《我有一双蛇眼》


 第1章 我妈是神婆

    你敢相信吗？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与自然，还有很多不被人们认知生物。
    比如妖、魔、鬼、怪。
    我六岁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事情。
    那天艳阳高照，我妈正把碗筷捡在院里的桌子上。
    “暖庭，去后院叫你爸别忙了，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哦，我知道了！”正在门口和泥的我，抬头间就见隔壁村的张大婶正神色匆匆的朝我家跑来。
    不怪我年纪小小就认识很多人，实在是有缘故的，我妈是这儿十里八乡都出名的神婆，而且我妈收费随意，事情给办的圆满了，给多少都看心意，来我家的人多了，自然而然我认识的人也就多了。
    张大婶站定在我面前，胡乱擦擦顺着脸颊留下来的豆大汗珠，气喘吁吁的问我：“云家丫头，你娘在不在？”
    我往门里一指：“在院里呢。”
    张大婶马不停蹄的就进了大门，可能因为太急，险些绊倒在我家门槛上。
    看张大婶的神色，我就知道又有那种事情发生了。
    我从小就对鬼神一类的感兴趣，奈何我妈一直警告我，对鬼神要敬而远之，所以这些东西从不让我看。
    可是机会难得啊，她不让我看，我就扒着门偷偷看。
    我看见张大婶一进门就给我妈跪下了，给我妈吓了一跳：“张嫂子，你这是干啥啊！出啥事了！”
    “桂芝，你快去看看吧！我男人早上上地到中午一直没回来，后来被村里人看见了，盘在树上了！”
    “什么？盘？！”
    “嗯呐！就像……就像蛇一样！骨头都裂开啦！呜呜，我的老天爷啊，他要是走了，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行了行了别哭了，赶紧去看看！”我妈一边说着，一边摘了围裙套袖抓着张大婶就往门外走。
    “暖庭，和你爸吃吧，不用等我回来了！”我妈出了门，急匆匆的头也不回嘱咐我。
    张大婶像是有了主心骨，跟在我妈后边脚步也不那么乱了。
    我一想这哪行啊，要是我爸知道了，肯定不让我跟去，我没告诉我爸，就偷偷跟在我妈她们后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幸好我们村和张大婶的村只隔了二里路，张大婶家的田地又在两个村中间，不然我跟过去脚都要走断了。
    出了村口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就看到了一颗高大的老柳树，老柳树下已经远远的围了一圈人，他们或谈论或惊呼还有一直苦着脸吧嗒着烟的。
    “都看什么看？走远点！这是能看的事吗！小心别被伤着！”
    “呀，桂芝，你可来了，快看看这咋回事啊，都不敢上地了！”
    “是啊桂芝，快给好好看看，是不是撞邪了！”
    我妈一去，那些人都给我妈让开了路，可威风了。
    我像个泥鳅一样，在大人屁股后头窜来窜去，伸着脖子往树上看，不看还好，一看我早上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那颗高大的老柳树上，一个中年黝黑干瘦的汉子，真像蛇一样卷盘在矮枯杈上！
    因为这个姿势，他身上好多骨头都从皮肉里扎出来了！血哗啦啦的往下滴着，地面上都有一滩血了！
    这就是张家大叔了！
    他嘶嘶的吐着舌头，见我妈走近他，还诡异的笑了起来！
    我妈脸色瞬变，直接把头上的木头簪子拔下来，举着手使劲扎在张家大叔的后脖颈处！
    “吼——”张家大叔嘴里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痛呼，紧接着整个人变的软软的，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血泊里，身体还不住的抽搐！
    “这、这咋回事啊！”张大婶吓的直哭。
    我妈转身朝周围的人大声招手：“来两个人，帮忙送到医院去，先救命！”
    附近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受过我妈的恩惠，所以这时候也没人推脱，几个壮汉很快就把张家大叔抬上三轮车的斗子里了。
    “等等我！”张大婶也要上车，被我妈一把拽住了，“桂芝，你拽我干啥，我得去看看啊！”
    “先去你家，那东西在你家，不把它抓到你男人救不回来！”
    在这方面我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张大婶只能看看车，又给帮忙的人们说了好话，求求他们多照顾，就和我妈快脚往她们村去了。
    我皱着眉活动活动脚底板，打算再跟上去，肩膀忽然被一双大手抓住。
    我一扭头，看见一张和蔼白胖的脸，我尴尬的挠挠后脑勺：“二、二叔。”
    “云丫头，你娘不是不让你掺和这种事吗，你偷偷来的？”
    “嗯……二叔你别告诉我妈行不行？”其实我知道，二叔不会答应我的。
    他是我出生那年到我们村来的，现在干看坟地的活儿。因为平时人和善热情还幽默，所以人缘不错，我爸还和他结拜了把子兄弟，让我管他叫二叔。
    我砸了砸舌头，我二叔这人哪哪都好，就是为人太正直，就没见他说过谎话，不出所料，他摇了摇头。
    “不行，怎么能骗人呢？小丫头家家的不学好。”
    我心里这个悔啊，咋就让我二叔发现了呢？
    二叔拍了拍他新买的摩托车：“咋样，要不要去看看？”
    我一愣，惊喜的立马跳上车：“二叔，你同意我掺和这事啊？”
    “我同意有啥用，得你娘同意才行啊。”
    “那你帮我说说呗。”
    “都是缘分，以后再说。”
    摩托车蹭的一声窜出去，给我吓的一下抓紧了二叔腰间的衣服。
    哎，忘了说了，我二叔还有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不懂啥意思。
    很快我们就到了张大婶家的门口，我妈和张大婶也刚到。
    见我跟着我二叔下来，我妈用眼角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然后大步流星的进院了。
    我躲在我二叔身后，瞧着我妈火冒三丈的背影，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
    “咋了，到这了，反倒不敢进门了？”二叔回头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赶紧躲开，我可不想像他一样，脑袋顶上没有几根毛，风一吹就见头皮。
    “还生气了。”
    “我没有，我敢！”我气呼呼的进了院门。
    一进去就看见我妈手里掐着奇怪的手决，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什么，估计有两分钟，她突然利索的睁开眼睛，大步向院子东边的牛棚走去。
    “找到了！原来是它！”

 第2章 蛇报仇

    我和张大婶都看直了眼。
    就见我妈从牛棚里拉出一头红色的老牛，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那牛使劲挣扎居然还被我妈摁得死死的。
    “她二叔，过来帮把手。”我妈因为用力，表情都有些狰狞。
    二叔赶紧过去，跟张大婶要了绳子套在牛脖子上，然后帮我妈拴在拴驴的木头桩子上。
    做完这些，我妈和二叔齐齐直起腰，哎呦一声松口气。
    “这牛的劲儿也太大了。”二叔一边说一边顺顺他头顶上稀疏的头发。
    “桂芝啊，这是咋回事啊，你拽我家牛干啥啊！”张大婶不敢上前，扒着屋里的门框问。
    那头老红牛还在一下下地跺着蹄子呢。
    我妈瞪了张大婶一眼，语气有些训斥的感觉：“你们俩做的好事，人家修炼得好好的，你们就这么给砍了？”
    “嫂子？啥东西修炼的？”二叔笑呵呵地问我妈。
    我妈哼了一声，扭头说张大婶：“你自己说！”
    张大婶被我妈呵斥得有些畏缩，支支吾吾的道：“哎呀，昨天老张去给牛打草，回来喂草的时候才看见草堆里有条蛇，都给砍成两半了，那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就能找上我们呢……呜呜呜。”张大婶说着说着又哭了。
    我妈指着她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还怎么就找上你们！人家马上就走蛟了，走蛟你知不知道？
    那就是成龙前最重要的一步！现在被你们一刀砍成两半，修为大打折扣，再熬到走蛟又不知道多少年，有的信心被打击，可能这辈子都熬不过去！
    世间万物平等，你们可好，伤害了人家不知道悔改道歉，还把蛇肉喂给牛了，人家又用修为把身体接上，来找你们两口子报仇来了！”
    “啊！？”
    张大婶一屁股坐在地上，咧着大嘴嚎了起来，直拍自己大腿。
    “这个天杀的啊！我昨天看见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让他赶紧把蛇扔了，结果他还是喂了牛了啊！这可怎么办呐！”
    张大婶又爬起来，冲到我妈身边，抓着我妈的手使劲抖：“桂芝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两口子啊！”
    “哎。”我妈叹了口气，转头朝狂躁不安的老红牛说道：“黑龙啊黑龙，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你也不必太过执着，行善勿行恶，这可能就是你走蛟的劫数啊。”
    我从我妈背后悄悄蹭到二叔身边，小声问：“二叔，我妈为啥要管蛇叫黑龙呢？”
    我二叔弯下身子，笑眯眯地问我：“那你是愿意听别人叫你小美女，还是小丑女呢”
    “当然是小美女啊，我本来就是。”我朝二叔调皮的吐吐舌头。
    二叔又揉了揉我脑袋，瞧了眼微微安稳下来的老红牛，耐心的教导我：“丫头，你记住，无论是天上人间还是冥界，都喜欢听好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学会了吗？”
    “学会了。”其实我没学会，因为我觉得，凭我妈在方圆几十里的名声，哪个敢看不起我啊，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嫁给城里人呢，根本不用给别人陪笑脸。
    二叔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悠悠的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长大了我也是我妈的孩子！
    经过我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老红牛彻底消停下来了。
    我和张大婶都神经专注地紧盯着。
    老红牛摇摇尾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他的左侧鼻孔里，露出来一条蚯蚓样的黑黑的东西。
    我妈眼疾手快的揪住那一小节，使劲往出一抽，一条一米多长的细细的小黑蛇就出现在了她手中。
    原来那是黑蛇的尾巴啊！
    张大婶捂着嘴倒吸一口气：“这、这就是……”
    “嗯，这是黑龙，也可称呼为常仙。”然后，我妈让张大婶去买了一捆纸钱，一把香，三个鸡蛋，三个馒头还有一个酥油灯。
    等张大婶大汗淋漓的回来之后，我妈又带着我们去了北面的路口，她小心翼翼的将黑蛇放在地上。
    黑蛇的面前是装在两个盘子里的鸡蛋和馒头，香和酥油灯都点燃摆在盘子前，我妈又在地上画了个圈，让张大婶一边道歉一边往圈里烧纸钱。
    说来也怪，那纸钱烧起的烟雾，打着旋儿的落在黑蛇身上，原本有些蔫头蔫脑的黑蛇，渐渐挺起上半身了。
    “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抬头看了眼二叔，正好看见他厚厚白白的双下巴，估计二叔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的富态人了。
    “知道了，二叔。”
    纸钱的火焰熄灭的那一刻，黑蛇抖了抖尾巴，很快爬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张大婶妈呀一声，坐在地上重重的喘起气来，她两只大眼睛哭得跟灯泡似的，鼻音浓重的问我妈：“桂芝啊，这就行了吗？”
    我妈看着草丛说：“也就是人家黑龙心肠宽广，不和咱们凡人计较，不然有你们家人好果子吃。”
    张大婶被噎的说不出来话。
    过了好一会，我耳尖的听见草丛里又响起一阵簌簌的声音，这下是彻底远去了。
    我妈把张大婶拽起来，有些歉意的笑笑：“张嫂子，你别见怪，刚刚那样对你，都是做给那常仙看的，它心里有委屈，要是不能让它消气，怕是今天不能善了。”
    张大婶这才恍然大悟，直给我妈鞠躬道谢。
    “别这样张嫂子，现在看张大哥要紧，你赶紧找个车去镇上的医院看看吧。”
    “哎哎哎！好！我这就去！”张大婶马不停蹄的去了。
    现在正值中午，家家户户的都在屋里头吃饭，睡觉，被火辣辣的太阳晒着的街道没什么人。
    这下没有外人了，我妈回身照着我屁股就给了一脚！
    “让你别掺和别掺和，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我揉着被踢疼的屁股一蹦三尺高，不服气地抬着头，但是不敢犟嘴。
    我妈指着我，气呼呼的说：“你不是不听话吗？这两里地你自己走回去！”
    “哎妈！”我急忙去扯我妈的衣服，走一里路我脚丫子都不能要了，别说再走两里地了！
    可是我妈直接坐在我二叔的后车座上，告诉我二叔：“走。”
    二叔回头朝我挑眉：“看见没，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今天你也吃个教训吧丫头。”
    “……”

 第3章 李大娘命不好

    哎。
    自己走就自己走，我又不是没腿。
    但是走到村口我就后悔了，我脚底板可疼了，毒辣的阳光还晒得我头晕脑涨，走路直打晃。
    不太清晰的视线里，空气都变得扭曲，吹来的风都滚烫，好想一头扎进河里啊。
    我突然一喜，前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个城隍庙，我咋把它给忘了！
    虽然那里已经荒废很久了，至少能在里面休息休息，等太阳下去点了再走啊！
    这么一想，我浑身都有劲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差点被野草淹没的城隍庙前，这个庙很小只有我家东屋那么大，要是砌个炕，也就能睡两三个人。
    但它没有窗户，里边都是冰冰凉凉的阴影。
    我喜滋滋地推开吱呀呀的破旧木门，猝不及防的听到里面传来的女人哭声。
    女人估计也没想到大中午会有人来这，抱着孩子哭到一半愣住了。
    我两大眼瞪小眼瞅了好一会，我晕乎乎的脑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李大娘。”
    是我们家西院的西院，她男人比我爸大，所以我管她叫大娘。
    李大娘命不好，听我妈说，她嫁过来好多年也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还生了个女娃娃，她婆婆刁，她男人又专听她婆婆的话，所以总打她，还不给她饭吃。
    “是云家丫头啊。”李大娘抬手擦擦眼睛，她细弱的胳膊上都是淤青，还有几道血棱子，一看就是新伤，估计又是挨打了才跑出来的。
    我同情的坐到她身边，逗逗她怀里的小娃娃：“小妹儿长得可真好看，软乎乎的，眼睛也大。”
    “哎，是啊，可惜她命不好，投生到了我的肚子里，要是投生到你娘的肚子里，她就不……”李大娘说到最后，带上了哭腔。
    我心里唏嘘，李大娘其实长的很好看，还白，真不知道为啥她要遭受这些。
    不过，她好像有些变样了，鼻梁上乌青，不像是被打出来的，倒像是从皮肤底下散发出来的，她的额头也笼罩着一团黑，可仔细看去皮肤还是白的。
    而且她眉心有一条细细的纹，就像针一样悬在两眉中间，看上去怪怪的，难道是我以前没有发现？
    我正琢磨呢，门口响起一阵摩托车的突突声。
    紧接着我二叔就笑呵呵地推开了门：“云丫头，二叔就知道你躲这了。”
    二叔说着也是一愣，我清楚的看见他在看到刘大娘的时候，笑容有一瞬间凝固在脸上了。
    “二叔，你咋来了？”我高兴坏了，我二叔肯定是来接我的！
    果不其然，二叔指了指外面的摩托车：“这大中午的，你爹怕你在外面晒中暑了，跟你娘求了好一会情呢。”
    我俩一边说一边往外挪。
    挪到门口几步远的时候，二叔突然停下，转身朝李大娘说：“嫂子，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自己坚强，千万别被别人左右。”
    李大娘脸色一下铁青，可能被人揭穿了窘态，面上挂不住了。
    我暗戳戳地揪住二叔的衣摆，使劲把他往外薅。
    二叔咋回事呢，平时属他最会做人了，从不会让别人难堪，今天咋还专扎李大娘心窝子？
    难不成他也看李大娘好欺负？……肯定是这样！
    我坐在摩托车后边闷闷地想着。
    二叔从后视镜那儿看了我一眼，笑道：“云丫头，又谁惹到你了，嘴噘得能栓头驴了。”
    “你才能栓驴！你脑袋顶都能放光！”
    “啧。”二叔拉下脸来训我，“怎么跟二叔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教你的礼义廉耻都忘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忘了吗？”
    “啥？”
    “那你说李大娘干啥，还告诉她千万别让别人左右，你都知道她家啥样儿。”
    我语气牛气哄哄，我二叔居然还笑了。
    “我说的又不是她家里人。”
    “那你说的谁？”
    “我说的是……谁你也不知道，到门口了，赶紧下车。”
    本来我还想跟二叔好好掰扯掰扯，这十里八乡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但是我一抬眼睛，我妈一手拿擀面杖，一手掐着腰，正在门口紧盯着我呢。
    哎，我妈今天穿的虎纹短裤，可真衬她啊。
    我蔫头巴脑的下了车。
    “嫂子，孩子我送回来了，我还得去坟地看看。”我妈都还没回话呢，我二叔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真没义气！
    透过我妈的腰侧看，我爸正蹲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洗胳膊，我朝我爸投去求救的目光，我爸一阵躲闪，他居然还往我妈身后挪了挪！
    更没义气！！
    “云暖庭！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滚进来！”
    “来嘞妈！”我很识相的跑到我妈身前接过擀面杖，轻车熟路的跑到我家后院的祠堂，扑通一声跪在祖宗牌位前，高举双手，一脸微笑。
    我知道，虽然我跪祠堂了，但还有一会我就要上学去了！所以！我！根本！跪不了多久！
    不一会，我家来了好几个人。
    我跑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我爸妈还有我二叔，还有张大婶他们一起来的人都坐在后院乘凉呢。
    “桂芝，这次真的多谢你了！你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要是我男人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张嫂子，你可别这么说，我这也算是积德了。”
    “你是善人，我们都知道，这点水果就给孩子当零食了。”
    “哎呀，水果多贵啊，还买这么多。”
    是香蕉！我最爱吃香蕉了！
    “对了嫂子，医生怎么说？张大哥严重不严重啊？”我二叔一边说着，一边挪了个站位，正好挡住了我看香蕉的目光！
    他一定是故意的！
    张大婶长长地松了口气，说：“要不说桂芝真是神呢，我男人送去医院的路上，伤口竟然自己长好了！到了医院大夫就说是贫血，给开了点药，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那就好。”我妈也露出一个‘十分十分’温婉的笑容。
    可下一刻，张大婶眉毛忽然皱起，一脸的忐忑不安：“桂芝啊，你大哥好了是好了，就是，他听说自己是被一条蛇祸祸成这样的，说什么也要找那蛇报仇去。”
    张大婶话音刚落下，天空忽然炸起了几声震耳欲聋的旱雷，大片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
    冰凉的风，呼呼的刮起来了！

 第4章 李大娘好奇怪

    “嫂子，这天气……”二叔欲言又止的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眼我妈。
    “这不是胡来吗！”我妈蹭的一声站起身，用力跺跺脚，“刚把那常仙劝好，你们再去惹它？”
    张大婶仰着头，表情有些呆呆的：“那，那咋办，你大哥估计已经去了！”
    “啥？你咋才说！”我妈一嗓子吼得后院的鸡都飞了起来。
    张大婶心虚的站起来，急促的说：“我想着之前是被那蛇偷袭的，而且你不也说它元气大伤吗，你大哥到底是个男人……”
    “你们这是自己作死！张大哥在哪，赶紧去找他！”
    一大帮人就在肆虐的狂风中，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我倒是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走出去一边假意跟留下来的二叔说话，一边用心地悄悄摸了根香蕉。
    “二叔，咋还变天了呢？”
    二叔背着手看远处的天空，表情是我没见过的正经：“走蛟了。”
    “啥？”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我妈不是说，那条蛇要想再走蛟就不知道还得多少年吗？”
    “如果一心向善踏实修炼，它的确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走蛟，但如果吃了人就不一样了，云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因为人是万物之灵长，距离神最接近的位置，但是吃了人，它也永远走不了正道了。”二叔低头笑容戛然而止，板着脸把我的手打下去，“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别动别人的东西。”
    我委屈巴巴地看着落在篮子里的香蕉：“张大婶都说了，是给我拿的。”
    “给你娘拿的，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啊，赶紧洗把脸，送你去学校！”
    “要下雨了！”
    “知识改变命运！”
    我还是拗不过我二叔，最后只能骑上他心爱的大摩托，在冷风中双双凌乱。
    是真的冷，这风里好像卷了冰雹，吹在身上打得生疼。
    原本我喜欢的下午大课间，也因为天气缘故没有人出去玩了。
    一下午的课我更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二叔的话。
    二叔说，那条蛇如果吃了人，就能走蛟了，那是谁被吃了？张家大叔被吃了？
    我都怀疑我二叔是骗我的，那蛇那么小，怎么能吃人呢？
    搞笑。
    可我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再说李大娘还在外面呢，不知道这风这么冷，她婆婆让不让她进家门，小妹儿才一岁多，别冻坏了。
    “云暖庭，2的五分之一等于多少？”
    “李大娘！”
    “……”
    “哈哈哈哈哈，2的五分之一等于李大娘，哈哈哈哈。”
    在一片爆笑声中，我尴尬的揉了揉鼻子，完全不敢看老师的脸，我觉得她额头的青筋肯定起来了。
    “……云暖庭，周一开学让你爸再来一趟。”
    “哦，我知道了。”我蔫蔫的坐回去。
    身后的小胖，一边憋着笑一边拿铅笔扎了扎我。
    我兴致不高的回头：“干啥？”
    “暖庭你真强，这是你这周被第五次叫家长了吧？”小胖捂着嘴，捂也没用，我都知道他门牙掉了，现在正漏风呢。
    他同桌叫白璐璐，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白璐璐嘻嘻的笑道：“小胖你傻啊，今天周五，当然只有五次了。”
    “你俩能别说了吗？”我瞪他两一眼，转过身坐得板正的，一副要好好听课的样子，但其实我脑子里想的还是那点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赶紧收拾书包，想去看看李大娘还在不在城隍庙，连小胖和白璐璐在我身后叫我一起走，我都没理会。
    学校在我们村的北边，正好往北一走就是去城隍庙的路。
    就是这天越来越阴，头顶的云彩好像随时都能砸下来。
    我加快了脚步。
    四十多分钟后，我推开城隍庙的门，里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我小声的唤了声：“李大娘？”
    没有回应。
    我松了口气。
    看来李大娘是回家了。
    我正想转头回去，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女声：“云丫头。”
    “啊！”我半个身子都麻了！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大娘，她手里还拿着两根白洋蜡！
    “大娘，你咋从我身后出现，吓我一跳。”我顺顺噗通乱跳的小胸脯，李大娘微笑着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脸色更差了，简直白的吓人，眼睛还有些发绿。
    李大娘进了城隍庙，用火柴把洋蜡点上，漆黑的庙里有了光影，小妹儿在墙角睡得香甜。
    “云丫头，进来躲躲风吗？”
    “好啊。”我笑呵呵的走进去，脚刚踩在门里，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寒气似乎顺着我的毛孔钻进了身体里。
    我僵在了原地。
    见我这样，李大娘疑惑的问我：“咋了云丫头？怎么不进来啊？”
    我急忙摇摇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直觉告诉我不能进去。
    我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李大娘笑起来了，她笑起来好美啊，李大娘走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往庙里拽。
    “进来吧，外面多冷啊，进来避避风。”假的！李大娘的手劲跟她的表情完全是两回事！我手被她捏的生疼！
    眼瞅着我就要被她拽进去了，我的心也好像荡起了秋千，一阵阵的抽搐。
    这时，我身后响起一声严厉的呵斥：“云暖庭！”
    我惊讶的回过头，我发誓我从没看过我二叔这个表情，这么冷的风，他跑的满头大汗，遮挡住头顶中间秃了一块的头发在风中摇曳，可他看起来好像要吃人，直勾勾的盯着李大娘。
    李大娘也在二叔叫我的那一瞬间放开了禁锢着我的手。
    她幽怨的回视着二叔。
    二叔朝我跑过来，二话不说脱下鞋照我屁股就是两鞋底子：“放学不回家你乱跑什么！”
    “哎呀疼！”我捂着屁股，二叔是真下死手了，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李大娘也不说拦一拦！
    我求救般地向李大娘望去……看清李大娘的表情时，我愣住了，她的眼睛好像更绿了，并且眼睛散发着就像……就像……就像豺狼见自己的食物被抢走时的凶狠光芒。

 第5章 吊死鬼找替身

    我被李大娘吓到了。
    意识到我正傻傻的盯着她，李大娘牵强地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云丫头，你二叔来找你了，大娘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讷讷地点点头，胆怯的往正在穿鞋的二叔身后挪了挪。
    二叔穿好鞋，语气强硬地对李大娘说：“嫂子，我之前已经劝告你了，人要自己坚强，别谁的话都信，更不要因此行差踏错！”
    看着二叔挺拔的背影，我想起今天在学校学到的一个新词，一身正气。
    李大娘冷冷的呵呵两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二叔扭头揪起我的耳朵：“走！回家！再被我发现放学不回家，腿给你打骨折！”
    “我妈我爸还没打我呢！”
    “那我让你娘打！”
    “二叔你咋那么坏呢！”
    “我坏？”二叔被我气笑了，他蹲下身子，一把将我脸上的肉拧起来。
    给我疼的嗷一声，都哭出了火车鸣笛音。
    “我坏？我要是坏就不来找你了，就让你直接折在她手里得了。”
    “啥玩意折啊呜呜呜。”二叔说啥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只知道自己脸疼，屁股疼，折磨了一天的脚丫子更疼。
    二叔沉默了会，良久直起腰，揉了揉我的头，被我不服气的躲开。
    “云丫头，你娘不让你掺和这些事，是因为里面的凶险你不知道，但反倒因为管束勾起了你的好奇心，我决定了，与其让你冒冒失失的死了，还不如让你看清里面的凶险。”
    “啊？”二叔说啥呢，啥玩意让我看清里面的凶险啊？难道……“二叔你也是神婆！”
    “呸呸呸！你娘才是神婆！”
    “那你是神父？”
    “那是外国的！”
    “那你……”
    “不会说话就别说，你就说你要不要看吧。”二叔抱起了胳膊，脸上那个得意劲儿啊。
    不过嘛……我当然求之不得啦！
    “我要看！”
    “好。”二叔大手一挥，随后他抬起左手，拇指在中间三根手指上来回掐，“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先回去吃个饭，子时再看。”
    “子时是啥时候啊？”
    “半夜。”二叔领着我往回走。
    “二叔，你摩托车呢？”
    “在学校门口呢。”
    “你咋不骑过来呢？”
    “还不是你不见了，给我吓得忘了自己还有摩托了。”二叔蹲下身，“脚疼了吧，二叔背你。”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我爸妈还没有回来，摩托车进村的时候也能看见有很多人家都关着灯。
    乡亲们都很热情，估计都听说隔壁村的张大叔的事，帮忙去找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既然都去找张大叔，那是不是说明，张大叔不见了？
    “二叔，张大叔还没有消息吗？”
    二叔推开我家的大门，径自走进厨房，擓了两碗面开始活面。
    “你惦记的事还挺多。”
    “他真被吃了吗？”
    二叔没搭理我，我就趴在厨房外面的小桌上，拄着下巴看二叔忙碌的身影。
    二叔把面揉好，又捞颗酸菜，切了块肉，这是要做酸菜炖猪肉，加上花卷一锅出了。
    我叹了口气：“哎。”
    二叔一边切酸菜，一边笑着看我一眼：“咋了，不爱吃酸菜炖猪肉啊？”
    “不是，我是愁啊。”
    “愁啥。”
    “愁我二叔呗，人缘好，会做饭，还能挣钱，咋就没个媳妇？”
    “……”二叔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心眼还关门，不就是英年早秃，所以找不到媳妇吗？这有啥的。
    我隔着门朝里头喊：“二叔，你多做点，等会给李大娘拿几个。”
    “知道了，你这小好事儿精。”
    吃完晚饭，二叔让我先睡一会，我正睡得香甜，被他给推醒了。
    “干啥！”
    “豁，你这孩子起床气咋这么大，不去看了？”
    对哦！我们说好了今晚去看那些事的，这是我第一次被允许正面掺和，顿时心花怒放，下地穿鞋穿上外套拿上给李大娘的花卷一气呵成！
    “走！”
    “你这丫头。”二叔无奈的笑笑，我俩就骑上摩托出去了。
    二叔把摩托停在了大柳树的位置：“摩托声太大，我们走过去。”
    咦？这不是去城隍庙的路吗？难道我二叔要带我去看李大娘？李大娘……
    “二叔，你说的是李大娘？她中邪了？”
    “嗯呐。”
    难怪李大娘今天这么奇怪。
    黑天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冷风还呼呼的吹，我死死捏住二叔的衣角，跟着他晃来晃去的手电筒光一起走。
    走了十多分钟后，我两到了城隍庙了，隔着几米的距离，就能看到城隍庙的门没有关，里面的烛光照出来一块。
    “嘘。”二叔比了个手势，然后拽着我走到城隍庙对面的草柯里蹲下，他关掉手电筒。
    我们正好能看见庙里的李大娘。
    我眉头都快拧成一条绳了，因为李大娘不知道在干啥，她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妹儿，背对着我们跪着，一边哭一边在磕头。
    “李大娘干啥呢？”我小声问二叔。
    二叔在衣兜里摸出一个玻璃瓶子：“这里面是牛眼泪，你抹在眼皮上。”
    “哦。”我也不知道牛眼泪是干啥的，但是二叔让我做，我就照做了。
    抹完牛眼泪，二叔又在我肩上拍了两下：“睁开眼睛吧。”
    “……唔！”我去！太吓人了！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李大娘头顶的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她皮肤比白面还白！舌头居然垂到了地上，风吹一下她摆一下，身体居然还挺丝滑！
    要不是二叔及时捂住我的嘴，我就叫出来了！
    “哈哈，怕了？”二叔嘲笑的语气，让我倔强地忍住了恐惧。
    “不怕！”然而我嘴里说着不怕，全身已经抖成了筛子，“二、二叔，那是人吗？”
    “不是，那是吊死鬼，来找替身的。”
    “替身？”
    “嗯，自杀的人不能投胎，只能找替死的人，才能去转世投胎，你李大娘生活的不好，意志薄弱，所以才被这种邪物趁虚而入了。”
    “那你说的别被别人左右，那个别人就是这个吊死鬼啊？”
    二叔没有好气的瞪我一眼：“当然，赶紧对我道歉，你今天还误伤我了。”
    “哦，对不起。”我讪讪的转过头。
    城隍庙里那个替死鬼，正趴在李大娘耳边说话呢：“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以后穿棉袄，活着多累啊，上来吧，李家媳妇。”

 第6章 李大娘回心转意

    李大娘好像被吊死鬼蛊惑了。
    她将脸贴在小妹儿脸上，舍不得的眼泪哗哗流。
    “妮儿啊，娘对不住你，娘活的太苦了，你以后一定要坚强啊，要找个好男人，别像娘一样受罪呜呜呜。”
    说着，李大娘轻柔的把小妹儿放在地上，她使劲擦了把眼泪，然后决绝的起身。
    吊死鬼嘿嘿一笑，用自己的身子在房梁上拧成一个脖套，李大娘又哭又笑的将脑袋套了上去！
    “不好！”二叔大叫一声，直接一个箭步冲过去了！他抱住已经在挣扎的李大娘的大腿，让李大娘避免窒息！
    “云丫头！”
    已经看呆的我听见二叔叫我，也磕磕绊绊的跑了过去。
    “二叔！”
    “抓住那个吊死鬼！把她扔出去！”
    “好！……啥？？”
    把她扔出去？
    我怯懦的后退一步，房梁上那个鬼，全是漆黑的眼睛正幽幽的盯着我！那可是个鬼啊！
    “快啊！”二叔嗓音都劈了。
    我迟疑的一瞬间，李大娘一脚踹在二叔的肩膀上，把二叔踹出去了！
    没有二叔的保护，李大娘脸色立刻变得青紫，眼睛凸得都快掉出来了！
    还因为窒息，她两只手死死使劲抓挠着自己大腿两边的肉，扣得自己指甲里都是自己的肉泥！
    见状，吊死鬼就在距离我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尖锐的笑声又很像哭声，伴随着冰冷彻骨的凉气，一个劲儿的往我耳朵眼里钻。
    这个场景太恐怖了，我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点也动弹不得。
    然而，二叔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冲回来，再一次抱住李大娘的腿！
    “云丫头！快点动手！！！”
    二叔的声音惊醒了我……不管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大娘死在我面前！
    “嗯！”
    我深吸一口气！迈着发软的腿爬上二叔的后背，踩着他滑溜溜的头顶，伸手用力把吊死鬼扯下来，抓在手里就冲出了城隍庙！
    “放开我！放开我！我就要投胎了！呀呀呀！”
    刺耳的鬼叫好像一根钢针悬在我心尖上，我努力充耳不闻。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更不记得自己跑的是什么方向，恐惧填满了我的脑海，手中的吊死鬼被我捏成一团，触感就像充了水的气球一样。
    终于，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古井，我用上所有的勇气和力气，一把将吊死鬼砸了进去！
    做完这些，我狼狈地摔坐在地上，大睁着双眼看着井口，大喘着的气也分不清是跑的还是吓的。
    我看看刚刚抓了吊死鬼的右手，她冰冷的感觉，还有余韵般粘在我的掌心。
    正发愣呢，左边几米远的地方飘来一阵烟味儿，我捂着鼻子往那看，一个黑衣黑裤白头发的老头坐在坟头上，一边抽着烟袋锅儿，一边笑呵呵地瞅着我。
    “小丫头，大半夜的，自己出来的？”
    “……鬼啊啊啊啊啊！”我就是那惊弓的小鸟，拔腿儿就跑！
    误打误撞的，居然还跑回了城隍庙！
    当看见二叔厚厚白白的下巴时，我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尽了，扑通一声倒在城隍庙的门口。
    “云丫头！你没事吧！”二叔急忙把我抱起来，进庙里躲风，他担忧的掐我人中。
    “别掐，疼。”我又没晕。
    二叔松了口气，手一扬，就把我扔一边了。
    我揉揉胯骨轴子，龇牙咧嘴的走到缩在墙角还在哭泣的李大娘身前，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李大娘。”
    李大娘没有搭理我，她哭的可伤心了，嘴里还一直骂二叔我俩为什么要救她，与其让她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说我俩怎么那么欠，诸如此类的。
    我烦恼的抓抓脑瓜顶，六岁的我初次明白了啥叫有口难言，想劝劝李大娘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我二叔被李大娘骂生气了，他脏兮兮的坐在一旁抽烟，话也不说一句。
    哎。
    做好人呐，咋这么难啊。
    然而我很快意识到，我左手还提着一袋花卷呢，从来到这里看到吊死鬼就开始紧张，我都给忘了，提着花卷来回跑了一路。
    我把花卷塞到李大娘的怀里，很小声说：“大娘，我和二叔给你带的花卷，里面还有几块肉，但，但是来的时候忘记拿筷子了。”
    李大娘止住哭泣，她把还热乎的花卷捧在手心，盯了好半天。
    我回头看看二叔。
    二叔正好一根烟抽完，烟屁股扔在地上又用脚尖捻了捻，他站起身子招呼我：“走吧丫头。”
    “哦。”我转身的时候，手腕被李大娘抓住了。
    我不解的扭过头，李大娘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她的脸色好多了，又变回了我从前熟悉的李大娘。
    “云丫头……大娘对不住你……”
    “咳，没事的，骂两句又不能少块肉。”我挠挠后脑勺，李大娘现在情绪不稳定，还是别说别的了。
    二叔站在门口，语重心长的说：“嫂子，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希望你能听进去，死亡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式，恰恰相反，你还会因为这个受很多苦，而且妮儿还这么小，如果你都抛弃了她，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疼她？”
    李大娘擦了把眼泪，抱着小妹儿和花卷站起来，她说：“你说得对，是我想差了，再不济我还有个姑娘，现在老李家就不待见我姑娘，我要是没了，妮儿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了。”
    二叔这下露出了笑容：“嫂子，回家不，我捎你一程。”
    “回！”
    李大娘终于想通了，我别提多开心了。
    晚上回到家，我喜滋滋地躺在炕上。
    二叔洗了把脸，又给我倒了洗脚水，把我抓下来洗脚：“自己偷着乐啥呢，咋样，看到里面的凶险没，可怕不，还想掺和不。”
    我两只小脚丫在水里扑腾，喜悦不言而喻。
    “二叔，虽然过程挺可怕的，但是能帮到李大娘我觉得自己可有用了。”
    “你还想掺和？”
    “嗯呐！”
    “你这丫头，真是没救了。”二叔嫌弃的白我一眼。
    等我洗完脚，二叔说他还得回去看坟地，让我把门从里面插好，等他把门全推了一遍，并且确定推不开之后，才放心的骑上摩托车回去了。
    我爸妈也没回来，看来今晚都不能回来了，整个家就都是我的天下了！
    哎呀。
    我躲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筒，不住地回想刚刚的一幕幕，越想脸上的笑容越控制不住。
    我完全就是个孙悟空啊！救李大娘于水火啊！
    我又幻想，我扔完吊死鬼，回到城隍庙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都在，他们纷纷对我竖起大拇指，夸我是小神婆，说我不愧是我妈的孩子，然后我以后和我妈一起抓鬼抓妖怪！
    嘿嘿，我决定了，我以后也要当神婆！
    ……等等。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我忽然想到李大娘对我的道歉，有没有可能她说的不是骂我的事，而是要抓我进城隍庙的事？
    替死鬼找替身……如果李大娘死了，那她也需要一个替身，所以，她选择了我？？？

 第7章 我妈与黑蛇斗法

    第二天，我睡到了中午。
    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然一上午没去上学，我爸又得被老师叫去了。
    我打开门，外面还是阴风阵阵的，厚厚的乌云低得让我想吟诗一首。
    乌云压城城欲摧……下一句什么来着？
    都怪二叔不好好教我。
    我站在门口抠着脑瓜子，我爸扛着锄头从大门走进来了。
    我爸，一米八的汉子，手肘以下全晒黑，两个大眼袋都快掉地上了。
    “舍得起来了？小祖宗。”我爸在院里的井那儿压了水，又蹲在院子里洗脸洗胳膊了，他洗完地面都得湿。
    我跑过去但站的远远的：“爸，张大叔找到了吗？”
    “没找到，没看你娘还没回来吗，诶？我说你这丫头，你爹回来都没见你问问，张嘴闭嘴问人家呢？”
    我嘿嘿一笑，抱住我爸的胳膊，脑袋在他满是汗水味道的脖子上蹭啊蹭：“世上只有爸爸好~”
    “得得得，别嚎了，爹给你做饭，我这苦命呦，想休息会都不行呦。”我爸嘴里说着命苦，一转身就把我抱起来了，我就知道我是我爸的小公主。
    但很快我爸脸又拉了下来：“你黑眼圈咋也这么大？昨天没好好睡觉？”
    “啊、啊，睡了啊。”我心虚的垂下头，可不能让我爸知道昨天的事，不然我爸知道了，就等于我妈知道了，今天可是周六！我不能跪两天祠堂！
    这时，我的英雄脚踩大红摩托的刹车来救我了！
    二叔表情很是严峻：“大哥！”
    我爸抱着我走向门口，笑道：“你不说今天不来家吃饭吗。”
    “我是来找云丫头的！”
    “找暖庭？”
    “嗯呐，那条蛇找到了，嫂子现在正和它斗法呢，情况紧急，我先把云丫头带过去！”
    天呐！斗法！要知道，我妈很少斗法的，每次斗法都看的我意犹未尽！
    我立马从我爸身上下来，几步跳上二叔的摩托，并义正言辞的说：“爸！我妈需要我的帮助！义不容辞！”
    “学的词还挺多，你们小心点啊！”我爸担忧的眼神，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
    二叔骑着摩托往村东去了，我记得那边有一片果树地，一到秋天就变成了我们小孩子的天堂。
    我迫不及待的开始问二叔：“二叔，我妈那现在啥样了？咋还找我呢？”
    二叔摩托骑的都要飞了，他的话伴和着风传进我的耳朵：“你听着丫头，等会去了，你娘叫你咋做就咋做，别的千万别多动！”
    “哦。”
    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果树地，在两片地中间的宽大土路上已经围了好几十人了，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唉声叹气。
    见我和二叔到了，距离我们最近的钱叔顿时双眼放光，惊喜的大声嚷嚷起来：“桂芝！云丫头来了！来了！”
    “真是云丫头！”
    “云丫头可来了！”
    张大婶更是扯开脖子往人群里喊。
    我的老天鹅啊，难道这就是众星捧月的感觉吗，昨晚的幻想，今天就成真了？
    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看到了人群里面的我妈。
    我妈在路中央站的笔直，她左手捏住裤腿，右手捏着到腰的马尾辫的发梢，一动不动的。
    而我妈对面，同样有一条水缸粗的大黑蛇，咬着自己的尾巴尖，趴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圈，动也不动。
    最恐怖的是，那条大黑蛇的肚子有一块鼓鼓的，隐约能看见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它真的吃了人！
    我死死捂住嘴，胸腔里的心脏七上八下的，胆儿都颤了！
    “暖庭。”我妈叫我。
    我小心的走到我妈身边，抬头看着她，我这才发现，我妈的鼻孔里在往外淌血，胸前已经红红一片了。
    一见我妈这样，我心疼的登时哭了出来：“妈，你咋了呜呜呜。”
    “暖庭别哭，妈现在和这条蛇在斗法，谁先动谁就死了。”
    “那，那叫我来干啥啊，我能帮上你啥啊。”听见我妈会死，我哭的更厉害了，那个可能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妈叹口气说：“有破解之法，暖庭，必须由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就是你来做，妈左手捏着的这条裤腿，你从下往上撕，一定要一下撕到底！撕破它！”
    “那、那我要是撕不破咋整啊！”
    “那妈就死了。”
    “……呜呜呜哇哇哇！！”我嚎啕大哭，摇着头猛退后几步，满脑子都是我妈死了后，我再也找不见我妈的悲惨生活。
    “暖庭！别怕！撕开它！”我听见钱叔给我加油打气。
    “是啊暖庭，你娘厉害，你也不会差的！”
    “对暖庭！就是一条裤腿而已！”
    我的后背被挡住。
    我抹着眼泪扭过头，二叔目光深沉的低头看我，他说：“暖庭，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雨，一旦雨下来，它就要彻底走蛟了，那时你娘一个凡人是影响不了一条准龙的，也就是说，即便你不帮你娘，你娘也会死。”
    “对暖庭，你不帮妈，妈必死无疑，但你帮妈，妈还有一线生机。”
    我心里好纠结啊！
    我怕撕不破，我妈就死了，我更怕没有撕，我妈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呜呜呜！我不能没有我妈！我妈不能死！
    我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一步一顿的重新走到我妈身前，蹲下身捏住我妈的裤腿。
    可我的手指是那么小，那么无力。
    “暖庭。”
    我仰起头，我妈微微动动眼球看向我，她暖融融的目光安抚了我的不安。
    “暖庭，放心撕，即使没有成功，妈也不会怪你。”
    “嗯！”我扭头怒视着那头大蛇，大蛇金灿灿的眼仁里，那两条竖瞳嗖的一下朝我立了起来。
    吓我一跳！
    不过，虽然很不可思议它是怎么一夜之间长到这么大的，但它要是敢伤害我妈，我咬也咬死它！
    我正深呼吸着蕴气呢，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吓得我双手不听使唤，撕拉一声就把我妈裤腿撕开了，而我妈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也激发了我的潜力！
    我直接一撕到底！连裤腰都给扯断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大黑蛇哀嚎一声，嘴里放开了它的尾巴尖，直直的挺起了上半身！
    居然有三米多高！
    紧接着，它整个身体从尾巴开始，就像被人撕开一样，一直裂到脑袋！
    一个男人浑身沾满了黏糊糊的红绿色液体，从大黑蛇的肚子里滑出来了。
    大蛇最后呜咽一声之后，好像一座大山一样铺天盖地的砸下来，给马路都砸出了一条大大的沟，烟尘也都震起来了。
    “……成、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了！云丫头做到了！”
    “桂芝得救了！”
    人群沸腾了！
    我妈双眼闪着泪光，蹲下身紧紧抱住还在颤抖的我：“吓死妈了。”
    我也紧紧环抱住我妈，哭得鼻涕拉瞎的：“我也吓死了呜呜呜。”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人真是张大哥！还有气呢！

 第8章 我有了蛇眼

    我妈我俩坐在大马路中间。
    我妈还在指挥大家伙儿，再把张大哥送去医院。
    这么多人一跑动，本来就满是尘土的马路，跟战场一样，呼啦啦的烟尘迷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云暖庭。”哎？有人叫我？但这声音有点陌生啊。
    “云暖庭！”我揉着眼睛往声源看去，已经死去的大黑蛇，睁着它不甘的，充满了恨的双眼，死气沉沉地盯着我！
    我头皮一阵发麻，我想告诉我妈，但我悲催的发现，我好像被定住了，我身体动不了了！
    别人都在忙活张大叔的事，根本没人关注到我的不对劲！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黑蛇，黄澄澄的眼睛在眼眶里蠕动，然后，那两颗眼球突然跳出来，直直的朝我飞过来了！
    紧接着，我的眼睛伴随着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看不见了！！
    “啊啊啊！！疼！！”我捂住眼睛！疼的在地上打滚！掌心里都是温热发腥的血！
    好疼啊！
    我妈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抓住我：“暖庭！暖庭！”
    “哎呀！云丫头的眼睛流血了！”
    “暖庭！！”我妈带着哭腔，嘶声叫着我的名字。
    “妈！我眼睛疼！我眼睛疼！妈！妈！”此时，我除了叫我妈，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然后，我落入了一双熟悉的有力臂膀，是我二叔。
    “嫂子，我先送云丫头去医院，你回家换了衣服！”
    再再然后，我就疼晕过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抬手在眼前挥了挥，却只能看到一片阴影晃来晃去。
    我是瞎了吗？
    一想到我以后都看不见了，我就呜呜的哭起来了。
    我不要当瞎子！呜呜呜！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开门时熟悉的吱呀声，让我知道，我正躺在我家炕头上。
    “云丫头。”
    我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问：“是二叔吗？”
    “是我。”二叔坐在我头顶，轻轻擦去我流出的眼泪。
    见到二叔，我心里更委屈了：“二叔，我瞎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呜呜呜。”
    “……云丫头。”
    “呜呜呜。”
    “哎，云丫头。”
    “呜呜呜哇哇哇！！”
    “啧，你眼睛带着纱布呢，医生说要带几天，这几天看不得强光。”
    “哇哇哇……哇？”
    二叔居然还笑：“咋还哭出了青蛙声。”
    管它是不是青蛙声呢！反正我是一屁股坐起来了！我惊喜的拉着二叔的手指问：“我没瞎啊！我真的没瞎啊！但我明明看见那蛇的眼睛钻进我眼眶里了！”
    二叔把我扒拉下去，给我掖好被子，说：“那倒是不假，你以后只能用它的眼睛看世界了。”
    我拄着脸唉声叹气，没有瞎固然挺好，但是我用一双蛇的眼睛，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
    “二叔，我爸我妈呢？”
    “你爹去镇上给你买衣服去了，你娘看了你两天两夜没合眼，我让她去睡了。”
    我心里感动，其实说实在的，我们这个偏远的地区，是有些重男轻女的，凭李大娘家就能看得出来，像我一样时时被捧在手心里的女娃娃很少见。
    我知道的就只有我，还有小胖的同桌白璐璐。
    虽然我不听话的时候，也得跪祠堂。
    “暖庭醒了吗？”
    我白花花的视线里，看见两颗小脑袋从门框那儿探了进来。
    二叔站起身说：“云丫头，你小同学来看你了。”
    我惊喜的跳起来：“是璐璐和小胖吗？”
    “是我们，你可别蹦了，别掉地上了！”他们两个急忙进来，站在炕沿边儿把我拦住。
    二叔笑呵呵的跟他们打了招呼，还留了他们吃饭，就把空间留给我们三个人了。
    小胖和璐璐很自觉的脱鞋上炕，然后把两个篮子塞进我怀里。
    “啥呀？哎呀！香蕉！”我开心的摸出来几根，跟他俩一起分享。
    小胖吱哇乱叫：“香蕉就是好吃，我在家就说我想吃一根，我爸妈非说是给你拿的，不让我吃。”
    “那你两就在这吃呗！”我大方的一挥手。
    璐璐伸着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暖庭，你眼睛没问题了吗？”
    “没问题，我二叔说大夫说了，就是现在不能看强光，得把纱布带着。”
    “啊？那你得带多久啊？”小胖大惊小叫的。
    我挠挠头：“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二叔没说。”
    璐璐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总有好的一天的。”
    我扒香蕉的手一顿，凭着感觉找到了璐璐的方向，奇怪，怎么觉得璐璐今天的情绪有些低沉呢？
    我想了想，小声问她：“璐璐，你不开心啊？”
    “啊？没，没有啊？”她撒谎，她都快哭了！
    果然，下一刻璐璐抱着我就开始哭，问她啥，她也不说。
    小胖恶狠狠的咬了口香蕉，气呼呼的说：“暖庭，你不知道，璐璐爸想看今年的玉米能不能丰收，正好你还昏着呢，你娘走不开，璐璐爸就找了一个高人来看，结果看完，那个高人说璐璐爸的命格不能有女儿还是什么的，还说让他赶紧生个儿子，弥补一下之类的……所以这几天璐璐生活得都不好。”
    “啥！咋能这样啊！”我简直闻所未闻，“要是不能有女儿，那我妈不早说了！璐璐，你别哭，那高人肯定是假的！”
    璐璐靠在我肩头，揉着眼睛，抽泣地说：“那人说，你娘心地善良，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说的。”
    “那你爸就信了？”
    “信了呜呜呜。”
    “不行！我得让我妈找他去！”
    “找不见了，呜呜，他已经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璐璐就要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开始受苦了吗？
    急的我呀，在炕上来回走，差点因为踩秃噜了掉到地上去。
    还好璐璐和小胖及时把我拉住了。
    后来，小胖和璐璐也没能在我家吃上饭，因为璐璐爸来找璐璐了。
    璐璐爸就站在外面骂璐璐死丫崽子，说她还不回家，以前璐璐爸可从来没这样骂过她。
    璐璐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我道了别。
    小胖怕璐璐爸打璐璐，也担忧的跟出去了，可惜我现在连走路都看不清，要不也得跟出去。
    也因为小胖的大嗓门，我醒来的消息立马传出去了，下午我家的人就没断，都是来给我送香蕉的。
    我躺在炕上，成山的香蕉吃得我没滋又没味儿。
    “二叔，你再去看看我妈醒没呢。”
    “啧，你这丫头，娘刚睡几个小时，别打扰她。”
    “我急啊！”
    “急啥？”

 第9章 高人害人

    我只能把璐璐的事跟我二叔说了一遍。
    二叔嘶了一声，吧嗒一下点燃一根烟：“还有这事？璐璐说那个高人长什么样了？”
    我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赶紧扇走往我脸上飘过来的烟雾，呛死人了。
    “说是一个老头，穿黑衣服黑裤子，手里拿一个烟袋锅，但是走路很利索，跟年轻人似的。”我仔细回想后来小胖和璐璐说的。
    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二叔捏了捏我的鼻子，笑着说：“行了，人不大，惦记的事一箩筐，你娘还没醒，我先去璐璐家看看。”
    “好！”
    二叔说着就开始穿鞋：“你自己要拿啥去哪地，慢点走，炕头给你放了根拐棍，拿它探探。”
    我使劲摇头：“我不要！那我不真成瞎子了！”
    “让你拿你就拿得了！”
    我拗不过我二叔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得到我的保证之后，二叔才骑着摩托车走了。
    我在旁边瞎摸了一袋香蕉，坐到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吃一边叹气，头顶房檐下的燕窝里，叽叽喳喳地吵闹不停。
    璐璐这事还不知道咋整，我家西院的西院，李大娘的哭声又响起了，其中还夹杂着李大爷骂得可难听的话，而且本该最先来的张大婶也没来，估计是张大叔还没好呢。
    二叔说的可真对，我小小的脑袋啊，填满了大大的烦恼呦。
    “暖庭你醒了！”我妈不知道从哪屋冲出来的，把我抱起来在我脸上一顿狂亲！
    太感动了，今天我妈一定没穿虎纹裤子！
    我跟我妈腻歪了一会，又把璐璐家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我妈沉默了良久说：“那璐璐爸也不是个人，想发达想疯了？随随便便就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不待见自己姑娘？”
    “妈你去劝劝吧，璐璐今天来看我，她都哭了。”
    “劝是得劝，但现在不行，现在我得去北村看看，你张大叔那还得看看情况。”
    我心里急啊！
    我抱住我妈的脖子使劲蹭：“妈，璐璐是我朋友，看见她哭我可难过了，你先去她家，然后再去张大叔家行不！”
    “行吧，你个小丫头，成是操心了。”
    见我妈答应，我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说什么也要跟我妈一起去，我妈禁不住我的磨人劲儿，就抱着我一起走了。
    璐璐家离我家不远，就在我家后趟街的第六户，她家虽然不太富裕但也不穷，璐璐妈是个能干的，家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院里连根杂草都见不到。
    我妈我俩到了的时候，二叔正在璐璐家大门对面的树荫底下抽烟呢。
    “老二，咋不进去呢？”
    “嫂子。”二叔听起来兴致不高。
    我白花花的视线里，依稀看到二叔抬手指向了璐璐家的院子里。
    我和我妈同时扭头去看，可惜一米以外，我啥也看不见。
    我妈语气也有些凉嗖嗖的了：“今天周二，下午不让璐璐上学去，就让她在院里劈柴？”
    二叔叹口气说：“璐璐跟咱们云丫头同岁，咱们丫头手破个皮全家都大呼小叫的，璐璐那一身的汗，估计都干了一个下午了，璐璐爸就算了，璐璐妈居然也没说什么。”
    我二叔肯定夸大事实了，他又不是没见过我跪祠堂。
    不过听说璐璐的遭遇，我心疼得紧。
    二叔贼兮兮的捏捏我的鼻子，说：“云丫头，把你小同学叫出来。”
    我心领神会，扯开脖子朝璐璐的方向喊：“璐璐！你在家吗！”
    “哎！我在！”
    蹬蹬蹬的脚步声很快到了我身边，我妈把我放下来，我扯住璐璐的手笑呵呵地说：“璐璐，你咋没去上学啊？”
    璐璐往后缩了缩，我摸到她掌心起了好几个大泡，璐璐疼得直抽凉气。
    吓得我一下就把手撒开了，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璐璐身后的方向，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呦，桂芝啊，你们来串门啊，快进屋，璐璐赶紧沏茶水去！”
    我虽然看不见，但听见璐璐爸的声调，我都能猜到他此刻就像开屏的孔雀摸老虎，耀武扬威的。
    “别的了，我们娘几个闲溜达，正好路过你家门口看璐璐在家呢，今天不是周二吗，璐璐咋没上学呢？”
    “这不是前几天来了个高人吗，说我本是当富豪的命，但被这小丫崽子拖累了，我心思这小丫崽子上不上学倒也无所谓了，呵呵。”
    我妈立时皱起眉头说：“璐璐他爸，那高人收了你家不少钱吧？”
    “可别乱说，高人可啥也没要，就在我家喝了碗茶水，指点完我就走了。”
    我和我妈还有我二叔，都是一愣，那人既然不图钱财，那他说这话又图啥呢？
    我还没想明白，璐璐爸就阴阳怪气地说：“我说桂芝啊，你和老二都是有学问的人，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哦对，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嘛，总得接受有比自己更厉害的。”
    切，不就是想说那人比我妈还厉害吗？我还想说他眼睛有泡识人不清，害了自己姑娘呢。
    “嫂子，我还得回坟地去看看，乌云散了天热，云丫头刚好，你赶紧抱着她回去，别让她中暑了。”二叔说。
    “嗯呐。”
    哎？咋回事啊？还没说啥呢，这两人咋就打起退堂鼓了呢？
    我扯扯我妈的衣袖，急得我直跺脚。
    我妈就好像没感觉到，抬头跟璐璐爸笑道：“璐璐爸，那就祝贺你了，孩子到底是孩子，别跟她一般计较的。”
    说着，我妈拉住我往家的方向扭过去了。
    璐璐恋恋不舍地松开我的手指：“暖庭……再见。”
    “璐璐再见。”
    走出去几步远，我们还能听见璐璐爸骂璐璐，还打了她一巴掌。
    我头一歪，气死了。
    “你俩咋回事，不是劝璐璐爸吗？啥都没说就走了！”
    “你这丫头。”二叔蹬着摩托，弹我一个响亮的脑瓜崩，“丫头，人最忌讳贪，璐璐爸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我们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说得太严重还会激起他的反抗心理，咱们倒是一走就能抽身，那璐璐呢？会不会被璐璐爸当成出气筒？”
    “你二叔说的有道理，璐璐只是一个孩子，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的父母。”
    “对，所以丫头你记住，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后果。”
    我烦死了，捂着脑袋直摇头：“那就不管璐璐了吗？”
    二叔嘿嘿一笑：“当然管，不过得对症下药，先找到那个所谓的高人。”

 第10章 吊死鬼报仇

    嘿！
    二叔嘴里说着找那个高人，一转身还真去看坟地了！
    我妈也找了个车去北村了。
    而我爸呢，说排到号了，今天要浇一宿的地，给我做完晚饭，又扛着铁锹走了。
    这一家的大人咋就没一个着调的？我才六岁！我现在还是个半瞎！他们不陪我就算了，也不怕我有危险吗？
    吃完饭，我一个人躺在炕上生闷气，泄愤似的把自己一会拧成个大字，一会拧成个人字。
    “云丫头！”有人敲我窗子。
    我一个鲤鱼打挺，大声地问了句：“谁啊？”
    “是我，你钱叔。”哦，钱叔，他是我们村的村长兼婚丧司仪，通常一来就是找我妈。
    “钱叔，我妈没在家。”
    “啥？你娘又去哪了？”
    “我妈下午就去北村了，说去看看张大叔的情况，钱叔你找我妈有事吗？”
    “哎，也没啥事……云丫头，你娘回来你告诉她一声，就说老李家又开始吵了，你娘在咱村最有威望，让她有时间去劝劝。”
    “哦，我知道了。”
    “嗯呐，钱叔走了啊，你爸今天浇地吧，你自己在家把门插好知道吗？”
    “知道了钱叔。”
    其实我爸刚走的时候，我就把门插上了，钱叔走了以后，我又直直地躺下去。
    然而窗户又被敲响了。
    “钱叔，还有事吗？”我梗着脖子等了会……没有人回答我。
    与此同时，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冷风，贴着我脖子后的皮肤，吹到了屋里面。
    屋里的气温冷不丁下降了好几度。
    霎时间，一股电流顺着我的脚底板直冲脑瓜顶。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心头也揪揪了起来。
    这个情况……不对劲啊！！
    果然，下一刻，一个比破锣嗓子还难听尖锐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
    “小丫头，你真是叫我好找啊！”是那个吊死鬼！她说起话来很有标志性！就是非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
    虽然我被子里的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但我面上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因为我妈说过，直面邪物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她的位置，可惜今天没抹牛眼泪，看不到她：“你来我家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替身！都叫你给我破坏了！我来找你报仇来了！！”她话音落下，朝着我的脸重重呼了一口气。
    一股膀臭汹涌地钻进我鼻腔里，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手脚也如坠冰窟。
    我心中却是一喜。
    以前我也偷偷看过不少次我妈斗法。
    从偷学来的经验来看，这个吊死鬼应该是最弱的那种小鬼，它不能触碰人的身体和实物，所以才会用诱惑的方式去吸引李大娘。
    而这种弱鬼，就只有一种攻击方式——吹阴气。
    所谓阴气，实则鬼气，人和鬼阴阳两隔，如果人的阳气弱了，浑身沾染了鬼气，那么就离变成鬼不远了。
    不过，弱鬼身上要是沾了阳气，也是会魂飞魄散的。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向我吹来的方向使劲吐！
    “啊！！”吊死鬼哀嚎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被我吹的气打飞了。
    果然有用！
    我登时啥也不怕了，直接从被窝跳出来。
    我站在炕沿边，双手掐腰，挺胸抬头，牛气哄哄！
    “来吧！我不怕你！”
    “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懂点东西！可是你别忘了，我们鬼可不用喘气！”
    “上学期肺活量测试，我班我第一！”
    “啥也别说了！”
    “开吹！”
    然后，我俩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吹了大半宿，吹得我头晕脑涨，眼前都是金色小星星。
    虽然我快萎了，但那鬼也没好哪去，阴气越吹越小，我合理怀疑她快被我吹散了。
    又吹了一会，我家后院的鸡叫了。
    吊死鬼急忙叫停：“小丫头，你真行啊，时间到了，我先回家修养修养，明天我再来找你，到时候别不敢应战！”
    “谁不敢来谁是王八蛋！”
    “哼！”阴风打着旋地擦着我脸颊从窗户缝出去了。
    吊死鬼一走，我立马倒在炕上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天昏地暗，连梦都没做一个，后来我是被晒醒的，从温度上感觉，应该已经是中午了。
    我咕哝一声揉揉眼睛，却碰到了眼睛上的纱布。
    我放下无力的手，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凉风，牙齿也忍不住打颤。
    外间传来我爸妈的交谈声。
    “孩子她娘，你咋拿这些东西？”
    “那张家大哥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医生也查不出问题，我也查不出来是哪里的事，保险起见我还是去她家住几天，把我的家伙事都拿上，好好查查。”
    “也行，正好跟张嫂子做个伴儿，张嫂子咋样了？”
    “哎，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对了孩子她爹，谢谢你理解我。”
    “说啥呢，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我不理解你谁理解你。”
    “呵呵，别贫了，咱家地还有多少没浇呢？”
    “还有四十多亩，估计还得浇几天，这几天天天把丫头自己扔家我也不放心，要不让她二叔来作伴吧。”
    “可别了，老二那也挺忙的，人家到底还得工作呢。”
    “说的也是。”
    ……这个意思，我还得自己在家待好几天？这两个大人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我妈很快背着包出去了，我爸送她到门口后就回来了，他进屋揉揉我的脑袋：“小祖宗醒没呢？”
    我用剧烈翻身，表达我心中的不满：“管我干啥，反正我也得自己在家。”
    “这是醒了？”我爸哈哈一笑，双手掐住我的咯吱窝，就把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我爸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丫头，身体不舒服啊？脸咋蜡黄蜡黄的？”
    我心中的警铃大作，一定是昨晚跟吊死鬼互吹留下后遗症了！可不能被我爸问出来，不然我眼睛又不长在膝盖上，丝毫不妨碍我跪祠堂啊！
    我爸把我放下来，严肃地说：“丫头，你说实话，自己在家有没有好好睡觉？干什么去了？”
    “我……我昨晚拉肚子。”不得已，我撒谎了。
    我爸慌了，急急忙忙出去套马车，要带我去镇上的医院看看。
    我坐在炕头，用四十五度角悲伤地仰望屋顶。
    去医院我不就露馅了吗？
    完了，废了。

 第11章 大夫不是一般人

    路上行人都在热火朝天地收工回家，偶尔有几个想要贪中午多忙一会的，也是笑哈哈一片。
    可怜我一个小姑娘，躺在板车上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瞒过我爸的办法。
    夏天的中午炎热，我爸被晒得满头大汗却神情严峻。
    他把马车拴在医院外面，抱着我急匆匆地走进医院的楼里了。
    我们镇上的医院只有两层楼，第一层楼是门诊，第二层楼是中医、外科、儿科和护士站。
    我揉了揉鼻子，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我想打喷嚏。
    我俩来到中医的门口，我不太清晰的视线里看见了里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
    大夫背对着我们，正摆弄着窗台上的花呢。
    “大夫，我姑娘病了！”
    “怎么了？”大夫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带上一副老花镜。
    他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但我眼睛蒙着纱布看不清，不然一定能认出来。
    大夫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丫头坐这。”
    “哦哦好。”我爸把我放在椅子上。
    大夫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小枕包，说：“小丫头，把手放上来。”
    我慌张地捏着衣角，吞吞吐吐地看了看我爸，就是啥也看不见。
    我爸推了推我肩膀，催促我：“快放，丫头，听话。”
    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放上去了。
    大夫用右手的中间三个手指，摁在我手腕的脉搏上，我心想坏了，他马上就能看出我没有拉肚子了，到时候我爸一定会给我一顿问！
    可谁知，大夫摁了一会后，向后靠过去，笑呵呵地说：“没啥大事，就是有些脾胃不和闹肚子，开点药就好了。”
    “那开点啥药啊大夫？”
    “我给你写上，你拿着去一楼缴款，然后去收款对面药房取药，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吃。”
    “哎哎好。”我爸脚下生风的就去了。
    这一波操作给我听傻了，让我不由得摸摸自己胖乎乎的小肚子……
    难不成……我真闹肚子了！
    “丫头，骗人可不是好习惯。”我头顶响起大夫的声音。
    我一下子弹起，离他远远的，大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方向：“你，你知道我在骗我爸？”
    大夫笑了声，没说话。
    我皱起眉头，可是他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我闹肚子呢？
    大夫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依旧乐呵呵说：“大部分孩子装病，不是脑袋疼，就是肚子疼。”
    我被他揭穿了谎言，羞得我脸涨得滚烫。
    大夫又一笑，说道：“丫头，你撞邪了吧？”
    ……！！
    这大夫咋啥都知道啊！连我撞邪都知道？难道他会未卜先知？还是他老在我家偷看？
    显然，后一个猜测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在家里见过他。
    我磕磕绊绊地走到他身前，拽着他衣角央求他：“大夫，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爸？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告诉我妈，我妈会让我跪祠堂的。”
    “你妈妈是叫冯桂芝吗？”
    “你知道我妈啊。”
    “知道，附近谁不知道宋村有一个很有本事的神婆，不过丫头，你为什么不敢让你妈妈知道呢？”
    “我……我妈不让我掺和鬼神这些事。”这大夫说话好有诱惑力，让我不自觉就把自己和二叔救了李大娘的事说了一遍。
    越说我越难过，现在我是终于知道，二叔为啥告诉我不要撒谎了，因为说一个谎就要用第二个、第三个谎言去弥补，哎！好累啊！
    但大夫一点也没有惊讶，更不像别人听说有鬼就害怕，还给我一种，他很神秘的感觉。
    大夫沉吟了片刻说道：“丫头，吊死鬼是小鬼没错，但你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不能解决他，你还是会被他拖累死的。”
    “啥？”我被他吓到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呀！我还不能告诉我妈。”
    他揉了揉我的头：“你要是信我，就用我的办法做，等会回家，你让你爸给你买一个新的红色洗脸盆，一面新镜子，一团红线一根针，切记都买新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买这些干啥，我家都有。”
    “你家的不行，必须是新拆封的还没有沾染人气的，晚上的时候，你在盆里装满水，把镜子放在水里，再把针线穿上，等吊死鬼来了，你就能通过水里的镜子看到她在哪，把针线别在她腰上。”
    “嗯嗯，然后呢？”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我对这个大夫莫名的信任，把他的话一字一句地都记录了下来。
    “做完这些，你别声张，还是照常和她吹气，等第二天早上她一走，你就跟着红线去找到她的坟，然后围着她的坟挖一条沟，在沟里倒上草木灰，重点是留下一个口子，等她出来之后，立马用草木灰把口子堵严实了。”
    大夫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真记住了，管他有用没用呢，先试了才知道，万一有用，我还学到本领了呢！
    我心情立马多云转晴。
    不一会我爸回来了，大夫给我开的人参归脾丸，叮嘱我爸我两，给我一顿吃一颗，一天吃两顿就行。
    我又央了我爸去买红脸盆、镜子和针线。
    我爸虽然疑惑我买这些干啥，但可能是因为他们这几天都不能陪我，心里对我有亏欠，大手一挥就都给买了，倒是省得我磨他了。
    我爸还给我买了好些零食，告诉我肚子好了再吃。
    “爸，我纱布啥时候才能拆啊。”我心烦地捏起一块纱布，要是我眼睛能看见，就能看到大夫长啥样了，我敢确定今天之前我见过他。
    我爸把我的手拍下去，说：“大夫说了五天，今天是第四天，明天吧。”
    “给我治眼睛的大夫也是这个大夫吗？”
    “是啊，你问这个干啥？”
    我蔫蔫地摇了摇头，难怪我有一双蛇眼的事，没在附近流传开来，也可能是蛇眼到了我的眼眶里，就跟人眼差不多了呢？
    不过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大夫不是一般人。
    要不要告诉我妈呢？
    我想了想，还是不告诉了，他都知道我跟吊死鬼的事了，万一给我说漏了咋办。
    “丫头，爹带你在镇上吃口饭，就不回家吃了，正好附近新开了个餐馆。”
    “好啊！”一说吃饭，我啥烦恼都忘光了！
    但我们在餐馆里，遇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12章 摘纱布了

    我爸我俩走进餐馆，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坐下来，还给了我一本菜谱。
    我爸一页一页地翻菜谱，我耳尖地听见身后的桌子上有一道男人的声音。
    “爸，你看我身后，是不是咱家西边的李大爷？”
    我爸伸脖子瞅瞅，惊讶地一拍大腿，差点喊出来，他压低了声音说：“嘿！还真是！这人对自己媳妇不好，原来是在外面找女人！”
    找女人？
    “啥叫找女人？”
    “你不知道，别管了，咱吃完就回去。”
    “哦。”
    我伸长了耳朵，果然跟李大爷在一起的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嗲嗲的，黏糊糊的。
    我吸了吸鼻子。
    那个女人身上，有股骚味儿。
    ……
    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我爸又叮嘱我一通，就扛着铁锹上地了。
    他走以后，我赶忙找了个袋子，提前去灶坑里掏了一大袋子的灰装上，这也就是我妈不在家，不然我连灰都搞不到。
    等我掏完把袋子系好，厨房被我弄得哪哪都是灰，我又费力的瞎收拾一遍，免得被我妈看出来。
    临近傍晚，我打开新买的盆、镜子和针线，按照大夫说的，把盆里装满水，镜子放进水里，放在我平时睡的炕沿边儿上。
    再把针线穿好，拿在手里。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吊死鬼了。
    “哎，咋还不来呢？”我等的焦急，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一股冰冷的风在我头上绕了两圈，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顿时醒了过来！
    紧接着透过白花花的纱布，我看向镜子里，就在我头顶上有个晃来晃去的影子，特别丝滑！
    还真能看见吊死鬼！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我掐着腰站上炕沿边儿，悄悄把针别在她腰上。
    吊死鬼浑然不觉，阴森森的尖锐鬼叫声，扎得我耳膜生疼。
    “小丫头，我还以为你会逃跑哈哈哈。”她一挪位置，我手里的红线团就在快速滚动，并且线的一端稳稳地扎在她身上，不论镜子有没有照到她，我都知道她在哪。
    哈哈！
    “别废话了！开始吹吧！”我仰着脖子，战斗终于打响了！
    我俩又对着吹了一宿，吹得我神情恍惚，脚步虚浮，吹得她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我家后院的鸡叫起来的时候，她连招呼就没打，就化成一股阴风从窗户缝了飘走了。
    我挺着僵疼的身子，摸着炕边下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到厨房把草木灰背上，然后一边走一边把红线卷起来。
    “呦，云家丫头，起得这么早啊？”听声音是卢婶。
    “卢婶早。”
    “哈哈，早早早，你眼睛还没好呢，自己去哪啊？”
    哎呀，卢婶平时最能聊了，她家是开小卖铺的，属于街头情报组织的组长，逮住谁聊起来就没完！
    我可不能被她逮住，急忙敷衍地说了句：“闲溜达！”
    我赶紧跑了。
    好在卢婶也没怎么叫我，钱叔去她家打酱油去了。
    我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越走越觉得这条路太熟悉了，这不是我二叔看的那个坟地吗！
    果然，远远的我就模模糊糊地看见我二叔，他背着双手，正埋头围着一个远离群坟的孤坟上打转呢。
    “啧，哪来的红线？”二叔喃喃自语说。
    我大叫一声：“二叔！”
    二叔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我会自己出来，还是这个时间，他扭头朝我跑过来：“哎呀你这丫头，天还没完全亮呢，你咋就出来了！”
    我笑嘻嘻地扬了扬我手里的红线，极其显摆的说：“我在抓吊死鬼呢！”
    “啥玩意抓吊死鬼，背的啥玩意，我瞅瞅。”二叔伸手把我背后的草木灰接过去。
    我后背忽然轻松，直起腰来活动活动腰肢。
    “草木灰？”二叔惊讶地喊了出来，“那吊死鬼找到你了？”
    “你咋知道的。”
    “你这套家伙事，不就是这么用吗？还有一个新的红脸盆，镜子，还有一根针吧？”
    我去，我二叔咋也啥都知道啊……
    “二叔，你不会真是神婆吧？”
    “去去去，一见面就没好话，再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我说呢？看看你那脸黄的。”二叔一边说，一边朝他的小屋走去了。
    ……就不管我了？
    “二叔你干啥去？”
    “你不是还要在坟跟前挖沟吗？你能挖动？”
    “……”嗷，原来是去取铁锹了！二叔帮我挖沟，我开心极了！
    “赶紧去我那屋睡会，我挖好了叫你。”
    “谢谢二叔！”
    “哎！！一会撞门上了！”
    我现在都快成夜猫子了，天天天亮才睡，快下午了才醒。
    不过今天还有一件让我兴奋的事，那就是我的纱布能拆了！我能重新看到美好的世界啦！
    想到这里，我立马从睡梦中醒来，蹭的一下从二叔的小炕上窜起来，兴奋地上蹿下跳。
    “你可轻点，别把我炕蹦塌了，你给我修啊？”二叔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不会修，嘿嘿，二叔二叔，你快看看我纱布能拆了吗？”
    “今天是第五天了？”二叔好像在洗手，要不说他能和我爸结拜兄弟呢，洗起手来都噼里啪啦的。
    那水珠隔着老远，都崩到我脸上了。
    我胡乱擦擦水珠，乐呵呵地拄着下巴：“可不呗，是第五天了。”
    二叔趿拉着鞋，坐到我旁边，搬过我的后脑勺，给我解开纱布的结。
    我还是有些担忧：“二叔，你说我眼睛会不会变样啊？”
    “不会，那大夫说了，跟人眼睛没有区别，转过来，我看看。”
    纱布从我的脸离开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之前脸都好像被纱布勒得不过血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二叔白乎乎圆滚滚的脸，以及没有几根头发的头顶，我甚至感觉，我的视线要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敏感了，就连他身后的墙纸上那些小黑点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二叔……”
    “带上。”
    二叔面无表情地把纱布重新呼在我脸上，他声音里隐隐有些颤抖。
    我胡乱地把纱布扒拉下来，不高兴的撅起嘴：“还带上干啥，我眼睛都好了，再也不用带这破玩意了！”
    可是二叔为什么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他低垂着眉头一言不发，连叹了几口气后，从兜里摸了根烟，大口大口地直至抽完，才从木柜子上拿下来一面小镜子递给我。
    “云丫头……你自己看看吧。”

 第13章 黑白无常

    我疑惑地从二叔手里接过掌心大小的镜子。
    只见镜子里的我，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光洁的额头，粉嫩的嘴唇，哪里都是一个小美女的五官。
    可唯独那双眼球……金灿灿，黄澄澄，还有一双竖瞳！
    “啊！！”我吓得松开了手，小镜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的眼睛咋这样！
    我不要这样的眼睛！
    “二叔！呜呜呜！我不要这样的眼睛！”
    我嚎啕大哭着扑进二叔的怀抱里，他干净的湛蓝色衬衫，很快沾满了我的眼泪和鼻涕。
    二叔一下下顺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的情绪，他自己却一个劲儿地叹气。
    “云丫头，听话，先别哭，也先别被别人知道，不然你会被当成怪物的。”
    “那咋办啊，呜呜呜，你不说那大夫说，跟人眼睛没有区别吗呜呜。”
    二叔在纱布上取了薄薄的两层，重新覆盖在我眼睛上，给我系好说：“云丫头你放心，等明天的，我和你爹你娘一起找他算账去！”
    二叔又从地上的镜子碎片中，选了一个比较大的放在我眼前。
    我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不由得摸了摸被我眼泪浸湿的纱布。
    被二叔这样一缠，不但别人看不见我的眼睛了，而且我还能看清外面的事物，这下我的心情好多了。
    二叔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的我脑袋瓜：“云丫头……算了，你还没吃饭吧，二叔先给你做饭了。”
    今天，二叔做的依然是酸菜炖猪肉，加上花卷一锅出，浓郁的香气萦绕在我鼻子前，我却觉得嘴里苦苦的。
    二叔埋头在大铁锅那忙活，我看见他用袖子擦了好几次眼睛，他还直说是烟熏的。
    见二叔这样，我更想哭了。
    一顿饭吃得我两没滋没味，心不在焉。
    快晚上的时候，二叔骑着摩托去北村告诉了我妈一声，说我纱布拆了。
    但他说老张家人太多，他就没说实情，我妈还以为我完全好了呢，打算明天就回来，正好那张家大叔也能下地活动了，没啥事了。
    我爸暂时还回不来，毕竟年年夏天浇地排号都很难排，要是停下来，下一次排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不定会影响一年的收成。
    我倒是希望他们不要太早回来，因为我今晚还有一件事做呢。
    傍晚，二叔坐在吊死鬼坟前抽烟，我就在坟上来回蹦：“让你吹我！让你吹我！”
    二叔心惊胆战地盯着我：“你可别摔下来！”
    “不会，我现在视力好着呢！”我把一整天的怨气都撒在了吊死鬼的坟头上，谁叫她现在惹到我了。
    太阳一点点下去，月亮升上了天空，我也跳累了，就在二叔身边坐下来了。
    可是屁股着地那一刻，我又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哆嗦着小手，捏上二叔汗涔涔潮乎乎的胳膊，我大睁着眼看向前方，心肝脾肺肾俱颤！
    二叔不解的皱眉瞧了我一眼：“咋了？”
    我目不斜视，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口水。
    视线里，那一个个错落无致的大坟包、小坟包上，数不清的白影子，像拔大葱似的从坟头钻出来……
    他们有的聚在一起闲聊，有的坐在坟上唉声叹气，还有的飘到了半空中，再像纸片一样晃悠着下降，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还有一个梳着双抓髻，穿着红布兜兜的小孩鬼，站在我面前嗦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而伴随着渐渐狂乱起来的风，二叔小屋的后边，缓缓传来一阵锁链撞地声。
    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个一身黑，带着高高的黑帽子，还有一个一身白，同款白帽子的‘人’出现了。
    我妈有一些神秘的古老画册，我在画册里见过他们二位，他们叫黑白无常。
    黑无常名叫范无咎，凶相毕露满嘴獠牙，他高高的帽子上写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白无常名叫谢必安，满面笑容又高又瘦，帽子上同样写了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他们二‘人’的气场好强，那些白影子就像老鼠见了猫，尖叫着重新一头扎进坟里了。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坟地，此时只剩下呼呼的冷风。
    只见黑无常从自己黑洞洞的袖口里拿出一卷竹书，他不耐烦地打开后，上下看了两眼，语气粗犷的说：“七爷，今晚该带走的是黄铁牛。”
    白无常握着铁链，双手背过身去，笑吟吟地往前伸着脖子：“让我看看，哪个是黄铁牛的家呢？”
    我的天呐！那白无常一笑，鲜红的舌头一下垂到了地面上！
    最恐怖的是，地面上有泡狗屎！
    而他的舌头居然从狗屎上穿过去了！
    我吓坏了，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二叔一把捂住我的嘴，他戒备地看向四周摇得乱麻七糟的树木，低低的说了一句：“这阴风怎么来得这么诡异？”
    我焦急地拍打着二叔的手背，因为我刚刚发出的声音已经被黑白无常注意到了！
    “八爷，这还有意外收获呢？”白无常眼睛瞬间盯上了我，他笑得更恐怖了。
    他悠闲地走向我，我看见他通红的嘴角，流出了粘糊糊的口水！
    这让我感觉，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即将被恐怖的白无常吃掉！
    “呦，蛇眼啊，我说怎么感觉这小丫头一直盯着咱哥俩看呢，原来是看得到桀桀桀——”
    “何止是蛇眼，这是一条即将走蛟的准龙眼，七爷，这可是大补之物，宋村这一次咱们没白来，咱哥俩一人一个！”黑无常豪迈地拍拍胸脯。
    “唔唔唔！！！”我瞳孔紧缩胡乱地蹬着腿，可是二叔摁的我太紧了！
    那黑白无常已经快走到我面前了！
    他们两都抬起一只手，对准了我的眼眶！他们就要挖我的眼睛了！
    二叔啊二叔！你说你摁住我干啥啊！
    我马上就要小年早逝了！
    恐惧与无助让我哗哗流眼泪。
    这时，二叔忽然放开了我，可我双腿无力，已经跑不掉了！
    二叔左手快速掐着中间三个手指，面上表情突然变成了大惊失色的模样，再紧接着他右手食指与中指拢剑，在地上嗖嗖地画出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咒。
    二叔嘴里还念念有词，语速飞快：“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敕令！”
    话音落下，我和二叔的周身突然泛起莹莹白白的微弱光芒。
    二叔又从地面上捡起一片柳树叶，手指在上面瞎划拉两下，吧唧往眼皮上一贴！
    “唉呀妈呀！”
    二叔一屁股摔坐下去，脸都快裂开了，估计是看到与我们近在眼前的两张大鬼脸了。

 第14章 吊死鬼死了

    已经走到我面前的黑白无常却是一顿，面上难掩震惊。
    他们大概停顿了三秒，黑无常忽然一跺脚，朝着黑黢黢的天空发出一声怒吼！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给跑了！”
    那黑无常脚下的地面，立马卷起一个小小的旋风眼，白无常扇了两下手，就把旋风拍散了。
    他颇为惋惜地说：“罢了罢了，反正这片地界归咱们管，还愁见不到这个小丫头吗？”
    黑无常气的络腮胡子跟鞋刷子似的乱扎扎着，他扭身粗暴地一拳轰进一个坟内，从里面拎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鬼：“喂！黄铁牛在哪！”
    小鬼抖得跟筛糠一样，颤颤巍巍地指向其中一个坟：“在、在那儿。”
    白无常嘿嘿一笑，极速朝被指的那个坟飘过去，手里的铁链往坟里一甩，紧接着一个很壮的鬼就被锁出来了，下一刻他们就不见了。
    狂乱的风也停了下来。
    二叔我俩对视一眼，二叔脸色煞白，我也还没缓过劲儿。
    我抓了抓脸……
    我这是看到啥了啊！！！
    二叔一把搂住我，他嘴唇都干裂了，张了好几下嘴才发出声音：“丫头，你是不是能看见那些东西？”
    我慌乱地点点头，喉咙好像被锁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叔哎呀哎呀地拍了好几下自己白皙光滑的额头：“怎么还有这副作用呢？”
    二叔在原地走来走去，看得我脑袋都晕了。
    他又蹲下身来，捏住我的肩膀，很严肃地看着我，说：“云丫头，你记住，以后无论看见了什么东西，你都要当作没看见，千万不要和他们对视。”
    “为、为啥？”我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可喉咙还是酸疼得紧。
    “你别管，就当没看见，知道吗！”
    “知道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和二叔刚打算回小屋歇歇，擦擦被吓出来的汗，身后的孤坟前，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鬼笑声。
    “睡醒了，修养过来了，我又该去找那个死丫头互吹喽。”
    我苦恼地叹了口声，咋把吊死鬼给忘了？今天主要是来找她的呀！
    “我就在这！”
    吊死鬼好像没听见我叫她，依旧心情很好地往前面飘。
    二叔啧了声说：“刚念了防鬼咒，我这个记性啊。”
    “啥是防鬼咒啊？”
    “你不知道。”
    “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
    “你可得了，还是先把你这个事了结吧。”二叔瞪了我一眼，他拿起早准备在一旁的草木灰，将吊死鬼坟留的出口堵住。
    随后，二叔抬脚将地面上的符咒擦去：“破！”
    二叔我两身上的莹白光泽像是萤火虫一样飘到了半空中，那吊死鬼都没用我叫，她仰着脑袋在空中嗅了嗅，大喜过望地回过头。
    “丫头！我不去找你，你自己还找来了！”然而，吊死鬼看到我二叔的时候，微微往后躲了躲，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找帮手？”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吊死鬼怕我二叔，所以她才找上我，可着我一个小孩欺负！
    不过她也太没心没肺了，都过去一晚上了，那根针还在她腰间扎着，她都没发现。
    我往前上了一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才不用我二叔呢！我一个人跟你吹就够了！”
    吊死鬼不确定的目光在二叔我两身上游移。
    二叔这一晚上也很累了，就坐在旁边的小土包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叭的一声点燃。
    “你们吹你们的，我歇歇。”
    得到了我二叔的肯定，吊死鬼嘴角咧得越来越大，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她猛地吐出！
    吊死鬼也不甘落后，朝我勇猛地吐出一口阴气！
    我俩正吹着呢，刚刚那些钻进坟里的小鬼们，纷纷把脑袋探了出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要不是我见过黑白无常了，恐怕就吓尿了，不过坟包上数不清的白影子，这场景还是挺瘆人的。
    很快，一个喉咙往外流脓的小鬼，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
    我心想，一个吊死鬼我都很费力了，别都过来啊！
    二叔使劲把烟头摔在地上，他一站起身，把那些小鬼都吓了一跳。
    二叔走到我身后，说：“你吹你的，别的不用管。”
    “嗯！”
    我一边吹，一边好奇的看，这个坟地的小鬼，好像都挺怕我二叔的，他们集体退后了好几步，虽然还眼巴巴的看着我们这边，但没有敢跃跃欲试的了。
    时间随着我力气的消失在流逝，吊死鬼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
    村里的鸡一个接一个地叫起来了。
    吊死鬼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小丫头，你别得意，虽然我不能一下子把你吹死，但是你的阳气会被我一点点吹散，而我只要修养一日就能补回来。”
    “是你别得意吧？”我开心地露出了小白牙。
    吊死鬼哼着小曲从我身边越过，往她的坟飘过去了，等她到了坟前的时候，整个鬼如遭雷击。
    “……我的门呢！！！”
    我哈哈大笑。
    吊死鬼不信邪的往坟里撞，但她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草木灰，急得她撞得更猛烈了。
    见她这样，其余的小鬼忙往自己的坟里进，见自己的坟能进去，都松了口气，他们伸出脑袋同情地望向吊死鬼。
    终于，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了。
    吊死鬼接触到阳光，跟化了的冰棍一样，身上开始往下滴滴答答地淌脓血，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她就消失了。
    二叔强撑着眼皮，滑着了一根火柴，扔在脓血上。
    那一滩脓血，居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噼里啪啦了半天，最后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我捂住耳朵，笑容一点点落了下来。
    望着变成飞灰的脓血，我忽然有些怜悯吊死鬼：“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你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二叔揉了揉我的头，因为一宿没睡，而声音嘶哑：“云丫头，你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想自己不变得可怜，就别让自己可恨。”
    我抬头，望向二叔满是笑意，却布满了红血丝的弯弯眼睛，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叔。”
    不管怎么样，吊死鬼死了，我也少了一桩烦恼。
    “二叔，我想我妈了。”
    “那二叔骑摩托驮你去北村，正好把你娘接回来。”

 第15章 真是我看错了吗

    二叔我俩休息了一会，又吃了饭，就骑上摩托出发了。
    虽然只有几天没看到我妈，但我感觉好像很久了一样，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我妈的怀抱。
    偏偏二叔事儿多。
    路过卢婶家小卖铺的时候，二叔把摩托停住，朝窗口喊了声：“卢嫂子，给我来包烟。”
    “哎，好勒！”卢婶拿着烟笑呵呵地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常在小卖铺闲聊的姑姑婶婶们。
    这些人一聚在一起，就是村里有大事发生了，要不是时间不允许，我真想留下来听听她们聊啥。
    不过，二叔虽然是看坟的，人缘却出奇的好，基本上谁见到了都要跟他聊两句。
    果然，卢婶一边坐在窗户底下的小马扎上，一边拿着稻草编的扇子摇啊摇，脸上的表情兴奋极了。
    “老二，你听说没有啊？”
    姑姑婶婶们都一脸的神秘，笑而不语地嗑瓜子，眼睛又贼又亮。
    见状二叔也不着急走了，他抽出一根夹在耳朵上，笑问道：“啥事啊？”
    卢婶似乎就等着二叔这么问呢，扇子在大腿上一个劲地拍：“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那你别说了。”
    “哎？你这人咋这样呢？”
    “哈哈哈，开个玩笑，到底啥事啊。”
    卢婶左右看看，好像是什么大事的样子，见没有人经过，她跑到二叔身边，贴近二叔的耳朵说：“今早啊，老李家那个死鬼，领一个女人回来了！啧啧啧，李家媳妇经常被他打，原来是老李在外面找女人了！”
    “啥！原来是这样啊！”二叔很捧场地惊呼，同时离得卢婶子远了点。
    每次见他这样，我都替他着急。
    他总是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这样怎么能找到媳妇呢？
    不过卢婶就算了，她有男人。
    卢婶嘴角都快瘪到脖子了：“可不咋的，那女人今早我们看见了，艾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脸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我坐在二叔身后默默点头。
    那女人应该是个狐狸精，不是狐狸精骚味儿怎么那么大？但是卢婶咋会知道呢，难不成她也是个神婆？
    “这事可不得了！”
    “就是说，哎老二，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吧卢嫂子，你们忙着，我还得去北村一趟。”
    “行，你路上慢点啊。”
    “好勒。”
    二叔重新蹬着摩托，带我往北村去了。
    呼呼的风吹在我脸上，我仰头盯着二叔上疏下密的大脑袋，默默放下了挠自己头的手。
    “二叔，那个女人，我见过。”
    二叔头也不回地问了句：“哪个？”
    “就是卢婶说的那个啊。”
    “哦。”
    二叔咋是这个反应，刚刚不是还挺好奇的么。
    我想了想说：“我也觉得她是狐狸精，很骚。”
    摩托车猛地刹住，轮胎在地面上磨出撕拉一声响，我差点被甩出去，两手抓紧了二叔腰间的衣服。
    可下一刻，二叔却虎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我的手，他瞪着我，斥责道：“云丫头，背后讲究人不是好习惯，她们说是她们说，咱们自己得守住自己的嘴。”
    “啥？我没讲究别人啊！”二叔凶得我莫名其妙的，手还给我打得生疼。
    “那你说别人骚？”
    “她确实很骚啊！”
    “还说！再说你就给我走着去！”
    我的怒火，就在胸膛里熊熊燃烧，真想把他腰上的赘肉都给揪掉！
    可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脸不要脚吧？要脸又没用。
    “不说了行了吧。”
    二叔哼了声，扭头重新踩着了摩托，去了张大婶家。
    摩托车在张大婶家的大门口停下来。
    二叔回头检查了下我的纱布，他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纱布该换了，太松了，别掉下来。”
    “那咋整啊二叔。”
    我越过二叔的蓝衬衫往里看，张大婶家的院子虽然空荡荡的，但是玻璃窗内的大炕上坐满了人，他们喝茶水磕毛嗑，聊得热火朝天。
    我顿时捂住纱布，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人这么多，别把我纱布碰掉了。”
    “那你在门口等我？”
    “成！”
    “小丫头。”二叔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转身大步朝院里走进去了。
    我坐在大门的门槛上，拄着脸等我妈出来，也不知道我妈想不想我。
    我想得出神。
    院子的西边，忽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鸡叫声。
    我不经意地看过去，却愣了一下。
    张大婶家院子的西边是用篱笆扎成的鸡圈，鸡圈门口新栽了一棵小枣树，树下居然蹲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门口，他皮肤黝黑，身材干瘦，脊背佝偻，穿着的白色汗衫都是血点点，黑色的短裤磨得发亮，他头发油乎乎地盖在脑袋上，也没有几根了。
    看起来是张家大叔。
    我不由得跟我二叔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我二叔好，我二叔爱干净。
    我往旁边挪了挪，好奇地想看清张家大叔在干什么，可这一看不要紧，惊得我差点叫出来！
    那张家大叔，身前放着给鸡剁菜的菜板子，可是菜板上没有青菜，却有一只拼命挣扎的公鸡！
    张家大叔手里拿着菜刀，一下下地从鸡脖子上剌来剌去！
    原来他身上的血是鸡血！
    我眼睁睁看着张大叔磨得不耐烦了，一菜刀砍下鸡脑袋，然后快速把鸡脚提起来，仰起脑袋开始喝鸡血！
    鸡血顺着他脖子流到胸前，张大叔的喉结每滚动一下，我就觉得自己脖子抽筋一下！
    最后张大叔随手把鸡扔到了一旁，胡乱擦擦脸。
    我直愣愣的视线好像被张大叔感受到了。
    他脊背僵了僵，缓缓扭过了头……
    张大叔的脸上也都是血！嘴唇还沾着一根鸡毛！他不大的眼睛眨了眨，嘴角诡异地咧起来，露出了沾了血的森白牙齿！！
    而他的黢黑的脸被太阳一照，呈现出一条条翻滚的黑色纹路，就像蛇鳞一样！
    “妈呀！”我惊叫一声，从门槛秃噜到地上，吓得嗷嗷哭。
    可能是我哭声太响亮了，没过几秒钟我妈就从屋里冲出来了。
    “暖庭，咋了这是？”
    我指着张家大叔，断断续续地边哭边说：“蛇！蛇！呜呜呜！”
    “啥蛇呀？哪有蛇呀？”孙家媳妇朝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我妈把我抱起来，拍拍我屁股上的土，心疼地哄着，然后歉意地跟一起出来的人说道：“孩子太小了，估计是被前几天的事吓到了。”
    我哪是被前几天是的事吓到，分明是被张家大叔吓到了！
    我正想纠正我妈的话，但是当我再次朝鸡窝门口看过去时，只看见张家大叔疑惑地看着我。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面前的菜板子也没有断了头的公鸡，只有两颗要切的菜，还有一碗麦麸。
    张家大叔还进园子里摘了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递给我：“云丫头，别哭了，尝尝，可好吃了。”
    我止住眼泪，傻傻地看着张家大叔朴实和蔼的笑颜，内心深深地泛起了疑惑。
    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

 第16章 我的眼睛是大补之物

    见我不哭了，围着我的一群大人笑了起来。
    “云丫头这哭声真响亮啊。”
    “是啊，出生的时候哭得就响。”
    “云丫头就是被吓着了，桂芝回去给叫叫就好了。”
    “那还用得着你说，人家自己家丫头，人家不会叫啊。”
    “嘿，齐老婆子，你咋说话的，我不也是好心吗？”
    她们叽叽喳喳的，可我一门心思都在张大叔身上。
    张大叔是个外表老实巴交，实际上谁也不敢惹的，他人很疼自己媳妇，此时往张大婶身后一站，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笑。
    我挠挠眼眉，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真看错了？可刚刚感觉又那么真实。
    “桂芝啊，再留下来吃顿饭吧，说起来云丫头也是我救命恩人呢，我好了以后还没去看过她。”张大叔嘿嘿一笑，黑黄黑黄的老烟牙就露了出来。
    耶！这下我能确定刚刚一定是看错了！因为刚才的张大叔牙是白的！
    “看看，云丫头笑了，也想在这吃对不对？他叔还不快去杀鸡。”张大婶笑呵呵地催促张大叔。
    张大叔连忙点头，就要往鸡圈那边走。
    我刚想说我笑的不是这个，而且我也不能留下来吃饭，我怕我纱布会掉。
    二叔就扯住了张大叔的胳膊，急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大哥在家做饭了，我们这就走了。”
    我妈一愣，抱着我转向我二叔：“老云不是浇地呢吗？咋还回家了，浇完了？”
    是啊。
    我爸不是浇地呢吗。
    但我很快接收到了我二叔的视线，凭着我两六年的默契，我转头跟我妈说：“我爸回来了，在家也炖小鸡儿呢。”
    听我们都这么说，张大婶也不强留了，只说了改天和张大叔一起上门谢谢我们。
    二叔更是拉着我妈我俩往外走，给我妈弄得迷迷糊糊的。
    直到摩托车骑出去村口了，我妈坐在我身后问我二叔：“老二，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啥呀？”
    二叔叹了口气：“哎，回家再说吧。”
    “行吧，你咋还拐弯了呢？”
    “咱们去趟地上，顺便让我大哥开完一个口子就回来。”
    “老二……是不是有啥大事……”
    ……
    深更半夜。
    我趴在窗台上，拿了根狗尾巴草逗扁了勾：“扁了扁了勾勾，我抬水，你碴粥。”
    哎。
    天上的星星那么亮，不知道它们有没有为它们操心的家人。
    前院二娘家的旺财又领着全村的狗一起叫，雨后的微风兜面吹来，我毫不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不是我不怕感冒，实在是我家屋里太呛人了。
    我爸和我二叔各坐在炕桌两边，两盒大青山已经抽进去了，我妈呢，在后院供堂里还没出来，香火的味道也都传进屋里来了。
    我捂着鼻子，蹬蹬蹬的跑到我爸怀里，把他嘴捂住：“爸你们别抽了，我都要呛死了。”
    我爸微红的眼，看向我眼睛的时候，又红了一圈。
    他把烟熄灭，使劲把我搂住，让我以为自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行，你说不抽，爹就不抽了。”
    二叔默默地摁灭了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云丫头这双眼睛，怕是以后都会这样了。”
    我爸抬头看看天花板，长出一口气，又拿起一边的擦炕抹布在眼皮上来回搓。
    我盯着我爸，这到底是哭还是没哭啊，咋不出声呢？再说那擦炕抹布多埋汰。
    “这个坑人的大夫！我现在就找他去！”
    二叔立刻摁住我爸要下地的腿，愁眉苦脸道：“大哥你先别急，肯定是要找的，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等嫂子出来，云丫头这双眼睛如果只是蛇眼还罢了，可它偏偏能通阴，黑白无常的事已经说明云丫头的眼睛对阴物大补，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个，不然云丫头不是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吗？”
    “哎呀，我的丫头命咋这么苦，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爸把我搂得都快上不来气了，我能感觉到我爸的难过，就默默地忍着。
    不一会，我妈脸色苍白地走进屋。
    我妈平时最爱打扮，但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膝盖两处都是土。
    我妈失魂落魄地坐在我爸身边，抬手拿起一支烟，看看我，又放下了。
    “问完了。”
    “咋说？”我爸和二叔异口同声。
    我妈忽然扑到我爸肩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修正心持正念半辈子，苦厄咋就能找到我姑娘身上来呀！”
    我爸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桂芝啊，先别哭啊，先说说咋回事，说明白点！”
    我妈这才擦擦眼泪，把我抱了过去：“老师父说了，暖庭是人不假，但眼睛却是常仙的，那常仙本该走蛟成龙，却吃了人，已经属于邪魔了，就等于是我们暖庭有一双邪魔的眼睛。暖庭又是个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压住那么大的邪气，这才被黑白无常给发现了。”
    “那咋办，有法子吗？”二叔问道。
    我妈一下下的顺着我的头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有，我跟老师父求了药，吃上一次能顶三天，再把眼睛蒙上，就不能被轻易发现了。”
    说着，我妈把我放下来，从兜里摸出一个黄纸包，她把里面的灰倒进碗里，又用糖水化开递给我：“暖庭，把它喝了。”
    我低头闻闻，这不就是我家供堂里，那香炉里的灰？
    本来我是不想喝的，但看我妈我爸还有我二叔关切的眼神，我捏住鼻子就喝了下去。
    这味道，真打鼻子。
    二叔又拿两条新纱布，把我眼睛蒙上：“丫头，以后睡觉也要带着，知道吗？”
    “啥？睡觉也要带？”这比跪祠堂还残忍吧！嘞得我脑袋都不过血，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我爸忽然发现了关窍：“对了老二，丫头去坟地干啥去了？”
    我心头一惊，完了，终于问到这了！我心里默默祈祷二叔不要说实话，偏偏这是不可能的，二叔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最后还补了一句：“都是我的事，你们就别怪云丫头了。”
    二叔以为他这么说我妈就会放过我吗！
    不可能！
    我气呼呼地盯着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妈抽了抽鼻子，说：“这就是命吧，我再怎么不想她掺和进来，她还是掺和进来了，既然能通阴，说明以后也逃不掉走这条路。”

 第17章 璐璐的脚趾掉了

    我妈说的那条路，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是什么路。
    我只知道带着纱布，我会睡不安好觉。
    而今晚，是多天以来，我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因为我爸我妈都回来了！我躺在他们中间，感觉空气都是香的。
    早晨的时候，我被尿憋醒了，可我舍不得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见我爸我妈在说话。
    “孩子她爹，还没睡呢？”我妈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爸长叹了一口气，从被窝里爬起来，趴在炕沿边儿点根烟：“我睡不着啊。”
    “哎。”
    “桂芝，你说咱们丫头，不能一辈子都带着纱布，喝药吧？这以后还咋找对象。”
    我妈沉默了一会，说：“会有办法的，我不会看着暖庭这么过一辈子的，再说我也总得走到她前边，要是我没了，还有谁去给她求药？”
    “说的也是，对了，老二是咋回事？他咋知道抹牛眼泪能看见鬼呢？”
    我妈给我掖了掖被子，就起身穿衣服了：“老二的事，咱们别管别问，他不说就是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行吧，知道了。”
    “孩子他爹，睡不着就起来吧，我去洗衣服，你收拾收拾院子，这几天不在家，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嗯呐。”
    我爸我妈都下地了，我默默地睁开了眼睛。
    我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刚亮起鱼肚白，但邻居们的烟囱都开始冒烟了。
    早晨的时光很宁静，偶尔才有几声鸡鸣狗吠，以及马路上早起上田地的人们驾车声。
    我实在憋得不行，赶紧穿了衣服往厕所去，厕所就在我家院前，等我解脱完，突然听到我家门口有很小很小的哭声。
    我现在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立马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呜呜呜呜。”
    可这声音咋还有点熟悉呢？
    我想了想，悄悄走到大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呀！是璐璐！
    “璐璐！”我惊讶地叫璐璐的名字，一溜烟的开门钻出去了！
    璐璐蹲在我家大门口，愣愣地抬头看着我。
    估计是我的叫喊被我爸妈听见了，他们也很快过来了：“暖庭，谁来了？”
    我没有回答我爸我妈，因为我懵了！！
    璐璐光着脚丫，她左脚的大拇指没了！现在只用了一块白布草草地包着，血把白布的中心都染红了！
    璐璐身上也都是血，衣服都破开了，像是被柳条抽的！
    她脸上肿得高高的，左眼眶又青又紫，还往外渗血，璐璐的头顶还有一块头发被生生扯掉，露出了里面的头皮！
    璐璐浑身都脏兮兮的，表情也很呆滞，跟以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爱说爱笑爱干净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正在这时，我爸妈走了出来，见到璐璐这个样子，我妈一下子捂住了嘴，倒抽了口凉气。
    我爸眉头压得低低的，小心地蹲在璐璐身前，生怕吓到她：“璐璐，你这是咋回事？”
    璐璐抿住嘴，话也不说一句。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拉住我爸的胳膊叫道：“爸！璐璐脚趾还流血呢！”
    “哎呀！可不咋的！这脚指头咋掉了！”我爸视线落到璐璐脚上，惊得使劲拍了拍大腿。
    我妈急忙往院里走：“快去医院，我去拿钱，孩子她爹你快去套车！”
    “套车太慢了，我去找老二！”
    我爸我妈着急忙慌地跑开了。
    我拉住璐璐的手，璐璐抖了一下，她眼睛盯着地面，小脸白得跟粉一样。
    见她这样，我心疼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璐璐，你这是咋整的啊？”
    可璐璐好像失了魂，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小声哭。
    很快，我二叔就骑着摩托飞驰到了，二叔衣服都没整利落，到了门口看见璐璐的惨状，也惊得妈呀一声。
    我爸先把我抱上摩托车，又把璐璐放在我身后，然后他自己也坐了上来，我妈把钱塞进我爸手里，催促我二叔：“快走，璐璐流的血太多了！”
    二叔点点头，摩托车蹭的一下窜出去了。
    不一会我们就到了医院，医护人员们见到璐璐的样子，也大惊失色，急急忙忙把璐璐拉进了处置室。
    我和我爸、我二叔都松了口气。
    我爸使劲搓了搓脑袋：“这璐璐爸璐璐妈是干什么吃的，孩子都这样了，他们也不管管？”
    二叔冷冷地笑了声，表情好像要吃人一样：“人家两口子哪能管得上璐璐，他们现在只想生个儿子呢。”
    我听着我爸和二叔的谈话，心里揪揪了起来，璐璐也才六岁，难道她以后都要过这种苦日子了吗？
    我拉住二叔的裤腿，抬头眼泪叭嚓的问：“二叔，你不说找那个高人吗？找到了吗？”
    “哎，没找到。”二叔叹了口气，他躲开我的目光，又羞愧又自责。
    我气得使劲捶他大腿：“你不说去找高人吗？你要是找到高人，璐璐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呜呜呜！”
    “云暖庭！”我爸扯过我，疾言厉色地训斥我，“你二叔这几天都为你的事操心，哪有时间去找高人？再说你二叔还有自己的工作，你不能怪你二叔！”
    我现在还哪能听得进去？
    我瞪着我二叔，只觉得我二叔说出的话没有做到，才害得璐璐变成这个样子。
    我爸看我不服气，一脚踹在我屁股上，给我踹趴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爸，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可他现在指着我的鼻子，吹胡子瞪眼睛。
    “云暖庭！你都六岁了，能不能懂点事？你二叔对你比爹还疼你，教导你，你是白眼狼吗你！”
    “就是二叔的错！”
    气死我了，气得我嗷嗷哭，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爸凶神恶煞的，撸起袖子就要揍我：“你这孩子，真是不打不行了！”
    “哎呀大哥！”二叔立刻护在我身前，把我拉了起来，“别跟孩子一样的，本来也是我说话没做到。”
    我气呼呼地甩开二叔的手，小胸脯上下起伏，瞪着我爸。
    不一会，处置室的门拉开了。
    我们三人齐齐朝里面出来的大夫看过去，期待的目光如出一辙。

 第18章 医院没有那个人

    “大夫，咋样啊？”二叔一步上前，两只手拉住大夫着急的问。
    大夫皱皱眉，说：“谁是孩子的家长？”
    “孩子家长不在，我们都是邻居。”
    大夫点点头：“这孩子明显是被人打的，脚指头缝上了，其余的伤口也处理好了，你们直接去收款那交钱就行，对了，商量商量要不要报警。”
    大夫说完就走了，我爸和二叔感谢地目送他离开。
    我顿时冲进了处置室里，有个护士正在水池那里清洗用具，瞅了我一眼，就继续手里的动作了。
    我朝璐璐跑去。
    璐璐坐在椅子上，看见我进来，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呜呜呜，暖庭，我好疼啊，我以后都残疾了。”
    是啊。
    璐璐缺了一根脚趾，以后都是残疾人了。
    就跟我一样，我以后都只能带着纱布生活了。
    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
    我看着脸上也包了纱布的璐璐，不由自主地回抱住她，跟她一起哭了起来。
    我们两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比着赛的哭，护士头疼的到外面叫来了我爸和二叔。
    我爸抱着我，二叔抱着璐璐，又跟护士道了歉，我们才出去。
    走在干净的走廊里，二叔声音低沉地说：“正好来都来了，去找那个大夫算账。”
    我爸深沉地点点头。
    不用他们说我也知道，他们是要找那个给我治眼睛的大夫，在这一刻我又和我二叔和好了，举起小拳头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可是当我们站在中医门口的时候，齐齐傻了眼。
    “啥？我们医院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人啊。”办公桌后，一位中年女大夫疑惑地推了推眼镜。
    我爸急的开始比画：“就是这么高，这么瘦，看起来精神头很好的一个老头！怎么会没有呢！”
    “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们医院确实没有。”
    “这不可能啊！”
    她说没有就没有吗？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他了的！他还给我开了药呢！
    一定是这个大夫在骗人！帮那老头一起瞒我们！
    然后，我爸气冲冲地找到了院长室，可当院长将医院职工表拿出来之后，我们几个就像被泼了盆凉水一样，蔫了巴登的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深深地泛起了疑惑。
    医院职工表上，怎么没有那个老头呢？
    ……
    到家以后，我妈已经包好了饺子，就等着我们回来吃饭。
    璐璐好像饿坏了，一连吃了十几个还没停，狼吞虎咽的，我都怕她噎着。
    “璐璐，你慢点吃。”
    我爸和二叔沉默地喝着酒，我妈给璐璐倒了碗水。
    “璐璐，慢点吃，别噎着。”我妈关怀地说。
    紧接着，我就感觉我二叔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我瞪他一眼。
    我扭头小心翼翼地问璐璐：“璐璐，你这到底是咋整的啊？”
    璐璐夹饺子的手顿了下，她慢慢地收回手，垂着头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我们的心，就随着璐璐的动作晃来晃去。
    良久，璐璐抽泣着说：“我妈怀孕了，他们就让我干活，干不好就打我。”
    “啥！”我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饺子都被震出来一个，给我吓了一跳。
    二叔眼睛睁的滴流圆，难以置信的问璐璐：“你这脚指头也是他们砍的？”
    璐璐使劲摇摇头，眼泪疙瘩都甩到了我手背上。
    “是我今早砍木柴的时候，不小心砍掉的，我爸就给我一块布，让我自己包。”
    “这两个王八蛋！”二叔也听不进去了。
    我也听不进去了。
    璐璐明明跟我一边大，我连斧子都拿不动，她怎么还能砍木柴呢？
    她还没我力气大呢！
    璐璐的爸妈也太过分了！
    “老二！走，找他们去！”我爸说着就下地穿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家门口突然响起了璐璐爸的声音：“死丫崽子，一想你就在这呢！赶紧滚回家，你不干活你娘和你弟弟吃什么！”
    我爸妈和二叔立马面容冰冷地迎出去了。
    “暖庭，我害怕，呜呜呜，我回去他们又该打我了。”
    “别怕璐璐，我爸可厉害了，不会让你回去的！”
    我拉住开始颤抖的璐璐，躲在窗帘后边看。
    今天的璐璐爸比之前更加趾高气扬，他后边还跟着璐璐妈。
    璐璐妈的肚子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像个大月份的孕妇那样拄着腰，脸上的得意劲儿很欠打。
    而且我清楚地看见，璐璐妈头顶笼罩着一团红气，映得璐璐妈脸色都发红。
    那团红气，让我感觉很不详。
    见我家人都出去了，璐璐爸心情很好地摆摆手，跟领导似的，看着就让人烦。
    “呦，桂芝你们咋还都出来了，我们家那个死丫崽子在你家吧？“
    我爸冷冷地哼了声：“死丫崽子死丫崽子，到底是你亲生的姑娘，你就这么对待？”
    璐璐爸愣了下，脸色顿时不好了：“我说老云，咱们都街里街坊的住着，你干啥说话这么难听？”
    璐璐妈走上前来，十分不屑地笑了声：“老白，咱以后都是当大官发大财的人，别跟这些市井小民计较，以后指不定会求到咱们呢。”
    “媳妇你说的对！”
    璐璐爸说完，我爸虎着脸往前走了几步，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璐璐爸急忙退回到门口，指着我爸，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老云你要干啥？”
    “干啥？我问你，璐璐那丫头，脚指头是咋回事？”
    “啥咋回事？她自己砍的呗，让她砍个柴，她笨得跟狗一样，养大了也是赔钱货，我说老云，我自己家丫头，你也别多管闲事，我也还好心告诉你，你和桂芝趁年轻赶紧再要个男孩，说不定也能有我将来一半强。”
    璐璐爸越说越得意，璐璐妈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的辉煌。
    然而我爸这股情绪从昨晚就一直憋着，正愁没有发泄口呢，现在又被璐璐爸妈气到了顶峰。
    我爸几步就抄起猪圈门口的大板锹，照着璐璐爸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咚的一声，我和璐璐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一把拉住往炕边去的璐璐：“璐璐，你干啥去？”
    璐璐抹着眼泪说：“我得出去，我爸挨打了呜呜呜。”
    “可你爸妈对你不好啊！你干嘛还出去！”
    “可是他们是我爸妈啊！我不能看着他们挨打啊！”

 第19章 三个成年人的纷争

    都说虎毒还不食子，璐璐的爸妈明显连老虎还不如。
    我望着璐璐的背影，胸膛里窝着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的。
    她爸妈都那样对她了，她干嘛还关心她们啊！
    要是我爸我妈这么对我的话，我肯定……算了，我爸妈是不可能这么对我的，我也体会不到璐璐的心情。
    二叔说如果不能以己度人，就不要轻易劝别人……但我气呀！
    院子里，璐璐爸被我爸一板锹拍坐在地上，左额头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又青又紫。
    我一下又爽了。
    璐璐爸怒不可遏地指着我爸，眼睛气得都红了：“云海！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动手吗！你信不信我……！”
    “我管你是谁呢！”
    我爸根本不听璐璐爸的话，又是一板锹砸了上去，给璐璐爸砸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围着我家的院子跑了好几圈。
    璐璐妈则捂着自己的肚子站得远远的，生怕会伤到肚子的模样。
    “云海，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家老白以后是大富大贵的人，动动手指都能弄死你！”璐璐妈扯着脖子大叫。
    她不叫还好，叫起来我爸下手更重了：“那先打死他，看他手指头怎么动！”
    又是一板锹，璐璐爸被拍倒在大门口。
    这时，璐璐跑了出来。
    “云叔！你别打我爸！呜呜呜！”
    “璐璐！你别过去！”我趴在窗台上叫她！
    可璐璐这个不争气的，脚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呢，就这样直挺挺地扑到了璐璐爸的后背上！
    我爸手里的板锹已经收不住了！
    我爸那么大的力气，就是璐璐爸也受不了，要是砸在璐璐身上，璐璐会不会死呀！
    我清楚地看见，我爸的表情震惊的眼睛睁得老大，我爸两条胳膊肌肉都绷起来了，还是控制不了板锹下降的速度和力量！
    我捂住嘴，一屁股摔坐下去，完全不敢看璐璐可能出现的惨状。
    然而就在我吓得即将闭眼之前，一抹蓝色的影子，在我的余光里冲向了璐璐。
    咚的一声之后，院子里寂静了好一会。
    我缓缓合上惊开的下巴，才看清趴在璐璐身上的是二叔！
    二叔救了璐璐！
    想不到二叔胖乎乎的，行动起来这么迅速，完美的把璐璐保护在身下了！
    我决定不跟二叔生气了！因为我二叔是个英雄！
    我急忙下地跑了出去，想看看二叔的情况。
    只见我爸慌张地把板锹扔在地上，把我二叔拉了起来：“老二，你咋样？没事吧？”
    “没事，不疼。”二叔估计很疼，他捂着左肩笑呵呵地说不疼，太阳穴的青筋却在跳动。
    本来都呆住的璐璐爸，忽然恶狠狠地把璐璐推开：“滚开！都怪你个扫把星！”
    璐璐的脚现在本就控制不了平衡，璐璐爸的劲儿又大，璐璐踉跄了几步，直挺挺地向下摔去了！
    “啊！！”
    我爸和二叔都急忙去拉，可我爸和璐璐中间隔着我二叔，二叔的手臂刚刚又被我爸拍了，这会反应不如刚才灵敏！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璐璐脑袋磕在我家卡大门的石块上！
    下一刻，璐璐哇哇大哭了起来。
    “哇哇呜呜！爸！我好疼呜呜呜！”璐璐躺在地上，向她爸伸出了小手。
    可是璐璐爸只是怔愣了一秒，就拍拍屁股爬起来了，还厌恶地对璐璐说：“连站都站不稳，要你有啥用！自己起来！”
    呼——
    璐璐太可怜了。
    璐璐爸太不是人了！
    我站在外屋的门口，小手紧紧握成拳，要是我是大人，我现在一定一拳头揍瘪璐璐爸！
    我刚想到这，只见平时待人都笑容满面的二叔，突然举起拳头朝璐璐爸的鼻梁砸去！
    璐璐爸一声痛呼，捂住鼻子倒退好几步，重新摔倒在我家大门口！
    二叔打人的样子吓到我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叔，他眼神好像恶狼，拳风刚烈，一个又一个的拳头跟雨点一样落在璐璐爸身上，专挑疼的地方揍。
    二叔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把所有的力气都放在拳头上！
    我爸只怔愣了一秒，就也饿虎扑食一样上去了！
    他们两个把璐璐爸揍得跟锅里的饺子一样，翻来覆去的。
    而我妈赶紧绕过他们，把璐璐抱了起来，跑向我。
    “进屋！”
    我跟着我妈屁股后头进了屋，外面璐璐爸的惨叫声还在继续，璐璐妈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引来很多围观群众。
    但我没有心思再看了。
    我着急地拉住我妈的衣角，问道：“妈，璐璐脑袋有事吗？”
    我妈神情严肃，两手扒着璐璐后脑勺的头发：“撞破了，幸好那石头没有棱角，只是破个小口子。”
    我妈说着，又往窗外看去，明显已经生气得不行了。
    璐璐捂着眼睛，哭得气息紊乱，鼻涕眼泪混了一脸，她还回头求我妈说：“云婶，你能不能别让云叔和二叔打我爸了？”
    “啥！璐璐你是不是傻！”我原地蹦了起来，就没见过璐璐这么傻的！还帮她爸说话！
    我妈定定地看了会璐璐，然后把璐璐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说：“好孩子，你爸妈怎么有福气生下你了。”
    “云婶，我求求你了呜呜呜。”
    “哎，行吧，那你在屋待着，不许出去知道吗？”
    “我肯定不出去！”
    我妈点点头，又扭头对我说：“暖庭，跟璐璐一起待着，别让她出去，免得再被误伤。”
    “嗯！”我还正愁没有正当理由拦住璐璐呢！立马下决心保证。
    我妈出去以后，拿了锁把屋门锁上，又把窗户从外别上，这下我和璐璐就只能从窗户看了，绝对出不去了。
    我抱住璐璐，安慰她说：“璐璐，你别怕，你爸妈要是再打你，我就让我爸和二叔揍他们！”
    可是璐璐一把将我推开了。
    这倒是给我搞懵了，我不是为她好吗？她推我干啥？
    我妈出去不一会，就把正在满地打滚的三个人给分开了，我家院子外也围了满满一群人。
    乡里乡亲都是好信儿的，我家又一直挺和善，从来没出过争议，一出就是打架的大事，本该来十个人，现在却来二十人，本该来五十人，现在却多了一百人。
    而在人群中间，村长钱叔拿着白毛巾，一边擦着汗流不止的脑袋，一边分开人群，挤了进来：“闪开闪开！让我进去！”

 第20章 卢婶见义勇为

    我一直以为，撒泼打滚是小孩子的专属权利。
    今天却是见识到了，原来大人也可以，而且还不要脸的颠倒是非黑白。
    璐璐妈见村长进院了，立马倒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还一边哭：“村长啊！你可给我们评评理啊！他们老云家一家欺负人啊！把我闺女关在他家不说，还让我闺女干活，还把脚指头砍掉了呜呜！我和老白来要人，他们居然还打人呐！呜呜呜！”
    村长擦脑袋的手慢了下来，到最后停在肩膀上，用询问的目光，略过‘重伤’的璐璐爸后，看向我妈。
    我妈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撒泼的璐璐妈。
    璐璐爸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怒吼道：“对！就是我媳妇说的那样！村长！你赶快报警，让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
    人群一阵唏嘘。
    “桂芝，真是他们说的那样？”钱叔忐忑地问我妈，显然他是不相信的，可是我爸妈和二叔居然一句话也不解释，让钱叔心里没底。
    把我也急坏了！
    见状，璐璐爸被璐璐妈扶着，比猪头还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村长，你还等什么呢？没看见他们都默认了吗，赶紧报警！再说将来我儿子出生了，我富贵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你闭嘴！”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我拔着脖子努力往外看，我家的墙头，门外，满满的都是人头，乌压压的一片，数都数不过来。
    刚刚的那个女声好像是从东边发出的。
    紧接着，就见东边的人群开始攒动，一个人影愤愤的挤了进来。
    呀！是卢婶！我们的街头情报组织的组长！
    卢婶穿着大绿褂子，一手掐腰，一手捏着手绢，对着璐璐爸妈就开始骂，骂得唾沫横飞，声音洪亮。
    “你们两个皮老燕，别以为别人都是傻的！我告诉大家，这两天我亲眼看见老白家这两个玩意儿是咋虐待璐璐的！
    还有今早，璐璐一瘸一拐的跑到人家老云家门口，是人家云丫头发现了，老云和老二又给送到医院去了！
    你们看看呐，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别人救了他家丫头不感谢不说，还倒打一耙？我呸！什么东西！”
    对！卢婶说的太对了！
    卢婶再说点！
    我默默给卢婶加油打气。
    卢婶又扭头看向钱叔，气势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村长，你也知道桂芝是啥人，这么多年乡里乡亲住着，你看见桂芝哪次跟别人呜呜渣渣的了？”
    村长又开始擦起汗来，急忙说：“那倒是。”
    璐璐妈一听就不乐意了，尖酸的嘴脸开始显现出来：“村长，你别因为桂芝是个神婆就偏袒吧？你是村长，你这样以后让我们老百姓怎么相信你！大家说对不对？”
    璐璐妈妄图煽动不明所以的群众。
    可人群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给她面子。
    璐璐妈只能跺跺脚，掐了一下璐璐爸的腰。
    璐璐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后，理解了璐璐妈的意思，他扭头看向村长，眼睛里居然憋出了两行泪水。
    “村长啊，我家以前对璐璐啥样你也知道，那还不是放在手心里疼？我们最近这样对璐璐实在是因为璐璐跟着云丫头一起学坏了，这才惩罚她。
    村长你不能光听别人的话呀！再说了，璐璐要是学好了，不还是我们的好姑娘吗？”
    跟我有啥关系？
    我愣愣的扭头看了眼璐璐。
    璐璐眼睛红彤彤的盯着窗外，明显也被他爸的说辞给弄迷糊了。
    “你可得了吧？人家云丫头哪次见了人不是懂礼貌打招呼？别说桂芝和老云都是好人，人家老二也没少教导云丫头。
    村长，老云桂芝和老二，在十里八乡都称得上人品贵重，桂芝帮人从来都是随心意给的，有的人家没钱，她还得倒贴钱帮助人家呢。
    你说这三人教出来的孩子能差得了吗？”
    卢婶一声声一句句给我说得心花怒放，原来我在大家眼里是这么好的孩子呀？
    钱叔‘果真如此’般的不住点头：“没错，云丫头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你们是在埋汰人孩子。”
    此时，人群里受过我妈恩惠的人们也都按捺不住了，纷纷谴责璐璐爸和璐璐妈。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却让我心头一惊。
    璐璐妈头顶上的那团红气，开始向下弥漫了，并且越往下就越细，就像两根线一样，缓缓钻进了璐璐妈的肚子里。
    我好想跟我妈说，可是我家人太多了，我不敢说，要不就被大家知道我的眼睛有问题了。
    我正抓耳挠腮呢。
    璐璐妈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行，你们既然都帮助老云家说话，老云也不放我姑娘出来，那这个姑娘我们就不要了！”
    璐璐爸惊愕的嗖地一下转过头，看见璐璐妈胸有成竹的表情后，他僵硬的面容又放松下来，妇唱夫随道：“对，这个丫头我们不要了，老云你们要是真好心，今天就跟我去过户口，你们养着吧！”
    大家都没想到璐璐爸妈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璐璐双手直拍打窗户，又哇哇哭了起来：“爸！妈！你们别不要我呜呜呜！”
    听见璐璐发出声音，璐璐爸脸上带着轻蔑，抬起下巴对村长说：“正愁这个丫头不知道扔到哪呢，村长，我就索性直说了，哪怕今天璐璐跟我回去了，明天我就弄死她！我说到做到！”
    “你们到底是为人父母，怎么能这么狠心！”钱叔老脸憋得通红，实在是想不到他们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妈这时候终于开口了：“村长。”
    “哎，桂芝你说。”
    “本来我们是看不过白志诚这么对一个小丫头，这才跟他起了冲突，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璐璐要不要过户到我们家，也得问问璐璐的意见。”
    “哎，是呀。”
    璐璐爸一副战胜的公鸡的样子说：“你看看，装什么好人？给你一个姑娘，白吃你家一碗饭，你不也不乐意吗？那就别管我们怎么对那死丫崽子！就是打死了，她也姓白！”
    “老白，你咋说话呢！”
    “是啊，老白，那到底是你亲骨血啊！”
    我妈抬起眼睛，坚定的直视璐璐爸妈，一字一顿道：“但如果白志诚真的丧尽天良到这个地步，我们家也不差璐璐一口饭，一件衣服，我相信老云也会支持我的。”
    我爸点点头，站在我妈身边，有力的臂膀似乎就是我妈的靠山。
    我爸铿锵有力的道：“没错，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璐璐陷进苦海。”

 第21章 原来是他

    对此，璐璐爸妈喜不自胜，分明就是正中他们下怀，急忙就要拉着我爸妈去镇上改户口，晚一刻都等不得。
    璐璐哭成了泪人，也没能改变她爸妈的主意。
    我倒是挺开心的，璐璐是我的好朋友，我家还就我一个孩子，看着别人都有兄弟姐妹，我也觉得孤单。
    如果我能凭空多出来一个姐妹，那璐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璐璐在我家不会被欺负了，我家可有三个家长呢。
    那就是三倍的宠爱！
    嘿嘿！
    我决定了！
    把上次我爸给我新买的小裙子都给璐璐！
    这一场仗从快中午打到下午三点多，太阳还明晃晃地悬挂在头顶，闷热的天气让我一动不想动。
    人群也很快散去了。
    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院落，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让人原本的躁烦也逐渐消减。
    我妈进屋取了户口本，摸摸抱膝抽泣的璐璐脑袋，安慰她两句，就在钱叔的见证下，跟我爸和璐璐爸妈一起走了。
    “云丫头，二叔把碗筷捡下去了，那饺子凉了不能吃，二叔给你俩留点零花钱，等会饿了去你卢婶那买点吃的。”二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刚刚你卢婶帮咱们说话了，咱得适当地回应感谢一下，别让好人心凉。”
    “二叔你干啥去？”我跑到门口问二叔。
    二叔活动活动肩膀，视线若有似无地从我头顶上，看向炕上的璐璐。
    从今早开始，二叔看向璐璐的眼神里就满是愧疚，可能二叔也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高人，所以才让璐璐变成这样吧。
    “我去医院看看，刚被你爹砸的胳膊还有点疼。”
    二叔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土，左下巴破了一个口子，头顶稀疏的头发也乱了。
    我吸了吸鼻子：“二叔……”
    “咋？”
    “对不起。”我抿住嘴，深深地为在医院时候的事给二叔道歉。
    二叔笑吟吟地揉揉我的脑袋瓜，说：“没事。”
    二叔又弯下腰来，小声跟我说：“璐璐现在情绪不好，你好好照顾她，等会二叔回来给你俩买香蕉。”
    “好！”
    二叔骑上摩托走了。
    我跑回屋，站在屋地上，抓住璐璐的裤脚，高兴地问她：“璐璐，你要吃啥？二叔给留零花钱了！”
    璐璐还是抱着脑袋哭，也不理我。
    我抓了抓头发，总不能饿着吧？饺子我也没吃两个，这会肚子里咕噜噜叫个不停。
    “那我自己去了。”我跟璐璐道了别，就出去了。
    二叔一共给我留了二十块钱，要是平常我绝对不敢多花的，毕竟二十块钱都能给我买三四条小裙子了。
    但是今天二叔要感谢卢婶，我就都买吃的了，临走的时候我还学着二叔平常的笑容，对卢婶说了好多好话。
    卢婶感动得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说我是好孩子，璐璐也是好孩子。
    我可开心了！
    卢婶说着还给我多拿了好些零食，我说我不要，她非得给我，我就只能拿着了，等回去再跟我爸妈和二叔说一声。
    卢婶家的小卖部，就在我家后街的第一户，和璐璐家是同一条街，但要比我家距离璐璐家近一些。
    不知怎么的，我来的时候只走了两三分钟，回去的路上都走了五分钟了，还没到家门口。
    我仰头看看暴晒的太阳，却感觉有冷汗顺着我耳后流了下来。
    我把两个大袋子放在地上，抬起我的小手，我手指中间的骨头节上，被勒得红红的，好像不过血了。
    我又抬头瞅瞅，就在前面不远的我家大门，还能从门口看见玻璃窗里面的璐璐呢。
    而且身后的卢婶家，也有卢婶笑哈哈的声音传出来。
    难道……
    是零食太重了？导致我走得慢了？
    我又把袋子提起来走了一会后，我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我在原地踏步！！
    家门口就近在眼前，但不管我用什么姿势迈腿，还是走不过去！
    不会吧，不会撞鬼了吧？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我妈和二叔都不在，我可咋办啊！！
    一股股好像从地底爬出来的恐惧感，一刹那就抓住了我的心脏，我开始啊啊大叫，脚下狂奔。
    但无论如何我就是跑不过去，并且街上的人，就好像没有看到我、听到我一样，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经过！
    就在我无助地要哭了的时候，一股难闻的烟味儿，从我左边飘了过来。
    我心头一颤，捂住鼻子朝左边看去，只见一棵杏树下，坐着一个老头，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头发雪白，皮肤雪白，脸上却没有几道皱纹。
    他右手掐着一个三寸长的烟袋锅，正笑呵呵地朝我招手！
    我认出来了！是我和二叔救李大娘的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坐在坟头抽烟的老头！
    “鬼啊！！”
    “哎，你这丫头，说谁呢？”老头哭笑不得地站起来，朝我走了过来。
    他左手拎住我的后脖领，烟袋锅挑住两大袋子零食，又带我回到了杏树下。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因为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跟我在医院见到的那个中医一模一样！
    难怪医院说没有他这个人呢，原来他是一个鬼大夫！
    我被他扔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浑身都在哆嗦。
    老头忽然拽下我眼睛上的纱布，仔细瞅了瞅：“嗯，恢复得不错。”
    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知道我想再跑是绝对跑不了的！
    老头看出了我的惊恐，坐得离我远了些，微笑着说：“别怕丫头，我不是鬼。”
    “那、那你是什么东西？”
    “啧，你这小孩说话咋这么不中听？”他一横眼眉，我更害怕了！呜呜呜！
    我马上就要哭了。
    老头吧嗒了一口烟，伸手指了指头顶：“我是上边来的。”
    我抬头，老杏树茂密的树冠遮挡了我的视线：“你是树上来、来的？”
    老头冷冷的呵呵两声，胸膛起伏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纠正我：“我是天上来的。”
    “啥？”我愣住了，重新审视眼前的老头，“你是天上来的……神仙？”
    老头笑而不语，在我看来就是默认了的意思，但我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我不信，你是神仙，你为啥把蛇眼睛给我装上啊！”一提起这个我就来气，站起来怒视他。
    老头却笑了：“丫头，你的眼睛要么一辈子看不见，要么有一双蛇眼，你愿意当瞎子吗？”
    “可、可你不是说会变成正常人的眼睛吗！”

 第22章 老头说他是神仙

    他还想骗我，神仙才不会骗人呢！
    “丫头，你这眼睛是变不了正常人的，但我要早说实话，你们家人得日日笼罩在阴影中。”
    这么说，他还是为我们好了？
    难道他真是神仙？
    见我泛起浓浓的疑惑，老头又说道：“我不是还告诉你怎么对付吊死鬼了吗？那吊死鬼死了吗？”
    “死了。”想起他告诉我制服吊死鬼的办法，我平静了下来，并且渐渐接受了他是一个神仙，“你真是神仙啊？”
    “如假包换。”
    “那你为啥找我啊？”二叔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即便他是神仙，也应该是有目的的，我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他。
    “我是来救你的。”他在脚下磕打磕打烟袋锅，说：“你这个丫头，和常人不同，你现在身上有妖气，自古人妖殊途，被天道所不容，再过一个半月，就是老天爷筹算的日子，你恐怕会被当成异类清除掉，我看不过去，你没做错过什么不是吗？”
    他这么一说，我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把我淹没了。
    对呀，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呀，为什么就要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他好像很理解我，我对老头，本来只有一半的信任，一下子就到达顶峰了。
    他说的再过一个半月，我也记得是阴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按例我家会摆大供。
    用我妈的话说，一方面是祈求天神天仙保护普通人不受阴气伤害，一方面是给从地府出来的鬼魂一些布施，他们吃饱了、拿到了，就不会想到害人了。
    我着急地揪住他衣袖，滑溜溜的：“那你快放我走啊！我得让我妈救我啊！”
    “你妈妈救不了你，只有我能。”他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把我的手推开了。
    他的手，跟冰块一样凉。
    我却无暇在意，气呼呼地鼓着脸说：“你胡说，我妈可厉害了，是附近最有名的神婆！”
    “正是因为如此，按理说，你妈妈拿的是天庭的工资，得到的是福报和荫蔽，你见过哪个下属能违背领导的？”
    什么下属领导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又说：“丫头，你要想活命就听我一句劝，阴历七月十五那天，你只需要站在你家门口的燕窝底下，用手托住燕窝，雷部天神就伤害不了你，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做，那你会被雷活活劈死。
    切记出了这个结界，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妈妈以及任何人，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神灵无处不在，你会被直接注意，还会影响到我，我可是违背了规矩跑来下界救你的。
    特别是你妈妈，如果你妈妈知道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到时候她会被天庭开除，还会在死后打入无间地狱，永生不得轮回。”
    老头说完给我重新戴上纱布，然后身上泛起一阵阵的金光，他就在金光包裹中消失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老头说七月十五我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我就要死了，但有蛇眼又不是我愿意的！
    老天爷为什么要为难我一个小孩呢！
    我无助地蹲下身，只觉得自己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恶意死死包裹住了。
    “呀，云丫头，你咋还没走呢？”我抬头，是卢婶。
    卢婶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晕荡着笑意。
    我张了张干巴巴的嘴巴，好想把这件事倾诉出来啊，可我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我不能因为一时轻松，害了自己，害了我妈，还害了好心的神仙。
    “云丫头，咋了这是？脸色这么不好？”
    我蔫蔫地说了句：“没事卢婶，我好像中暑了，一会我妈就回来了。”
    “行，那你快回家躺着。”
    “嗯呐。”
    我提起两大袋零食，唉声叹气地朝家走去。
    我的后背就好像压了一座大山，又沉又闷，让我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回到家，我把零食放在璐璐身前，璐璐还抱着腿哭呢。
    我就坐在她身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哭，最后索性也默默流起了眼泪。
    “暖庭，你哭啥呀。”璐璐被我的模样吓到了，“你出去一趟，脸咋变得这么白？还这么青？你被人打了吗？”
    我慢慢摇头，就连张张嘴都很难受。
    “那你哭啥？”璐璐带着哭腔说。
    我心想，我还不如璐璐呢，她爸妈只是不要她了，而我却是要没命了。
    但万幸的是，有神仙帮我，没准我就真像他说的那样，活下来了呢？
    我扭头注意到璐璐身上的衣服还是今早穿的那件，破得都快完全撕开了，上面还很脏，又是血又是泥的。
    我蹬蹬蹬的跑下地，拿了一个小板凳，踩在凳子上打开箱子，翻了一通，终于把我爸给我新买的小裙子找到了。
    “璐璐，你要不要擦个身子，换个衣服啊？”我举着裙子问她。
    璐璐这才注意到自己很脏，她慌忙下地，捏着衣角歉意地说：“对不起暖庭，我把你家炕蹭埋汰了。”
    “没事的。”
    我拉着璐璐跑到我家太阳能淋浴室里，夏天的时候，我爸每天都会往里灌水，所以直接打开就能用。
    璐璐进去了，我就坐在外面，看着天上飘过的薄薄云彩发呆。
    璐璐洗着洗着又开始抽泣起来。
    “暖庭，其实我知道，我妈怀孕之后就不会要我了，这不是我瞎想的，我能真实感觉到，我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那璐璐，你愿意来我家吗？”
    “我已经没有去处了，云叔和云婶是好人，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是觉得，我欠了你的。”
    “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因为你本来可以得到东西，以后说不定都要分给我一半，我……”
    我蹭的一下起身，刷的一下拉开门帘走进去，璐璐被我吓了一跳，睁大了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我气不过的双手揪住她的脸，给她拧得又哇哇大哭。
    “璐璐，我不许你以后这么想了！你不知道你到我家来，我有多开心！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暖庭……”璐璐感动地看着我，良久又自卑地低头瞅瞅自己断了的脚趾，“我还是个残疾人……”
    我知道璐璐怎么想的。
    她怕自己是个残疾人的事，以后会拖累我爸妈和我，也怕我们会看不起她。
    可我觉得又没怎么样，只是缺了一根脚指头，穿上鞋不就看不到了？
    但显然璐璐不是这样想的。
    我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看着她说：“璐璐，如果我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你会讨厌我吗？”

 第23章 阴历七月

    璐璐擦擦眼睛，像一只可怜的小狗，湿漉漉地看着我：“你说啥？”
    我手掌紧了又紧，心里很忐忑：“我说，如果我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你会讨厌我吗？”
    说着，我将遮住眼睛的纱布解下来，我故作镇定地睁开眼睛看向璐璐，其实心里好像在荡秋千。
    我怕璐璐会害怕我，可我又想璐璐知道，我和她是一样的，她不用为此伤心难过和自卑。
    璐璐在看见我眼睛的时候，吓得后背直接撞在了淋浴间用木头架上的墙上。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她浑身发抖，要不是有墙，可能这时候已经冲出去了。
    哦。
    原来璐璐真的会怕我。
    我失落垂下头，本来不高的情绪好像被彻底淹没了。
    我蹲下身，忽然感觉有一双小胳膊颤抖着环抱住我的肩头。
    我抬起眼，看见璐璐虽然还在怕，但她坚定地抿住了嘴唇，认真地对我说：“暖庭，我怕你的眼睛，但我不怕你，你说得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耶耶耶！！”
    “哈哈哈哈。”
    璐璐终于笑了，我心情也好多了。
    她换上了我的小裙子，我们跑到屋里一起玩，一起吃零食，玩累了我们就躺下来牵着小手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被房檐下燕窝的叫声吵醒了。
    “暖庭，想去尿尿啊？”头顶传来我妈的声音。
    我一下扑腾起来，惊讶地问我妈：“妈，你和我爸啥时候回来的？”
    我妈正坐在炕沿边儿上泡脚呢。
    “刚回来，璐璐咋样了？”
    我瞅瞅璐璐，璐璐躺在我身边，脸上还有泪痕，估计做梦又哭了。
    “就还是这样。”
    这时，我爸提着烧水壶，从外屋走了进来：“这几天燕子总叫，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对了暖庭，爸把东屋收拾出来了，以后西屋就给你和璐璐住。”
    我点点头，我爸这么说，就是真转户口了。
    想来还有点迷幻，虽然开心，但总觉得不真实。
    我突然想起璐璐妈脑袋上的红气，急忙跟我妈说：“对了妈，我今天看见璐璐妈头上有团红气，还往她肚子里钻呢！”
    闻言，无论是正在搓脚丫的我妈，还是正往暖壶里灌水的我爸都愣住了。
    “暖庭，你说的是真的？”我妈三两下擦完了脚，披上一个外套，拖拉着鞋就急匆匆地跑向了我家供堂。
    我挠挠脑袋，璐璐妈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爸也放下水壶跟去了。
    不行，我也得去看看。
    总觉得是什么大事的样子。
    我家的供堂很大，坐落在我家院子的北边，东边就是我家的祠堂。
    供堂里供了很多神像，个个都有半人高，看起来都眉清目秀，和颜悦色，既端庄又好看。
    我妈一进去，就拿了一把香点燃，再插在一个水缸大的香炉里，然后嘀嘀咕咕了半天。
    我和我爸站在门口，清楚看见我妈表情越来越严肃，脑瓜门儿不住流汗。
    半个小时后，我妈长舒了一口气，又拜了拜就慌张地走出来了。
    “桂芝，咋回事啊？”我爸问道。
    我妈悠悠地看我一眼，又瞧向我爸说：“老师父说，璐璐妈头顶上的是妖气，因为暖庭身上的妖气太重了，所以白天璐璐妈来的时候，被直接覆盖掉了。”
    我嘴角抽了抽，还怪我了？
    “得了，先睡觉吧，明天我去说一声。”我妈叹了一口气，把我抱起来往屋里走。
    “刚吵完架，人家两口子能听你的么？”
    “就是没吵架也不会听，白志诚想发达连自己闺女都不在意，已经魔怔了，但咱该说还得说。”
    我爸的乌鸦嘴成真了。
    第二天我妈去璐璐家告诉璐璐爸妈这件事，没想到连院子都没进去，就被璐璐爸一桶泔水泼了一身。
    璐璐也听说这件事，哭着拉着跟她一起回去，然后，我俩也被泔水泼了一身。
    后来通过卢婶的嘴，璐璐妈身上有妖气这件事已经在我们村传遍了。
    璐璐爸妈不但不以为然，还觉得是整个村的人都嫉妒他们，天天在街上溜来溜去，脖子恨不得拔老高。
    他家里的庄稼地也不管了，院子也不收拾了，就等着儿子生下来之后，璐璐爸能一夜间发家致富。
    这件事，就连我们学校的小孩子，都每天谈论。
    “暖庭，你说璐璐她娘真会生个妖胎吗？”小胖在后边又用铅笔扎我。
    我没好气地转过头：“我刚上学，你想再让我爸来学校啊！”
    “云暖庭！兔子有几只脚？”
    “……”
    “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我揉揉鼻子，又不敢看老师的脸了，我觉得她额头的青筋肯定又起来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们学校放了暑假，我把我和璐璐的作业都抱到家里去，有璐璐的带领，我居然觉得学习很有意思。
    璐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脚也拆了线，她在我家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重新开朗起来，少不了我爸妈和二叔的功劳。
    特别是我二叔，对璐璐真舍得出来，基本有我的就有璐璐的，有璐璐的，但还不一定有我的！
    只是每每璐璐爸妈又耀武扬威地从我家门口走过，璐璐都会跑到门口，眼巴巴地去看，璐璐爸妈要不就是不理她，要不就是让她滚，说看见她就烦，说她扫把星。
    说来也怪，璐璐妈明明怀孕也才一个多月，肚子居然大得跟五六个月一样了，让人平白觉得害怕。
    村里人越来越觉得邪气，都远离了璐璐爸妈，可是璐璐爸妈乐得其中，每次被人冷落了，就说别人不长眼睛，等以后发达了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而我呢，把老头神仙告诉我的事，深深压在了心底，依然是三天喝一包药，纱布基本两天一换，有时候出去玩搞了一身的汗，就要一天换两次。
    还有的时候，我眼皮实在被纱布磨得不舒服，璐璐就会给我放风，我偷偷把纱布拿下来一会儿。
    进了阴历七月后，我家就忙了起来，天天人不断，有求财的，求平安的，求子的，做法事超度的，求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人不远千里跨过几个城市来呢。
    我家门口天天摆满了车，看得我和璐璐眼花缭乱。
    我和璐璐写作业的时间也被迫压到晚上，因为白天要和我妈一起叠金元宝、金砖之类的。
    可是一到晚我就紧张，因为大街上的鬼明显多了起来，有的还会到各家各户去串门。
    最要命的是我一写作业，有个生前是老师的鬼，就站我旁边评头论足，唉声叹气，再要么就是气得头发破马张飞的。
    他一会说我写得不工整，一会说我太马虎了，这样的题都能错？应该这么做呀！
    我假装看不见，第二天再把错题改过来，然后晚上继续。
    就这样，我在这个鬼老师的监督下，作业完成度稳步提升，就连璐璐和来找我们玩的小胖，都惊讶于我的成长，要和我学习呐！
    七月十五这天，我妈早早地摆了大供，吃过了早饭，我们又开始叠金元宝了。
    “哎呀，云丫头，你叠的什么玩意，看看璐璐叠的。”二叔轻轻敲了敲我的脑壳。
    我坐在金纸上，笑嘻嘻地对我二叔举起刚叠完的金元宝，说：“我妈说了，叠啥样都能用！”
    “你这丫头。”
    我妈把地上叠完的都收起来了，大约有五个大袋子。
    “桂芝，车套好了，现在走吗？”

 第24章 神仙老头是蜘蛛精

    “十一点半了，走吧，下午早点回来。”我妈说。
    二叔和我爸，把大袋子装到板车上，然后我爸拉着我妈去了村子北面的十字路口。
    璐璐扶着门框，不解地回头问我和二叔：“云婶为啥要去北边烧呢？”
    “因为北属水属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当然要从阴地烧啊。”二叔慈爱地摸了摸璐璐的脑袋瓜，“云丫头，你咋不说话，你平时不是最爱这些东西吗？”
    我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手心使劲往裤子上蹭蹭，紧张的都是汗。
    今天就是七月十五了，神仙老头说的那个日子，但我看着外面也没有乌云，晴空万里的，能下雷吗？
    他会不会是骗我的？
    还是说，等我一走出屋子，天上啪嚓一个大雷把我轰死？
    我心里惴惴不安。
    “你们两在屋待着，有上神和阴师护着，穷凶极恶之辈进不来屋。”二叔说着，站起身扒撒扒撒屁股就要走。
    我慌了，一把拉住二叔的手指：“二叔你干啥去？”二叔在这我心里还有点底，二叔要是走了，我可咋办啊！
    二叔笑出了双下巴，他点了点我的鼻子道：“二叔也守着一方土地，中元节这日子，二叔得回去看坟啊，咋了，害怕啊？”
    害怕！超级害怕！
    但我又不能直说，只能眨巴着眼睛，希望二叔能看到我眼里的祈求。
    二叔叹了口气：“别任性，二叔明天就来了。”
    无情！
    绝情！
    我看着二叔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心也悬了起来，身上就像有一千根针在扎。
    二叔出了我家大门没一会，晴空一个旱雷直直地劈在了我的脚下！
    轰隆一声，闪得我眼睛都快花了！耳膜都要破了！
    我人傻了！
    原来神仙老头说的是真的！
    “呀！暖庭！你快进屋来！”璐璐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进了屋，“咋还下雷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立马进屋取了两个凳子叠放在屋檐的燕窝底下，我也顾不上凳子齐不齐，我会不会摔下来，直接爬了上去，用右手拖住燕窝底部。
    璐璐看得心惊胆战：“暖庭你在干啥！快进屋啊！二叔不是让进屋呢吗！你别摔下来！”
    我脸色铁青，呼吸沉重。
    天上厚重无比的乌云从两侧以非常快的速度连接在了一起，短短几秒钟，天就暗了。
    风也由小渐大，到我完全站好的时候，我家门口的杨树已经被吹成了一把弯了腰的扇子！
    风声呼啸，猪圈和鸡圈里的猪鸡都开始躁动不安，全村的狗也一起叫了起来！
    我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却能感觉到这风里好像裹了冰碴子，比黑蛇走蛟那天更冷，更狂乱！
    “暖庭！你快下来啊！”璐璐站在我脚下，急得直转圈，“风这么大，你别被吹下来！摔到怎么办！”
    璐璐刚说完，又是一个明亮震耳的大雷，轰在我身前，雷落下来的那一刻，我闻到了我汗毛烧焦的味道，阵阵耳鸣。
    我扭头认真地对璐璐说：“璐璐，如果我今天消失了，你以后一定要代替我孝顺我爸我妈，还有我二叔。”
    璐璐被我说的话搞蒙了，也吓懵了：“呜呜呜，暖庭你在说什么呀！”
    轰——
    又来一个大雷，落在我左侧。
    看来神仙老头说的没错，这些雷，明显就是朝着我来的，如果我手托燕窝，没准能逃过一劫。
    正这么想着。
    大雷一个接一个，不要钱地落了下来，这些雷围着我转，个个都劈在我身边。
    我都快被烤熟了。
    不过，我也松口气。
    雷密集成这个样子，都快成一个光幕了，我还没啥事，看来能得救了，就是眼睛被晃得发黑，左耳朵里也疼得受不了，好像还有血流下来了。
    “暖庭！你耳朵流血了！”
    哎！果然是流血了，不过，用一个耳朵来换一条命，那也值了。
    我心安地闭上眼睛。
    头顶的小燕子们叽叽喳喳地叫得很惨，我心里又不忍，它们都是无辜的小生命，却因为我要活下来，它们也不得不在雷幕中恐惧。
    说不定，刚出生的燕子，已经被震死了。
    想到这里，我又自责。
    我踮起脚尖，想把小燕子掏出来，递给璐璐拿屋去，可是我的手却摸到了一个滑滑的长长的东西，大概有十厘米长，还长满了扎手的毛。
    我一愣，再往旁边摸摸……我浑身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因为我摸到了一个八条腿，一个大肚子的东西……
    哎呦我滴妈！这啥玩意！
    我僵硬地抬起头看过去，只见被雷闪的黑白之中，几条长长的青绿色腿从燕窝两侧伸了出来。
    那几条腿慢慢往前走，一个有拳头大的蜘蛛头出现在燕窝的边缘！
    蜘蛛头上有八个眼睛！每个眼睛都发着绿油油的光！蜘蛛的口器也清晰可见！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蜘蛛的前腿，朝我眼睛挖过来了！！
    “啊！！！”我大叫一声，猛地放开了手！可蜘蛛腿也到了我眼前了！！
    我的个老天爷啊！！
    “暖庭！”
    璐璐也看到了那大蜘蛛，她整个人都豁出去撞在叠起的椅子上！我从椅子上掉下来，堪堪躲过了蜘蛛腿！
    紧接着，蜘蛛肚子上拉了丝粘住燕窝，又朝我落下来了！前腿又朝我眼睛挖了过来！
    我还在因为惯性在地上打滚！
    “暖庭！快进屋！！”璐璐一边说，一边慌张地朝我跑过来！
    我头昏眼花，眼睁睁地看着蜘蛛腿到了我面前，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而这时，天空又是一个大雷，轰的一声劈在蜘蛛身上！
    那蜘蛛居然发出了恐怖的怪叫，黑漆漆软绵绵地掉在地面！
    “暖庭！”
    “璐璐！”
    璐璐拉起我的手，我俩踉跄地跑回屋里，瑟瑟发抖地看着门口好像已经死了的大蜘蛛。
    但没过几秒，蜘蛛黑黑的肚子，突然破开了一条整齐的口子。
    一团红色的烟雾从里面冒出来，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时，璐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手，指向他：“是、是去我家那个高人！”
    “啥！”
    我震惊地看向从蜘蛛肚子里钻出来的神仙老头，却看见他满脸凶恶，眼睛冒着绿光。
    他又朝我伸出了手！
    “蛇眼！助我渡劫！”
    我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他的手又到了我眼前。

 第25章 璐璐妈死了

    “啊啊啊！！”
    “啊啊啊啊！！”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菜刀形状的雷啪嚓一下打在老头身上！给璐璐我两都吓得跳了起来，感觉身上都麻了！
    而老头一下子被炸成了灰，灰烬里飘出片片的红雾，从我家房顶快速飘向了西北方向！
    这一刻，我啥都明白了。
    原来给我看病的老头，和去璐璐家害了璐璐的高人是一个人，他也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即将渡劫的蜘蛛精！
    对呀！之前璐璐就说是个黑衣服黑裤子白头发的老头！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是他呢！
    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
    他想要我的眼睛我能理解，二叔说我的眼睛对于阴物来说是大补之物，可他为啥让我手托燕窝呀！
    还给我吓得以为自己要死了！
    来不及细想，璐璐突然捂着脸尖叫了起来：“暖庭！他去我家了！他去我家了！！”
    “啥！咱俩快过去瞧瞧！”我也尖叫起来，虽然不知道蜘蛛老头为啥去璐璐家，但总觉得没好事！
    “璐璐你别哭，咱俩快去！”我拉住璐璐，往她家跑去。
    大路上，好多人都看到了那片不详的红雾飘到了璐璐家，纷纷追出来看。
    我和璐璐腿又短，等跑到她家时，人群已经将她家围得水泄不通。
    但大家都站在门外，很忌惮那片来历不明的红雾。
    我和璐璐站在门口时，大家鸦雀无声，因为都听到了里面璐璐妈传出来的惨叫，很惨，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惨的，比杀猪的时候猪叫声都惨。
    “妈！”璐璐撕心裂肺的喊着，她小小的身体居然撞开了前面的几个大人，连滚带爬地跑进了院。
    我也要跟去，但我的肩膀被摁住了。
    我着急地回过头，只见卢婶满脸恐惧：“云丫头，你别去，这明显不是好事，你一个小孩子会有危险的！”
    “谢谢卢婶！可是璐璐进去了！我也得进去看看！”我挣脱卢婶的手，顺着门缝钻进去了。
    “哎！云丫头！哎呀！”
    可能是我和璐璐两个小孩子都进来了的缘故，身后的大人们有胆大的，也翻墙进来了。
    我们一起跑到门口。
    然后我视线里就看到了足以称之为噩梦的一幕。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好疼啊！”
    璐璐妈在她家的屋地上满地打滚，惨叫连连，她浑身都是汗水和泥土。
    她的肚子就像一个皮球，被一片薄薄的红雾笼罩着，里面有一根针在来回扎，但是扎不破，扎了会，她的肚子又蠕动了几下。
    从肚皮突然凸出来的轮廓来看，显然是一个大蜘蛛的模样！
    “救命！救命……”
    璐璐妈朝门口爬过来一点点，身后的大人们都吓得后退好几步。
    紧接着，璐璐妈又大叫一声，忽然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她的肚皮砰的一下爆开了！！
    “啊！”
    “鬼、鬼啊！！”
    “妖怪！！”
    大人们惊慌逃窜。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璐璐妈烂西瓜一样敞开的肚囊里，跑出一只浑身带血的大蜘蛛，它好像要没气了，栽栽愣愣地趴在璐璐妈身边，慢慢吃璐璐妈血红的肚肉。
    大蜘蛛的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小蜘蛛，霎时间就密密麻麻的爬了满地。
    璐璐爸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尿骚味和血腥味儿夹杂着，弥漫了整个屋子。
    璐璐又哭又叫，她想跑到璐璐妈的身边，但璐璐爸用仅有的力气把她抓得死死的。
    璐璐妈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双眼缓缓看向了璐璐，流出了泪水。
    然后，她眼睛里的光没了。
    “云丫头！”
    “啊！”我惊叫着扭过身，见来人是我二叔，恐惧一瞬间袭来，抱住我二叔的腿就开始哭：“二叔，呜呜呜。”
    二叔神情严肃，凛若冰霜，煞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一个接一个地滚落，他胸前的衬衫都湿了。
    二叔抿着嘴把我推到璐璐爸身后，然后走向趴在璐璐妈身前的大蜘蛛。
    大蜘蛛奄奄一息，可看起来还是那么可怕，八只眼睛绿油油的，口器一张一合。
    我着急地叫住二叔：“二叔！别过去！他是蜘蛛精！就是来璐璐家的那个高人！”
    二叔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但二叔很快又冷静下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黄纸，贴在大蜘蛛前面的地上，又从脖子上摘下一把小木剑坠的项链扎上去。
    “天地玄宗，敕妖灭形！急急如律令！”
    “吼——”大蜘蛛八条长腿直立了起来，居然有一个小板凳高！它嚎叫了一会，突然砸在地面上。
    蜘蛛的身体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很快，就连满地爬的小蜘蛛都被点燃了。
    整个房子，好像置在一片绿海之中。
    一簇绿色的小火苗突然舔上我的裤脚，我急忙拍打下去。
    这火冰凉，一碰连身体里边都冒着寒气。
    不一会，小蜘蛛被烧得干干净净，大蜘蛛的嘴里又跑出了红气，顷刻间消失在空气中。
    “让他给跑了！”二叔顿足说道。
    做完这一切，二叔一步一歪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颤颤巍巍地掏出一根烟，吧嗒一声点燃。
    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这会早已吓得喉头发紧，连忙跑到我二叔身边，看着我二叔疲惫的模样，想说的话却忘得一干二净。
    院子里突然闹哄哄一片。
    “桂芝啊！你可回来了！快瞅瞅老白家咋回事吧！”
    “艾玛，璐璐妈可真吓人啊！”
    “是啊桂芝！”
    “你们都别进来！”
    声音落下，我妈脚步生风地走进来了，看到屋里的情形时，我妈顿了一下。
    “老二，都解决了？”
    二叔吐出一口烟，有气无力地说：“给跑了。”
    我妈定定地张了张嘴，半晌叹息出来：“都是命吧。”
    我妈又看到了二叔腿边的我，脸色顿时一横：“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过来干什么！”
    我揉了揉鼻子，又害怕，又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我妈拉着我推了出去。
    然后二叔把璐璐也抱了出来，璐璐已经晕过去了，倒在二叔的臂弯里不省人事。
    门口的人们见我们都出来了，纷纷上前问我妈：“桂芝啊，是啥玩意啊？解决了吗？”
    我妈还没等开口，二叔抢先一步说：“还好嫂子回来得及时，那些蜘蛛是蜘蛛精，妖精都铲除了，只是璐璐妈……哎。”
    明明是我二叔打跑了妖怪，为啥要说是我妈打跑的呢？
    但看二叔朝我眨眼间，我到了嘴边的疑问也咽了下去。
    正在人们庆幸妖怪已经铲除了时候，璐璐爸忽然形状疯魔地跑出来了。
    “妖精！妖精！孩子她娘……啊啊啊！”

 第26章 璐璐爸也死了

    璐璐爸疯了，口齿不清，魔鬼一样挤开人群朝南边的老河套跑去了。
    村长钱叔带着几十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起去找，我爸也去了，到晚上都没回来。
    我跪在祖宗牌位前，眼泪疙瘩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妈一边骂我，一边用擀面杖打我屁股。
    我没脸哭出声，就这么忍着疼，被我妈打得跪都跪不稳，老往前出溜。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家里说一声！听信什么鬼话！那是妖精，妖精的话能信吗！
    他就是看上你是个人，还有妖气，才让你去托燕窝，上神不害凡人，妖气还能清除你们俩的本质殊途，你在给人家当人质你知道吗？
    这下可好，要不是璐璐救了你，你手拿下来的时候，脑瓜子都得让人家扎穿了！”
    我妈越骂声越大，哭腔也出来了，说不上是听我说了老头的事情为我感到后怕，还是打我的时候心疼我。
    可能都有吧。
    二叔就在一旁看着我，不住地用白毛巾擦脸上的汗水，我妈打我一下，他就情不自禁地伸下手，想要护住我。
    二叔弱弱的说：“那蜘蛛精真是防不胜防，没想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钻进咱家了，先是去璐璐家迷惑璐璐爸妈心智，再幻化成医院大夫，用秘法给咱们云丫头装好蛇眼，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天。”
    “是啊，估计是在果树地的时候，暖庭就被盯上了，那蜘蛛精也是胆大心细，咱们家这么多老师父在位，它也敢放肆，只是我不在家，苦了这俩孩子了。”
    “对呀嫂子，今天这蜘蛛要是成功渡了劫，那璐璐妈肚子里出来的就不是蜘蛛，而是一个真正的男孩了。”
    我妈冷哼一声，说：“他倒是想投胎，璐璐她娘要是真生出来一个男孩，那也不是人，而是个魔，璐璐爸妈不到半年就得被他耗死，说不定十里八村都得遭殃。”
    “那也是，其实云丫头这么做，也算是因祸得福救了几十里的人了。”
    “可惜璐璐爸妈……哎。”
    “嫂子，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说到底是白志诚太贪心了，才叫妖物有机可乘，眼下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只蜘蛛精。”
    我妈叹息一口气，刚要放下擀面杖，忽然反应过来，训我二叔：“我教训孩子，你别转移话题。”
    “哎，嫂子，云丫头也是关心则乱，她才六岁，不懂那么多，就是怕你出事，你别打她了。”二叔笑呵呵地赔不是，我妈也确实没有再打我的心思了。
    我眼泪汪汪地朝二叔投去感谢的目光，二叔用他那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朝我眨了眨。
    二叔走过来扶起我，说：“璐璐还没醒，咱们去瞅瞅吧，也不知道大哥啥时候回来。”
    我一动，屁股都要开花了，疼得我倒吸凉气，捂住屁股一动不敢动。
    二叔索性把我抱了起来，用袖子给我擦擦哭花的脸。
    我小心地瞧我妈一眼，见我妈没说什么，我才安心地把下巴搭在二叔的肩膀上。
    璐璐在炕上昏睡着，卢婶就坐在炕边，投湿了毛巾给璐璐擦脖子。
    我今天才知道，卢婶虽然嘴巴像大喇叭一样，但她有一副热心肠。
    她知道璐璐我俩受了惊吓，出事的还是璐璐爸妈，就给我俩送了一篮子土鸡蛋，说给我们补补身体。
    卢婶还说，虽然她跟璐璐爸妈有过节，但那也不关孩子的事，大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更何况卢婶说的过节，还是为了维护我爸我妈。
    卢婶的身影在我心里一下就高大起来了。
    卢婶见我们走进来，我还哭得鼻涕拉瞎的，哎呦一声站起来了：“桂芝啊，孩子到底咋滴了，咋哭成这样啊？”
    我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拉住卢婶的手重新坐下来，笑道：“没事，就是孩子调皮，不打不行了。”
    “那也别打太狠啊，瞅瞅云丫头哭的。”
    二叔把我放在炕上，我躲着受伤的屁股，趴到璐璐身边，龇牙咧嘴的。
    卢婶看不过去，又说了我妈几句，我妈都笑呵呵地应着。
    但我知道，下次还有这事，我妈肯定还会打我。
    “对了卢嫂子，村长他们有信了吗？”二叔给卢婶倒满了水。
    卢婶拍了拍额头说：“对，我来还要说这事的，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刚刚老王家的二小子回来报信儿，说是……”卢婶顿了顿，确认了眼璐璐还没醒来，继续说道，“说是在老河套找到璐璐爸的时候，已经凉啦！”
    “啥！”二叔惊讶的问，”咋凉的？不就是跑出去了吗？”
    “哎，人要是倒霉啊，喝口凉水都塞牙，那璐璐爸是被狐狸咬死的，肠子都给吃没了。”
    卢婶说得绘声绘色的，听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可是狐狸那么小，能咬死人吗？
    我这么想着，我妈正好问了出来：“狐狸才多大一点，能咬死璐璐爸？”
    “可不就是说，璐璐爸被今天璐璐妈的事给吓疯了，跟咱普通人不一样，见到野物也不知道跑，听老王家的二小子说，他们到了的时候，那狐狸还在吃肉呢，这是见人来了才跑的，而且那狐狸比平常的狐狸大多了！火红火红的，就单单尾巴是黑的！”
    卢婶说完，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一方面是可怜璐璐的亲生爸妈都没了，一方面是对于狐狸吃人这事觉得闻所未闻毛骨悚然。
    卢婶伸着脖子看了眼天色，说：“行了桂芝，我也回去了，今天七月十五，不敢在外边多待。”
    “我送你回去卢嫂子。”二叔说着站了起来。
    卢婶笑呵呵地摆摆手：“不用了，几步路的事。”
    “别了，黑灯瞎火的，你自己走我们也不放心。”我妈也说。
    “那行，那就辛苦老二这一趟了。”
    “卢婶再见。”我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卢婶捏捏我的脸，就跟二叔一起出去了。
    我趴在窗台上，目送卢婶离去。
    今晚大街上满是游荡的鬼魂，有白的有黑的，有红的有青的，还有高约两米的，矮如侏儒的，各种各样，跟赶集一样热闹。
    而走在鬼群里的二叔和卢婶身上，渐渐泛起了白色光芒，应该是我二叔偷偷念了防鬼咒。
    怪不得我二叔要送卢婶出去呢。
    我二叔，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我妈坐在炕沿边，一边叹息，一边点燃了一根烟。
    我捂住鼻子回过头，屁股隐隐作痛：“妈，你咋也抽烟了？”
    我妈盯着地上的鞋，说：“今年的七月，怕是不会太平了。”

 第27章 璐璐爸对璐璐道歉

    第二天，因为我妈要撤大供，家里还有求办事的人，所以璐璐爸妈就在村长的主持下伐送了。
    凌晨的时候，我爸先是在镇上请来了一位缝尸匠，给璐璐爸妈缝尸体。
    缝尸匠见了两具尸体也是叹气连连，说是就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尸体，夫妻俩都是肠穿肚烂，还找不到肚子里那些该有的器官。
    无奈之下，缝尸匠只能让村长找了一块牛皮，烫了毛，刮干净了，用干草把肚子填满了，再把肚子缝好。
    好在接下来需要的寿衣，花圈，还有金元宝纸钱什么的，我家都经常备着，最后把璐璐爸妈放进棺材里，在院里搭建了灵棚，哀乐一放，就可以准备做席面了。
    璐璐家人很多，虽说璐璐爸妈前些日子得罪了不少人，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人死如风散，大家也不在意那么多了，都赶过来帮忙。
    可怜璐璐，即便是入了我家的户口，但到底是她亲生父母，过去也很疼爱她，仅仅一天的时间就都没了。
    璐璐穿着孝衣，孤零零的跪在棺材前，往火坑里扔纸钱，她哭得已经哭不出声了，但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有点害怕，就躲在二叔身后，远远地看着璐璐。
    “云丫头，你去陪陪璐璐。”二叔扭头对我说。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二叔，我害怕。”
    “你怕什么，大白天的，再说我不告诉你以后见到那些东西，就当没看见吗，正好练习练习。”
    我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哪有人用这玩意练习的！
    但是看璐璐可怜的样子，我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她身边。
    “璐璐……你别哭了。”
    璐璐不理我。
    哎。
    她可能是连话都不想说一句了。
    灵棚是在院子里搭的，但是吃饭的大棚是在大门口外的街道上搭的，不一会开了席，人都往大棚去了。
    人一少下来，院子里忽然刮起了一股小小的风。
    风将璐璐面前的纸钱灰卷上半空……然后我看见璐璐爸垂手站在璐璐身边的阴影中，低低地哭泣。
    我去……
    我夹紧了身体，低着头，紧紧捏着自己的裤子，祈祷着璐璐爸千万别看见我，千万别看见我。
    哎呀，这种时候二叔怎么也不在！
    “璐璐……爹对不起你啊，爹财迷心窍了呜呜呜，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是爹的错呜呜呜……”
    原来，璐璐爸是来给璐璐道歉的。
    “璐璐，时间要是能回去该有多好，爹一定不会听信那个妖精的话，爹会疼你一辈子，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啊，爹还害得你妈连魂魄都没剩下呜呜呜。”
    咦？
    璐璐妈连魂魄都没剩下？
    我正疑惑呢，璐璐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我：“暖庭，你不是能看见鬼魂吗，你看看我爸爸在不在这里？我有话想对他说。”
    听见璐璐的话，璐璐爸止住哭泣，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浑身发抖，努力不去迎合璐璐爸的视线，心虚地咳嗦了几声：“璐、璐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怎么会看见鬼魂呢？”
    我不安地移开目光。
    但是璐璐不依不饶地揪住我的衣袖祈求我：“我求你了暖庭，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想和我爸爸说几句话，我觉得他应该就在这。”
    这时，璐璐爸也朝我飘了过来，他一过来我身上都冷了，后背的皮就好像被橡皮筋扎在一起一样。
    他依旧站在阴影中，对我说：“云丫头，你真能看见我吗？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你对璐璐好，我只会感激你。”
    鬼话不能信，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是璐璐爸和璐璐一起哭，一起求我，我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盯着地面纠结了半天，最终小声地说：“你爸爸在这。”
    璐璐和璐璐爸都惊喜了起来，璐璐爸蹲下来，道：“云丫头，你能不能帮我跟璐璐说，就说我对不起她？”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清了璐璐爸的样子。
    他脸色发青，双眼通红，身上穿着我家拿的寿衣，身上还冒着凉丝丝的白气，实在是吓人。
    但璐璐爸现在很卑微，跟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还有点激动，目光都在抖。
    “璐璐，你爸爸说他对不起你。”
    璐璐听到这话，眼泪刷刷的，捂着脸痛哭了好一会后说：“爸，我知道那是妖精迷惑你，我不怪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爸，我永远都是你闺女呜呜。”
    璐璐爸听见璐璐说这话，他更伤心了，他想抱抱璐璐却抱不到，手足无措地流泪不止。
    看他们这样，我也情难自抑，泪疙瘩不要钱地往下掉。
    但我还没忘了嘱咐璐璐爸：“白叔，以后你能不能别告诉别的鬼，我能看到你们的事？”
    璐璐爸悲喜交加，不住地点头：“你放心吧云丫头，你们家是我家的恩人，让我上路有鞋穿，有衣服保暖，黄泉路上不至于被石子枯枝割破身体，你对璐璐也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我一定不会告诉别鬼的。”
    哎。
    要是璐璐爸早有这觉悟，该有多好啊，璐璐就不用整天以泪洗面了。
    可是璐璐爸那句话说得对，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六岁的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二叔对我的教导，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哪怕我还小，依旧要承担后果。
    所以我以后一定不要犯错！
    “时间到了，云丫头，璐璐以后就拜托你们了，替我好好谢谢你爹你娘还有你二叔，要是以后璐璐不听话，你们尽管骂她。”
    我都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阵熟悉的熟练撞地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黑白无常突然出现在我左前方一步远的地方，把我吓了一跳。
    璐璐爸更是吓得不轻，看见黑白无常以后，他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
    黑无常又从袖口里拿出竹卷，看了几眼粗犷地说：“宋村，白志诚，是不是你？”
    璐璐爸点头如捣蒜：“是、是我。”
    “是你就行了，嘿嘿嘿。”白无常手中的锁链一甩，紧紧锁住了璐璐爸的脖子，璐璐爸本来发青的脸，顿时涨成了青紫色，看起来特别难受。
    我心头一跳，赶紧绕过璐璐，从旁边的纸钱堆里，抱了一大堆纸钱，还有两大袋子的金元宝，全扔进了火坑里。
    一边扔我还一边急促地小声念叨：“都给七爷八爷，都给七爷八爷，一定要对璐璐爸好一点啊。”
    璐璐傻傻地看着我，片刻后好像明白过来我在干什么，过来跟我一起来回倒腾。
    我俩一下子把纸钱都烧光了。
    那些灰烬打着旋儿地落在黑白无常身上，他们俩满意的仰起头，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灰烬的味道。

 第28章 邪骨头

    “嘿，这两小孩儿，还挺懂事儿。”黑无常范无咎豪气的大手拍了拍。
    白无常也悠闲地点点头，手中一抖，锁链就从璐璐爸的脖子上脱落下来了。
    “白志诚，看你亲人还算懂事的份上，这趟黄泉路，我们哥俩让你走得舒服一些，桀桀桀——”
    “谢谢七爷八爷，谢谢七爷八爷。”璐璐爸感激涕零。
    “别谢我们，要谢就谢这两小孩吧。”
    “是是是。”
    “走吧，别想耍什么小花招。”
    璐璐爸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着璐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黑白无常带着璐璐爸往大门口去了，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白无常嗖的一下转过脸，我嗖的一下扭过头，手心里又开始冒冷汗。
    不能吧，我今早喝了药了，应该不能被发现吧？
    我紧张坏了。
    然后我眼前的地面，就出现了一双白色的布靴，白无常弯下腰凝视我，他鼻子里呼出来的冷气喷在我左脸上，我左脸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七爷，你瞅啥呢？”
    “八爷来看看，这不是那天晚上，在坟地见到的小孩吗？”
    黑无常瞬间就出现在我面前，跟着白无常一起打量我。
    我感觉自己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了，身体跟木头桩子一样杵着，啥都不知道了。
    “哎呀，果然是她，只是……”
    “你也觉得奇怪？之前身上那么大的妖气，现在怎么就没了？可惜那双蛇眼了。”
    “哎，估计是哪个大能收走了吧，也该遭不是咱哥俩的东西。”
    “是啊，太可惜了。”
    黑白无常可惜地连连摇头叹气，然后带着璐璐爸消失在大门口了。
    “暖庭？暖庭？你说话啊！”璐璐一直在叫我，她的声音把我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还好璐璐扶住了我：“暖庭你没事吧？”
    “我……”我咽了口唾沫，润润干巴巴的嗓子，刚才把我都快吓完了。
    “我没事，你爸爸已经跟黑白无常走了。”
    璐璐张了张嘴，失落地说：“我还想跟他说几句话的。”
    “璐璐，黑白无常是鬼差里的老大，他们叫你爸走，你爸不能不走的，你放心，刚刚咱们俩烧了好多的纸钱，你爸不会受苦的。”
    “嗯，我知道，我不怪他。”璐璐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这时，街上的大棚里突然吵了起来。
    乒乒乓乓的，还有碗碎掉的声音。
    在一众叽里呱啦的劝架声中，一道男人的怒吼声尤为突兀：“你个没毛的老小子，你再胡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紧接着，我家西院的西院那个李大爷，拽着缝尸匠的衣领，从大棚门口走出来了。
    李大爷生得膀大腰圆，黑天的时候，从身后一瞅还以为是熊瞎子。
    听我爸说，早年间他年轻，一个人就能赤手空拳地打两只狼，一只老虎，脾气还特暴躁。
    也可见李大娘在他家受了多少苦。
    而那缝尸匠是一个干瘪的老头，还没有我妈高，瘦瘦小小的，就这样被李大爷拎在手里。
    远远看去，还以为李大爷在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是咋了？”璐璐问我。
    我摇头：“不知道，咱俩别过去。”
    李大爷手中一用力，砰的一声把缝尸匠扔在了地上，缝尸匠哎呦着捂着自己的老腰，我爸他们也都跟出来了。
    我爸快走几步，挡在缝尸匠身前，怒斥李大爷：“李福，人家是来帮忙的，要闹回你家闹去！”
    “让他先跟小芸赔不是！”李大爷指着被钱叔扶起来的缝尸匠，虽然语气强硬，但他不敢跟我爸胡来。
    因为我爸说，年轻的时候，我爸是唯一一个，把李大爷摁在地上揍过的人！
    缝尸匠虽然被打，可傲骨不输，扯着脖子跳着脚，朝李大爷喊：“我说错了吗？我缝尸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媳妇这样的邪骨头！要么就是一个灾星，要么就是……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缝尸匠指着走出来的人群，那里堵得严严实实，都看不清谁在那儿。
    “李大娘也来了吗？今早没看见她啊？”璐璐抱着我的胳膊，被这个情况吓的不轻。
    “我也没看见。”我闷闷地哼了一口气。
    我觉得这个缝尸匠太过分了，李大娘都多苦了，他还这么说李大娘，以后李大娘在她家还怎么活？
    虽然……虽然李大娘曾经想让我当她的替身，导致我现在也挺怕她的。
    可这一点也阻止不了我的正义之心！
    不过李大爷今天真是让人意外，居然还维护李大娘呢。
    这时的人群里，缝尸匠指着的那个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身材苗条高挑，凸凹有致，走起路来好像弱柳扶风，摇摇晃晃。
    她长得也很年轻，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丹凤眼，细长的眉，鼻子高挺，皮肤还白，下巴尖尖，浓妆艳抹，头发又黑又直，长到腰际。
    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连衣裙，红色的指甲正擦着湿润的眼角，叫人看了真是……真是……
    我挠着脑袋想了半天，哦！那个词叫我见犹怜啊！
    等等……可她也不是李大娘呀！
    “老小子，听见没，赶紧给小芸赔不是！”李大爷又要上前，被我爸拦住了。
    “李福，我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李大爷一双细细的小眼睛瞪得比平时大多了，沙包一样的拳头攥了起来，芝麻一样的牙咬得紧紧的：“云海，关你啥事！”
    我爸往那一立，就是定海神针，谁也不怵：“孙叔是我请来的，你要是跟孙叔动手，就是跟我过不去，邻里邻居的，我也不想让你在这没脸，但你要是非要动手，我也挺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
    这时，那女人柔弱地跌倒在李大爷的怀里，声音跟小猫似的，黏黏糊糊的。
    看得周围的叔叔婶婶们都一脸嫌弃，纷纷退后好几步，生怕惹上一身骚。
    “算了老李，就是一个老人，咱们别跟他计较了，都是邻居，别因为我让你不好过。”女人说着话，又白又长的手指头，把脸颊边儿上的头发，揶到耳后去。
    我这才看见，她手肘的骨节，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好像比别人多了一个关节。

 第29章 红裙子的李大娘

    这个叫小芸的女人，她手肘的骨节特别大，就像，就像一起长了两个手肘一样。
    璐璐一下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小声问我：“暖庭，还有人胳膊长这样吗？”
    我挠挠脑袋：“我也不知道啊，我没见过。”
    大门口李大爷瘪了瘪嘴，跟缝尸匠放了好一会的狠话后，搂住小芸的肩头回家了。
    这场闹剧搞得太磕碜，等吃完饭村长就让大家都回去了。
    又因为天热，璐璐爸妈的尸体存不住，下午就埋了。
    晚上，我妈冲了个澡出来，在厨房清点剩下的菜：“被李福这么一闹，谁也没吃好，剩了这么多，等会挨家挨户地送点儿去。”
    我爸蹲在厨房门口，吧嗒一口烟，扑哧一口气：“都七点多了，现在还阴历七月呢。”
    “怕啥，让老二骑摩托车送，一会就送完，夏天存不住，等明天都坏了。”
    二叔在一旁用刚压出来的凉水冲胳膊，听我妈说话，笑呵呵地说没问题。
    哎。
    这小生活多好啊，可惜我和璐璐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
    “云丫头，你心思啥呢？”二叔拎着我妈分好的菜走过来，敲了敲我额头。
    我捂住脑瓜摇头：“没啥……二叔，我今天看见璐璐爸了。”
    二叔愣在我面前，我妈和我爸也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二叔急忙问我：“他没做啥事吧？”
    二叔肯定以为璐璐爸还疯着呢，怕他知道我能见鬼，会伤害我。
    我拄着脸情绪不高：“没有，璐璐爸是来跟璐璐道歉的，他说他知道错了，对不起璐璐，还让我替他谢谢你们。”
    我妈他们沉默了好一会。
    我也沉默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口窝又悲又凉。
    璐璐家明明可以幸福下去的，却因为做错了一个决定，搞得现在家破人亡。
    可又有一点，虽然我的蛇眼对阴物是大补之物，我应该感到害怕，但当我为璐璐爸和璐璐传话，让他们能沟通，解了心结时，我又觉得，有那么一点开心。
    那是一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豪感。
    二叔可能是不想说这事了，提着菜，骑着摩托车就走了。
    我妈和我爸也一人提了一兜菜，就近给送，三个人送得总是快一点。
    璐璐又哭累了，睡着了，我就坐在屋檐底下，看天上刚出来的星星，只有几个，但很亮。
    燕窝里的燕子，今天格外安静。
    我的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红色，我定睛一看，家大门口外站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李大娘！”
    我小跑过去。
    距离近了，才看见李大娘今天好美啊，她今年都三十多了，但是这么一打扮，才像二十多岁的模样。
    李大娘的裙子是半截袖的，胳膊上的伤痕也都不见了，还扎了两个麻花辫，整个人完全换了一副精神面貌。
    特别是到脚踝的红裙子，比血还红还艳，十分亮丽。
    李大娘惊讶地看着我：“云丫头，你能看见我？”
    “啊？”我挠挠头，“能看见啊，大娘你咋不进来，进来呀。”
    李大娘抬眼瞅了下我家的房子，有些纠结地问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啦！”
    平时不也直接进院吗，几天不见，李大娘客气了不少呢。
    我热情地握住李大娘的手，忽然打了个冷战：“大娘你手咋这么凉？”
    李大娘回握住我的手，跟我往院子里走：“刚洗完衣服，云丫头，你娘不在家？”
    “去送菜去了，估计一会就回来，大娘你先进屋。”
    李大娘明明已经走到了我家房子门前，却说什么也不进去，还很忌惮地看了好几眼。
    真是奇怪。
    “不了，云丫头，大娘来谢谢你的花卷，这么多天了，我才能出来找你。”
    李大娘不说我都忘了，但我也随之想起李大娘要用我做替身的事。
    我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
    李大娘见我这样，有些歉意地蹲下身，她说：“真对不住云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大娘却曾经想害你，但是大娘现在很感谢你，你能别生大娘的气吗？”
    李大娘的脸近在我眼前。
    她表情很真诚，眼睛很亮也很漂亮，我的防备逐渐消散了。
    “大娘我不生气。”
    李大娘终于笑了，她笑起来更好看了，跟朵花似的。
    李大娘冰凉的手，捏了捏我的脸蛋，跟我说：“大娘还有事，得走了，云丫头，明天你能不能给大娘也送点菜去？”
    “当然可以啊，我妈说要挨家挨户送呢。”
    李大娘摇摇头，点点我的小鼻子：“你去送，嗯……你让你二叔跟你一起去。”
    “为啥？”我妈今晚不是送了吗？难道他家吃得多？
    李大娘没有为我解答，只是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和你二叔一起去，不要自己去，要是自己的话就不要去，知道吗？”
    我发懵地点点头，目送李大娘朝我家大门走去了。
    她的红鞋子在裙底若隐若现，走起路来静悄悄的，要不是我看着她，还以为没人呢。
    不过今天的李大娘，好像变了一个人，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变成了谁。
    直到李大娘走到大门口，我才想起来，我去年看过李大娘结婚之前的老照片，可不是一模一样吗？
    只是照片上的裙子和鞋，是白色的。
    李大娘站在门外，又转回身叮嘱我：“云丫头，现在七月半还没完全过去，别看见谁都打招呼，记得吗？”
    “我知道了大娘。”
    “嗯呐，大娘走了，你赶紧进屋去吧。”
    “哦好。”
    第二天，我们在院子里的饭桌上吃饭，我说起昨晚，李大娘让我给她送菜的事。
    我妈给璐璐夹了一块布灵布灵的红烧肉：“昨天我去她家送过了，我没进去屋，在门口给你大爷了，你大娘应该不知道。”
    “不是，李大娘说让我再去一趟，让二叔跟我一起去。”
    我爸和二叔坐在一起，滋儿溜着小酒。
    二叔放下酒杯，脸红扑扑地说：“那就送点吧，李嫂子难得张回嘴，她在家也不好过。”
    我爸点头说：“这倒是。”
    吃完了饭，我妈又给我装了好多菜，我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我肚子已经吃不下了，我肯定还得偷吃好多好多。
    二叔躺炕上眯了会，起来抽根烟，就招呼着我去李大娘家。

 第30章 李大娘是厉鬼

    “二叔，那个叫小芸的女人，也在李大爷家住吗？”我牵着二叔的手，走在马路上，抬头问二叔。
    二叔乐呵呵地说：“是吧，挺长时间没去他家了，我也不清楚，哎丫头，你问这个干啥？”
    “我生气。”
    “嗯？”
    “李大娘本来要照顾李大爷，还有小妹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李大娘得多累呀。”
    “说不定，那个小芸还帮你李大娘照顾家呢？”
    “啥？”
    二叔往前边指了指。
    我顺着二叔白白肉肉的手看去。
    只见小芸坐在李大娘家菜园边儿上的柳树下，摆着个装满了水的大铁盆，正给小妹儿洗澡呢。
    小妹儿在水里乱扑腾。
    ……
    不对！不是在洗澡！是在把小妹儿往水里摁！
    “干啥呢！”二叔朝着小芸，一声响亮的怒吼！
    小芸挑着眼眉，看了我二叔一眼，然后慢慢站起身，把小妹儿抱起来了。
    小妹儿哇哇大哭。
    二叔我两气冲冲地走到小芸身前，二叔一把抢过来小妹儿，怒视小芸，说：“你干啥呢？你想对这孩子做什么？”
    “我只是给她洗澡啊。”小芸慢条斯理地抱住手臂，手肘的骨节真是诡异得很。
    小芸的脸长得虽然非常漂亮，但身上骚气冲天。
    我揉了揉鼻子，离她近了，被呛得要命。
    二叔好像没闻见，气得眼睛都红了：“洗澡？你给妮儿洗什么澡？李嫂子呢？”
    听二叔说李嫂子，小芸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她指了指里面的房子。
    “她感冒了，在屋里睡着呢。”
    二叔瞪她一眼，率先往前走去，我也瞪她一眼，但她一瞅我，我就吓得收回了目光，赶忙跟着二叔往房子走了。
    没走几步，小芸拦了上来：“我说这位大哥，人家老李可不在家，那贱人又在被窝里，你就这么进去，传出去不好听吧？”
    二叔胸膛上下起伏，定定地看了两眼小芸之后，弯下身跟我说：“你去看看，你李大娘是不是在屋里睡着呢。”
    “嗯！”
    有二叔给我撑腰，我才不怕呢！
    我马不停蹄地就跑到了窗户下。
    夏天的窗子都开着，我清楚地看见，李大娘躺在炕上，盖着一张红色喜字被，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
    一脸病态的模样。
    我扒住窗台，踮起脚小声朝里面喊：“李大娘，我来给你送菜来了。”
    李大娘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睡得很沉。
    房子里的气味更难闻，又臭又腥又骚，一个劲从窗口往外涌。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又跑回去了二叔身边。
    二叔正和小芸对视着。
    小芸媚眼如丝，嘴角嗔着笑，眼神好像勾子一样看着二叔。
    可是二叔不为所动，冷哼好几声，最后小芸眼眉抽搐了几下，扭过身不去看二叔了。
    我拽了拽二叔的衣角：“二叔，李大娘睡着呢。”
    二叔愣了一下，他声调提高了些：“你确定？”
    “嗯呐。”我点点头，详细地描绘了几句，“李大娘睡得可沉了，病得好像很严重，还盖冬天的被子呢。”
    二叔张了张嘴。
    小芸不耐烦地催促我俩：“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没什么事就走吧，老李回来了可说不清。”
    二叔板着脸，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地上，说：“给你们家送菜来的。”
    二叔说完，一手抱着还在哭的小妹儿，一手拉着我，往出走了。
    小芸又追了上来：“你把孩子给我放下！”
    小芸的手抓上了二叔的胳膊，二叔狠狠甩开，小芸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最后扶住菜园子的篱笆才站住。
    “既然李嫂子病着，那孩子我先抱去养两天，等李嫂子好了，我再送回来。”二叔语气非常不善。
    “你凭什么抱走我们家的孩子！给我放下！放下！”小芸在后边紧追，二叔我俩在前边狂奔，一直到进了我家大门。
    小芸眼看着追进来了，却突然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直直地跌出了我家大门口。
    这时，我妈和我爸也面容严肃地从房子里出来，小芸看了眼我妈，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满脸的惊恐之色，手脚并用的跑开了。
    到现在，我家人都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我眼尖，看见我家门口马路对面的柳树阴影下一抹红色，李大娘站在那里哭泣。
    我蹬蹬蹬的跑过去，抓住李大娘更加冰凉的手，仰头问她：“大娘，你啥时候出来的，刚才还看着你在屋里躺着呢。”
    李大娘没回答我，她蹲下来紧紧抱住我，说：“云丫头，谢谢你，谢谢你呜呜呜。”
    “啥？”咋又谢我一遍，昨天不是谢过了吗？
    我头顶忽然响起我妈沉重的声音：“嫂子……”
    李大娘立刻放开了我，并且往后退了好几步，忌惮地望着我妈：“桂芝，我没有恶意。”
    “嗯。”
    我扭头，看见我妈站在我身后，手里还拿着她的发簪。
    我以前见我妈都是用这发簪对付厉鬼和法力深厚的妖精的。
    现在对着李大娘干啥呀？
    李大娘又不是厉鬼。
    等等……
    我挠了挠鼻子，悄无声息地往我妈身边退过去，难道李大娘……
    二叔匆匆走过来，验证了我的猜测。
    二叔先是在柳树上摘下一片柳叶，一边用左手双指夹着右手在上边比画，一边嘴里念念叨叨。
    “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现形，灵光水摄，通达天地，法法推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紧接着，二叔把柳叶吧唧一声往眼皮上一贴，再睁眼时，视线立刻捕捉到了李大娘。
    二叔吸进去一口气，久久才吐出来，捶胸顿足地说：“嫂子，你这是何苦呢！不是已经决定为了妮儿好好活着吗！”
    二叔说完这话，李大娘哭的声音更大了，挥舞的柳条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地上的光影都显得很斑驳。
    “对不起老二，我辜负了你的用心，可我不能不这么做呀！我要是不这么做，妮儿就活不下去了！”
    “嫂子你等会说。”我妈收起发簪，抬头看了眼太阳。
    现在太阳正在一点点落下去，黄昏的时候，柳树下就没有阴影了，李大娘会被阳光晒伤。
    我妈扭头朝院子里，正在哄妮儿的我爸喊：“孩子她爹，去供堂给我拿出来一把雨伞，要黑色的那个。”
    “嗯呐。”
    不一会，我爸就把雨伞送出来了。
    我妈把雨伞打开，示意李大娘站在雨伞底下：“嫂子，等会没影子了，咱们进屋说。”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李大娘连连感谢，泣不成声，变成一缕黑烟在伞下悬浮着，跟着我妈进了门。
    我跟在后边，疑惑地挠挠脑瓜皮，问我二叔：“二叔，为啥李大娘总得先问一下能不能进去呢？”

 第31章 狐狸精的身份确认了

    二叔我俩走在我妈身后，等我妈进了门，二叔指了指我家大门上，过年时贴的门神年画。
    “你看这是什么？”
    “门神啊。”
    “对呀，咱们家有门神，宅神，没有恶意的阴物也就罢了，像你李大娘这样的厉鬼，必须有主人的同意才能进来，不然强行闯进，会被神仙们打得魂飞魄散。”
    “啊？二叔二叔，李大娘是厉鬼吗？”
    “是啊，鬼也是有品级的，一般来说越弱的鬼，颜色越淡，且鬼相突出，之前那个吊死鬼记得不？”
    “记得。”
    “吊死鬼不就是白的，没什么法力，鬼相明显，一看就是鬼。但是你李大娘浑身红得发紫，怨气滔天，还能维持人的面相，可见是厉鬼中的厉鬼。”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地看向我妈黑伞底下的那一团黑气。
    李大娘是厉鬼中的厉鬼？
    难怪昨晚上，她走起路来都没有声音！
    可我又觉得不能，李大娘是厉鬼她咋不害人呢？我甚至在面对李大娘的时候，都没有感到害怕。
    “二叔二叔，厉鬼不是都害人的么。”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也有不害人的，只是太少了。”
    “哦……二叔二叔，为啥我能看见鬼，但是看不见神仙呢？”
    二叔好像已经被我问烦了，揪揪我的脸说：“神仙都在天上呆着，人界的都是神仙们的神识，没有本尊，你去哪看见去？”
    “二叔二叔……”
    “别问了，没完没了的。”二叔紧走两步，甩开了我，跟着我妈我爸一起去了后院供堂。
    刚进供堂，伞下黑烟顿时扑到地上，李大娘重新显现出人形来，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呼出一阵阵的白气，很痛苦的样子。
    我妈坐在她身边，无奈地叹气：“嫂子，我这也是走程序，你别怪我。”
    “我知道。”李大娘咬着嘴唇，捏紧了自己的红裙子，眼睛逐渐变红，渐渐的，有血泪从她脸上流出了。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我妈在干啥！
    李大娘也没害人，我妈为啥要收拾她！
    我刚要去给李大娘鸣不平。
    二叔拽住了我肩头的衣服：“别去，这是老师父对你李大娘的考验，如果她不撒谎，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我担心的点点头。
    可是李大娘这情况，看起来真的很难受啊。
    我拗不过我二叔，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了。
    我妈问李大娘：“嫂子，你说说吧，到底是咋回事。”
    李大娘好像变成了蜗牛，在地上蜷缩住，费力地张开嘴巴：“老李……老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个狐狸精……”
    闻言，我爸，我妈，还有我二叔，都意外地呛了下。
    特别是我二叔，朝着李大娘走了几步，两只手都来回乱摆。
    “狐狸精？是妖精那个狐狸精？”
    “是。”
    二叔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我。
    他也想起我之前对他说的话了吧？那时候还教训我，让我走着去北村！
    哼！
    现在知道错怪我了吧！
    等会必须让二叔跟我道歉！
    “那个狐狸精，她喜欢吃人的魂魄，没有魂魄的时候，就会吃小娃娃，所以才找到了老李，是因为我家有妮儿啊！”
    李大娘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越来越尖锐，我捂紧了耳朵，还感觉耳朵可疼了，特别是之前被雷震伤的那只耳朵。
    虽然没聋，但是也疼啊。
    随着李大娘连续不断的哭声，我家供堂里也凭空刮起了一阵风。
    神像前的酥油灯，火苗被吹得来回摇摆，我妈平时用来写表文的黄纸，也被吹到半空。
    我爸看不见李大娘，就抬头看着屋里的奇怪景象，把小妹儿往怀里紧紧带了带。
    小妹儿也哭了起来，听到小妹儿的哭声，李大娘止住了哭泣，生怕吓到小妹儿的模样。
    我妈同情地蹲在李大娘面前：“那李大哥知道她是狐狸精吗？”
    “我说了，但是老李根本不信！他还打我呜呜呜。”李大娘眼里流出的血泪，在地面上打成了一滩。
    鲜红的血，映出李大娘苍白的脸。
    “李大哥也不知道你已经死了？”我妈惊讶的声调都拔高了几个度。
    李大娘心酸又无助地摇摇头：“狐狸精不知道给李福施了什么妖术，他这几天连去我那屋都不去。”
    我抠抠脑瓜子，李大娘那屋那么臭，要是我，我也不去。
    李大娘抓住我妈的手，满脸都是恨意：“桂芝……我妮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老李家全家偿命！”
    李大娘说完，她突然在地上打起滚来，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一样，疼得啊啊大叫。
    我妈急忙跑到神像前，说一些祈求的话，说李大娘不是有意的之类的。
    过了好一会，李大娘才渐渐消停下来。
    二叔默默地听了会，叹息道：“所以嫂子，你让我和云丫头过去，是想让我帮你把妮儿抱回来？”
    “是，老二，云丫头，你们别怪我。”李大娘捂着脸痛哭，血从她的指缝里流下来。
    “那狐狸精一开始被我撞破了秘密，就威胁我，让我乖乖听话，可她要吃的我妮儿啊！
    我只能辜负你们的劝告了，我用自己的灵魂吸引她，可那狐狸精找不到我，她就想用妮儿的死活威胁我出现呜呜呜。
    我今天在家门口等了一天，要是你们还不来，我也就把自己献出去了呜呜呜。”
    “你傻呀嫂子！”我妈听了眼睛红红的，直跺脚，“哪怕是你被她吃了，她还会对妮儿下手，到时候连保护妮儿的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李大娘忽然对着我和二叔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云丫头，老二，这是你们救我们娘俩的第二次了，现在妮儿也安全了，我就是拼个魂飞魄散，也要把那狐狸精打死！你们的恩情我怕是报不了了，就让妮儿替我报吧！”
    李大娘说的话，触动了我的神经。
    李大娘曾经因为自己活不下去想要轻生，最后也因为挂念小妹儿，才打消了这个想法，哪怕知道以后的日子还是不好过，也选择活下来。
    这次李大娘轻生了，依旧是为了保护小妹儿。
    无论生死，都是为了保护小妹儿。
    我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打湿了我眼睛上的纱布。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二叔一边叹息着，一边扶起了李大娘，“嫂子，锄奸扶弱，以证天道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还是先去轮回吧。”
    “是啊嫂子，你留在人间太久，也会变成游魂的。”我妈擦擦眼角的湿润，打算去拿超度的用具。
    李大娘一个闪身到我妈身边，拦住我妈的手腕，牙咬得死死的：“那狐狸精不死，我绝不投胎！”

 第32章 去赶集

    李大娘她好可怜呀！
    哪怕是她现在随随便便都能要人命，我也觉得她可怜！
    我真想帮帮她，可惜我除了能看见鬼，什么都做不了。
    李大娘态度决绝，我妈只能放弃了先超度她的打算，让她不要远走，李大娘也保证自己不会害人。
    夜里，璐璐在我身边睡得不安稳，我笨拙地给她赶蚊子。
    我妈抱着妮儿坐在炕稍，哄妮儿睡觉。
    我爸听了我二叔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气的身上都哆嗦了：“也就是，你们去老李家看到的李嫂子，其实已经死了？”
    二叔点头，盘腿坐在炕边，用没夹烟的手搓了搓脸：“是。”
    我爸和二叔一有事就抽烟，一有事就抽烟，我和璐璐这屋被抽得烟雾缭绕，呛死人了。
    开窗还进蚊子。
    “报警吧。”
    “现在还不行，现在报警只会认定李嫂子是自杀的，还会打草惊蛇。”
    我爸一巴掌拍在炕上：“李福这个人渣！”
    啪的一声，给我吓一跳。
    我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之后踹我爸一脚，低斥道：“孩子们都睡着了，你小点声。”
    我爸梗着脖子，好像被训了但不服气的孩子。
    “丫头，你李大娘现在在哪呢？”我爸转过头问我。
    我回过身指了指大门口：“在门外站着呢。”
    我爸探头往外面看看，外边黑灯瞎火的，啥也没看见，就放弃了。
    其实李大娘就站在门外呢。
    现在阴历七月中，每天晚上大街上的鬼都很拥挤，原本我家门口也是密密麻麻的，但今天晚上除了李大娘，一个小鬼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李大娘是厉鬼吧。
    它们都怕李大娘。
    我跑过去拉了拉二叔的衣角，可怜兮兮地问：“二叔，你有没有好主意？”
    二叔扭头对我笑，两排牙齿整齐白亮，也不知道用的啥牌子的牙膏。
    “你着急了？”
    “着急！那狐狸精现在就能害李大娘和小妹儿，以后不知道还能做出来啥呢！”为了帮李大娘平冤，我努力摆出一副极其愤怒的嘴脸。
    二叔闭上嘴沉思了会，忽然摇了摇他的大脑袋：“我倒是有个主意，但是有点缺损，我怕李福承受不住。”
    “管他缺损不缺损呢，你就说吧。”我爸眼睛都亮了，看起来很感兴趣。
    二叔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几声，一看就抽烟抽的，老了以后肺子肯定得有毛病。
    “眼下就李福不知道事情真相，小芸躲在李福家，我们又不能贸然进去，李福肯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再给我们告个私闯民宅的高帽子，犯不上。”
    “这倒是。”
    “所以我想的是，咱们先让李福看到狐狸精的真面目，然后由李福把小芸赶出来，嫂子我俩在他家前门和后门的位置堵住。”
    二叔和我爸商量的劲劲儿的，把我听迷糊了：“二叔，李大爷咋把狐狸精赶出来啊，他不会被狐狸精吃了吗？”
    二叔回手笑眯眯地揉揉我的脑袋，他的手重死了。
    “放心，到时候交给我，明晚嫂子做一桌好菜吧。”
    “成。”
    二叔说着起身拍拍屁股就回坟地去了。
    坟地平时就有那么多鬼，现在七月，不一定得恐怖成什么样子呢，二叔也敢自己住。
    我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我爸又早早上地了。
    我妈在厨房做饭。
    我也起得很早，拄着下巴趴在小妹儿身边，一会戳戳她的小脸，一会摸摸她的手指。
    小娃娃真可爱啊！激动的我两脚乱踢。
    璐璐醒来看见身边有个小娃娃，一下子就清醒了：“呀，这不是李妮儿吗？她咋在这？”
    璐璐直起身子来回巴望：“李大娘来了？”
    璐璐还不知道李大娘已经死了呢。
    前天璐璐爸妈下葬，她哭了整整一天，昨天几乎一直在睡着，所以现在不知道。
    而且我也不知道咋和她说。
    “璐璐你快去洗脸。”
    璐璐挠挠脑瓜子，她都好几天没洗头了，头皮屑漫天飞。
    璐璐本来爱干净，这会也受不了，蹭蹭的下去倒水洗头去了。
    我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格外爱闻清早起来，家家户户烟囱冒烟的味道。
    手还没放下。
    门口就响起了二叔摩托车突突的声音。
    二叔走进来的速度很快，裤子磨出了刷刷声，圆乎乎白净净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嫂子，忙着呢。”
    我妈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你咋来这么早，不是晚上呢吗，我还没准备菜呢。”
    二叔摆摆手：“不急，我还得准备点东西，正好今天是集市，带云丫头和璐璐去转转。”
    我妈高兴得不得了，只要我不在家闹她，她就开心，还给我二叔塞了二十块钱，二叔说啥也不要。
    我也很开心，这几天经历的事，我也好像都筋疲力竭了，我现在十分渴望出去玩啊！
    璐璐我俩坐在二叔身后，一路上叽叽喳喳，璐璐都好像忘了她爸妈刚死了的事。
    到了集市，二叔把摩托停在门口靠墙的位置，然后一手牵一个，把我和璐璐领进去了。
    呀！
    集市就是热闹！人山人海，走在一排排的摊位中间的路上，都得和别人撞在一起。
    卖鱼的卖肉的，卖窗帘卖被罩的，还有各种小饰品和小零食的，各种东西琳琅满目，看得璐璐我俩眼睛都花啦！
    “璐璐你看！”我兴冲冲地指着一个卖发卡的摊位，“有小蝴蝶！”
    “真是真是！”璐璐兴奋了跳了起来。
    二叔二话不说就领着我俩过去了，让我俩随便挑，他就在旁边的摊位上看。
    旁边的摊位上是卖神像的，有大有小，有笑容和蔼的弥勒爷爷，还有古灵精怪的小娃娃。
    但它们看在我眼里，都没有我家的好看，显得很死板。
    二叔背着手从上看到下，每一个都看得认认真真。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跟二叔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跟我爸差不多高，但要比二叔还胖一点，长得黑还凶，但他脸上挂着笑容。
    “兄弟，看点啥？”摊主问我二叔。
    二叔抬起头，用两手比画着形状：“有没有八边形的镜子？黄铜的最好。”

 第33章 八卦照妖镜

    摊主一脸‘遇到行家了’的表情。
    摊主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灰扑扑的酱色布包。
    他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面小镜子。
    就是这镜子有点奇怪，镜面是黄色的，根本照不清人，镜子边还刻着一些繁复的文字，文字的背后还有奇特的图案，都是三条线，有的连着，有的断开。
    摊主凑近二叔，小声说话。
    我默默蹭过去一点，支棱起耳朵，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这是老君山开的，正宗的八卦照妖镜，开了镜面，在祖师爷面前供了香的，只要十块钱。”
    啥？
    这么个破镜子要十块？比我小裙子还贵！
    都照不出人，唬人也不带这么唬的吧！
    二叔呵呵一笑，把镜子推了回去：“一块。”
    “嘿，我说你！”摊主好像生气了，气呼呼地把镜子包回去了，“不卖不卖，去别人家看看吧！”
    “别呀。”二叔手指一转，指向摊主脚下那堆没文字没图案的，一看就是半成品的八边形镜子，“一块，我要这个。”
    摊主又愣住了，十分不可置信的模样：“兄弟，你没指错吧？既然买八卦镜，这不是有现成的吗？你买这个有啥用，这就是图个心安，啥作用都起不到。”
    二叔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这年头钱不好挣啊，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了。”
    摊主果然被二叔唬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看二叔，再看看手里的八卦镜，又看看二叔：“你、你会做八卦照妖镜？”
    二叔没有直接回答他：“包起来吧。”
    这下摊主看二叔的目光都肃然起敬，二叔都交完钱了，还多给二叔装了好几面半成品的镜子。
    璐璐我俩喜滋滋地把小蝴蝶发卡带在头上，我的是银色的，璐璐的是粉色的，一动小蝴蝶的翅膀就会煽动！
    璐璐在前边蹦蹦跳跳。
    我拉住二叔的裤腿：“二叔，八卦照妖镜有啥用啊？能把妖怪照出来吗？”
    二叔一边把璐璐拉回来，一边说：“当然了，回头这镜子给你李大爷，小芸被照到就会现出原形。”
    我想想那个场景，李大爷见小芸变成了狐狸，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嚎啕大哭！
    一想！
    我就高兴！
    我们正逛得开心，我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大如牛的噪音响在我耳边：“暖庭！”
    我扭过头，惊喜的张大了嘴巴：“小胖！你怎么在这啊！”
    放了暑假以后，我和璐璐去找过小胖，但是小胖不在家，小胖的奶奶的说，他跟着他爸他妈去大城市打工去了，得上学才能回来。
    小胖回来了，璐璐我们三个又齐了！
    璐璐见到小胖，也从烤肠摊前手舞足蹈地跑回来：“小胖！你回来啦！”
    小胖牛气哄哄地掐着腰，脸都笑成了一团花：“这不是还不到半个月就该开学了，我爸就把我送回来了，对了。”
    小胖从兜里摸出两个璎珞儿：“给！我给你两带回来的纪念品！”
    “真好看！”璐璐喜欢得不得了。
    我也喜欢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小胖给璐璐的是绿色的，我的是红色的，璎珞儿下边还带着两三厘米大的小瓷兔子，又精致又可爱！
    “这个可贵了吧！”璐璐双眼放光，爱不释手。
    小胖得意地擦擦鼻子：“那是，我爸带我去游乐园玩，打枪要五块钱呢，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俩肯定喜欢，你们猜我打了几圈中的？”
    小胖期待的眼神看着璐璐我俩。
    可是璐璐我俩都有点懵，打枪是啥啊？打几圈又是啥？游乐场又是啥啊？
    璐璐我俩迟迟没有回应，小胖眼里的光都淡了下去。
    这时，二叔在旁边揉了揉小胖的脑袋：“朝阳这么厉害，一定是一圈就中了吧？”
    小胖看二叔的目光，就像看偶像一样：“二叔，你咋知道？”
    “哈哈，因为朝阳厉害呗。”
    二叔弯下腰来对我们说：“二叔还得去买金刚钻，你们还走得动吗？”
    我摇摇头，我刚才太兴奋，这会停下来才觉得脚底板火辣辣的疼。
    璐璐也说脚疼。
    二叔又问小胖跟谁来的，小胖说跟爷爷奶奶，但是爷爷奶奶去买白菜菜籽去了。
    二叔点点头：“那你们三个去那边的墙角坐着，二叔很快回来，别乱跑，也别吃别人给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
    二叔又给我们买了烤肠，我们三个美滋滋地坐在墙角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都舍不得吃得太快，吃快了就没了！
    烤肠好香啊！
    “璐璐，我听说你家里的事了。”小胖吃着吃着说，视线忽然落到璐璐的凉鞋上，“璐璐你的脚……”
    哎呀！小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都提起来了！
    璐璐并没有哭，好像已经能释怀了：“我缺了根脚趾，但是暖庭说，以后穿上鞋就看不见了。”
    “对！”我吃得满嘴都是油，声音含含糊糊的表示赞同。
    小胖又指了指我脸上的纱布：“暖庭，你的纱布还不能摘吗？”
    “……”我吃烤肠的速度更慢了，嘴里的香味都没多少了。
    小胖还不知道我有一双蛇眼呢，我只跟璐璐说了，要是小胖知道了的话，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和我当朋友。
    我停下来，扭头看小胖，斟酌了半天，说：“要是我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你会讨厌我吗？”
    小胖愣愣地放下烤肠，认真地想了会：“就跟东村的陈老瞎那样吗？”
    “你这什么破比喻！”
    那东村陈老瞎是早年掏鹰蛋，被大鹰叼了眼睛，现在都带着眼罩，眼罩一摘可吓人了！
    我怎么能跟他一样呢？
    我可是个小美女！
    见我生气了，小胖急忙改口说：“暖庭，我们是好朋友啊，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我不会怕你也不会讨厌你的。”
    他目光真诚，虽然……虽然油嘴滑舌，但我还是好开心！
    又有一个朋友不讨厌我了！
    这时，璐璐忽然拉了拉我的胳膊：“暖庭，你们看那边卖豆角的，是不是北村的张大婶？就是她男人被黑蛇吃了的那个。”

 第34章 梦中梦

    我顺着璐璐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众热情吆喝的摊主中间，一个瘦瘦的女人独自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两筐豆角。
    她抱着腿，头上还包着一个绿油油的围巾子，满脸沧桑，嘴角还有些淤青。
    我站起来跟张大婶挥舞起手臂：“张大婶！”
    张大婶抬起脸，循着声源四处看，她脸上……也有那么多乌青！
    可是张大婶看到我的时候，慌乱地收起豆角，一瘸一拐地逃开了……
    奇怪，我为啥要用逃这个字呢？
    璐璐蹙眉说：“张大婶一家可真没良心，为了救张大叔，云婶和大黑蛇斗法差点没命，暖庭的眼睛还……他们居然都不来看看！”
    小胖拉了拉我的衣角，让我坐下：“你们还不知道吧？”
    “啥事？”我扭头看小胖。
    小胖满脸的唏嘘：“我们回来的时候就路过北村啊，听人说张大叔不知道为啥，天天打张大婶呢。”
    “这不可能！”张大叔疼媳妇都出名，咋可能打张大婶呢？而且我可是亲眼看过的，张大婶说话的时候，张大叔都不带插嘴的。
    小胖听我否定他，也急了：“啥不可能啊，就是北村开小卖铺的齐奶奶说的，她还说她们村遭贼了呢！齐奶奶在他们村消息最灵通，不会错的！”
    璐璐摁住我，探过头来：“遭贼又是咋回事？”
    “齐奶奶说从大前天开始，他们村的鸡鸭就开始丢，一定是遭贼了。”
    大前天，正是七月十五那一天。
    现在一提到七月十五，我就浑身的不得劲儿，脑袋都好像被铁笼子罩住了一样，总觉得七月十五这个日子太不祥了，很多事都是这天发生的。
    “不会是黄鼠狼啥的咬的？”我追问小胖。
    “齐奶奶说了，丢了鸡鸭的人家，第二天都能在墙外看到摞起来的砖头，谁家黄鼠狼偷鸡还叠砖呐。”
    我们三个的烤肠也吃没了，正巧二叔也回来了。
    二叔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早点回去，他还得磨镜子。
    我们把小胖送到他爷爷奶奶那，恋恋不舍地跟小胖说了再见。
    回到家已经大中午了，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菜，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中途我和璐璐说起北村的事，我爸说：“贼早晚都得抓住，到时候可没有好果子吃。”
    我和璐璐面面相觑，只听说过贼，还没见过贼呢。
    二叔笑呵呵地给我俩一人夹了一块鱼肚子：“你们两个小大人儿，关心的事情咋这么多呢。”
    吃过饭，璐璐我俩小心地把璎珞压在枕头底下，这么漂亮的东西真是放下一会都不愿意。
    璐璐拉好窗帘，催促我：“暖庭，快睡午觉吧，睡得太晚晚上睡不着。”
    “哦。”
    我俩拉着小手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我心事重重，所以做了个梦。
    梦里很黑，那条大黑蛇浑身是血地立在我面前，我在它面前就像蚂蚁站在大树下一样渺小。
    黑蛇那双金灿灿的竖瞳，阴毒地盯着我：“云暖庭，是你亲手杀了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还有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会一样一样的报复回去！”
    我恐惧极了，可我动不了，也叫不出来。
    好在黑蛇变成一缕黑烟消失了。
    但黑烟之后，又飘过来片片红雾，最终凝成了蜘蛛精老头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烟袋锅，脸上纵横交错地长了八只绿油油的眼睛，背后还有八条长长细细的蜘蛛腿在来回动。
    “云暖庭，我还会来找你的，蛇眼是我的！”
    我浑身发抖，冷汗直冒。
    一个红色的影子又极快速地飘过来，嘶吼着撕碎了蜘蛛精老头的身体。
    我定睛看去，发现是李大娘。
    她的样子好可怕，头发又长又密又乱地挡在脸前，露出来的皮肤上，大部分都已经溃烂了，皮连着皮，肉连着肉。
    她的指甲有十厘米长，还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她的红裙子，也在往下滴血。
    李大娘突然身体僵硬地走向了我，她身体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
    我吓得血液倒流。
    可是李大娘到了我面前，又变回了人的模样，她抱住我说：“云丫头，没事了，大娘把他们都赶跑了，你快醒过来吧。”
    话音落下，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只见李大娘正站在我头顶，看着我笑。
    “大娘，刚刚……”
    “没事，七月还没结束呢，偶尔有两个没好心眼儿的跑进来也正常，你放心，大娘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李大娘的笑容好温柔，跟梦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我又是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是梦中梦啊。
    我揉揉眼睛，突然听到我家门口有争吵的声音。
    往下一扭头，发现璐璐正躲在窗帘后往院里看，我也凑了过去。
    “看啥呢？”
    “嘘。”璐璐把我拉了下去，让我跟她一起看。
    院子里啥也没有啊，应该是还在外面吵。
    “老二！你拉我干啥！我告诉你，别跟我整没用的，你跟云海是一伙的，别跟我套近乎！”
    咦，李大爷的声音。
    李大爷膀大腰圆就算了，声音听起来嗓子眼都好像堵了一层油，还呜呜渣渣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这么大的音量，把我彻底震清醒了。
    “大哥，你这说的啥话，咱们都是邻居，我这不是知道你和我大哥发生矛盾了，特意给你赔罪吗，快进来，我嫂子整了好大一桌菜呢。”
    二叔真可以。
    能屈能伸。
    李大爷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二叔也能……叫啥来着，虚与委蛇！对！
    李大爷停顿了三秒，随后音量小了些：“云海让你来的？”
    “可不嘛，前天我大哥回来就后悔了，说跟你也是一起长大的，再不济还有兄弟情，为了个缝尸匠闹得脸上都过不去，实在是不好看。”
    二叔说完，李大爷又神气起来了，人都还没进来，肚子先进门口了。
    “算云海还懂点事儿。”
    我二叔陪着笑脸，把李大爷往里请。
    李大爷神气得不行，一张油乎乎的大饼脸上，都是痦子，说话的时候，芝麻一样又小又黑的牙齿隐隐若现。
    肥头大耳，活像个三百多斤的花猪。
    每次看见李大爷，我都想李大娘当初看上他啥了？非要跟他过？
    二叔把李大爷请到桌边，又给李大爷倒了碗水，然后朝厨房喊了句：“嫂子！上菜吧！”
    “哎！”我妈端着一盘猪蹄，还有一碗羊杂汤笑吟吟地从厨房走出来。
    哎呀！
    这都是我爱吃的！咋给他吃了！
    “暖庭，他咋来了？”璐璐语气很不好，她特别不待见李大爷。
    “我跟你说啊……”我趴在璐璐耳旁，把李大娘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个明白，听得璐璐目瞪口呆，愤李大爷疾小芸的。
    院子里，我妈把两盘菜放在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大哥呀，还有菜呢，吃好喝好啊。”
    可是李大爷色眯眯的目光，像是胶水一样粘在我妈身上，朝我妈伸出了比猪蹄儿还厚的手。

 第35章 睿智的二叔

    李大爷一把拉住了我妈的手！
    他的笑容好恶心啊！
    我妈被吓了一跳，惊恐的往外抽，但是李大爷的肥手跟螃蟹的钳子一样！我妈抽不出来！
    “大哥，你这是干啥！”二叔蹭得站起身，眼睛瞪的老圆，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快，快吃菜。”
    “不急，嘿嘿。”李大爷的目光还粘在我妈身上，两只手在我妈手上来回乱摸，还把我妈往他身上带！
    “桂芝啊，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坐下来一起喝点啊嘿嘿。”李大爷简直就像一个恶魔！
    我妈眼看着要被他带到怀里去了！我的拳头硬了！
    这时，李大娘忽然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出现，她双眸怨毒，忍着被太阳晒得吱啦作响的身体，飘到了李大爷面前。
    李大爷还不知道李大娘已经站在他面前，正眼睁睁看着他犯错呢！
    李大娘弯下腰，对着李大爷的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
    “啊！我曹他妈的！”李大爷好像被人打了眼睛一样，突然捂着眼眶疼得原地跳了起来。
    趁他松开了我妈的间隙，我妈脚步慌乱赶快进屋了。
    二叔见我妈关好门，才调整好表情，低头询问李大爷：“大哥，咋了这是？”
    “眯眼睛了，好像吹进来一个石子儿，嘶，狗娘养的这个疼。”
    还石子儿呢！李大娘死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李大爷是怎么做李大娘男人的，李大娘就该吹死他！
    我火冒三丈。
    我妈从外屋走进来了。
    璐璐我俩急忙跑到炕沿边。
    “妈，你没事吧？”
    “云婶……”
    “没事。”我妈扶着炕沿儿坐下，哆嗦着掏出来一根烟，一边抽，眼睛一边红了。
    我妈看起来又委屈又愤怒，我也又委屈又愤怒，我甚至想让狐狸精直接把李大爷吃了得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咬着牙，怒视着窗外。
    李大娘死盯着李大爷，慢慢退到了阴影中。
    二叔自己去厨房把菜拿出来，然后又给李大爷倒了一杯白酒。
    “大哥，快尝尝，我嫂子的手艺一向很好。”二叔陪着笑脸，可是眼底一片冰凉。
    “那是，桂芝的手艺确实好，人更好。”李大爷话里有话的语气，厚黑厚黑的手，还搓着油腻腻胡子拉碴的下巴。
    他扬着脸，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恶心的缝，整个人像是一堆猪油一样摊在椅子上，穿着的灰色背心后背都湿了，隔着窗子都能闻到他被染上的骚味儿，还有油泥味儿。
    “哎？眨眼的功夫，桂芝去哪了？”李大爷睁着一只眼，在院子里来回看，见看不到我妈的身影，他一把将酒杯墩在桌上，“老二，这可不是赔礼的礼数吧？赔礼道歉，主人家都不出面？”
    啊啊啊啊！！！！
    我要气死了！
    我要爆炸了！！
    我！不！行！了！！
    璐璐抿住嘴，开始在炕上来回转。
    “璐璐你找啥呢？”
    “我找个石头，丢死他！”
    “我也找！”我扑腾爬起来，跟璐璐俩一起埋头苦找。
    我妈被我两逗笑了，胸腔里憋住的一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屋里哪来的石头？”
    我妈拉住我俩，也参与到了躲在窗帘后的大军中。
    院子里，二叔眼睛滴溜溜地转：“大哥这话可说得不对，有些话，不宜被第三个人听见。”
    “啥话？”李大爷顿时来了兴致，凑近了我二叔，他屁股底下的椅子被压得咯吱作响，马上散架。
    我屏住一口气，真怕我干干净净的二叔被他熏臭了。
    二叔浑然不觉，伸手附到李大爷耳边：“大哥，你艳福不浅啊。”
    “那是。”李大爷更得意了，要是有根尾巴都能翘天上去，“咋，你也想要？”
    “大哥你也知道，我马上快三十的人了，还连个媳妇都没有，要不你行行好，教教弟弟？”二叔满眼期待地看着李大爷。
    李大爷不屑地笑了声，滋儿溜溜地喝起了白酒，摇头晃脑的就是不说话。
    二叔一拍脑瓜门，恍然大悟的样子：“当然，我也不能让大哥白教。”
    一提这个，李大爷身形就顿住了：“你有啥好东西？”
    “有，这么跟你说吧大哥，我年轻的时候，就想挣钱，虽然看坟地没有几个钱，但也比普通人强多了，我的存款有这个数。”二叔伸出四根手指。
    二叔在我们村，正经算有钱了，就他一个人能买得起摩托，还能加得起油。
    “看坟地能挣这么多？！”李大爷十分不可置信，紧接着就出现了贪婪之色，“还有看坟地的活吗？你给大哥介绍一个，大哥肯定给你找个漂亮的妞儿。”
    “当然不是坟地挣的。”二叔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又提起酒杯喝了口酒。
    “那是干啥挣的？你倒是快说啊！”
    二叔不说话，李大爷坐不住了，一个劲地催问。
    奇怪，他俩的姿态咋反过来了？
    等李大爷实在磨得不行了，二叔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这些钱，都是偏门挣来的。”
    “啥是偏门？”
    二叔往大门口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你不是问我有啥好东西吗？我早年从一个道士那里，得来一块铜镜。
    那块铜镜大有来头，曾经在道光年间，一个商人的院子里，请了有实力的道士摆了个五鬼搬财术的风水阵。
    那块铜镜就在风水阵的对面，照着法阵几十年，都有了灵气了。
    我这些钱啊，全靠这块铜镜搬来的！”
    “啥！那快给我看看！”李大爷的嗓门直接提高了几个音调，他眼睛转了转，又摁住了二叔的手，小声说，“得，这些话的确不宜被第三个人听见。”
    他们两的手，好像白馒头和黑馒头。
    李大爷沉声道：“这样吧老二，你把那块铜镜转让给哥哥，你媳妇的事，包在哥哥身上了！”
    太好了，终于到这一步了！
    二叔给完他铜镜，就可以让他赶紧走了！
    璐璐我俩齐齐松了口气。
    但我二叔不知道抽什么疯，一口回绝掉了：“我说不让大哥白教，可没说把铜镜给你，这样吧，我把我的存款都给你，你帮我找媳妇怎么样？”
    呀！不给铜镜，李大爷咋知道小芸是狐狸精啊！

 第36章 得让他吃点苦

    李大爷的黑黢黢的手掌拍在了桌子上，羊杂汤都被震得撒出来了。
    他钻出来的鼻毛，被大喘的气吹得乱飞，眼睛立马就红了，跟恶狗一样。
    明显是急了！
    “老二！别拿我当傻子！哪个多哪个少我还是能分明白的！铜镜是吃一辈子的家伙事，我给你找媳妇，也是跟你一辈子的人，你想四千块钱就打发我？没门儿！”
    “大哥你别生气啊！”二叔慌张地站起来，举起酒杯，“就当弟弟不会说话，我先干为敬！”
    “别整这个。”李大爷蹭得站起来，拉住二叔的手，椅子被他的大粗腿撞倒在地上，发出砰铛一声响。
    “今天要是把铜镜给我，一切都好说，要是不给……”李大爷眯起了眼睛，脸上的横肉在抖动，看起来又凶又狠。
    二叔好像被他吓到了，瑟瑟发抖的，犹豫了没一会儿，就求饶道：“给！我给！大哥你可别动手！”
    “那还不快去！”
    “哎哎好！”
    二叔马不停蹄地进了屋。
    外屋的门一关上，二叔立马变了脸色，眼神深沉，即便没什么动作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火气已经冲到脑袋顶了。
    二叔先是对我妈点点头：“嫂子，你受委屈了，这委屈我不会让你白受。”
    我妈叹口气：“都知道他啥样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也别让你大哥知道，不然他得去跟李福拼命。”
    二叔没有回答，抿着嘴角从木柜上，拿下他的布包，又走到炕边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我和璐璐围了过去。
    那是一堆八边形的小铜镜子。
    其中一个特别显眼，边上有繁复的文字，背面还有花纹，跟卖镜子的那摊主怀里揣的一模一样！
    就是比那个新！
    璐璐捡起那枚小镜子，递到二叔面前：“二叔，你是找这个吗？”
    二叔拿过来，摸摸璐璐的脑袋瓜：“这是八卦照妖镜，本来想给他这个，不但能把妖怪照出来，还能保护李福，但是眼下……”
    二叔放下那枚小镜子，转而拿了一个只有文字，没有花纹的。
    “得让他吃点苦头了。”
    我的余怒还未消，气呼呼地质问着二叔：“二叔，你早点把镜子给他不就行了，还让他待这么久，真是气死我了！”
    我是真不明白！
    二叔愣了下，笑了起来：“傻丫头，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谁都懂，你看。”
    二叔指向窗外：“别人给的，可有可无，自己辛苦要来的，才会受到重视，还愁他不会拿在手里把玩吗？”
    我顺着二叔的手看过去。
    那李大爷正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抱着后脑勺，哼着小曲儿呢。
    美的不得了。
    让他现在美吧。
    总有他哭的时候！
    我妈拉住要出去的二叔，担忧地说：“老二啊，咱们吃点亏没事的，你别因为这个害了人，背上因果不值得。”
    “放心吧嫂子，我有分寸。”
    二叔拿着镜子出去了。
    李大爷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几步走到二叔身前，用力抢过小铜镜子，放在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就是这东西？”
    “是，大哥，镜子都给你了，那我媳妇的事……”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李大爷手脚利索地把铜镜揣进兜，好像捡到个宝贝一样，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立马就回家了。
    李大爷一走，李大娘就从阴影里出来了，看着李大爷的背影，血红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
    晚上我爸回来了。
    我们在我妈的再三叮嘱下，没把李大爷对我妈无礼的事说出来。
    “李福心也太大了，媳妇死了不知道，闺女没了也不找，哎。”我爸抱着妮儿，把奶瓶放到一旁，哄起孩子来有模有样。
    我心想，你心也不小啊，你媳妇下午还让人家欺负了呢，你也不知道啊？
    “丫头，咋撅个嘴？”我爸疑惑地看向我。
    璐璐立马踢了踢我的脚，别让我表现出来。
    “暖庭嘴里长个泡！”璐璐抢答道。
    “我啥时候嘴里长泡了？”我不高兴地说。
    这时，二叔从外面走进来，拉住了我的手，对我爸说：“大哥，晚上我得带云丫头过去一趟，得需要她帮帮忙。”
    “好耶！”二叔要带我去！我太开心了！这样我就能亲眼看见李大爷被吓到了！
    我笑嘻嘻地凑近璐璐：“璐璐，你去不？”
    璐璐瑟缩的动了动脖子：“我不去，我不敢。”
    我爸眼神担忧，把妮儿放在旁边，吧嗒点着一根烟：“暖庭能行吗，这么危险，要不还是我去吧？”
    二叔哭笑不得：“大哥，我和嫂子在呢，你放心吧，再说家里也得留个大人，不然璐璐和妮儿也没人看啊。”
    “也是。”
    我爸目送我们三个出了门口。
    那目光，隔着老远，我都能感觉到后背上背着沉重的父爱。
    我妈从南边去了李大爷家的前门，我和二叔从北边去他家后门，我们约定好了，我负责利用条件优势，观察敌情。
    我妈和二叔一个正面迎敌，一个背后偷袭。
    今天月黑风高，月亮已经被云彩遮住了，但这对视力很好的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因为我照样能看到满大街游荡的鬼魂。
    阴历七月啥时候能结束啊……
    “云丫头，来。”二叔蹲下身，我利索地骑上二叔的脖颈，二叔把我托了起来。
    李大爷家后面的墙很高，有我爸那么高，我坐在二叔的肩头，蛇眼能让我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透过后面厨房的窗户，就在前边的西屋，能看见李大爷坐在窗台上，身旁摆了碗喝到一半的黑漆漆的茶水。
    他翘着二郎腿，正把玩着八边形的小镜子呢，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云丫头，咋样？”二叔使着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说你咋这么重了？”
    “我不重！”我气呼呼地揪了把二叔头顶稀少的头发，都不如我妈掉的那几根多。
    二叔大惊求饶：“小祖宗！住手！二叔头发可不多了！”
    “那你说我不重！”
    “你不重不重行了吧？快说说看到啥了？”
    “李大爷自己在西屋窗台上坐着呢。”
    “啥？小芸呢？”
    我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没在啊。”
    “没在？”
    二叔正疑问着，西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小芸摇摆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扭地走了进来，她目光落到了铜镜上。

 第37章 狡猾的狐狸

    “这是什么？”小芸手都还没放开门把手，好奇地问李大爷。
    李大爷捏着镜子，得意地摇了摇：“在老二那儿骗来的宝贝。”
    “骗？”
    “可不是吗，就他那个小子，也想找媳妇？东西我是收了，找媳妇，哼，下辈子吧！”李大爷这副嘴脸，气得我揪紧了二叔的头发。
    二叔疼的嘶嘶地倒吸凉气，我反应过来，急忙放开了二叔。
    屋子里，小芸几步走上去：“给我看看。”
    李大爷却避开了小芸的手，笑嘻嘻地把镜子收起来了。
    小芸的笑容一下就沉下来了。
    我着急呀。
    “二叔，李大爷不给小芸看镜子，这咋照到小芸啊！”
    “啥？”二叔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个情况，他沉思了一下，忽然把我放在墙头上，“正好，你先在墙上待会，二叔画个法阵。”
    我骑在墙头，屁股底下冰凉，再次朝房子里看去。
    我愣了一下。
    小芸正搔首弄姿地盯着李大爷呢。
    啧啧啧啧啧。
    就跟昨天白天，她看着我二叔的时候，一样的眼神。
    不同的是，李大爷好像被人点了穴，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的，瞳孔开始渐渐呆滞，双手垂落下来。
    ……跟被勾了魂似的！
    啊！！
    难道昨天白天小芸就想勾我二叔的魂儿？
    但是我二叔凭着强硬的单身实力，没有被她勾过去！
    真是险啊，我想象了一下二叔被小芸勾了魂的可能，只觉得腿肚子一抽，差点没从墙头上掉下去！
    “二叔！”我回头焦急地叫二叔。
    二叔在李大爷家后门门口，用扎马步的姿势，走着奇怪的步伐，两只手比比画画的，嘴里还念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听见我叫他，二叔停了下来：“咋了？”
    “小芸眼神好像不对劲，李大爷被她一盯，就跟木偶似的了！”
    “是吗？那应该是狐狸精的妖术，狐妖最会摄人心魄，以后得避着点她的眼睛。”
    我撇撇嘴，小声嘀咕：“哪还有以后了。”
    今天就得让狐狸精以后再也不能害人！
    这时，李大爷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
    小芸抱着手臂，坐到李大爷刚才坐的位置，她的右上臂明明没有动，但是因为有两个手肘，所以小臂很顺利地往外翻出去了。
    我惊呼着捂着了嘴，这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也太可怕了吧！我看在眼里，自己的胳膊都觉得麻酥酥的！
    小芸摊开手掌，语调婉转动人：“给我嘛。”
    李大爷缓慢地点了点头，身体好像生锈了一样，迟钝地慢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镜子。
    然后，他把镜子放在小芸手掌心。
    小芸本来浑不在意，随随便便地就把镜子放在面前。
    可是下一刻，那镜子的镜面忽然发出了一大片的金光！
    小芸的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被金光淹没，她叫了起来！！！
    “啊啊啊！！”
    小芸的惨叫声几乎冲破了房顶，直达整个村子的上空！还有回音！
    我和二叔齐齐瞪大眼，往村子的中心看过去，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
    我和二叔对视一眼，我再次往屋里看去。
    现在，李大爷已经被小芸的叫声震得清醒了。
    李大爷双腿发软，满脸的恐惧，冷汗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他肥胖的身子，不断后退后退再后退，直到退到炕沿边，扑通一声巨响坐在地上。
    镜子已经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窗台边的小芸，双手捂着脸，弯腰佝背地剧烈喘息着。
    她头顶上，两只火红的尖尖耳朵，从她黑黑长长的头发里长了出来。
    手背上、胳膊上、大腿上，也开始长出了火红火红的毛发！
    她痛苦地跪在地上，发出野兽的低吼声，手肘那两个关节，就像犬科动物那样一前一后弯曲着！
    她头发稍也粘在腰上，随着黑发从头顶脱落，红色毛发长出来，那些黑黑的头发，居然变成一条硕大的狐尾！！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小芸变成了一条半人高的黑尾巴火红狐狸！
    “你、你是谁！你真是狐狸精？！……你是咬死白志诚那个狐狸！”
    李大爷目眦欲裂，油乎乎的喘息声剧烈响起，抖得浑身的肉都在颤！
    没了小芸的妖术，李大爷好像忽然闻见了房子里的怪味儿。
    他耸动耸动圆圆红红的鼻子头，扒住炕边，弯腰吐了起来！
    李大爷一边吐，一边胆战心惊地看向狐狸。
    大狐狸摇了摇脑袋，猩红的长舌头从可怕的牙齿上舔过，它口吐人言：“李福，你居然害我！”
    狐狸说完，直接朝李大爷跳去了！
    李大爷妈呀一声，想爬起来逃跑！
    可是狐狸跳到了他的后背上！李大爷惊恐地原地趴了下去！
    狐狸张着大嘴，朝李大爷的后脖颈重重咬去！
    “啊啊啊！”
    我不能再看了，李大爷受到惩罚了，再看就要出人命了！
    “妈！”
    我大声叫前院的我妈！
    我妈听到声音，立马从黄瓜架底下钻了出来，几步跑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狐狸的牙齿已经陷阱李大爷的皮肉里了！
    李大爷正在剧烈挣扎，疼得呜呜直哭，鲜血流了一后背。
    “住口！”我妈如及时雨一样闯进了西屋，在狐狸扭断李大爷脖子的前一刻，叫住了狐狸。
    狐狸精蹭的抬起头，见是我妈，朝我妈呼噜呼噜的呲牙。
    我妈皱皱眉，举起了手里的发簪。
    与此同时，狐狸一个起跳，朝着我妈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傻住了。
    因为就在狐狸即将咬到我妈的时候，我看到我妈那个发簪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白衣老头。
    老头长发及腰，胡子也很长，他笑眯眯地盘着一条腿坐在簪子上，手中的浮沉一挥，狐狸就被一束白光劈出去了。
    狐狸的后背撞到墙上面，再砸到下面的红柜子上，然后咕噜噜地滚了一圈落到地面。
    柜子上的小物件，劈了啪啦的掉了一地，瓷碗都碎掉了。
    狐狸踉跄的站起来，再看向我妈的眼神，有了浓浓的忌惮与防备，但它没有放弃，又朝我妈的左肩侧冲了过去！
    我妈立刻反应过来，调整了姿势！
    可是就在我妈调整的时候，狐狸居然一拐身形，破开屋里的窗户，朝后门奔来了！
    原来是假动作！
    狡猾的狐狸！
    朝我过来了！

 第38章 伏诛

    说时迟那时快！
    大狐狸两个起跳就撞开了后房门，朝院子的后门奔了过来！
    她距离近了，风都被她带了起来，风中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儿！
    “二叔！它出来了！”我急得抓着头发大叫！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墙！
    “趴下！”二叔正好完成他的动作，他两只手奇怪地捏在一起，低呵道：“落！”
    我立刻趴在墙头，抬起头看。
    漆黑的天空中，快速落下一张巨大的金黄色网，那网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罩住了大狐狸。
    大狐狸哀嚎了一声，扑通倒在大门口。
    它乱蹬爪子，但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大网。
    这时，钱叔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了过来，钱叔衣服都还没穿立正呢，外套在肩上披着，帽子也戴得歪歪斜斜的。
    还有很远就朝二叔开始招手了：“老二啊，咋回事啊，老李家咋突然叫起来了？”
    “没事，抓到个狐狸。”二叔擦擦额头上的汗，笑呵呵地回头说。
    “啥狐狸？”周家的二哥把手电筒光往地面上照了照，钱叔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惊呼起来了。
    “咋是这个狐狸！这个狐狸吃人啊！白志诚就是它咬死的！快快快打死它！”
    啥！小芸就是咬死璐璐爸的那只狐狸？
    我瞪大了眼睛。
    小芸不仅害了李大娘，还害了璐璐她爸？
    我妈也从房子里走出来：“李大哥还活着，李嫂子她……哎，进去几个人，把她抬出来吧。”
    钱叔见到我妈，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立刻松了一口气：“哎呀！原来是你啊桂芝，我就知道有你在，啥牛鬼蛇神都不能放肆！”
    “麻烦各位去看看。”钱叔指挥着几个哥哥和叔叔进屋去了。
    我妈跟钱叔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蹲下身，发簪在狐狸的肚皮上划过。
    说来也怪，那狐狸的肚皮明明没有破，可是一颗圆溜溜的红色珠子，却被我妈从她的肚子里挑了出来。
    大狐狸一连串地嚎叫起来，看向我妈的目光带着祈求，细长的眼中还有眼泪。
    哼，求也没用，谁叫她害人啦？
    我气呼呼地嘟着嘴。
    “这是啥？”钱叔凑近看看。
    “妖丹。”我妈把那颗珠子捏在指尖，一使劲，妖丹就被捏成了粉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要它命，但没了妖丹它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狐狸了，是生是死，都看它的造化了。”
    我妈收起发簪，拍了拍手。
    二叔把我从墙头上抱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狐狸，没了妖丹，它身形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普通狐狸的大小。
    “到底是吃过人，那也别活着了。”周家的二哥从旁边捡了个砖头，直接把狐狸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它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我妈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二叔把我放在地上，揉着我的脑袋瓜感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我嘴角抽了抽，二叔还有心情感叹呢……
    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旁边站个鬼？！
    他们看不见，我刚刚是看得清清楚楚。
    妖丹碎裂的时候，几十条影子从妖丹里飞出来了，它们很快消失在半空中。
    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印黄圆钱的女鬼，双眼迷茫地站在原地。
    我一不小心就跟她看对眼了！
    竟然是璐璐妈！
    璐璐爸说，璐璐妈连魂魄都没剩下，难道就是指被大狐狸吃了？
    可是璐璐妈是在家里死的，又怎么跑去老河套被吃了呢？
    璐璐妈估计也没想到我能看见她，当即惊喜地朝我飘过来：“云丫头，你能看见我！”
    我汗毛都起来了，立刻钻进二叔的腰间，用他软乎乎的腰堵住我的左耳朵，抓住他的胳膊堵住我右耳朵。
    “咋了？”二叔疑惑地低头问我。
    “……”我抬头瞪着二叔没有说话。
    我总不能说璐璐妈就站在我旁边吧？那璐璐妈不就更确信我能看到她了吗？
    二叔愣了一下，又把我抱起来了，朝我妈说：“嫂子，时间太晚了，我先把云丫头送回去再过来。”
    “那也行。”我妈搓了把脸，看起来很累的模样，“暖庭，回家赶紧睡觉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我脑袋靠在二叔的肩上，任由二叔抱着我往家走。
    我揉了揉鼻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儿被风吹向了我们。
    我往李大爷家的后门口看去，刚刚进屋里的人，前边抬着呜呜惨叫的李大爷，后面抬着惨不忍睹的李大娘出来了。
    李大娘的身体已经烂了，她穿着老照片上的白裙子，裙子上都是干涸的血，看起来就跟红裙子似的。
    ……
    回去的路上，二叔深一脚浅一脚地问我：“云丫头，你咋不说话？被吓到了？”
    我挠了挠耳朵：“还行……那边有坑。”
    “哦。”
    其实我已经适应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只是璐璐妈跟在我们身后回来了，一直在我旁边哭，一直求我让我同意她进门，她想看看璐璐，对璐璐道歉。
    璐璐这两天刚刚释怀，很难得了，我不知道让她进门找璐璐对不对。
    所以我心里很拧巴。
    “二叔，你现在就回去吗？”我家灯火通明，我爸肯定还在等我们呢，“要不你进屋喝点水再走吧？”
    “你这丫头咋奇奇怪怪的，有事就跟二叔说，不怕。”二叔弯下身来捏了捏我的脸。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只要我说了，璐璐妈就会缠上我。
    二叔微笑着推了推我的后背：“那快进院吧，二叔也过去了。”
    我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院子。
    就在我即将进去房门口的时候，大门外璐璐妈忽然痛哭起来，对着我的背影跪下了。
    我张了张嘴，惊讶地愣在原地。
    璐璐妈见我没再回避她的眼神，当下又哭又笑：“云丫头，算婶子求你了行不行？你就让我进去看一眼璐璐吧！”
    璐璐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我跳着离开原地，纠结着揉了揉鼻子：“白婶儿。”
    “你说！”
    “璐璐哭了好几天，她这几天心情刚好，知道你来了，她又会哭的。”
    璐璐妈愣了好一会，然后哭的声音更大了：“是我们对不住璐璐啊！要不是我们夫妻俩财迷心窍，璐璐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呜呜呜。”
    哎。
    李大娘能为妮儿付出生死，璐璐妈同样身为母亲，幡然醒悟的时候，心里应该很痛吧。
    我的坚定松动了一些。
    我走回院子门口，认真的对璐璐妈说：“白婶儿，你们的歉意，白叔已经告诉璐璐了，不如你去投胎吧？”
    “投胎？”璐璐妈冰块一样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吓了我一大跳。
    璐璐妈缓缓抬起头，她脸上惨白的皮肤开始溃烂，她的肚子就像死时一样，砰的一下爆开！
    璐璐妈另一只手，突然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她要干什么！

 第39章 璐璐爸死亡的前因后果

    李大娘的脸好狰狞，皮肤渐渐变得白绿白绿的，两只眼睛也跟白灯笼一样，黑眼仁都不见了，嘴唇青紫青紫的。
    “救……”
    我眼前突然变黑了，肺子里好像堵了一口子让我很难受。
    我感觉到我的脚离开了地面，我一阵乱扑腾，但我就像没有水的鱼，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氧气和安全感。
    我听见璐璐妈阴冷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云丫头，只要你答应让我进去看一眼璐璐，我就放了你，不然我就杀了你！”
    “呃……咳咳……”
    我被迫仰着头，天上的星星又多了几颗，但是没有那么亮了，好像随时都能陨落。
    我也没有力气了，手脚无力地垂落。
    我妈和二叔还在跟村长一起处理李大爷家的事，我爸在屋里估计还在哄妮儿呢。
    我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掉了吗？
    璐璐妈那张可怖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可突然她像是被人打了一样，惊叫着倒飞出去好几米。
    我掉在地上，摇着脑袋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咳咳……哇！”我嘴里好像堵了一口令人干呕的气。
    视线里，李大娘正是在我梦里的那个恐怖样子，她把璐璐妈摁倒在柳树下，整个人骑在璐璐妈身上，发狠似的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下去。
    每打一下，璐璐妈就会惨叫一声，身上就好像荡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每打一下，璐璐妈的身体就会透明一分。
    “李嫂子李嫂子！别打了！”璐璐妈尖叫着，但她对李大娘的欺负无计可施，李大娘是厉鬼，一般的小鬼都怕。
    “李大娘……”我趴在门口捂着喉咙，脖子好像要断掉似的痛。
    李大娘听见我叫她，慢吞吞地住了手，然后拎着璐璐妈走了过来。
    璐璐妈又变回了一开始还算能看的模样，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狗改不了吃屎，云家给你衣服和鞋，还给你上路的盘缠，又照顾璐璐，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刘大娘生起气来，顿时阴风阵阵，我家大门口的灯泡都滋啦啦的忽明忽暗。
    璐璐妈一边哭，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就是想看一眼璐璐啊。”
    “你这是什么理由？你死了就该去投胎，别留恋人世，还差点害了云丫头！”
    李大娘一边说，一边用冰凉的手拉住瑟瑟发抖的我，把我往她身后拽了拽。
    李大娘虽然是厉鬼，身上也凉得跟冬天里的冰块似的，但是叫我莫名心安。
    “李大娘说得对，白婶儿，你该去投胎了，白叔都走了。”我试探着说话。
    果然有李大娘在，璐璐妈不敢放肆了。
    她呜呜地哭：“我也想投胎啊，可我是横死之人，横死之人不能投胎呜呜呜。”
    “啥？”我一边恐惧，一边呆住了，脖子上还隐隐作痛，“可是白叔也是横死啊，他是被狐狸咬死的啊？”
    “你白叔不是横死，他是看见我被狐狸精吃了，心脏不好了，把自己吓死了呜呜呜。”
    “还有这样的事？”我想起来一个事，拉拉李大娘的衣袖，“大娘，你不是说那狐狸精，专门吃人的魂魄吗？那白叔为啥没被吃啊。”
    李大娘也疑惑地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璐璐妈。
    璐璐妈说：“那狐狸精倒是想吃老白的魂，但是老白刚死，身体还热着，说啥也不从身体里出来，狐狸气不过，就咬他的身体来着，哎，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跑到老河套，老白也不能跟我出来。”
    “你去老河套干啥？”李大娘没好气地说。
    璐璐妈闻言，眼睛里又闪过一抹血气，李大娘当下眼皮一压，一巴掌又给璐璐妈扇飞了。
    我一阵惊呼。
    璐璐妈嚎叫着撞到大柳树上，完事拍拍屁股还跟没事鬼一样，悠荡游荡的就回来了。
    “我没想害云丫头，刚只是想到那天的时候，我太生气了，那个蜘蛛精差点被老二杀了，他用了障眼法，虽然红雾在上边飘，但其实他在地面上出去的，我看见了就追着出去了，老白也是被吓得乱了神智，才能看见我，就跟我一起出去了。”
    “那蜘蛛精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应该已经逃出这个地界了呜呜呜。”
    我回想当天的场景，璐璐爸可不就是一边喊着璐璐妈，一边往老河套跑去了嘛。
    璐璐妈还说个没完，一边说一边又哭起来，让我同意她进去。
    我为难地看了眼李大娘，李大娘推了推我的肩膀：“你上屋去吧，我拦着她。”
    我走一步回一步头，倒不是看璐璐妈。
    只是觉得李大娘有些不一样了。
    她活着的时候总是被欺负，死了之后倒是没人敢欺负她，今天她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她都没去看一眼。
    我心中的隐隐有个感觉，就是李大娘打算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了。
    我拉开门进屋。
    屋里明亮亮的暖融融的。
    我感觉一下子从冬天回到了夏天，毛孔因为热浪的涌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爸正坐在炕沿边抽烟，见我回来了，当即下地拉住我：“你自己回来的？”
    我揉了揉鼻子：“二叔送我回来的。”
    璐璐趴在妮儿旁边，冷不丁看见我脖子上的青紫印子，吓得跳下了地：“呀，暖庭，你脖子怎么了？”
    我没敢抬头，因为我不知道咋说，这是璐璐她妈给我掐的，我也不想告诉璐璐她妈就在院外。
    我爸也吓了一跳，蹲下身来仔细检查我的脖子：“这是咋整的？”
    “……”
    “快说啊！”我爸急的目光都在颤抖。
    我受不住他俩的逼问，还是把事情说出来了。
    璐璐眼里闪着泪花：“你说我妈就在外面？”
    “嗯呐。”
    璐璐抬脚要往外去，我急忙拉住她：“你别去，现在是半夜，外面有很多小鬼的，咱们小孩子不安全。”
    “可我总得见我妈一面啊！”璐璐哭着跑出去了。
    我爸也跟出去了，我上了炕，从窗户往外看，我爸和璐璐都看不见璐璐妈和李大娘。
    璐璐站在门口嗷嗷哭，说想璐璐妈，璐璐妈就蹲在她面前一个劲儿地道歉。
    我爸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对着空气骂璐璐妈，怎么能对我下手。
    三个人各说各的。
    我不想去给璐璐当翻译了，我今晚感觉特别累，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特别是被璐璐妈那么一掐，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一回想就很难捱。
    后来我妈和二叔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听我爸训我二叔，没给我亲自送屋来，我二叔就一直在叹气，也说自己怎么能这么粗心呢？
    我妈在旁边劝我爸，说等闲下来给璐璐妈超度超度，让她赶紧去投胎，还说李大娘的尸体已经烂了很多了，需要我爸再请一次缝尸匠。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恍恍惚惚间，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我忘了做了。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40章 我被勾魂了

    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奇怪。
    我站在我家炕沿边儿，看着另一个我躺在炕上，苍白的面容死气沉沉双眼紧闭。
    我爸妈，璐璐，钱叔，卢婶，还有很多人都围在我旁边拼命叫我。
    “怎么会这样！”二叔风尘仆仆地走进屋，眼底一片悲凉震惊之色。
    我妈下了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背对着众人，跟二叔说：“忘了忘了，十六那天早上给白志诚两口子伐送，因为起得早，就早早地给了暖庭喝了药呜呜呜……”
    二叔心头大震，差点没站稳，他瞳孔颤抖，嘴唇哆嗦着：“今天是……阴历十九？”
    “是呜呜。”我妈泣不成声，“早过了喝药的时间了，我刚刚找过老师父，老师父说暖庭身上的妖气没有了，魂也不见了呜呜呜！”
    二叔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炕上面色苍白的我，眼睛立马就红了。
    卢婶抹着眼泪说：“咱们村到底是咋的了？怎么奇怪的事怎么一件接着一件，是不是犯什么邪道？云丫头多好的孩子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呜呜。”
    我听见外面的院子里的人也都在谈论，说村子里今年一定是犯邪祟，大家都很恐慌。
    “老二啊，我去供堂查查咋回事，你帮嫂子招待照顾着。”
    “放心吧嫂子。”二叔吸了吸鼻子，眼睛水汪汪的。
    我扭头看正哭泣的我爸，我爸脸没有洗，却被眼泪冲刷得很白。
    我好心疼啊。
    我抬手去给我爸擦眼泪，可是我的手却从我爸的脸上穿过去了。
    我不想再看我的家人为我伤心了，我想醒过来！
    于是，我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可是我的腿不疼！
    我惊恐地倒退两步，怎么回事？这不是梦吗？
    我跑到院子里，火辣辣的阳光，晒得我皮肤生疼，阵阵灼痛，好像被滚油烫到了一样！
    我忍受不了又立刻跑回来屋。
    “呜呜呜呜，我死了，我死了。”我飘在半空，十分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然后，我又飘到正往后院去的我妈身边，我妈一定能感受到有鬼魂在她旁边的！
    但是不知道为啥，我在我妈面前挥手，大叫，我妈都没有反应，只是一边哭一边继续往出走。
    我心里好像有一万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来回爬，我好无助。
    “别白费力气了小丫头，嘿嘿嘿。”一道尖锐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僵着脖子回过头，只见黑白无常正坐在我家的木柜子上看着我呢！
    黑无常好像蛤蟆一样，他摸着肚子哈哈大笑，白无常翘着二郎腿，右手拄着下巴，左手握着锁链搭在膝盖上，长长的舌头拖在地面上。
    “八爷，回去之后我就越想越不对，这小丫头的蛇眼究竟是谁拿走了呢？”白无常戏谑地看了我一眼。
    黑无常立马搭腔：“是谁呢？”
    “我觉得没人拿走，短短时间怎么拿走？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方法，遮掩了蛇眼的妖气。”白无常跳了下来，他白色的布靴踩在地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凑近了我，我顿时感觉自己被寒冰包裹住了。
    呜呜呜，我好害怕啊，我仓皇又急促地往我身体里撞，可是我进不去！
    白无常手中一抖，锁链就自动锁在我的脖子上。
    那锁链就像什么尖兵利器，让我发自灵魂深处的害怕。
    “小丫头，你别妄想了，你既然有蛇眼就不是单纯的活人，没有一条阴阳法度是为你制定的，所以你们家的老师父也没有凭据从我们哥俩手里留下你，跟我走吧，桀桀桀——”
    “我不要走！”我慌乱摇头，“我才六岁！我还能活好久呢！我不要跟你们下去哇哇哇！”
    我不要离开我爸我妈，我不要死！
    黑无常好像已经没有耐心了，哼哼着捋着鞋刷子似的胡子。
    但白无常就像……就像一只专逗老鼠的猫，他笑嘻嘻地把手中的锁链一拽。
    我的脖子顿时疼得好像要掉了，这不是肉体上的疼，是灵魂上的疼！
    他拉着往我往前走，路过我们家门口的镜子时，我看见我的脸上没有纱布，我脸上金灿灿的瞳子，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蛇眼刻进我的灵魂中了！
    我被白无常拖着离开了我家的门口。
    奇怪的是，我家今天门外的道路变了，是一条宽宽的石子路，路面上立着很多碎掉的镜子，走上去一定会被割破脚的！
    道路两旁都是黑色的没有叶子的树，那些树密密麻麻，枝丫上也都是一排排的锋利的刺，还站着很多盯着来往鬼的乌鸦，在树的地下弥漫着成片成片的灰雾。
    前面路上有几个人，因为没有鞋，被割得断了脚，在用膝盖行走。
    这是黄泉路！我听璐璐爸说了！
    我更害怕了！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大吵着往回跑，但是我的家不见了！身后也都是这样的路！
    我没有鞋子和衣服，跑了两下我两只脚就都被刺穿了。
    我好痛啊！
    我想找我爸妈呜呜呜！
    白无常拽着锁链把我拉了回去，他把我扛在肩上，尖锐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往我耳朵眼里钻：“你放心，等我们把你的蛇眼挖出来，就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走！”小册子上记载过，进了鬼门关，鬼魂想出来就难了，所以他一定是骗我的！
    我剧烈挣扎，一不小心打掉了白无常的帽子。
    黑无常和白无常，还有我，以及周围路过的小鬼们都愣住了。
    白帽子在路上咕噜噜地滚到了路边的黑树林里，灰雾被撞散成了花。
    白无常浓密顺滑像绸缎一样的发丝都落了出来，发梢搭在他的脚腕。
    他胸膛在剧烈起伏，长长的头发都立了起来，他本来就有两米多高，这下有四米多高！
    他眼睛也气得红红的，这个样子比任何一个鬼都可怕！
    “小丫头，不识抬举，我现在就了结了你！”白无常把我扔在脚下，我的后背顿时被碎镜子扎穿了！好疼啊！
    他又朝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好像螃蟹腿，硬硬长长，指甲一下子长出了十多厘米！
    他要用手指甲挖我的眼睛了！
    “别挖我眼睛！别挖我眼睛！我错了呜呜！对不起！”我拼命道歉，可是白无常没有原谅的我意思，他硬硬的指甲摁在我的眼皮上了！

 第41章 黄泉一日游

    就在我以为自己难以逃脱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嗖的出现在我眼前，趁着黑白无常没有防备，抱着我嗖的一下离开了好几步！
    熟悉的冰凉感觉，是李大娘！
    我停住哭泣，扬起脸呆呆地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抱着我，她脸色铁青，好像很害怕浑身都在抖：“七爷八爷，求你们别跟小孩子计较。”
    黑无常看见李大娘只是一个鬼，顿时冷哼一声，黑黑的脸上肉都在抖动：“哪里来的小鬼，竟敢妨碍鬼差办事！”
    说着，黑无常手中凭空出现一只鞭子，那鞭子跟路旁的树枝一样，黑黢黢长满了尖刺。
    黑无常朝李大娘挥过来了！
    李大娘大惊失色，她迅速趴倒在地上，用手臂护住我的后背，压在我身上，把我遮得严严实实。
    鞭子啪的一声落在李大娘的后背上！
    “嗯！”
    我看不见，但听到鞭子的啪啪声，还有李大娘的闷哼声，我知道李大娘一定被打得很严重，她裙子的颜色都淡了，后背上也不断有红烟从她身体里冒出来！
    “李大娘！”我担忧地大叫。
    李大娘脸色苍白，微笑着摇摇头，眉头皱得紧紧的：“再挺一会，云丫头，马上就能回去了。”
    “呜呜呜，我不要你挨打。”我想推开李大娘，可是李大娘把我抱得很紧。
    我只能透过李大娘的肩膀，怒视向黑无常：“别打我李大娘！”
    可是黑无常根本不搭理我，或许李大娘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或者惹了人生气的猫猫狗狗。
    这样一想，我更难过了，我死了，还拖累李大娘。
    黑无常打了好一会，李大娘的裙子都快变成白色的了，我不知道李大娘这是什么情况，但我心里有种直觉，李大娘再被打下去，可能就要彻底消失了。
    我奋力从李大娘的怀里挣脱出来。
    李大娘有气无力地叫我：“别过去，云丫头！'
    其实我心里害怕极了，但我还是掐着腰，恶狠狠地擦掉脸上的眼泪，鼓起勇气怒视着黑白无常：“别打李大娘！你不是要我眼睛吗？挖吧！”
    黑无常停下了手，忽然笑了：“你这小娃娃还挺有意思的，跟一个厉鬼关系这么好？”
    “我现在也是鬼！”
    “不，你现在只是生魂。”
    “什么生魂死魂的！我不知道！要挖快挖，挖完送我回家！你们说会送我回去的！”我腿肚子都软了，但我就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们！
    白无常伸手，手腕微微翻转，那顶白帽子又回到了他头上。
    他好像已经消气了，在昏黄阴沉的天空暮色下，背着手悠闲地朝我走来：“也罢，既然你急不可待，我就现在挖了你的眼睛，小孩，你可别喊疼。”
    “我不喊！”
    “云丫头……”李大娘倒在地上拉我的裤脚，她力气弱得我都感觉不到。
    我回头，看见李大娘望向黑白无常的双眼里满是哀求。
    我一阵心疼，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重重地用袖子擦去眼泪，扬起小脸：“挖吧！”
    “那你可忍住了。”白无常蹲下身，左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他皮肤凉得好像能进到人心里去。
    他抬起右手，朝我眼睛伸了过来，就在距离我眼睛近了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皮。
    “哎？别闭眼睛啊？”黑无常几个大步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两只黑手扒住了我的眼皮。
    然后，我就亲眼看着白无常的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的指纹……
    算了，早死早超生：“你快点！”
    “别催我呀！”
    就在白无常的手指马上要插进我的眼眶时，我们的身后响起一道很好听很好听，一听就是没有抽过烟的男人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我被黑无常摁着，转不过去头，但是我眼前的白无常立刻放下了手，他之前的悠然之色也不见了，就像……就像之前的小鬼看到他们一样，白无常现在也同样看着我们后边的男人。
    粗狂的黑无常说话都磕巴了：“陆、陆大人。”
    黑无常放开了我，我揉着被他扒痛的眼皮朝后看。
    一个黑色短发，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鼻子高高挺挺，五官比例很好的男人站在我们来时的路上。
    他长得很好看，是我形容不出来的好看，要是我多念几天书，一定能形容得出来。
    那个男人视线落在我和李大娘的身上，轻的像鹅毛拂过一样，只停顿了一秒，然后翻开了手里一本小小厚厚的红皮书。
    “赵春兰，宋村人，因保护女儿自杀，虽是厉鬼却未害人，不能投胎但也暂时不用入地府，云暖庭……冯桂芝的女儿？你怎么在这？”
    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朝我看过来，他好像认识我妈，一见熟人我的委屈就像洪水泄了闸，嗷嗷大哭地把始末说了一遍。
    越说，男人的眉头就皱得越紧，黑白无常的脸色，黑的就越黑，白的越白。
    等我说完，黄泉路上的天都暗了。
    男人眉眼略带嗔怪地瞧了黑白无常说：“你们胆子大了，上神不害凡人，我们虽非上神，但也是有编制的，赶紧把人送回去，我说今天冯桂芝怎么老叫我。”
    他权利好像很大的样子，刚刚那么想要我眼睛的黑白无常，这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个好看的男人叹息了一口气，领着他身后的人继续往鬼门关里走了。
    “谢谢哥哥。”我打着哭嗝说。
    男人脚步又停顿了一下，朝我笑笑然后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从我身侧路过的时候，我看到了男人身后的人……是张大叔？？
    北村的张大叔？？
    那个被黑蛇吞过的张大叔？
    张大叔双眼呆滞，跟着男人身后亦步亦趋，他也死了？？
    正在疑惑的时候，我和李大娘被打包踢出了黄泉路。
    我脑海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感，紧接着我出现在我家的供堂内。
    只见我妈跪在供桌前，供桌上摆着一本画册，画册翻到的那页是一个大肚便便穿着红官服，胡子拉碴，看起来很有威严的男人，他旁边写着四个歪七扭八的字——
    陆祁，判官。
    我妈的视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我：“暖庭！你可回来了呜呜！”
    “妈！”我大哭着朝我妈跑过去，我妈终于看见我了！可是我的手却穿透了我妈的身体。
    我妈擦擦红肿的眼睛：“快进屋，回你身体里去。”
    我点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吸引力，把我吸回自己的身体里了。
    空气进入鼻子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胸腔里心脏的跳动，空气中的烟味儿，我从没觉得这么好闻。
    哎呀！我活过来了！
    我立马摸了摸我的眼睛，纱布还在，我睁开了眼。
    我爸还有二叔和璐璐，都泪眼啪嚓地坐在我身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良久，我爸嘶哑的嗓音响起：“云……云丫头！”

 第42章 缝尸匠

    “爸，二叔，璐璐！我回来啦！”我惊喜着睁开眼睛，身上特别疼，就跟被车轮子碾了似的。
    二叔脸上笑容掩也掩不住，飞快地下地穿鞋：“我得起告诉一声，云丫头醒过来了，别做席了。”
    璐璐小心的拉住我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暖庭，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爸眼睛也肿的跟灯泡似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我妈从外面进来了。
    我突然想起李大娘，惊叫着爬起来：“妈，李大娘呢？”
    我妈又把我摁下，轻声跟我说：“放心，你李大娘现在受了伤，我让她在供堂里待着呢，养养魂，还能洗刷洗刷怨气。”
    听到李大娘没事，我就放心了。
    二叔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要不是李大娘帮我，我可能都挺不到那个男人来救我，李大娘的恩情，我默默记在了心里。
    我妈拿来一包药给我冲了糖水，让我喝了，今天的糖水是三倍的，我却觉得很苦。
    “席是不用做了，我们得给云丫头做桌好吃的。”我爸又哭又笑。
    听到好吃的，我提不起什么兴趣，刚刚的经历还心有余悸，整个人的状态都很萎靡。
    璐璐抬头跟我爸说：“云叔，让暖庭再睡一会吧。”
    “哎哎好。”我爸擦着眼睛走出去了。
    我妈揉了揉我和璐璐的脑袋瓜：“璐璐要吃什么，云婶给你做。”
    “我都行。”璐璐趴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妈吸了吸鼻子，走出去帮我爸忙了。
    屋里静悄悄的，我家的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我爸我妈和我二叔，干出了几十个人的架势。
    我扭头，看见璐璐侧着脸，默默流眼泪，眼泪划过她的鼻梁，掉进枕头里。
    “璐璐，你咋了？”
    “我……我以为你要死了呜呜呜。”
    是啊，我刚刚差点就死了。
    我也哭了起来，我们两拉着小手都很小声地哭。
    “暖庭，你知道吗，我爸妈都没了，现在和我最亲的人就只有你了，你要是也死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璐璐头上的羊角辫，随着她的抽答一颤一颤的，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沧桑。
    我抓了抓她的手，喉咙酸酸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不知道，云叔和云婶还有二叔，他们难过成什么样子，云婶说你要是回不来，她以后也不做神婆了，因为她做了好多好事，却没有好报。”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啊？你看见了？”
    “嗯呐，我的魂儿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他们要吃我的眼睛，我在咱家还待了一会，可是你们看不见我……”越说，那种心酸的感觉越要把我淹没了。
    璐璐凑过来，用她纤细的胳膊搂住我的脖子，腻歪在我身边，说：“暖庭，你放心，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大人，保护你。”
    “哈哈，那我就成为一个不厉害的大人，被你保护。”有璐璐的安慰，我心情好多了，我两相视一笑。
    不过今天的事，也让我涨了教训，以后任何事情都可以忘，唯独喝药这事万万不能忘。
    我家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满桌的鸡鸭鱼肉，都赶上我家过年时候的席面了。
    三个大人不断给我们两个小孩夹菜，我和璐璐吃得满嘴都是油，都顶到脖子了，可是碗里还是两座小山呢。
    “妈，北村张大叔死了吗？”我勉强又噎下一口黄瓜，解解腻。
    我妈抱着妮儿，又给璐璐夹了个鸡腿，奇怪地看我一眼说：“没听着信儿啊，你问这个干啥？”
    我爸跟我二叔两喝得红光满面的，笑呵呵地说：“昨天上地还看见老张了，现在美滋滋的，也白了也胖了，看着这日子就过得不错。”
    二叔端起一碗鸡汤，呼噜呼噜地溜着碗沿儿喝了好几口，又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道：“你从哪听说的？”
    我挠挠鸡窝一样的脑瓜子：“我黄泉路上看到了呀！”
    而且我看到的张大叔还是黢黑干瘦的样子，跟我爸形容的一点也不一样。
    闻言，我妈她们都停住了筷子。
    我妈想了想，扭头跟我爸说：“孩子她爹，明天你去北村看一眼，别是有什么差错。”
    “行，我知道了。”我爸说完，用大手擦了擦嘴，还不如不擦呢，满嘴的油擦得满下巴都是，“喝多了，我去眯一觉。”
    我爸进屋没一会，村长就带着缝尸匠进来了。
    村长先是看了眼我家桌子上的菜：“哎呦，好伙食啊。”
    二叔招呼着：“快快快，还没吃完呢，一起坐下喝点。”
    村长挥挥手，笑容很朴实：“李家媳妇的尸已经缝好了，我来问问桂芝，啥时候操办。”
    “今天已经晚了，明一早操办，李嫂子的尸体本来已经坏了，不差这一晚了。”我妈笑着说。
    “那行，我这就回去知会一声。”
    我和璐璐吃完了，就坐在桌边翻花绳，反正他们大人的事，我们听不懂也帮不上忙。
    村长走了，但是缝尸匠却没走，那双黄黄的浑浊的眼睛为难地看着我妈。
    我妈估计是看出他有所求了，就问他：“孙叔，是不是有事啊，坐这说。”
    “不瞒你说，我还真有点事想问问你。”身材矮小又黑瘦的缝尸匠，佝偻着腰，坐在我爸的椅子上。
    他往我旁边一坐，我感觉我两个胳膊凉津津的。
    我悄悄侧眼看了一下，只看了一下又慌张地转过头。
    因为我看见缝尸匠的后背上，一上一下挂着两个满脸是血的人头，但是这两个人头模模糊糊的，好像在他背上，又好像不在。
    “孙叔有啥事就说吧。”二叔笑呵呵地给缝尸匠倒了一杯酒。
    缝尸匠一边和善的应着，一边把酒杯端了起来，对我妈说：“桂芝啊，十六那天从你们这回去，我就感觉我这后背又沉又难受，哎呀，就好像有人拿两把锤子在捶一样，别提啥滋味了。”
    “孙叔，你也是太劳累了。”二叔跟缝尸匠碰了碰酒杯，“早就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就能干，挣那么多钱干啥哈哈。”
    被二叔这么一调侃，缝尸匠脸上的紧张之色缓和了不少，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害，累归累，我也从事这个行业不少年了，心里还是知道那方面出了问题的，肯定是招东西了，还得桂芝你给我扎莫扎莫。”
    我妈笑笑，把妮儿递给二叔，把缝尸匠往后院供堂引去：“孙叔好不容易张回嘴，我哪有不管的，跟我来孙叔。”
    “哎哎好。”

 第43章 被人怕的李奶奶

    我吃完就回屋躺着去了。
    璐璐自告奋勇帮我二叔捡碗刷碗。
    我躺在炕上，听着我爸震耳欲聋的打呼声，真怕他一口痰在嗓子眼，哎。
    我瞪着眼睛干巴巴的望着白花花的房顶。
    要是以前，我遇到缝尸匠这事，我肯定屁颠屁颠的就去了，但是今天我打心底里觉得厌烦。
    可能是因为差点死了的缘故吧，现在一提起神神鬼鬼的，我就害怕，还是在我爸旁边安心一些。
    不一会，供堂里忽然响起缝尸匠气愤的吼声：“不可能！老头子我缝尸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差错！我要是给缝错了这不是砸了我自己的招牌吗？”
    “孙叔你先别急，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老师父这么告诉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也不可能！人家两具尸体虽说是一起送来的，但是一前一后，分开摆着，我觉得不可能把人家脑袋缝错！你别瞎说！”
    “哎孙叔！”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缝尸匠背着手，气呼呼地往大门口走了，老头儿背影很倔强呢。
    我妈一边叹气一边进了屋。
    “咋了妈？孙爷爷咋那样对你说话啊？”
    “没事，这一行总有人不理解，妈都习惯了。”我妈给自己倒了碗水，喝完才想起来，“你今天咋没去凑热闹呢？”
    我揉了揉鼻子，我妈也看出了我的纠结，没再问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村还有隔壁村的人能来的都来了，都是听说我出了事的，来给我送香蕉。
    我家热闹气儿十足。
    我和璐璐挤在炕稍，吃着成山的香蕉，小肚子都吃圆了。
    一直到晚上，我家才清净下来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家家户户地又忙碌起来了。
    村长钱叔带着其他人帮着把李大娘的灵棚设在李大爷家门口。
    “李大爷这人咋这样啊，李大娘都死了，他连灵棚都不让设在院子里！”璐璐气得羊角辫乱颤，一个劲儿的跺着小脚。
    小胖在她旁边鄙夷地咬了口香蕉，跟璐璐一个鼻子孔出气儿：“可不咋的，我爷今早去看了，说李大爷现在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咬？”
    “不是那个咬，就是……见谁骂谁的意思。”
    我坐在我家供堂外的窗户下，挠了挠眼皮。
    李大娘就坐在我身后的窗户上，叹了一口气，她的红裙子如今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白色了。
    “暖庭，你咋不说话？”璐璐推了推我的手。
    其实我不说话，是怕李大娘伤心呢，不敢瞎说。
    我瞧了一眼李大娘，然后拉起璐璐和小胖：“走走走，快开席了，去晚了菜都给打包了，咱们吃不上。”
    璐璐和小胖立马展开了笑颜，我们三个蹦蹦跳跳地去了吃饭的大棚。
    还离得远远的呢，发现半村的人都围在一起咋咋呼呼的，好像在拉架。
    “你看吧，得谁咬谁。”小胖指了指被人群拉住的李大爷，老头子一样摇头叹气。
    我撇了撇嘴，那李大爷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嘴唇都没有血色，那么多人还差点拉不住他呢。
    “老二！就是你搞的鬼！要不是你给我那小镜子，我家现在过得还好好的！你敢算计我，看老子不打烂你的脑袋！”
    “二叔？”我一愣，李大爷在骂二叔？
    我往大棚里瞅瞅，绿色大棚的门口那桌上，二叔果然坐在那里，自己若无其事地喝酒呢。
    钱叔一脸的嫌弃，把李大爷往院子里使劲儿推：“你可得了吧！你家有个狐狸精，要不是老二和桂芝把狐狸抓住了，你啥时候被吃的都不知道！”
    “村长，你是不是偏帮？”
    “我说的是实话！你媳妇死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你闺女现在还在老云家，你有找过吗？那狐狸精说不定下一个处理的就是你！”
    “你放屁！小芸说过她只爱我，要不是他老二给我一个奇怪的镜子，小芸怎么会变成狐狸精！他一定是恨我有两个媳妇，才害我！”
    卢婶扯着大嗓门嘲讽李大爷：“我说李福你还要不要脸啊！你是形象好啊，还是年轻啊，还是有家底儿啊？屁股溜光的嘎巴脆，谁家好小姑娘跟你啊？要不是图点啥那狐狸精会找你？还爱不爱的，害不害臊！”
    李大爷被一群人围堵，因为长得高，高出来一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卢婶真行，骂人都不带打磕巴的。”小胖凑近我说。
    我瞪他一眼：“你别这么说卢婶，其实卢婶可好了。”
    “……哦。”
    这时，一辆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到了，车上下来一个拎着布包的老太太，三轮车就走了。
    老太太满头花发，鞋拔子一样的脸上长着一双三角眼，嘴角向下，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模样。
    “李大爷她娘回来啦。”璐璐小声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点点头，抿紧嘴唇，如临大敌。
    李奶奶的作风，跟前几个村都知道，没理也能辩三分，跟吸血虫一样，要是谁惹到她，得叮着咬那个人好久。
    李大爷一开始打李大娘就是她教唆的。
    所以我非常不喜欢她。
    二叔教我尊老爱幼，我都不想尊到她身上。
    李奶奶之前在东凤村的小儿子那住，现在回来肯定是听说家里的事了，也是，这么大的事，很难不传出去。
    果然，看见李奶奶来了，围住李大爷的人都停住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李奶奶一声怒吼，大步朝李大爷走去，身子骨还挺硬朗。
    “你们推我儿子干啥！我儿子说得不对？我都听说了，老二没事给整个破镜子，要不是老二会变成这样吗？你们不去骂老二，反过来找我儿子的茬？”李奶奶把跟前的人都推开，然后拉住李大爷，李大爷跟孩子一样站在李奶奶身后，得意地看向众人。
    全场鸦雀无声。
    村长犹豫了一会说：“婶子，是这个情况，那狐狸精本来就在你家住着，老二也是好心……”
    “好心？好心他咋不直说？还搞啥歪门邪道？瞅瞅我儿子被咬的！”李奶奶摩挲着李大爷脖子上的纱布，哎哎呦呦的跺了好几下脚。
    又隔着人群指向二叔。
    “你要是真好心，就该把我儿子也保护起来，保护那个丫头蛋子有啥用！今天是我儿子没大事，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死在你家前边儿！”
    这话说得，就连别人都跟着生闷气，但是李奶奶嘴厉害，别人现在怕惹上一身腥，都不敢说话了。
    二叔却不在意，默默喝口酒，还点了根烟。
    李奶奶见二叔不搭理她，更生气了，气势汹汹地朝二叔走过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不是个普通人，你来我们村六年，别人连你姓啥都不知道，你肯定没安好心吧？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第44章 我说漏嘴了

    李奶奶走到二叔身前，端起二叔面前的酒，就朝二叔脸上泼去了。
    二叔急忙把烟扔掉踩灭，不然怕是要失火。
    我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跑过去，挡在二叔身前，推了李奶奶一把：“你别欺负我二叔！”
    “云丫头。”二叔惊呼一声，皱着眉把我往身后拉。
    二叔干嘛不说话呀！
    明明就是李大爷有错在先，要不是他对我妈无礼，二叔也不会惩罚他！
    二叔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
    我气的鼻子里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李奶奶瞪着我，忽然伸手拧了下我的胳膊，她就拧住了个小皮，当时没觉得疼，她手撒开的时候，我疼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哇哇大哭。
    “哇呜呜呜！”
    二叔见状立马蹲下给我揉胳膊，转头怒视李奶奶：“你这么大岁数了，欺负孩子干什么！”
    二叔心疼地给我擦眼泪。
    “我欺负孩子？一个小破丫头，也值当你们这么护着？要我说就该掐死，再生个儿子！”
    “李婶子！你过分了吧，云丫头又不是你家的……”卢婶站出来为我和二叔说话。
    可卢婶话还没说完，李奶奶就凶神恶煞地打断了她：“你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人家老云家好歹还有个丫头，你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卢占秋还在外面鬼混呢吧？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卢婶子气得抿住了嘴，只挺了两三秒，就捂着脸大哭着跑开了。
    卢婶啥时候战败过？这是我见过的头一次！
    都怪李奶奶太过分，说话竟戳人家心窝子！
    “老二，今天你不给我家一个交代，我绝对不能让你走！”
    “什么交代。”
    我眼前白白胖胖的二叔，嘴角虽然微勾着，但我感觉他的表情下都是怒火，好像马上就要把他的表情撕碎了。
    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看我二叔这样问，李奶奶好像已经胜利了似的，她干枯的手伸出四根手指：“赔我家四千块钱。”
    “四千？”
    “四千！！”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我家田地多，生活算好的，我妈说我家一年到头也就挣将近一千块钱。
    有的人家一年也就挣几百。
    四千可是天文数字了。
    李大爷幸灾乐祸得很明显。
    可恶，一定是李大爷提前告诉李奶奶了，不然李奶奶怎么知道二叔有四千块钱？
    本来就是李大爷做错了事，他凭什么还要我二叔的全部家当！
    我用尽了力气，又一把将李奶奶推开，李奶奶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指着我的鼻子：“你爹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我是你长辈！”
    “你刚刚还掐暖庭了！”
    “就是！”
    璐璐小胖也跑了过来，二叔急忙把我三护在身后。
    但是我胸腔里的小宇宙已经压抑不住了，我挣开二叔摁着我的脑门的手跳出来。
    “我二叔才不会给你钱呢！本来就是李大爷的错，二叔本来打算保护好他的，但是李大爷拉我妈的手！还要抱我妈！二叔才没给他八卦照妖镜！这不能怪二叔，就怪李大爷！”
    我脑子一热，忘了我妈的嘱咐，把啥都说出来了。
    然后，我就看见周围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都看不懂，二叔也是一脸无奈之色。
    “暖庭！”东边传来我妈羞愧地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扭头看见我爸和我妈站在一起……呀！我咋说出来了！
    我后知后觉地想要说一些解释的话，却感觉好像说啥都苍白无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妈也哭着跑回家了。
    我爸站在原地，微微升起的太阳在他高大的身影后，看不清我爸的表情，但我爸露出来的两只胳膊，血管都绷直了。
    就这样，我爸在落针可闻的现场，一步步朝李大爷走去了。
    李大爷怕我爸，这会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我爸的声音，说话都不利索了：“云、云海！你要干啥你！你还想动手？”
    李奶奶也吓得爬起来，要去李大爷那边，二叔笑呵呵的拉住了李奶奶的胳膊：“婶子，你不说要四千块钱吗？咱俩谈谈，我觉得四千太多了。”
    “你撒开我！别拉着我！你不想让我去拉架是不是？”
    “你看，你还要不要钱？”二叔的笑容，这次是发自肺腑的。
    然后，我和璐璐的眼睛，就被小胖的手遮住了。
    紧接着，就传来李大爷的嚎叫声，拳拳到肉的噼啪声，李奶奶的尖叫声，还有那些谁也没动却说着拉架的吵闹声……
    我急切地把小胖的手拉开，只见我爸手脚并用的落在李大爷的身上，我爸的眼神比那些鬼都可怕，好像要活吞了李大爷。
    李大爷终于挤开人群，躲进了自己家的大门，他慌乱地把门锁上了。
    “云海！今天这个梁子咱俩就算结下了！”李大爷鼻青脸肿地吼着。
    他刚说完，我爸作势要翻墙进去，李大爷吓得立马钻屋里去了。
    李奶奶心疼李大爷，两只老眼都流出了泪水，转身一口咬在二叔的胳膊上。
    “嘶——”二叔疼得立刻撒开了李奶奶。
    李奶奶也挤开人群拿着钥匙开了锁，跑回屋里去了。
    他们两暂时应该是不敢出来。
    钱叔咳嗦两声挥挥手：“都别看了别看了，赶紧做席面，下午两点就下葬，别误了吉时！”
    人群做鸟兽散。
    只有我爸，就在李大爷家门口坐了下来，一瓶酒，一包烟，一坐坐一天。
    李大爷和李奶奶一天也没敢出门。
    晚上的时候，我爸很颓废的回来了，我妈给热了饭菜，放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
    我爸闷头干饭，我妈就抱着妮儿，在旁边也一言不发。
    璐璐我俩习惯性地躲在窗帘后。
    “璐璐，气氛不太对，咋办。”我扭头问璐璐。
    璐璐摇摇头，两只大眼睛懵懂又无知。
    哐当一声，我爸重重把酒杯墩在桌子上，扭头看我妈说：“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我说？非得自己被欺负了才行？”
    我妈吸了吸鼻子：“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才担心！”
    “知道了，我以后啥都跟你说，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下次有事和我说，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好。”
    “吃完了，进屋睡觉吧。”
    我爸捡了桌子，然后跟我妈一前一后地进了东屋。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还以为得吵架呢，就这样完事了？”
    璐璐想了想，说：“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啥是爱情？”
    “我也不知道，戏文里说的，咱俩快睡吧，都多晚了。”
    “嗷。”
    璐璐我俩躺下了，半睡半醒的时候，我家门口又传来了璐璐妈的哭声……

 第45章 以己度人

    璐璐妈又哭了一整晚，吵得我一宿也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被我妈拽起来了。
    一睁眼就看见我妈慌张地站在我头顶，见我醒来才放下心来：“暖庭，昨晚没好好睡觉吗？再不醒可给妈吓死了。”
    昨天的事，我还以为我妈得怪我呢，但我妈没提，她应该是忘了嘿嘿。
    我挠挠额头，转头看了眼坐在炕头认真看书的璐璐，小声跟我妈说：“昨天白婶儿又在咱家门口哭一宿，我睡不着，就起晚了。”
    “啊。”我妈忽然提高了音调，“妮儿奶粉没有了，暖庭你去你卢婶那买一袋。”
    “云婶我去吧。”璐璐立刻放下书，下地穿鞋。
    我妈摁住了璐璐的肩膀，微笑着说：“让暖庭去，你好好学习，以后咱家还得指望你，暖庭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我？？？
    我一脸不服气地被我妈推出了门。
    走到门口，我妈忽然弯下腰说：“妈等会就把璐璐妈超度了。”
    “哦！”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妈是不想让璐璐听见，免得璐璐伤心啊。
    我抓着钱，迈着欢乐的小步伐，屁颠屁颠地去卢婶家了。
    “卢婶！”我喜滋滋地叫卢婶。
    卢婶正在擦货柜呢，听见我的声音扭过身来，笑着问我：“云丫头，要点啥呀。”
    卢婶的眼睛红红的，眼圈也黑黑的，头发都出油了，可能是也一宿没睡好。
    我笑容落下来几分，卢婶一定还因为昨天李奶奶的话伤心呢。
    “我要奶粉。”
    “妮儿还挺能吃的。”卢婶笑呵呵地给我拿了奶粉，收了钱。
    我抱着奶粉走到门口，回头看卢婶，卢婶人很好，她现在伤心难过，我却不知道该咋逗她开心。
    “咋了云丫头？还有事吗？”
    我挠挠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大叫出来：“卢婶！你真好看！”
    卢婶愣了愣。
    我脸火烧似的，撒开丫子就跑了。
    跑了几步还能听见卢婶忽然笑出来的声音：“这孩子。”
    耶！卢婶开心了就行！
    其实我们十里八村的人都很好，很质朴也很热情，但就是有那么两颗老鼠屎，会臭了一个村。
    就比如李大爷一家。
    我正好走到路口，往李大爷家的后门看过去。
    我皱了皱眉。
    李奶奶和一个全身都裹在黑风衣里的人说话呢。
    那人好像是个男人，比我爸还要高一点，但是贼瘦，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个风衣，就连手和脸都带着黑色的手套和口罩，是不是生病了啊？
    算了，李奶奶不是好人，跟她来往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才不关心她们呢！
    我摇头晃脑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二叔的大红摩托在院里立着，但是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屋子里都没有人。
    哎？我妈和璐璐呢？
    我跑进屋，看见妮儿还睡着，蹑手蹑脚地把奶粉放在柜子上，然后跑到后院去了。
    果然他们都在供堂里。
    还没进屋，我就听见了璐璐妈那我都听腻了的哭声。
    “桂芝，我不是不想走，我是太亏欠璐璐了，我想补偿她呜呜呜。”
    “嫂子，你现在说这有啥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已经是个鬼了，再留在璐璐身边只会害了她！她还是个孩子，受不了你身上的阴气！”二叔轻缓的语调中满是严肃。
    璐璐妈哀求道：“我知道，我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让我陪着她吧，至少陪着她长大我才能放心呜呜呜。”
    我妈叹了口气：“嫂子，你远远看上一眼，难道就不会影响璐璐了？璐璐的命运已经很惨了，你要是真爱她，真想补偿她，就离璐璐远远的。”
    璐璐妈立马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地说自己后悔，咋就相信了那个蜘蛛精。
    璐璐听见我妈的话，还以为让璐璐妈远离自己，当即拉着我妈的衣袖哭起来：“我不要和我妈分开，我不要呜呜呜，云婶你想想办法。”
    见到璐璐哭，已经悔恨的璐璐妈心痛不已。
    我抠着窗台边儿往里面看，璐璐妈蹲下身去抱璐璐，可是她的手臂从璐璐的身体上穿过了。
    李大娘倒是端坐在神像前，闭着眼睛，好像我妈平时打坐的时候一样坐着，慈眉善目的。
    她的裙子已经彻底白了。
    二叔靠站在门口的墙上，一边顺了顺自己头发稀疏的脑瓜顶，眼睛一边溜溜转。
    “嫂子，我们知道你爱女心切，要不这样吧，我们取一个折中的办法，以后你就住在坟地，逢年过节我们带璐璐去给你烧纸，你也能看看璐璐，咋样？”
    我妈也搭腔道：“是啊嫂子，这样你身上的阴气也伤害不到璐璐，璐璐还能时时跟你报个平安。”
    我妈和二叔都松口了，璐璐妈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
    但我妈说璐璐妈是横死之人，比普通的小鬼厉害一些，为了避免璐璐妈食言，要做一些措施，让璐璐妈成为地缚灵，以后只能在坟地活动。
    地缚灵我知道，就是成为某一片土地的专属灵魂，不能离开原地，顶多在方圆几米或几十米之间游走。
    璐璐妈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
    可我不高兴了。
    我不明白，璐璐爸妈死前对璐璐又不好，璐璐为啥还舍不得离开他们，也太不争气了！
    璐璐爸还好说，道完歉就跟着黑白无常走了，可是璐璐妈留在璐璐身边会伤害她的呀！
    我妈和二叔居然同意了！真不知道这两个大人想啥呢？
    我嘴噘得老高，站在供堂外边浑身都写满了不乐意。
    我妈举着黑伞，带璐璐妈和璐璐走了出来，她们没看见我，直直地往大门口去了。
    过了好一会，二叔又在供堂里跟李大娘说了会话，出来的时候倒是看到我了。
    “云丫头，谁又惹到你了？”二叔惊讶地朝我走过来，“你一天跟个煤气罐成精一样，动不动就生气呢咋。”
    “啥是煤气罐？”
    不行！我正生气呢！不能跟二叔说话！
    我气愤地扭过头去，不想理二叔！
    二叔绕到我面前，蹲下身想了想，说：“是不是听见我们说的话，你生气了？”
    呀！
    二叔能听见我在想啥吗？
    “本来就是，璐璐妈活着的时候多过分，死了以后还差点掐死我呢！你们还帮她！”
    二叔倒是哈哈大笑：“傻丫头，你就生气这个？”
    “哼！”
    “哎，白嫂子也是苦命人，被妖精迷惑神智也不是她愿意的，世界上有哪个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看你李大娘。”二叔指了指供堂里的李大娘。
    我就是因为璐璐妈是当妈的，所以我才更生气呀！
    我瞥了二叔一样，气呼呼的坐下来了：“李大娘跟白婶儿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如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你愿意和孩子分开吗？心会不会痛？”
    “我哪知道？我才六岁，反正就是不一样！”
    “行行行，就当不一样，但是有个道理二叔得告诉你，赶狗入穷巷，必被反咬一口，你忘了你为啥被璐璐她娘掐了？”
    “我不听我不听！”真烦，好不容易清净两天，二叔又开始讲大道理了。
    我双手堵住耳朵，使劲摇了摇头，飞快地跑屋里去了。
    可是我刚进门，就看见我家悄无声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46章 李大娘发飙

    他就站在我家西屋炕沿边儿的屋地上，又瘦又高还穿着黑风衣，像极了一根加宽的扁担！
    “你、你是谁！”我惊慌的叫了起来。
    男人愣了一下转过身，露出一双满是凶光的细长眼睛，给我吓了一跳。
    我视线落在他怀中……
    他抱着妮儿！妮儿小脸儿上盖着一张黑手帕，睡的可沉了！
    “二叔！”我惊恐的朝后院叫！
    男人顿时压低了眼眉。
    他的大掌扣在我脑瓜顶上，使劲摁着我往门框上磕去！
    咚的一声，我脑袋就跟皮球一样，磕下去又弹起来了，然后眼冒金星，脑门上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迷迷糊糊的我就倒在地上了。
    ……我额头的骨头都好像要碎了！
    这时二叔的脚步声响起了！
    男人警觉地立刻大步朝门口跑去！
    二叔一进门，看见我躺在地上，脑门上还有血，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急忙把我扥了起来。
    “咋了这是？”
    “有人，把小妹儿抱走了！”我气若游丝，指着大门口。
    二叔面色凛然起来，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我忍着疼，晃晃悠悠的跟了出去，但是二叔和那个男人跑的太快了，等我跑到大门口，正好看见东边李大爷家的门口，黑衣人着急忙慌的往李奶奶手里塞了一把钱，然后上了一辆白色的破面包车！
    那黑衣人是个人贩子！
    李奶奶拿了钱，也立马跑回院子里，重新把门锁上！
    “站住！天杀的！”二叔穷追不舍，可是他两个脚怎么追上得了四个轮的！
    二叔一着急就忘他有摩托车的事。
    我靠在大门口，着急的朝二叔喊：“车！摩托车！”
    二叔往前一个滑铲，刹住了自己的脚步，又急忙掉头往回跑，打着了摩托车的火，重新追了出去！
    我的心都悬了起来！
    二叔一定要追上他啊！
    听说人贩子会把孩子买到大山里，大山可是比我们这里还破落的地方，如果碰上兽心的买主，妮儿这一辈子就废了！
    她会从小就被打，说不定以后还会嫁给一个老光棍，还有更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天杀的李奶奶，李大娘都死了，她竟然还要把妮儿卖掉！
    我正恨的浑身哆嗦。
    我身后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风里好像藏了刀子，割在皮肤上生疼。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刹那间乌云密闭，门口的小树们被吹得群魔乱舞。
    风势渐大，好像鬼哭的声音！
    一股仿佛来自地下的危机感，一瞬间就抓住了我的心脏，我难以呼吸，僵硬的转过了头。
    李大娘在灰沉的天色下缓步走来，她又黑又直的长发，在风中疯狂乱飞，趁得她的脸色和裙子更加惨白了。
    李大娘走到我身前，我似乎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负面情绪浸泡住了，这种感觉让我的灵魂都在叫嚣。
    我好冷，冷的我缩紧了身子，浑身颤抖。
    李大娘笑颜如花，她蹲下身来，温柔地擦去我额头上的血渍。
    “云丫头，告诉大娘，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李大娘虽然在笑，可是她的眼神好冷好恐怖，我紧紧咬着嘴唇，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落下去一分，声音更加温柔了：“别怕云丫头，告诉大娘，是不是妮儿被她奶奶卖掉了？”
    李大娘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又像是两条阴冷的毒蛇钻进我耳朵里，让我脑袋都晕乎乎的。
    我没有一点点防备，就点了头。
    李大娘的鞋子一下子就红了，然后是裙底，裙边，渐渐往上，红色攀爬到了领口！
    比之前还红！红的发紫！还冒着浓浓的黑烟！
    李大娘重新变成厉鬼了！比以前还厉害的厉鬼！
    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从门口迈出去，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家……
    “李大娘！”我急切的叫着李大娘。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知道李大娘要干啥，可是我脑袋里却想起以前，我妈对付杀过人的厉鬼的手段！
    魂飞魄散！
    不行！李大娘不能魂飞魄散！
    我额头上的伤都被我忘记了，紧跟着李大娘鞋都跑掉了一只。
    “李大娘！二叔去追了！妮儿一定会被找回来的！”我追在李大娘屁股后头嘶声喊着。
    可是李大娘毅然决然的走到她家院门前，停住脚步，扭过头。
    她好看的脸被黑烟舔舐的若隐若现：“云丫头，替我谢谢你二叔。”
    “李大娘！”
    李大娘进院了！
    我直直的扑撞在大铁门上！
    铁门被我撞的哐当一声响。
    李大爷酒气熏天的出来了：“死丫头你嚷嚷什么！大白天的死了人呐！晦气不晦气！”
    我抖的好像触了电，李大爷看不见，但我能看见，李大娘已经站在李大爷面前了！
    “嘶，咋这么冷。”李大爷一边说，一边左右看看，他找了一根烧柴用的粗木棒子，瞪着眼睛朝我晃悠着走来了，“死丫崽子，我打不过你爹，我还打不过你？”
    “大爷！快跑！”我已经顾不上李大爷是不是要揍我了！
    因为李大娘诡异的歪了歪脖子，眼睛好像死鱼的眼睛，身上嘎嘣嘣的响，她的长发越来越长，仿佛有眼睛似的刺向了李大爷！
    “大爷！快跑啊！！”我急的抓住大门跳脚！
    李大爷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低头看着我，肥嘟嘟的大油脸上升起了邪恶的笑容。
    “云海，让他后悔去吧！”大棒子朝我的脑袋落下来了！
    我吓的闭紧了眼睛！
    可疼痛并没有到来。
    突然，木棒掉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响起。
    “嗬……嗬……救……”李大爷的声音变得尖细。
    我吞下一口口水后，睁开了眼。
    李大爷就站在我眼前，他已经胖到快没有的脖子上，缠满了黑亮的头发，头发比钢丝还要坚韧，割破了李大爷的皮肤，也割碎了他颈后的纱布。
    啪嗒。
    臭烘烘的血滴上我眼前的纱布……
    李大爷双手抓着脖子处的头发，嘴唇颤抖，瞳孔紧缩，肥肉在不自觉抖动，他惊恐的慢慢朝自己身后扭过头……
    然后，他看见了一身红裙的李大娘，李大娘脸上的肉在一片片的滑落掉下，就像臭水沟里死了一个月的猪那样，她的皮肤下开始往外渗着臭脓水。
    眨眼的瞬间，李大娘湿漉漉地到了李大爷的身后，她已经露出白骨的脸，阴沉沉的逼近了李大爷。
    “李福，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啊！！”

 第47章 李大爷和李奶奶惨死

    我腿肚子被吓软了，一屁股跌倒在地，没忍住尿裤子了。
    这样的李大娘，比我梦里见过的样子还可怕。
    她笑得肆无忌惮，好像一下子把压在心里的怒火和憋屈都笑出来了！
    她带着李大爷消失在大门口，我看不见他们去哪了，但是房子的门还在吱嘎嘎地晃，应该是进屋了。
    “暖庭！”
    “啊！”我的心脏在怦怦跳，扭头看见一手牵着璐璐，正在擦脑门上汗的我妈，表情又急切又凝重。
    “咋回事！”
    “是……是……李奶奶把妮儿卖了！李大娘变成厉鬼了！”
    “啥？这个李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我妈加紧了脚步回家去取发簪。
    璐璐胆战心惊地把我拉起来：“暖庭你咋在这，李大娘不会伤害到你吗！”
    我一把抓住璐璐的手，不知道是她的手太热，还是我的手太凉，我觉得她的手滚烫。
    “呀，暖庭你手咋这么冰！”
    “……璐璐。”
    “咋了？咱俩快回家说！”
    “璐璐……”
    “咋了。”
    “李大娘……好像疯了……”
    “……”璐璐没有说话。
    房门口那儿忽然惨叫着爬出来半截人，吓得我和璐璐都倒退好几步。
    那人两条大腿已经不见了，头皮被撕扯得露出白骨，鲜红的血顺脸留下，她用双手挣扎向前，拖出了一行深红血迹。
    是李奶奶。
    “救命！救命啊！救……”李奶奶眼神满是绝望。
    一只仿佛被鲜血浸泡过的手，插进李奶奶的后背，又残忍地将她快速拖进屋里去了。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两声很长的吼叫，叫声渐渐减弱到最后消失，持续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我妈也赶到了。
    不远处，叔叔婶婶们也从西面八方跑来。
    “快！快把大门撬开！！！”我妈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轰隆一声，大门倒下激起阵阵尘土。
    我妈第一个冲进去，还有几个胆大的大人，跟着我妈跑进去了。
    我抬头看看天空，几缕金黄的阳光穿透厚重灰沉的乌云直射地面。
    乌云被阳光驱散了。
    “暖庭！云婶出来了！”璐璐指着李大爷家门口的方向。
    我顺着看过去。
    我妈跟那几个大人，魂不守舍地走出来，还没走几步，纷纷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桂芝！里面咋样啊！”卢婶站在大门口焦急的问我妈。
    我妈费力地摆摆手：“都别进去了……太惨。”
    太惨？
    能惨到什么程度？让我妈看了都吐了好一阵？
    村长马不停蹄地去请了缝尸匠，可是缝尸匠进屋只是看了一眼就出来了，他背着手站在门口环顾众人，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甩袖子回去了。
    连一句话也没说？
    那就是连尸体都缝不了吗？
    我感觉自己的魂都要升到天上去了，虽然我没看见李大娘是怎样行凶的，但是李大爷和李奶奶，就在与我只有几米之隔的地方死掉了。
    卢婶站在我旁边，瑟缩地看看周围：“今年的阴历七月，实在是太邪性了，云丫头，璐璐，你们两个小孩子没事别出来，赶紧回家去！”
    卢婶身旁的姑姑也说：“是啊，不到一个礼拜，死了五个人，咱们村一定是犯点啥呀！”
    “是啊，太不详了。”
    村长从院子里走出来，把接头接耳的人们疏散：“大家都先回去吧，老李家的人死得太惨了，等会找了棺材直接伐送了，席面也别做了。”
    钱叔转身要走，卢婶两只手拉住钱叔胳膊：“村长，桂芝说没说是咋死的？因为啥死得这么邪性啊？”
    村长好像硬噎下一个鸡蛋，硬着头皮小声说：“赵春兰。”
    然后就往院子里去了。
    跟前的人都愣了一会，卢婶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赵春兰，李嫂子？李嫂子成鬼了？”
    “老李家活该！当初李嫂子多好一个姑娘，到了他们家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哎，刚才还听说是李婶子把妮儿卖了，这真是把人活生生逼成鬼了。”
    “老李家缺了大损，也不怪他们遭报应。”
    “李嫂子会不会再害别人呐！”
    “别说了快走吧！太吓人了！”
    人群很快散开了。
    我和璐璐也跟着人流回家去了，我裤子还湿着呢。
    回家换完裤子，又换了纱布，院子里就响起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
    我和璐璐赶紧跑到院子里，二叔下一秒就把摩托车骑进来了。
    二叔跟在泥地了打了滚似的，满身满脸的土，早上干干净净的裤子，现在破了一个大洞，膝盖还流血了。
    “二叔，你跟人贩子打架了吗？”璐璐急忙拿了一条毛巾跑过去递给二叔。
    二叔一只手还抱着妮儿，他把妮儿递给我，然后接过毛巾，去压了点井水，噼里啪啦的洗脸洗胳膊：“没打，你李大娘去了，把人贩子的车搞熄火了，我没刹住撞上去了。”
    “二叔你看见李大娘了？”
    “没看见，但是凭直觉应该是她，当妈的，哎，这大太阳也不知道她伤成什么样，丫头，你李大娘回没回来呢？”二叔一边感触颇深地叹息，一边洗下好多泥汤子。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二叔还不知道李大娘变成了杀人的厉鬼呢。
    “二叔。”我紧了紧怀里的妮儿，把刚才的事情跟二叔说了一遍。
    说完的时候，二叔已经坐在椅子上默默抽了三根烟，烟雾在他瓦亮瓦亮的脑门上盘旋。
    许久，二叔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捻了捻，起身往李大爷家去了。
    这次的伐送，跟伐送璐璐爸妈还有李大娘时的不一样，没有几个人，也没有闹哄哄的人群，只有我家隔着一个院子响起来的哀乐。
    大门口偶尔走过个人，也是浑身紧绷，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璐璐坐在我旁边看二叔给买的孙子兵法，我正好看见她新翻开的那页，有个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们村的现状——草木皆兵。
    本来我被黑白无常勾走的时候，卢婶她们就说村里是不是犯邪道，但是谈论的人也是很少的。
    现在李大爷和李奶奶死了，据说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满屋都是肉泥，这个说法就像……就像……
    嗷对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犯邪道的言论，一下午就席卷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什么邪祟找上自己。
    我抱着妮儿，一刻也不敢松手，伸着脖子往窗外看：“璐璐，他们咋还没回来呢？”
    璐璐从书里露出脸：“我也不知道，云叔也没回来呢。”
    “对呀。”今早我爸起早去北村打听情况了，这都快晚上了，还没回来，“北村也不知道咋样了。”
    璐璐呆呆地看着我，我挠了挠鼻子：“我脸上有东西吗？”
    “暖庭，我才发现，你好操心啊，比大人都操心，你这样会很快变老的。”
    我嘴角抽了抽：“我才不会呢！”
    我扭过头去，视线正好看见我家大门口对面，站着一抹熟悉的红色影子。
    李大娘面容可怖，朝我招了招手……

 第48章 李大娘的嘱咐

    李大娘现在很像一个腐朽的红色棺材板，直挺挺，硬邦邦，身上都是腐肉，还在往下滴着脓水和血，手腕像上了机关似的，一抬一摆。
    她站在柳树下的阴影中。
    我顿时屏住了呼吸。
    璐璐见我这样，也好奇往门口看看，但是她啥也没看见，疑惑地问我：“暖庭，你看啥呢？”
    “璐、璐璐，李大娘在门外叫我呢。”我嗓子被猫抓了一样，嘞的又干又疼。
    “啥！”璐璐直接从炕上跳了起来，慌不择路之下，硬是拖着我的衣领把我塞进衣柜里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快进去躲躲！”
    “你咋办呐！”
    “我、我保护你！”
    璐璐站在衣柜外，小脸煞白，抿着嘴，其实她也怕得不行，两个羊角辫来回乱颤，但还是鼓足勇气把我怼进去了。
    那我也不能让璐璐单独面对李大娘啊！
    她还看不见，还不如我呢！
    我挤开璐璐摁着我的手，严肃地道：“不行，李大娘是来找我的！”
    璐璐急得都要哭了：“暖庭你快点进去吧！”
    我也快哭了，之前李大娘长得好看，我不觉得她可怕，但是她现在太吓人了，刚刚还杀了两个人！
    而且她现在显然是冲我来的！她是不是怪我没看好小妹儿，所以要杀我呀！
    呜呜呜！
    我妈咋还不回来！
    正在我和璐璐来回拉扯的时候，我余光中的红色身影嗖的一下到了我家门口前。
    “啊！！”
    我腿一软，从柜子里掉出来坐在炕上，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受到了刺激。
    我扑腾着站起来，把妮儿塞给璐璐，手脚并用的跑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伸出脖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嗷嗷喊：“我不怕你！你要是杀我我妈不会放了你的！呜呜呜呜！我才不怕你呢！”
    “云丫头。”李大娘没有动作，只是轻声叫了我一句。
    天知道我现在胆子都快破了。
    “云丫头，你别怕，大娘是来跟你告别的，你转告你娘，让她别找我，就算找也找不到，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以后也不会伤害其他人。”
    我哗哗地流着眼泪，大鼻涕都快过嘴唇子了，小脸哭成了一颗南瓜。
    “还有，云丫头，东村的陈老瞎没有媳妇，无儿无女，人也还挺好，你们要是觉得拖累，就把妮儿送给他当闺女吧。”
    我又嚎了半晌，等我哭累了，李大娘已经不见了。
    我揉揉眼睛，仔细往外看，门前、大柳树下都空无一人，更没有李大娘可怕的身影。
    啥？
    李大娘不是来要我命的？
    “暖庭，她走了吗？”璐璐的嗓音又哑又颤。
    我回头胡乱的擦了把眼泪鼻涕，松了一口气：“走了。”
    我坐下来，刚刚一紧张又出了一身冷汗，刚换的裤子又湿了。
    璐璐低头捏了捏妮儿熟睡中脸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会怪咱们没看好妮儿，今天都怪我，要不是我拉着云婶去给我妈安置好，也不会出这事。”
    “璐璐，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保护我吗？”
    我觉得璐璐好傻，就算不是因为我妈和璐璐走了，李奶奶要卖了妮儿，那人贩子也会找时间把妮儿偷走的，除非李奶奶没这个想法。
    但是李奶奶不喜欢小女孩，打消这个念头的可能几乎没有。
    更何况，事情已经出了，谁也怪不到。
    “不是啊。”璐璐抬起头，两只眼睛还沾染着恐惧的余韵，却格外坚定，“我说过我要成为厉害的大人，以后保护你。”
    “那你现在也不是大人！”
    “那我也会保护你。”
    我定定地看着璐璐，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我妈和二叔为啥要帮璐璐妈了。
    我不相信璐璐是凭空长得这么善良的，一定是之前璐璐爸妈对璐璐教导有加，或许璐璐爸妈后来对不起璐璐，真的只是因为被妖精迷惑了神智，他们才言不由衷，心不由己。
    其实，他们真的很爱璐璐也说不定。
    我抓过璐璐的手，认真地跟她说：“璐璐，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我们还有我爸，我妈，二叔，也都会保护咱们，你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为啥？”
    “不为啥！反正我不需要！”为了让璐璐明白我的立场，我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蹬蹬蹬的下地跑出去了。
    我能感觉璐璐受伤的眼神就粘在我后背上。
    但是二叔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会害怕的事，璐璐一样会害怕。
    其实我也不是时时都听二叔的教导，但璐璐不一样，她以前是我的好朋友，现在是我的家人。
    家人，就是对方都不可或缺的人，是在心尖尖上的人。
    璐璐也是！
    我拿了条裤子，跑进我家后院的淋浴房，洗去自己一身的汗水。
    璐璐很快跟了过来，她站在门外，支支吾吾的问：“暖庭，你生气了吗？”
    “哼。”
    “你别生气，我就是，就是，我怕我会让你不开心，所以我想尽可能地补偿你。”
    我气呼呼地关掉水龙头，隔着竹席帘子问她：“我为啥要不开心？”
    “因为我，现在吃你家的，住你家的，还用了你好多东西，云叔云婶和二叔还给我花了很多钱，这些都该是你的，我，我很不安心……”璐璐越说声音越小。
    我的情绪随着璐璐的诉说，一点点低落了下来。
    是啊。
    我突然想到了。
    我不是璐璐，所以我很少能考虑到璐璐的心情。
    要是我自己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寄人篱下，对方还对自己很好，我也会惶恐不安吧。
    璐璐现在一定是这样的，她因为怕惹我家人生气，怕别人烦她，他爸妈死后两天她就不敢再哭了，努力摆出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
    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会憋出病的。
    突然体会到璐璐心情的我，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又不好意思服软，只能梗着脖子说：“你别这样想，我愿意跟你分享，你要是再把自己当外人，我就真不开心了！”
    “嗯！暖庭你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行了吧！但是你以后也不许这样做了！”
    “嗯！”
    璐璐喜滋滋地探进头来，我两相视一笑，抓紧小手。
    嘿嘿！又和好了！

 第49章 东北五大仙家

    吵了一架，我和璐璐感情更加要好了，我把刚刚受到的惊吓都给忘记了。
    我们俩坐在炕上，扶着妮儿让她学走路，妮儿包子似的小脚丫一颠一颠的，看得我俩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她摔倒。
    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我妈我爸还有二叔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院子。
    “唉呀妈呀，这事也太突然了。”我爸脱下布鞋，坐到院子里的椅子上，猫着腰往地上磕打鞋里的泥土。
    奇怪的是，我爸不是去北村打听情况去了吗？咋造吧得比我二叔还狼狈呢。
    二叔摸出一根大青山递给我爸，又掏出一根扔进自己嘴里，吧嗒一声点燃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起来了。
    “李嫂子是吃了秤砣心，一定要杀李福娘俩了，要不然就直接去追妮儿了，这是躲着嫂子不在家的时间呢。”
    我妈打开院子里的灯，站在井边洗手，洗下去一堆红红软软的小肉粒儿：“人贩子咋样了？”
    “没咋样，李嫂子就废了他一条腿，要不然我也不能不知道李嫂子开始杀人了，倒是那人贩子自己吓得够呛，跪地下磕了半天头，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营生了。”
    “哎，还是有底线了，要不是对老李家太恨，李嫂子也不会把李福和李婶子……呕——”我妈说着又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估计是又想到李大爷和李奶奶的死状了。
    我爸忙过去给我妈顺后背：“那现在是咋办？”
    “李嫂子既然杀了人，见了血，怕是……留不得了。”我妈扭过头去，面色闪过浓浓的不忍。
    “妈！”我把半个身子从窗户探出去，“李大娘刚才来过了！”
    “啥！？”
    猪圈里的猪睡得死沉死沉的，被我爸一声吼，惊得笨拙地拱了起来。
    我挠挠脑瓜子，皱皱鼻子：“李大娘说，她躲起来了，以后也不会害人，让我妈别找她，还说东村的陈老瞎无儿无女，咱们要是觉得拖累，就把妮儿送他当闺女呢。”
    “孩子一个两个也是养，三个也是养，拖累啥。”听见李大娘对璐璐我俩没做什么，我爸放下心来，又坐一边抽烟去了。
    我妈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二叔看了眼我妈，转头问我爸：“大哥，你不是去北村了吗，咋这时候才回来？还一身土。”
    听见我二叔问话，我爸刚想起来似的，咧着嘴一拍大腿：“哎呀，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北村的事我越看越觉得不正常。”
    “咋回事？”
    “我今天去了才知道，北村那小偷还没抓到，村里的鸡鸭都丢没了，就剩魏老六家还有几个大鹅，我去的时候村长正带着几个人打算抓小偷，我又帮着抓会小偷。”
    “小偷抓住了吗？”
    “抓住了，你们猜那小偷是谁？”
    我爸嘴角都快憋到脖子去了，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璐璐都把脑袋探出来了。
    “谁啊云叔？”
    我爸扭头对着璐璐我俩说：“就是你们那张大婶！”
    “啥？张嫂子？”我妈惊讶地站了起来，“咋可能呢？张嫂子人挺好，从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啊！”
    “哎，张嫂子有苦说不出，她家张大哥也不知道咋回事，从那次你们回来之后，就每天都要吃一只鸡，后来他家的鸡吃没了，就让张嫂子去给他偷，刚开始张嫂子不干，张大哥居然还对自己媳妇动起手来了！”
    对呀！
    上次我们在集上，小胖还说张大婶在家天天挨打呢。
    我一开始还不信，张大叔对张大婶好，跟前几个村都知道的，但是那天我还亲眼看见张大婶满脸的伤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张大婶才挨打的呀！
    可是张大叔有那么馋吗？非得每天一只鸡？
    “还动手？以前张嫂子和张大哥感情多好，现在说动手就动手了？”我妈显然无法相信。
    我爸一阵唏嘘，“张嫂子还交代，张大哥现在白天就在家睡觉，晚上出去溜达，家里啥啥活都不干，我说他这段时间怎么白了也胖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妈背着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看得我脑袋都晕了。
    “嫂子，你坐一会吧。”二叔估计也晕了。
    我妈大步流星地坐到我爸旁边，拍了拍桌子：“这事真是有猫腻儿，张大哥要不是因为点啥，不能这么反常。”
    二叔眯着眼睛，手掌在自己破了的膝盖上搓了会：“你们说，张大哥每天一只鸡，昼伏夜出的，这个习性像啥？”
    三个大人在外面思考，我和璐璐就在屋里思考。
    我拄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像什么。
    院里寂静了好一会，我妈才叹了口气道：“胡家，黄家，和常柳家。”
    “暖庭，胡家，黄家，和常柳家是啥意思啊？”璐璐小声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努力了想了会，以前偷看我妈给人家办事的时候了解过。
    “好像是东北五大仙家的三家，胡家是狐狸，黄家是黄鼠狼，常柳家就是蛇。”
    “啊！”
    “嗯！”我认真地点点头。
    东北五大仙家也会找第马立堂口看事，但是跟我妈不一样。
    我前两年就听我妈和二叔唠嗑时候说过，第马被别人叫出马仙，身后跟着的兵马都是地仙，还有清风烟魂以及杂仙，掌堂教主的不同，立出的堂口也有不同功能。
    而我妈身后的兵马都是阴师，要是细数起来，跟道家是同出一脉的，直接听上方命令调遣。
    但因为有的时候需要过阴，所以跟地府里的一些官差也有交流。
    其中，就有上次救我出来的那个人，东北地界的大判官陆祁。
    这五大仙家又细分为狐黄白柳灰，常柳同属一脉，五大仙家都是地仙，要不是人自己惹上去，他们是不会祸害人的。
    其中黄家最小肚鸡肠，柳家最阴险好战，上次在张大婶家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而且我这双眼睛，也都是拜那常仙所赐！
    它让我不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放心大胆地玩耍，每次在外面我都要时不时地摸摸纱布，就怕纱布掉下来别人会看见我的眼睛，把我当成怪物。
    我脑袋一歪，气死了。
    二叔起身摸出车钥匙，跨坐上摩托车，打着摩托车灯：“嫂子，你觉得是啥？”
    “现在还不知道，得亲眼看了才行。”我妈又伸出手指头在地上写写画画了一会，“还真按照我说的去了，这个七月就没消停过，明天先去找李嫂子，完事就去北村。”

 第50章 倒插香招魂

    虽然李大娘已经来告诉过让我妈别找她，她以后也不会伤害人，但是我妈认为，李大娘现在已经不可信了。
    第二天鸡都还没叫，我妈早起去了供堂，拿一个黄布包往里装东西。
    那些东西我都认识，金元宝，小香炉，一碗生米，三枚铜钱，一把香。
    我两只胳膊担在供桌上，垫着脚睡眼惺忪地问我妈：“妈，你把我叫起来干啥，我都还没睡醒呢。”
    起来的时候，我可羡慕璐璐还能继续睡了。
    我妈一边装，一边扭头笑着瞅我一眼：“离了咱们村，妈就看不见你李大娘了，你得做妈的眼睛啊。”
    我一下子精神了！
    想起李大娘昨天那个恐怖的样子，我就浑身汗毛直立。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有妈在呢，怕啥。”
    我不情不愿地被我妈拽出去了。
    厨房里有我妈给温着的早饭，猪和鸡也都喂过了，我妈我俩就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大门。
    外面还没亮呢，黑咕隆咚的一片。
    七月虽然还没过去，但是街道上游荡的鬼已经少多了，我妈我俩走在路上，偶尔有几个调皮的鬼路过，看见我妈也是四处逃窜。
    我原本瑟缩的小肩膀，渐渐挺了起来，别提多威风了。
    半个小时后，我妈我俩到了坟地。
    可能是因为七月地府门打开，很多鬼魂过来找亲戚团聚，要比我上次看见的更拥挤，白花花一片。
    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一大片月光呢。
    我妈我俩走得近了，那些小鬼尖叫着钻进自己的坟了，有好事的还探出个吓人的脑袋瓜，往我们这边看过来。
    “嫂子。”二叔披着一件干净的灰色外套，打开他小屋的灯走了出来。
    二叔也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平时圆圆的眼睛，现在眯成了一条缝。
    二叔打了个哈欠：“来这么早啊。”
    “嗯呐，再晚点天就亮了，这个时候正好，鬼差们也办完事了，不会打扰到别人。”
    他们俩一边说，一边从二叔的小屋里抬出一张枣红色的八仙桌。
    “那个就是李嫂子的坟。”二叔指了指东边不远处的坟。
    石碑后的坟土还是新鲜的，被早上的露水这么一浸，散发出独属于泥土的清香，我可爱闻这个味道了。
    我猛吸了几口气，忽然想到这个土是埋尸体的，又赶紧吐出来。
    视线里，我妈先是往桌子上铺了一层二寸宽二倍弱的黄布，然后将一应东西摆在桌子上。
    这我可就不困了。
    我就坐在二叔的小屋下看。
    虽然这段时间，我被又是妖又是鬼的吓了个够呛，但是一看见我妈开始做法，我还是好奇。
    二叔帮我妈摆完东西，就走到我身边坐下来了，吧嗒点着一根烟。
    我顿时捂住鼻子，扭头瞪二叔：“二叔你能不能少抽点，呛死人了。”
    “二叔就这一个爱好，你还让二叔戒了啊？”二叔笑眯眯地摸了摸我脑袋，我赶紧躲开，二叔这几天秃得可是更严重了。
    “还不让揉了。”二叔摆出一副心痛的表情，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时，我妈已经把香点燃了，然后倒插在生米碗里。
    “丫头看好了，香向上飘供神，向下飘供鬼，倒插香招魂。”二叔一边指着那三根香，一边凑过来跟我说。
    我皱着眉毛捂紧鼻子，二叔嘴里好臭啊，烟臭烟臭的。
    “二叔。”
    “咋。”
    “你跟我说这干啥，我又不是神婆。”
    二叔愣了下，后知后觉的挠挠脸，少见的有些郁闷样：“没忍住啊。”
    “啥玩意没忍住。”
    “没啥，看你的得了。”
    “……”还凶我！
    我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然后就看见那些坟头上的小鬼，一下子就把我逗笑了。
    他们想出来看又害怕，害怕还好奇我妈在干啥，错落无致的大坟包小坟包上，一个个脑袋瓜露出来再下去，露出来再下去，动作还不齐，跟地鼠似的。
    我捂嘴偷笑。
    二叔没好气地叫我：“笑啥呢？快看看你李大娘来没来呢。”
    “哦。”
    我妈已经蹲在火盆前，一边念叨着李大娘的名字，一边往火盆里烧金元宝了。
    火光通通亮。
    我左看右看，也没看见李大娘，倒是有几个小鬼欣喜地跑了过来，围着金元宝烧出的烟转圈飘。
    “没有啊？”
    “没有？”二叔站起来，盯着地面发了会呆，“是没有。”
    我妈也越来越急了，从一开始低低地叫着李大娘的名字，到最后嘴里开始说起了我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
    二叔也从一开始的悠闲，到后来急得原地转圈。
    我不懂，没来就没来呗，再叫不就得了，他们俩这么紧张干啥。
    一直到村里的鸡叫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我妈带的元宝也烧没了，小鬼们争前恐后地钻进自己坟里，李大娘都没有出现。
    我妈一拍脑袋，哎呀哎呀地说：“坏了，李嫂子没回坟。”
    二叔也严肃地点点头：“她现在可不是一个单纯的厉鬼了。”
    我看看我妈，再看看二叔，疑惑地问：“那李大娘是啥？”
    “半鬼半魔，怨气太重了。”
    “为啥？”
    “你记不记得那个吊死鬼？一般的鬼是要回自己的坟补给阴气的。”
    “但是之前李大娘没坟的时候，也没事啊。”
    “那是因为在你家，有老师父看她心地仁善，所以护着！”
    二叔弯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云丫头，你上次见你李大娘，是不是浑身的黑烟，跟别的烟不一样，就是那种比头发还黑，快把你李大娘包起来的那种？”
    手腕被二叔抓得有点痛。
    我想起昨天李大娘站在她家门口和我说话时，被黑烟舔舐得若隐若现的脸。
    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是。”
    我妈立刻站起来，拍打拍打沾了露水的裤脚，急忙收起东西，语速飞快：“不行，要是真成魔了，杀人的欲望是止不住的，我得赶快回家通阴，告诉鬼差留意！”
    “我送你们！”
    “好，快！”

 第51章 大判官陆祁

    二叔摩托骑得飞一般。
    坑坑洼洼的大土路，把我胃都快颠出来了。
    两只手紧紧抓着二叔腰间的衣服。
    好不容易摩托车从南边到了进村的十字路口那里，二叔忽然妈呀一声，脚猛地蹬了几下，强扭着摩托车躲过了迎面过来的人群。
    等摩托停稳，我才看见对面的来人。
    为首的是一个三角眼，长脸，菱形口的中年男人，他身穿孝服，一边走一边瞪着眼睛往天上扬纸钱。
    他身后跟着八个人，四个人抬一副棺材。
    “李隆来了。”我妈的声音，在我后脑勺的位置响起。
    我扭头问我妈：“李隆是谁啊？”
    “你李大爷的弟弟。”
    哦。
    李大爷的弟弟，难怪和李奶奶长得这样像呢，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一模一样。
    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李奶奶的眼里尽显尖酸，李叔叔的眼里都是凶狠的戾气。
    李叔叔好像没看见我们似的，走在马路的正中间，他到了十字路口正中央跪下来，接过身后人递来的瓷盆，啪的往地上摔碎。
    紧接着，李叔叔那大如洪钟的哭嚎声就响起了。
    “妈！大哥！你们上路吧！呜呜呜！”
    他一哭，身后抬棺材的人也跟着哭起来了，呜呜呜地混着风声，听得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李叔叔站起来，悠悠地又说了一句：“妈，你们放心，谁害了你们，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他说着，三角形的眼睛眯了眯，眼下的肌肉就像有一根铁丝勾着，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他微微向我们这边偏了偏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们。
    然后，他朝后挥了挥手：“走。”
    两个黑棺材就在我们眼前一前一后地过去了。
    圆形方孔的白色纸钱还纷纷扬扬地飘在半空，一张纸钱突然被风呼在二叔脸上，二叔赶紧扒拉下去了。
    “呸呸呸。”
    二叔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把摩托车蹬到正路上，骑去我家了。
    到了家门口，我和二叔还没下车，我妈已经抓着黄布包去后院了，连屋都没进。
    我爸抱着妮儿从屋里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扭头往后看我妈急匆匆的背影。
    “咋回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还是李嫂子那事呗，走，进屋跟你说。”二叔和我爸又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我站在院子里，听着李大爷家还响着的哀乐，不由得把小手背在身后摇头叹气。
    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们村是不是真像卢婶她们说的那样，犯什么邪道了。
    我这眼睛我妈还没时间治，北村的事又预定了我妈的时间，李大娘还变成半鬼半魔了。
    半鬼半魔究竟是啥玩意啊？
    难道是一半身体是鬼，一半身体是魔吗？
    不行，我得去听听到底是啥。
    我蹑手蹑脚地去了后院供堂外，扒着窗户往里看。
    我妈端坐在供桌前，供桌上插着三根香，香炉后立着那本小册子，展开的那页纸正是胡子拉碴大肚便便的东北地界大判官，陆祁。
    我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画册谁画的，把陆祁判官画得这么丑，其实人家本人长得可好看了！
    我正憋着嘴呢。
    我妈身侧忽然出现一个黑影，那个黑影越凝越实，最后变成了一个人模样。
    呀！陆祁来了！
    我瞪大眼睛，只见陆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摇摇晃晃的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他左手微握成拳拄着侧脸，眼睛半闭着翘起腿，睡眼朦胧的。
    就连声音也是嘶嘶哑哑的：“冯桂芝，我刚下班，什么事不能晚上再说，我回去还得倒时差。”
    听见陆祁的声音，我妈睁开眼睛，几步走到陆祁面前，紧张的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我们这有个叫赵春兰的，今天天不亮我就去她坟前招魂，但是没招出来，我想让你们看看她在哪，是不是成了魔了！”
    “赵春兰？”陆祁歪歪脑袋，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自己光滑的下巴上点了点，“有印象，上次护着你闺女那个厉鬼？”
    “就是她！”
    “这鬼不是挺好的，怎么会成魔呢？”
    “你不知道。”我妈吧啦吧啦地又把李大娘的事说了一遍。
    那陆祁也不知道咋回事，听得还好像有滋有味的，都不困了，难道他们当鬼的都是这么无趣的吗？
    看啥都好奇？
    “知道了知道了。”陆祁摆摆手，慢吞吞地从自己衣兜里掏出那本小册子，“赵春兰呐……”
    陆祁翻了几页，视线忽然凝聚在一张纸上，整个人……哦不，整个鬼都坐直了！
    “我滴乖乖。”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连带着我妈和窗户外的我都开始紧张。
    “咋回事？”我妈追问道。
    陆祁又皱起了眉头，吸了口气说：“前段时间莲花市的鬼魂总是莫名找不到，就连生死簿上的记录都消失了，我这段时间主要就在追查莲花市的事，没想到你们这里也有这个情况了。”
    “啥？你说李嫂子在生死簿上都追查不到？”
    “李嫂子？”陆祁疑惑地抬起头，好像个迷糊的小羔羊。
    我妈搓了把脸，解释道：“就是赵春兰。”
    “嗯，应该是有人作怪，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已经属于地府的工作范畴了，我会记录在工作里。”
    他的意思是说，李大娘凭空消失了？
    李大娘说她躲起来了，真就连我妈和大判官都找不到？
    李大娘这么厉害呀！
    我倒吸一口凉气。
    可能是我吸气的声音太大了，陆祁的视线嗖的一下盯在我身上。
    哎呀！我偷看他被发现了！好害羞呀！
    可是他眼神还怪温柔，跟春天的湖水似的，明明都是地府的官差，跟长相恐怖的黑白无常一点也不一样。
    他弯起唇角，抬手朝我招了招：“小孩儿，过来。”
    我脸一下子就烫起来了，肯定红了。
    我妈往窗口看过来，微笑着也招了招手：“暖庭，进来谢谢恩人。”
    我顶着张大红脸，含胸驼背地进去了，我站在陆祁面前，两只手不好意思地搅着衣服上的纽扣。
    小声说：“谢谢哥哥。”
    “哥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比风铃还脆，比歌声还好听。
    我妈一杵子轻怼在我后背上，把我怼了一个趔趄，差点扑到陆祁身上。
    我妈严厉道：“别没大没小的，叫爷爷。”

 第52章 去北村

    叫爷爷？
    可是陆祁分明很年轻啊，看起来比周家二哥还小呢，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我怎么能叫他爷爷呢？
    我妈还给我一杵子。
    我委屈巴巴地仰头看我妈。
    可我妈朝我一瞪眼睛，我顿时妥协了，嗖的一下垂下头。
    刚打算开口叫爷爷，陆祁就笑呵呵地打住了：“没关系，叫哥哥就叫哥哥。”
    他往前倾了倾身，在我眼前的锁骨都好像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他左手扣在我脑瓜顶揉了揉，脸离我近了些：“小孩儿，就叫哥哥，叫得年轻点儿，哥哥听了心里喜欢。”
    我睁大了眼睛，陆祁真真真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比卢婶家卖的笔记本上印的明星还好看。
    他还离我这么近，我都看傻了。
    我还想多看看呢，陆祁在我头上的手就拿下去了，他站起来跟我妈说：“赵春兰这事不简单，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目前为止那些消失的鬼魂都没有出现伤人的现象，你把这事放一边就是了。”
    “行，我知道了。”
    然后陆祁就消失了，走得利利索索，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哎。
    他是仙女吗？
    以后要不要叫他仙女哥哥？
    但是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
    后来吃饭的时候，二叔滋溜着小酒，喝得红光满面喜气洋洋：“那李嫂子这事，就算完了？”
    “完了。”我妈用干豆皮卷着葱叶，咯吱咯吱地嚼得可香了，“明天就去北村，希望北村的事了结后，可别再有什么岔子了。”
    我爸一边吃饭一边点头：“七月马上过去了，该走的走，该回去的回去，你也能歇歇了。”
    “对了大哥，张嫂子现在回家了？”
    “没，我回来的时候，她们村村长媳妇怕她回去还挨打，就让她在村长家住下了。”
    “那还行，哎。”
    二叔喝多了，就想往后顺头发，但是顺完估计是头皮被风吹着了，又马上把头发顺回来。
    看起来憨憨的。
    看得我和璐璐捂嘴偷笑。
    我爸用筷子敲我两的碗，虎着脸训我们：“吃饭呢，别笑，别抽气管里去。”
    “哦。”
    可是我两忍不住。
    就不吃饭了，追追打打地跑出去笑了。
    我两跑到门口和泥玩儿。
    “暖庭，你看我搭的小房子，厉害不厉害！”璐璐指着她刚揉好的一坨儿软趴趴的东西跟我说。
    我才不服气：“小房子算什么，看我给你搭一个大房子！”
    “我帮你！”
    “嘿！暖庭，璐璐，你俩玩啥呢！”身后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是没良心的小胖！
    我和璐璐都撅起了嘴，立刻放下手里的泥巴，看也不看小胖一眼就往院里走。
    “哎！你们去哪啊！”小胖在我们身后急得跳脚，跑着追上来拉住了我俩，“别走啊。”
    我回头，看见了脑袋白白圆圆的小胖，他脑门上都是汗，着急地看我和璐璐。
    “暖庭，你们别生气，我知道你之前出事了，但是我爷不让我出来，我想偷跑出来来着，让我爷给我锁屋里了，刚把我放出来，我就马不停蹄的来了。”
    小胖双手合十，脸蛋皱成了胖花卷。
    我一愣，登时就忘了自己还生小胖的气呢：“你爷为啥要把你锁起来呀？”
    “我爷说咱们村现在犯邪祟，他怕我被老妖精抓走，就把我锁起来了。”
    小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方形塑料袋，里面居然是卫生纸。
    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小胖一边拧着鼻子，一边给我俩解释：“这是面巾纸，大城市里才有的。”
    小胖真行了，他现在跟我和璐璐不一样了。
    我们以前都是用袖子擦大鼻涕的，他现在居然背着我俩，开始偷偷用卫生纸了！
    我更生气了！
    我抱着手臂哼哼的，就是不理他。
    璐璐听完小胖的解释，气消了一半，拉了拉我的衣袖：“暖庭，要不咱俩别生气了，小胖也不是故意的。”
    我假模假样地掀开眼皮，见小胖紧张地注视着我，看来我在他心里还是挺重要的嘛！
    我一下就不生气了。
    “那好吧，这次就不怪你了，谁叫你还送我璎珞了呢。”
    “太好啦！那我们又可以一起上学了！”小胖开心地手舞足蹈，我们三个手拉手，在小树旁玩到了晚上。
    后来小胖的爷爷找过来了，他拎着小胖的耳朵往回走，念他要早点回家，说小胖是他们家的独苗苗，村里紧张时期不要乱窜啥的。
    再远我就听不清了。
    我和璐璐进屋洗手，我爸他们正坐在炕上商量明天去北村的事。
    “大哥，明天咱们都去北村，孩子们咋办？”二叔坐在炕边呼噜呼噜地喝一口茶水，又使劲朝地上吐出一片茶叶。
    我和璐璐笑哈哈地一起洗手，四只小脏手在水盆里互相抓，水花四溅。
    我爸半躺在炕头，他好像喝上头了，眼睛和周围都很红，眼神还直勾勾的：“没事儿，我刚跟卢嫂子说了，让她帮忙带两天孩子。”
    “那也行，卢嫂子这人能处，虽然嘴好说，但是热心肠。”
    我妈抱着妮儿抬起头，说：“暖庭得一起去。”
    我瞬间石化。
    有一种插翅难飞的感觉。
    以前我喜欢这样的事，我妈赶我跟赶牲口似的，现在我不想接触了吧，我妈还走哪都带着我。
    难道这就是语文老师的说的，事与愿违？
    ……
    第二天清晨，我和璐璐站在门口互相道别。
    “暖庭，你的璎珞忘记拿了。”璐璐把我的璎珞绑在我手腕上，“你也有一个，我也有一个，你看到璎珞就能想起我和小胖了。”
    我重重地点点头：“那我在北村也不孤单了！”
    “嗯！”
    卢婶被我两道别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赶紧上车吧云丫头。”
    “卢婶再见！”
    “哎哎，再见。”
    我爸套的板车，二叔和我妈都已经坐好了，我上了车，他两扶着我坐下。
    我刚刚坐稳，就看见李大爷家的方向，卷起了一阵小旋风。
    紧接着黑白无常悠荡悠荡地从里面锁出两个挣扎大骂的人影，是李奶奶和李大爷。

 第53章 李大爷和李奶奶的死状

    都说鬼魂最真实的样子，就是他们死时的样子。
    我现在终于知道李大娘究竟怎么杀的李大爷和李奶奶了。
    他们俩漂浮在空气中，好像是两团圆溜溜的肉，一团大的，一团小的，就像是被活生生碾成了肉泥后，胡乱揉巴在一起了。
    李奶奶的右腿，还插在脖子后边，李大爷的脑袋，挂在肚子上。
    应该是安错位置了。
    他们身上还往下滴着血和肉泥，动一下滴下来一点，然后随风消散在空气里。
    跟嘘嘘似的。
    我一下子就开始反胃了，身子也抖个不停。
    二叔挨着我坐，他低头看见我煞白了脸色，根根分明的眉毛顿时拧成了麻花绳。
    二叔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咋了云丫头？你不舒服？”
    我妈也看了过来。
    我摇摇头，拉住二叔的衣角，小声说：“二叔，黑白无常在抓李大爷和李奶奶呢。”
    二叔顿了一下：“抓他们就抓他们呗，你吓成这样干啥，又不是抓你来的。”
    “可是，他们四个长得都很可怕啊！”我攥紧了小拳头，为自己辩解。
    我妈把我抱进她的怀里，捂住我的眼睛低声道：“别看。”
    马车走了好一会，都快出我们村了，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才松下一口气。
    我拉下我妈的手，抬头问我妈：“妈，横死的人不是不能投胎吗？为啥黑白无常会来找他们？”
    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很不公平，李大娘那么好的人都不能投胎，李大爷和李奶奶凭什么能投胎？
    二叔却悠得乐了，他神清气爽地点了根烟，又递给赶车的我爸一根，吧嗒一口抽都快翻白眼了。
    “二叔你笑啥？”我不解。
    二叔喷出一口蓝蓝的烟雾说：“需要下去的人，也不都是能投胎的，有生前作恶多端却没有遭受制裁的人，判官会一笔一笔地给他记录在册，你李大爷和李奶奶，应该是下去受罚去了。”
    我爸冷哼一声：“要不说人呐，千万别害别人，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哥俩，可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连抽着烟叹息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我妈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只要不是让李大爷和李奶奶去顺利投胎，我就安心了。
    马车走得很慢，终于出了村子。
    马路两旁的玉米绿油油，风一吹就像一片绿色的海面，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我拄着下巴，心情很愉悦。
    但是不久后，这种宁静就被打破了。
    我爸把马车停在北村村长孙爷爷家的外面，还没下车，孙爷爷家里闹哄哄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被二叔架着胳膊抱下车，站在门口往里面看。
    孙爷爷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他们围成一圈，或高声嚷嚷，或交头接耳。
    人群中间的地面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抱着一头死去的牛嚎啕大哭，背影看起来可伤心了。
    “村长啊！我的牛啊！呜呜呜！一头牛两千块钱啊，就这么没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挠挠脸，仰头问身侧的二叔：“二叔，这是谁啊？”
    二叔定定地分辨了会里面的人，说：“这就是前天差点把鹅丢了的你魏六叔。”
    “哦，魏六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呢。
    孙爷爷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盯着牛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斗子，眉宇里写满了郁闷和忧愁。
    他抬眼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我们，惊喜地立刻站起身走了出来：“桂芝，你们咋来了。”
    我妈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我听我家孩子她爹说，你们村现在出了点事，特意来看看。”
    我妈在北村的人气也很高，周围站着的叔叔婶婶们，纷纷跟我妈打招呼。
    还有几个小姨要抱我，我捂着脸上的纱布使劲摇头，抱着我爸的大腿躲我爸身后去了。
    二叔歉意地笑道：“这孩子闹脾气呢，你们别在意。”
    “害，孩子还小呢。”小阿姨们也都很通情达理。
    我爸牵着我的手走往人群中间走：“咋的了的这是？”
    魏六叔嚎的声音更大了：“我的牛死了呜呜呜！我就指着这头牛卖了钱娶媳妇呢！”
    我把脸贴在我爸的腿上，真是的，魏六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我还是个孩子呢！
    我想瞪魏六叔，可是一抬头却看见了魏六叔身前的牛。
    我心头一跳，那牛的脑袋居然整个断掉了，但是腔子里却没有血流出来，整个牛都干瘦干瘦的，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把血吸干了一样。
    我妈围着牛看了两圈，魏六叔和村长就又紧张又期待地盯着我妈。
    周围的叔叔婶婶们都不说话了，似乎都在等着我妈给出个答案。
    我妈又蹲下身把手摁在牛脑袋上，嘴里嘀嘀咕咕了一会，说：“这牛是被阴物把血吸干了。”
    我妈的话一出，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频起。
    “啥阴物？”
    “魏老六家招霉脸子了？”
    “艾玛呀，这么吓人呢。”
    霉脸子，就是我们这儿招鬼的大众说法。
    我妈摇了摇头：“不一定是霉脸子。”
    魏六叔急忙站起来，两手拉住我妈的手，弓着背，泪眼婆娑地说：“云嫂子，你可得帮帮我啊！”
    “你放心，来你们村一件事也是办，两件事也是办，不会差了你的。”
    魏六叔又抹着眼泪哭了起来，连连道谢。
    我妈环视一圈，然后凑近村长小声说了什么，村长点点头就大声把众人驱散了。
    人乌泱泱地往出走，没到两分钟院子就安静了下来，本来被人挤得密不透风，现在也有清爽的风流过了。
    院子里就剩下村长一家人，我们一家人，还有魏六叔。
    村长说：“老六啊，你先回去吧，桂芝既然来了，肯定会帮你处理这事。”
    “哎，那我等着。”魏六叔哭天抹泪地扛起他的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的身影一消失不见，二叔就弯下腰在我耳边问我：“云丫头，你刚才看见什么东西没有？有没有东西跟着魏老六？”
    “没有啊？”我挠挠脑袋，确实啥也没有。
    “那就先看老张家的事吧。”我妈转头跟村长说。
    “那快进屋。”
    我们跟着村长进屋了。
    我走在最后面，进屋之前我的余光里有个影子在动，我扭过头去看，就在驴棚里。

 第54章 夫妻之事

    村长家院子的西边跟主屋相连的是耳房子，用土活成泥砌的，耳房子前边又紧连着一个驴棚，前边两根歪七扭八的木头撑着。
    驴棚里光线很暗，要不是木头后边的人动了一下我还没看见。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上次在集上堂皇逃走的张大婶。
    张大婶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红碎花棉袄子，头上还裹着绿油油的围巾子。
    这么热的天，她不捂吗？
    张大婶好像发现我在看她了，她往木头后边躲了躲，还抬手拉了拉围巾子把脸遮掩实，只露出一双黑布鞋。
    “云丫头，快进来。”
    二叔在屋里叫我。
    “哦，来啦。”
    我进了屋，我妈拽了我两下：“干啥呢不进屋。”
    我揉了揉鼻子：“我看见张大婶了，穿冬天的衣服呢。”
    听我这么说，我妈我爸和我二叔都愣了下。
    村长媳妇给我爸他们沏了茶水，二叔道了谢。
    村长媳妇叹息道：“哎，张儿媳妇也不知道造了啥孽，张儿突然就转性了，他媳妇现在整个人都跟病了似的，精神也恍惚，见人也不说话，直躲，身上也没有好地方，大夏天的说冷，不穿棉衣服都不行，以前多好个人儿啊。”
    她说到共情处，还掀起围裙擦了擦眼角。
    我在二叔腿边，咬着手指，把自己拧成了麻花。
    “云丫头。”二叔推了推我的肩膀，“你看你张大婶身上有东西吗？”
    “没看清啊。”驴棚里光线很暗，要不是张大婶动了一下，我都没看见她，更别说那种最喜欢藏匿的东西了。
    我妈抬眼开口道：“村长，嫂子，还是得把张嫂子叫进来，我细细查过才知道啥情况。”
    “哎！行！”村长大手一挥，直不愣登地站了起来。
    村长媳妇没好气地拍他一下，斜着眼看他：“你可得了，张儿媳妇现在别人大声跟她说话都怕，你嗓门比驴还大，还是我去吧。”
    然后村长媳妇就在我们的注视中出去了。
    我们在屋里，都探头往驴棚那看。
    村长媳妇走路静悄悄的，生怕惊了张大婶，她走得近了，低低地唤了声，张大婶立马吓得一蹦三尺高，啊啊地惊叫了起来。
    张大婶捂着脑袋缩在木头底下，从她露出来的膝盖来看，浑身抖得很厉害。
    我真没法相信，现在这个跟精神病人似的人，竟然是张大婶……
    二叔在我头顶直叹气。
    我看了二叔一眼，他圆溜溜的眼里，都是悲天悯人之色。
    我们在屋里听不见村长媳妇是怎么劝张大婶的，但好在张大婶跟着村长媳妇屁股后头进屋了。
    她缩着肩膀，低着头，围巾子挡得她脸都看不见。
    二叔又推了推我：“云丫头，现在看清了吗？”
    “看清了，没有鬼，但是……”
    “但是啥？”
    我凑近二叔的耳朵，小声说：“你看张大婶的脸啊。”
    二叔一愣，直勾勾地往张大婶脸上看去，但是有围巾子的阻挡啥也没看。
    可我长得矮，张大婶又低着头，所以我看清了。
    “张大婶两个眼眉中间有一根细纹，额头发黑，鼻梁上发青，嘴唇子上也黑黑的，跟长了胡子似的……”我越说声越小，二叔把脸也抬起来，眼睛越睁越大。
    这不是我们在城隍庙看见李大娘时，李大娘的样子吗！
    李大娘是因为被吊死鬼缠上了，所以想轻生。
    那张大婶是因为啥！
    难道张大婶也想轻生？！
    我震惊地看向了张大婶，奇怪的是，她脸上也没有怨天尤人的表情，就是眼神比较呆滞，跟小狗崽儿见了生人一样，缩在村长媳妇身后。
    怎么看也不是有轻生这种意思的样子。
    我妈轻咳两下，调整好表情和声调，走到张大婶的身边微笑道：“张嫂子，我是桂芝啊，我是来帮助你的。”
    张大婶躲了躲，但又很快抬起了脸，她应该是还认识我妈。
    奇怪，我为啥要用‘认识’这个词呢？
    张大婶微微张着嘴，眼眶里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忽然抱着我妈嚎啕大哭起来。
    我看见我妈再被张大婶抱住的那一刻，打了个寒战。
    张大婶哭了好一会，仿佛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也哭累了，就被我妈扶着靠坐在炕头。
    我和二叔本来在炕头，张大婶从我身边过去，我汗毛忽然立起来了。
    张大婶身上就像绑着好多个冰块，她身边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我搓了搓胳膊，难怪她要穿这么厚的衣服。
    我妈坐在张大婶身边，按住张大婶的脉搏，嘴里嘀嘀咕咕。
    一见我妈的样子，我们都知道我妈开始看事了，所以就没有人说话了，都专注地盯着我妈的神情。
    我妈的眉头忽然皱起来，过了一会又展开，再过一会又皱起来了。
    看得我们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等村长家门上的钟显示过了十分钟后，我妈吐出一口白气，慢慢收回了手，闭了闭目。
    村长早就等不及了，蹭蹭地走到我妈身边，焦急地摆着手：“桂芝啊，到底咋回事啊？”
    我妈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张大婶腿上：“张嫂子这是被阴物吸了阳气了，还好发现的早，已经命悬一线了。”
    我记得我妈说过，将死之人是能看见鬼魂的，所以张大婶应该是因为这个害怕。
    听到阳气两个字，张大婶顿时哭了起来，叫人看着可心疼。
    村长说：“啥玩意吸的阳气？张儿媳妇惹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妈摇了摇头：“这种吸阳气的方式，只有通过夫妻之事才能做，问题果真出在张大哥身上。”
    村长惊讶得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张儿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
    他们唠得我云里雾里的。
    我扯了扯二叔的衣角。
    “二叔，啥是夫妻之事啊？”
    二叔脸色顿时爆红，他瞪着眼睛拍开我的手，低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啥都问。”
    “……”问问咋的了，是啥很重要的事吗？
    我爸从进了屋就坐在屋地的椅子上抽烟，我爸那么疼我，肯定会告诉我的。
    我乐呵呵地要往我爸那去，二叔一下子就拎住了我的后衣领，弯下腰来叮嘱我：“不许问，以后你长大就知道了，记得不？”
    看二叔认真的表情，我只能妥协了。
    我妈整理了一下衣领，回头对村长说：“村长，咱们现在就去老张家。”

 第55章 张大叔变了

    按照我妈的话说，我现在就是她离了村以后的眼睛。
    所以当我笨拙地爬上车以后，村长和村长媳妇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见我妈没说什么，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村长媳妇留在家里看着张大婶，村长坐在马屁股后边的右边，因为左边是我爸，我爸得赶车。
    马车晃荡在大马路上，家家户户都有人或站在门口，或站在院里往外巴望。
    村长说：“原来老张家人缘可好了，你们看看现在，他家张儿自从转了性之后，几乎人人都觉得他不正常，都没人敢去他家了。”
    村长‘不正常’那三个字压的极低，生怕我们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爸就跟村长闲聊。
    二叔拉拉我肩膀的衣服，低下锃亮的大脑门跟我说：“丫头，你看着点，看看路过的人家有没有不对劲的东西。”
    “我们不是去张大叔家吗？”我不解，现在不就是张大叔最不对劲嘛。
    二叔砸了咂舌，说：“你忘啦，还有你魏六叔家的事呢。”
    “哦，那我看看。”就这样，一路上我就拔着脖子左看右看。
    村长冷不丁一回头被我吓一跳，还以为我脖子有什么病了，二叔赶紧笑呵呵的遮掩过去。
    但是都快到了张大叔家了，我也没看到什么。
    只记得南一街第六户家院子里晒了黄橙橙的地瓜干，第八户正在灌血肠，北二街门口的小朋友在吃辣片，一条条撕的可宝贝了，看得我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等我掰着手指头数完，二叔哭笑不得的摁下我的手：“平时是亏着你了，还是饿着你了？”
    我擦擦嘴角：“那我馋呐！”
    “回去给你和璐璐买零食。”二叔点点我的小鼻子。
    我妈嗔怪的笑道：“老二，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我回头朝我妈吐吐舌头，但是舌头吐到一半我愣住了。
    因为我看见了越来越近的张大叔家。
    远远看去，张大叔家像是整个儿被一个黑色的玻璃碗扣起来了。
    “云丫头，看啥呢？”
    我指向张大叔的家的方向：“张大叔家上边有东西。”
    “小点声。”我妈扯了扯我，悄悄地看了眼还在和我爸聊的村长，转过来头说，“啥东西？”
    “就是一个这么圆，这么大的透明的东西。”我两胳膊比划着。
    我妈沉吟了一下，然后从头上拔下来簪子，喊我爸说：“孩子她爹，就停这吧。”
    “哎。”我爸把马车停到了路边，我妈跳下车，往张大叔家去了。
    我拉拉二叔的衣袖：“二叔，那是啥东西？”
    “阴物的结界。”
    “啥是结界？”
    “就是那阴物单独创造的特殊空间，你看到的那个是结界的屏障。”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懂。
    二叔说的每一个字单拎出来我都认识，但组合起来我就不明白了。
    这时我妈站在张大叔家的门外，忽然举起簪子，顺着屏障大力划了下去。
    那个黑色屏障，仿佛是个大气球突然被扎破了，砰的一下就缩回去了。
    接近着张大叔家的院子里，一股很冷的风从院子里涌了出来，就像水气球里的水，因为气球的损坏而流出来一样。
    村长一声惊呼：“这这这……”
    村长也看见冷热空气碰撞时，空气产生的扭曲了，村长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神通，使劲擦了擦眼睛又看过去。
    二叔跟我说：“果然是有东西在里面，积聚了这么多阴气在里面。”
    我抠抠脑瓜子，半点头脑都摸不着。
    “呦，谁来了，这么没有礼貌呀。”里面的人还没看见，声音就已经传出来了。
    我扭头去看。
    很快里面就出来一个人影。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人居然是张大叔！
    可他又不像张大叔！
    因为一个月前的张大叔，还是干瘦黝黑的汉子，动作神态都很温和，平时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一口黄黄的大烟牙。
    可是眼前的张大叔，他至少胖了三十多斤，肚子圆圆的，都有双下巴了。
    而且他皮肤也变得很白，比雪花糕还白！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走出来的那两步路，好像……好像卢婶嘴里说的风尘女子那样，左扭腰又顶胯，软的都快出水了！
    他声音也细了很多，婉转语调都快搭建一条十八弯的山路了！
    哎呦我滴妈呀！这人还是张大叔吗！
    张大叔靠在大门上，左手伸出兰花指，指向我妈的鼻子，笑嘻嘻的却双眼含怒：“冯桂芝，是你呀。”
    “咋回事？这阴物认识你嫂子？”我爸凑了过来。
    我都看傻了，要不是我爸说话，我还呆愣着呢。
    我仰头瞅二叔的双下巴，这么一比才知道，不是谁有双下巴都这么招人稀罕的。
    二叔摇摇头，然后低声问我：“丫头，你看看，你张大叔身上有没有附着什么东西？”
    “没有啊。”我又瞄了一眼，“嗯，没有。”
    “没有？”二叔惊讶的嗓音都快劈了。
    我爸我俩同款懵逼脸。
    二叔喘了两口气，懵懵的挠挠自己头发所剩无几的脑瓜顶，自言自语地就开始嘀咕上了。
    “不对呀，既然不是附体，那就是妖物化形？也就这两种可能了，但要是妖物化形，那原来的张大哥应该也在，那么大的活人不可能不见。”
    “二叔，妖物化形是啥。”
    “就是小芸那样的。”
    “嗷！”原来小芸就是妖物化形啊！难怪她被照妖镜一照就显出真身了，这就是化形啊！
    我顿时雀跃起来：“二叔，你带没带照妖镜？”
    “带了。”二叔一愣，旋即豁然开朗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对呀，既然是妖物化形，直接用照妖镜就给他打回原形了。”
    二叔赶紧掏自己兜。
    我和我爸齐齐摇头叹气，二叔平时很聪明，可一到关键时候，脑子就总是转不过弯儿来。
    另一边，我妈已经走上前去了：“挺长时间没来看看你了，今天有空，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我妈笑着，手里握紧了簪子。
    张大叔斜着眼慢条斯理的睨了我妈一眼，气都是从鼻子里出来的。
    “得了，我好得很呢，别在这装模作样的了，咱两谁不知道谁啊？”
    这时，村长脸色一横，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一脸的威严之相：“张小子，人家桂芝知道你身上现在有毛病，特意来给你看看，你别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哈哈哈哈！”张大叔忽然大笑了起来，可我却看见了他眼睛里，又那种叫做‘恨’的色彩。
    然后，他就朝我看过来了。

 第56章 这是咋回事

    张大叔笑容诡异，他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了我。
    他的眼神就像一根阴冷的钉子，不但钉住了我的身子，让我动弹不得，也钉在了我心上，让我感受到一股很致命的危机感。
    我身上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么多大人，他却盯我一个小孩，我跟他有仇吗？
    张大叔看过来的时间又很短暂，短暂到我爸和我二叔都没有发现。
    也让我以为我看错了，可是那种被眼神攻击的感觉又像是强力胶一样黏在我的心头。
    他眼睛挪过去好久，我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我往我爸身边靠了靠。
    我爸滚烫的大手搂住我肩头，我才觉得好了一点。
    张大叔嗤笑了声，他一只胳膊横在胸前拖着另一只胳膊，被拖着的那只手就在眼前来回晃，好像我妈平时涂了指甲油，看指甲油的样子。
    这个动作我妈做就很好看，可是他做起来好油啊。
    “村长啊，谁告诉你我有毛病了？”
    “张小子，别嘴硬了，你瞅瞅你现在都啥样了？你要不是让桂芝给你看，害的只有你自己！”
    “是吗？”张大叔浑不在意地说，“那就看看呗。”
    他又一步三扭腰地进了院。
    我恍惚以为，他是个女人。
    可他确确实实是张大叔。
    我们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一进院子我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他家的院子里简直跟外面是冰火两重天。
    天上的太阳那么大，这里比冬天藏冰的地窖还冷，我都不想待了。
    我往左边看，他家鸡圈里的鸡都不见了，里面空荡荡的，地面上铺了一层鸡屎，已经风干了。
    鸡圈门的小枣树蔫头巴脑地垂着头。
    右边的菜园子野草都有我高了，也没有人打理，正院子里又乱又脏，什么树叶树枝，锄头工具都散落在地。
    一片萧条的景象。
    张大叔率先坐到院里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好像一堆肉泥窝在那：“怎么看？”
    “我要往你的脖子上扎一下。”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忍下来的，居然还保持着笑容。
    张大叔挑挑眼眉：“记得，之前你就扎过我。”
    他垂下头，好像一点也不怕的样子：“来吧。”
    我妈没有犹豫，直直将发簪扎在张大叔的脖颈上。
    可是张大叔连声都没有吭一下。
    我妈拿下发簪，愣在了原地。
    当然，他没有反应我们已经猜到啦！因为他是妖……对，妖物化形嘛！
    我抿着嘴，心有成竹地朝二叔使了个眼色，二叔被我逗笑了，他捏捏我的脸，然后握着小小的八卦镜走上前去，把八卦镜递给我妈。
    “嫂子。”
    我妈很快意会到了，她接过小镜子，朝着张大叔的脸照。
    我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就等着张大叔忽然变成狐狸或者黄鼠狼，也许是蛇也不一定。
    可我等了一会，啥反应也没有。
    我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我妈和二叔站在一起，他俩把张大叔堵得严严实实。
    从背影上看，他俩好像两个大石板，都僵住了。
    “怎么样，看过了？”张大叔银铃一样的笑声从我妈他们身前飘出来。
    村长在旁边急得直摆手：“咋样啊桂芝！看出啥问题没有啊！”
    然后我妈朝村长的方向转过去身……
    我第一次看见我妈脸上有难堪的神色。
    而坐在椅子上的张大叔，还摇头晃脑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调！
    这是咋回事！
    二叔不是说，除了被附身就是妖物化形吗！为啥照妖镜照不出来他啊！
    难道是镜子坏了？
    还是说他是附体，但是我眼睛坏了？
    我呆呆地被我妈扯了出来。
    稀里糊涂地跟我妈她们坐上车，后边张大叔一盆水泼在了门口，阴阳怪气的调调：“人呐要是不行就别出来看，这不是骗子吗？”
    “你小子说啥呢！”村长第一个不愿意，立马跳下车跑了回去。
    可是张大叔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了，他还威胁村长：“我劝你个老头子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他哼哼着没再说下去。
    村长暴跳如雷，就在大门口骂张大叔，说他是白眼狼，也不记得是谁最开始救了他，是谁把他从蛇肚子里拉了出来，是谁为了救他，自己闺女的眼睛到现在都没好呢。
    可是张大叔就跟没听见似的，扭着走向了自己家的牛棚。
    我爸赶紧把气得头发都在乱飞的村长拉了回来：“叔，别跟他计较，别气坏了自己，他现在身上有点事，说话不是自己本意。”
    我爸苦口婆心地劝。
    村长瞪着眼睛，朝张大叔家门口气愤地吐了口口水：“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一言不发。
    只有我妈时不时蹦出两句。
    “咋回事呢？”
    “难不成真是只转了性，和阴物没关系？”
    我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我妈，忍不住摇头叹气，拍了拍我妈的手：“妈，张大婶丢了阳气，还有你划开的结界还能有假啊？”
    我妈笑着看向我：“是啊，差点想歪了。”
    村长一路上抽着烟袋锅子，这会也忍不住发笑：“你们这丫头，跟小大人儿似的。”
    呀！我又被夸了！高兴的我立刻把刚才的事忘在脑后，害羞地把脑袋插进我妈怀里。
    不一会，我们又回到了村长家。
    还没进院呢，就听见里面熟悉的嚎哭声。
    村长磕打磕打烟袋锅，几个大步走进去：“魏老六！你嚎丧呢！不说了吗给你办事！”
    我爸牵着我走进去。
    只见魏六叔坐在院子里，抱着一头死掉的牛犊子，哭得鼻涕拉瞎的：“村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吃个饭的功夫，我小牛就死了呜呜呜！我娶媳妇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呜呜呜！”
    二叔连忙把他扶起来：“老六你起来说。”
    魏六叔哭得可伤心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小牛的脑袋就叽里咕噜地从他怀里滚到了一边。
    小牛的脑袋也是整个断掉的，身体被吸得干瘪，跟大牛的死状一样。
    我妈只是看了一眼，就盯着牛语气严肃道：“老六，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得罪什么东西了？”

 第57章 魏六叔得罪人了

    “为啥这么说？”魏六叔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妈。
    我妈指了指牛：“如果要是有什么东西作祟，一般来说是大规模的，毕竟他们也有智慧，知道主人家死了一头牛就会做出一些措施，但是这样盯着一家的……哎，一定是你得罪什么东西了，这明显是在报复你。”
    “啥？！”一听报复两个字，魏六叔吓得站也站不稳了。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苦想了好一会，最终抬起头，脸皱成了一团团：“我真没得罪什么东西啊！”
    “你别着急，慢慢想。”二叔说。
    几个大人就在院子七零八落地坐着。
    他们抽的烟把院子里的空气都染臭了。
    我好无聊啊，就坐在我妈身边，玩我手腕上璎珞带的小白瓷兔子。
    要是璐璐和小胖也在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孤单了。
    魏六叔从一开始的蹲在原地想，到后来背着手满院子乱窜，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
    急得都快大跳起来了。
    “你这是要上房啊？”村长一口烟袋锅下去，吐出一大片灰蓝灰蓝的雾，他的脸隐藏在雾里：“老六，你仔细想想，这几天有没有打过黄皮子啥的。”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
    二叔也说：“或者路过坟地吐口水，咒骂了。”
    魏六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都没有，我平时就在家照顾我这两头牛，别说黄皮子和坟地，就是一根毛也看不见。”
    “那就奇了怪了。”村长看向我妈，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出来，“桂芝啊，你确定是得罪了什么东西了？”
    “确定。”
    “嘶。”
    这时，村长媳妇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干啥呢你们，饭都好了，先吃饭吧。”
    “我哪吃得下去啊。”魏六叔一脸的菜色，“我到底是得罪谁了呢？”
    村长媳妇一听悠的乐了：“你昨天不是还去老张家，站人家门口骂来着？”
    院里的几人纷纷朝村长媳妇看去，魏六叔嘴巴张得老大，不确定地看向我妈说：“那张大哥是个人啊，人也算啊？”
    我妈眉宇间豁然开朗：“张大哥现在本身就不正常，你先说你昨天是咋回事？”
    “这不是前天晚上，你家大哥帮我抓住贼了么，张嫂子说是张大哥让她这么干的，我这一口气憋不住，第二天早上就去他家门口骂了，再说也不止我一个人呐，丢了鸡鸭的都去了。”
    “眼下看来，问题就出在张大哥身上。”二叔顺顺脑瓜顶的头发，“现在除了他挺奇怪，别的地方都没毛病。”
    二叔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在村里啥也没看见的事。
    所以只能是张大叔的关系了。
    “你可别说了，你骂的声音最大。”村长忽然胆战心惊地看向我妈，“桂芝，昨天去老张家的人可不少啊，这些人不会都被报复吧？”
    我妈一顿：“说不准。”
    “哎，你说说张小子身上到底是咋回事？”村长又狠劲嘬了两口烟袋锅，看得出来有多烦闷。
    但是这么想下去也没有眉目。
    我揉揉自己的小肚瓜，都饿瘪了，里面跟打鼓似的。
    村长就招呼着我们进屋吃饭。
    一张圆圆的大桌子摆在屋地上，村长媳妇做了好几个菜，勾得我馋虫大动。
    我们吃饭的时候，张大婶就拿着小碗，缩在炕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期间，我妈试探着跟张大婶聊聊，可是一说起她家的情况，张大婶就连饭也不吃了，只是呜呜地哭。
    我爸叹口气：“孩子他娘，先吃饭吧。”
    这顿饭虽然丰盛，大人们却都吃得没滋没味心事重重，就连大鹅炖粉条也没有人动几口，可便宜我了。
    村长媳妇一个劲地往我碗里夹菜：“云丫头，多吃点才能长高高呀。”
    “谢谢奶奶。”我强忍着口水道了谢，然后就开始风卷残云。
    村长媳妇看我吃的香，一时间非常满意我喜欢她的手艺。
    她摸摸我后脑勺，抬起脸跟我妈说：“桂芝，云丫头的眼睛咋样了？我看她现在也能看到东西，纱布咋还带着呢？要不摘下来吧。”
    她的话一落下。
    我家人顿时如坐针毡，我后背的关节也好像被一根长长的毛线针穿起来了。
    我真怕她说着说着就上手解我纱布。
    到时候我的蛇眼都不就被人发现了？
    我鹅肉叼在嘴里都不会嚼了！
    二叔急忙端起酒杯，朝着村长媳妇的方向敬：“婶子，这杯酒敬你，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比镇里的馆子都强，我这真是一饱口福啊。”
    村长媳妇被夸得捂着嘴，笑的脸红彤彤。
    我爸朝我扬扬下巴：“吃完就下桌，赖在桌子上像什么话！”
    “哎，孩子愿吃就吃，你管她干啥？”村长媳妇不满地嗔怪，然后跟二叔砰了个杯。
    反正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擦擦嘴就下去了。
    正好躲开纱布这事。
    村长滋溜一口小酒，苦闷道：“桂芝，老张家这事到底咋整啊，人心不安啊。”
    “现在主要是不知道张大哥的症结所在。”我妈想了想，又道，“今天晚上，我们去他家外面偷偷看看情况。”
    “为啥非得晚上去？”
    “如果是一般的山精野怪，半夜要出来吸食月光精华，等那阴物一离开张大哥，我就制服他。”
    “如果不是呢？”
    “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魏六叔喝得满脸涨红，他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带我一个！杀了我两头牛，这事我跟他没完！一定把他揪出来！”
    魏六叔话音落下。
    我忽然后背一紧，条件反射地往窗外看去，因为动作幅度大，凳子一下被我的腿撞倒了。
    砰的一声，给他们吓一跳。
    “丫头，你干啥呢？”我爸询问我。
    我揉揉鼻子，摇摇头：“不小心撞倒了。”
    “害，这孩子。”村长哭笑不得地回过头，招呼大家，“快吃菜吃菜。”
    他们又聊上了。
    我站在炕沿边儿往外看。
    外面风平浪静，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当空，门口的小树微微颤动。
    奇怪，刚刚怎么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呢？
    可是那个方向是树梢，谁能站在树梢上看我啊？

 第58章 姿势

    应该是我看错了，我就没放在心上。
    中午吃完了饭，魏六叔就回家眯着去了。
    我们在村长媳妇的安排下，也在村长家的东屋睡下了。
    就等着晚上一到，悄默默地去张大叔家。
    可是太阳都落山了，魏六叔还没来。
    我坐在炕上拄着脸往外看，村长披着蓝褂子，东倒西歪地从大门口进了。
    他大步进了屋，大手搓着还没醒酒的脸说：“我真服了这个老六，说得好好的一起去，结果还在屋里睡着呢，咋敲门也不开。”
    “他没听见敲门声？”我爸问。
    “睡得可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得，我们也别等他了，直接去老张家吧。”
    村长说着就从柜子上拿了一个手电筒。
    这是他们白天就说好的，晚上不套车去，因为怕马会叫，到时候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我学过，就是怕我们被张大叔发现。
    我妈牵着我的手往出走。
    村长媳妇目瞪口呆地惊呼一声：“桂芝呀，这也不是啥好事，这么晚就别带云丫头去了。”
    我抬头看看我妈，正好看见我妈眼神闪了闪。
    我妈把我往她身边拉拉，笑道：“不行，这孩子自从上次经过常仙那件事，现在也一点也离不开人，要不我也不带她来了。”
    村长媳妇一副‘孩子真可怜’的表情，眼睛都泛红了。
    村长没好气地甩甩手：“你在家待着得了，管那么多干啥！”
    村长媳妇脸涨得通红，扭过头去不说话，看样子被村长气到了。
    去张大叔家的路上，我跟二叔走在最后，我一个劲地往二叔身上躲。
    因为路上时不时就跳出两个鬼魂，他们漫无目的地飘在半空中，表情生无可恋。
    二叔低声笑我：“你干啥呢？”
    “二叔，路上有鬼。”我皱皱鼻子小声说。
    “你不都能看见鬼一个多月了吗，咋还怕呢？”
    “那我也怕呀！要不你试试！”
    我气呼呼地握紧了小拳头。
    二叔还在笑我，我更气了！
    我一路气到了张大叔家，张大叔家里点着灯，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屋里。
    张大叔正躺在炕上，背对着窗户睡觉呢。
    村长咦了一声：“这张小子自打转了性，灯就没开过，今晚是咋了？”
    “叔，咱们找个地方藏好吧。”得亏是我爸拽了村长一把，要不村长都进院了。
    也不知道中午那顿酒他喝多些，走起路来直不愣登地顺拐。
    我们五个人就在附近藏好了。
    我妈和我爸在大门口，一边一个。
    村长在张大叔家门口街道的对面，那里有个草垛，他就在草垛上躺下来了。
    我和二叔就在草垛旁边。
    可是说得好好的一起看张大叔，村长却躺在草垛上，不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
    “……”
    二叔凑近我说：“丫头，你看屋里有东西吗？”
    屋子里亮堂堂的，啥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呀。”
    “哦，那再等等。”
    我们等来等去，大半宿都过去了，整个村子乌漆嘛黑一片，只有张大叔家的灯亮着。
    张大叔也挺厉害，这么久连个身都没翻一下。
    晚上的蚊虫特别多，我身上咬了好几个大包，又痒又难受。
    即便这样，也挡不住我汹涌而来的困意。
    “二叔，我困了。”我拉着二叔的衣角，打了个哈欠。
    二叔把腿盘好，朝我张开手：“那你先睡，等会有啥风吹草动，二叔叫你啊。”
    “嗯呐。”我窝进二叔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别说，这一觉睡得真好，外面比屋里凉快，还有二叔给我赶蚊子，我一觉睡到清晨。
    等我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差点被二叔吓到。
    二叔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张大叔家屋里，见我醒来他低头朝我笑：“醒啦。”
    “二叔，还没有风吹草动吗？”二叔这脸熬的，跟鬼差不多。
    二叔摇摇头：“没有，你看看。”
    我看过去，张大叔居然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睡着呢！
    “二叔，张大叔不麻吗？”
    “不知道。”二叔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正疑惑呢，西边的方向忽然跑过来两个人，他们满脸的惊恐，跑到我们身边。
    其中一个半大小子一把就把村长扯起来了：“村长！你快去看看吧！魏老六死了！”
    “啥！”村长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震得立马清醒了过来，他好像忘了自己在草垛上了，叽里咕噜地滚下去。
    村长立马站起来拍拍屁股，震惊的拉住来人：“啥玩意？”
    “前几天魏老六帮我妈拉柴火，昨晚上我妈熬了一宿的骨头汤，今早让我给他送点去，谁知道……”他越说抖的越厉害，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不自觉的捏住了二叔冰冰凉凉的胳膊，心脏猛地跳了两下。
    二叔皱着眉摸摸我的后脑勺。
    村长跳脚：“你快说啊！”
    “早上我去了，发现他家门关着，我以为他还没起，我怕骨头汤凉了就从窗户跳进去，谁知道……谁知道他就躺在炕上，身上都硬了！呜呜呜呜！”
    另一个人眼睛红红的补充：“村长，魏老六脑袋都掉了，都快成干尸了，跟他家的两个牛，死相一模一样啊！”
    我爸我妈也快速跑了过来。
    我爸把我接过去抱在怀里，神情凝重的跟村长说：“村长，快去魏老六家看看吧！”
    “是啊！”
    “可是张小子这……”
    “先别管那么多了！”我妈也很激动。
    于是，一大帮人又风风火火的往魏六叔家跑去了。
    我下巴搭在我爸的肩膀上，只觉得非常不真实，就在昨天中午，魏六叔还活蹦乱跳的跟我爸他们在一起喝酒。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抬起眼睛，张大叔还在睡着，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
    我们马不停蹄的到了魏老六家。
    他家只有一个小土房，院子里很干净，能看出来魏六叔是一个干净的人。
    他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有哭的有叹息的，还有看两眼就吓的跑回家去的。
    但是没有人进院子，听他们的谈话，他们好像已经知道魏六叔死相诡异了。
    “让个路让个路！”村长嘴巴抿的紧紧的，两只胳膊分开拥挤的人群，我们就这样挤到了院子里。
    村长抬起腿，照着房门就是一脚！
    咔嚓一声，门碎了。

 第59章 张大叔的皮

    村长第一个冲了进去，我们紧随其后。
    穿过外屋地的厨房，就是魏六叔家东屋的门。
    我只看见村长一进去，扑通一声就坐在地上了。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指着炕上的魏六叔，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屋子里的味道很难闻，好像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我被我妈牵着，看到了炕上的魏六叔。
    魏六叔身体盖在被子里，露出来的肩膀看起来仿佛一根腐朽的黑木头，他身体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抽没了，皮肤下的纹理清晰可见。
    最恐怖的是，他的脑袋放在枕头上，但是脖子已经断掉了，脑袋和腔子中间还有一段距离，能看见下边绿格子的褥子。
    连一滴血都没有。
    看到这样的魏六叔，吓得我一把抱紧了我妈的大腿，我脑瓜子都麻了！
    村长忽然发出一声类似火车鸣笛的哭声，他大睁的眼立马红了起来：“哎呀！”
    他使劲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我爸忙拉住他：“叔，你这是干啥呢！”
    村长擦着眼泪说：“我昨天来的时候，老六就是这个姿势啊！我还以为他睡着了！”
    “啥？！”二叔震惊地叫了出来，“昨晚上老六就死了？”
    “是啊！就是这个姿势没动啊！我咋就没进来看一眼呐！”村长痛心疾首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爸把村长拉了出去，一边拉一边劝：“叔你冷静一点，你昨天来的时候老六已经没了，就算你进来也于事无补啊！”
    他们出去了。
    我捂着鼻子，抱着我妈的大腿，浑身打哆嗦。
    这时，墙角里缓缓出来一个人影。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抱着自己脑袋的魏六叔！他在低低的哭泣，可是手却不能准确地擦下自己的眼泪。
    “呜呜呜。”魏六叔哭得很伤心。
    他的哭声仿佛有无数的猫在挠玻璃，听起来让人牙根都痒痒，还直往脑袋里钻。
    我稍稍朝二叔的方向探出脖子：“二叔有了。”
    “啥玩意我有了？”二叔正在查看魏六叔的尸体，听见我的话蹭的一下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
    “……”不是他一整天就问我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吗？我说有他还瞪我。
    我妈抓着我的肩膀，环顾四周：“暖庭，你魏六叔是不是在？”
    “啊。”我妈不是看不见么，她咋知道？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在啊。”
    “你跟他说让他过来。”
    “可是……他不就知道我能看见鬼了吗。”我捂了下眼睛上的纱布。
    “妈在呢，不怕。”
    也是，我妈在我怕啥。
    我深吸起一口气……呕，忘了屋里味道感人了。
    “魏六叔。”我朝着魏六叔的方向开口。
    本来站在墙角的魏六叔，在寻找自己的眼睛位置，听见我叫他，他整个鬼都呆住了。
    “你，你能看见我？”魏六叔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好吓人啊，抱着自己惨白的脑袋，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像破纸片来回晃荡还支楞巴翘的。
    我紧紧抓住我妈的手，擦了擦鼻子：“能，魏六叔，我妈让你过来。”
    魏六叔试探性地看了眼我妈，忽然使劲摇头，可是一摇，他的脑袋就从手里飞脱出去了。
    他的身体又开始来回打转，四处找头。
    “哎呀，我的头呢，我脑袋瓜子跑哪去了？”魏六叔好像一只无头苍蝇。
    二叔皱着眉，就在魏六叔尸体的头顶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他是不是怕你妈，不敢过来？”
    “是。”
    “那就别让他过来了，你直接问他，他咋死的？”
    “嗷。”我再次朝魏六叔的头看过去。
    但是魏六叔能听见二叔说话，他的头就在炕上，嘴巴一张一合的又开始哭起来了。
    “是张大哥呀！昨天晚上我刚睡醒要去村长家找你们，他就进来了！他说他都听见我们的计划了，要先弄死我呜呜呜，他还在我家待了一晚上呜呜。”
    魏六叔的眼泪在炕上打湿了一滩。
    我把他的原话复述给我妈和二叔。
    我妈和二叔直接惊呆了。
    “咋可能呢！昨晚张大哥一直在家睡着呢！”我妈惊呼。
    二叔也说：“是啊，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守在老张家门口，亲眼看着他睡了一宿！”
    魏六叔哭的声音更大了：“我就死在他手里，我还能说假的啊！”
    然后他又说了张大叔是怎么把他的脑袋拧断，蹲在他腔子前喝血，听得我胃里一阵翻涌。
    “幸亏村长没有进屋，不然昨晚死的就是我们两个了呜呜。”
    二叔使劲抠了几下脑瓜子：“嫂子，趁现在咱们离开的时间短，咱得再回去一趟。”
    我妈凝重点头。
    二叔把我抱了起来就往出跑，我听见我妈在后面说：“老六你别急，等把你的事办了，我给你超度，照样能投胎。”
    “呜呜呜，谢谢嫂子。”
    我们跑出去的时候，人们都聚集在门口外的大树下，因为村长自责伤心过度晕倒了，我爸正给他扇风呢。
    我们正好顺利出去。
    “哎！你们干啥去！”我爸在后边喊。
    可是我妈和二叔跑得飞快，我就替他们答了一句：“我们去张大叔家！”
    等到了张大叔家门口，我妈和二叔已经气喘如牛了，二叔把我放在地上，拄着膝盖呼哧呼哧的。
    我妈也差不多。
    他们两拉着我，直接推开了外屋的门。
    一进屋，我们瞬间捂住了鼻子。
    “张大叔家啥味儿啊？”空气发腥还很阴冷，感觉掉进了几百年不见天日的水井里了，粘哇哇的。
    我妈扯着我大步往里屋走，我都快被扯飞起来了。
    “暖庭，看见什么没有？”
    我环顾一圈，屋子里很脏很乱，地上还零星有些玉米叶子，但是没有其他的东西，我摇了摇头。
    张大叔家的炕沿边挂着帘子，二叔几步走过去，刷地一把扯开蓝布帘子……
    当我们看见炕上的东西时，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我们看到了，在炕上的被窝里，躺着的根本不是张大叔！而是一张皮！
    一张跟张大叔一模一样的皮！里面塞了干的玉米叶子！让他看起来很像张大叔！
    所以我们昨晚盯了一晚上的……

 第60章 蛇妖

    所以我们昨晚盯了一晚上的，是张大叔的皮？？？
    难怪他一动都不动！
    “我们中计了！”二叔好像又看见了什么，扑到了窗户边：“他家的牛也死了！”
    我妈听了这话，低下头皱着眉苦思冥想。
    我拉着我妈的衣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也太恐怖了。
    我妈忽然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上，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这是一个常莽类的阴物。”
    “啥？”二叔不解地扭过头来。
    我妈指了指炕上的人皮，说：“蛇类这个季节正是蜕皮的时候，常莽类的阴物又不同，他们蜕皮需要喝血补阴。”
    二叔也恍然大悟：“难道真是妖物化形……但照妖镜没有用啊！”
    这时，我后背发紧的感觉又来了。
    我猛然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张大叔就站在墙外看着我们呢！
    他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睛成了一条缝，嘴角带着得意阴冷的笑，发现我看他之后，立马转头跑掉了！
    “妈！二叔！张大叔在那！”我急得大叫！
    二叔反应极快，直接破开窗户跳了出去，几个大步就追上去了！
    我妈我俩也从门口跑出去，我们跑到大门口，正好看见二叔对张大叔紧追不舍。
    可是张大叔的速度比二叔更快，他一扭一扭的没几步就拉下二叔一大段距离！
    “二叔！加油啊！”我跳着脚给二叔加油助威。
    果然有用了！
    只见二叔脚下生风，缩短了与张大叔的距离。
    可是令我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张大叔突然趴在地上，回头朝我们挑衅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像是蛇一样快速爬行！
    很快就消失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
    二叔在草丛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草，没进去。
    难道是在怕‘打狗入穷巷’吗？
    我妈拽着我跑过去：“老二。”
    二叔回喘着粗气回过头，汗珠子顺着鼻梁子往下淌：“草太密了，我没敢进去。”
    “不进去是对的，先回去吧。”
    “嗯呐，至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二叔把我抱了起来，我们回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又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还没进去呢，就听见里边传来一大片一大片的哭声。
    依稀听见什么——
    “村长，咋办啊，张儿不会把大家都报复了吧！”
    “本来就是我们损失了，他咋还能害人啊！”
    “村长啊，看老六的死状，张小子怕不是人了。”
    “村长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呀呜呜呜！”
    我瞅瞅我妈，我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呀，桂芝回来了！”最外边的人看见我们了，喊了一嗓子。
    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我们被注视着往院里走。
    我爸和村长从里屋出来，到了我们面前，谁也没说话。
    我把脑袋搭在二叔的肩膀上，我看见这些人的目光都很紧张。
    “桂芝……”村长的声音都哑了，双眼期待地看着我妈。
    我妈叹了口气：“明白了，应该是常莽一类的妖物，也就是蛇。”
    “呼——”
    “但是他跑了。”
    “嘶——”
    “没关系，等会我给大家发一些法器，回去挂在大门口，那蛇就进不去了，这几天大家还得在自己家待着，别出来。”
    “呼——”
    人群就这样，随着我妈一句话，心中就忐忑一下。
    村长道：“桂芝啊，要帮忙尽管说，我们有多少人手就空出多少人手。”
    “还真的需要帮忙。”
    “你说！！”
    “这样，村长，你找人去镇上买三百三十三个铜钱，三百三十三米红线，三斤粗盐，六百六十六个酥油灯，再买三只鸡，切记要活蹦乱跳的，品相好的。
    另外，再分出一拨人，去找张大哥，我怀疑真正的张大哥还在附近，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还有，真正的张大哥是瘦的，要是见到胖的，就赶紧跑！”
    “哎哎哎！”
    村长原地揪了几个年轻人，组织了这事，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我爸和二叔也去帮忙。
    村里的人田地也不管了，啥活也不干了，生怕自己家被变成张大哥的蛇找上，出奇的齐心协力。
    整整一个下午，街道上跑动的人影就没消失过。
    不一会上街采购的人就回来了。
    我妈把红线剪成一米一米的，我和村长媳妇就帮着把每一根红线下边都绑上一枚铜钱。
    然后我妈又让村长找来一口大铁锅，就在院子里支上了，粗盐放在里面炒热后，再把刚才弄的红线和铜钱都放进去，用盐压上。
    “妈，你整这个干啥呀？”我蹲得老远。
    我妈忙得一个劲用毛巾擦额头：“盐是辟邪的，用离火加热就达到了最阳，红线和铜钱能吸附阳性，这样每家门口挂一个，你张大叔……那蛇妖就不敢进去了。”
    “那为啥非得三百三十三的数啊？北村不就二百多户人家吗？”
    “暖庭你记得，一三五七九，都是供神的大数，整个北村是一个风水局，共有三百三十三根红线铜钱，敬的是天地，求老天爷多加照顾，而六请的是那条蛇。”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什么离火，什么最阳，什么一三五七九，我都听不懂，我就是无聊，想说说话。
    可是我觉得，我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从来不会回答我这样的问题，今天却给我解释得很清楚。
    为什么呢？
    我妈也觉得无聊吗？
    做完这些，趁着村长挨家挨户发红线的空档，我妈我俩睡了一觉。
    我妈把我搂得紧紧的，我睡得很安心。
    黄昏时分，村长满头大汗地回来了，一进屋就开始嚷嚷：“桂芝啊，我已经按你的吩咐，让挨家挨户都把红绳子挂上去了！每家门口左右各摆一盏酥油灯供门神，多余的照你说的，在村口的几个位置放好了，那三只鸡咋办啊！”
    我揉揉眼睛，看见我妈正好睁开眼，面容疲惫却认真。
    “那三只鸡，今晚放在村子正中间，想办法让鸡叫。”
    “让鸡叫？这可难了，谁能控制鸡叫不叫啊？”
    我躺在炕上，看见我妈抿了抿了嘴唇，然后音量放低了一些，语气就像一把很重很重的锁压了下来。
    “村长，我刚刚人多我没说，蛇妖蜕皮他祸害的那些鸡鸭，可不够他补的，昨晚他尝到了人血的味道，人是万物之长，不是那些鸡鸭能比拟的，你说我为啥要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线铜钱。”
    “你是说，他还会杀人？！”村长脸色瞬间煞白，‘人’字落下，额头一颗豆大汗珠顺脸滑下，摔在地上变成八瓣，击打出轻微的吧嗒声。

 第61章 抓张大叔

    村长被吓得够呛，几乎是滚着出去的。
    不过二叔说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二叔还说过，生命的是无价的。
    那生命应该比重金还重！
    我想村长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吧！
    果然，当村长拿着村部的大喇叭，并且还在循环播放鸡叫声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紧绷难耐的气氛得到了一丝舒缓。
    村长不好意思地搓搓自己的头顶：“桂芝啊，我实在想不到办法了，你看这个行不行。”
    我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直说：“行！”
    “那咱啥时候开始整？”
    “晚上九点吧，今晚叫除了帮忙的，都在家里别出来，家家户户把灯打开。”
    “行，我这就去告诉。”村长又跑走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我就拄着脸坐在窗台下看星星。
    临近月末，月亮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夜空之上还挂着一条璀璨的银河，可好看了。
    哎。
    要是没有张大叔这事，我现在应该和我爸我妈，还有二叔和璐璐在家赏星星呢！
    张大叔可真讨厌！还杀了魏六叔，真坏！
    “云丫头，你嘴咋又噘起来了？”二叔拎着三只鸡，从屋里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我。
    我嘟着嘴：“张大叔太坏了！”
    “得得得，知道坏，咱得走了。”
    “哦！”我拍拍屁股站起来。
    村长媳妇突然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还带云丫头去啊？”
    “管那么多？在家老实待着得了！”村长的吼声立马从屋里传出。
    村长媳妇气哼哼地扭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我们一群人去了北村的正中间，这里是一个小广场，这种小广场每个村都有，平时很多人在这扭秧歌。
    因为家家户户的灯都开着，所以被照得很亮。
    我妈指挥着人把一张正方形的桌子摆在广场中间：“放这里，把红布铺上，鸡也放上去。”
    我妈指挥着那几个小伙子。
    等做完这些，一群人就按照我妈的吩咐，纷纷隐匿在广场周围的树丛里。
    我爸和我妈就在广场的门口那里。
    二叔也拉着我躲在东边一棵小树后，我一抬头，看见一根红线铜钱。
    再往周围看过去，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一根红线铜钱。
    只是红线是虚虚挂在树枝上的，好像随时都能掉。
    我刚要问问二叔，要不要系得紧一点，一股子腥臭的冷风，卷着沙尘，忽然扑在我脸上！
    “来了！”不知道谁低叫一声。
    紧接着，我就浑身开始发抖！
    因为我看见了张大叔……他在广场正对着的那条路上出现了！
    张大叔在空旷的马路上，像蛇一样爬行，他没有穿衣服，白花花的身体在灯光的照耀下尤为突兀。
    最恐怖的是，他忽然站起来，撕掉了自己左大腿上的一层皮！
    而皮下露出来的，是黑黢黢的蛇鳞，蛇鳞上还往下淌着粘糊刺啦的透明液体。
    一股无数死鱼堆在一起一样恶臭，掺在风里朝我们这边吹过来了！
    “呕——”我身边的年轻人没忍住吐了。
    我看着他吐，我也想吐了，我捂着嘴忍着胃里的翻涌，惊恐地看向张大叔。
    张大叔朝左边第一户看了过去。
    他们看不见，可我的蛇眼能让我清晰地看见，张大叔的嘴里吐出一根鲜红的，分叉的舌头！
    他妖娆地缓缓转头，脸上的黑色纹路若隐若现。
    身子一扭一扭地朝那户人家走过去了！
    可是他走了两步，皱了皱眉头，下身突然趴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九十度角向后弯折，立起来的蛇一样游走向了那户人家！
    我脑瓜皮一下子炸了，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
    太可怕了！
    “卧槽，那是我家……”我身边刚刚吐了的年轻人颤声道。
    他盯着张大叔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二叔我怕。”我咽了口口水，抓住身侧二叔的胳膊。
    “没事，二叔在呢。”……其实二叔抖得也挺厉害的。
    “……”
    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张大叔的身影，因为那根红线铜钱能不能挡得住他，就看这家了！
    但我知道，我妈的红线铜钱一定没问题的，这么多年我妈做法就没失败过！
    张大叔忽然一头往那户人家的院子撞过去了！
    但他好像撞在一个无形屏障上，砰的一声被反弹到对面！他后背又撞到对面人家的门上，又弹到地上了！
    脸朝地！！！
    看着这一幕，我呼吸粗重，不仅是我，呼吸声在这片小广场上此起彼伏。
    红线铜钱生效了。
    我身边的年轻人高兴地哭了起来，我看着他有片刻走神，我第一次知道高兴也是会哭的。
    可我没有走神太长时间，因为张大叔仰头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怒吼！
    这声怒吼仿佛直达天际，震得我立马捂住耳朵，耳朵里生疼，眼泪都疼出来了。
    “云丫头！”
    二叔用他的手掌摁在我手背上，我抬头看见二叔担忧的眼神，二叔疼得脸都狰狞了！
    幸好张大叔没有叫太长时间，他发了狠似的一家家撞过去，却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这时，只见我妈朝村长的方向挥了挥手，村长立刻打着了大喇叭。
    距离我们已经非常近了的张大叔，倒在地上身子顿了一下，他脸上闪过嫌弃的颜色。
    可是他眼睛转了转，似乎认命了似的，朝我们这边爬过来了。
    他一爬过来，我身上就更抖了，因为他的恐怖样子更清晰了，他后背的皮都被撞掉了，里面露出了大片的黑色蛇鳞。
    张大叔靠近了桌子，他站起来抓起一只鸡，咔嚓一下拧掉了一只鸡头！
    就在这时，我妈忽然站了出来：“绑住他！”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二叔瞬间拽掉了我头顶的红线铜钱，朝着张大叔跑去！
    与此同时，隐藏在树丛中的人们，也都抓着红线朝张大叔跑去了！
    原来红线铜钱是这么用的呀！
    他们蜂拥而上，或许一个两个不是张大叔的对手，但很多人压下去，生生用红线把张大叔绑起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会报复你们的！啊啊啊！”张大叔居然发出了女人的声音！

 第62章 我的蛇眼暴露了

    抓完张大叔，二叔和那些年轻人都精疲力尽地坐到了地上。
    我两条小短腿紧着倒腾，跑到二叔身边，躲在二叔身后看张大叔。
    张大叔浑身绑满了红线铜钱，好像一个恐怖的大粽子。
    那些红线似乎抽走了他的力气，任他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
    他表情好可怕啊。
    龇牙咧嘴的。
    我妈怒气冲冲地指着张大叔：“蛇妖！你知不知错！”
    “知错？我有什么错！”张大叔被捆在地上，扭得跟毛毛虫一样继续道，“我修炼得好好的，是他来惹我的！还有你！是你和你闺女杀了我！”
    “你是……”我妈愣在了原地。
    我脑子哄的一声，她是那条大黑蛇？那条被我帮我妈弄死的大黑蛇？
    难怪她会用那个眼神看我。
    我身上抖了抖。
    我的眼睛，是她的……
    我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双大手，我扭过头去，发现是我爸，我爸在我身后，我就没那么抖了。
    村长和那些年轻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真是那条蛇啊？”
    “她不是死了吗？咋还活着呢？”
    “生命力也太顽强了。”
    “老张家两口子这是招惹到了啥。”
    我妈语气弱了点：“要不是你吃了人，我也不会伤害你，更何况……”我妈没再往下说。
    但我知道，我妈难以宣之于口的，是她把我的眼睛祸害了。
    张大叔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他的眼泪滑落到耳朵上：“我马上就走蛟了，就要走蛟了！走蛟之后我就要结婚了！可是不能走蛟，我就成不了龙，我永远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呜呜呜。”
    她哭得十分伤心，声音里满是悲凉和遗憾。
    张大叔又猛地止住了哭泣，抬起凶狠的脸说：“我就当这是我走蛟的劫数，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再来招惹我！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你们杀了我！我要报仇！
    本来打算弄死张儿媳妇，就去宋村找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妈自责又苦衷地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蛇妖，我害了你，你也害了我闺女。
    今天你落到我手里，我不要你的性命，我只要你告诉我张大哥在哪，救回张大哥之后，我会把你送到太阴山，找老师父护你重塑龙身。
    这算我对你的补偿，也是你害了一条人命的惩罚。”
    “狗屁！冯桂芝，你不是想找张儿吗？我这身体就是张儿的，张儿就在这里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二叔和我妈都深深地泛起了疑惑，就连我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要不是妖物化形的话，就只能是附体了啊。
    但要是附体，我应该能看见她附在张大叔什么位置。
    二叔扭过头来，眉头皱得都快连在一起了：“丫头，你不说没看见其他的东西吗？”
    我抠着脑瓜子，又往张大叔身上看去，除了他那一身恐怖的蛇鳞，确实什么都没有。
    “还是没有啊。”
    听见我的话，我妈底气足了些：“蛇妖，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我会直接灭杀你，再去找张大哥也行！”
    张大叔……哦不，黑蛇的表情还是有恃无恐的。
    “那你就去呗，看你能不能找得到！”
    我妈跟黑蛇，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比着赛的往上喊，谁声大谁就赢了似的。
    二叔迟疑着吸了口气。
    我小声问二叔：“二叔，咋了？”我以为他崴脚了。
    谁知二叔跟我说：“马上七月底了，阴门一关，黑蛇的阴魂可就没办法轻易送下去了。
    她现在跟你娘对峙，不知道凭借的是什么，难道她真的是妖物化形，但把你张大叔隐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自己骗咱们附体，这样我们就不能对她轻易下手了。”
    我嘴角抽了抽。
    我才六岁，我知道什么？
    二叔跟我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一点也不把我当成六岁的娃。
    关键是字数少还行，字数一多我就听不懂了。
    我苦恼的抠抠脑瓜子，转头看了眼同样疑惑的我爸。
    “要是附体的话，你娘的簪子刺穴也没能把附体的魂逼出来，所以还得是化形，可她只是一缕阴魂，是怎么化形的呢？就算是能化形，照妖镜也不应该不管用啊？”
    二叔脑袋上好像飞舞了一排小问号，他开始自说自话，越说脑袋越低，我真怕他把脑袋扎地里去。
    “二叔，难道黑蛇变成张大叔，就只有附体和化形两种可能吗？”
    “还有第三种。”二叔突然拔起脑袋，眼睛睁得老大，“丫头，你上次进了黄泉路，看到你张大叔了？”
    “啊，上次不都跟你们说了吗，你们也不在意。”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二叔激动地跳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二叔指着黑蛇，对我妈大声说：“嫂子！是夺舍！”
    夺舍？
    那是啥玩意？
    但我妈领悟到了，激动得手脚都在哆嗦：“难怪，难怪，难怪张大哥被从你肚子里救出来之后就开始反常，原来那时候张大哥就已经死了！你的一缕残魂夺了张大哥的身躯！”
    黑蛇癫狂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竟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无话可说，我知道你们会杀我，那我走前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吧！冯桂芝，你记得是你害了你闺女哈哈哈！”
    她话音落下，朝我看了过来。
    一股汹涌而来的恶意奔向了我。
    我毫无防备。
    眼睁睁地看着我妈表情裂开了，她举起簪子朝着张大叔的天灵盖刺下去。
    与此同时，张大叔的身体里忽然升起一条小小的蛇形黑烟。
    黑烟和发簪撞在一起，砰的一下消散了大半。
    可有一小团黑烟，在所有人睁大的眼睛中，像一把利剑一样射向了我。
    撕拉——
    黑烟被追过来的我妈打散了。
    可我的纱布，掉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
    视线里，刚刚还蹲在我旁边的年轻男人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他们都在看着我。
    他们都在害怕我。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的手开始颤抖，他抿了抿唇，干巴巴的嗓音钻进我的耳朵。
    “妖怪……云丫头是妖怪！！！”

 第63章 他们说我是邪祟

    村长他们像是被惊了弓的鸟，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一边跑还一边惊惧地嚷嚷：“云丫头是妖怪！”
    他们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子，有可能都传到村子外面去了。
    我后知后觉地摸摸眼睛。
    我的纱布不见了……
    我瘪了瘪嘴，抬头看我妈，忍了几下都没忍住，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了。
    “妈，我不是妖怪，呜呜呜。”
    我妈也流着泪，蹲下身来抱住了我：“我们暖庭不是妖怪。”
    我爸吸了吸鼻子：“咱回去吧。”
    二叔叹了口气。
    我们四个人往村长家走，我家的马车还在他家。
    路上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我能感觉到很多人就藏在窗户后，或者是墙下，胆战心惊地看着我。
    我很委屈，这双蛇眼不是我愿意要的，我也藏了很久了，可还是被发现了。
    我一路都在小声地哭。
    我会不会被所有人讨厌啊，如果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理我了，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我哭的声音更大了。
    到了村长家的时候，我们发现村长家的大门关得紧紧的，我家的马车也被赶出来了，就拴在院外。
    我爸一言不发地把马车掉了头。
    我妈哑着声音说：“咱去魏老六家，先把老六超度了。”
    我爸虽然没说话，但是他把马车又调转了一个方向。
    我看见我爸的肩膀在颤抖，二叔也背着我们在擦眼泪。
    到了魏六叔家，我妈独自一人进去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土房。
    我妈一走，好多白影子从街道两旁冒了出来，他们飞在我头顶上，看着我的眼睛都是垂涎之色。
    “呀！这是大补的东西啊！”
    “我要！”
    “都别跟我抢！”
    这些鬼都看上了我的眼睛，他们贪婪的声音不断钻进我耳朵里。
    吓得我捂紧耳朵把脸埋进膝盖，祈祷着我妈快点出来。
    我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温暖的胳膊，我抬头，发现是二叔。
    二叔白胖的脸上，笑容很令人安心：“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敕令！”
    二叔念完防鬼咒，我身上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那些小鬼气急败坏地在马车周围乱飘：“人呢！眨个眼的功夫人去哪了！”
    “哎呀！不会是跑了吧！”
    “快找！这双眼睛吃了，可就能升级了！”
    这些小鬼跟风筝一样胡乱飞在夜空下。
    就连他们现在都欺负我……
    我余光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扭头看去，就在魏六叔的土房左边的阴影里，居然蹲着一个人！
    那人背着一个鼓鼓的大布包，包里面露出来的一截东西，是魏六叔的手电筒。
    他是来打秋风的！
    我再定睛一看，是李隆！
    李大爷的弟弟！
    急得我也管不上那么多了，拉住二叔的衣角扯着嗓子喊：“二叔！李隆在那！”
    “什么？”二叔和我爸同时望过去。
    李隆突然站起身，顺着后面的墙跳走了！
    “不行，不能让他回去！不然村里人就都知道了！”我爸下了车大步追上去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
    要是村里人也知道了，我又该怎么办？
    我感觉自己就像飞舞在天地间的浮萍，心里没着没落的。
    我爸没跑出去几步，我妈从屋里跑出来叫住我爸：“云海别追，村里人早晚得知道。”
    二叔蹭蹭蹭地走到我妈面前，直跺脚：“那咱们不能就看着他回去吧？能瞒一时是一时啊。”
    我妈摇了摇头，坐上马车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原本就已经打算好了，等阴历七月一过去，我就离开家去找治暖庭眼睛的办法，早晚是要走的，而且村里实在没什么发展，暖庭也该去大城市上学。”
    “妈，你要去哪啊？”我抱住我妈嗷嗷大哭，“你别走呜呜呜！”
    我不要我妈走！
    我不要和我妈分开！
    我爸拍拍二叔的肩膀，语气很沉重：“老二，山高路远，哥不能让你嫂子一个人去。”
    二叔嘴张了张，旋即叹了一口气：“大哥你放心吧，凭咱们俩的交情，两个孩子我一定照顾好。”
    “那就谢谢你了。”
    “咱们哥俩不说两家话，更何况云丫头是我来的那年出生的，也是我们爷俩有缘分。”
    我妈擦着眼泪说：“回去吧，收拾收拾行李，趁早走。”
    六岁之前，我从来没有跟我爸我妈分开过太长时间，可是现在我小小的脑袋里恍惚知道，或许这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我爸妈再见面了。
    回去的一路上，我哭着求我爸妈别走。
    但他们就是不松口，哭得我都岔气了，肚子一抽一抽的疼，我妈就默默给我揉肚子。
    但是马车又很颠，怎么揉都没有用。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我们又被拦住了。
    我往村口那里看过去，只见钱叔领着一村子的人都在，他们个个板着脸双眼震颤，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们。
    李隆站在钱叔身后，快意地扬起下巴。
    “站住！”钱叔一声大吼。
    我爸把马车停下，皱着眉下车，胸脯上下起伏：“村长，你这是干什么！”
    钱叔双眼一瞪：“云海啊云海，枉我们全村人都这么相信你和桂芝，原来村里犯的邪祟就是你们家暖庭！”
    “放你娘的狗屁！”我爸眉毛一立，举起拳头就要去打钱叔。
    可是钱叔身后的男人们多，他们推推搡搡地把爸推倒了，我爸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地上有很多石子和碎玻璃，我爸身上都流血了！
    “爸！”我急得跳下马车，跟二叔一起把我爸扶起。
    “云叔！”人群里传来璐璐的声音。
    我气愤地扭过头去，却看见钱叔拉着璐璐肩膀的衣服，不让她过来：“璐璐！你别过去！云丫头是个妖怪，是个邪祟！”
    李隆立马接话道：“对！要不是有她，你们村也不能死那么多人，你们好好想想，是不是从云暖庭眼睛受伤以后，村里才出了这么多的事！”
    “是！”
    “是！云丫头是邪祟！”
    “不能让她进村！”
    “你们胡说！暖庭不是邪祟！”璐璐挣不开钱叔的大手，哇哇直哭。
    昔日里经常来给我送香蕉的姑姑婶婶们，现在怒目圆睁，她们抓起带来的青菜野草，劈头盖脸地朝我扔。
    那些东西看着软软的，可是打在身上好痛。
    痛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爸把我和我妈护在怀中，我看见他满脸的心酸无奈与疲惫。
    二叔就在挥舞着胳膊拦住他们：“别打了！别打了！云丫头不是邪祟！”
    “老二，你要是再拦，我就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钱叔从前还贴心地告诉我自己在家要关好门窗，可他现在声音好冷。
    “别打暖庭！”璐璐挣脱了钱叔，大步朝我们跑来，可是她的脑袋后，有一个石头被抛过来了……

 第64章 我们要搬家了

    “璐璐！小心身后！”看见璐璐脑袋后的石头，我吓得浑身紧绷！
    璐璐千万不要被石头砸到！不然脑袋会破的！
    这时，人群里又窜出一个小孩，他拿着木棍，砰的一下打走了石头！
    我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朝璐璐跑过去，抓住璐璐的手颤声询问她：“璐璐你没事吧？”
    璐璐惊魂未定，咽着口水讷讷地摇了摇头。
    我转头看向跑出来的小胖。
    小胖喘着气，拿着木棍的手都在抖，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小胖怕我。
    小胖的爷爷跑出来，一手拉住小胖，一手重重地推了我一把：“你个邪祟，离我家朝阳远远的！”
    我被推坐在地上，看着小胖被他爷爷拉了回去，他呆呆地看着我脚下的地面。
    我手腕上的璎珞掉在那里了。
    很快，又一轮蔬菜攻击过来了。
    “她们还是个孩子！”二叔边吼边把璐璐我俩送到了马车后。
    可是我的璎珞还没捡起来呢！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的璎珞踩在脚下，红色的穗穗被踩的都是污泥，可爱的白瓷兔子也坏了，兔子脑袋咕噜噜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璎珞！呜呜呜！”那是证明我们友情的璎珞！
    我看着那些昔日里抱过我、亲过我的熟悉脸颊，他们的面容不再和蔼，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成了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他们换上一副‘惩恶扬善’的嘴脸。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也不想有蛇眼啊呜呜呜。
    我双眼一黑，晕过去了。
    ……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我家炕头，我好想之前的经历只是一个梦，可是我身上好疼，手臂上都是被青菜打出来的红印子。
    我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扭头看见璐璐趴在我旁边。
    她头上的两个羊角辫歪斜又松垮，双眼哭得跟灯泡一样，见我醒来，她高兴的坐起身：“暖庭你醒啦！”
    “咱们……”嗓子好疼啊，“咱们咋进来的？”
    璐璐用两只小手端起一旁的大茶杯递给我：“卢婶去了，卢婶跟村长求了情，卢婶说云婶平时没少帮助人，就算报恩，也要让咱们回家收拾一下行李。”
    我喝了口水，干疼的嘴唇和嗓子得到了缓解，可是我嘴里好苦，心里好难过。
    “卢婶真是好人。”
    “嗯！”璐璐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暖庭，卢婶就在外面呢，你要跟卢婶说话吗？”
    我看看璐璐，从她黑亮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金灿灿，黄澄澄，中间还有一条竖瞳。
    我仓皇地垂下头：“不说了，我怕卢婶也怕我。”
    璐璐又掉起了眼泪：“不就是眼睛不一样吗！他们为啥要打人啊！云叔云婶多好的人啊，他们一点也不念旧情！”
    “哎。”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心情很沉闷。
    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见卢婶就坐在外面圆桌旁的椅子上，卢婶抱着妮儿唉声叹气。
    “桂芝啊，这点鸡蛋你别嫌弃，村长的意思其实也是村里绝大多数人的意思，你们怕是留不下来了，你们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这点鸡蛋就当是送别礼，给两个孩子补身体。”
    我妈双手接过鸡蛋，鬓边的发丝很乱：“谢谢你，卢嫂子。”
    “哎，谢啥，那两个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云海，和老二，想当初谁不说一声好人……哎呀！不说了，人心难测啊。”
    二叔蹲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用足了力气吸口烟：“嫂子，我们还不知道去哪，带着妮儿恐怕太颠簸了，李嫂子还在的时候嘱咐过，东村的陈老瞎无儿无女，有时间你把妮儿送过去吧。”
    “哎哎。”卢婶红着眼点头，又哄了哄怀里的妮儿。
    卢婶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眼镜，放在桌子上：“这是墨镜，头两年我家那老不死的拿回来的，我也没处戴，就给暖庭带着吧。”
    卢婶说完站起身走了，我爸和我妈一直把卢婶送到了大门外。
    我下地穿鞋，璐璐我俩走出去。
    我拿起眼镜，眼镜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二叔揉了揉我的头。
    我抬头，看见二叔脸颊两侧微微有些凹陷。
    “丫头，你记得，你卢婶对你有恩，以后见到了要报恩，见不到也要把恩情记在心里，等到能见到的时候再报。”
    我握紧眼镜，重重点头，这次十分认真听二叔的教诲：“嗯！”
    今天整整一天，我爸，我妈还有二叔都在忙忙碌碌，他们里外进出，把要带走的东西都装好了。
    我爸又去大队，把家里的田地、鸡猪都卖了。
    二叔也去把看坟地的事给推了，把摩托卖了。
    璐璐回了趟家，她拿回了自己家的钥匙，小脸绷得紧紧的，郑重地把钥匙交给我爸：“云叔，你能帮我把我家的房子和地一起卖了吗？”
    我们都愣住了。
    璐璐表情认真得像个大人。
    我爸眼睛睁得大大的，蹲下身来问她为什么。
    璐璐仰着头说：“我以后和暖庭是家人，我们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它们留着浪费，还不如给我和暖庭换点学费。”
    璐璐懂事得令人心疼。
    我爸擦擦鼻子，眼睛又红了，我爸把钥匙塞进二叔手里：“以后两个孩子你带，你来决定吧。”
    二叔又笑呵呵的钥匙挂在璐璐脖子上，点点她的鼻子，说：“不卖，你留着也是念想，再说二叔有钱，还能养不起你们两个小家伙啊。”
    我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很自责，如果不是我，我们家现在还生活得好好的。
    我以后，一定要乖乖听话，再也不惹麻烦了。
    晚上的时候，我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一家人围在桌前吃散伙饭。
    二叔滋溜一口小酒：“大哥，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办法就回来，找不到办法就继续找。”我爸给璐璐我俩夹菜，“我就生了这一个姑娘，总不能让她这辈子都有遗憾。”
    我很不争气地又哭了，我抱着我妈的腰，鼻涕眼泪一脸：“爸妈，要不你们别走了，我以后就一辈子带着墨镜呜呜。”
    我妈绷不住了，回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我爸吐出一口气：“你就是想一辈子戴着墨镜，爹也不让！”

 第65章 去找缝尸匠

    这一晚，不管我怎么求他们，第二天早上我爸妈还是把供堂的香炉倒扣，跪别了祖宗祠堂，坐上车走了。
    我跟着车屁股后头一边跑一边哭，可是车开得好快呀，我的脚好痛呀，我把车跟丢了……
    “爸妈，你们别走！你们别丢下我呜呜呜！”我狼狈地坐在马路中间，风卷着汽车尾气扑到我脸上，熏得我泪流不止。
    二叔叹息着把我抱起来：“云丫头，咱们也该走了。”
    我伏在二叔肩头大哭。
    璐璐红着眼站在我们身边，脚下是两个超大的红布兜子，里面是我和璐璐的衣物，还有一些洗漱用品。
    我抬起脸，模糊的视线里，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子。
    一个个土房排列整齐，有的人家烟囱还冒着烟，道路两旁的小树微微摇动，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村子一切都没变，只是平日里热闹的景象不见了。
    他们都怕我，从昨天到今天大街上空无一人，十分冷清。
    身后的方向，有公车的鸣笛声响起了。
    璐璐从包里拿出墨镜，小手拽着我的裤腿，瓮声瓮气地说：“暖庭，车来了，你把墨镜带上吧。”
    我接过墨镜，抽泣着最后看了一眼我的村子。
    二叔顺顺我的后背：“云丫头，再舍不得也没有用，他们容不下咱家人，我们不要活在别人的目光里，要为了自己活，所以别留恋，开开心心的离开。”
    “知道了二叔。”我使劲擦擦眼泪，把墨镜带在脸上，墨镜太大了，老是往下掉。
    二叔就把我放下来，用绳子把墨镜腿绑好，像面具一样给我戴在脸上了。
    马路不平整，公车颤颤又巍巍，叮叮又咣咣地停在我们面前。
    二叔一手拎着一个大包上车付钱，我和璐璐拉着手跟在二叔身后，我们三人坐在了公车的最后一排。
    我好想再回头看看，可我又不敢。
    我心里难受得紧，离开了家，爸妈也走了，我感觉我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从天上到地下，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我不敢再想了，就窝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璐璐和二叔小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二叔，咱们去哪啊？”
    “不知道呢，先去看个人，他应该有出路给我们指点一下。”
    “谁呀？”
    “就是你们那孙爷爷。”
    “那个缝尸匠吗？”
    “嗯呐。”
    “嗷，我记得云婶说孙爷爷给人脑袋缝错了。”
    “嘘，到底地方可别瞎说啊，你孙爷爷最爱面子，咱们得被他赶出来。”
    “唔！知道了！”
    孙爷爷……好像是后背上有两个人头的缝尸爷爷……
    我想着想着，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发现公车已经带着我们到了一个全新陌生的地方。
    我拔起脖子想揉揉眼睛，却碰到了脸上的墨镜，我只能放下手朝着车窗外看。
    道路两旁的麦田一望无际，这个季节它们已经快成熟了，不是太绿，绿色中带着微黄，风一吹就荡起了一圈圈的波浪。
    还有几只大雁飞在天上，其中一只发现地里的田鼠立刻俯冲下来，命中田鼠之后再呼啦啦地飞起来。
    “云丫头，醒啦？”二叔哑哑的声音在我后脑勺响起。
    我扭过头去，发现二叔也往窗外看着，璐璐窝在另一边睡得很香。
    “二叔，我们还有多久到啊？”我鼻子不通气，一边说一边吸鼻子。
    “快到了。”二叔起身在公车上面的储物架上，拿下我们的大红布兜子。
    片刻后，璐璐揉着眼睛，和我拉着手，我们跟二叔站在一片麦田中间。
    璐璐凑到我耳边，小声跟我说：“暖庭，孙爷爷不是住在镇上吗？这地方哪有人家呀，二叔不是记错了吧？”
    我还都没说话，二叔就又气又笑地扭过头来，说：“我记性还不如你们两个小孩了？跟二叔走。”
    璐璐我俩对视一眼，都抿紧了嘴巴，跟在二叔身后往西边去了。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片的麦田，新奇感很快就让我忘了刚和我爸妈分别的伤痛。
    我和璐璐快乐地在麦田里奔跑。
    “暖庭！快来追我呀！”
    “别跑璐璐！”
    “哈哈哈哈！”
    二叔拎着两个笨重的大兜子，追在后边直喊：“出来！出来！别把人家庄稼踩坏了！别跑了！地里有夹子！别踩上！哎呀我的天呐！祖宗！！”
    二叔嗓子都冒烟了，即将着火的时候，我们可算是到了一片小树林前面的岔道口。
    我和璐璐都没怎样，二叔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喘着粗气说：“唉呀妈呀，自己带孩子咋这么累呀。”
    二叔脑袋上那点头发，都油乎乎地粘在头皮上了，脑袋像个长了毛的大白皮球。
    我捂嘴偷笑。
    二叔没好气地瞪我一眼：“笑啥，接着走。”
    “哦。”
    我们又顺着树林的小路往里走，小树林里都是冰冰凉凉的阴影，跟外面的炎热一点也不一样。
    刚跑完一身的汗，冷不丁进来好舒服啊。
    我舒服地眯着眼睛，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衣裤，印着金圆钱的微胖男人，他背对着我们蹲在路边的小树下，正在徒手挖蘑菇。
    我顿时肉皮一紧，他这身衣服我再清楚不过了，是寿衣，我妈在家里囤过好多，都是给死人穿的。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蹭蹭往前走。
    二叔和璐璐都快跟不上了。
    他们在我身旁小跑，二叔气喘吁吁地问我：“云丫头，你走这么快干啥？”
    我借着擦大鼻涕的动作，用眼神示意二叔和璐璐：“那儿蹲着个鬼。”
    “啥？”
    “嘘！”我立马捂上璐璐被惊吓到大张的嘴，那个鬼看过来了！
    那个鬼面无表情的，又青又白的脸上有好几条又细又长的伤疤，一直从头顶到了下巴。
    奇怪的是，他长得也不瘦，可是他的脸很瘦，组合到一起看起来十分诡异，就像那个头，不是他的一样。
    那只鬼忽然缓慢地站起身，看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了……
    “啊啊啊！过来了！他过来了！！”我吓得尖叫。
    二叔和璐璐大惊失色。
    二叔立刻扔下大红布兜，一个胳肢窝夹一个，把璐璐我俩夹起来就跑！
    “妈呀！！！”

 第66章 孙爷爷病了

    “啊啊啊！”
    我们三人齐声大叫。
    我这是什么命呀，刚出了自己的村子又见鬼！
    不过二叔虽然看起来胖胖的，可是值得一提的是，二叔跑得可真快，两条腿跟风火轮一样，不一会就把那个鬼落的无影无踪了！
    二叔真厉害！
    “到了。”二叔把璐璐我俩放下来，又坐在地上，他喘得跟风箱一样，呼呼的，“云丫头，他追来没？”
    “没有，已经不见了。”我摇摇头。
    “暖庭你看。”璐璐拉住我的手，往我们身侧指了指。
    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叔已经夹着我俩来到了一个小院的门前。
    小院四周都是篱笆，门也是栅栏门，要是有贼根本就防不住。
    靠近大门口的位置，有一棵高大的垂杨柳，再往里看去，有三间并排的大瓦房，最中间的瓦房门上有一面十分醒目的黑色牌匾。
    “停尸房？孙爷爷还开停尸房吗？”我抠抠脑瓜子，扭头问二叔。
    二叔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一大半都被汗水浸湿了，二叔也不管好抽不好抽，点燃了就叼起来使劲嘬了两口。
    “你孙爷爷祖上就是开停尸房的，后来到了太太爷爷那辈才有了缝尸的手艺。”
    说到缝尸，我想起刚刚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男鬼，他那个瘦瘦的脑袋，不会就是孙爷爷给缝错的其中一位吧？
    二叔抽完了烟，站起身推开栅栏门走在前面。
    我嘴角抽了抽，本来篱笆就防不住贼，门还不锁……
    “璐璐，你说孙爷爷不怕来贼吗？”
    “暖庭你傻呀？”璐璐笑嘻嘻地挎住我的胳膊，“谁敢来这偷东西，偷尸体呀？”
    “哈哈，也是！”
    二叔虎着脸回头训我俩：“死者为大的地方，不要嬉皮笑脸的。”
    璐璐我俩立刻收住笑容，朝二叔厚实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我们走到中间的大瓦房门口，二叔抬手敲门：“孙叔，在家吗？”
    没有回应。
    “咦？不在家？”二叔自己嘀咕了一句，又敲了几遍，但是都没有回应。
    二叔指着旁边的窗户跟我说：“云丫头，你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
    “哦好。”我小跑到西边的窗口，扒着窗台踮起脚往里看。
    瘦黑的孙爷爷正躺炕上睡觉呢，他比上次见他更瘦了也更黑了，睡梦中好像很不安稳的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还弓着背，一副病态的模样。
    他面对着窗口，我看不见他后背上那两个人头还在不在。
    我跑回去跟二叔说：“二叔，孙爷爷睡觉呢。”
    “咦？在呀。”二叔困惑地挠挠脑瓜子，手拿下来时发现指间有几根头发丝，心疼得不得了。
    我挠挠眼眉说：“孙爷爷好像病了。”
    “病了？！”二叔猛地拔高了一个声调，抬手拉开门就进去了。
    我和璐璐也在二叔屁股后头跟进去了。
    一进门璐璐我俩齐齐打了个哆嗦。
    “好冷呀。”璐璐抱着小胳膊跟我说。
    我赞同地点点头，这屋子里跟冰窖一样，难怪孙爷爷睡不安稳呢，要我我也睡不安稳。
    我们穿过外间来到里间，二叔已经蹲在炕边，轻手轻脚地拍孙爷爷胳膊了。
    “孙叔，孙叔，醒醒。”
    孙爷爷慢慢睁开眼睛，他眼睛好浑浊呀，整个人的神态看起来，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老了十多岁似的。
    孙爷爷拄着炕坐起身，目光呆滞地看了二叔一会，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呀！老二，你啥时候来的？”
    二叔担忧地坐在孙爷爷身边，问他：“有一会了，敲了好几遍门你也不开，咋了孙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孙爷爷摆摆枯瘦且都是老茧的手：“年纪大了，耳力不好使喽。”
    他站起来去炕边的柜子上，拿了一些糖球塞给璐璐我俩，等塞完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地扭过头，惊呼道：“老二，你咋把两个孩子带这地方来了！”
    二叔讪讪地笑笑没说话。
    孙爷爷这一扭头，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好像有一股电流，顺着我的脚底板爬上了头顶！
    因为孙爷爷背后的那两个人头还在呢，并且发生了变化！
    上次见的时候，孙爷爷后背的人头还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有种在，还有可能是错觉的感觉。
    可是现在，那两个人头凝得都快成实体了！
    他们就像骆驼的两个驼峰，压得孙爷爷直不起腰，它们还一鼓一鼓的，就像我平时用吸管喝汽水的时候一样在动。
    而且其中的一个脑袋，真就是我们路上遇见的那个男鬼！
    我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搅着衣服上的扣子。
    “老二，难得来一趟，咱们下馆子去。”孙爷爷就要穿外套，他的动作很僵硬，胳膊举起了的时候还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二叔赶紧扶住孙爷爷：“先等会说下馆子的事吧，孙叔，你病成这样，咋不去医院看看呢？”
    “看了，查不出来。”孙爷爷叹口气，坐在炕边大手来回搓膝盖，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也知道，我上次就找桂芝了，桂芝说是我把两具尸体的人头缝错了，但我怎么想也不可能。”
    我看见二叔嘴唇动了动，但是最终闭上了。
    二叔想说啥？
    为啥没说呢？
    孙爷爷继续道：“你说我缝尸多少年了，祖传的手艺，把单独的尸体放在一起，这是基本中的基本，连教条都算不上，我咋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
    孙爷爷说完，他后背上就传出了两道细弱的哭声，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风声。
    二叔看看我，又转身递给孙爷爷一根烟。
    孙爷爷点着了烟问二叔：“哎老二，你咋来了？是不是有事啊？我现在这身子骨不行了，缝尸这样的事怕是干不了喽。”
    “不是缝尸。”二叔指着璐璐我俩，声音低落下去很多，“暖庭这丫头出了点事，家里我们住不下了，我大哥大嫂也南上去找办法了，我想着带两个孩子搬家，想找个没人认识我们，但能生活下去的地方，想来想去，也就孙叔缝尸这么多年知道的地方多，这不特意来找你给参谋参谋。”
    “啥？出啥事了？还得搬家？”

 第67章 捕兽夹

    我不知道二叔跟孙爷爷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孙爷爷只是一问，二叔就全盘交代了。
    二叔在说到我眼睛的时候，我很紧张，很怕孙爷爷也像村里人一样，把我赶出去。
    可是孙爷爷并没有那样做。
    孙爷爷坐在炕边，盯着我的那双老眼里，有我看不明白的色彩，像是怜悯同情，又像是对世间不公的不平，总之是我这个年纪看不懂的。
    “原来是这样，哎，云丫头这孩子太可怜了，不过老二，你也别怪村里人，他们都是普通人，害怕是正常的。”
    “我知道。”
    “嗯，你们放心吧，我肯定给你们找一个好去处，这两天你们就先住在我这吧。”孙爷爷后知后觉地搓了把脸，“就是我这个地方怪渗人的。”
    二叔忙说：“不打紧，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没有好，谢谢你了孙叔。”
    “害。”孙爷爷摆摆手，起身就去了后院的菜园子，他说既然不去下馆子，那他就做点菜给我们尝尝他的手艺。
    孙爷爷一走，我立刻按捺不住了，蹬蹬蹬地跑到二叔面前，盯着二叔圆圆的脸说：“二叔，孙爷爷后背上的人头还在呢！”
    “嗯。”二叔声音淡淡的，目光有些许忧愁。
    二叔怎么这个反应？难道他知道？
    “那两个脑袋，快把你孙爷爷的阳气吸干了。”二叔惆怅地又点燃了一根烟，这一会他们俩都抽了一地的烟头子了。
    我捂住鼻子皱眉，扇走我面前臭臭的空气。
    心里却突然明白了，原来那两个脑袋一鼓一鼓的，是在吸孙爷爷的阳气呀！
    璐璐也震惊地跑过来：“二叔，孙爷爷的阳气没了，人不就死了吗！”
    璐璐嗓门特大，吓得二叔手一抖，烟吧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二叔忙捂住璐璐的嘴，然后谨慎回头朝后窗外看去。
    孙爷爷蹲在一根黄瓜面前已经发呆很久了，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个树墩儿。
    见孙爷爷没有听见，二叔扭过头立着眉毛瞪着眼，对璐璐我俩说：“这话不要乱说，二叔会想办法提醒你们孙爷爷，你们就当不知道。”
    璐璐点点头，两个羊角辫来回打晃。
    二叔叹着气，去后院子帮孙爷爷的忙了。
    屋子里又太冷，我和璐璐就出去玩了。
    我俩在前院的阳光下，捡了两个碎玻璃，跳起了飞机格。
    但是璐璐太厉害，我就跳了一下就下来了，璐璐从上了场，直接跳到八格，都开始选家了。
    我无聊地坐在房檐底下，院子门口垂杨柳的底下忽然有一个小小的影子，蹭的一下跑过去了。
    “啊！”吓得我低叫了一声。
    璐璐被我吓得脚底下没站稳，扑通一下摔了个屁墩儿。
    “暖庭，你干啥呢？”璐璐噘着嘴，站起来揉自己的屁股抱怨我。
    我呆呆地指着垂杨柳下：“那……那好像有啥动物跑过去了。”
    璐璐疑惑地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但现在树下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只有快垂到地面的柳枝还在微微晃动。
    璐璐啥也没看见，扭过头来一脸‘她都知道了’的表情笑话我：“玩不过就玩不过，你咋还耍赖吓唬我呢！”
    “可我真看见了呀！就这么大，这么长！黄黄的小动物！”璐璐不信我，急得我直跺脚！
    那个动物有点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它是什么动物了！
    璐璐见我不承认，也有些急了，拉着我的胳膊往柳树下走：“那咱俩就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动物！”
    “看就看！”
    我俩一个比一个更理直气壮。
    我们到了垂杨柳下，拨开外围茂盛的树枝，钻到了树根底下。
    可是树下什么都没有，地面连根草都不长，干净得很。
    璐璐仿佛斗胜的公鸡，抬着下巴笑话我：“你看，什么都没有吧？”
    “我刚刚真看见了！”我费解地挠着脑瓜子，围着垂杨柳转圈，转到靠近东边篱笆的时候，突然发现这边有个树洞。
    树洞只有二叔拳头的大小，洞口圆圆的，里面黑漆漆的。
    洞口边缘的地面还有两条痕迹，就像是被什么硬物拖拽出来的。
    “这有个洞，一定是跑这里去了！”我高兴地掐着腰，探过头去跟璐璐说。
    璐璐跑过来，看了两眼树洞，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还真有啊。”
    这时，二叔从屋里出来，喊我俩：“你俩干啥呢？吃饭了。”
    “来了！”
    说到吃饭，璐璐我俩马上把小动物的事抛在脑后，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孙爷爷在炕边放了一张圆桌，他和二叔就坐在炕边滋溜儿着小酒，我和璐璐坐在地上的椅子上风卷残云。
    孙爷爷看我俩吃的香，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俩小姑娘这么能吃，且得挣钱呢。”
    “可不是咋的。”二叔笑呵呵的跟孙爷爷碰了个杯，借着孙爷爷喝多了的酒劲，二叔说，“孙叔，暖庭的眼睛能看见阴物，不如让她给你看看吧。”
    我放慢了吃饭的动作，悄悄抬眼注意孙爷爷的表情。
    孙爷爷弓着背，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看不看，桂芝都看过了，云丫头看也一样。”
    无论二叔怎么劝孙爷爷，孙爷爷就是不松口，眼看着孙爷爷就要生气了，二叔只能不再劝了。
    可是他们一停下来，孙爷爷后背上的那两个脑袋就又开始哭，哭的我脑仁好疼，兔肉都吃着不香了。
    二叔夹了一块兔肉转移话题，吱吱吱的嘬了好几下上面香香的油汤：“我看这院子也没养兔子啊，哪来的？”
    孙爷爷用筷子虚空点了点外面的麦田，笑道：“别人家种的小麦，里边的兔子窝一茬又一茬的，我就往里放了几个捕兽夹，这兔子多的呦，都不用买肉了。”
    孙爷爷又指了指柜子和炕中间的夹缝。
    璐璐我俩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长满蜘蛛网的夹缝里，有五六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堆在一起，个个都血呼刺啦的。
    我打了个冷战，扭过头去继续吃饭。
    我听见孙爷爷疑虑的声音：“原来有七个夹子，也不知道哪个兔子生命力这么顽强，拖着我的夹子逃走了，我都找半个多月了，也没找到。”

 第68章 他没有手

    我和璐璐早早地吃完了。
    孙爷爷和二叔喝起酒来就喝个没完，山南海北的，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聊。
    中间二叔还把凉了的菜，拿出去热了一遍。
    天都黑了。
    璐璐我俩实在被屋里烟酒夹杂的气味儿熏得难受，商量着出去坐一会。
    可是一出去，我就看见院子外面满满登登的都是鬼。
    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
    他们包围了院子，扒着眼似乎想要进来，又不知道忌惮什么不敢进来。
    看见这一幕，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拉着璐璐又进了屋。
    二叔喝得眼睛好像泡在血里似的，酒气熏天地问我俩：“你俩干啥呢进进出出的？”
    我指着外边，一边打着哆嗦，一战战兢兢地说：“二叔，外边好多鬼。”
    孙爷爷听了哈哈大笑：“傻丫头，爷爷这里是停尸房，鬼魂当然多。”
    孙爷爷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的：“不过这么多年，也是老天庇佑我，啥事也没出过。”
    他说着说着，酒杯停在半空，似乎想到他自己现在就被阴物缠身的事情呢。
    眼瞅着二叔又要劝，孙爷爷急忙抬手打住：“不说了，天晚了，桌子撤了睡觉吧。”
    他们两个大人，歪歪斜斜地把碗捡了，桌子撤下去，看见满地的垃圾和烟头，孙爷爷苦恼地摇摇头：“明天再收拾，先睡觉。”
    我们四个人躺在炕上，闭了灯。
    孙爷爷又趴在炕沿边抽起了烟：“我想起来了，我有个远方表侄，就在莲花市，他有几套房子在往外租。”
    莲花市？咋这么耳熟呢？
    我睁着眼睛听二叔和孙爷爷说话。
    二叔说话的时候鼻子里好像堵了东西：“贵不贵？”
    孙爷爷说：“莲花市和咱们这物价差不多，但到底是市里，应该贵也贵不了哪去，你要是觉得行，明天我就去镇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那行，麻烦你了孙叔。”
    “麻烦啥，一个电话的事，再说这事还没成呢，成了再说吧。”
    孙爷爷扔了烟头子，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我盯着地上忽明忽暗的烟头，感受着冰冷的空气，把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缩。
    也不知道我爸我妈到地方没有，他们想不想我。
    我默默流着眼泪，听着二叔和孙爷爷震天响的呼噜声，困意逐渐上来了。
    睡着之前，好像有个声音就在我耳边叫我。
    “小姑娘，你出来一趟。”
    “……”
    “小姑娘，出来呀。”
    这个声音尖尖的，又很清脆，还有点在笑的意思，仿佛就在我脑袋顶上。
    吓得我身体跟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我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我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我睡着睡着，突然又清醒起来。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是夜色下一望无际的麦田。
    我就站在麦田中间，还能感觉到小麦的绒绒，扎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又痒又刺痛。
    “……我咋在这！”彻底清醒的一瞬间，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不确定地揉了几下眼睛，可我还在麦田里！
    难道我做梦了吗？
    我使劲拧了一下大腿，啊！好疼啊！这不是梦！
    这时，有个低低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惊恐地嗖的一下转过身。
    我身后不远处，有个黄头发黄胡子的小老头，正坐在麦田里笑么滋儿地喝酒呢！
    他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黄色袍子，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看起来就像是用袖子抱着酒瓶一样。
    他用袖子朝我招了招：“小姑娘，你来一下。”
    这个声音……就是我睡着前听到的声音！
    是他把我弄出来的？！
    我浑身发抖，往后退了几步，鼓起勇气大喊：“你，你是人是鬼！”
    小老头听见我的话，歪着头使劲眨了眨豆大的眼睛，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向自己身后：“鬼都在那呢。”
    我跟着他的手往他身后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了！
    他身后十米的距离空无一物，可是十米以后，有好多鬼呀！其中还有十来个红红的厉鬼！
    那些鬼几乎组成了千军万马，只是个个都垂着头，抖得比我还厉害！
    那些鬼怕我眼前的老头！
    我心中升起一抹绝望。
    完了，那些鬼都怕他，他一定是更高级的鬼！
    我会不会在劫难逃了呜呜呜。
    我一害怕，就张着大嘴，站在原地哇哇大哭起来了。
    小老头的头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小发髻，他搔搔发髻前的头皮，疑惑着站起身，脚一跛一跛地走到我面前。
    “小姑娘，你哭啥，我又不害你，我就是想你帮我个忙。”
    听见他的话，我的哭声戛然而止：“帮忙？”
    我抬头看着他，他长得很瘦，尖嘴猴塞，黄黄的山羊胡支楞巴翘的，鼻子也是尖尖的，眼眉跟扫帚一样，也是黄色的。
    他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和皮肤，都是黄色的。
    而且这老头，长得奇怪中还有点……可爱？
    我挠挠眼眉松口气，不伤害我就好。
    我呆愣愣地低下头，看他伸出来的脚。
    “你看，我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孙来财下的夹子了，我自己又掰不开，你帮我掰开呗。”
    他竹竿一样细的脚腕上果然有个捕兽夹！跟我在孙爷爷家看到的捕兽夹一模一样！
    他脚腕还在哗哗流血呢！
    “呀！”我惊呼一声，“你不疼吗？”
    “疼呀，所以让你来帮我忙啊。”他坐到地上，把夹着夹子的脚伸到我眼前，“嘿嘿，小姑娘，快点给我弄下来，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啥愿望不愿望的，我都没注意到他说啥，我就是觉得自己的脚腕好像都在疼。
    因为那夹子的锯齿，很尖很尖，都咬进小老头的肉里去了。
    我抬手抓住夹子的两端使劲掰，可是夹子好紧啊，我用吃奶的力气掰了半天劲，纹丝不动。
    最后，我也坐在地上，擦擦额头的汗水，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没好气地跟他说：“我掰不动！我就是个小孩，你自己掰不行吗！”
    小老头叹了口气：“我掰不了啊。”
    “为啥？”
    小老头想了想，忽然抖着手，把袖子颠了上去，那袖子下的手露出来了……居然是两个毛茸茸的爪子！
    “你看，我没有手呀。”

 第69章 黄皮子

    他毛茸茸的爪子就在我眼前，毛发下伸出来的指甲长长的又黑又亮！
    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我尖叫着转身就跑：“啊啊啊！妖怪！是妖怪！！”
    他在后边扯着脖子喊我：“小姑娘！你慢点跑，有夹子！”
    他话音落下，我后脖颈的衣服就被拎起来了！
    我僵硬着脖子缓缓扭头，看见了他凑在我眼前的脸。
    那张脸缓缓长出黄色的毛，鼻子变的长长的，嘴巴变得尖尖的，豆大的眼睛像深夜里的狼一样发着绿光……
    他的脑袋变成了一只黄鼠狼！
    最恐怖的是，这个黄鼠狼居然像人一样在微笑！
    我汗毛直立，手脚在半空中胡乱扑愣起来，闭住眼睛嗷嗷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妈会收了你的！”
    “啧，你这小孩儿，胆儿咋这么小呢，哎呀呀，算了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回去之后别忘了叫你家大人帮我忙。”
    他说着，拎着我的手忽然抡了起来，他试了几下，猛地把我抡上了天。
    我感觉我就像炮弹，嗖的一下穿过了云层，从我脸前飞过去的大雁都诧异地扭头看我。
    等我升上了最高高度，又猛地向下砸去！
    这不得摔死我！
    “啊啊啊啊！！”
    ……我身子用力抽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孙爷爷家白色的天花板，我头顶上还有个没开的灯泡，我左边是睡得猫儿一样的璐璐，右边是呼噜差点把他俩憋死的二叔和孙爷爷。
    哦，原来是梦。
    松了一口气后，我才感觉身上潮乎乎的都是汗，这么冷的屋子，我居然出汗了。
    这时，头顶的窗户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有人站在外边，用指甲敲玻璃一样。
    噶哒，噶哒。
    这声音一听就不是正常人敲窗户的声音，再加上深更半夜的，我还刚做完噩梦，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我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把被子拉上头顶。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瞬，旋即敲得又猛又急促。
    我在被子里抖成了筛子。
    外面的东西好像敲得不耐烦了。
    我就听见头顶的窗户忽然被缓慢打开了，吱嘎嘎的木头窗棂发出让人牙根痒痒的声音。
    然后……
    有什么东西落到里面的屋地上了！
    吧嗒一声，就像有什么铁物，撞到了地上的红砖，那铁物还在发出颤巍巍的余响。
    它进来了！
    被子里的我抖得更厉害了，我怕被它发现我醒着，我不想抖，可我根本就控制不住！
    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惧感把我包围住，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噶哒，噶哒……
    它径直来到了我的头顶！！！！
    紧接着，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爪子，伸进了我被子里……是那黄鼠狼的爪子！！
    我心头一跳，那不是梦！黄鼠狼来找我来了！
    黄鼠狼的脑袋突然钻了进来！
    它胸前柔软的毛发都贴上了我的额头，它朝我笑！露出他尖尖的、白森森的牙齿！
    “小姑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帮了我我许你一个愿望。”它的笑容忽然消失，呲起牙斜起眼吓唬我，“要是不帮我，我就掏空你的内脏！”
    它的表情好吓人，吓得我哇哇哭了起来！
    我的被子忽然被扯掉，突然亮起的灯光让我眼睛睁不开，我嗷嗷大哭，被急忙坐起来的二叔搂进怀里。
    “云丫头，咋的了？”
    “呜呜呜，二叔，有黄皮子，有黄皮子！呜呜呜。”
    “啥黄皮子？在哪呢？做梦了？”
    “他刚才进我被窝了，他说让我帮他忙，不帮我忙就把我内脏掏掉呜呜呜！”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璐璐也爬起来，抓着我手安慰我：“暖庭，你别哭，没有黄鼠狼啊？”
    “就在我被窝里呢呜呜呜。”
    “你看，啥也没有啊？”
    我止住哭泣，睁开眼睛往我被窝看，大红的被子都被堆到了脚底，白净的褥子上连根黄毛都没有，空荡荡的。
    二叔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手揉揉我的头：“你一定是做梦了，睡吧。”
    我回身抓住二叔肉乎乎的胳膊，泪眼吧擦地说：“真有！它刚才就从窗户那进来的！”
    二叔哭笑不得地扭头往窗户那看，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头顶的那面窗户开了一半。
    二叔喃喃自语道：“今晚没有风……”
    璐璐也害怕地搓了搓胳膊，盯着窗户往我身边缩了缩：“不会真有黄皮子吧？”
    我立马提高音量，加以肯定：“还是会说话，会笑的黄皮子！”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这他妈也太邪性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二叔骂脏话。
    这时，原本睁眼侧躺的孙爷爷忽然坐了起来，他大睁着眼看向我们，说：“我想起来了，我家里原来确实有个黄皮子！”
    “啥？！”我们三人齐齐扭头看孙爷爷。
    孙爷爷慢慢爬起来，点着了一根烟，使劲吸进去一口，又呛得咳嗦起来。
    等咳嗦平息了，孙爷爷苦着脸说：“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我年轻的时候正逢饥荒，空有缝尸手艺，却没有活计，家里十几口人都吃不起饭，我哥哥姐姐饿死好几个。
    后来我爹上山打了一只黄皮子，拿回家后打算第二天炖汤，谁知道那黄皮子半夜钻进我房子让我救他一命。
    我看那黄皮子说人话，也吓得不轻，当时就跑我爹那屋去，让我爹别吃他。
    再后来，我爹就放了它，谁知从那天开始，我家的米缸每天早上都是满满登登的，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在饥荒里活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饥荒早都不见了，我也再没有见过那只黄皮子，原来它还在啊。”
    孙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浑浊地眼睛隐藏在缭绕的烟雾后，眯成了一条缝，好像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孙爷爷又看向我，说：“你说它让你帮忙？啥忙？”
    我擦擦眼睛，抽泣着说：“它说它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你下的夹子了，让我帮它把夹子掰开，我掰不动，它就说让我找大人来。”
    孙爷爷一听，妈呀一声使劲拍了两下大腿，披上外套就急匆匆地下地了。
    孙爷爷这是干啥去了？

 第70章 黄大仙报复

    璐璐脑瓜子抠的咔咔响“二叔，孙爷爷干啥去了？”
    “黄家记仇，你孙爷爷下的夹子伤了它，怕它会报复，去赔礼道歉了。”
    果然，院外的灯马上亮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见孙爷爷慌慌张张走到院子中间，点着了三支香插在地上，他在香后又跪又拜，直说别见怪、自己不懂事之类的话。
    璐璐撇撇嘴角，不以为然道：“可是孙爷爷也救了它一命啊，不就是夹子伤到了，应该不会怪孙爷爷的吧？”
    二叔扭过头来朝璐璐笑：“傻丫头，当年的恩情，那黄仙早就还完了，你们没经过饥荒，不知道那时候多苦，能在饥荒下活下来一家人，全靠那黄仙帮衬，一命换几条命，这就是还了。”
    我不知道饥荒有多苦，但我知道吃不饱饭的滋味儿有多难熬，所以我很赞同二叔的话。
    二叔又下地穿鞋，拿过柜子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再说，你们孙爷爷开了停尸房又缝尸几十年，啥事都没出，也是人家黄仙在暗中庇佑呢，算起来现在是黄仙对孙叔有恩。”
    啊！
    那些鬼站在篱笆外不敢进来的样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二叔穿完衣服，大手又揉揉我脑袋，我头发都快被他撸掉了！
    “云丫头，你在屋里帮着看着，黄仙儿要是出来了，就喊一声。”
    “哦。”我早都忘了哭了。
    听完黄鼠狼救孙爷爷一家的事，我连害怕的心思都起不来了。
    我甚至觉得，它还挺好的，虽然吓人的时候是真吓人。
    璐璐我俩钻进一个被窝里，拄着脸看窗外，二叔就陪在孙爷爷身旁抽烟。
    可是孙爷爷拜了一晚上，那个黄仙儿也没出现，难道它不想把夹子拿下来了吗？
    我支着沉重的眼皮扭头想问璐璐，却发现璐璐不知道啥时候又睡着了。
    哎。
    没有蛇眼就是好，连觉都能睡好。
    太阳升起来之后，二叔扶着走路都不稳的孙爷爷进来了，孙爷爷嘴唇发白发干，坐在炕头魂不守舍的。
    “没来……”
    二叔大手搓了把脸：“也许是不在家。”
    “估计是怨上我了。”
    “不能吧，至少还有几十年的交情。”
    “几十年在它们眼里算什么，弹指一挥间罢了。”
    “……哎。”
    “老二，你说他能不能已经报复我了？”孙爷爷抬起老眼，目光十分忐忑。
    二叔顿了一下，视线慢慢移到孙爷爷的后背上，嘴唇蠕动说了一句：“孙叔，还是让云丫头问问吧？”
    孙爷爷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眉毛皱得脑门都出了几条沟：“行！”
    我听着他们的话，都要睡着了，突然被二叔摇了起来。
    “云丫头，你问问你孙爷爷后背上那两个人，为啥脑袋会被缝错。”
    “哦。”我慢吞吞的爬起来，一晚上没睡好，感觉脚底下踩在云里一样，头重脚轻的。
    我轻飘飘地走到孙爷爷身后，一看见那两个人头，我又马上不困了，注意力集中的都快从天灵盖里溜出来了。
    那两个人头看见我直视着他们也很诧异，以前我看见他们的时候，都是立马扭过头去，所以他们没发现过。
    我双手捏着衣角，视线左右飘忽，声音小小的问他俩：“你们的脑袋，为啥缝错了呀？”
    我等了一会，其中那个瘦瘦的脑袋，好像刚接受到信号一样，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黄大仙儿趁孙来财出去抽烟的空档，把我俩脑袋叼串了呜呜呜。”
    另一个肥头大耳的也哭：“小姑娘，孙来财太固执了，我俩也不想伤害他，但是脑袋不对，我俩找不到下去的路啊，再这么游荡下去我俩都会魂飞魄散，这才不得已吸他的阳气啊。”
    瘦瘦的脑袋又说：“是啊，要不是他身上有点毛病，他都想不到去找神婆看，我们没想到，他连神婆的话也不听啊！”
    他俩越说越委屈，哭声越哭越大，震得我脑袋晕乎乎的。
    看我脸色不好，二叔担忧地扒拉我肩膀：“他俩说啥了？”
    我赶紧把他俩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孙爷爷的脸色。
    孙爷爷面色铁青，好像在嗓子眼噎了个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我说完，孙爷爷挠挠头皮，头皮屑在阳光下崩得乱飞。
    孙爷爷嘴抿得紧紧的，抿的嘴唇周围都是皱纹。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孙爷爷叹了口气，似认命般说：“他们说得没错呀，我就是太固执了，这些年要不是我太固执，我老婆子……哎！”
    孙爷爷甩甩手走出去了，背影里有我看不懂的落寞和忧伤。
    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抬头问二叔：“二叔，孙爷爷的老婆子就是孙奶奶吗？”
    “嗯。”
    “孙奶奶怎么了？”
    二叔横我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探别人隐私。”
    我讪讪的笑笑，不问就不问，我又不是非得知道。
    不一会孙爷爷又进来说，黄大仙儿喜好吃喝，他得去趟镇上买点好菜好酒，回来给黄大仙儿赔罪，顺便往莲花市打个电话，帮我们问问他表侄还有没有房子往外出租。
    二叔说孙爷爷身体不好，现在直犯迷糊，不能让他自己去，所以二叔也要跟去。
    其实我知道，二叔是怕孙爷爷在路上出事，毕竟现在已经知道了黄大仙儿在报复孙爷爷。
    然后，这两个无情的大人，就把门一锁，把我和璐璐单独留家了……
    嘶。
    我家大人咋总这么不着调？
    我和璐璐可是两个小孩儿啊！还是两个小女孩！！
    我坐在柳树的阴凉下，拄着脸撅着嘴在心里抱怨。
    “小姑娘。”嘿嘿嘿的笑声又在我身后响起。
    我眼睛睁的大大的，是黄大仙儿来了！
    我立马扭过头，只见柳树靠近篱笆那边的树洞里，一个猫儿一样大的黄鼠狼，右后腿还带着个捕兽夹，歪歪斜斜地走出来了。
    我定定地看着它，再看看那个树洞。
    “你盯着我洞府干什么？那是我的！”黄大仙儿走到我面前，酒气熏天的，它原地转了两个圈，晃晃悠悠地就躺在地上了。
    它柔软的肚皮暴露在阳光下，看起来很好撸。
    它停顿了三秒，忽然睁开眼睛看我：“你不怕我了？”

 第71章 诚意与道歉

    其实我还是有点怕，谁家小动物会说话啊？
    但我又知道它是个好黄大仙儿，就是很记仇。
    想起孙爷爷跪拜了一晚上，我就忍不住问它：“昨天后半夜你在家吗？”
    “在啊。”
    “那，孙爷爷给你道了一宿歉，你咋不出来呢？”
    “我凭啥出来？”它奇奇怪怪地看我一眼，“我保护孙来财好几十年，让他风调雨顺没病没灾，大瓦房都盖了三间，我在背后出多少力？我不求功不求香火，他还拿夹子夹我，你说我寒不寒心？奥，道一晚上歉就想让我原谅他？”
    它说着把右后腿抬起来晃了晃。
    那捕兽夹锈迹斑斑，看起来又厚又重，都有它一大半的身子大，在他细小的腿上却跟棉花一样，仿佛一点重量都没有。
    我揉揉鼻子，他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但我忍不住替孙爷爷说：“孙爷爷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夹兔子。”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
    它又站起来，像个小老头一样，上面两只爪子背到身后，低着头来回走，跟在地面上找东西似的。
    这场景……也太诡异了。
    “小姑娘，我看你要帮我忙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对呀！
    我眼睛一亮，惊喜地扑到它面前跟它说：“可是你不出来，二叔和孙爷爷就不能帮你把捕兽夹摘下来了呀！”
    黄大仙被我吓了一跳，小爪子拍拍自己脑袋，似乎在考虑我话里的内容。
    过了一会，他哼哼唧唧地说：“那也要看孙来财够不够诚意。”
    这时，刚刚睡醒的璐璐，顶着两个朝天揪在房门口出现，一边往我这边跑，一边惊呼：“暖庭！你干啥呢！”
    我回头看璐璐，她左脸上都是枕巾压出来的红印子。
    我手指向黄大仙：“黄大仙来了，我在跟他说话呢。”
    黄大仙好像特别喜欢听别人叫他大仙，登时乐得合不拢嘴。
    倒是璐璐离我还有几步远就刹住脚步了，她惊疑不定地看看我又看看地面：“在哪呢？”
    “就在这呢啊。”我又指了指，“这不就这站着呢，你看不见？”
    璐璐张张嘴，小心翼翼地往我这边蹭，看她探寻的目光我就知道，她确实没看见。
    黄大仙嘿嘿地笑：“小姑娘，别让她找了，这不是我的真身，是我的分灵，真身在洞府里睡觉呢，也就你有一双蛇眼，才能看见我。”
    我心头一跳，急忙摸摸脸，呀！我没带墨镜！
    我突然害怕起来，我的蛇眼是大补之物，这不就被黄大仙发现了吗！
    我胆战心惊地看向它。
    谁知黄大仙翻了个白眼，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地说：“捂什么捂？老常家的东西都是臭的！谁稀罕？”
    它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钻回树洞里了。
    璐璐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问我：“在哪呢？我看不见呀。”
    “它回树洞里去了。”
    我话音刚落下，原本回到树洞里的黄大仙，顿时气冲冲地又钻出来，他黄色的身影快得像闪电，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我肩上，揪住我脸在我耳边喊。
    “洞府！是洞府！什么树洞！”
    我被吓得心突突跳，急忙应和它：“是洞府！回洞府里了！”
    黄大仙气呼呼地哼哼着，又回去了。
    小气鬼！
    黄皮子精！
    把我脸揪得这么疼！
    “别在心里骂我！我听得见！”
    ……
    我缩了缩脖子，赶紧拽着璐璐回屋了。
    我和璐璐自己洗了脸，扎好辫子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多了。
    我俩早上就没吃饭，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齐齐把下巴搁在窗台上，期期艾艾地望着门口，盼着二叔和孙爷爷早点回来。
    事实证明，皇天不负有心人！
    一辆装满了东西的马车悠哉悠哉的影子，从小树林里越来越清晰了。
    等马车走到门口的时候，璐璐我俩就像两枚小炮弹冲向了门口。
    “二叔！”
    “二叔！”
    二叔笑呵呵地从马车上下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应该是我们房子的事有着落了。
    “是不是饿了？”
    “嗯！”
    孙爷爷把马车拉进院里：“正好，爷爷给你俩买零食了，快进屋吃去的。”
    “谢谢爷爷！”我俩齐声喊道。
    我和璐璐得了零食，就像得了金子一样，一人抱着一个大绿塑料袋也不进屋，就在房檐底下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鸡爪子真好吃啊，虽然肉少，但是好香！
    我看见二叔开始帮孙爷爷把一个又一个的大袋子拿下来，一趟趟地往屋里运。
    从我身边路过，我都能闻见里边的血腥气。
    璐璐抻直脖子，嘴巴上还有亮亮的油：“二叔，你们搬得啥呀？”
    二叔停下来，笑道：“你们孙爷爷要给黄大仙道歉，特意买了一整个猪，三只鸡六条鱼，还有一些好酒呢！”
    二叔说的声音很大，视线若有似无地往院外飘。
    我这才发现，黄大仙从垂杨柳后，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小脑袋，馋得一个劲用小爪子擦嘴角，口水还止不住地流呢！
    哦，我忽然懂了，这大概就是黄大仙嘴里说的诚意吧？
    二叔和孙爷爷都是自己很多年，都练出了一身好厨艺，他俩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把买回来的那些肉，做成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特别是那三只鸡，都是整只烧的，鸡头和胸脯的位置还用牙签扎起来了，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只活鸡在昂首挺立呢。
    璐璐问二叔为啥这么做。
    二叔扎着围裙抄着菜，说：“仙家们都想四海扬名，这鸡头挺立就是祝愿黄大仙以后能出人头地，丫头们，以后长大了，也得知道送礼要送到正地方。”
    我俩似懂非懂地点头，
    孙爷爷端着一个大猪头走过来，笑道：“你们呐，且跟你们二叔学学吧，以后踏入社会得少吃不少苦呦。”
    “害，孙叔抬举了。”
    孙爷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大猪头往院子里拿。
    天黑之后，孙爷爷就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了，在院子正中间放了一个超大的圆桌。
    孙爷爷把猪头放在正中间，三只鸡鸡头朝外摆在猪头前面，又用其他的菜把桌子放满，还在盘子和盘子的空隙中间放了好多瓶酒。
    那酒我认识，我爸在家的时候都舍不得喝，可贵了。
    孙爷爷又在桌前点燃了三支香后，就拉着我们进了屋。
    二叔把屋里灯关掉，我们四个都蹲在窗户前。
    “云丫头，你看着，看黄大仙出来了就说一声。”

 第72章 解决了

    我幽幽地看了眼二叔。
    其实黄大仙一下午都没回去，就趴在垂杨柳下晒阳光，口水都快流成一条黏糊糊的小河了，闻着菜香欲仙欲死的。
    “二叔。”我拉拉二叔衣袖。
    “咋了？”
    “黄大仙一下午都在。”
    闻言，二叔和孙爷爷都睁大了眼睛看我，又扭过头去看院外，但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只能看见灯下那三支香烧出的烟，在光亮里打旋。
    “你这孩子，你咋不早说呢？”
    我揉了揉鼻子，其实是菜太香了，都把我香迷糊了，我还吃不到。
    我注意力都在菜上，就没想到说。
    二叔哭笑不得重新扭过头去看院子：“它在哪？”
    “就在桌子上呢。”我指了指猪脑袋。
    黄大仙现在趴在猪头上都快幸福得冒泡了，能看得出来，它有多喜欢这一桌子的菜。
    他在桌子上又蹦又跳，抱起一只鸡就开始啃，啃了两口又打开一瓶白酒，仰头吨吨吨地喝了半瓶，喝完又去啃猪头。
    一桌子菜它转着圈地啃，换着花样地啃。
    可馋死我了。
    我注意到身边的三人已经看直了眼了，二叔还好点，主要是孙爷爷和璐璐，眼都不眨一下，下巴都快脱臼了。
    我想他们的视线里，应该就是烧鸡飞起来了，还一口口地消失，酒瓶自己动起来了，流出来的酒也没了。
    其实我还挺羡慕他们的，我也想看到他们眼里的是多么神奇的景象。
    不过我更羡慕黄大仙，它居然能躺在美食的海洋里！
    我傻乎乎地擦擦嘴角。
    黄大仙吃得很快，别看它长得小小的，风卷残云了没几分钟，桌子上的盘子都空了！
    连鸡骨头都没剩下一根！
    这得够我吃多少天呐！
    它好像又喝多了，摇摇晃晃地摇摇头，扑通躺倒在盘子里了。
    它朝我招手：“小姑娘，你出来。”
    我一愣，嘴里的口水咽下去，发出咕咚一声响。
    “云丫头？”
    “二叔，它叫我出去。”
    二叔思索了两秒说：“那你去，二叔教过你，伸手不打笑脸人，跟黄大仙多说点好话。”
    “嗯，我知道。”我迈步走出去，穿过黑漆漆的冰冷厨房，走到房子门口。
    “小姑娘，过来呀。”黄大仙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它用小爪子像手一样撑着头，带着捕兽夹的右后腿还在一抖一抖地嘚瑟。
    “黄大仙，你……您叫我有事吗？”我走过去说。
    黄大仙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旋即更加快乐了，甚至在盘子里跳起了舞，屁股一扭一扭的。
    “小姑娘，你去跟孙来财说，他的诚意我收到了，我很满意，但是我喝多了，真身在树洞里出不来，让他去把我掏出来，再把捕兽夹给我摘了，之后我就去帮他把事情处理了。”
    “哎！太好了！”我开心地跑回去，把黄大仙说的话，跟孙爷爷和二叔说了。
    孙爷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去！”
    孙爷爷后背上的两个人头，也发出了喜悦的笑声。
    垂杨柳那里没有灯，啥也看不见，二叔就站在孙爷爷身后，拿着手电筒给孙爷爷照亮。
    我和璐璐站在房门口看着。
    孙爷爷钻进柳条里，没有急着掏黄大仙，而是跪在树洞口，双手合十又拜了再拜：“黄大仙儿啊，小老儿得罪了。”之后，孙爷爷才小心地把手伸进树洞里。
    很快，一只打着呼噜的黄鼠狼被掏出来了。
    跟我看见的黄大仙，长得一模一样，他右后腿还在流血。
    孙爷爷看见血惊呼一声，道歉的语速更快了，孙爷爷一边说，一边把捕兽夹掰开，把捕兽夹扔到了地上。
    做完这些，孙爷爷抱着黄鼠狼手足无措地看我。
    ……看我干啥？
    “小姑娘，你跟他说，把我再放回去就行。”我左肩膀忽然感受到重量，左耳朵也贴到了黄大仙柔软的肚皮。
    ……他跟死了一样趴在我头顶，脚底还踩着我的肩。
    “爷爷，黄大仙说让你把它再放回去。”
    “哎哎哎！好！”
    孙爷爷把黄鼠狼放回去的那一刻，我肩膀的重量突然消失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黄大仙不见了。
    二叔说正经仙家都很重视承诺，它应该是去给孙爷爷办事了，孙爷爷的身体就快好了。
    孙爷爷激动得红了眼眶，他说自己恍惚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太长时间了，还好是二叔带孩子来了。
    说我们算是救他一命，给我们说得可不好意思了。
    我垂着头红着脸，躲在二叔身后，一个劲抠二叔后背上的肉。
    二叔叫孙爷爷别客气，因为孙爷爷也帮了我们。
    我们就在这种喜悦的气氛中睡了。
    我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两阵冷风从屋里离开了。
    空气一点点回暖，最后热得我把被子都踹到了脚底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璐璐给挤醒了……
    “小姑娘。”
    “啊！”黄大仙突然出现在我头顶上，脸上带着笑，眼冒绿光。
    它手疾眼快地把尾巴怼进我嘴里：“嘘，别叫。”
    “呸呸呸。”整我一嘴土。
    它浑身都是土，咯吱窝还夹着一个紫不啦叽的毛线团。
    哎，原来是它啊，吓我一跳。
    我趴下来，小声跟它说：“大仙，你找我有事吗？”
    它毛茸茸的脑袋点了点：“我昨晚去把那两人坟刨了。”
    “啊？？？”
    “嘘，别叫，我这不是把他们脑袋又缝回去了嘛，放心，我又把坟土盖上了，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就用这紫色毛线缝的啊。”
    “嘶，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手艺？我到底偷学了好几十年了！”
    “没有没有。”我揉揉鼻子，否定得毫无真诚可言。
    黄大仙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忽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累了，我看孙来财旁边那房子里还有好酒，你帮我拿出来，我们顺便谈谈你愿望的事。”
    “啥愿望？”
    黄大仙忍了几下没忍住，一爪子捶在头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傻呀！我不说了你帮我忙，我许你一个愿望嘛！”

 第73章 黄大仙有苦衷

    愿望！
    我当然有愿望啦！
    目前最大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治好我的蛇眼，让我爸我妈回来！
    我像风一样卷进旁边的屋子，踩着凳子拿下柜子顶上的酒，这酒原本就是孙爷爷给黄大仙买的，只是昨天它没喝完。
    “给！”我喜滋滋地把酒塞进黄大仙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它。
    黄大仙也很高兴，它幻化成那天夜里我见到的黄袍子小老头，和我坐在屋檐下。
    他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酒，辣得嘶嘶的：“说吧，什么愿望。”
    “你能把我眼睛治好吗？”
    “噗——”
    我往后躲躲，眼看着他把酒喷出来，他的嘴跟浇花的喷壶一样，喷出来的酒都在半空中映出一条小彩虹了。
    黄大仙吃惊地擦擦嘴巴：“你想让我把我眼睛给你？”
    “不是。”我视线掠过黄大仙黄豆一样大的眼睛，“我就想变回我原来的眼睛，这样我爸妈就能回来了！”
    我也不用做没爸妈的孩子了！
    小老头眯着眼，袖子里的爪子，抓着自己的黄色山羊胡来回搓：“……小姑娘，你这双眼睛已经和你的灵魂结合了，如果强行分离，会承受你忍受不了的痛苦，而且剥离灵魂，你可能会死。”
    “会、会死？”我吓得往后坐了坐，一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就算不死，你的魂魄也不完整了，有没有下辈子都不知道，即使有也是傻子一个。”小老头扭过头去又抿了口酒：“你还是换个愿望吧。”
    我瘪了瘪嘴。
    我就是想变成一个正常人，和我爸妈在一起，哪怕不回家也可以。
    可是，黄大仙说，不能。
    “呜呜呜。”
    “哎？你哭啥？”
    “我眼睛治不好了呜呜呜。”我心里好像有一把剪刀在来回剪，好痛好痛啊。
    我哇哇大哭着抱住黄大仙，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黄袍子上。
    “哎呀我衣服！”黄大仙手忙脚乱地推开我，“我就这一件衣服！”
    但我心里难过，好想有个东西抱着，汲取一点温暖，我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开。
    黄大仙挣脱不开我这个粘人精，索性把酒瓶放在一边，隔着袖子揉揉我的头：“这样吧，等过完年，我去南方帮你看着你爹娘咋样？”
    “行。”我哭声戛然而止，“为啥非得过完年，现在去不行吗？”
    黄大仙看我脸色突变，额头跳了几下，被气笑了。
    他抱着酒瓶甩袖子：“你管那么多呢？”
    “可是离过年就只有几个月了呀！你早点去不行吗？”我追着他往树洞去的背影问。
    黄大仙忽然停住脚步，他背对着我沉默住了。
    半晌，他垂头叹气：“孙来财的寿命，还有半年时间了。”
    他扭过头来，豆大的眼里都是伤心之色：“我看着孙来财从小到老，想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路，那黄泉路可不是好走的。”
    黄泉路有多难走我知道，我就去过，无论是地面上的碎镜子还是黑树的树枝，都会把人割得遍体鳞伤。
    还有那些乌鸦，看起来就很危险。
    只是孙爷爷原本是健康的人，要不是那两个人头吸了孙爷爷的阳气，说不定孙爷爷还能继续活着呢！
    说到底都怪黄大仙！
    因为自己的小气害了孙爷爷，现在还佯装感情浓厚的样子。
    我看小老头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异样。
    黄大仙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气得抬手就给了我一个爆栗：“瞅啥瞅？事情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幽幽地瞅着，他在阳光下十分白皙的手：“你有手啊？你有手不自己把捕兽夹掰开？还祸害孙爷爷！”
    我也来火气了。
    “……”黄大仙尖尖的鼻子哼哼着，把手重新缩回袖子里，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这些年我被他夹到的次数还少吗？”他扭过头去，缓慢地往树洞走，一边走一边说：“孙来财本来就只有半年寿命了，他是肺痨，我想了想还是得让他知道我在。”
    黄大仙停住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握着酒瓶，仰头望着天，长叹一口气：“我要是不这么做，他又怎么知道我在？他这些年过得太孤单了。”
    “那你直接告诉他你在不就得了？”我不以为意地揉揉鼻子，还说什么不求功不求香火，我看就是想骗吃骗喝。
    黄大仙背影一僵，刚刚升起来的温情之感被打得支离破碎。
    他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揪我的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能跟人界以外的生物沟通啊！他年纪大了，不把他吓死才怪！再说有天道的束缚，要是没有因果勾连，我们这些得了道的地仙，也没法直接在人前现身！”
    什么天道，什么因果，我都听不懂。
    但我恍惚可能明白了，黄大仙这么做，就是为了建立了一个他口中说的什么……什么因果勾连？
    这样他就能在孙爷爷眼前现身了。
    一时间，我对黄大仙有些刮目相看。
    我从小看着我妈处理各种事，虽然那些事我都不懂，但是也见过一些黄大仙，个个小气得很。
    但面前的黄大仙，我感觉不一样。
    哎。
    小气的黄大仙可以为了孙爷爷不小气了。
    我们村的姑姑婶婶们却……
    想到这里我情难自抑，又红了眼眶。
    黄大仙捻着胡子，弯腰看我半晌，忽然嘿嘿地笑道：“小姑娘，我看你有些灵气，一点就透，不如我给你做师父吧？你来做个出马弟子，修成了功德能上天。”
    他的笑容十分猥琐，就像街头那些神棍见人就说，‘看你天赋异秉，这本武功秘籍便宜卖你’的样子。
    吓得我赶紧跑回屋去了。
    他在我身后跳脚：“不知好歹！不识抬举！气死我了！”
    我自动屏蔽他的声音。
    进了屋，我发现二叔已经起来了，正站在柜子旁，拿着小碗给我化药呢。
    “二叔，今天还没到喝药的时间呐。”我拉拉二叔的衣摆，仰头看二叔。
    二叔睡得两只眼睛都水肿了，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今天咱们就去莲花市，火车得走一天多呢，在车上喝药不方便。”
    “今天就走了？”
    “嗯呐。”
    我心情猛地低落下来。
    今天，我就要彻底离开我从小长生活到现在的城市了。

 第74章 璐璐太能吃

    我刚喝完药放下碗，孙爷爷就起来下地了。
    孙爷爷今天气色很好，后背上的人头也不见了，原本佝偻着的背挺得跟钢板一样直溜。
    “孙叔，好点没？”二叔摸出烟盒，递给孙爷爷一支烟。
    孙爷爷接过烟夹在手里，笑哈哈道：“昨天半夜睡睡的就感觉有两股风从骨头缝里拔出去了，今天啥感觉都没有了，就是还有点累。”
    “正常，还得补一段日子。”
    “是喽，多亏你们来了。”
    “害。”
    难怪我也感觉有两股风从屋里出去了，那两股风应该就是那两个人头吧？
    听黄大仙说，他们俩都是横死的，要是没有人超度，即便脑袋换回去了也找不到黄泉路，所以黄大仙好仙做到底，亲自把他们送下去了。
    我抬眼，孙爷爷正划着了火柴在点烟呢。
    我心头一惊，蹬蹬蹬地跑过去把孙爷爷的烟拍掉了。
    二叔和孙爷爷齐齐一愣。
    二叔反应过来之后，皱着眉扳过我肩膀，严厉地呵斥我：“云丫头！你干啥你？咋这么没礼貌！”
    我话都到嘴边了，但是看见孙爷爷苍老的满是沟壑的脸，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我弱弱地说：“二叔，你和爷爷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二叔脸色从白到青，从青到紫。
    孙爷爷听了哈哈大笑，他心情好也不跟我计较：“行，那就不抽了，最近是感觉有点喘不过来气，老二你也少抽点吧。”
    孙爷爷笑着下地穿鞋，径自走到厨房，先拿了一只昨天另外买的烧鸡，又去旁边的房子里拿了一瓶酒，走去了垂杨柳下。
    我站在窗边看着，孙爷爷虽然跪在地上，但是他浑身都写满了喜悦，眼睛里都在放光。
    他嘀咕了一会，把鸡和酒留下，才走回来。
    期间，黄大仙那个小老头就在他身边，馋得口水直流。
    看吧，果然是骗吃骗喝。
    我翻了个白眼。
    ……
    璐璐也起来以后，我们四个人就去镇上买火车票了，孙爷爷又给黄大仙买了好多肉和酒打算带回去，还请我们下馆子吃早饭，说就当给我们践行。
    吃完早饭，孙爷爷给我和璐璐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里面足足有一百块！
    谢过了孙爷爷，我们就彻底分别了。
    看着孙爷爷雀跃地哼着小曲的背影，我又觉得，或许黄大仙是对的。
    孙爷爷最后的日子里，一定会很开心。
    “孩子在一米以下可以免票。”售票大厅里的售票阿姨笑容很亲切。
    她指了指售票口旁边墙上画着的卡通尺子，示意我和璐璐站过去。
    “一米二？”我惊讶地看着璐璐，“你咋长这么快？”
    璐璐我俩原本一边高，这次才一个多月，她落下我半个头了！裤子都短了！
    璐璐笑嘻嘻地拉着我跑过去：“暖庭你快量量你多高了。”
    我直挺挺地站在墙边，璐璐叹了一口气：“还是一米，你咋不长个呢？这么奇怪。”
    “你一个月长二十厘米，你才奇怪！”我气呼呼地跑到二叔身边。
    “哎暖庭！你别生气呀！回去多吃点呗！”璐璐笑哈哈地追过来，我不让她追到，就到处跑。
    我俩你追我赶，跑到不亦乐乎，可是璐璐跑到太快了，我还没跑几步就被她抓到了。
    “你咋跑得也这么快了？”
    璐璐夸张地比了比她的腰：“我腿长。”
    “艾玛，真嘚瑟。”
    “哈哈哈。”
    二叔无奈的摇摇头，放下手里找回来的大红布兜子，跟售票员阿姨买了票。
    “一米二的小丫头票价半价。”阿姨亲切提醒。
    二叔点头：“行，麻烦您了。”
    我们检了票，就上了车。
    我和璐璐第一次坐火车，看哪都新奇，打上了车开始就左摸摸右看看，眼珠子看得都快瞪出来了，在车厢里乱窜。
    二叔在我俩身后一个劲地喊：“哎！那个不能碰！回来！别丢了！哎呀！祖宗啊！你俩可真是活祖宗！”
    二叔抓完我又去抓璐璐，但是璐璐身子灵活得跟鱼一样，左挪右闪的，把二叔累得满头大汗，拄着膝盖直喘。
    我抱着肚子躺在绿色座椅上，笑死了。
    身边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二叔，我依稀听见什么——
    “这是一个爹带俩姑娘吧？”
    “这俩姑娘一个比一个淘啊。”
    “淘点好，以后长大了闯荡。”
    “是啊，谁不羡慕有俩姑娘，现在小呢，以后长大了就知道有个姑娘多吃香了。”
    “小姑娘贴心，还不用费心，嫁出去了就等着享清福了。”
    我扒着椅背望过去，在我们右后方的位置有四个大人坐在一起，她们说的话，我从前从来没见过这种言论。
    在我们村，都多多少少有些重男轻女的，可是她们却觉得小女孩也很好。
    我挠了挠脸，原来外面的世界，还有这么新奇的想法吗？
    我突然对以后的生活有些期待了耶！
    “哎呀妈呀，你俩能不能体谅体谅二叔老胳膊老腿的？”二叔拎着好不容易抓到的璐璐回来了。
    璐璐笑嘻嘻地扑到我身上，她一身的汗：“暖庭，我饿了，你饿了没有？”
    “啊？”我揉揉肚子，“我们不是刚吃过吗？你吃两大碗面呢，咋又饿了？”
    我连小碗的一半都没吃进去。
    璐璐挖着鼻子：“刚才不是跑了一大圈了吗，可能都消化了。”
    “咳咳——”二叔被口水呛到了，不得不在火车上又买了三盒盒饭。
    盒饭不太好吃，反正我是吃不惯，太咸也太油，我可是对口味很挑剔的。
    璐璐坐在我身边狼吞虎咽，二叔搓了把脸哭笑不得：“我平时没给你饭吃？”
    璐璐嘴里塞满了，抽空抬头说话：“这饭太香了。”
    我嘴角抽了抽，把自己的盒饭推到璐璐眼前：“我吃不下了，这个也给你吧。”
    璐璐二话不说揽了过去，吃完自己了又吃起了我的，两个盒饭都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叔那盒。
    二叔被盯得头皮都起鸡皮疙瘩了：“给给给，这个也给你。”
    就这样，璐璐继两大碗面后，又吃了三大盒盒饭。
    我盯着璐璐的侧脸，总觉得她有些变了，但是具体哪里变了，我又说不上来。

 第75章 漂亮的孙奶奶

    璐璐吃饱喝足就枕在我腿上睡着了。
    我戳戳她水嫩的小脸蛋，她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这时，二叔略带心疼地幽幽叹口气：“璐璐最近更活泼爱闹了，没了爹娘，倒是更坚强了。”
    我抬眼：“二叔你说得对，璐璐更坚强了。”
    二叔又看向我，笑容温和：“你也一样，更坚强了。”
    我揉揉鼻子，这我倒是没觉得，因为我还有二叔可以倚靠。
    火车走走停停，走到晚上才靠近莲花市边界，期间璐璐吃了睡，睡了吃，活脱脱一个小猪猪。
    我睡不着，虽然挺期待外面的世界的，可是离开家的惆怅依然在我心头盘旋。
    二叔也躺在他那边的座椅上睡了，我无聊就拄着下巴看窗外路过的风景。
    火车即将进入莲花市时，又停了下来。
    我目光一顿，我们旁边的那条轨道另一侧，缓缓出现一个队伍。
    打头的人我认识，是东北地界的大判官陆祁。
    陆祁身形修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能睡着了，他半眯的眼睛，在轨道旁的灰白石子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微风吹起他墨色刘海，露出的额头又白又好看，就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的。
    不像我爸，我爸眉毛就乱糟糟的。
    紧接着……我瞳孔缩了缩，条件反射地蹭的一下蹲下身，又缓缓露出半张脸看窗外。
    陆祁身后，居然跟着一长串的鬼！
    鬼队伍里有唉声叹气的老人，有迷茫不知所措的小孩，有酒气熏天的红鼻胡子大叔，还有破口大骂的地痞流氓，以及数十个红得发紫的厉鬼。
    足足有几百个鬼啊！哎呀我滴妈呀，我都要尿裤子啦！这也太惊悚了！
    这时，陆祁站定脚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屈起手指轻扣前边的空气。
    ……空气突然像变成了一块画板，还被人从中间劈开了，露出那条看起来就叫人心寒的黄泉路。
    陆祁抱着手臂站在路口，眯眼歪一下头示意往里进，后边跟着的几百只鬼，就硬着头皮排队往里赶。
    咦？看陆祁的样子，是来接引的，就跟黑白无常接璐璐爸时一样，只不过黑白无常是两个人，还得用锁链呢。
    他一个人接这么多鬼，不怕跑掉吗？
    我正疑问着，吊车尾的一名厉鬼忽然腾空而起朝后方奔去，看样子要逃！
    我不由得捏了把汗，这可是比李大娘还紫的厉鬼！
    而且距离陆祁还有几百米，她飞得还快，跑掉可不得了了！
    但下一刻，陆祁皱着眉头朝上方伸出手掌，那只厉鬼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回去了！
    不到几秒钟，她的后脖颈已经被陆祁掐在手里了！
    那只厉鬼惊慌地挣扎尖叫起来，周遭狂风乱舞，树林在夜色中摇摆成妖怪一样。
    可是陆祁不为所动地捏了一下，厉鬼顿时砰的一下炸成了黑烟，随风消散……
    “咕咚。”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转过身来蹭着车壁滑坐在地上。
    陆祁就捏了一下，那个厉鬼就魂飞魄散了……
    他长得那么好看，但，好可怕。
    真不知道我以前哪来的勇气叫他哥哥，还不如叫爷爷呢，我悲催地想。
    不过阴历七月已经过去了，陆祁怎么又接到这么多的鬼呢？
    我小小的脑袋在忧愁地思考。
    莲花市，莲花市……啊！我想起来了！
    李大娘不见了的时候，我妈找过陆祁，那时候陆祁好像说，莲花市的鬼魂总是无缘无故的找不到，并且生死簿上也因为这一情况一再变化，所以他都在莲花市处理事情。
    所以不就是说，莲花市有很多鬼？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我顿时觉得，全世界的霉运都被我碰到了。
    火车重新开动起来，有皮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停在我面前，我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十分美艳的女人低头看我笑。
    她穿着一件特时髦的黄色连衣裙，手指甲涂成红色，嘴唇也红红的。
    她鼻子上还有一颗小小的三角形痣：“小姑娘，地上凉，赶紧坐座位上。”
    她似乎是被我脸上的大墨镜吸引来的。
    “谢谢阿姨。”我听话地站起来，坐在璐璐头顶，顺便笑嘻嘻地夸了一句，“阿姨，你长得真好看。”
    阿姨本来都要走了，听见我的话，忍俊不禁地停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一颗比我脸还大的棒棒糖递给我，笑道：“小姑娘真会说话。”
    我双手摆得又急又快，睁大了眼睛看她：“谢谢阿姨，二叔不让我随便要别人东西，说我这样没礼貌。”
    漂亮阿姨笑意更大了，好像很喜欢我懂礼貌的样子。
    她顺着我指向二叔的手看，我清楚地看见她嘴角的笑容，顷刻间凝固在脸上。
    然后她迅速把棒棒糖塞进我怀里，提着皮箱往下一节车厢走去了，背影要多慌乱有多慌乱。
    我看看车厢门，又看看睡得要被呼噜憋过去的二叔。
    奇怪？她认识二叔吗？
    我绕过小桌板，跑到二叔身边，啪的一巴掌拍在二叔软乎乎的胳膊上：“二叔！”
    二叔被吓得一激灵，蹭的一下坐起来，缓了两秒才发现是我：“哎呀，云丫头你搞啥呢？”
    我揉揉鼻子：“二叔，刚才过去一个人，好像认识你。”
    “啊？”二叔拿过矿泉水的手停在半空，“在哪呢？”
    “去下一节车厢了。”
    “哦，长啥样？”二叔开始拧瓶盖。
    我努力回想她的样子，最后把目标集中在她鼻子上。
    “她这里长了一个三角形的小痣。”我指着自己鼻子左翼。
    二叔拧瓶盖的手又顿住了，双眼甚至放出惊喜以及不敢置信的光芒：“真的？”
    “真的，你看她还给我棒棒糖了。”我拿过棒棒糖，“二叔，她是谁呀？”
    “她是你们孙奶奶云丫头！就是你们孙爷爷的老婆子！你们孙爷爷年轻的时候固执，没少和孙婶吵架，后来孙婶就独自一人走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在哪，没想到回来了。”
    二叔真心为孙爷爷开心。
    可是我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是孙奶奶？孙爷爷都那么老了，孙奶奶怎么可能还那么年轻呢？
    “二叔，孙奶奶多大年纪了？”

 第76章 百谷园

    “孙婶比孙叔还大两岁，今年应该六十七了吧？”二叔喝了口水。
    “可是刚才那个人，看着才三十出头的模样，是个漂亮阿姨呢！”
    “噗——”
    “……”我面无表情地把脸上的水擦掉。
    二叔急忙把水放一边，拿出卫生纸给我擦脸：“三十多岁？不可能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我想了想，用手比画了一下，“她穿到这的连衣裙，头发到肩膀还有卷，鞋跟这么高，又瘦又白。”
    而且她胸挺大，我没好意思说。
    二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使劲摇着头：“要么就是你看错了，要么她就不是你们孙奶奶。”
    “我没看错！”我急得跺脚，“再说她认识你呢二叔，看见你之后就走了。”
    我幽幽地瞥了眼，在车厢灯光下，二叔反着光的头顶。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二叔的秃头吓跑的。
    “二叔认识的人里，鼻子上有痣的也就孙婶一个人，再说还是三角形痣。”二叔大手搓搓膝盖，我俩对视，互相疑惑。
    二叔蹭的一下站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你别乱跑啊，跟璐璐老实待着。”
    “嗯呐。”
    二叔脚步嗖嗖地往下一节车厢去了。
    我激动地等待着结果，好奇心被提到了顶峰。
    璐璐睡眼惺忪的支起脑袋，嗡声翁气地问我：“暖庭，到哪了？”
    正好大喇叭刚刚播报过：“进莲花市了。”
    “哦。”璐璐脑袋一垂，又睡了。
    我推推璐璐的肩膀：“璐璐，你说有人能永葆青春吗？”
    璐璐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们还没长大呢，你就惦记着不老了啊，暖庭你好操心啊。”
    “我是说真的。”
    “真的？”璐璐羊角辫晃了晃，“永葆青春，嗯……我就在神话故事里听说过，我没看见谁永葆青春过。”
    “……”也是，谁能永葆青春呢？说不定真是我看错了，没准刚才的漂亮阿姨其实满脸褶皱，但是被光晃得年轻了呢？
    可是大棒棒糖还静静地躺在小桌板上呢。
    哎。
    真奇怪，咋想都想不明白，我要是长了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就好了……不行，绝顶也不行，跟二叔一样可就太丑了，我以后还得嫁人呢。
    没一会二叔回来了，二叔说他在后边车厢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我说的那个人。
    我期待的结果没有答案，难受得我抓心挠肝的，要不是二叔让我赶紧睡觉，我也想去后边的车厢溜一圈。
    第二天早上八点，火车终于到站了。
    从火车站出来到市里，璐璐我俩看着周围望不到边的居民楼，平整淋了沥青的公路，飞驰而过的各种车，以及街道两边各种小店，下巴都要掉了。
    “这就是大城市啊。”璐璐赞叹道。
    我重重点头：“璐璐，咱俩这样会不会太像土包子了？”
    “咱俩本来就是土包子。”
    “……说的也是。”
    二叔哭笑不得，抓着我俩随便进了一家饭店，点了三大碗米饭和一盘锅包肉。
    璐璐我俩又仰头看这间小店里新奇的装潢，上菜的时候脖子都酸了。
    二叔拉住上完菜要下去的服务员，点头微笑：“朋友我问一下，你们这里房租大约多少钱呐？”
    服务员上下打量一下二叔，和二叔脚底的大红兜子，二叔在火车上睡的衣服都是褶皱。
    他又扭头看看狼吞虎咽的璐璐我俩，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看着二叔满脸同情。
    “我们这房租也不一样，靠近城市边缘就便宜一些，三层以下五百，三层以上四百。”
    “那市里呢？”
    “市里就贵点了，三层以下得一千五，三层以上也得一千二左右。”
    “奥，谢谢您了。”
    “害，都是讨生活的人。”服务员还拍拍二叔肩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奇奇怪怪的。
    “二叔，我感觉他在可怜咱们。”璐璐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说。
    二叔眉角跳了跳：“还不是你俩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模样让人家误会了？”
    “我吃过饱饭。”我抽空抬头回二叔，“就是锅包肉好吃。”
    “就是。”
    璐璐我俩重新开始风卷残云。
    但我眼大肚小，吃了没几口就饱了。
    “暖庭你吃这么少，以后怎么长大个？”
    在璐璐的鼓舞下，我又硬塞下几口，剩下的都给璐璐吃了。
    璐璐吃饭的空档，二叔拿出记着孙爷爷表侄电话号的纸条，找店老板借了电话打过去，告诉了他我们的位置。
    等璐璐光盘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后，饭店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
    我看过去，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胖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正中间，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我们几个‘土包子’身上。
    二叔起身相迎：“你好，是房东吧。”
    那人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二叔的手没握，拉过对面的椅子就斜拉拉地坐下：“你们就是我表叔介绍过来的人？”
    他仰着下巴，我感觉他在用鼻孔看我们，很讨厌。
    二叔丝毫不尴尬地收回手，重新坐下来，微笑道：“是，孙叔说您在莲花市有几套房子出租，之前打过电话。”
    “之前是还有几套，但是现在就剩下一套了。”房东嗤笑一声，抬手指饭店斜对面的小区大门，“就在那个小区里，六楼，你要是觉得行，我就便宜点租给你，一个月两千。”
    “他好烦。”璐璐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而且刚才那个叔叔说，市里三层以下才一千五，三层以上一千二，他这是要打劫呀。”
    “还不止呢。”我拽下璐璐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看外面的小区，“你看那小区的名字，叫百谷园。”
    “百谷园咋啦？”
    “你不觉得跟‘白骨院’这三字谐音吗？”
    璐璐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村里人没有市里人那么开放，对很多事情都有忌讳，璐璐我俩小小年纪也是知道的。
    而且那百谷园虽然就坐落在城市最中心，可是远远望过去，它里面都不如我们一路走来周边那些小区人多。
    小区里好像没有人打扫，地上都是落叶和垃圾，居民也没有几个，跟小区外面的热闹景象很突兀，一派萧条之色。
    总之我看着不舒服。
    这时，二叔慢悠悠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

 第77章 租房子了

    “五百？你怎么不去抢啊！”胖男人提声高喊，饭店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我见过我妈砍价，从来都是对半砍，已经算是砍价中的天花板了，没想到二叔直接砍对半的对半。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二叔牛，还是该心疼二叔带着璐璐我们俩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居然开始砍价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市里的物价居然这么贵，二叔的四千存款在我们村，那是多少人要用几十年才能挣到的一笔巨款了，没想到在市里只够租两个月的房子。
    我心落了下来，刚刚对外面世界升起的期待之感，被现实硬压了回去。
    胖男人眉头都立起来了，他眉毛上有两条沟，一皱眉特别明显，再配上他满脸的横肉，就像有一个米字趴在他黄黄的胖脸上。
    “土包子，要是租得起就租，租不起浪费我时间？你们时间不值钱，我时间可是很值钱！什么东西！”胖男人说着站起身，气冲冲地往门口走。
    二叔平白被人骂，我可心疼了，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璐璐探过头去：“二叔！不租就不租！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有房子租！”
    二叔朝我俩笑笑，啥也没说，倒是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水来了。
    我注意到正往门口走的胖男人脚步放慢，似乎在等二叔追上去，但是他等了一会都没有人叫住他。
    胖男人又扭头往回走，站定在我们桌前，依旧用鼻孔看我们三个：“这样，咋说也是我表叔介绍过来的，一千五，不能再少了。”
    二叔依旧吐出两个字：“五百。”
    “你！”胖男人的大肉手掌啪的一下拍在我们桌子上，我面前碗上放着的筷子都被震掉了，叽里咕噜地滚到地上。
    我弯腰去捡，听见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一千四。”
    “五百。”
    “……一千！再少你们就去租别人家的！我告诉你，我们家那房子是新装修的，水电路都是新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带一个阳台，在市里最中心，这么好的条件，你们找不到第二家！”
    “五百。”
    “擦，一千！”
    我坐起身，正好看见璐璐看向我的奇怪眼神。
    我也觉得奇怪，就算是两千有点多，可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叔叔说，市中心的房子三层以上要一千二左右才能租下来。
    二叔说五百，这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胖男人还能拉扯这么久……难不成他房子租不出去？
    可是为啥租不出去？
    二叔已经在拎起红布兜子了：“就五百，能租就租，不能租我们就换下一家。”
    二叔去意已决，胖男人牙咬得咯吱吱响：“……行！”
    他气冲冲地出去找钥匙。
    二叔叫来了服务员叔叔结了账。
    服务员叔叔往门外看了一眼，房东正撅着屁股在车后座找什么。
    “兄弟，本来这话不该我一个外人说。”服务员叔叔，借着捡碗的动作说，“但是百谷园的房子有问题。”
    二叔拎红布兜子的手停住：“啥问题？”
    “说不上来，就是那里边的住户，不是破财就是生病，就刚刚那个人。”他用下巴往外指了一下，“他家的房子，上上个租户死在里面了，上个租户住了一个月就搬走了，你带着两个孩子……”
    房东往屋里走过来了，服务员叔叔赶紧闭了嘴。
    二叔从兜里掏出一颗烟递给他：“谢谢了，以后我们常来。”
    服务员叔叔推辞了几下，拗不过二叔，最终把烟接了，还给二叔留了自己的电话号，说二叔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他家就在饭店后边的小区，以后常联系还能帮帮忙。
    服务员叔叔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二叔接下电话号，拎着大红布兜子，带着璐璐我俩，跟在房东屁股后头，穿过宽阔的公路，到了百谷园门口。
    离得近了，我更觉得这个小区太荒凉了。
    地上铺着青石砖，也不知道被什么大型东西压过，都寸寸裂开了。
    一栋栋排列整齐的橙红色居民楼下，种植的小树枯的枯死的死。
    我们从大门口进去，直接走到最尽头，那栋楼上写着b6……
    “这是啥意思？”璐璐凑过来问我。
    我想了半天，只能想到拼音音节：“bpnf,b6？”
    璐璐挠挠脸，半信半疑地道：“啵六？”
    胖房东抱着胳膊抖着腿，目光从璐璐我俩身上扫过去，要多嘲讽有多嘲讽，他不说话我都感觉他在说我们‘土包子’。
    “一单元，进来吧。”胖房东耸肩搭胯地走在最前，嘚瑟的腰上的肉都在颤动。
    璐璐我俩的目光都能扎死他了。
    可是璐璐我俩没能挺多久，房东的房子在六楼，最顶楼，爬上六楼，璐璐我俩都快累死了。
    想到以后也要这么爬楼，我都想哭了。
    六楼一共有四户，分别在上去的楼梯两侧，右边正对门的两户门上贴满了各种小纸条，外面的防盗门上也都是灰尘，看起来没有人住。
    房东往左边去，他停在门上写着‘601’的房门前开锁。
    我们等待的这段时间，对面的602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个小孩子，期间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怒骂声，以及类似鸡毛掸子打在皮肉上面的声音。
    璐璐我俩齐齐打了个哆嗦，这是谁家小孩这么惨啊，被用鸡毛掸子炫。
    璐璐抖得更厉害，瞳孔都有些涣散，可能是想到了自己以前被虐待的那段时间。
    我担忧地抓住璐璐的手：“璐璐，你别怕。”
    璐璐顿了一下，扭头看见我后才放松下去。
    这时，房东打开了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这股气息我太熟悉了，既冰冷还裹挟着负面情绪，吹到我身上，让我一下子就心情低落了。
    难道这屋里有鬼吗？
    “进去看看吧。”房东说。
    二叔最先进去，我和璐璐跟在后面，房东最后关门，门一关上，对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二叔把红布兜子放在脚下，领着我俩在屋里来回看，走到卧室里确定房东听不见后，二叔弯下腰来问我：“云丫头，屋里有没有鬼？”
    此时，我正被震惊得不知道怎么说话。

 第78章 割角煞

    这个房子里没有多少家具，只有厨房里有个锅，客厅里有个蓝色双人沙发和灰色冰箱，还有卧室里两张床。
    可是看起来好漂亮，地面白白的，反射人影，墙壁也是白白的，跟我家里糊墙的白纸一点也不一样。
    但最令我震惊的是，这屋里分明一个鬼都没有，可是却盘旋着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这股气息无处不在，好像凭空长在房子里一样，让我透不过气。
    “没有鬼。”我拽拽二叔的裤腿，“可是这屋里好奇怪，阴森森的。”
    二叔点点头：“二叔知道，二叔有办法化解。”
    二叔说完就走出去了，把我和璐璐留在南边的卧室里。
    我和璐璐大眼瞪小眼，因为二叔又开始讲价了。
    “三百？？一个月三百？？正常的房子你三百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要不是看你们是我表叔介绍过来的，我早就让你们滚蛋了！”
    二叔悠哉的笑声传来：“你也说你这个房子不正常了。”
    “我……”
    “没啥好隐瞒的，市里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百谷园的房子没人敢租，特别是你这房子前不久死了人，估计你们家人也不敢来住，这么下去你这房子的钱可能就打水漂了吧。”
    “……”那人没说话。
    我把脑袋从门口探出去，正好看见房东眼皮子压得低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紧盯着二叔。
    二叔背对着我们，站姿挺直：“一个月三百，一年就是三千六，苍蝇再小也是肉，况且有我们住过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你的房子也能顺利租出去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你觉得呢？”
    哇，二叔说话的艺术好高超啊，直接命中房东的心理了。
    房东目光闪了闪，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和二叔签了合同。
    二叔逮住机会，直接签了一年。
    不过房东看起来还有点高兴，特意补充了一句：“要是住不下去，不退房租。”
    “知道。”
    房东又趾高气扬地走了。
    二叔还特意抓着我俩，给房东送到了大门口。
    送完房东，二叔顺势跑去跟门卫的大爷聊天，聊完又带着我俩去大门右侧的一家超市买了些用品，粮油米面。
    “暖庭，市里人居然把商店叫超市诶。”璐璐听到新奇的东西就跟我分享。
    我也跟她分享：“璐璐你看，这里的被子都是一套套的，都不用自己做。”
    璐璐眯着眼看了下价签，耸耸小鼻子：“就是太贵了。”
    我一愣，我还真没想到要看价钱，二叔刚刚把存款付完房租，说不定手里没有多少钱了，我俩以后得帮二叔省着点。
    此时，我俩小小的脑袋里，已经在想怎么帮二叔省钱了。
    可二叔一点觉悟都没有，还抓着我俩，给我俩买了好几身衣裳和鞋子，二叔又不会给小女孩买，身边的销售人员就推荐，推荐啥二叔买啥。
    虽然璐璐我俩都摇着脑袋说不要，可市里的衣服真的很漂亮！
    我穿上就不愿意脱了！
    最后看看价钱，只能慢蹭蹭地脱下来，跟二叔说：“二叔，太贵了。”
    二叔哭笑不得：“贵什么贵？等找好学校二叔还得送你们去上学，别的小姑娘有的，咱家两个丫头也得有。”
    二叔高大的身影，顿时在我心里又高大了几十倍！
    他大手一挥，跟销售人员说：“刚才试的都要了。”
    “哎哎哎好。”销售阿姨看二叔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上下打量，到现在透着一股子饿劲儿。
    我好怕二叔被她吃了。
    我们推着购物车赶紧走了，去结账的时候路过水果区，一排排的水果架上，都安了暖黄色的灯。
    金黄金黄的香蕉，安安静静地躺在灯光下，我看了一眼，扭过头去催促二叔快走。
    太贵。
    结完账我们站在超市门口。
    我和璐璐盯着那一大堆东西犯愁，我们一共买了两袋大米，一袋面，三口锅，碗筷柜子，衣服一大堆，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这些东西堆起来都比璐璐我俩高了。
    璐璐脑袋抠得咔咔响：“二叔，这么多东西咋拿啊？”
    我拎起两口锅试了试：“哎呦。”
    “暖庭你小心点。”
    “太重了。”还真没法拿，要是二叔自己搬回去得多累啊。
    二叔笑呵呵地指了指百谷园门口的方向：“这不是来救兵了吗？”
    “啊？”我探头看去，只见二叔刚认识的门卫宋大爷满面笑容地推着一个小车过来。
    璐璐蹲在地上，慢慢竖起一个大拇指：“二叔，你真厉害。”
    “赞同。”我也竖起。
    二叔揉了揉我俩脑袋，说我们两个小大人，就朝宋大爷迎过去了。
    在宋大爷和小推车的帮助下，这些东西虽然费点劲，但还是安全上楼了。
    二叔留宋大爷吃饭。
    宋大爷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拒绝道：“哎呀，我也想留啊，就是这门卫不能空，要不然有人进来可咋办。”
    二叔递给宋大爷一支烟：“宋叔你不是晚上换班吗，晚上来家里吃饭，我整几个好酒好菜，咱爷俩搓一顿。”
    宋大爷双眼都在放光：“那行，反正我自己在家一个人，家里没啥，你们别嫌我磨叨就行。”
    二叔说着不会，又把宋大爷送下去了。
    我也急忙抓住璐璐手腕跟了出去，这间房子里空气太压抑了，让我无端害怕。
    二叔不在，我不敢待。
    我们送完了宋大爷往回走，我仰头看二叔：“二叔，你说有办法，啥办法啊？”
    二叔一边走着，一边抬手指了指小区南边，是正对小区的地方：“你们看。”
    我和璐璐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奇怪的大楼。
    那栋大楼有十几层，可是却是细长的菱形，跟我们四四方方的居民楼不一样。
    菱形尖锐的一角，正对着我们小区。
    我抠抠鼻子，不太理解：“咋了？”
    二叔认真地对我俩说：“这是割角煞，正对我们小区，所以小区才会被影响。”
    “割角煞？那是啥玩意？”我扭头看了眼说话的璐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她又高了一点。
    二叔说：“是风水里其中一类，被角对着的百谷园，会被煞气伤害，云丫头感觉的不是阴气，而是煞气。”
    我们转弯，往单元门走。
    “除了割角煞，小区里只有我们家还有一种风水问题，所以才有人死在里面，等会……”
    砰——
    二叔还未说完，只顾看着二叔我，被楼道里突然窜出来的，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孩撞倒了。

 第79章 蓝蝶家族方忠宇

    我屁股好痛呀！
    正好坐在一个石子上了！
    我坐下去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尾巴骨裂开的声音，眼泪歘一下就出来了！
    那个小男孩，此刻正站在我眼前，傻呆呆地盯着我。
    他头发微长染得焦黄，用发胶全抹到头顶立起来，跟鸡冠子一样，眼睛周围抹得皴黑，嘴唇抹得紫紫的，额头上还用黑笔画了一个不规则形的眼睛。
    “你……”他抬手指我，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巴。
    璐璐忽然跑过去，重重地推开他：“你没长眼睛啊！”
    小男孩被推得踉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还傻乎乎地看着我。
    我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二叔慌张地把墨镜捡起来，给我重新挂在脸上，我才反应过来我墨镜掉了……
    刚来市里的第一天，我的蛇眼就被人看到了……
    我眼泪顿时出来了，委屈的感觉几乎将我淹没，我们刚刚租了房子，二叔花了那么多钱，说不定我们又要搬家了。
    而且房东说提前离开房租不退，就因为我，二叔白花了那么多钱。
    “哇哇哇。”我越哭声越大，快哭晕了。
    二叔把我抱起，一遍遍在我耳边说：“没事云丫头，没事没事。”
    这时，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头发乱糟糟，拿着鸡毛掸子手掐腰的中年女人出现了。
    她站在上边，横眉冷目地先扫视一圈，模样特别凶。
    二叔赶紧解释：“大姐，两个孩子不小心……”
    二叔一边说一边把璐璐往身边拉了拉，目光紧随鸡毛掸子。
    璐璐倔强地仰着下巴，生怕别人不知道小男孩是她推摔的。
    中年女人抬起手来：“别解释！”
    说着，她上前几步，手里的鸡毛掸子猛地挥下来！
    她要打璐璐吗？！
    我顾不上哭，弯下腰去把璐璐使劲往身边拽，可下一秒……
    “啊！妈！！”突然被炫的小男孩仿若初醒，他尖叫着往出跑，但是后脖颈被中年女人抓住了。
    女人提着龇牙咧嘴的小男孩走上前，不好意思道：“哎呀，你们是今天新来的邻居吧？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冒冒失失的，一看你家姑娘哭我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就是撞她一下！”
    “你闭嘴！你皮糙肉厚，人家小姑娘经得住你撞吗？！啊？”
    “我！”
    “你什么你？赶紧把你那一脑袋毛染回来！给你零花钱是让你臭嘚瑟的？还有你画的这什么玩意？梅超风？”
    “我这是蓝蝶家族公子标配！”
    “我看你是彪，赶紧给我整回来，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女人说着，照着不服气的小男孩屁股，又是一鸡毛掸子。
    小男孩被抽得倒吸凉气，捂着屁股往小区外边跑。
    “方忠宇！给你三个小时时间，不然你就滚蛋！”女人还掐着腰喊。
    这个发展我们属实是没想到，我还以为那人要打璐璐呢。
    我手伸进墨镜里擦擦眼睛，看见二叔白白嫩嫩的皮肤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头顶那几根头发都湿了。
    二叔抱着我，一手拉着璐璐，连招呼也没打，悄悄上楼了。
    回到堆满东西的家，二叔把我放在沙发上，我屁股一挨沙发顿时蹿了起来：“嘶！”
    太……太疼了，疼得我脚指头都蜷起来了。
    璐璐气的跳脚：“他是不是瞎？门口三个人都看不见！”
    “去医院拍个片吧。”二叔扭头找钱，“别把尾巴骨撞坏了。”
    我瘪瘪嘴：“二叔。”
    “咋了？”
    “他看到我眼睛了。”
    二叔一愣，头也不回地说：“先别想那个，先去医院。”
    听见我要去医院，璐璐还以为我有啥大事，也开始哇哇大哭。
    我跑过去安慰她：“璐璐，我没事，你看能跑能跳的，就是撞了一下还能有……嘶——”
    最终，我还是被二叔和璐璐急三火四地弄到医院去了。
    拍完片子，医生说尾巴骨裂开一个小缝，得躺几个月。
    “几个月啊？时间太长暖庭就上不了学了。”璐璐扒着医生的膝盖，大眼睛水灵灵的，羊角辫来回乱颤。
    大夫愣了一下，微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三个月。”说着抬头看二叔。
    二叔点点头，谢过大夫，又去药房开了药，才带着璐璐我俩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二叔先把买的被褥铺到床垫上，让我趴上去。
    璐璐用新买的电热水壶烧了水，给我倒了一碗放在旁边，等会吃药。
    “暖庭，你现在是瓷娃娃了。”璐璐眼睛还红红的。
    我揉揉鼻子，咧着嘴笑了一声：“我帮不了忙了。”
    “谁要你帮忙啊，我和二叔就行。”璐璐说到做到，跟在二叔屁股后头忙前忙后，不一会就把新家布置好了。
    我扭头看着他俩，鼻子酸酸的，我好没用啊。
    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个累赘，会拖累二叔，拖累璐璐……我想死。
    咚咚，咚咚——
    死这个字出现在我心里的那一刻，我心脏频繁猛跳，眼睛也开始刺痛。
    我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心情十分诡异。
    隔着墨镜环顾四周，屋里那股奇怪的气息，好像更浓郁了。
    我心头微惊：“二叔！”
    “啥事？”二叔一边用毛巾擦着刚洗的手，一边走了进来。
    “屋里不对。”我掌心都是汗水。
    “哎呀。”二叔拉过红布兜子，“咋把这事忘了。”
    二叔从兜子里拿出几面巴掌大的铜镜，我眼尖，一眼就看出是那次在集上，我们一起买的八边形铜镜，只是现在这些镜子都被二叔刻了我不认识的字和图案，其余的地方亮得能映出人影。
    二叔抓着镜子大步向客厅走去，我好奇地忍着疼爬起来，看见二叔将一枚镜子悬挂在客厅南边阳台上的房檐下。
    璐璐正蹲在地上，把那些垃圾袋卷吧卷吧塞一起：“二叔，你干啥呢？”
    “这是八卦镜，能阻挡割角煞冲过来的煞气。”
    八卦镜一挂上去，我果然觉得好多了，但还是有一股粘稠的，令人恶心生寒的气息围绕在身边。
    二叔又拿起一枚小镜子，朝东边的厨房走去，我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二叔，这边也有割角煞吗？”
    二叔回头看我一眼，摇了摇头：“云丫头，你来看窗外，那边的天空像什么？”

 第80章 美瞳在哪买的

    我扶着门框，顺着二叔的手指看过去。
    厨房东边的窗户是一排大窗，能看见对面有两栋楼，左边的低，右边的高。
    两栋楼分明不完全在一排，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却像是建在一起，甚至有的地方还重叠了。
    两栋楼上露出的天空，也一块大一块小，再往上就是我家窗户的上边墙体。
    我皱着眉仔细琢磨了一会：“像菜刀？”
    二叔眼睛亮了亮：“还挺有天赋，对面这个，天空形如菜刀，对面两栋楼大约总高度在八十米，它们的间距却小于八分之一，而且刀刃正对咱们家，已经是极强烈的天斩煞了。”
    “天斩煞？”璐璐单独把脑袋伸进来，“那是啥？”
    “形煞中的一种，你们也不需要学，随说随听就行。”二叔踩上水池边，将八卦镜挂上。
    八卦镜挂好的时候，我陡然感觉心落到了实处，身体里还是涌出大片的汗水，不过不是吓的，而是感觉洗热水澡时逼出来的汗一样。
    很舒服。
    周身黏稠的阴冷感也消失得七七八八。
    “咋样云丫头？舒服点没有？”二叔跳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仔细感受一会，认真道：“还是有一点点……”很奇怪的，好像跟刚刚的感觉不一样，但又很相似……
    二叔哈哈一笑，顺手拿起菜开始洗：“没事，正常，这个房子被两种形煞对着那么久，会有一些弥留，这两天多请一些客人过来冲冲就好了。”
    一说到这个，我又想到我眼睛被那个蓝蝶家族公子见到了的事，情绪立刻萎靡，不过想死的念头已经没有了。
    哎，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他妈妈说，要是说了，人家要来看，我到底是摘不摘眼镜呢？
    我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走进厨房北边的洗手间。
    马桶是很新奇，但我顾不上查探了，屁股太疼了，我费力地上完厕所，走到洗手池边洗手。
    一抬眼，被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里，我还是眉眼弯弯小美女，可是眼下白白的皮肤透着青，蛇眼无神，都不像平时那么黄了，面无表情的。
    我抬手揉揉脸，想活动活动肌肉，可镜子里手拿下来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我又裂起一个笑容，镜子里的我，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那两排整齐的牙齿特别白，白森森的，吓得我立马闭上嘴往出走。
    算了，呆滞就呆滞吧，我还是回去躺着吧，屁股太疼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后背上的汗毛忽然立了起来，我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目光就扎在我后脑勺上。
    我嗖的一下转过头……墙角空荡荡，啥也没有。
    视线还消失了。
    “咦？”我费解地摇摇头。
    那股视线是哪来的？有鬼吗？
    但是有鬼的话，我是能看见的，应该是二叔说的煞气弥留。
    我扭过头又抬起脚，那股子像针一样的感觉，又扎在我后脑勺上，我后脑勺都起鸡皮疙瘩了，赶紧扶着墙走出去了。
    二叔在厨房忙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在剁啥，一会‘叮——’一会‘咣——’，怕是厨房都要给震塌了。
    璐璐还是跟着二叔后面忙前忙后，厨房很快有香味飘出来，璐璐双手端着小碗喜滋滋地跑进来。
    “暖庭！你快尝尝二叔炖的大骨头，可香了！”
    “大骨头？”我爱吃！
    我趴着挪了个方向，接过碗吹吹大骨头上的热气，咬下一小口，肉里面香香的汤汁都冒了出来。
    “好吃吗？”璐璐趴着床边问我，盯着大骨头目不转睛。
    “好吃好吃，你尝尝。”我被烫得说话不清楚，把肉递到璐璐唇边。
    璐璐一大口咬下去……就剩骨头了，我傻了。
    这时，我家的门好像打开了，紧接着传进来那个小男孩熟悉的声音：“啥味儿啊，这么香？”
    “别没礼貌！”
    “啊！又踢我！”
    然后就是二叔笑着去拦的声音：“小孩子小孩子，我家两个小孩也这么闹腾，快进来。”
    是对面的邻居来了。
    我现在一想到这个男孩子，就觉得嘴里苦巴巴的，他最好没把我眼睛的事，告诉他妈妈。
    “哎呀，我刚才去接小宇，听门口宋叔说你们家小姑娘尾巴骨都裂开了，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没大事，小孩子磕磕碰碰正常。”
    “可别那么说，就我家这小子毛毛躁躁的，我这给姑娘买了点奶粉，又买了点肉，听说长骨头最好，这还有点钱，咋滴也不能让你们自己出医药费。”
    “大姐，这是干啥？邻里邻居住着么不是。”
    二叔和那个女人来回推辞，最后以只留下补品，不要钱的结果结束了。
    而且两人聊的还挺好，不一会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
    啧，二叔，牛！
    “姑娘在哪呢？我去看看。”
    话音落下，璐璐突然窜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床头的墨镜，给我扣在脸上，吓我一跳。
    不过还好璐璐够快，我戴完墨镜，外面的三人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云丫头，璐璐，叫人。”
    “阿姨好。”璐璐我俩齐声道。
    我隔着墨镜，仔细观察对面女人的脸色，她已经梳洗打扮过了，虽然还是那条红色碎花裙子，但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了起来，而且她本来长得就好看，这会画了淡淡的妆，脸上微笑，看起来非常有涵养。
    ……总之，跟刚才拿着鸡毛掸子炫小男孩的样子，好像是两个人。
    我松了口气，她脸上没有恐惧和探究，应该是小男孩没说。
    “这两个孩子，真有礼貌。”女人说着，瞪了眼自己身边的男孩。
    男孩不服气地抖腿，方阿姨被气得不愿意看他，跟璐璐我俩说几句话，就主动帮二叔忙活起来了。
    等人一走，小男孩突然跑进来，啪的一声把我房门关上。
    璐璐我俩都懵了。
    璐璐迅速挡在我面前，双手叉腰看他：“你干啥？”
    小男孩滑不留手的，几下就从璐璐身边绕了过来，他一把扯下我的墨镜，惊呼道：“太帅了，你美瞳在哪买的？”
    “？？？”

 第81章 一言不合就开打

    “美瞳？”我看他一点也没有害怕我的意思，难道他不怕我是怪物吗？
    我和璐璐迷惑地互相对视。
    璐璐试探地问：“美瞳是啥？”
    “她带着的不就是美瞳吗？”男孩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硬的纸，展开摊在璐璐我俩面前，“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也不敢让你家长知道吧？你可得瞒住了，要不我妈又该说我把别人带坏了，我少不了一顿挨打。”
    “……”我嘴角抽了抽，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才没跟方阿姨说。
    挨打两字在他嘴里说出来那么轻车熟路。
    我细细地看过去，男孩的头发已经染回来了，并且剪了一个乖乖奶奶的发型，他长得白，跟方阿姨有八分像，是个漂亮的男孩。
    可就是表情，我老感觉他有什么病，因为不是瘪嘴，就是挤眉弄眼，感觉自己很酷的样子。
    我往那张纸上看过去，一瞬间，我的心跳了两下。
    璐璐直接蹦起来：“这是什么！”
    “美瞳啊，小点声，一会我妈又进来了，她不让我搞这些，说这玩意带着伤眼睛。”男孩赶紧把璐璐摁下来，并自我介绍，“我叫方忠宇。”
    “我叫白璐璐，她是云暖庭。”
    我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目光盯在那张纸上，感觉血液都在倒灌，心中砰砰直跳，激动得手脚都在颤抖。
    这张纸，是美瞳的宣传广告，上面有一排图，都是各种各样的眼珠子，其中有一副是黑黑的，跟正常眼睛无异。
    下面还有一个金发人戴着的展示图，其余的文字我都不认识，但看起来是拼音音节组成的，我试着用拼音拼，但怎么也拼不对。
    我激动得想要跳起来：“这个在哪能买到？”哎呀，扯到尾巴骨了！
    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璐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想给我揉，又怕我疼，转头怒视方忠宇：“快说！在哪能买！”
    方忠宇奇奇怪怪地看着我俩：“国外啊。”
    我一愣：“国外是哪？”
    “就是咱们国家外面啊？我年前被我爸接去国外看到的，我还想问你这个在哪买的呢？”
    我和璐璐又蔫了，不知道咋告诉他我这是真的。
    我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来二叔教过，当我不想谈某件事的时候，可以转移话题嘿嘿！
    “你爸在国外？”
    方忠宇擦擦鼻子，靠墙坐在地上，眉眼垂落：“我爸从我出生以后就去国外打工了，现在在那边做了点生意。”
    璐璐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那你和方阿姨咋不去呢。”
    “去不了啊。”
    “为啥？”我问。
    “我妈在这边当老师，我也要在这上学……”他说着顿了顿，腮帮子都咬起来了，“而且我也不喜欢我爸！”
    方忠宇竹筒倒豆子似的给璐璐我俩讲，他爸是怎么发达之后和他妈离婚了，还在那边结婚了，他过去之后发现他爸又生了一个女孩，跟他年纪差不多，然后他决定跟他爸断绝关系，自己用他爸给的零花钱买机票，自己回家。
    过程听得我心忽起忽落，完全想象不到，他一个七岁小孩，是怎么从国外自己飞回来的。
    最终，璐璐我俩给出了统一答案：“你真牛。”
    “哥一直牛。”
    “……”
    “……”
    晚上八点钟刚过一点，宋大爷换完班来了，还提了几瓶酒，看见方阿姨在这一点也没意外，笑哈哈地打了招呼。
    二叔和方阿姨已经把菜都摆上桌了。
    方阿姨说她家有个小桌，怕我坐不住，就让方忠宇去搬过来，给我放在床边让我趴着吃。
    璐璐怕我孤单，决定要跟我一起在卧室吃。
    方忠宇左看右看，也捧着自己小碗钻进来了。
    宋大爷滋溜一口酒下肚，脸色非常红润，看着我们几个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镶嵌的银色牙：“小孩子就是认识的快。”
    方阿姨露出欣慰之色：“小宇今天一下午没闯祸啊。”
    二叔笑呵呵地给宋大爷和方阿姨倒酒：“吃菜，一会凉了。”
    方忠宇回手把门关上：“一会又该讲到我怎么闯祸了。”
    我停住筷子，嘴角抽了抽：“你平时竟闯祸吗？”
    “也不算吧，我就是看啥都好奇，都想试试。”他说着，把筷子伸向我面前的大虾。
    璐璐一筷子把他筷子打下去，冷脸道：“是给你吃的吗？给暖庭补钙的。”
    “这么多我吃两个咋了？”方忠宇不服气地又把筷子伸了过来。
    璐璐蹭的一下站起身，摁住方忠宇不让他动，方忠宇反应也很快，回头一个转身从璐璐胳膊底下钻出来。
    璐璐追上去，照着方忠宇屁股就是一脚，然后整个人都骑在方忠宇身上，用力摁着他。
    方忠宇翻过身，两只腿死缠着璐璐的腰，猛地用力两个人位置颠倒。
    璐璐不甘落后，伸手从方忠宇背后抓住他头发往下扯。
    方忠宇倒吸凉气……
    看着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两人，我只能默默且快速地把大虾分别装在三个碗里：“别打了，大虾都有，快过来吃饭吧，一会被二叔和方阿姨发现就不好了。”
    提到二叔和方阿姨，两人迅速分开，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开始扒饭。
    我想笑又不能笑，一笑屁股根就疼。
    “我看你们管你家大人叫二叔？”方忠宇扒好一个虾，扔进自己嘴里。
    我点头：“是呀。”
    “你们爸妈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默半晌，璐璐道：“我爸妈都没了。”
    我吸了吸鼻子：“我爸我妈为了给我治病，去南方了。”
    “你有病？”
    “你有病！”璐璐又要去打他，我急忙拉住，“嘘嘘嘘，声音太大就被外面听见了。”
    璐璐气呼呼地回头扒饭，把她的大虾都推到了我面前。
    我又推回去，她又推回来，我俩推了半天，方忠宇一边看着一边扒虾，饭都没吃一口。
    等他虾扒完，突然往我碗里拨一半虾仁，又往璐璐碗里拨了一半，神色间有些歉意：“一人一半，雨露均沾。”

 第82章 鬼压床

    我悄悄看看璐璐，璐璐果然不好意思了，璐璐最怕别人对她好，她把自己那碗虾推给方忠宇：“那，那你吃这碗吧。”
    我也顺势推了过去。
    可是方忠宇还是沉默着把虾扒完，又还给我俩了。
    最终，我们把虾仁都放在空盘子里，大家一起吃。
    “你们俩是一起长大的？”方忠宇看我俩的眼神有些羡慕。
    我拿着筷子往碗里怼：“我们原来有三个人。”
    “那第三个人呢？”
    “不知道，现在应该也跟着他爸妈去南方的大城市了吧。”想起小胖，我有些伤心，他说过不会讨厌我，可是在村口我们被拦住的那一天，他分明很怕我。
    “以后再也不跟朝阳当朋友了！”璐璐气得叫小胖大名。
    方忠宇咂舌：“一起长大，你咋这么倔，你看看云暖庭，就很文静。”
    璐璐幽幽地看他一眼，方忠宇顿时低头扒饭，只能看见他黑亮亮的后脑勺了。
    我在心里叹气，其实我和璐璐，我们之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很闹腾，璐璐相对来说很文静，她的文静一直到她爸妈没了以后都没改变过。
    可自从我们被村里人讨厌，我被姑姑婶婶们拿蔬菜打的那一天开始，璐璐就变了，像个炮仗一样，随时随地都能爆炸。
    我也变了，我不想惹祸，想让二叔少操些心。
    哎，造化弄人啊。
    “云暖庭？”
    “啊？”
    “你叹气咋跟老头子似的。”
    “……”
    晚上十点多，我都困得挺不住了，外面的大人才吃完饭。
    二叔先把喝醉的宋大爷送回去，期间，方阿姨就在外面忙活收拾，等二叔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重新亮堂堂了。
    哎，家里有个女人多好，可惜二叔没媳妇。
    二叔谢过方阿姨，目送方阿姨领着方忠宇回去了。
    门一关上，璐璐赶紧把方忠宇留下的那张纸递给二叔：“二叔你看。”
    二叔接过来低头看，一看眼睛都要瞪出来：“这是啥？”
    “美瞳！”
    “在哪买？”
    “国外！”
    “……”二叔搓了把脸，转头看床上的我，“云丫头，二叔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从国外买一对。”
    “二叔，可能会很贵。”我不赞同的摇摇头，二叔本来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现在带着璐璐我俩，还要不断花钱，我今天看他抽的烟都从盒烟变成旱烟了。
    我心疼二叔。
    二叔笑笑，眼睛的细纹深了些：“没事，钱不够二叔就去挣呗，反正也得挣。”
    二叔催促璐璐我俩上床睡觉。
    我们今天还没来得及买窗帘，星光从窗户散落进来，映在璐璐呼吸均匀的小脸上。
    她睡得不太安稳，眉头都在紧紧皱着，平时璐璐睡觉打把势，今天把自己拘得像一只扁担，直挺挺的，可能是不舒服。
    那也没挡住她把被子踢到地上去了。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冷风。
    我费力地爬起来拐到她那边，捡起被子给她盖好，再回到自己那边，屁股疼得我身上的肉都在跳。
    翻了个身，忍痛换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睡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身上，一股冷飕飕的风，吹到我露在外面的脖子上，就像有人趴在我身上正往我脖子上吹气。
    不对劲！
    我浑身鸡皮疙瘩和汗毛都起来了，我想睁开眼睛看，可是我眼皮又沉又重，完全睁不开，手脚也挪动不了了！
    我知道这个情况！
    原来就有人找过我妈办这事！
    是鬼压床！！！
    难道屋里真有鬼？我感觉到的那些剩下的气息，不是弥留的煞气？！
    我好慌张，好害怕呀，鬼压在我身上，他想干什么？
    我感觉有一双僵硬的小小的手，慢慢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手指逐渐收紧，我越来越喘不上气！
    我好想叫出声，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我脑袋开始迷糊，肺里都快憋炸了！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见客厅里，有一双鞋子落到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我身上的感觉骤然消失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是冰冷的汗水。
    我惊恐地睁开眼睛，听见客厅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带着倦意的嗓音：“怎么又没了？”
    真的有鬼！
    我一定要看看他在哪，让二叔赶跑他！
    我捂着屁股跑出去，可是一打开房门，我看见了一个熟人。
    陆祁一身黑衣又高又瘦，手里握着生死簿，靠在阳台的门上，低头研究着。
    清冷的星辉打在他白皙的后脖颈。
    他好像发现我在看他了，他微微顿了一下，扭头朝我看过来。
    他的侧脸在星辉下，美的不太真实，但是！他刚刚想杀了我！这屋里就他一个鬼！一定是他！
    “小孩，你怎么在这？”他朝我扬唇，微微睁开困的半眯的眼。
    我又气又怕，浑身都在打哆嗦，我抿住嘴，瞪着他：“你，你为啥要杀我？”
    “嗯？”他黑溜溜的眼底有疑惑之色。
    ……我又有些犹豫了，他目光分明能温柔的出水，怎么会杀我呢？
    ……可是，在火车站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目光，不还是捏死了一个厉鬼？
    但他也救过我呀！
    可……那跟他现在想杀我又没什么关系。
    我心里天人交战。
    陆祁拿着书的手垂落下去，朝我走了一步，我顿时如临大敌往后退了一步：“嘶——”
    屁股疼。
    陆祁停住脚步摁了摁额心，语气似乎带了些无奈：“我杀你一个小孩干什么？”
    “这屋里又没有别的鬼，那刚刚趴我身上掐我脖子的鬼是谁？”我心里如雷打鼓，嘴上强硬道。
    陆祁眯了眯眼，忽然消失在原地，仅一秒钟又出现在我身前。
    我吓得想往后跑，他蹲在我身前胳膊一下就抬起来了，拦住我腰不让我动。
    我抖得都快成筛子了。
    “小孩儿，我没有奇怪的癖好。”他一边说，一边眼皮又往下压了一分，视线落在我脖子上，“看来果然在这。”
    “啥？”
    “你这屋里有鬼。”
    “……”不就是他吗？
    他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圆形玉随手丢给我：“给哥哥看着，出现了就摁一下，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83章 生死一线

    我捧着圆形玉不知所措，刚刚要杀我的鬼，真不是陆祁吗？
    陆祁把玉丢给我后，斜咧咧的起身，往阳台走去了，他步履匆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他走到阳台，回头朝我笑，他的嘴唇好像一朵艳丽的花。
    他伸出手指凭空点了点我手里的玉：“小孩儿，别忘了帮哥哥看着。”
    陆祁说完忽然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这里可是六楼！
    我惊讶地追过去看，正好看见他稳稳落在地面上，整个人……不是，整个鬼落下的时候又跳起，直接跳进前面的小区了。
    “……”我忘了，他是一个鬼，怎么会怕高度呢？
    掌心里的圆形玉冰凉刺骨，我扭过头来，捂着疼的屁股走到卫生间打开灯，站在洗手池边洗脸。
    圆形玉被我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凉水扑到脸上，我刚刚那股包裹心脏的恐惧也消下去了一点。
    可是我还没忘了，我家里有一只鬼，就在刚刚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抬头，镜子里的我皮肤更加苍白了，眼睑处的乌青范围更大了，几乎盖满了我整张小脸。
    脖子上有很清晰的青紫手印，这个手印小小的，看起来是一个小孩的手，那应该不是陆祁的。
    我刚才特意看了，陆祁的手又长又漂亮，像竹子又像玉，不知道咋形容，反正不是这么小的手。
    我再往上看自己的眼睛，蛇眼还是呆滞无神，奇怪的是我在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也在看着我。
    就像……镜子里的不是我一样。
    想到这里，我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抓起台子上的圆形玉想往回走，抽空抬眼的时候我又愣住了。
    因为，镜子里的我变了。
    眉眼弯弯，皮肤虽然苍白但好歹有些血色，我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双蛇眼金灿灿黄澄澄，眼里都是恐惧的余韵。
    跟刚刚照见的自己不一样！
    不会吧……那个鬼不会在镜子里吧？
    我看看手里冒着凉气的玉，然后小心试探着，把玉重新放回台面上……！
    镜子里的我又变了！
    她都不掩饰了！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她的眼角和嘴唇都流下了鲜红的血！
    那些鲜血从镜子里流了出来，滴到我家瓷白的洗手池上。
    她还指了指我的眼睛，眼中闪过贪婪的颜色。
    “……哇啊啊啊！！二叔！有鬼！有鬼！！”我吓得抓起玉就跑，跑到二叔房门前，啪啪拍着房门！
    我一边拍一边叫，一边惊恐地回头朝后看！
    我好怕她会追出来，重新掐我脖子，把我掐死！
    呜呜呜呜！二叔咋还不醒啊！
    我拍了几下，二叔都没有动静，倒是璐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立刻从屋里窜出来了！
    “暖庭！”
    “璐璐，呜呜呜。”一看见璐璐，我恐惧感消失一点，但是哭得更大声了。
    璐璐跑到门口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又跑回来抓住我的手，板着小脸问我：“暖庭，你咋了？我睡觉踢到你了吗？”
    “不是呜呜呜。”我哭得嗓子都哑了，摇着头看二叔的房门，但是二叔还没醒，我只能如实将刚刚的事情跟璐璐说了一遍。
    璐璐听完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清楚地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小小的，整齐的鸡皮疙瘩。
    璐璐颤声说：“二叔，二叔晚上喝了可多酒，估计睡死了。”
    “那咋办啊呜呜呜。”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璐璐也绷不住了，我俩跑回卧室，把门锁死，一起挤在床和墙的缝隙里小声哭。
    我窝在角落里，提起的心越来越紧，祈祷着洗手间镜子里那鬼千万别在出来了。
    可我向来倒霉。
    我这个想法还没冒完，就听见洗手间的门吱呀呀地动了。
    我和璐璐顿时倒吸凉气，屏住呼吸，窄小的空间里，我俩心跳声此起彼伏，急促又砰砰有力。
    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声音。
    璐璐扭头问我：“她不会走了吧？”
    我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我还没忘了李大娘当初走路就是没有声音的，再说有些鬼还会飘。
    这时，一个小小的青蓝色影子从墙上缓缓出现了，是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他会穿墙！！
    我感觉我眼睛瞪得老大，眼珠都快瞪出来了！璐璐看着我的眼睛，好像也猜到了什么。
    我俩齐齐颤抖，只希望那个鬼别看过来！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就锁定了我们！
    他裂开嘴歪着头笑：“咯咯咯，你躲不掉的。”他嘴里流出黑紫色的血，森白的牙齿间都是葡萄酒的颜色。
    那些血顺着他苍白的下巴往下流，好像饮料被打翻了。
    “啊啊啊啊啊！”我惊恐地大叫起来。
    “捏玉！捏玉！”璐璐浑身颤抖使劲拍我手！
    可是我被她一拍，我本来要捏玉的手没拿稳，圆形玉从我掌心叽里咕噜地滚到了床底下。
    哄的一声，我脑子炸了。
    璐璐目光也傻傻地跟随圆形玉的滚动移动。
    等我俩回过神，那个小孩鬼，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他眼睛鼻子都在流血，血一滴滴的在地面上打湿了一滩，白白的瓷砖，紫红的血，很刺眼。
    他小手青灰色，指甲又硬又长，隔着璐璐他捏住我的脖子，把我拎了起来。
    璐璐看不见鬼，她惊恐地看着我悬到半空，脸憋得青紫，手脚胡乱扑打。
    “玉……”我用尽了力气跟璐璐说，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我脑袋已经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了。
    面前的小男鬼，还在盯着我邪恶地笑，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仿佛听见自己脖子的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咯吱吱的。
    璐璐终于反应过来，脚下一蹬，呲溜一下钻进床底，一边哭一边叫：“玉呢，玉呢！”
    我心想，完了，玉不见了。
    我就在我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尽，手脚都垂软下来的时候，窗外忽然狂风大作，玻璃被吹得呼啦作响。
    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男鬼身后，陆祁平时看起来困困的眼睛，现在完全睁开了。
    不知道为何，我甚至觉得，即将要了我性命的小男鬼，没有光是站在那里的陆祁可怕。

 第84章 小男鬼住我家

    小男鬼还不知道陆祁就在他身后，他泡在血里的眼睛，疑惑地往窗外看。
    陆祁忽然出声，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放手。”
    “！”小男鬼突然受惊，刷的一下放开手转身。
    我从空中掉在地上，本来就疼的尾巴骨好像又摔裂了一点，但我又顾不上，我捂着脖子咳嗦得肺都要出来了。
    我趴在地上，看见璐璐还在床底下，两只手慌乱地摆弄着圆形玉，眼泪鼻涕糊一脸：“没反应，没反应啊。”
    “璐璐……咳咳咳。”我伸手去抓璐璐的脚踝。
    璐璐吓了一跳，一脚蹬在我手上，惊恐扭头。
    “嘶……”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璐璐看清是我，又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把我扶起：“你没事了？我踹没踹疼你？”
    “咳咳……陆祁来了。”我嗓子好疼，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有一个小刀片在声带上来回剌。
    我脸皱在一起，示意鼻涕拉瞎的璐璐看陆祁，但是璐璐看不见，左右看了半天，最终放弃了。
    小男鬼看见陆祁后，抖成了小鸡仔，抬脚就要穿墙回去。
    陆祁大手在空中轻挥，小男鬼就像被人拎住后脖子，使劲往后扔过去了一样。
    他砰的一声撞到玻璃上，身上都震出了一大片青烟，又滑落下来。
    就这一下，刚才还差点要了我命的小男鬼，现在看起来虚弱无比，身上都透明了。
    他缩在窗子底下，抱着自己膝盖连头都不敢抬，好像陆祁是什么凶狠的怪兽。
    我拉着璐璐朝房门口挪过去，给陆祁让开了地方，屁股一步一疼。
    陆祁坐在床边，眼皮又开始打架，他翻开生死簿，眯眼看了半晌，一会拧眉，一会‘咦？’，我和小男鬼的心就随着他来回上下跳动。
    过了一会，陆祁两只手合上生死簿，索性就在床上躺下来了。
    “……”这么严肃的时刻，他居然还躺着……
    “叫什么名字？”陆祁撑着头问小男鬼。
    小男鬼抽抽搭搭地开始哭：“韩子奇。”
    “哭什么哭！刚才掐我的时候笑得多开心啊！”气得我跺脚，一跺脚屁股根疼我差点跳起来。
    陆祁回头幽幽看我一眼，我立刻把嘴闭上，比起小男鬼，还是陆祁可怕，跟他外表一点也不一样。
    我以后再也不以貌取人了。
    “用什么方法，躲过阴差视线的？”
    “我，我不知道。”
    “嗯？像你这样的鬼魂，还有多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密谋？”
    “我也不知道，呜呜。”
    我愣了一下，难道这个叫韩子奇的小男鬼，就是陆祁说的，那些无缘无故找不到的鬼吗？
    小男鬼看起来很委屈，两只手都用来擦眼泪，要不是他眼泪是血红的，我就不怪他了。
    “呜呜呜，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那天刚从特长班出来，有个漂亮阿姨说，她是我妈妈朋友，替我妈妈来接我。”
    “那你就跟她走了？”我简直震惊，我从小我爸我妈和二叔不知道和我磨叨几千遍，几万遍，让我不能跟陌生人走。
    小男鬼哭着点头：“她给我一个大棒棒糖呜呜呜。”
    我心里唏嘘，一个棒棒糖就跟人家走了，看吧，跟陌生人走没有好下场。
    “接着说。”陆祁道。
    “然后，然后她就把我带到这间房子，她，她给我喝了一瓶汽水，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呜呜呜。”他擦着眼泪，“我身体也不见了，我在这屋也出不去呜呜呜，我想我爸，我想我妈，我想回家。”
    “……”我垂下了头，他好像也挺可怜的。
    璐璐在我旁边四处看，扒住我胳膊：“暖庭，你们说啥呢？”
    我扭头靠近璐璐耳朵，把过程说了。
    璐璐睁大眼睛，嗓门嗷嗷大：“你还可怜他？他刚才差点把你掐死！”
    “我知道，哎。”我叹口气，“我就是想到我爸妈了。”
    提到爸妈，璐璐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我俩紧紧拉着对方的小手。
    陆祁朝小男鬼招了招：“过来。”
    小男鬼缩着肩膀，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陆祁盯着他看了会，喃喃自语地疑惑：“还是生魂？”
    “生魂是啥意思？”我忍不住问他。
    陆祁头也没回，又开始翻起生死簿：“生魂就代表他还没死透，他的身体还活着……难怪，所以这边才提示有鬼魂但没有死亡记录和寿命记录啊，看来你的寿命被控制了。”
    后面一句话是对小男鬼说的。
    小男鬼满脸困惑，好像一句话也没听懂。
    我勉强还能听懂一点。
    小男鬼突然抬起头，悄悄看了我一眼，还咽了口口水。
    我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毛发都炸起来了：“你又看我干什么！你还想掐我？”
    小男鬼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地说：“对，对不起，我太饿了，我饿得难受。”
    他的目光，让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很好吃。
    陆祁把生死簿合了起来，扭头看我微笑，他笑得比早霞还漂亮，但我就是感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猎豹盯上了一样。
    果然，陆祁缓缓地道：“小孩儿，他是生魂，哥哥引渡不了。”
    我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啊……”跟我有啥关系。
    “他又被这房子束缚住了，也没办法离开。”
    “……”我挠了挠脸，有些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还得在这住下去，等什么时候找到他身体，再做决定。”
    “那他还要掐死我咋办！”我嗓音都劈了，这不是把我放在危险中心吗！
    陆祁挑眉：“一天三柱香，他吃饱了，就不会害你。”
    陆祁说完又扭头看着小男鬼，眉眼压低：“对吧？”
    “……对。”
    “他犹豫了！”
    “我没有！”
    “你就是犹豫了！你刚才沉默了！”
    “我是太饿了，脑子不好使！”
    我俩的眼神在空中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我想让陆祁把他弄走，但显然小男鬼害怕陆祁，不想走。
    烦死我了，家里留个鬼，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伤害我？
    最终陆祁一锤定音：“没事，韩……小孩儿，你在这住着不许伤害这户人家，我会定期过来看，要是坏了规矩，你也不用找身体了，直接跟我下去。”
    小男鬼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是，陆大人。”
    陆祁从兜里又掏出一个环形玉丢给我：“这个带着，辟邪。”
    “……”从邪兜里拿出来的能辟邪？

 第85章 生魂

    我将信将疑地把环形玉绑上根红绳，带在脖子上，拿在手里来回看。
    环形玉和璐璐手里的那个似乎是配套的，都是淡绿色，很晶莹，只有我掌心大小，但是刚才捏在陆祁手里，看着就不大点。
    “小孩。”
    “啊？”
    “不要还我。”
    ……一定是我嫌弃的样子，被他看到了，我赶紧把环形玉收进衣领。
    有也总比没有好，要是以后二叔没钱了，我还能卖了去换钱。
    “我要我要！”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二叔的小管家！
    陆祁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垂头看我，他黑溜溜的眼睛很亮，连夜色都盖不住，跟宝石一样！
    “受伤了？”他用指头戳了戳我脑袋瓜，感觉跟在挑熟西瓜似的。
    可我顿时感觉有一股暖洋洋的空气包裹住了我，屁股上和脖子上的疼渐渐消失了。
    “给你的好处。”
    “谢谢哥哥！”我心底震惊，他这是什么能力，居然戳我两下，我就好了！
    陆祁弯唇，回头嘱咐小男鬼别生事，就突然消失了。
    他一走，外面的狂风逐渐稀落，剩下我和小男鬼大眼瞪小眼……
    我刚刚的硬气完全是因为陆祁在，这下陆祁走了，我又缩起脖子当起了鹌鹑。
    我拉着璐璐跑到客厅，在新买的储物柜里来回翻找。
    璐璐惊奇地站在我身后：“暖庭，你屁股不疼了？”
    “不疼了，刚才陆祁哥哥给我治好了。”
    “他人还挺好。”
    我扭过头，满脸幽怨看璐璐：“可是他走了，还把小鬼留下来了。”
    “他什么人？真差劲。”璐璐又开始害怕起来，不安地四处看。
    小男鬼就站在我俩身后，还在盯着我眼睛狂咽口水，神智都快被淹没了。
    我翻找的速度立刻加快。
    我们出来前，我妈特意告诉了二叔，给我做药的方法，因为大部分的材料都是香炉灰，所以我们还真带来一个香炉和好多香。
    我找来找去，终于在储物柜最底层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金黄色的小香炉。
    璐璐一看就知道我在干什么了，跑到厨房捧出一把生米，给我放在香炉里，蹲我旁边问我：“暖庭，你不是没到喝药的时间呢吗？”
    “陆祁哥哥说，让小鬼吃饱了，他就不会害咱们了。”我点着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香虽然被我插得歪歪斜斜的，但好歹烟是向下飘的。
    我顺着烟走的方向，看见小男鬼垂手站在我们旁边，心满意足地闻着香味深吸。
    “这烟飘得真奇怪。”璐璐抠着脑瓜子。
    我想了想，想起来了：“二叔说过，香向上飘供神，向下飘供鬼，倒插香招魂。”
    听着我的话，璐璐狠狠打了个哆嗦。
    香燃得又急又快，平时刚刚燃了一点的时间，现在都快燃完了。
    小男鬼的脸色也好多了，他浑身的青灰消下去一点，变得白皙一点。
    但看起来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犹豫问他：“再来点？”
    “不了不了。”小男鬼急忙摆手，“陆大人一天就让我吃三根香。”
    “……”还挺听话的。
    璐璐扒拉我：“你跟谁说话呢？那个鬼？”
    小男鬼就站在璐璐身后，一脸不情愿地纠正：“我叫韩子奇。”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感觉他没那么吓人了，他眼睛清明起来，要不是身体还透明，真跟璐璐我俩没啥区别，看着都很……幼稚。
    “那个，你是叫云暖庭吗？”
    我收起香炉的手一顿，点点头：“咋了？”
    “对不起啊，我之前是因为太饿了，你眼睛看起来很好吃。”
    啊！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一说我就想起刚刚那个可怕场面！
    气得我砰的一声把香炉砸进柜子。
    韩子奇有些不好意思，嗖的一阵烟飘进了厕所里，还探出头来跟我们说：“你们放心，白天的时候我只能在镜子里，出不来。”
    谁知道他说的真话假话。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钟了，璐璐我俩虽然很困，但是家里有一个鬼，我俩都不敢睡，就在二叔房门前坐下来，强支着眼睛等天亮。
    第二天早上，二叔穿着白色背心，黑色大裤衩，迷迷糊糊地打开房门，就看见璐璐我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满脸颓废地扭头望他。
    “我滴妈呀！”二叔被吓了一跳，如果没有看错，二叔都是油光的脸闪过惊悚……
    二叔仔细一看才看清是我俩，“你俩坐这干啥？昨天晚上没睡觉？”
    “还睡觉呢。”璐璐有气无力的嘟囔，“二叔！昨天晚上暖庭差点死了！你睡得跟猪一样！”
    “咋回事？”二叔一听不得了，抓住我俩问，眉头皱得跟麻花绳一样。
    璐璐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阐述昨晚的情况，二叔听得头都快大了，才从我俩的话里整理出来有用的信息。
    “你们说咱家有个生魂？昨晚陆祁把他留在这了？”
    “嗯。”我点头指向厕所，“他就在镜子里待着呢。”
    “那你感觉到的，不是弥留的煞气，是生魂的鬼气？”二叔又问我。
    啥玩意生魂的鬼气，我听不懂，但我猜测二叔说的是韩子奇，我就点了头。
    二叔大手拍了好几下大腿：“哎呀，确实是我疏忽了，下意识以为是煞气，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才让你俩受惊了。”
    二叔揉揉我俩的头。
    璐璐噘着嘴问：“现在咋整啊二叔，咱家总不能留个鬼吧？”
    “不能留，既然陆祁说他是生魂，那就说明他还没死，咱们好人做到底，联系联系他家人，让他家人去找找他的身体在哪，让他回去没准还能活。”
    二叔说着站起身，往厕所去了。
    璐璐我俩也赶紧跟过去了，二叔扭头，表情都快裂了：“听话，二叔先上个厕所。”
    等二叔上完厕所洗完脸，打开了厕所的门，璐璐我俩一溜烟的钻进去。
    正好看见二叔对着镜子，手指头掰成了几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嘴里嘀嘀咕咕的：“镜神镜仙，放鬼出生，急急如律令！”
    然后我就听见镜子发出咔嚓一声，紧接着韩子奇的身影跟被弹簧弹出来了似的。
    他环顾一圈我们三个的脸，有些懵得挠挠头，自言自语：“我咋出来的？”
    璐璐低声问我：“二叔念的啥？”
    “我也不知道。”
    “开镜咒。”二叔笑笑，“云丫头，生魂出来了吗？”

 第86章 上一个租户

    “出来了。”
    “云丫头，我来问，你替他回答。”二叔背着手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二叔这个时候，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就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如果不去看二叔比灯泡还亮的头顶的话。
    我揉揉鼻子，看向还在懵的韩子奇：“二叔说要问你几个问题，想联系你父母，帮你找回身体。”
    韩子奇一听就开始哭了：“谢谢。”
    二叔先问他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什么生日，身上有啥特征，被别人领走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在哪家特长班上课。
    韩子奇抽泣着一一回答：“我家在华城公寓，3201室，我今年七岁了，生日是阴历九月十八，我右大腿后有一块酱色的长条记，被带走的时候我穿的是我妈新给我买的运动服，就身上这件，暑假我就在平英钢琴私校学钢琴呜呜。”
    我把韩子奇的话一一转述给二叔，还特意描述了下他的衣服：“二叔，他运动服就是一身蓝色的，啥图案也没有。”
    二叔又问：“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我爸叫韩臣，我妈叫齐桂玉。”
    “行。”二叔点点头，“你先别急，我想办法联系一下你爸妈，你先在镜子里待着。”
    “谢谢你们呜呜呜。”
    二叔又开始念咒：“镜神仙鬼，封入其中，急急如律令！”
    韩子奇又像被什么吸过去了，尖叫着重新跑进镜子里，趴在镜面上看我们。
    璐璐在我旁边悄悄学二叔掰手指头，但是她手指头还没等掰成花，就龇牙咧嘴地放开了。
    二叔也不含糊，当即就准备出去，催促璐璐我俩快点洗脸换衣服。
    我们准备完毕以后，出了门。
    二叔锁门的时候，璐璐就背着小手看方忠宇家的门。
    我把她拽回来：“璐璐你干啥呢？”
    “暖庭，那个讨厌鬼今天不在家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今天周一，都九月份了，应该上学了吧。”
    “也对，方阿姨还是老师，肯定也去学校了。”
    “你们俩不用急，等二叔这边安排好了，也给你俩送学校去。”二叔转身走下楼梯说。
    璐璐我俩对视一眼，我俩不是那个意思啊！谁想上学了！
    璐璐先跟着二叔往下边走去了，我脚步一顿，嗖的一下回过头。
    刚刚，好像听见了一道极轻微的猫叫声。
    但是再细听就没有了。
    璐璐跑回来拉住我手往下走：“走啊暖庭。”
    “璐璐，你刚刚听没听到猫叫？”
    “没有啊，咱们六楼哪有人养猫，你是不是听错了？”昨天璐璐跟方忠宇一起去他家取了小桌子，她这么说就是方忠宇家也没养猫。
    那真是我听错了？
    哎，一定是昨晚没睡觉，都开始幻听了。
    我们下了楼，往小区大门口走，宋大爷正在门卫外面浇花，看见我们立马放下手中水壶，朝二叔走了过来：“老二，出门啊。”
    “领两个丫头吃饭去，宋叔你吃没呢，一起吃口。”二叔大步迎上去。
    “走不开。”宋大爷笑呵呵摆手。
    二叔忽然拉着宋大爷，往门房里走，我和璐璐赶紧跟上去，一进门就听见二叔在问。
    “宋叔，我听说我们家，前段时间的租户死了人？”二叔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一脸震惊，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叔刚听说呢。
    我揉揉鼻子，跟璐璐一起站在墙根，不好意思抬头。
    丢脸。
    宋大爷闻言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努力压下自己激动的手：“你才知道啊？我以为你租之前就知道了呢？”
    “害，那人啥情况啊？”二叔递给宋大爷根烟继续道。
    宋大爷把烟点着，吐出一口蓝蓝的烟气：“那是你们之前的租户再之前的租户了，一家人，老头心脏病，心脏病突发，救治不及时，没了。”
    我和璐璐暗戳戳的对视，那是个老头，不是韩子奇，那韩子奇就是在后面那个租户那里出的事。
    暑假的时间，只能是那个租户。
    二叔点点头，好像很唏嘘的样子：“听说我们之前的租户，是个姑娘，住一个月都没到就走了。”
    “我们啥时候知道那个租户是姑娘了？”璐璐还不太认识二叔套话的流程。
    我可是从小看到大的，压低声音跟璐璐说：“二叔诓宋爷爷呢。”
    “嘶——就因为韩子奇说是个漂亮阿姨？”
    “嘘。”我扯了扯她手，让她小点声。
    “啥姑娘啊，也三十来岁了，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每天进进出出都拎着个皮箱。”宋大爷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不过那房子真邪门，我倒是不怕，你们家两丫头，还是注意一点。”
    “哈哈行，我们过去吃饭，等会让人给你送点来。”二叔正好一根烟抽完，跟宋大爷道了别，带着璐璐我俩走出小区门口，穿过马路去了昨天的餐馆。
    坐在餐桌旁，我拧眉思考，棒棒糖，皮箱，漂亮阿姨，组合起来——火车上的漂亮阿姨！
    “二叔！”
    二叔正喝着服务员叔叔送过来的茶水，被我一叫，呛了一大口。
    璐璐赶紧站起来拿了餐巾纸递给二叔。
    二叔一边擦嘴，一边咳嗦，我不好意思地跑去给二叔顺后背。
    二叔斜眼看我：“啥事，大惊小怪的。”
    我凑近二叔小声说：“火车上那个漂亮阿姨！”
    “啥？她咋得了？”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费解地挠挠脑瓜子，“韩子奇说棒棒糖，漂亮阿姨，宋爷爷又说皮箱，我就想到我们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个人了。”
    二叔手里一顿，随即睁大眼睛问我：“那棒棒糖你没吃吧？”
    “没有。”
    “璐璐呢？”
    璐璐撇撇嘴：“那是暖庭的东西，我不会动的。”
    “那就行，要真是她的，那个棒棒糖可能有点问题。”二叔说。
    璐璐探过头来：“你们说什么漂亮阿姨，我咋没有印象？”
    “你在车上睡得跟小猪一样，能知道什么？”二叔笑着捏捏璐璐鼻尖，又扭头跟我说，“咱们先去华城公寓，等回来问问宋叔，咱们之前的租户，鼻子上是不是有痣。”
    “嗯！”

 第87章 我很生气

    二叔说，如果确定了之前的租户就是火车上的漂亮阿姨后，那找人的范围就小多了。
    毕竟鼻子上有痣，还是三角形痣的群体特别少。
    我很开心，早点找到韩子奇的身体，早点让他走，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半碗饭，但还是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都给璐璐了。
    二叔又给宋大爷点了菜，拖服务员叔叔送过去，餐馆的老板因为服务员叔叔还能拉来客人，也满面笑容。
    大家都很开心！
    我们按照老板告诉的路线，坐上了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后停在一个热闹非凡的小区前。
    “哇，暖庭，这里人真多。”璐璐欢快地看着来往的人们。
    我也觉得：“这小区好多人住呀，一点也不像咱们小区，冷冷清清的。”
    “这里的树都是活的耶！”
    “行了，别看了。”二叔一手拎一个，把我俩拎起门卫那里，跟门卫说明了来意。
    门卫叔叔很通情达理，用门房里的电话拨通了，他说了几声：“韩臣家吗，有人找。”
    然后我就听见一声特别刺耳的嘟嘟嘟声，门卫叔叔迷茫地看了看二叔。
    二叔挠挠脑袋，脸都皱成一个发面褶糕啦！
    “我能自己给他打一个吗？”
    “行。”门卫叔叔把电话转向二叔这边。
    二叔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大电话本，一边拨通了号码。
    我和璐璐又没见过电话，上次二叔跟饭店老板借电话，我们也没见到，这会好奇地扒在窗口，看二叔摁下一个个数字小扭。
    好好玩的样子！
    距离近了，我也能听清电话里的声音了。
    电话嘟了一声之后，很快响起一道特别嘶哑的男声：“找谁？”
    二叔斟酌了一下，说：“请问是韩子奇的家长吗？”
    砰咚，对面立刻传来杂乱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又像人没站稳摔倒了，反正对面很激动的感觉。
    “你是谁？”
    “我是韩子奇拜托来你们的。”
    “公寓楼3201室！”男人声音好大，我都怕二叔耳朵被他震坏了。
    门卫叔叔也听见声音了，笑着示意我们进去，还贴心地为我们指了路。
    我们顺着他指的路往里走，最后停在公寓楼前，这个楼和我们租房子的那栋楼不一样，很长很长，看起来每一层都有很多人家住，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笑声，谈话声。
    还没等进楼，公寓楼大门前就冲出来两个人。
    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身上绿格子的衬衫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衣领一块往里翻，一块往外翻，胸口的地方都黑了，头发也油乎乎的跟鸡窝一样，两个黑眼圈又大，眼珠子通红通红，跟鬼似的。
    还有一个中年女人，虽然比男人干净点，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低着头往出走，一边快走一边哭。
    他们差点从我们身旁过去，二叔手疾眼快地拉住男人：“请问是韩子奇家长吗？”
    那俩人都停下，震惊地看着二叔，中年男人忽然双手揪住二叔衣领，黄黄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像是要吃了二叔的样子：“我儿子在哪！”
    “你先别激动。”
    “快说！”
    他好像要打二叔！
    “放开我二叔！”二叔好心好意来找他们，他还揪二叔衣领，气得我几步跑上去，照着男人的腰就是一口！
    “啊！”男人吃痛，回手把我扒拉出去，“滚开！”
    他力气好大，我被扒拉得跟个球一样，转着圈地坐到了地上，急忙捂住墨镜。
    “暖庭！”璐璐惊呼一声，跑过来把我扶起，也要被气死了，“二叔！咱们走吧！”
    二叔担忧地看看璐璐我俩，然后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细声安抚道：“你先别急，我们昨天见到了韩子奇，但他出了一些事，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们聊聊。”
    女人呜咽着走上前，伸手搭在男人肩上，哽咽道：“老韩，咱们先听他把话说完吧。”
    中年男人这才放手，咬牙切齿地跟我们说：“上来吧。”
    他和女人走在前面，二叔跟在他们身后，我和璐璐走在二叔身后。
    璐璐一边走一边抱怨：“什么态度嘛，早知道就不来帮他们了。”
    我也很生气，我看着楼梯两侧摆着的两盆君子兰，都觉得特别碍眼。
    不过要是不帮助韩子奇，韩子奇就会在我家一直住下去。
    算了算了，都是为了以后能安心睡觉，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到了3201室，女人上前打开门，一开门我都被震惊了。
    屋子里乱得跟垃圾场一样，烟味酒味缠在一起，飘在屋里的上空，茶几上那堆杂乱的东西里，还有一个烟头塞得都快冒出来的玻璃烟灰缸，我们都没下脚的地了。
    男人很随意地将脚边的垃圾踢开，又把沙发上的衣服扔到一边去。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
    女人看看他，然后强扯起一个笑容，指了指沙发：“子奇走丢之后，我们两口子一直忙着找他，也没收拾过屋子，你们先坐。”
    二叔微笑着点点头，拉着不情不愿的璐璐我俩过去坐下：“是这样的，我们是新来莲花市的，前两天在百谷园租的房子，在那里见到了韩子奇，他说了他的情况，拜托我们来找你们。”
    男人忽然转过身，我看见他左侧太阳穴下的血管鼓了出来，脸上的肌肉全显出来了：“既然见到我儿子，干啥不把他带回来？你们有啥居心？”
    听到他这话我更来气了，我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要快爆炸了，气死我了！
    二叔不着痕迹地摁住璐璐我俩，微笑点头：“他现在出了一点事，自己来不了。”
    “能出什么事！就算是腿断了，你也应该把他抬过来！！”
    “他死了！”璐璐气得挣脱二叔，掐着腰大喊，“韩子奇死了一个月了！鬼魂就在我家房子里！我们带不出来，要不早把他赶出来了！”
    “璐璐！”
    “二叔！他们太没有礼貌了，咱们好心好意帮助他们，他还那么说你！”

 第88章 死猫

    璐璐说完，女人失魂落魄地摔坐在地上。
    男人晃了几下，扶住了身前的沙发背。
    我心里很拧巴，一方面看着男人吼二叔觉得生气，另一方面看着他们听说韩子奇的遭遇而心痛，又觉得很同情。
    我皱着眉不说话。
    房间安静了一会，男人闭了闭眼说：“不可能，我儿子死了，你们又咋见到他的！”
    “因为他差点掐死暖庭！”提到这个，璐璐更来气了，别看她身体小小的，爆发出来的能量都震耳朵。
    二叔叹了口气，拍了拍我肩膀：“云丫头，你把事情跟叔叔阿姨说一说。”
    “哦。”我抠了抠后脑勺，一字不落地把从一开始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反正韩子奇现在还没死透呢，陆判官说他是生魂，要是找到身体还能活。”
    我刚说完，男人忽然大笑起来，指着我们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人咋不学好？教丫头说这种谎话！还能看见鬼，还陆判官，我看你们是想骗钱吧！”
    不行了，我真的要爆炸了。
    我起身拉二叔的手：“二叔，咱们走吧。”
    韩子奇要住就住下去吧，大不了我以后就在白天睡觉，反正我二叔不能再被他欺负了。
    二叔拍拍我的手，摁着我肩膀让我坐回去，又把璐璐拉回来，旋即对那两人正色道：“我是头两天来的莲花市，这是我们的火车票。”
    二叔从兜里摸出火车票，放在茶几上：“韩子奇失踪了一个月左右，按理说我们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长啥样。”
    二叔说完，我就看见女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自己胸口，目光忐忑地紧盯着二叔。
    二叔又说：“今天早上，韩子奇告诉我，他今年七岁，生日是阴历九月十八，右大腿腿后有一条酱色长条记，他暑假在平英钢琴私校学钢琴，走丢的那天穿的是一身蓝色运动服，是他妈妈新给他买的。”
    话音落下，女人捂着自己胸口，坐在地板上的垃圾中，哭得声嘶力竭。
    男人不敢相信，慌乱地抓起火车票反复看，可是火车票的专属印章是做不了假的。
    最后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魂好像都飞了。
    他抬眼，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我能……我能再见见我儿子吗？”
    “不能。”二叔摇头，“人鬼殊途。”
    “那她为什么能看见？”男人颤抖着指我，盯着二叔说。
    二叔扭头看我一眼。
    我看见二叔黑亮的眼睛里，目光闪了闪，艰难出口：“她母亲是神婆，所以她也有些特殊的能力。”
    我鼻子忽然一酸。
    从我出生到现在，六年的时间，我从来没见过二叔说谎，二叔也经常在教育我不要说谎。
    可是二叔今天说谎了，是为了隐瞒我蛇眼的事情。
    我垂下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二叔站起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韩子奇的身体，让他回去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地上的男人使劲搓了把眼睛：“好，我就算豁出去老命，也要把我儿子的身体找到！”
    二叔点点头，拉着璐璐我俩要往出走。
    这时，女人忽然跑了过来，泪眼婆娑地说：“我求你了，让我见见小奇吧，呜呜呜，他自己得多害怕啊，我不用看到他，我只要对他说说话就行呜呜呜。”
    这个请求又不难，二叔平时就助人为乐，所以立即答应了。
    韩子奇的父母让我们先在客厅坐，他们先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整理下形象，才跟着我们出去。
    走在小区里，韩子奇的爸爸忽然哑哑地说：“真对不起，刚才的事……”
    “没大碍，当父母的，一时半刻接受不了也正常。”二叔笑呵呵地说，顺便跟门卫叔叔打了招呼。
    韩子奇的爸爸深吸一口气，重重咬牙：“今天的情我记下了，改日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我绝对不推辞！”
    “还早着，先把韩子奇救回来再说吧。”
    一说这个，那两人又不说话了，垂头丧气臊眉耷眼地上了公交车。
    我和璐璐坐在一起，都抱着小胳膊，还没从刚刚的气愤中出来，谁也不想说话。
    公交车停在我们小区门口旁边的公交站，我们依次下车，一起往小区里走。
    我走在最后面，见韩子奇爸妈都没注意到，我又扭身往回跑，我要去问问宋大爷，上一个租户鼻子上有没有痣！
    “宋爷爷。”我扒在门房的窗口往里看。
    宋大爷正在水盘那呼哧呼哧地洗脸呢，听见我声音，脸也没擦直接走了过来。
    “有事吗暖庭？”
    我耸耸鼻子：“宋爷爷，我们之前租房子的那个阿姨，她鼻子上有痣吗？”
    “没有啊。”宋爷爷诧异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啥？”
    我心头震惊，没有痣？那就不是火车上的阿姨了？那找起人来就不好找了。
    “没……没啥。”我讪讪地笑笑，抬脚往家走。
    宋爷爷在身后笑：“这孩子。”
    我立马又走回去，踮脚重新扒住窗口：“宋爷爷，那我们那层楼，有人养猫吗？”
    “猫？”宋爷爷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有，603那个男的经常会往家带一些小动物，不过他可能不擅长养，总是养了没两天就死了。”
    宋爷爷指了指门房斜对面的垃圾桶：“你看，刚才还扔出来一个死猫。”
    听见死猫，我打了个哆嗦，怪不得早上听到的猫叫声那么细微，原是来是快死掉了。
    “603有人住啊？”我家是601，方忠宇家是602,603就在方忠宇家旁边，只是防盗门上都是灰尘，门上又都是小纸条，都快糊成墙了，我还以为没人住呢。
    “一直有人，但是那个男的不咋出来，经常一个月见不到一面。”宋爷爷才想起来似的，拍拍脑门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橘子塞给我，“爷爷新买的，可甜了，你拿回去和璐璐一起吃。”
    “谢谢爷爷！”我抱住橘子，笑着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爷爷再见。”
    “哎哎，再见。”
    我气喘吁吁地爬到六楼，忍不住往603看了眼，603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很黑，应该是用窗帘都把窗户挡上了。
    不过我的蛇眼能让我看清任何黑暗的地方。
    现在，一只眼睛正在门缝后看着我。

 第89章 神婆挣钱

    这种被人偷看的感觉很可怕，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可我忘了身后是楼梯。
    “哎呀！”
    “啊！！！”
    我以为我要摔下去了！
    后背却被抵住了。
    扭头一看，方忠宇斜挎个深蓝色布包，面容扭曲的看着我：“你踩我脚了！”
    我反应了两秒钟，急忙走上去，方忠宇就大咧咧的坐在楼梯上，脱下鞋子抱着自己脚疼的倒吸一大口凉气。
    “……呕——”他干呕了声。
    “不好意思啊。”我讪讪地笑笑，目光心虚地四处飘，“你咋回来了？”
    “中午放学呀姐姐。”
    我默默捂住鼻子，他脚好臭：“你多长时间没洗脚了？”
    “昨天洗的。”他把鞋穿起来，“鞋臭。”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问我：“你刚才干啥呢？”
    他一问我，我就记起了603门后的眼睛，指了指那道门缝，小声说：“那有人偷看我。”
    啪，很轻微的一声，603的门关上了。
    方忠宇探头往那边看看，然后神神秘秘地拉着我走到我们两家门口中间，压低声音跟我说：“你别靠近他家。”
    “为啥？”
    “我感觉那人有病。”
    “……”宋大爷都说他一个月也见不到一面了，大白天房间还掩得那么黑，应该是有病。
    “不是，反正就是，他经常往家里带各种猫狗之类的动物，但总是没一段时间就死了，你说是不是他……”方忠宇抱着胳膊，两条腿故意抖成那样，一会罗圈腿，一会x腿的。
    ……我倒是觉得，方忠宇看起来也病得不轻。
    见我走神，方忠宇抬手揪了揪我头发，我头皮都被揪疼了，拉着脸拍开他手：“不知道是不是有病，但是二叔说，咱们小区被割角煞对着，说不定他家的动物死，是因为割角煞呢。”
    其实也不排除是那个人的问题，但二叔说过，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轻易确认，所以我既不能赞同方忠宇的话，又不能否认他的话。
    “啥是割角煞？”
    “就是……就是风水。”
    “风水是啥？”
    “我也不知道。”
    方忠宇眼睛转了转，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你家窗户上那奇怪的镜子是干啥的？”
    我一边惊讶方忠宇的敏锐，一边回答他问题：“二叔说，把八卦镜挂上，就能阻挡煞气了。”
    “哦！我知道了！”方忠宇原地跳了起来，因为劲太大，空荡荡的蓝布兜子飘着拍到他脸上，他两只手胡乱扒下来，“二叔是出马仙吗？”
    “不是吧？为啥这么说？”我皱起了眉，我小时候见过出马仙，以前找我妈给她翻堂子，但出马仙和二叔不一样，二叔真正用起来本领的时候，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不像跳大神儿。
    “那就是道士。”
    “不知道。”
    方忠宇搓着小手，忽然羞涩起来：“暖庭，你回去能不能问问你二叔，要是道士的话，能不能收我当徒弟？”
    他这样子，怎么看得我毛骨悚然的。
    我家门开着，正好二叔在里面叫我，我抬脚要走，方忠宇急忙拉住我：“我跟你说，当神婆之类的可挣钱了，我要是当了道士，以后挣的钱给你花，咱俩一半一半。”
    “胡说！”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到了头顶，我妈当了那么多年的神婆，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一分钱，有也是别人硬塞给的，我感觉她在骂我妈！
    气得我挥开他的手，怒视他：“你从哪听说的？”
    方忠宇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生什么气呀，我姥爷之前腰疼，就找的市南的出马仙给看的，花了一万多呢。”
    “一万多？！”他家这么有钱？
    一万多的确是天价了，之前听二叔和宋大爷闲聊的时候说过，百谷园的房子才七八万。
    甚至在我人生的前六年，我都没想过‘万’这个字，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嘴里。
    那我也生气。
    我瞪他一眼，不想理他了，抬脚往屋里走。
    方忠宇感慨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果然啊，女人呐，从老到小都容易莫名其妙地生气。”
    “……”我回手把门摔上。
    璐璐抱着一碗冲泡好的奶粉从卧室里走出来，嘴里还叼着个勺子，停在门口问我：“暖庭，谁惹你生气了？”
    我挠挠鼻子：“方忠宇。”我过去把橘子给她一个，告诉她是宋大爷给的，我们俩一人一个。
    “哦。”璐璐接过橘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二叔叫你呢，暖庭你先去，我给你也冲碗奶粉，等会出来喝还不凉。”
    “好。”我推开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本来就小，现在被三个大人挤得满满登登的，我都挤不进去。
    韩子奇的爸妈扑在镜子旁边，哭得泣不成声，韩子奇就在镜子里面，也哭得满脸是血。
    但是他们看不见韩子奇，只有我能看见听见，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就不能收敛一点，非得这么吓人！
    二叔被挤得坐在马桶上，眼里有一丝同情的哀伤，一边抽烟一边朝我招手：“大哥，嫂子，给云丫头让让地方，她能帮你们传话。”
    韩子奇的爸妈虽然对视的时候，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也往里挤了挤，我就顺着那点窄窄的缝隙挤到镜子旁边的最角落里，要是我再胖点都挤不进来。
    齐桂玉阿姨搓着手，眼睛里都是泪，晶晶亮地低头问我：“小姑娘，你能告诉我，小奇现在在干什么吗？”
    “他就在趴在镜子上哭呢。”我扭头看了眼韩子奇恐怖的脸，把他的话复述出来，“他说他想你们，他想回家，还说镜子里很冷，很憋屈，他透不过气。”
    听见这话，齐阿姨嚎的声音更大了，我都看见她嗓子眼的小舌头了，一抖一抖的。
    然后韩叔叔就开始抹着眼泪跟韩子奇聊天，聊着聊着忽然抛出一个问题，我又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以前和韩子奇的事，我只能转头看韩子奇。
    韩子奇又哭着回答出来，我再转述给韩叔叔。
    几次之后，韩叔叔也不再问了，不过我也大致明白了，其实他们还是不相信韩子奇的鬼魂就在镜子里，所以他在试探我们，我回答上来几次，他们也就信了，也不再挣扎了。
    后来，韩叔叔和齐阿姨都等不及我说话了，就一个劲儿地对着镜子说话。
    二叔摇头叹气，领着我出来。
    璐璐我们三个人围在沙发旁晒太阳。
    我低头接璐璐递过来的奶粉，脖子上的环形玉忽然从衣领里掉出来。
    二叔目光一顿：“这是什么？”

 第90章 猫鬼与恐怖邻居

    “就是陆祁给我那个环形玉呀。”我摸了两下玉，刚才靠近韩子奇的时候，这个玉微微发热，但是韩子奇爸妈哭得撕心裂肺的，我脑袋晕乎乎地就没有太注意。
    璐璐叼着勺子，在兜里掏了掏，把那块圆形玉掏出来摊在掌心：“二叔，这还有一块呢。”
    二叔一看见那块玉，眉头挤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你这块好像是陪葬品，还是用来封九窍的。”
    璐璐立马把圆形玉丢在桌子上，一脸晦气。
    “封啥九窍？”我挠挠脑袋。
    二叔眯了下眼。
    出现了出现了！二叔那种道骨仙风的气质又出现了！
    “是古时的一种信仰，金玉在于九空，则死人为之不朽……咳咳。”
    我正咬着碗边儿听得津津有味，二叔忽然不说了，还用拳头抵住嘴咳嗦两声，然后大马金刀地往储物柜走，音调拉得老高：“韩子奇到时间吃饭了！”
    “我咋感觉二叔在瞒着啥？”璐璐盯着二叔宽厚的背影凑近我说。
    我也不明白，只能摇摇头：“我妈说，二叔要是想说，自己就会说，二叔不说，咱们也别问。”
    “嗯，云婶说的准没错。”
    二叔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拿进卫生间，门也没关，我们正好能看见那烟打着旋地往镜子下方里边飘。
    韩子奇的爸妈都看傻了，头一次看见烟雾还能飘进镜子里。
    不过我在看着二叔，难道二叔真是个道士？
    ……道士是啥玩意？也是神婆吗？
    ……
    大约下午四五点钟，韩子奇的爸妈总算是哭诉完了，并且对着镜子说让韩子奇别担心，他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身体的，就准备回去了。
    二叔我们三个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等公交车。
    “暖庭，咱们小区天天这么多垃圾？住的人也不多呀。”璐璐挎着问我胳膊，指了指门房斜对面的垃圾桶。
    我才想起来，那里有个死猫：“宋爷爷说，603的人，今天上午往那扔了一个死猫。”
    “603有人？”
    “嗯。”我搓搓掌心的汗，“小猫也挺可怜的。”
    璐璐点头赞同：“要不咱俩把它埋了吧。”
    我悄悄看了眼二叔，他正和韩叔叔说话呢，俩人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早上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哎，二叔是老交际花了。
    璐璐我俩相视一笑，背着大人搞小动作的感觉太刺激了！
    我俩猫着腰，一声不吭地跑到垃圾桶后面，璐璐递给我一根小棍子，我俩扒拉着垃圾，这些垃圾超大部分都是用黑色塑料袋装的，看起来是一个人扔出来的。
    我们扒拉半天，终于在里面扒拉出一个小的黑色垃圾袋。
    我用棍子提起垃圾袋，小棍子都被压弯了，而且那垃圾袋还在往下滴着血……
    “还，还挺渗人的。”璐璐磕磕巴巴地说。
    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提着袋子拐得再远一点，璐璐蹲在小树下徒手挖坑，我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打开。
    一打开袋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里面的猫也露出了模样，那只橘猫被开膛破肚，腔子里边的器官都不见了，猫脸上还带着扭曲的表情，很诡异。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好像在对我说疼！
    “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一下子就布满了一层汗水！手指都蜷了起来！
    这只猫是被人杀死的！
    “暖庭……啊！”璐璐看过来，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我强忍着恐惧，手忙脚乱地把猫扔进坑里，小手来回推土，把坑填平。
    “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条件有限，你先睡这吧。”
    等填完土，我立刻拉着璐璐往回跑，大白天的碰见这么吓人的事，我俩也是太欠了。
    此时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赶紧回家，回家找二叔。却忘了二叔就在小区门口呢。
    再跑两步，我耳边的风隐约吹来一声凄厉可怜的猫叫，但是没有威胁的感觉，我慢慢停下脚步，鼓起勇气朝后看去。
    只见垃圾桶方向的路上，一只浑身是血，开膛破肚的大橘猫，正站在路边，满眼是泪地看着我。
    见我扭头，它又小小地叫了声，眼泪刷的一下顺着它的毛滴滑落在地上。
    我打了个哆嗦。
    它身上……冒着黑气。
    动物也能成为厉鬼吗？
    “暖庭，快走吧。”璐璐已经面无血色了，被吓得够呛。
    “走。”
    我忽视掉身后的猫叫声，跟着璐璐往单元门口走去，身后的猫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嘶哑，像是要阻拦我们的意思。
    可是我们家在上面啊，它阻拦我们干什么，而且它也没有追过来，只是风把血腥味吹过来了。
    我们俩到了门口，因为埋头苦走，不小心和前面出来的人撞上了。
    我被撞了一个趔趄，还好璐璐扶住了我，没让我的尾巴根儿再受伤。
    我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生气地扭头看，愣了一下。
    出来的是个全身都裹在黑衣服里的男人，他手里提着两个大黑色垃圾袋，身上很瘦，撸起的袖子能看见他胳膊上布满了血管，还有骨头的形状。
    他长得也不高，而且头发长长的，胡子长长的，要不是露出来的半张脸太年轻，我还以为他是个老爷爷呢。
    那腰，比缝尸匠孙爷爷还佝偻。
    璐璐在我身旁，咕咚咽了口口水：“他，他手里的垃圾袋，跟垃圾桶旁边的一样。”
    我觉得璐璐有话要说，就问她：“啥？”
    “他是不是在大扫除。”
    “……我觉得他是603的那家人。”我心提到了嗓子眼，扯过璐璐的手，看着那个男人走到垃圾桶旁边，然后，站定。
    “糟了，他发现有人翻垃圾桶了。”我扯着璐璐飞奔上楼，到二楼楼梯间的窗户那里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个男人沉默着左右看，他头发下的眼睛露出来了。
    只有一只，右眼带着黑色眼罩。
    他又弯下身去扒拉垃圾。
    璐璐捂着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翻的那个地方，是咱俩发现小猫的地方！还真是咱们邻居？！这邻居也太可怕了吧！”

 第91章 又打起来了

    我也觉得很可怕，他长得就很可怕，让人感觉是一块行将就木的老枝丫。
    我伸着脑袋往外看，橘猫鬼在邻居靠近的时候，就蹿走了，一边蹿一边吓到怪叫。
    那个邻居扒拉两下垃圾，手下的动作忽然粗暴起来，又翻了两下直起腰，急匆匆往回走。
    “他回来了！”我惊叫一声。
    璐璐我俩对视一眼，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对这个邻居感到害怕，我俩连滚带爬地往楼上跑。
    等到跑到家门口，我们突然发现一件悲催的事。
    “二叔……”我扣住门把手。
    “在小区门口。”璐璐小声答。
    “钥匙……”
    “在二叔身上……”
    楼梯间忽然响起‘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很轻却很快，声音飘荡在空气里，好像击打在我的心头。
    我扭头看，璐璐的脸更白了，微张着嘴巴大口呼吸。
    我感觉我也差不多，因为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那个邻居会不会发现我们看到了他扔的猫？会不会以为我们撞破了他的秘密？他会不会伤害我们？他都能把猫弄成那个样子，一定会伤害我们的吧！！
    啪嗒——
    我微探出脑袋往栏杆下看，邻居已经走上五楼到六楼之间的台阶了！
    从我的方向，正好能看见他头顶的璇儿，他像个车轮子一样，弯着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
    咕咚，璐璐在我身后咽口水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头皮发紧，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拎着我的头发，我心都快绷开了。
    这时，我们身后忽然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方忠宇愣愣的声音响起：“你们咋……哎呀！”
    璐璐直接转身嘞着方忠宇脖子，倒在他家地板上，我快跟过去，顺手关上门。
    “干什么呢！”方忠宇恼怒地推开璐璐。
    璐璐又捂住他嘴，激动说：“嘘，隔壁邻居。”
    方忠宇一下子就愣住了，缓了几秒，拍开璐璐的手，切了声扭头撇嘴：“我公子宇，不跟你们计较。”
    我环视了一圈，方忠宇家很干净整洁，而且装修很大气，满满的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方阿姨不在，她要是在，我们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
    我转头把门边的换鞋蹬拉出来，摆在门前，爬上凳子透过猫眼往外看。
    方忠宇家的门，猫眼是有盖子的，那个盖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现在打开着，正好能折射到楼梯口的面貌。
    603的邻居现在还没走，他盯着地面一动不动的。
    我往下看，只觉得脑瓜子要炸了！
    我埋猫的时候，手上沾了血和泥土，刚才往上跑抖了一路！
    完了完了，他不会真发现了吧！
    邻居抬头，看了看我家的门，又看了看方忠宇家的门……他突然对着猫眼笑了，嘴角隐藏在胡子里，只露出中间白白的唇。
    “唔！”我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
    不过邻居很快回到自己家去了。
    关门声传来，我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差点跟果冻一样从换鞋凳上流下来。
    璐璐急忙扶住我：“他走了吗？”
    “走了。”我感觉我嗓子的肌肉紧张得都酸了，“你家有水吗？”
    方忠宇给我俩一人拿了瓶饮料，奇怪地问：“你俩把人家老窝捅了？”
    “怎么可能？”璐璐喝的绿色饮料都顺着脖子流下来，义愤填膺地道，“我们发现他扔的猫了，那猫是让他杀死的！”
    “他好像发现我们发现他杀了猫了。”我低头瞅瞅手里的饮料，冰冰凉甜哇哇，还有一股苹果味儿，把我的恐惧给抚平了。
    “我就说他有病吧？”方忠宇骄傲地抱着胳膊，挺胸抬头。
    想起刚才的情况，我打了个哆嗦：“谢谢你方忠宇。”
    “不用客气，我妈说了，咱们以后都是邻居，互相帮衬。”
    璐璐不情不愿地也跟方忠宇说声谢谢。
    方忠宇揪着我两问那猫死得很惨吗？为啥我俩吓成这个样子？
    我嘴里干，蹲在门口小口喝饮料，一句话也不想说。
    璐璐倒是来了兴致，添油加醋张牙舞爪地形容那猫的惨状，最后把方忠宇吓哭了，她满意了。
    “羞羞羞，蓝蝶公子还会哭呢？”璐璐大声嘲笑方忠宇。
    方忠宇不乐意了，就伸手去捂璐璐的嘴，璐璐被捂得差点没喘过气，张嘴就把方忠宇咬了，方忠宇彻底恼火了，抓着璐璐的手也咬上去。
    “哎！你俩咋又打起来了！”我忙放下饮料去拉架。
    可是他们俩越打越厉害，我又是里边长得最小的，不但没拉开，还被方忠宇误伤踢到了。
    见我被踢到，璐璐打方忠宇打得更厉害了。
    我捂着胳膊仰头叹气：“二叔啥时候回来啊。”
    门外忽然传来二叔的声音：“大姐，我家两个孩子在你这吗？”
    呀！是二叔的声音！
    我眼睛一亮，立马回身打开门，一打眼就看见二叔包在蓝衬衫里的圆圆肚子！
    “二叔！”
    “云丫头？”二叔吃惊的往屋里看，正好看见刚刚分开的璐璐和方忠宇，二叔险些没站稳，指着他俩，“你俩打架了？璐璐，你跑人家家里跟小宇打架来了？”
    坏了，我就知道二叔见到这种事肯定要训璐璐。
    以前也都是这么训我的。
    我看了眼璐璐和方忠宇，他俩现在正喘着气怒视对方，璐璐羊角辫上的皮筋都没了，方忠宇也没好哪去，衣领都给扯开线了。
    我忙拉下二叔的手转移话题：“二叔二叔！603有人住！”
    “你别转移话题！”
    “……”二叔白白胖胖的脸好严肃，我挠挠脑袋，只能继续小声道，“二叔，我没转移话题，刚才方忠宇救了我们。”
    “救？”听见这个字，二叔也顾不上璐璐和方忠宇因为啥打架了，领着我们三个回到我家，听我和璐璐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我看见二叔握着杯子的手指在抖动，眼睛睁得像铜铃：“咱们邻居，住着个怪人？”
    “嗯！”我重重点头，“他还发现我们看到他的猫了，咋办呀二叔，我好害怕呜呜呜。”
    我哭着扑进二叔怀里，一回忆到刚才的场景，我心都抽抽。
    可是接下来，二叔的话，让我心更抽抽了。

 第92章 璐璐要学武术

    “过段时间二叔还得去工作，有这样的邻居，二叔也不能让你俩在家待着。”二叔喝了口水，“看来你俩上学的事得加紧了。”
    “……”我从二叔怀里挣扎出来，越想越生气。
    比起上学，突然觉得那个邻居又不可怕了！
    “……”二叔低头瞅瞅他的衬衫，“云丫头，洗手去！”
    “哦。”我蔫头巴脑地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洗手，洗着洗着就有几滴血滴下来。
    哼。
    比起上学，我都觉得韩子奇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外面二叔还在苦口婆心地对璐璐和方忠宇说不能打架之类的话……
    晚上，二叔就问了方阿姨，我和璐璐上学的事。
    方阿姨说市里的学校，最起码得七岁才能上一年级，我和璐璐年纪不到，上不了。
    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喜悦。
    方阿姨又说：“老二，你要是真不放心那个邻居，倒是也可以把孩子送到私校去，咱们市里就那一家，但是据我了解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主打教钢琴，但还有很多附属课程，也算是给两个孩子开蒙了。”
    就一家的私校？难道是韩子奇的那个平英钢琴私校？
    方阿姨领着方忠宇回家了，方忠宇眼神望天看地就是不看璐璐，和我们说了再见。
    晚上我喝过药，和璐璐并排横趴在床上，看外面的月亮。
    “今天才初九，月亮就这么圆了。”璐璐抵着下巴说。
    我点点头：“马上就中秋节了，也不知道我爸妈在南方咋样了。”
    璐璐拉着我的手，侧躺过来看我：”你放心暖庭，云叔云婶那么有本事，一定会平安的。”
    “嗯，对了璐璐。”我也面对她躺着，璐璐小脸好像瘦了些，下巴尖了些，“咱们要是去平英私校的话，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武术。”
    “为啥？”
    “不为啥，就是想学。”
    我看着璐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自顾自搅着手指的样子，突然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还想着保护我的事？”
    璐璐一顿，然后背过身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心虚：“也没有，我就是挺喜欢的……”
    “白璐璐！”我气得叫她名字，“我都说了，我不用你保护，我们还有二叔呢，我也会长大，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啊！”
    “你别说了暖庭。”璐璐默了默，说，“我虽然还小，但我想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我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像今天，如果我会武术，我们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璐璐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她为了不和我说话，居然还装睡！
    臭璐璐！我也不要理她了！
    我气呼呼地扭头，韩子奇满脸是血的站在床尾，吓我一跳：“韩子奇你干啥呢！”
    韩子奇被我吼得后退一步。
    我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韩子奇是个鬼呀！我要是把他吼生气了，再把我掐死怎么办？
    我忙重说了一句：“韩子奇，你有事吗？”
    韩子奇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又饿了，你能再给我三根香吗？”
    “你今天不是吃了三根香吗？”昨天还矜持呢，今天就不行了。
    韩子奇委屈巴巴地垂着头，眼里的血滴到地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饿，吃下去的香好像只是在身体里呆了一会。”
    好烦哦。
    一个鬼在别人家里住着，还要这要那的。
    我下地去给他找香，路过韩子奇的时候，我明显感觉贴在身上的环形玉微微发热，韩子奇也忌惮地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陆祁给的玉，真有辟邪的作用。
    伺候完他我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被二叔摇了起来：“赶紧洗脸换衣服吃饭了，吃完饭送你们去学校。”
    我抓抓鸡窝一样的脑瓜子，迷迷糊糊的往卫生间走，刚刷上牙外面传来二叔疑惑的声音：“云丫头，昨晚韩子奇又要香了？”
    “嗯呐。”
    “奇怪，按理来说，一天三根香就够了，怎么会……”
    我心情不好，也没想问为什么。
    吃饭的时候，我和璐璐隔了老远，都默默低着头吃自己碗里的。
    二叔左右看看，给我俩夹菜：“你俩搞啥呢？光吃饭呐？”
    我俩又开始吃菜，筷子快碰上的时候，我俩就火速挪走，若无其事地又开始扒饭。
    二叔频频咂舌：“你俩咋回事？小姐俩吵架了？”
    我没有吱声，但我能感觉到璐璐老是偷看我，可我一抬头，她就把头垂下去，她今天还特意把头发在头顶绑个利索地揪揪，还穿了长裤，摆明了要学武术。
    ……更气了！
    吃过饭，二叔用纱布把我眼睛绑上，说墨镜虽然舒服，但是容易掉。
    出了门，正好看见方阿姨和方忠宇。
    “早啊大姐。”
    “老二，去平英私校啊？我开车顺道，坐我车。”
    “那麻烦了。”
    “麻烦啥，邻里邻居的。”
    二叔和方阿姨走在前面，方忠宇和璐璐我俩走在后面，走着走着方忠宇就到中间去了，他眨巴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啧，你俩这表情不对劲啊，云暖庭你纱布挺帅的，要不要加入我们蓝蝶家族？”
    璐璐恶狠狠地踩他脚，方忠宇脸憋得涨红都没叫出声。
    等璐璐撒开脚，方忠宇抱着自己的脚，往前跳着走，表情都扭曲了：“你们还真要去平英私校？”
    “嗯。”我点点头，一想到璐璐要学武术的原因，就很生气，特意说给璐璐听，“她非要学武术，武术多累啊！”
    “你要学武术？”不知道为啥，方忠宇特别兴奋。
    璐璐点点头，没吭声。
    一看她这幅样子，我就生气！
    我们是朋友，是家人，干嘛非要分得那么清！干嘛要补偿我！再说学武术多苦！
    我扭过头去不说话。
    倒是方忠宇，几步追上了方阿姨，扯着方阿姨的衣摆，笑嘻嘻地说：“妈，我也想学武术。”
    方阿姨只是看了他两眼，又转过头去跟二叔说：“你别说，我之前还没感觉，这么想想确实是，一回家就觉得心里沉闷，想发脾气，你有时间也给我做个那什么八卦镜？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
    然后我就看见，方忠宇像个大马猴子一样，直接窜到人堆儿里，躺在地上就开始打滚：“妈！我要学武术！我要学武术！”
    “……方！忠！宇！！！！”

 第93章 那只猫是大咪

    方忠宇真厉害……
    本来还保持端庄的方阿姨，这会直接脱下自己的鞋朝人堆儿砸去，一边往那边跑一边喊：“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你丢不丢人你！”
    方忠宇见方阿姨近了，就爬起来跑到另一个人堆躺地下打滚：“我要学武术，我要学武术！”
    “方忠宇！别跟我赛脸！”
    在方阿姨赶过去之前，方忠宇又爬起来了，重新选择个人堆……
    我都怕方忠宇滚着滚着就滚学校去了。
    最后，方阿姨体力告终，不得已为了面子，答应方忠宇可以去学，但是只有每天下课后才能去。
    方阿姨一手提着鞋，一手拎着方忠宇耳朵往回走。
    我贴着二叔大腿，默默挡住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别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发现不了自己了一样。
    原来丢人是这么写的……
    二叔倒是波澜不惊的笑笑。
    方阿姨把车停在平英私校门口，我们下来，她就开着车走了。
    我仰头看，这个学校跟一个正经的小学差不多，不过是缩小版的。
    璐璐搓着手蹭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暖庭，这个学校还挺气派的。”
    “哼。”不理她！
    璐璐失落的目光落在我背后，我又有些心软了，但又马上想起她的举动，怒火攻心！
    反正就是不理她！
    二叔领着我俩进了校门，学校的路也很宽很平整，两边栽了小树，小树下还有五颜六色的花，真好看。
    快进教学楼时，我们迎面撞上两个人。
    “老二？”韩叔叔惊讶地站在原地。
    二叔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大哥，你和嫂子来找线索？”
    韩叔叔的脸立刻耷拉下来，眼睛红红的，眉头皱得好像个川字，胡茬又冒出来了。
    齐阿姨止住抽泣，说：“我们再来问问那天接小奇的人长啥样，但是听说那天负责放学的老师出车祸了，我们正要去医院看看。”
    二叔感同身受般叹了口气：“一定会找到的。”
    韩叔叔黑黑的大手搓了把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着哭声，手都有些颤抖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二叔。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老二，你拿着，我们两口子顾不上，昨天太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听璐璐说小奇差点把暖庭掐死，这是我们的一点补偿，还有小奇在你们那，每天还要供香，也是花费。”
    “供香能有几个钱？”二叔虎着脸推开韩叔叔的手。
    韩叔叔都快急眼了：“你必须拿着！”
    韩叔叔把钱硬塞到二叔手里，扯着齐阿姨就往大门口走，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视线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沓子红票票啊！这得多少钱？
    二叔拧着眉毛揣在兜里：“这些钱买香，韩子奇得吃到哪百辈子去。”
    二叔哼哼着一手领一个，把我们领进去了，我们直接去了招生办。
    招生办里居然有糖果和酸奶！还可以随便吃！
    可我没有心情吃，因为招生办的老师问我们想学什么的时候，璐璐悄悄看了我一眼，还是低低地说：“武术。”
    “那云同学呢？”老师微笑着问我，声音可温柔了。
    我深吸一口气：“武术！”
    我能怎么办！
    我总不能让璐璐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吧！
    璐璐眼睛一亮，蹭蹭蹭地跑到我旁边，拉着我的手高兴地又蹦又跳：“暖庭你不生气啦？”
    “生气！”我推开她的手，绕到沙发的另一边，气呼呼地拆开一个糖果塞进嘴里。
    璐璐笑容凝固在脸上，又小心翼翼地蹭到我身旁：“暖庭……”
    “哼！”反正就是生气，小女孩子学什么武术，我又不用她保护！
    二叔尴尬地朝老师笑笑：“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老师笑着摇摇头，羡慕道：“你家这两个丫头，感情真挺好的，吵架也不忘了跟对方在一起，不像我家两个铁瓜蛋子……”
    老师突然不说了，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样子。
    她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身材健硕的男老师来了，他把璐璐我俩领去了教室。
    我们在教室地换了白色的练功服，胸口还贴上了自己的名字，别说，我突然还挺好奇的，武术诶，没见过诶。
    但是今天上午老师讲的都是武术文化的历史和流派，什么咏春，什么五行拳，我一样都听不进去。
    老师的声音就像有几只苍蝇在我头顶团团转，听得我晕乎乎地想睡觉。
    我四处看看，璐璐坐在最前排，听得聚精会神，后背笔直。
    切。
    我往后挪了挪，借着前面有同学的遮掩，躺在地上准备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我身前就传来一道小小的哭声。
    我睁开眼睛，前面坐着一个梳两个小辫的小姑娘，她抱着自己的双腿，正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呢。
    看看，别人都不愿意学，都哭了，也不知道璐璐咋想的。
    一时间，我竟有种遇见知音的舒畅感。
    我戳戳她后背：“哎。”
    同学吓了一跳，惊恐地回头看，看见我惊讶道：“你咋躺地上了？”
    “我困了，老师好像在念经。”我笑嘻嘻地拄着下巴看她，“你咋哭了？是不是也不想学武术？”
    “不是。”她又开始哭起来，眼泪和珍珠一样，一串串地往下掉，“我要学武术呜呜。”
    “啊？那你哭啥？”
    “我家大咪不见了，我要学武术，把它从坏人那里抢回来！”
    “大咪？”我不解地挠挠头，大咪是啥？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一边哭一边展开给我看：“就是它，我家的大咪呜呜，它被坏人偷走了呜呜。”
    我看着那张纸，脑袋哄的一声。
    那张纸上是简笔画，线条扭七拐八的，猫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不过都用橘色的水彩笔都填了颜色。
    那个花纹我见过，就是被邻居杀死扔掉的那只猫！
    “这是大咪！”我太惊讶了，声音猛地拔高。
    然后教室就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就听见前边的老师说：“云暖庭，黄晨曦，你们两个去后边站着去。”
    “……”我都换个学校了，怎么还逃不过这个程序！

 第94章 和好啦

    我不情不愿地和黄晨曦一起站在对面的镜子底下：“这下好了，想睡觉都没有遮掩了。”
    “你脸上带着纱布，闭上眼睡觉老师也发现不了。”黄晨曦站在我旁边又开始低低地哭：“等我找到那个小偷，一定要揍扁他！”
    “你可能揍不扁他。”603的邻居还得反过来把黄晨曦揍扁，他长得太吓人了。
    “为什么？”黄晨曦扭头问我。
    我擦擦鼻子，不知道咋告诉她大咪的事，一是我没有证据那只猫就是大咪，二是黄晨曦要是知道大咪死了，一定会更伤心的。
    我想了想说：“你想啊，他万一是个大人呢？你这么小的人怎么揍扁大人？”
    “也是。”黄晨曦顿了顿，“所以我要学武术，用武术揍扁他！”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握着小拳头，我翻了个白眼，怎么现在小伙伴们都有各种理由想学武术。
    “你呢？你为什么学武术？”
    我板着脸指了指璐璐挺拔的背影：“她要学，我就来了。”
    黄晨曦擦掉眼泪，点点头：“那她为什么要学？”
    “她说。”我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她要保护我。”
    “哇！”黄晨曦眼睛晶晶亮，“你们俩感情很好吧？就像我和大咪一样！”
    “谁和她感情好了！”
    前面老师的讲课声又停顿了几秒。
    “你们俩去外边站着去！”
    男老师一嗓子，吓得我俩一激灵，缩着脖子互相推推搡搡地往出走。
    幸好外面的墙不是玻璃的，我俩蹲在墙根底下，捧着脸齐齐望着走廊的天花板叹气。
    “对了，你家大咪是咋丢的，你咋知道是被人偷走的？”
    提起这个，黄晨曦肉乎乎的小脸垂下来，语气闷闷地说：“那天早上，我家的门锁被撬开了，我爸爸以为进贼了就报警了，谁知道啥也没丢，就大咪不见了。”
    她恨恨的又举起肉乎乎的小拳头：“那个小偷一定是看大咪可爱才偷它的！”
    “啥！”我震惊得嗓子都快喊裂开了！
    603那个邻居居然会开锁！那他半夜开我家锁咋办！我和璐璐岂不是时时处于危险之中？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身后就响起玻璃门打开的声音，我扭头，正好看见男老师额头上的青筋起来了，他指着我俩极力压制着语气，尽量温柔道：“你们俩，中午把家长叫来。”
    “……”这话咋这么熟悉呢？
    中午的时候，璐璐在老师的带领下排队去了食堂，璐璐今天上午还因为表现好，当班长了。
    倒是黄晨曦我俩，在主任办公室一起缩着脖子，二叔和黄晨曦的爸爸一直听主任苦口婆心地劝导，他们俩坐在对面频频点头。
    “虽然是私校，但我们致力于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以后长大了步入社会，也绝对是一方栋梁。”
    “是是是。”
    “老师您说得对。”
    主任是个中年女人，长得瘦瘦的，脸上带着个红框眼镜，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她摆摆手：“孩子的意志要从小抓起，今天也没别的事，虽说私校可上可不上，但是还是希望家长在教育孩子的这方面，能和我们配合好。”
    二叔点头哈腰的，我啥时候见过二叔这样，以前就是我爸，经常在我们小学班主任面前这样。
    主任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二叔走过来，对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是认识新同学认识得快。”
    黄晨曦的爸爸还以为二叔要训我，急忙拉住二叔说：“走走走，跟孩子计较什么，咱们初次见面，请你吃个饭。”
    黄叔叔还朝我眨了眨眼，他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我摇头叹气，二叔是怕黄叔叔生气，所以先训我了，二叔是老机灵鬼了。
    “云暖庭？”
    “啊？”
    “我饿了。”
    “咱俩吃饭去。”
    中午我们在学校的宿舍睡，我和璐璐就是对床，但我不想理她，脸朝墙睡了。
    下午是体能课，我们要绕着教室跑步，没跑几步我就开始喘，我们的男老师嫌我不争气，瞪我一眼就让我去墙根坐着了，让我等歇好了再去跑。
    璐璐默默地一马当先，跑得身后的同学都追不上她，老师看着她，眼里都是欣慰……
    一下午的体能课，后半截方忠宇也来了，看见璐璐打头跑，他二话不说丢下深蓝布袋，就跟着璐璐后边跑起来。
    “新同学，你来打个招呼……”男老师跟送方忠宇过来的老师交接完，一抬头看见方忠宇已经跑上了。
    他眼里再次爆发出欣慰，然后还又瞪我一眼。
    瞪我干啥？我又不想学，我闷闷地想着。
    但是跑着跑着就奇怪了，因为璐璐和方忠宇开始比着赛的跑，一会方忠宇超过了璐璐，一会璐璐超过了方忠宇，老师让他们停下来都不停。
    他们一直跑到放学，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方忠宇满身是汗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老师都开始激动了，笑容掩也掩不住。
    璐璐也坐在地上，开始掉眼泪。
    老师不知道她怎么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边，问璐璐是不是累了，下次不用勉强。
    可是我看着璐璐，心里忽然揪紧酸胀，一定是因为我今天一天都没有给璐璐好脸色，她委屈了。
    我回想自己一天的行为，不理她，还交了新朋友，璐璐跟我说话我也不回答。
    我……都是我把璐璐弄哭了！
    璐璐一哭我就没办法了，急忙跑过去给她擦眼泪：“璐璐，你别哭了，我以后不跟你生气了。”
    凑近了我才看见，璐璐哭得好可怜啊，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泪流了满脸，因为刚跑完，大红脸上都还是汗，发丝都粘在脸上了。
    “真的？”
    “真的！”我急忙跟她保证，“你要学武术就学嘛，你别哭就行……”
    我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都是我，都是太过分了，把璐璐欺负哭了呜呜。
    璐璐胡乱擦了两把眼泪又给我擦，她终于笑了！
    “那行，那我以后学武术，你不能反对我。”
    “嗯！我不反对你！”
    方忠宇躺在旁边，气喘吁吁地撇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璐璐一脚踹过去：“滚！”

 第95章 被套路了

    璐璐我们俩每次吵完架，关系就会更好啦！
    我们窝在方阿姨的车后面，紧紧拉着对方的小手，方忠宇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二叔坐在前面无奈地笑：“我家这两个丫头，吵架了都不用管，自己就好。”
    “那多好啊，省心。”方阿姨羡慕地透过后视镜，又瞪了眼方忠宇。
    下车的时候，方阿姨去停车，我们就等在门口，等方阿姨一起走。
    璐璐忽然拽了拽我的手，凑近我耳边小声跟我说：“暖庭，你看那棵树。”
    “哪棵？”
    “就是那棵！”璐璐垂下的手悄悄指了指。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昨天我们埋小猫的那棵树！
    树下的土被翻开了，那只恐怖的猫尸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底下！还有不少苍蝇围着它的尸体乱飞呢！
    嗡嗡嗡的！
    我呼吸一滞：“谁这么缺德啊！”
    璐璐眉头皱得紧紧的，也很生气：“咱俩再把它埋了吧。”
    “嗯！”我扭头看一眼二叔，二叔正在门卫窗口那跟宋大爷说话呢，也不知道说的啥，俩人都笑呵呵的。
    方忠宇在偷偷瞅二叔，自从上次我跟他提起割角煞的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二叔。
    见没人发现，璐璐我俩又猫着腰过去了，这次没有上次害怕了，我们用小棍子把猫尸重新推进土坑里，正埋土呢，一股冷风忽然吹在我后脖子上，我脖子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太熟悉这个感觉了，立刻停下手往四周看。
    然后我就看见那只猫鬼，站在垃圾桶底下的阴影里朝我叫。
    “暖庭，你看啥呢？”璐璐停住动作看我，鼻尖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用小木棍指了指垃圾桶：“小猫的鬼魂在那呢。”
    “啊？猫还能成鬼？”璐璐惊讶得嘴巴大张，我上次没跟她说猫鬼的事。
    “它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我皱了皱眉，上次看见它，它浑身是血，身上围绕着一层厚厚的黑气。
    但是现在，它好像瘦了不少，黑气淡得都快消失了：“璐璐，你说鬼也会瘦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能见鬼。”
    “也是哈……”我讪讪地笑笑，我记得李大娘第一次被发现是鬼的时候，二叔就说过，鬼的样子就是它死的时候的样子。
    所以它变瘦，还真奇怪，我等会一定要跟二叔说。
    我突然想起黄晨曦家的猫，就试探地唤了一句，“你是大咪吗？”
    “喵！”猫鬼立刻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哭，叫得撕心裂肺的。
    它叫得我鼻子酸酸的，如果不是它太吓人，我真想抱抱它，安慰它。
    “大咪是谁？”璐璐用手腕擦去鼻子上的汗水，疑惑地问我。
    “就是黄晨曦家的猫，她家的猫丢了，刚才我叫它大咪，它回应我了。”
    “啥？你俩今天被老师骂了三次，就是在聊这个？”
    “嗯。”我盯着可怜的大咪没有回头，因为大咪的叫声忽然换了一种。
    它对着我们身后右侧，斯哈斯哈地叫，都竖起了飞机耳。
    我一愣，脖颈僵硬地朝我们右后方看去，璐璐也跟着我看过去。
    然后，我们俩就看见，右后方的单元门内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脊背佝偻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服，头发胡子都打结在一起了，胡子上面露出半张年轻的脸。
    他的右眼还带着一个黑色眼罩。
    “603的邻居！”我低呼一声，原来大咪是在提醒我后边有人！
    一瞬间，我心砰砰跳了两下，都忘记动弹了！
    603的邻居快步走到我俩身边，我和璐璐身子僵硬得都快成石板了！
    我俩还没来得及喊二叔呢！
    邻居嘴巴咧得大大的，胡子跟着他的肌肉在动，看起来好狰狞！
    “还真是你们俩。”他冰冷的目光扫在璐璐我俩身上，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好怕他下一秒就拿出什么利器捅我！
    我吓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纱布都湿了。
    邻居看看我脸上的纱布，他顿了顿，仅露出的那只眼睛，突然闪过了别样的色彩。
    像是高兴，又像是激动，他朝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好像老人的手，上面都是细小的伤口和疤痕，指甲的缝隙里，也都是干掉的血。
    他要干什么？！
    璐璐忽然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手背上重重咬上去！
    “啊！！”邻居惨叫一声，狰狞着用力挥开璐璐。
    “璐璐！”璐璐被甩的脑袋差点磕到墙上，我也顾不上害怕了，狂奔过去好不容易把她拉住。
    二叔他们也成功被他这声叫吸引过来了：“你在干什么！”
    603的邻居阴狠地看了眼往这边跑的二叔，扭过头忽然对我狞笑了起来：“小丫头，原来咱俩是同类人，改日再见。”
    “谁、谁跟你是同类人！”我要吓死了！跟他是同类人，我也得恶心死！我才不会伤害小动物！
    他大笑着突然转身往后跑，一直跑到我们那栋楼里。
    二叔和宋大爷他们很快赶来，二叔蹲下来，都是汗的大手抓着我俩的胳膊，认真仔细地查看璐璐我俩身上：“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嘴里干巴巴的，扭头一看璐璐的脸惨白惨白的。
    二叔脸色黑得跟煤球一样，直起身看着我们那栋楼的单元门口：“走，回家。”
    宋大爷担忧着拉住二叔胳膊：“老二，要不要报警？”
    二叔凝重地摇摇头：“他没做什么，报警也没有办法。”
    宋大爷叹口气，拳头握了起来：“这人不常见面，要不是刚才看见他……啧，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光是看着他站在孩子身边，都觉得胆颤。”
    原来宋大爷也觉得他很吓人吗？
    我们没有等方阿姨，方忠宇板着小脸跟宋大爷去了门房。
    走在楼道里，只剩下二叔璐璐我们三个的脚步和呼吸声，我甚至觉得，楼道里的空气都带着血腥气。
    二叔打开家门，再我俩进去后，立马把门关上，还把门锁全落上了。
    而我站在门口，看见我屋子里的模样，脑袋又哄的一声炸开了。

 第96章 鬼魂太少了

    我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双眼紧缩的看着地板，地板上厚厚一层的血，大半个客厅的地板都泡在血里，卫生间的门缝底下，还不断在往出流血。
    璐璐在我旁边刚松口气，就见我这个样子，她杵了杵我胳膊：“暖庭，到家了，回神了，我们安全了。”
    二叔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脸皱成了一团团，然后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在门里问我：“云丫头，你来看看怎么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能把我家搞成这个样子的，也就是韩子奇，也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我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看见韩子奇趴在镜子上，眼里的血泪跟两个水管往出喷一样，二叔都被喷上了满头满脸的血，自己还不知道。
    “韩子奇，你咋了？”我试探着叫韩子奇，韩子奇现在哭丧着脸，看起来很痛苦的模样。
    “香……给我香……好饿……”
    “……”原来是饿的，饿得满地是血，这个臭饿鬼。
    我拉拉二叔的衣摆，抬头说：“二叔，韩子奇说他饿。”
    “饿？”二叔低头问我，很惊诧的样子，他这一低头，秃亮亮的脑瓜顶又被喷上了血，血顺着二叔脑门往下流，不过他们都看不见，因为这是韩子奇的阴气化成的。
    二叔立马去储物柜拿香炉，点燃了三支香拿进来。
    韩子奇立刻精神振奋，三支香吃得又急又快。
    可是他好像饿了几百年的样子，吃完三根又三根，三根之后再三根，最后吃的香炉里都是香屁股和香灰，还在吃。
    等他吃完，都晚上了。
    我和璐璐坐在餐桌前吃饭，一边吃一边看着二叔背着手，围着客厅地上的香炉来回转圈看。
    二叔走一步咦一声，听得璐璐我俩好烦。
    “二叔，你能不能别转了？”璐璐抓抓她的脑瓜子。
    二叔咂了咂舌：“太不对劲了。”
    早上二叔就说奇怪，这会又说不对劲：“二叔，哪不对劲啊？”我又夹了一筷子可乐鸡翅，方阿姨送来的，好好吃！
    璐璐我俩也够没心没肺的，一吃上饭，被603的邻居吓到的感觉顿时忘光了。
    二叔停下来，坐在沙发上，吧嗒一声点燃一根烟，烟雾在他圆圆秃秃的头顶上打旋：“一般的生魂，一天三根香足足的，韩子奇怎么吃起来没完没了。”
    “他嘴馋呗。”璐璐浑不在意地扒着饭。
    二叔搓了搓光溜溜的下巴，缓慢摇头，自己又开始嘀咕了：“不对，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本来就有问题啊，陆祁不是说，韩子奇是被人害的吗。”我停下筷子说。
    二叔又喷出一口烟雾，又摇摇头：“不对，这是两件事，被人害是被人害，他没找回身体之前，也应该是普通生魂的模样，倒像是咱们这里……”
    二叔说着把烟摁灭，抬头说：“云丫头，半夜把陆判官叫来，咱们问问他。”
    “哦。”我问璐璐，“那个圆形玉呢？”
    璐璐顿时心虚的摸摸的鼻子，蹬蹬蹬地跑掉垃圾桶边翻了半天，最后在一个薯片垃圾袋里，把圆形玉找出来了。
    “……”
    吃过晚饭，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开始轮流摁圆形玉，可是摁了半天陆祁都没出现。
    璐璐我俩都挺不住了，倒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
    可能最后二叔也睡着了。
    因为我睡着的时候，鼻子被一只凉快的滑溜溜的手揪了揪。
    紧接着，一道温和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孩儿，找哥哥有什么事？”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怔愣。
    陆祁挺拔地站在月色内，外面皎洁的月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晶莹透亮。
    我见一次，觉得他好看一次。
    “盯着哥哥干什么？”他弯了弯唇角。
    我情不自禁地夸他：“哥哥，你真好看。”
    然后，我就看见陆祁挑眉，单手掌根扶住自己的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就连他的肩膀在月色里也是有弧度的。
    “……”等一下……
    “陆祁哥哥！”我一蹦三尺高！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二叔和璐璐直接被我一嗓门叫醒了！
    璐璐也跳了起来，脑袋睡着跟榴梿一样，四处左右看，一边看一边嚷嚷：“哪呢？在哪呢？”
    自己问完，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脸：“哦，我看不见。”
    二叔则是睁着迷糊的眼睛，坐在沙发缓了一会。
    陆祁看着我们的样子，好像觉得很有趣，嘴角就没放下过，他在我原来的睡的地方坐下来，撑住自己侧脸：“小孩儿，哥哥有点忙，你有事简说。”
    “哦！”我蹬蹬蹬地跑到二叔身边，使劲摇着二叔的胳膊，“二叔，陆祁哥哥说，让你快把事情简单说一遍。”
    二叔眼睛才清明起来，立刻坐得很板正，对着我身后的空气严肃道：“是这样的陆判官。”
    我推着二叔的脸，让二叔看沙发，陆祁又不在我身后。
    二叔顿了顿，又道：“是这样的陆判官，我觉得韩子奇有些不对劲，他一个生魂，三根香不够吃，我觉得倒像是那些香本来就没被他吃进去一样，或者说只在他身体里停留了一会。”
    陆祁本来目光涣散的盯着地面，闻言扭头去看二叔，他只是默默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卫生间的门忽然吱呀呀地响了。
    我扭头看去，韩子奇在门口慢吞吞的出来了，他垂着头双手揪着衣摆，声音很小很小：“对不起陆大人，我，我真的很饿，我也不想吃太多的。”
    “过来。”陆祁吐出两个字。
    韩子奇就磨磨蹭蹭地往陆祁身边走。
    “快点。”
    “是！！！”
    等到韩子奇站在陆祁面前后，陆祁盯着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眉宇微垂半分，睫毛都好像小扇子一样又长又翘。
    陆祁看向我：“小孩儿，跟你二叔说，这里有东西在吸食韩子奇的阴气，或许一开始让韩子奇束缚在这，就是因为要养什么。”
    “哦！”我心头震惊，原来阴气还能被吸食！
    我赶紧把陆祁的话转述给二叔。
    二叔拖着下巴想了想：“果然是这样，难怪韩子奇怎么都吃不饱，被养的那个东西在这个屋子里？”
    “啥？”璐璐吓得后退一步，不安的四处看。
    我想起来大咪，它没有在我家，可是它变得瘦了，身上的黑气也少了很多，就跟二叔说：“二叔，大咪也好像被吸食阴气了。”
    “什么大咪？”陆祁歪了歪头，他的目光好像水一样，怪温柔的。
    我揉揉鼻子：“就是……就是被603邻居杀掉的那只猫，它现在变成鬼了，我今天看见它，发现它瘦了。”
    陆祁若有所思地起身走到阳台外，低喃：“太少了。”
    “啥？”我没明白。
    “你们小区的鬼魂，太少了。”

 第97章 龙鳞与菱形大楼

    “什么？”二叔几步走过来，站在陆祁身边看。
    二叔看不见陆祁，差点跟陆祁撞上，陆祁轻飘飘地挪了个位置。
    “二叔，陆祁哥哥说，咱们小区的鬼魂太少了。”我耸耸鼻子，我们来莲花市几天了，我从来没在晚上出去过，也不知道小区晚上没有鬼。
    陆祁说过，莲花市有很多鬼魂找不见，我还以为这里晚上的鬼得一片片的呢。
    二叔听见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看对面的菱形大楼，道：“割角煞正对的地方，本身就煞气集中，如果要养什么需要吸食阴气的东西，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建对面大楼的是谁？”陆祁侧身看着二叔，我觉得他那个高度，那个视线，只能看见我二叔秃的发亮，还有几根发丝在风中摇曳的头顶。
    我把陆祁的话转述给二叔，二叔右手握拳捶在左掌上，背影看起来都清醒不少：“对了，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建这样一座大楼，明天我就去找，……让韩子奇的父母也去找。”
    陆祁默默了看了二叔一会，忽然扭过头来跟我说：“小孩儿，跟你二叔说，我是判官，没有办法直接插手人界的事，现在知道百谷园有东西，希望他能看在众生无辜的份上，把那个东西找到。”
    陆祁说的话奇奇怪怪的，什么叫看在众生无辜的份上？
    再说了二叔平时都是能帮忙就帮忙的，他干嘛说得二叔不愿意帮忙一样。
    我不高兴地又把话说给二叔听。
    可是二叔却迟疑了。
    “二叔？”二叔怎么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二叔没有理我，他从茶几上的烟簸箕里捏出一小捏旱烟，又用卷烟纸卷起来，坐在沙发上点着了。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能有什么办法。”二叔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声音很小。
    璐璐我俩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陆祁盯着二叔良久，最后好似花瓣一样的嘴唇，幽幽吐出三个字：“端二竹。”
    “端二竹？端二竹是谁？”我好奇地看看陆祁，再看看二叔，却看见二叔在我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浑身重重一颤，眼皮使劲闭了闭。
    “……”难道，二叔的名字叫端二竹吗？可是这个名字怎么了？二叔的反应咋这么大？
    陆祁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龙虎山张天师座下大弟子，外界传言因为怕鬼才被驱逐出师门，内里的人却说。”
    陆祁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光，比月光还皎洁：“是调戏张天师的独生女。”
    “二叔不会做那样的事！”一听我就火了，二叔这么多年，人品有目共睹，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我看着悠哉悠哉的陆祁，我真想咬死他呀！
    “后来隐姓埋名来到东北的小宋村，啧。”
    璐璐都听晕了，她只能听见我和二叔的话，但是我转述给二叔的话，有的我自己都不懂，更别说璐璐了。
    “我没做过那样的事。”二叔神情忽然平静下来了，“而且我也真怕鬼。”
    “我知道。”陆祁点头，“不过我想告诉你，身在红尘，处处是道门，道心，永远都是一道摸不到的鸿沟，心中有道，不拘泥于形式，锁住你自己的，只有自己。”
    陆祁说完就凝视着二叔。
    他说的话好高深莫测，每个字掰开来我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全是我陌生的词。
    但我还得做我转述的任务。
    二叔沉默了会，突然笑了：“也罢，不过我也不想管别的，带着这两个丫头好好生活，当个普通人也挺好，今天就破一把例吧。”
    紧接着二叔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着个方形的东西出来了，那个方形的东西中间是圆，好几圈的圆写了好几圈的字，中间还有一个小指针，看起来跟指南针一样。
    “这是罗盘。”陆祁贴心地为我解释。
    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我才不要他解释，他刚才欺负二叔！
    二叔没有开灯，揪了块卫生纸沾了水，就蹲在茶几前，小心地擦去罗盘上的灰尘。
    等擦干净了，二叔一手拖着罗盘，一手在手指头上来回掐，一会闭上眼睛好像好在感受什么，一会又在屋里走来走去。
    不一会，二叔睁开眼睛，指了指西边，很笃定地说：“在小区最中间大楼上的楼顶。”
    说完这话，二叔吐出一口气重新陷进沙发里，好像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
    陆祁挑眉，伸手拽住我，我正看得入神呢，被他吓了一激灵：“干啥？”
    “跟我去。”
    “……？？？”他半眯着眼，语气不容反驳，我只能慢吞吞地蹭到香炉旁边拿上香炉，又拿了一把香。
    “带这个？”
    “嗯，大咪还饿着呢。”我扭头跟二叔和璐璐打了个招呼，说陆祁让我跟他一起去的事。
    我都没来得及说完，陆祁突然把我抱起来，就从阳台上跳出去了！
    “唔！”他好像预判到我要叫，直接伸手捂住了我嘴！
    我看着脚下那么高距离的空旷，吓得两个小腿肚子都在抖，这要是掉下去，绝对把我摔死。
    我只能用一只手紧紧揪住他的黑衬衫，把脸埋在他衣服里。
    ……他，他还挺香的，好像往衣服上抹雪花膏了。
    呼呼的风从我耳边吹了会，我脚底突然落到了实处。
    陆祁的大手拍拍我的头：“到了，哥哥要被你抓得喘不过气了。”
    我在心里翻白眼，他一个鬼，喘气干啥？
    我这么想着，松开了他，往周围看。
    我们现在就在楼顶，我能看见附近好多小区在夜色下的全貌，天上的月亮离我好像都近了些，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得到。
    “干正事。”陆祁掐着我下巴，搬过我的脸，笑得好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看看，哪里有异常。”陆祁对我说。
    我往四处看，楼顶上啥也没有，就是一块小平地，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但是在楼正中间的地上，好像在散发着光。
    我揉揉眼睛重新看，那里真的在发光！蓝黑色的光差点融入到夜色里！
    “那里！”
    陆祁顺着我指的地面走过去，他蹲下身举起了拳头。
    “……”他那个拳头，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连个小伤痕小茧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举起来干啥。
    然后，我就看见陆祁拳头哄的一声砸在地面上，两秒钟后，以他拳头为中心，楼顶水泥和下方的钢板，向四处咔咔咔的皲裂开来……

 第98章 吸阴阵

    发着光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陆祁捏在指尖，透过月光仔细看看。
    “这是什么……鳞？”我皱了皱小鼻子，这好像真是一个鳞片，跟鱼鳞一样，是蓝灰色的，但是比鱼鳞大好多，比我的手都大。
    不过，会发光的鳞，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呢。
    陆祁看得好像入迷了，没有回答我。
    我就蹲在一旁，把一把香都点着了，插在香炉里，香烟被风吹得四散。
    我小声呼唤大咪：“大咪，你在吗？吃饭啦。”
    “喵。”一道猫叫声很快出现在我身侧，我扭过头去，发现大咪身后还有很多小猫小狗的鬼魂，大概有几十只，每一只都是开膛破肚瘦骨嶙峋的。
    我鼻子一酸，这么多小动物都受害了，603的邻居，究竟虐杀了多少条生命。
    大咪瑟缩着看我身后的陆祁。
    我朝它招招手，吸吸大鼻涕：“没事大咪，陆祁哥哥不会管你们的，你们来吃吧。”
    大咪伸出小爪子，试探着往我这边走了几步，可能是见陆祁真的没有管它们，它们都朝我奔了过来，围在香炉边就开始使劲闻香。
    它们的样子，就好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的人，让我更觉得它们可怜了。
    我伸手摸摸大咪的头：“大咪，以后每天你们就来我家里吃饭，晚上给你们吃。”
    大咪虽然长的很恐怖，但我不怕它，因为她吃饱了，还会用都是血的头蹭我的脚腕，舔我的手，朝我喵喵叫，还在我脚下打滚。
    我想，大咪活着的时候一定很可爱，不然黄晨曦怎么这么痛恨603的邻居呢？
    等这些动物鬼魂吃饱了，它们都把我围在一起，争先恐后地舔我的脸。
    “哈哈哈，好痒啊。”我正和它们玩得不亦乐乎，陆祁把我拎了起来。
    “……”他咋总这么扫兴。
    陆祁抱着我回到了我家。
    二叔和璐璐正紧张地等在沙发上，璐璐挠得头发都快爆炸了，见我从阳台出现，顿时笑着朝我跑过来：“暖庭，你咋突然飞起来了！”
    “我没飞，陆祁哥哥把我抱起来了。”我扯住璐璐的手，往二叔那走。
    陆祁把鳞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我们又开始围着鳞片看。
    “就是它！就是它让我饿！”韩子奇忽然窜了出来。
    二叔搓着下巴，搓了一会泥球都搓出来了，二叔两只指头弹掉泥球：“这是龙鳞。”
    “龙鳞？”璐璐惊呼一声，“还真有龙啊？”
    “嗯，有。”二叔点点头，一边卷烟一边说，“这是蛟龙，应该是常莽走蛟失败，破了龙身，蛟魂受损，才摆阵法吸取阴气养魂。”
    “走蛟……”我打了个哆嗦。
    一听常莽走蛟之类的词，我就想起我的蛇眼是怎么来的，我爸妈为什么离开了家，我又为啥被赶出村子。
    我心里阴影了都。
    韩子奇气得跳脚：“他养魂为什么要伤害我？”
    陆祁坐在一旁瞥了他一眼：“不只是你，这里不是阵眼，说明还有其他的鳞和这个鳞一起组成了吸阴阵，找到阵眼，说不定就能找到你的身体。”
    “那阵眼在哪啊？”我问。
    “在那。”陆祁随手窗外指，正好指向那个菱形大楼，我赶紧重复了一遍。
    二叔点点头，啪的一声把烟点着，呛死人了。
    “没错，四个角正是割角煞，如果不是这片龙鳞我还没办法发现，割角煞正对的地方煞气都重，阵眼大概率在煞气范围中心。”
    虽然我听不懂，但我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好事。
    要是找到了那什么阵眼，韩子奇就能回到自己身体了，他就不用在我家住了！
    省得我每天早上洗脸就看见他。
    这时，我家的门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们三人两鬼顿时往门那看过去，只听门锁‘咔，咔，崩’……
    有人在翘我们家的锁！
    我几乎瞬间想到了一个人：“603的邻居……”
    果然，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那个邻居半个身子都从门缝里挤进来了。
    他忽然僵住。
    双方对望，屋里的空气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我看见603邻居脸上的肌肉在抖，连带着他的胡子也在抖，他阴侧侧的目光看着二叔，用干巴巴又嘶哑的嗓音开口道：“你们家半夜不睡觉吗？”
    ……
    第二天一早，二叔就报了警，603的邻居被抓起来了，一盘问才知道他开了好多家的锁，但是因为没有偷什么东西，只丢了猫猫狗狗，所以被拘留了一个月。
    二叔还买了几根两米高的香在家里点燃，告诉韩子奇看着点，别失火。
    二叔又去医院找韩子奇的爸妈去说这件事，跟他们一起去打探菱形大楼的负责人。
    听说，那个负责管韩子奇放学的那个老师，出车祸后到现在都昏着，韩子奇爸妈天天往医院跑，所以二叔也直接去了。
    而陆祁当天晚上，就把另外三个鳞片都找回来了，还带走了一部分要去走黄泉路的鬼魂。
    但是璐璐我俩呢，还得去平英私校，钱都花了，璐璐也是真的想学武术。
    上课的时候，黄晨曦我俩又因为上课聊天被老师赶到对面的镜子那罚站。
    “没想到那个小偷居然是你家邻居。”黄晨曦哭唧唧的，“大咪真的死了吗？”
    “嗯呐，听二叔说，他把啥都交代了，他偷的那些小猫小狗都被他杀了。”
    “……呜呜呜，我的大咪呀！”
    “……”
    “你们俩去外边站着去！”
    我俩又推推搡搡地往出走，蹲在走廊里叹气。
    “那个小偷会关多久？”
    “拘留一个月。”
    “才一个月！”
    “嘘！你小点声，又想被叫家长啊？”我捂住黄晨曦的嘴，二叔现在可忙了，绝对没时间来学校。
    “那等他放出来，不还是能继续偷别人家的小宝贝？”黄晨曦哭得大舌头浪迹的。
    我苦恼地挠挠额头，我也担心，虽然说眼下安全了，我和璐璐不用担心他了，可是一个月后他就会放出来了。
    哎，真是个隐患。
    下午的时候方忠宇来了，不过他情绪不高，都没有问我和璐璐邻居的事，也没有和璐璐比着赛的上体能课，总觉得他不对劲。
    一下课，璐璐，黄晨曦我三就围了过去。
    “方忠宇，你心情不好啊？”我问他。
    方忠宇抬起红红眼睛，他居然哭了：“我姥爷的腰痛病又犯了，昨天晚上摔倒了，到现在都还晕着。”

 第99章 方忠宇姥爷立堂口

    原来是他姥爷出事了，难怪方忠宇都哭了，亲人得病是让人最难过的事情了。
    “方忠宇，你姥爷又病了？你不是说你姥爷在出马仙那看好了吗？”
    花一万块钱呢，也不保准啊，那这一万不是白花了？
    方忠宇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那个出马仙就是个骗子！”
    “什么出马仙？”璐璐拉着我手问。
    我又跟璐璐和黄晨曦把方忠宇姥爷的事说了一遍，我一天都快成传声筒了。
    我觉得我得安慰一下方忠宇，就抓住他的手腕，用非常非常非常认真的语气跟他说：“方忠宇，我妈说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是啊，你别哭了，你姥爷一定会好起来的。”璐璐也跟着道。
    黄晨曦想了想，举起肉乎乎的小手说：“方忠宇，你姥爷一定不会死的。”
    “……”
    “……”
    “……呜呜哇哇哇！！”完了，黄晨曦这张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方忠宇都开始扯开嗓子嚎了，嚎的教室里都泛着回音，同学们都看过来了，还好老师不在。
    我和璐璐齐齐瞪着黄晨曦，黄晨曦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璐璐摇摇头：“喂，你要是担心，等放学了去看看你姥爷不就行了吗？”
    “我也想去啊，我妈昨天半夜就去了，今天上学放学来这都是我自己做公交来的，但是等放学就太晚了，去我姥爷家的最后一班公交就没有了呜呜呜。”
    方忠宇长长的小手擦着眼睛，好像一只红眼睛的兔子，还一抽一抽的。
    “我有钱打车，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又……”
    璐璐眼睛顿时锃亮，捂着肚子都快笑抽了：“你蓝蝶家族公子宇还怕坏人啊？”
    “璐璐。”我板着脸抓下璐璐，方忠宇都多可怜了太可怜了，想到603的邻居，可能哪个小孩子都不敢自己打车走。
    他现在一定很着急，璐璐还笑他。
    “方忠宇。”
    “啊？”
    “我二叔这两天忙，估计要很晚才回家，我和你去吧。”
    “真的？”方忠宇挂着泪珠的小脸，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璐璐蹲在旁边撇撇嘴：“那我也去吧。”
    黄晨曦缓慢地又举起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我也去……我爸妈今天晚上加班，不然我想坐校车回去的。”
    “行，就这么定了！”璐璐站起来，豪气地拍拍自己小胸脯，“就等放学，咱们一起走。”
    我们轮流跟老师借了电话，打给各自的家长。
    二叔没有电话，正好是往学校里打，说他晚上晚点回家，听说了我们要跟方忠宇回家，再三叮嘱我们注意安全，黄晨曦的爸爸也是。
    我突然有些搞不懂了，难道大城市里的大人，都这么放心孩子在外面吗？
    要是在村里的时候，好多人都怕孩子太晚不回家出危险，孩子在外边玩一会，就算揪也要揪回去。
    对此，黄晨曦好像很懂的摇摇头：“我爸妈加班，家里就我自己，要是有坏人都来不及逃，还不如和你们在一起，我们还有个伴。”
    “原来是这样啊。”我和黄晨曦、璐璐坐在出租车的后排。
    黄晨曦从书包里掏出一包薯片，撕开之后，薯片的香味一下子就弥漫在整个车里了！
    “番茄味儿的！”璐璐高高的举起了手。
    “是啊，你们尝尝可好吃了。”黄晨曦笑嘻嘻的端着薯片，轮流递给我们一圈，让我们自己抓。
    一包薯片看着袋子挺大，但是里面的薯片其实很少，我们抓完就剩不点点了。
    黄晨曦犹豫了一会，又把袋子送到司机叔叔面前，小声问：“叔叔，你吃吗？”
    司机叔叔呵呵一笑：“叔叔不吃，谢谢了小姑娘。”
    黄晨曦立刻乐的后槽牙都看见了，紧紧抱着剩下的薯片。
    “对了暖庭，你眼睛为啥天天带着纱布啊？你能看见吗？”黄晨曦一边吃一边问我。
    “我……”别人一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紧张，又脆又香的薯片嚼在嘴里都不知道啥味了。
    方忠宇忽然转回身来，把自己抓的薯片，塞到黄晨曦嘴里：“你咋那么多话。”
    然后方忠宇朝我递了个眼神，我嘴角抽了抽，很轻易地读懂了他眼里的‘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意思。
    ……好像也有‘别胡乱说你美瞳的事，不然我会被我妈揍’的威胁意思。
    我挠挠脑瓜子，方忠宇是不是有点傻？
    璐璐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仰头一笑薯片渣渣又被喷得哪里都是，我又急忙蹲下来捡车里的渣渣，正好和一起蹲下来的璐璐撞到了脑袋。
    这下好了，整个车里都在笑我俩了，就连司机叔叔都笑了。
    司机叔叔乐呵呵地把我们四个送到一个小区的门口，我站在门口，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方忠宇，为啥这个小区的楼都这么小啊？”
    看起来还怪高级的。
    “这是别墅，一栋楼就住一户人家。”方忠宇急匆匆地拉着我们往里走，“快走，就在里面。”
    我们跟着他七绕八绕地往里走，可是小区太大了，方忠宇又走得快，我都得小跑才能跟上。
    璐璐还在后面不断问别墅是啥，黄晨曦气喘吁吁地给她解释。
    我们走了一会，到了一栋楼前，方忠宇上前摁门铃。
    他焦急的手紧紧捏在一起。
    哎，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了，希望方忠宇的姥爷，千万别有事，不然方忠宇要难过死。
    我拍拍他肩膀：“方忠宇，你姥爷一定会没事的。”
    “嗯！”
    我们正说着话呢，门忽然打开了，我们四个看着里面的场景齐齐一愣。
    我还以为，里面的人得满面悲伤呢，谁知道这么一看，比我家都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姥爷！”方忠宇惊讶地朝坐在客厅最中间的老爷爷跑过去。
    老爷爷满头白发，手里拄着拐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扔掉拐杖，还抱着方忠宇转了两圈：“哎呦，姥爷的乖外孙呦！”
    “姥爷！你没事了啊！”方忠宇震惊问道。
    旁边一个胖胖的大姨笑得合不拢嘴的：“你姥爷福气大着呢，刚才卢大师来过了，说是你姥爷得立堂口，这不把堂口立完了，你姥爷就好了，身子骨还比以前硬朗了呢！”
    她旁边一个叔叔也笑呵呵地说：“是啊，谁承想我爸遭了这么长时间的罪，是因为得立堂口啊。”
    “哎呀，段叔以后也是能造福一方的半仙啦！”
    “啥半仙不半仙的。”坐在最中间的老爷爷摆手推辞，但是笑容止也止不住，看起来好像很自豪的样子。
    这时，方阿姨从一间屋子里甩着都是水的手，对着门口的我们仨惊呼：“小宇，你怎么不让你小同学们进来？”
    方忠宇这才从老爷爷身上下来，跑过来，笑着把我们三个往屋里扯：“快进来，屋里有好吃的。”
    他还扭过头去跟他姥爷说：“姥爷，她们是我武术班的同学，她是云暖庭，她是白璐璐，她是黄晨曦。”
    我看着方忠宇开心的为我们做介绍，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又沉又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因为我看见，方忠宇的爷爷头上，盘旋着一块巴掌大的黑气。
    我妈说过，这样的气是妖气。

 第100章 他家有问题

    方忠宇姥爷家十分豪华，整个客厅光是家具都琳琅满目的，我感觉上面都在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具。
    我们跟着方忠宇进了屋，这么多大人，我们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还好方阿姨很贴心，让我们去偏厅玩，还给我们找了很多玩具和零食。
    “方忠宇，这下你能放心了吧？”黄晨曦撕开一颗话梅扔进嘴里，笑嘻嘻地说。
    方忠宇脸红红的，十分扭捏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好意思了：“你们出去别说我哭了啊。”
    “蓝蝶家族公子宇，今天哭喽！”璐璐哈哈大笑。
    方忠宇气不过又追着璐璐去揪她小辫，璐璐他俩就围着偏厅打闹起来。
    黄晨曦看着他两闹，也笑呵呵的。
    可是我一点心情都没有。
    从刚才看见方忠宇姥爷头上的那团黑气开始，我就觉得很压抑，就像在烟囱上塞满了棉花，又在棉花里灌了细沙，里面的烟都堵住了那样压抑。
    而且从进来开始，陆祁留给我的环形玉就一直在发热，热得我胸口都开始烫了。
    陆祁说，环形玉是辟邪的，所以这里真得有邪物吗？但我又没看见有鬼，除了方忠宇姥爷头顶的黑气……
    我窝在跟云彩一样软的沙发里，目光总是忍不住往正北方位的堂子看过去。
    那里摆了很多神像，大的小的，苦着脸的笑眯眯的，五颜六色的很多很多，后面的墙上贴了一大张红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
    神像前的桌子上，还有很多供果，有十来种呢。
    我以前跟我妈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大堂口，可是人家的那堂口香火鼎盛，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个堂口，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再加上方忠宇姥爷头上的妖气，和环形玉的反常，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暖庭，云暖庭！”
    “啊？”我愣着的神被方忠宇喊了回来，他不知道啥时候坐到我旁边了，还满脸的汗。
    “你想啥呢？叫你你也不吱声。”
    我往偏厅门口看了看，见没有大人注意过来，摁下方忠宇的头小声问他：“方忠宇，你姥爷的堂口是谁给立的啊？”
    “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出马仙，卢大师。”
    “你不说他是个骗子吗？”黄晨曦抱着奶豆腐凑了过来，坐在我和方忠宇面前的地毯上。
    方忠宇说：“我以为他是个骗子来着，之前花了一万块钱，才把我姥爷的腰病治好，结果又犯了，搁你身上你觉不觉得他是骗子？”
    黄晨曦摸摸鼻子：“又没搁我身上。”
    “方忠宇……”我想说那个卢大师可能真是个骗子，但是我刚想到这，身后就有一股跟钢针似的目光盯在我左肩上，我左肩上的皮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屁股底下好像也变得滚烫，让我坐都坐不住。
    我站起来说：“方忠宇，太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方忠宇看看墙上的石英钟，扭头喊方阿姨，方阿姨今晚也不住这，就开车先把黄晨曦送回家，再拉着我们三个一起回家。
    一路上方忠宇和璐璐叽叽喳喳个不停，也不知道咋有那么多话要说。
    我看着车窗外，路灯下，大树上，小巷里，处处都是白花花的鬼魂，一个个瘦骨嶙峋，像是要散了架，病恹恹的缩在阴影里。
    他们都是陆祁拿出鳞片以后，解放出来的。
    哎，吸阴阵的阵眼，和菱形大楼的负责人，也不知道二叔找得咋样了，603的邻居又只是拘留一个月，这边方忠宇家的事还透着诡异。
    我本来就爱操心，脑袋不大，这会都要想炸了。
    不过……我伸手摸摸胸口，衣服里的环形玉还在热，怎么从方忠宇姥爷家出来了，他还在热呢？难道是因为大街上的鬼魂太多了？
    回到家二叔打开门，又跟方阿姨寒暄了几句，我径自走进屋里，把还热着的环形玉解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才拿出香炉给大咪它们点好香摆到阳台上，喊大咪它们过来吃饭。
    省的环形玉在身上，大咪不敢靠近。
    我肩膀上突然出现一只手，吓得我一激灵：“啊！！”
    “哎呦云丫头！”二叔皱着眉把我拽起来，“你想啥呢？这么入神，刚才你方阿姨跟你说话你也没听见，看看哪摔坏没有？”
    “二叔。”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二叔说，“方忠宇的姥爷立了堂口，我觉得那个堂口不太正常。”
    二叔本来正在接过璐璐递过来的一块西瓜，闻言顿住了，黑溜溜的眼睛看看天花板：“哪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哪不正常，才跟二叔说的，“他姥爷头上还有股黑黑的气。”
    “黑黑的……气？”二叔惊讶抬眼，白白的额头上都出现了三条横纹。
    我点头：“嗯，之前……”
    我看看璐璐，她正往厕所去呢，估计要去洗脸。
    我压低声音说：“之前白婶头上的那种气，但是黑色的。”
    二叔默默把西瓜放在茶几上，好像在想事，都没注意西瓜放在了茶几边上，差点掉下去，二叔又手忙脚乱地去接。
    “这是有点不太正常，明天我问问你方阿姨，你别想那么多，赶紧洗澡睡觉去。”
    “哦。”我抓抓脑袋往厕所走，走两步又想起韩子奇的事，就回身问二叔，“二叔，对面大楼的负责人找到了吗？”
    二叔接着垃圾桶吐西瓜籽，一小块西瓜吃得哧溜哧溜的，一边啃一边朝我摆手：“韩子奇爸妈认识的人多，让他们去找了，你赶紧去洗。”
    “哦，那阵眼找到了，韩子奇就能回去了吧？”
    “嘶，你咋那么操心？”二叔朝我瞪眼睛，我急忙灰溜溜地跑去卫生间和璐璐一起洗了。
    洗过澡，璐璐我俩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璐璐搂住我脖子，靠在我肩上，睫毛蹭得我痒痒的：“暖庭，你睡不着啊？”
    “嗯。”
    “为啥？你有心事吗？刚才从公子宇姥爷家回来，你就魂不守舍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那团黑气，可是我又怕提起来叫璐璐想起白婶会伤心，到了嘴边的话也给噎回去了，只能回搂住她：“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璐璐很快睡着了，我抱着璐璐闭着眼睛，越眯着越精神，最后不知道啥时候睡过去的。
    可能是因为今天太费脑袋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我脑袋疼得都快裂开了，左肩膀也又沉又酸。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发现璐璐已经起床了，外面呼呼地刮着风，天又黑又沉，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屋子黑得我还以为晚上呢。
    我撑着脑袋走出去，璐璐已经全副武装了，正站在门口系鞋带，她见我起来朝我跑过来：“暖庭，今天天气不好，学校放假了，二叔说不做早饭，去买早餐了……你脸色咋这么不好？病了吗？”
    璐璐伸手摸摸我额头，惊呼道：“咋这么烫啊？你发烧了！”
    我拉下璐璐的手，上下看了她一遍：“学校放假，你还穿得这么整齐干啥？”
    “我想去跑步啊，你快别说了，快回房间躺着去，我去找二叔给你买药。”
    “哎……”我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璐璐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她咋总这么咋咋呼呼的。
    我摇摇头，打算去厕所洗洗脸。
    可刚刚站在镜子前，我却突然心头一跳，吓得使劲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
    因为……我的左肩膀上，趴着一只黑黢黢的小鬼，正朝镜子里的我不怀好意地笑。

 第101章 韩子奇救了我

    这是一只三四岁大的小鬼，看起来是被烧死的，浑身焦黑，趴在我左肩上，只有牙齿是白的。
    可是他的眼里却透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贪婪和锐利。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到我肩膀上来的啊！！
    他长得好丑！
    我堆坐在马桶上，视线里出现一只皱巴巴黑漆漆的小手，他的手伸向了我的眼睛……
    “啊！下去！”他要抠我的眼睛！我早上没有带纱布！被他看见了！
    我使劲一抖，小鬼猝不及防没扒稳，叽里咕噜地滚到地面上了。
    我连滚带爬地跑向客厅，我觉得我的灵魂都要从天灵盖里冲出来了！！！
    “救命！救命啊！二叔！璐璐！你们在哪啊！”二叔为啥偏偏这个时候出去买早饭，他亲爱的大侄女马上就要被小鬼弄死了呜呜呜！
    我使劲推着房门，可是房门开不开啊！
    我把门把手咣当的叮当响，咔嚓一声，门把手折了……
    完了。
    我靠着房门，紧紧盯着卫生间的门口，恐惧仿佛是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我的喉咙！
    那只黑小鬼像一只壁虎一样，顺着洁白的墙爬了出来，他看着我，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桀桀桀——你看得见我呀。”
    他的声音好像被敲响的铜锣，又刺耳又难听。
    “你，你是谁啊？”我心里打鼓，只能这样拖延时间了，二叔一定要早点回来！回来救我！
    小鬼手脚并用地往我这边慢慢爬，他一边爬，一边发出恐怖的怪笑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破坏我弟子的好事。”
    “你……弟子是谁？”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你话太多了。”它整个身体突然弹起来，挥舞着两只小手抓向我的眼睛，“你还有蛇眼，真是意料之外。”
    那一瞬间，我已经想象到我的下场了，我的眼睛一定会被他抠出去的！
    谁来救救我……
    这时，我家阳台的玻璃门忽然哗啦一声，一股冷风瞬间涌了进来，我都还没看清，就感觉那只小鬼又凉又硬的小手擦了一下我的眼皮。
    就一下。
    因为他突然被人拽回去了！
    “啊——”小鬼惨叫着被整个砸在墙上，身上荡起了一层黑烟。
    我揉揉眼睛：“韩子奇！”
    韩子奇这段时间吃得饱，整个鬼都快凝成实体了，他一边将小鬼再次抓起来一边问我：“云暖庭！你的玉呢！”
    “昨天要让大咪它们来吃饭，我就，放床头柜上了……”
    “你咋这么粗心？幸亏我回来了！”
    那个小鬼被摔得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黑烟，可是那些黑烟并没有消散，而是在韩子奇身后凝成了另一只小鬼。
    “韩子奇！你小心身后！”
    “放心吧，我力气大着呢！”
    韩子奇果然很厉害，两个小鬼在他手底下被打得吱吱叫，我这么一得救，腿肚子就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我看韩子奇和两只小鬼打架，从地板打到天花板，从卧室到厨房，要不是我有一双蛇眼，都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
    眼看着韩子奇就要打死小鬼，我身后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二叔闯了进来：“手下留情！”
    “哎呀！”我被推得滚了好几圈，“二叔，我还在门后呢！”
    二叔没搭理我，径自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空的罐头瓶子，出来站在客厅中间就开始念：“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随着二叔一句句念下去，那个罐头瓶子居然像有人站在里面吸气一样，韩子奇和小鬼都被吸得脑袋都成三角形了。
    “云暖庭！别让你二叔吸我啊！”韩子奇又给了小鬼一拳。
    “二叔！韩子奇也在呢！”
    我焦急地跟二叔说。
    但是二叔不为所动，半垂着眼嘴里一句又一句，字正腔圆的。
    我看看二叔，再看看还在和小鬼缠斗在一起的韩子奇……拼了！谁叫韩子奇也救我了呢！
    我跑过去，抓住韩子奇的脚往外拉，可是吸力好大，我根本扯不动他！！
    我身后忽然响起璐璐剧烈喘息中，带着诧异的声音：“暖庭，你干啥呢？”
    我回头，看见璐璐站在门口拄着膝盖，一边喘，一边好奇地看二叔我俩。
    “璐璐！快来帮我把韩子奇拉回来！二叔要把他吸进去了！”
    “哦，二叔要收韩子奇，你拦着干啥？忘了他要掐死你的事了？”
    “不是，是有个小鬼要抠我眼睛，韩子奇救了我！二叔在吸小鬼，韩子奇也在这呢！”
    璐璐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不快使点劲！”
    璐璐蹬蹬蹬地跑过来，有了璐璐的帮忙，我们终于把韩子奇拉得偏离了瓶口的范围。
    两个小鬼像是旋风一样卷到了瓶子里，二叔扣上瓶口，韩子奇璐璐我们三个一下子朝后倒过去了。
    “哎呦！”璐璐在我身下叫。
    “璐璐你没事吧？”我推开韩子奇，拉起璐璐，“快给我看看，没压坏吧？”
    “哎呦，没事，就是腰腰腰腰！别摁！”我撩开璐璐的衣服，她后腰上都红了。
    韩子奇被这么一吸，身上又透明了，赶紧回镜子里躲着去了。
    二叔把瓶子放在茶几上，哭笑不得地说：“我念个拘魂咒，韩子奇被拘进来了也没事，你俩着什么急？”
    “……我哪知道会没事啊。”我还以为二叔要杀鬼呢。
    我扶着璐璐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那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变成手指大的小鬼正一下一下地敲着，看他害怕的表情，完全让人想不到刚才他要害我。
    二叔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了指罐子问我：“云丫头，在哪招惹的？”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身上跟着小鬼？陆判官给你的玉呢？”
    二叔还问我，我都遭死心了，就昨晚把玉摘下来了。
    见我闷头不说话，二叔叹口气：“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二叔问他。”
    二叔拎起瓶子往卧室里走，随着瓶子晃动，里面的那个小鬼咕噜噜地撞来撞去。
    璐璐龇牙咧嘴地问我：“二叔能看见鬼啊？”
    二叔忽然扭过身来，笑出了两排白亮整齐的牙齿：“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你们等着，二叔这就把他从哪来问出来。”

 第102章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晚上，我殷勤地给韩子奇点着了香，又跑到阳台给大咪它们点着了香。
    韩子奇蹲在香炉旁，抱着自己的肩膀，老是看我。
    “……韩子奇，你要说啥啊？”
    “今天的香里有毒吗？”韩子奇疑惑地看着香，两根秀气的眉毛要扭成麻花了。
    “没毒啊，香里怎么下毒？”我把香烟往自己的方向扇了扇，“咳咳咳，你看，没毒，你咋有这个想法？”
    “……没毒就好，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接受不了。”韩子奇松了口气，低下头吃香。
    我抠抠鼻子，小声跟他说：“韩子奇，谢谢你啊。”
    “不用谢，你们也天天让我吃饱饭了，嘻嘻。”
    “可是我之前对你不好，老是在心里骂你。”
    韩子奇一愣，抬头看着我眨巴了两下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知道啊，你总是在心里骂我臭饿鬼，有次说梦话还出声了。”
    “……”
    “不过没关系，谁叫我差点掐死你，你骂我也是应该的。”韩子奇又低下头去吃香，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我被他这么一说，脸立马就红了，一想到我天天在心里骂他，韩子奇还不计前嫌来救我，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坏人，特别是现在，他还挺大度的样子。
    “那，那我以后不说你了，我们之间的事就过去吧？”我认真地看着他。
    韩子奇立马惊喜地抬起头：“那我们以后也可以做朋友了吗？”
    “当然啊！”
    “太好了！你都不知道做鬼有多无聊，厉害的我不敢靠近，不厉害的又不敢靠近我，人还只有你能看见我，你却不爱搭理我……”韩子奇越说越委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渐渐浮现一圈血泪。
    原来做鬼，是这么孤独的事。
    韩子奇，还真的挺可怜的。
    我抬起手拍拍他后背，学着二叔的样子叹气道：“你别哭了，以后我们是朋友，你有话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孤单。”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俩相视一笑，紧紧勾住对方的小手指。
    韩子奇默了默说：“我还有个请求。”
    我自信地拍拍胸脯：“我们都是朋友了，不管什么请求我都会帮你的！”
    “不是。”韩子奇摇摇头，指向阳台上那群被大咪领过来吃香的小动物们，“下次你能把我们的饭点岔开吗？”
    “啊？”
    “我感觉自己跟一群小猫小狗，在一个桌子上吃席。”
    韩子奇不说我还没想到，当下立马答应他。
    我又有了新朋友，开心的我手舞足蹈的，马上跑回房间，想告诉璐璐这件好事。
    一进门，我就看见璐璐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的，我看看璐璐露出来的腰，嘴角落了下来。
    “璐璐，你还疼吗？”我走过去，帮璐璐揉腰。
    “不怎么疼了，你病好了吗？”
    “嗯，二叔把那个小鬼抓起来后，我就好了。”这么一想，原来我脑袋疼，是被那个小黑鬼影响到了。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环形玉带在脖子上，昨天玉一直在发热，看来就是因为有那个小鬼跟着，我还以为是大街上的鬼太多了，才没有防备。
    但是细细想的话，玉是从进了方忠宇姥爷家才开始热的，那是在他家招惹上的？
    但是我又没干什么……
    “暖庭，我刚听见你在客厅说话，是和韩子奇？”
    “嗯，璐璐，韩子奇救了我，我们已经和好了，现在开始就是好朋友了！”我开心地把这件事分享给璐璐听，继续给她揉腰。
    璐璐拄着下巴，砸吧砸吧嘴：“行吧，你朋友就是我朋友，哎呦，你轻点。”
    “好好好，对了璐璐，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二叔回来的也算及时，而且早餐也没有带回来，说明是来不及拿。
    璐璐把脸埋在床单里，肩膀疼得忍不住抖动，两只手紧紧扣住床单，气息不稳地说：“我不知道，我去早餐店找二叔，说你发烧了，二叔就连早餐也不拿了，出了门口就掐手指头，然后就跑回来了。”
    “二叔真厉害！”
    “是啊。”璐璐偏过头，我看见她脸上红扑扑的，估计是疼得一个劲憋气，把脸憋红了，“二叔还没问完吗？”
    “没呢。”我探头往门外看，二叔那屋的门关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要不是知道二叔在里面，还以为没人呢。
    正说着呢，二叔那屋门开了。
    二叔穿着白背心，深蓝格子的大短裤，踢着拖鞋，一手把玻璃罐子端到眼前，一手挠着脑瓜顶出来了。
    “问出来了，云丫头，璐璐，你们过来。”二叔放下手，看见指缝里又有几根头发丝，肉痛地扔进垃圾桶里。
    我扶着璐璐走出去，坐在沙发上。
    二叔卷了根烟，看看黑漆漆的客厅，问我俩：“咋不开灯？”
    “省电。”璐璐说。
    我好奇地看了眼璐璐，刚刚还疼得龇牙咧嘴的，现在璐璐啥表情都没有。
    “你不疼了？”
    “不疼了。”
    二叔哭笑不得地把烟点着，然后指了指瓶子：“都交代了，他是段牛堂子上的横死鬼。”
    “段牛？”璐璐我俩对看一眼，齐齐问道，“段牛是谁？”
    “小宇他姥爷。”
    “横死鬼……”我眯着眼睛想了想，我妈说过，横死鬼是一个堂口里的清风，可是正经堂子里，即便是横死鬼也不会随便害人的。
    二叔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接着道：“段牛的堂口也不是正经堂口，哪有那么多人都有仙缘，他的那个堂子里的全都是孤魂野鬼和邪门歪道，段牛给他们提供香火，就是他们的长期饭票，是名副其实的黑堂口。”
    璐璐疑惑地问二叔：“堂口还分黑的白的？”
    “不是，这个我知道。”我摁住璐璐的手说，“堂口有各种各样的，其中就有一类鬼堂口，主要是走阴，但是人家也是干正经事的，只有害人这样的才叫黑堂口，没有叫白堂口的……”
    二叔点头：“是这样的，如果这个堂口继续开下去，那些歪门邪道，不仅会害了段牛，还会害了去找段牛的香客。”
    我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我看那个堂口，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还很压抑：“二叔，那这个小黑鬼，就是那个堂子里的鬼吗？”
    “是。”
    “二叔，昨天我在方忠宇他姥爷家，感觉有人盯着我左肩膀看。”
    “那不是看，那是这个小鬼想跟着你，落在你身上，但是你身上有陆祁给的环形玉，他落不到，只能在你身上标记，等你把玉摘下来，他就直接能找到你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标记我啊？”
    “他想找你，要是给你弄一些病痛在身上，你不自然而然去找段牛看事了吗？”二叔脸色冷下来，哼了一声，“就是他不长眼，祸害人祸害到咱们家了。”

 第103章 单老师被注射安眠药

    二叔生气了，气得有一根鼻毛都从鼻孔里钻了出来，随着二叔呼呼喘气，那根黑亮弯曲的鼻毛就在气浪里来回颤抖。
    玻璃罐子里的小鬼更害怕了，整个鬼都抱着头埋在罐底瑟瑟发抖。
    “走，去医院。”二叔吸完了一支烟，把罐子送进厕所里，还能听见二叔说让韩子奇看着他。
    璐璐搓搓鼻子，朝厕所喊：“二叔，我不疼了。”
    “你刚才不还疼着呢吗？”我有点生气，璐璐一定是想给二叔省钱！
    二叔从厕所里走出来，抖抖都是水的手，对我俩笑出了双下巴：“傻丫头，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你俩赶紧穿衣服去。”
    璐璐还在挣扎：“可是今天天气不好啊，能有车吗？”
    “有。”二叔闷头看看房门折的门把手，把钥匙插进去拧钥匙，代替门把手，“二叔找你方阿姨去，顺便跟她说说她父亲堂口的事。”
    璐璐还在犹豫，我已经等不及了，赶紧拉起璐璐：“快走换衣服，我头还疼着呢，也得去医院。”
    其实我头不疼。
    但是璐璐听见我这么说，果然乖乖去换衣服了。
    嘿嘿，有时候适当的说说谎话，也是挺好的嘛！
    方阿姨一听说璐璐摔伤了，二话不说套了外套，拎起方忠宇就跟我们出来了。
    外面的风还在肆虐，街边的树都吹成了不倒翁，好怕它折断。
    我们等在一个红绿灯前。
    二叔把我在方忠宇姥爷家招了鬼的事娓娓道来，方忠宇听得又害怕又激动，两只眼睛盯着二叔跟恶狼一样。
    他偏过头小声跟我说：“你看我说啥了，你二叔绝对不是普通人！”
    我白他一眼，还用他说？我和璐璐早都知道了，就是不好问二叔。
    毕竟那什么龙虎山大弟子，听起来就挺威武霸气。
    我看见方阿姨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小幅度地颤抖：“你说真的？我爸那个堂口是黑堂口？”
    “是，不然暖庭也不会去了就招霉脸子。”
    “你真的确定？！”
    “确定。”二叔笃定地说。
    方阿姨咽了口口水，声音都哑了：“可是我们城南的那个卢大师，是很出名的出马仙，他治好的人很多，不应该出问题啊？”
    “你们嘴里的那个卢大师，用别的小鬼去祸害别人，等人去找他，再把小鬼收回来，普通人看不到摸不着鬼怪，自然觉得是他有本事。”二叔提起那个卢大师的时候语气非常不好，很疾恶如仇。
    方阿姨的脖子僵了半晌，最终泄了气：“可是他图什么？”
    “钱。”
    “也是，我爸光是立堂口就花了十万，之前在他那看病，也是反反复复，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之前没有发现端倪，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那个卢大师有些问题。”
    绿灯亮了，方阿姨将车开出去：“老二，等从医院回来，能不能麻烦你去我爸家看看，要是真有问题，还得请你出手相助。”
    “你说的哪的话，你也没少帮我，我出个力是应该的。”
    方忠宇终于听出端倪了，扭过头来问我和璐璐：“我姥爷的堂口，真是坏堂口啊？”
    我瞅瞅前面还在聊天的二叔和方阿姨，凑近方忠宇小声说：“不止是坏堂口，你姥爷再开下去，自己也会被害的。”
    “为啥？”
    “我妈说过，当第马的人，做的每件事都会被天庭勾上一笔，你姥爷现在就是被歪门邪道骗到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害人，但是他确实害了人的话，是会遭报应的。”
    方忠宇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久久合不上：“你妈……说？”
    璐璐突然从我身后伸过手来，重重拧了一把方忠宇的耳朵：“你咋骂人呢？”
    方忠宇捂住耳朵一声惨叫，怒气冲冲地盯着璐璐。
    方阿姨从后视镜看了眼方忠宇：“小宇，别胡闹。”
    “我！”
    “你什么你！”
    方忠宇气呼呼地捂住耳朵扭过头去看窗外。
    我嘴角抽了抽，其实方忠宇也挺可怜的，感觉有些时候比韩子奇还可怜，但是谁叫他这么欠，连说话都不好好说。
    我从兜里掏出早上顺手揣的小面包，递给璐璐一个，又回身戳了戳方忠宇的后背。
    他动了下肩膀，躲开我的手。
    “方忠宇，小面包你吃吗？”
    “……吃。”
    我们到了医院，还是上次给我看尾巴骨的那个大夫，这次给璐璐看腰，一边看着片子一边微笑：“你家孩子怎么不是撞到这个，就是撞到那个？”
    二叔和方阿姨坐在一旁陪着笑。
    医生说璐璐抻到筋了，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我们三个听得无聊，就跑到走廊里去透风。
    今天天气不好，但是医院里的人还是很多，宽宽大大的走廊里很拥挤，不过奇怪的是，有好多警察。
    璐璐站在我左边推推我的手：“暖庭，你看那边，是韩子奇他爸他妈吗？”
    “啥？”我顺着璐璐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韩叔叔和齐阿姨，焦急地围着一个医生，从我们身前快步走过。
    “单老师怎么会被注射安眠药呢？”
    “医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那个医生很高，比陆祁还高一点，走起路来直生风，他穿着白大褂，带着手术帽，刚好摘掉口罩，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你们别着急，院方已经报警了，我还有事。”
    “医生医生！”韩叔叔和齐阿姨太认真的，都没看见窗边的我和璐璐，急得屁股都好像着火了一样，跟着医生大步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你们认识啊？”方忠宇蹲在我俩旁边问。
    璐璐白他一眼：“要你管。”
    “……”
    我想了想，单老师这三个字有点耳熟，我眼睛突然一亮，拉下璐璐的脑袋，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单老师，就是韩子奇放学那天，负责他们放学的那个老师，后来出车祸了。”
    “啥？”璐璐苦恼地抓抓脸：“本来韩叔叔就想通过那个老师，找带走韩子奇的上个租户，他咋还被人注射安眠药了？”
    “我也不知道。”
    方忠宇直接站了起来：“你们两说啥呢？你们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璐璐我俩齐齐白了他一眼，然后我扶着璐璐，我们心照不宣地走到办公室门口。
    我们想不明白的，二叔一定会想明白，我们要把这事告诉二叔！

 第104章 活半仙儿

    正好二叔和方阿姨出来，我把二叔拉到一边：“二叔！刚才我们看见韩叔叔和齐阿姨了！他们说负责韩子奇放学的那个老师，被注射安眠药了！你看！”
    我指了指东边的警察们：“警察叔叔们都来了！”
    “什么？”二叔表情惊讶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他们和你说的？”
    “不是。”我摇头，“是韩叔叔追着一个医生问，我们听见的！”
    二叔一手拿着化验单和开药的票子，一手来回搓下巴，搓了会忽然道：“那之前你韩叔叔说，单老师怎么也不醒，应该就是这个原因，看来是有人不想让她醒。”
    二叔怎么还笑起来了？
    “单老师不醒，就不知道那个阿姨是谁啊？二叔你咋还笑。”我不高兴的撅起嘴，韩子奇现在可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担心他。
    二叔弯下腰揪揪我鼻子，说：“云丫头，等警察们把凶手找出来了，我们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上任租户了，而且那个凶手肯定比单老师熟悉带走韩子奇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仰头看着二叔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咋就没想到呢？
    二叔牵着我手往回走：“你韩叔叔那边等消息就行了，咱们先去段牛家。”
    我揉揉鼻子，心里莫名安稳了一点，韩子奇活过来的事，好像已经能看见曙光了。
    方阿姨也没有问我把二叔扯走干啥，我们上了车，一路去了方忠宇的姥爷家。
    第二次来到这，我依旧被琳琅满目的高级家具闪瞎了眼，但是进来的时候，脖子上的环形玉也还是在发热。
    方忠宇姥爷家人很多，除了昨天见到的那个大姨，其余人我都没见过，不过他们好像是来找方忠宇姥爷看事的。
    方忠宇的姥爷坐在客厅的最中间，面前摆了一个香炉，香炉上燃着的香，烟是向下飘的……果然是供鬼的。
    他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晃来晃去，偶尔还打个哈欠，倒真是出马仙看事的模样。
    还有他头顶的那团巴掌大的黑气，怎么看怎么奇怪，让我很不舒服。
    方忠宇姥爷身前端坐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满头满脸的汗，等待着他说话。
    方阿姨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又松开，回头担忧的目光看着二叔，但是没有直说，领着我们往偏厅去。
    上次我们就在偏厅待着的，偏厅里立着方忠宇姥爷的堂口，我一进偏厅就看到那个堂口上，也开始弥漫黑气了。
    二叔戳了戳我后脑勺：“云丫头，看见什么了？”
    我看看方阿姨，她也在认真地等着我说话，难道二叔已经告诉她我能看见鬼了？
    我吸吸鼻子说：“二叔，堂子上也有和方忠宇姥爷头上一样的黑气。”
    二叔点点头，表情很凝重：“这堂子上的横死鬼不少，你看红堂单上的人名，没有一个是正经仙家，再看看那个香炉，段老爷子怕是一晚上就没断香火，今天那些横死鬼实力大涨了，才能让你在堂子上看见黑气。”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二叔具体什么意思，但我能看见那个水缸一样的香炉。
    昨天生米八分满，今天掉下去的香灰不但填满了剩下的空间，还都在地面上溢出来不少。
    方阿姨紧张的声音直颤：“老二，这怎么办啊？”
    方阿姨眼睛红红的，嘴唇一瞬间就白了，十分忐忑的模样。
    二叔让她稍安勿躁，又让我透过沙发背后的栅栏横断看方忠宇姥爷。
    我趴在沙发上，透过栅栏的缝隙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之前在大门口，因为方忠宇姥爷被围起来了，所以没太看清，现在从方忠宇姥爷旁边看过去，只见那些等着的香客，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鬼。
    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红色，还有青色的，他们要不就是趴在人的肩头，抓着别人胸口的肉，要不就是缠在别人的腿上，紧紧咬着膝盖。
    趴在哪个位置的都有，而那些被鬼缠上的人们，都捂着被咬的部位，要么疼得吸气，要么冷汗直流。
    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惊悚。
    “怎么样？是吗？”二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身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二叔，他们身上都有鬼。”
    方阿姨在二叔身后的小椅子那，顿时失魂落魄地坐下去了：“还真是你们说的那个……黑堂口。”
    方阿姨又打起精神，两只眼睛上覆盖着薄薄的泪水，抓住二叔的手说：“老二，你一定要救救我爸呀！”
    我看见，二叔视线落在她拉着二叔的手上，二叔忍着抽了两下眉头，应该是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没抽。
    “大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坐视不理的，现在人太多了，等人都走了再说。”二叔说完，这才把手抽出来。
    哎，二叔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媳妇呢？
    不过二叔带着璐璐我俩，好像也不太好找。
    我叹息着扭过头去重新看方忠宇姥爷。
    他身前那个西装男人的背后，站着一只红衣女鬼，她的手又青又灰，指甲长长的红红的，两只手的指甲都插进那个男人的脑袋里了。
    她长长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像个拖布一样盖着脸。
    她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突然扭过头来，吓得我一下子就转回了身！
    不过，我还是看见了，她脸已经腐烂得千疮百孔，两只眼睛只有眼白，没有黑眼仁。
    这时，我们听见方忠宇姥爷苍老的声音：“问完了，老仙告诉我，你已经头疼好几天了，特别是半夜，两个太阳穴就容易一剜一剜地疼，睡也睡不好，去医院看也查不出什么病，对不对？”
    他说完，就剧烈咳嗦起来，听起来肺都要咳嗦出来了。
    那个西装男人立马惊喜道：“是啊！”
    周围那些原本等着的人，也都激动起来了。
    “小伙子，段老爷子说得真对？你可别是拖！”
    “我保证我不是！段叔说得确实对！段叔，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呐，咱们莲花市又要出来一个半仙了！”
    听着那些人一句句对方忠宇姥爷的恭维，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什么半仙，就是用鬼去害人，自导自演呗。
    我又偷偷扭头看过去，方忠宇姥爷在香炉里捏了一小撮灰，让西装男人张开嘴，就这么丢进了他嘴里。
    西装男人本来还在嫌弃香灰的味道，但是在他吃进去灰的那一刻，红衣女鬼猛然放开了他，顺着栅栏横断的缝隙，越过我头顶，飘到堂子里去了。
    客厅里响起那个男人大喜的尖叫声：“不疼了！真的不疼了！段叔您就是活半仙儿啊！”

 第105章 砸堂口

    方阿姨真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呐！
    除了面对方忠宇和刚才慌乱之中拉住二叔手的时候，她整个人虽然担心，但现在端庄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握着，一点也没有因为担忧就大吵大闹。
    我拄着下巴想了想，这或许就是大人们常放在嘴里说的教养？
    方忠宇他姥爷还在看事，每看一个人，就会得到一声认同和称赞，就会收回一个小鬼，飘回堂子里。
    “哼，有什么好的得意的。”璐璐坐在我旁边，双手抱着胳膊哼道。
    方忠宇站在我俩身前，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认真地看着他姥爷：“云暖庭，你说我姥爷真会得报应吗？他都这么大年纪了。”
    “不确定。”我抠抠脑瓜子，“等会还是问二叔吧。”
    我正看着又一个青衣书生模样的鬼，松开血盆大嘴，从下一个香客的脖子上下来，我胳膊冷不丁被抓住了。
    我扭头，看见方忠宇苍白的小脸，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我的纱布：“你为什么能看见鬼？”
    “我……”
    璐璐眉毛一立就把方忠宇拽回去了：“你干嘛？你管别人能不能看见鬼？”
    方忠宇任凭璐璐拽着，垂下了头，小声说：“我也想看看，我想看看我姥爷是不是真和你们二叔说的那样，万一不是呢……”
    ……原来方忠宇是担心他姥爷会遭报应，所以心里有一丝期待，想要亲眼看看。
    我有点同情他。
    璐璐也是，她听了愣了会，就慢吞吞地放开了方忠宇，转身去拿茶几上的瓜子，可是一动又伸到腰了，捂着腰疼得直翻白眼。
    我赶紧扒拉开方忠宇，一边给璐璐揉腰，一边想了想说：“方忠宇，能见鬼不是好事，况且我和二叔什么也不要，要是不确定的话，你说我们图什么？”
    虽然我说完这话，方忠宇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一样，脑袋埋进了膝盖里，但是我还是要说的。
    要不然方忠宇心存妄想怎么办？
    临近傍晚，最后一个香客才在万般感谢中出了门，我们茶几上有吃的，但是方忠宇姥爷一口东西都没吃，还精神十足的样子。
    这期间，二叔就背着手，凑近堂子仰头看着，堂子两边燃着的供灯火苗是绿色的，把二叔的脑门都映绿了。
    我还跟璐璐说：“二叔脑袋绿了。”
    璐璐看看：“没绿啊。”
    “绿了啊，你看那火苗不是绿色的吗？”
    “不是……可能因为你看见的和我们不一样。”
    “哦。”我看看窗外，外面的天还是阴着，响雷一个接一个，风呼呼地刮，尽管我有一双蛇眼，都看不太清外面的样子，可能在其他人眼里，现在的外面就是一层黑幕。
    “姥爷！”最后一个香客一关上门，方忠宇就红着眼跑了出去。
    他姥爷顿时笑开了花，把方忠宇抱起来了：“哎呦外孙啊，姥爷之前就看见你了，就是姥爷太忙了，别哭啊。”
    旁边那个胖胖的大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笑眯眯地说：“爸你有本事，当了半仙，照顾不到别人也是没办法啊，小宇别不懂事。”
    “害。”他姥爷随即看向了我们，眼睛亮了亮，抱着方忠宇大步走过来，连拐棍都没用，他笑呵呵地说，“如烟啊，你带朋友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今天就不招待香客了。”
    如烟？是方阿姨的名字吗？段如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看看方阿姨，现在该叫段阿姨了。
    可是段阿姨现在双眼通红，把方忠宇接下来，说：“爸，他都多大了，你别老抱他。”
    “没事，爸这身子骨现在越来越硬朗了，再活个三五十年不在话下。”
    璐璐耸耸鼻子，小声跟我吐槽：“听听，三五十年呢。”
    ……方忠宇姥爷看起来都有七十多岁了，再活三五十年，那不成了老妖怪？
    这时，二叔忽然低头问我：“怎么样，都收回来了吗？”
    “收回来了。”
    “行。”
    然后我就看见，方忠宇姥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朝二叔走过去。
    与此同时，二叔忽然伸手一把拽掉了红堂单，盖在供灯上，火苗一下子舔得老高，把红堂单都烧着了！
    我仿佛听见红堂单里的鬼在惊恐地尖叫！
    然后，二叔又抄起原来段阿姨坐的那个椅子，用力朝堂子砸去！
    大神像小神像，在寂静的偏厅里，砰砰碎裂的声音，震得人精神一震！
    那些供果，香炉，全部倒在地上，原本干净宽敞的偏厅，现在好像打了仗一样狼藉。
    我们都看呆了。
    “你，你在干什么！”方忠宇姥爷忽然一声怒吼！
    我身上一抖，扭过头去看他，他头上的黑气正在慢慢消散，而且我也感觉空气没有那么压抑了，我胸前的玉温度也渐渐降下来。
    玉凉了，那些鬼是逃跑了还是死了？
    方忠宇姥爷气得不轻，开始咳嗦起来，脸咳得通红，指着二叔的手也在剧烈颤抖。
    段阿姨赶紧扶住他，抽泣道：“爸！你着了道了！那个卢大师就是个骗子！他给你立的堂口是个黑堂口，再开下去你要遭报应的！”
    方忠宇也哇哇大哭起来。
    胖大姨也震惊地跑了过来，看看满地的狼藉，妈呀一声使劲拍了两下大腿，指着段阿姨厉声斥责：“如烟！你干什么你！咱爸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带了什么野男人回来祸害爸？你安的什么心！”
    “嫂子！我还要问问你安的什么心！那个卢大师一开始就是你介绍给爸的，你会不会知情！”
    “你说什么？”胖大姨目光微妙地闪躲了一下，但被我这双蛇眼捕捉到了。
    我皱眉，胖大姨好像是方忠宇姥爷的儿媳妇，要是她知道实情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不是亲人吗？
    “爸是因为有仙缘，这才总是生病，我也是好心，你怎么能往我身上泼脏水？”胖大姨满脸的横肉都开始冒汗了，两只不大的眼睛努力睁圆。
    她说着说着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看起来就像窦娥一样冤枉。
    真讨人厌。
    她还在狡辩，方忠宇也在哭，段阿姨跟她对峙，方忠宇的姥爷咳得肺要吐出来了，整个偏厅都很吵杂。
    只有我看见，方忠宇姥爷的头上，那股黑气彻底消失不见了。
    “都别吵了！”方忠宇姥爷厉喝一声。
    胖大姨顿时收住了哭声，像火车鸣笛一样收住了，傻呆呆地看着方忠宇姥爷。
    偏厅里又开始寂静下来，方忠宇姥爷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又摸摸自己的头，他的气色开始红润起来，最后疑惑地朝立在堂子前微笑的二叔问了一句：“你好像，砸的也没错？”

 第106章 斩杀

    “他这么快就信了？”璐璐惊讶的小声跟我说。
    “嗯。”我一点都不意外，“以前我妈就给别人看过黑堂口，立了堂子的人，身体跟背后老师有关联，老师好，第马身上就好，老师不好第马也不好，总之，方忠宇姥爷的堂子毁了，他身上应该感觉很轻松。”
    “哦。”璐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是没懂。”
    “算了，我也不懂，别问了。”
    “嗯呐。”
    我拉拉璐璐的手，我们一起看着方忠宇姥爷。
    老爷爷若有所思地坐下来，目光扫过自己立堂子的位置，和满地的瓜果、碎片、炉灰，自言自语道：“真是感觉不一样了。”
    胖大姨坐在偏厅门口的地上，目光颤抖得好像筛子，连着身上都抖了起来，那一身肥肉软绵绵的，像鸡蛋糕一样直颤。
    方忠宇姥爷忽然抬手示意二叔：“请坐。”
    段阿姨担忧地来回看，方忠宇也不哭了，朝我们凑了过来。
    二叔背着手，脊背挺拔，又白又圆的脸上都是正气，轻摇了摇头：“不坐了，老爷子有话就问吧，天太晚了，还得带孩子回家。”
    二叔一脸的笑模样，又看起来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是不知道为啥，方忠宇的姥爷看二叔的目光，突然出现了一种情绪。
    我想了一会，才想明白这种情绪是啥，似乎是……信服？这就信服了？
    “小伙子，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吗？”二叔不坐，老爷爷也不坐了，他目光紧紧盯着二叔，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目光还是很精明的。
    二叔点点头，头也没回地指向身后已经被毁了的堂口：“这个堂口里面都是恶鬼和歪门邪道，他们欺骗你的眼睛和感受，让你以为你真是领仙人，他们获得香火和修为，最后他们一撤，所有的报应就都留在你身上了。”
    二叔说完，我明显看见方忠宇姥爷噎了噎，他肯定是信了，不然也不能气的鼻子下那几根白胡子在乱飞，他都是皱纹的嘴角就好像有一根铁钩在勾着一动一动似的。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枯得好像几个月都没喝过水了：“翠丽。”
    “爸……”胖大姨险些没发出声音，她咳了一声，重新叫道，“爸。”
    “你知不知情？”
    “爸，我怎么会知情呢？我也是无心之失啊！我要是知道卢大师是骗子，我又怎么会介绍给你呢？”胖大姨激动地站了起来，举起三根手指，“爸！我要是骗你，我就天打五雷轰！”
    “你撒谎！”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她分明在撒谎！
    方忠宇姥爷忽然看向了我，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二叔。
    二叔没回应他，走到我身边问我：“云丫头，你看到了什么？”
    我简直对这个胖大姨讨厌死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可以害家人！而且她还狡辩！
    我抬起脸，笃定地跟二叔说：“她知道实情，我刚才看见了，她心虚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胖大姨张牙舞爪地朝我跑了过来，她的大手比猪蹄还厚！要是打在我脸上一定会把我脸打肿的！
    这时，璐璐突然拿起一个橘子，朝着胖大姨脸上砸去！
    啪的一下，正中胖大姨的眼睛！
    “哎哟！我的眼睛啊！”胖大姨摔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呜呜痛哭。
    璐璐回头朝我笑：“你看，我能保护你了！”
    “是是是。”我急忙拉下璐璐，这都啥情况了，她还嬉皮笑脸的。
    方忠宇姥爷眉头紧紧揪在一起说：“翠丽，老大下午不是去给卢大师送礼品了？他应该还在那，给他打电话，就说我这出了点问题，让他带卢大师过来。”
    胖大姨顿时放下了手，也不喊疼了，心虚的眼神乱飘：“爸，都这个点了，卢大师该睡了吧？”
    “你闭嘴！”段阿姨气恼地走到客厅里电话旁，“你不打我打！”
    方忠宇姥爷就深深地看着胖大姨，没办法，胖大姨心虚得太明显了，我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大人们了。
    过了一会，段阿姨就说她哥一会就带着卢大师回来，我们就转到客厅里等着。
    方忠宇他姥爷居然还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好像这件事被害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
    我摸摸胸口的玉，已经凉透了，我拽拽二叔蓝衬衫的衣摆：“二叔。”
    “咋了云丫头？”二叔低头，双下巴都瘦了好多，我有些心疼二叔。
    “二叔，那些鬼你都放跑了吗？”
    “没有啊。”
    “那，那些鬼呢？”
    “斩杀。”二叔轻飘飘的两个字，让我心头一惊，那些鬼有五十多个啊！
    二叔叹了口气，大手揉揉我的脑袋，认真地看着我说：“云丫头，你记得，善良要有锋芒，这些鬼只会害人，所以必须斩杀，如果放跑了，他们还会害其他的人，这个堂口还不如不砸。”
    我一顿，完了，我就不该问，二叔又开始念经了！
    我捂着耳朵跑了，拉着璐璐和方忠宇去一边的圆桌上，段阿姨给我们热了好多菜，虽然都是中午吃剩的，但也比我家的菜丰盛多了！
    我都吃上了，还能听见二叔在正中间的客厅里笑：“这孩子。”
    方忠宇的姥爷也一起笑：“这孩子怪正直的，教得挺好，另一个也不怕事，孩子闯荡点好啊。”
    二叔摆手笑笑：“都是从小野惯了。”
    璐璐笑嘻嘻地啃着排骨：“暖庭，二叔和方忠宇姥爷夸咱俩呢。”
    被夸我当然开心啦！
    但我还是没忘了二叔的教导，就装模作样地跟璐璐说：“他不是夸咱俩，他是想跟二叔套近乎呢。”
    方忠宇坐在我另一边撇嘴：“你跟个大人似的，老气横秋的，以后你肯定第一个长皱纹。”
    璐璐一听就火了，站到凳子上，隔着我伸手用筷子打方忠宇的手：“不许说暖庭！”
    我放下筷子，两只手挠脸，心里好无奈！
    “你们咋一整就打架？”
    璐璐梗着脖子：“他说你！”
    方忠宇捂着红了的手背瞪璐璐：“我以后不说了不行吗！”
    “你保证！”
    “我保证！”
    他们这才坐下来好好吃饭，我吃了两口，突然和方忠宇一起抬头，惊叹道：“璐璐，你腰好了？！”

 第107章 卢大师是老熟人

    “璐璐！你真的好啦！”我跳下椅子，拉着璐璐的手高兴地围着她蹦。
    璐璐诧异地摸摸自己的腰，也跳下来，我们牵着手蹦。
    “暖庭！我好了！我又可以去武术班了！”
    “太好了璐璐！”
    方忠宇捂着嘴偷笑：“去啥武术班啊，天还阴着呢，明天估计得下雨。”
    璐璐顿时飞了他一眼刀，方忠宇讪讪地摸摸脑袋，叫我俩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我们在方忠宇姥爷的要求下上了二楼，说是让我们先不要出现，好好判断一下那个卢大师到底是不是骗子。
    为什么大人都这么谨慎？我有些搞不懂了，不过二楼的走廊里也有很多小零食，还有沙发和那个叫电视的大箱子。
    我从来没见过电视，里面居然还能出现小人儿，我们就开开心心地上去了。
    可是电视刚放了没一会，二叔忽然站起来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二叔！快开开，那个奥特曼灯要灭了！”璐璐跳着脚，被二叔摁了下去。
    二叔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我们三个不要出声，然后他走到楼梯口拐角的地方，探出头去看。
    我们三个顿时跟一串小蝌蚪一样跟了过去。
    透过光溜溜的红木栏杆，我们看见有两个男人进门了。
    门在打开的时候，外面正好响起一道哐哐的雷声，骤然钻进我耳朵里，门关上的时候，雷声立马有一半都被隔绝在外了。
    我心想，方忠宇姥爷家隔音还挺好的，不像我家，二叔在另一个屋，呼噜声都好像在我耳边似的。
    进来的那两个人，走在前面那个，是昨天我们见过的，他长得有点矮，脸也是圆圆的，看起来就爱笑，眼角有几条又细又长的皱纹。
    他应该就是段爷爷的大儿子了。
    跟在身后那个，长得很健壮，大约三十多岁，背着手挺胸抬头的走了进来，就是，我看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我扭头跟我旁边的脑袋小声说：“璐璐，那个好像就是卢大师，看着有点眼熟。”
    璐璐盯着卢大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眼熟，但是不知道在哪见过。”
    我想问问二叔，可是二叔那么高，我要是站直了扒拉二叔，一定会被底下人发现的。
    但是不问，我心里又好奇的直痒痒。
    方忠宇在我俩身后：“等完事再问呗。”
    也只能这样了。
    我偷偷瞧了眼二叔，二叔两条浓墨一样的眉毛皱了起来，表情又深沉又凝重……看来二叔也看卢大师眼熟？
    楼下的客厅里响起卢大师轻佻的声音：“徒弟，堂口哪里出问题了？”
    卢大师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重新往楼下看过去。
    段爷爷的大儿子走到一旁就开始咕咚咚地喝水，完全没发现他媳妇现在坐在段爷爷右手边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段阿姨手里拿着个拖布，在门口的位置来回拖，那块滑溜溜的地板都快拖秃噜皮了。
    段爷爷哈哈一笑，指了指左手边的椅子：“师父坐。”
    卢大师吊儿郎当地往椅子上走去，屁股还没坐实，就听见段爷爷又道：“没啥大事，就是堂口叫人砸了，说我这是个没有正经手续的黑堂口。”
    卢大师要坐的身体活生生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像个三角尺，目光轻微地往胖大姨身上扫了扫。
    随后，他坐下去，哼笑一声：“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懂什么？”
    他抿了口早就备在一旁的茶水，目光却不敢直视段爷爷的眼睛，段爷爷的眼睛太老辣了，估计谁都不敢看着说谎。
    “徒弟，你听我的，别人就是嫉妒你能立堂口，毕竟立堂口那是光荣，以后积攒了功德是能上天的！”
    “对啊爸。”段爷爷的大儿子，手里还握着水杯，一脸讶然地走回来，“爸，卢大师的能力咱们不是有目共睹吗？你今天咋还相信别人说卢大师呢？”
    “别说了！”胖大姨咬着牙，小声朝段爷爷的大儿子喊。
    “为什么不说？”段阿姨停住动作，认真又伤心地问她哥，“哥，你真不知道这件事？”
    男人蒙圈地挠挠脑袋，视线来回看：“啥事啊？”
    见他这么说，段阿姨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这时，胖大姨扭过头去，艰难地对卢大师道：“大师，我爸他们都知道了，你就招了吧。”
    然后……他们就没人说话了。
    好像僵持住了。
    这么一安静，连带着我也屏住了呼吸，生怕楼下听见我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卢大师忽然站起来，把茶杯朝地上重重砸去！
    茶碗的碎裂声，响斥整个客厅，把客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卢大师抬手指了一圈，牙关的肌肉都紧紧的：“我明白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手艺对不对？现在堂口骗到了，又想把付给我的钱拿回去？没那么容易！”
    他从兜里掏出三根短香：“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敢欺骗我的下场！”
    大家伙看他的架势，都忍不住眉心一跳。
    段爷爷的大儿子更是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两只手死死攥住卢大师的胳膊：“大师大师，有话咱们好好说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走开！”卢大师用力推开他，开始摸自己的兜，好像在找打火机。
    我只感觉自己耳边有一股风，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二叔已经跑下去了。
    二叔从卢大师身后啪的一声打掉他手中的香，声音低沉得能凝的出水：“卢占秋，两年不回家，原来你在莲花市行骗！”
    “卢占秋……卢占秋？！”
    璐璐我俩互相对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说他咋那么眼熟呢！
    他是卢婶那个常年不回家的男人！卢叔！
    可是他怎么到这里行骗来了？
    “你们俩认识他？”方忠宇小声问。
    我回头朝他点点头：“我们是一个村的，还住得不远。”
    “啊？那他真是出马仙吗？”
    璐璐哼了声：“我们那十里八乡，只认云婶一个神婆，没有别的出马仙啥的。”
    提到我妈，我心里就一酸，连话也不想说了。
    楼下卢大师从二叔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屁股摔在椅子上，盯着脸色阴沉的二叔嘴巴都开始颤抖，好像二叔长得比鬼还丑一样。
    他狂咽了好几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二叔，尖叫出来：“老二！你怎么在这！”

 第108章 二叔杀鬼

    卢叔脑门上颗颗黄豆大的汗珠滚落，又慌张的朝四处看，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桂芝也来了？”
    “你还知道怕？”二叔胸脯上下起伏，我还从没看见二叔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副怒其不争气的愤怒样子，“你知不知道利用他们行骗，你是会遭报应的！”
    二叔声音要比外面的雷更响亮，更肃穆。
    段阿姨看看二叔又看看卢叔，疑惑问道：“老二，你们认识？”
    二叔头也没回，两只眼睛像鹰一样叼着卢叔躲闪的眼睛：“认识，老熟人了。”
    客厅响起阵阵抽气声，估计谁也没想到这个情况，我和璐璐也没想到，这个骗人的卢大师居然是卢叔。
    卢婶因为他不回家，经常明里暗里的被人嘲讽，虽然卢婶也不是好欺负的，嘴巴也很厉害，那她也伤心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给李大娘伐送，卢婶被李奶奶讽刺哭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一下子就讨厌死了卢叔！
    卢叔还在四处看：“桂芝呢？桂芝呢？”
    卢叔很怕我妈，不止他，我们在村里的时候，凡是有利用歪门邪道的人干坏事，都会怕我妈。
    可是我妈不在。
    “我嫂子不在。”二叔重重吐出一口气，凝视着卢叔说，“把你那些鬼东西都叫来。”
    卢叔还不知道二叔也有本事呢，听说我妈不在，他整个人松下一口气，又吊儿郎当了起来：“老二，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卢叔直接站起来，伸出手指头戳二叔的肩膀：“我告诉你，我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我是有本事的人！”
    他居然还用害了人那么脏的手，碰我干净的二叔！！
    气得我回身抓起一个苹果，朝着卢叔砸去！
    但是我准头不好，没砸中，还提醒了卢叔上面有人。
    卢叔嚣张极了，背着手悠闲地往上看，愣了一下：“这是……云丫头和白丫头？都长这么大啦，她们怎么在这？”
    我看见他嘴角咧得都快到了耳根了，好像这个地盘他老大一样，一点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璐璐也拿起一个香瓜朝他丢去，正中卢叔脑门，香瓜拍得都碎了，黄黄软软的瓤顺着他脑门往下流。
    卢叔痛呼一声，指着璐璐气得跳脚：“白璐璐！你竟然砸你长辈！”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长辈呢！”璐璐站起来，掐着腰，一点也不怕他。
    “嘿，你个小兔崽子！”卢叔撸起袖子，说着就要上来，璐璐我俩齐齐回身拿香瓜的拿香瓜，拿苹果的拿苹果，都往他身上砸去。
    方忠宇端着盘子，方便我俩补充弹药。
    可是我怎么砸也砸不中，方忠宇嫌弃地把我拉到身后，让我端着盘子，他和璐璐一起砸……合着就我砸不中。
    苹果和香瓜都砸到了卢叔身上，卢叔尖叫着躲闪，好像一个滑稽的大马猴。
    见攻势太猛了，他也不往上来了，转身对二叔吹胡子瞪眼睛：“老二！你也不管管孩子！”
    但是他愣住了。
    段爷爷和段阿姨他们也愣住了，我和璐璐方忠宇也愣住了。
    因为我们都看见，二叔把卢叔带来的三支香点燃了，吊挂在椅子缝隙里。
    二叔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压下，用大拇指、食指和小指，掐着一个茶杯的杯底，杯口朝着三根吊挂的香。
    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拢剑，在空中画着奇怪的笔画。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
    随着二叔一句句念下去，我看见卢叔的身上开始浮现出一片一片的黑气，那些黑气在卢叔身边凝成一个个鬼魂。
    孤魂们尖叫着，源源不断地被吸进了二叔掐着的茶碗里。
    卢叔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上的嚣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卢叔扑向二叔：“你干什么！你在做什么！住手！住手！！”
    卢叔大概也想不到，除了我妈二叔也能治他！
    让他刚才那么嘚瑟，这下后悔了吧！
    “拦住他！”段爷爷使劲敦了敦拐杖，本来已经看呆的段叔叔和段阿姨，一起上手把卢叔摁下了！
    “老二！别！别收他们！我求你了！呜呜呜！”卢叔居然哭了。
    璐璐嫌弃地扭过头：“多大人了还哭。”
    “那些鬼魂，对卢叔这么重要吗？”我捂住耳朵，鬼哭的声音好难听，好刺耳。
    璐璐摇摇头，十分不解的样子。
    我们三个靠在一起又往楼下看去，那三根香燃的速度特别快，只有我能看见，最后一个鬼被收进去的时候，香彻底烧完了。
    嗷！原来这香是根据二叔收鬼的速度烧的。
    卢叔被摁在地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你咋也会啊。”
    二叔没理他，这次将茶杯的盖子盖上，又开始重新念咒：“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详，登山石裂，佩戴印章……”
    二叔的面容十分庄严肃穆。
    那个被放在茶几上的小茶碗开始震动，里面的鬼好像受到了惊吓都要出来，但是他们出不来，从盖沿儿底下溜出来不少求救声。
    声音最大的还是卢叔，他几乎要爬着去二叔身边了：“老二，老二！哥求求你，千万别伤害他们！”
    真的气死了。
    卢叔害人的时候不见一点善心，这些鬼出了事，他倒是心痛不已。
    什么人呐。
    卢婶为什么要嫁他？真是鲜花插牛粪！
    二叔不为所动，突然怒目圆睁，举起茶杯朝着地上重重砸去！
    砰的一声，我只看见白花花的瓷片弹了一地，被二叔收进去的那些鬼像被风吹散了的烟一样消失了。
    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鬼都消失的那一刻，外面的雷声风声都止住了，乌云也散了。
    而卢叔则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脑袋一歪，晕了。
    “卢大师！卢大师！”段爷爷的大儿子推了推他的肩膀。
    二叔敛目凝神走过去，对段阿姨说：“快送医院！”
    我们三个小孩也跑了下去。
    段爷爷在后边指挥他儿子：“快快快，开车，都去！”

 第109章 鬼没有一个好东西

    幸亏段爷爷的大儿子也有车。
    我们一行人两辆车，匆匆忙忙去了医院。
    卢叔第一时间就被拉进了抢救室里，其余人就在门口等着。
    二叔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环顾一圈在夜晚空荡荡的走廊，又放回兜里去了。
    “你们咋又来了？”身后响起一道疑诧的声音，我扭头，发现是给我和璐璐看病的那个爱笑的医生。
    他不可思议地指着璐璐我俩跟二叔说：“你家孩子又磕到了？”
    二叔哭笑不得，礼貌地笑了笑：“不是，是我朋友，现在在抢救室里。”
    “哦，原来那是你朋友，行，正好主治医师是我，你就在这等着吧。”医生回身招呼另一个医生，“茂洋，快来。”
    “哎，来了。”我循声望去，发现抢救室右手边第二个办公室内，走出了白天见过的那个医生，就是被韩子奇爸妈追着问的那个。
    他戴着口罩，和给璐璐我俩看病的那个医生一前一后地走进抢救室里。
    “哈——”方忠宇蔫头巴脑地打了个哈欠，“我都困了。”
    段阿姨指了指对面的长椅：“躺那睡会。”
    “……妈，我是你亲儿子吗？”方忠宇抱怨。
    段爷爷笑着摆手：“如烟，时间太晚了，小宇和两个小姑娘明天还得上学吧？你先送他们回去。”
    “行，爸。”段阿姨一口答应下来。
    我抬头看看身边的二叔，其实我不想走，我也想知道卢叔的结果会怎么样。
    但是家里韩子奇和大咪他们还没吃饭呢，我们都出来一整天了。
    二叔点点头：“麻烦你了大姐。”
    “害，麻烦啥，你也是帮我们家，我们感激都来不及，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二叔说这话就是他不回去了。
    段阿姨领着我们三个朝外面走去，路过胖大姨的时候，我发现她浑身都在不安，整个脑袋都快扎到地里去了。
    我讨厌她，一个连亲人都能害的人，我哼哼着扭过头去不看她。
    回到家，段阿姨再三嘱咐我们俩注意水电，要是害怕就来敲她家的门。
    我们答应下来，就开了房门进了屋。
    一进屋，我就愣在了原地。
    璐璐把门关上落了锁，站在我旁边搓胳膊，视线在屋里看来看去的：“咱家咋这么冷啊？”
    我嘴角抽了抽：“韩子奇和大咪它们都在呢。”
    “啊？在哪？”
    “就那。”我指了指沙发，韩子奇坐在沙发上，大咪它们蹲在阳台上，齐齐幽怨地看我。
    璐璐打了个哆嗦，也不在意，搓着鸡皮疙瘩跑去厕所洗漱了。
    韩子奇飘了过来：“你们干啥去了？一整天没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我急忙摘下环形玉，掏出两个香炉和香点上，一边点一边说：“方忠宇他姥爷出事了，我们都在他姥爷家了。”
    韩子奇蹲在小香炉旁，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是跟尾随你回来的那个小鬼有关系吗？”
    “嗯！”我点头，“那个小鬼呢？”
    韩子奇笑嘻嘻的：“刚才陆大人来过了，他带走了。”
    “他带走干啥？”
    “陆大人说……”韩子奇脸白了一瞬，声音小小的，“陆大人说，许久没开过荤了，回去加餐。”
    “……加、加餐？！”我惊讶地叫了出来，鬼吃鬼？！
    韩子奇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幸好我没掐死你，不然我成了害人的鬼，被吃的就是我了。”
    他摇头晃脑的，烟顺着他两个鼻孔往里进，看起来搞笑死了。
    我捂嘴偷笑。
    “你笑啥？没见过鬼啊。”
    “你不就是？”我想起白天的事情，高兴地拉住他的手，“韩子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韩子奇顿时睁大了眼睛：“啥事？”
    “你猜。”我嘻嘻地笑，非要卖一下关子才好！
    韩子奇愣了一下，抬手就朝我咯吱窝挠了过来，我被突袭到了，痒得我满屋乱跑：“哈哈哈。”
    “你快说！不然我还挠你痒痒了啊！”韩子奇香也不吃了，我跑到哪他飘到哪，对我上下其手。
    大咪它们就在一旁看着我们闹，小狗子们都开始吐舌头摇尾巴了。
    最后我在沙发那被他摁住了，我笑得脸都发热了，韩子奇脸上也洋溢着大大的笑容：“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韩子奇一放开我，我就想跑，但是韩子奇更快，又把我摁住了。
    我只能老实交代了：“今天早上我们去医院，才知道单老师一直昏迷不醒，是被注射安眠药了！”
    “啊？”他焦急的坐在我旁边，急得两只手乱挥，“单老师不醒，不就没法指认凶手了吗？怎么还是好消息？云暖庭你是不是逗我？”
    “不对。”我得意地抱住胳膊，学着二叔的样子摇摇头，“现在警察叔叔们已经在找凶手了，凶手肯定比单老师更了解带走你的人。”
    嘿嘿，原来展示自己聪明的时候这么爽！
    韩子奇想了想，道：“这话是不是二叔告诉你的？”
    “……没劲。”我哼哼着站起来。
    璐璐正巧从厕所里走出来，她洗完的小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头发丝湿了几绺贴在脸上，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在洗手间就听见你俩闹了。”
    我嘿嘿一笑。
    韩子奇忽然问我：“璐璐的腰没事了吗？”
    我看看璐璐，转头对韩子奇说：“没事了吧。”
    璐璐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空气：“你们说啥呢？”
    “韩子奇问你腰怎么样了，我说没事了。”
    璐璐好像挺意外的，韩子奇还关心她，当即甩下毛巾，乐呵呵地提议我们三个斗地主。
    韩子奇可以碰到实物，他当鬼又当得无聊，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斗地主还是方忠宇教璐璐我俩的，我们学的时候，玩了好几把才掌握技巧，但是韩子奇告诉一遍就会了，就他这个智商，怎么就因为一根棒棒糖就跟人走了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本来玩得挺好的，但是一到璐璐当地主，韩子奇就飘到她后边看她牌，我又忍不住偷笑，最后被璐璐发现了。
    璐璐气呼呼地拎着我衣服，把我往屋里拽：“果然，鬼没有一个是好的，你别跟他学坏了，睡觉！”

 第110章 报应来的太快

    第二天段阿姨领着我们三个吃了早饭，挨个儿送到学校去。
    哎，又是学武术的一天，我好烦啊。
    下午方忠宇来了，看见继续蹲在教室外的黄晨曦我俩，一点也没有意外，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等下了课，我们四个围在一起，黄晨曦抱着的薯片都不吃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们又去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啥？你以为是啥好事啊。”方忠宇嫌弃地白了眼黄晨曦，“再说那么晚了，天气还不好，你爸妈能让你出来吗？”
    “昨天他们加班，家里就我自己。”黄晨曦啪的一声打掉方忠宇去掏薯片的手，“你刚才是不是嫌弃我了？”
    璐璐举起小手，贼兮兮的：“我作证，他嫌弃你了。”
    黄晨曦咬牙切齿：“你凭啥嫌弃我？我和暖庭璐璐才是成天的同学，我们以后还要一起上一年级，还都是女生，你男生别老往我们女生堆里凑！”
    我觉得黄晨曦说得有道理，就往她身边凑了凑，璐璐整个人都快挂在黄晨曦身上了，直说：“晨曦你说得对！”
    方忠宇惊得目瞪口呆：“你们排挤我？”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掐着腰满脸得意：“我们还是邻居呢！我还知道云暖庭的秘密呢！”
    坏了！方忠宇肯定要说我戴着‘美瞳’这件事！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手抓住黄晨曦，一手抓住方忠宇：“别吵架呀，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会吵架的。”
    我脚下踢了踢璐璐。
    璐璐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是呀，方忠宇你是男人，男人是不会欺负女人的，晨曦也是，方忠宇不还请咱们吃零食了吗？”
    方忠宇和黄晨曦齐齐抱住小胳膊，朝相反的方向扭过头去。
    我擦擦急出来的汗水，忍不住叹气，城市套路深，可怜我小小年纪就得学会和稀泥。
    放了学黄晨曦的爸爸来接她了，她还是没能跟我们一起走成。
    我们三个被段阿姨拉着去了卢叔住的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那个爱笑的医生正跟二叔贴着走廊的墙壁说话呢。
    我竖起耳朵听了个清楚。
    “他脑袋里是恶性肿瘤，病情很严重，也就长了几个月现在只能准备后事了。”
    二叔干巴巴地张了张嘴，最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医生点点头，看见了走过来的我们，朝我们摆摆手，又跟二叔说：“你家这两个丫头体格真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俩孩子都不到一天就好了。”
    他还用胳膊肘碰碰二叔的手臂：“家里是不是有祖传的特效药？”
    二叔扯起嘴角，但是眼睛里看起来没有一点想笑的意思，笑得很牵强：“哪有，孩子野惯了，身体好。”
    见二叔这样，医生叹了口气拍拍二叔的肩：“看开点吧。”然后就招呼着那个叫茂洋的医生回办公室了。
    我蹬蹬蹬地跑过去，抓住二叔的小手指：“二叔，恶性肿瘤是啥？谁长了？”
    “你卢叔。”二叔复杂的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躺在病床上，朝着段爷爷破口大骂的卢叔，“恶性肿瘤，会危及性命。”
    “不能治吗？”璐璐皱着眉头，垫着脚扒在窗户那看。
    二叔缓慢摇头：“医生说治不了，而且就算治，也要做开颅手术，风险很大，还要花很多钱。”
    我感觉二叔抓着我的手都紧了紧。
    “二叔，那卢叔骗人，是为了给自己挣医药费吗？”
    二叔没有回答我。
    段阿姨拍拍我的肩，她朝我摇摇头，推着我们三个跟二叔一起进病房。
    我知道二叔向来用真心待人，卢婶对我们都好，卢叔现在病了，卢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难过，二叔是在替卢婶伤心呢。
    我也替卢婶伤心，看着病床上的卢叔都顺眼了许多……
    可卢叔还骂着呢：“我咒你们老段家死全家！”
    “行了！”二叔冷喝一声，“我们已经知道了，你骗人是为了给自己挣医药费，但是你也不能走这条路，太糊涂了！有事大家一起商量不行吗？”
    卢叔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手还伸在半空，半晌干巴巴的声音才出来：“什么给自己挣医药费？”
    “你不是颅内恶性肿瘤……”二叔忽然把嘴闭上了。
    段爷爷他们一家人都朝二叔看了过去。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段阿姨赶紧又拉着我们三个小孩出来。
    门一关上，就响起卢叔的爆呵声，他说这不可能，然后就要下床去找大夫看是不是误诊了，之后又开始在病房砸东西，整个病房里鬼哭狼嚎的，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视线。
    段阿姨就驱赶那些人：“别看了别看了！”
    方忠宇璐璐我们三个拄着脸，在墙边齐齐蹲成一排。
    方忠宇在我左边说：“卢大师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有瘤啊？那他骗人干啥？”
    我也不知道，摇摇头：“我还以为他要挣钱给自己治病呢，那些鬼死的时候，他可难过了。”
    璐璐蹲在我右边，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二叔不是早就说过了，利用歪门邪道行骗是会遭报应的，我看他就是遭报应了！他怎么挣的钱，都得怎么花出去！”
    方忠宇后怕的拍拍自己胸脯：“还好我姥爷的堂口发现的早，不然我姥爷不也得这样？”
    段阿姨忽然一巴掌扇在方忠宇后脑勺上：“别胡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卢叔一直在闹，闹到了大半夜，医生护士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是安慰他的。
    但是卢叔非要重新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还是一样的颅内恶性肿瘤。
    他就又开始发疯，一直到凌晨，才窝在被窝里痛哭不止。
    这都是我们早上听段阿姨说的，因为我们三个还得上学，所以在医院待了一会就回家睡觉了。
    等上完了一天的课，再去医院时，我发现卢叔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我轻手轻脚的走到二叔身后，二叔这两天跟他熬的眼底都是红血丝，双下巴都快没有了，原来干净的衬衫都是褶子，皱巴巴的挂在瘦了的身上。
    我可心疼二叔。
    二叔停下正在削的苹果，转身捏了捏我和璐璐的脸：“又放学了啊。”
    二叔的笑容都是疲惫。
    我揉了揉鼻子，悄悄看了眼跟木头桩子一样的卢叔，转头跟二叔小声说：“二叔，明天周六。”
    “周六？”二叔想了想，“中秋节了。”

 第111章 方忠宇姥爷被打了

    我环顾一圈，发现段爷爷他们不在，段阿姨提着食盒进来，笑容温婉端庄：“我爸说，中秋节想请你们一家吃饭。”
    “别麻烦了，我们就在家吃就行了。”二叔笑着推辞，然后接过食盒打开，放在卢叔面前，“吃点吧。”
    段阿姨看着卢叔的目光很复杂，像是厌恶又像是怜悯，总之我看不懂。
    最后段阿姨也不去看他了，扭头笑道：“那行，等你有时间，再来我家吃饭。”
    二叔这次没推辞。
    卢叔抱着食盒，一滴泪忽然落了下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和璐璐紧紧拉着小手，谨慎地看着他。
    卢叔尝了一口瘦肉粥，一边哭一边说：“我是错了呜呜呜。”
    二叔叹了口气，揪了块卫生纸递给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卢叔呜呜的哭：“我家那口子不能生，她一直就想要个孩子，我听说国外的大医院能治，我又没什么本事挣不来钱，才走上这条路，现在钱还没赚够呜呜呜。”
    卢叔说的话，让我们心头一动。
    我和璐璐互相看看，原来卢叔骗黑心钱，是为了和卢婶有个孩子吗？
    难怪那些鬼死的时候，他会那样伤心，因为他没有赚钱的工具了。
    可是我知道，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去害人。
    因为二叔常常教导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问缘由。
    段阿姨看卢叔的目光更复杂了。
    二叔嘴动了动也没能说出话来，隔了老半天叹息出来：“大哥你回家吧，回家过个节，陪陪卢嫂子。”
    卢叔用袖子使劲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道：“回家，回家，两年没回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咋样了。”
    二叔大手搓了搓膝盖，又拍拍大腿，长叹一口气去帮卢叔办理出院手续，办完我们又去给卢叔买了一些过节的东西，段阿姨还掏了腰包给卢叔，说让他别想别的，回去跟媳妇好好过节。
    段阿姨真是个好人，即使卢叔骗了她们家，知道卢叔要死的时候，段阿姨一句话也没说，现在还帮助他。
    我真希望以后二叔就能找个段阿姨这样的媳妇。
    卢叔站在客车门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段阿姨道歉，最后在售票员的催促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车了。
    他要回家了，我透过车窗看忽然干呕了一下的卢叔，真羡慕他能和家人团聚了。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我爸我妈团聚。
    “暖庭，车都走了，你咋还看呢？”方忠宇戳戳我后背。
    我头也不回地说：“我羡慕。”
    “啥？他都要死了你还羡慕？你也想死啊？”
    璐璐恶狠狠地踩他脚：“你会不会说话？”
    方忠宇疼得抱着脚尖叫乱跳。
    我扭头拉拉二叔的衣摆：“二叔。”
    “咋了云丫头。”
    “你瘦了。”我揉揉鼻子，二叔本来的脸是圆圆白白的，现在胡子拉碴，双下巴都快消失不见了。
    二叔自己倒是不在意，揉揉我的脑袋，转头跟段阿姨说：“你车还在医院呢吧，咱们回去取一趟。”
    “嗯呐。”段阿姨看着我和璐璐，笑容掩也掩不住，直说，“小丫头真好啊，就是知道心疼人。”
    二叔牵着我，跟段阿姨往公交站口走：“小宇也挺好，皮实，以后到哪都吃得开。”
    段阿姨头疼地叹气：“让我少操点心就行了。”
    他们嘴里的好小宇，现在正被璐璐追着揍呢。
    我们刚回医院，就在大门口看到了急匆匆往外走的段叔叔，方忠宇一个箭步冲上去：“舅舅！”
    段叔叔把方忠宇抱起来，着急地朝段阿姨道：“老妹儿，你快去楼上看看吧！”
    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段叔叔急得两只眼睛通红，鼻尖上都是汗，方忠宇在他怀里都不闹了。
    段阿姨转身朝二叔点点头，就跟着大步往里走。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是还能听见段阿姨和段叔叔说话：“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爸让人给打了！”
    “啥？！”
    “就昨天那些香客，也不知道在哪听说了咱家的事，今天都去家门口堵去了！爸把钱退了他们还不依不饶，就把爸给打了！”
    “爸咋样啊？有没有啥大事啊？”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叔忽然拉住璐璐我俩：“走，咱们也上去看看。”
    二叔走得飞快，璐璐我俩都快被扯飞起来了，我们跟在二叔身边小跑，到了病房的时候差点累趴下。
    病房外面站着两个警察，正跟段叔叔了解情况。
    我们走进病房，段爷爷面色苍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躺在床上，虽然咳得肺都快出来了，但是浑浊的眼睛里，目光依旧老辣精明。
    他板着脸，头上抱着一条纱布，纱布左边都染红了。
    段阿姨擦着眼泪，给他盖被子。
    胖大姨拘束地站在床尾，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看起来也没事啊？”璐璐小声跟我说。
    “嘘，别说话。”我推着璐璐往角落里挤，她没看出来这几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很诡异吗，还敢吵吵。
    璐璐听话地闭住嘴，跟我一起站在墙角。
    段爷爷看见门口的二叔，笑着招了招手：“老二，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二叔摇摇头，顺着段爷爷指的那张椅子坐下去。
    段爷爷忽然板起脸来，干枯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床，声音又洪亮又严厉：“翠丽！我还没跟你计较堂口的事，你先给我把篓子捅出去是不是？你真当我老了，脑子不清楚了是不是！”
    胖大姨被吓得一个激灵，她这几天也瘦了不少，脸好像好几天没洗了，一片发黑。
    胖大姨迈着小短腿，焦急地跑到段爷爷面前，大肉手一把推开段阿姨，声音都颤抖了：“爸！真不是我说出去的！你相信我啊！”
    段阿姨被推了一个趔趄，还好二叔扶住了她。
    段爷爷看看段阿姨，再看向胖大姨，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你是看如烟离婚了，怕她回来分财产，想早点让我死是不是？眼看着我堂口的事破灭了，你又把香客们找来？我没被打死，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吧！”
    “爸！我真没有呜呜呜！”胖大姨顿时哭天抹泪地嚎哭起来，我都看见她的小舌头了。
    这时，段叔叔惊诧地走进来，看着段爷爷和胖大姨一脸震惊：“爸，你说啥？”

 第112章 买美瞳

    段叔叔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段阿姨也瞪着红红的眼睛，盯着胖大姨。
    胖大姨被盯得脸色涨红，我看见她裙子底下露出来的肥肥的小腿在抖。
    我往门外看看，正好看见两个警察叔叔离开的背影。
    “爸，你说这事都是嫂子搞的鬼？”段阿姨嗓音都快劈了。
    我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段叔叔大步走上前，盯着胖大姨，胖大姨瑟缩地往后推了推。
    段叔叔忽然扬起手，一巴掌扇在胖大姨的脸上，给胖大姨打坐在地上了。
    我们三个小孩吓得一个劲儿往墙角里缩。
    胖大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段叔叔，火气也上来了：“段如明，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段叔叔目眦欲裂：“我打你？我打你都是轻的！我妈走得早，我爸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们兄妹俩拉扯大，怕我和如烟受气，一辈子都没再娶！你心被狗吃了？竟然祸害我爸！”
    胖大姨气的理智都快飞走了，她扑腾着站起来，瞪着段叔叔，指着抽泣的段阿姨：“你爸有多偏心你不知道吗！你爸有什么东西就想着你妹妹，你妹妹现在离婚了，还带个拖油瓶回来，你爸以后……”
    “你闭嘴！”段叔叔吼的唾沫星子乱飞，“如烟过得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那是我妹妹！我爸的亲姑娘！别说我爸，就是我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想着她和小宇！你！你简直狼心狗肺！”
    “段如明！我狼心狗肺？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咱俩没有孩子，以后你爸的财产都是小宇的！你能捞着个屁！”
    “李翠丽！”段叔叔忽然薅住胖大姨的头发，把她往外拖，“走！现在就离婚！”
    “不不不！我不离婚！我不离婚！”胖大姨挣扎着又开始哭起来，“我在你家当牛做马半辈子了，老头要死了，你要跟我离婚，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呜呜。”
    段叔叔力气很大，几下就把胖大姨拖出去了，我们还能听见他们在走廊里的回音。
    “你当牛做马？你过了门就一直在享清福，我连衣服都不让你洗一件，你说你当牛做马？李翠丽你真能颠倒黑白！啥也别说了今天就得离婚！”
    我捂住耳朵蹲下来，他们的话让我心里很难受。
    卢叔为了能有个孩子，害人赚钱。
    胖大姨为了段爷爷的财产，联合外人害自己的亲人。
    一时间我竟分不出谁更可恶。
    段阿姨忽然捂住脸，哭着跑出去了，哎，段阿姨应该也很伤心吧。
    “妈！”方忠宇追出去了。
    段爷爷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我看见他眼角有一点点湿润。
    二叔站起来，朝璐璐我俩招了招手，扭头对段爷爷说：“段叔，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
    段爷爷干哑的嗓音叫住二叔：“等等，老二啊。”
    段爷爷挣扎着坐起来，二叔急忙过去扶住他，让他靠在床头。
    段爷爷紧紧抓住二叔的手：“老二啊，我这一辈子也没欠过别人的人情，这次是你帮了我，也帮了我们一家，我还说请你吃饭，但是我现在的身体好像真不管用了，趁我还能动，你提个条件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段叔你说的这是啥话，段大姐平时也没少帮我照顾孩子，我做这点事都是应该的。”二叔皱起了眉头。
    二叔瘦得皱眉的时候，眉头中间的纹都浅了。
    段爷爷咳了又咳，重重拍了拍二叔的手：“就算我老头子求你了，心里带着事，估计下去也不安心啊。”
    他忽然指了指我：“我看这孩子一直带着纱布，是不是眼睛有点病症，你要是需要大夫，需要途径，需要钱，尽管跟我说。”
    二叔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都大了两分：“段叔你别说，我想买副美瞳给她戴。”
    “美瞳？”段爷爷愣住了，但没问为什么，很快答应下来，“行，我这就托人从国外买，顶多一个月就能到。”
    再往下我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我只能听见我身体里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美瞳……美瞳！
    我还记得方忠宇拿来的那个宣传单，只要带上就跟正常眼睛没有区别。
    到时候我不但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下和所有人面前，也没有人再会问我眼睛怎么了，带着纱布干什么。
    我……我好激动，我激动得手脚都在抖，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扭头看见璐璐大眼睛里湿湿的，她吸了吸鼻子，悄悄对我说：“太好了暖庭，太好了。”
    “嗯！”我朝她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再看段爷爷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老头真好看，真可爱。
    璐璐我俩紧紧拉住对方的手。
    段爷爷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啊虽然岁数大了，但经此一事，我们也算有交情了，你和如烟住对面还有本事，如烟以后还得你多多照顾。”
    “这是肯定的。”二叔笑着答应。
    我心里一下子就了然了，原来段爷爷非要报答二叔，不仅仅是因为还人情，还因为想要二叔照顾段阿姨。
    哎，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弯弯绕绕的，不过段爷爷都七十多岁了，还依旧为段阿姨考虑着。
    就像我爸我妈，为了给我找治眼睛的办法，去了南方一样。
    段爷爷说，之前他立了堂口的时候太过自信了，接待了不少香客，他要一家一家去道歉，因此就没住院。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站在大门口等车，我闲得无聊就观察这个医院的全貌。
    前面是急诊部，只有两层楼，后面是住院部，有六层高呢。
    视线忽然一顿，住院部楼底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茂洋医生，他两只手都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身前站着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瘦高女人，头发卷卷的，背影看起来很艳丽。
    茂洋医生忽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唔！
    茂洋医生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脸愣了一下，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我立马捂着脸害羞地扭过头去，大人们的亲亲被我看见了！
    哎呀！好害羞！我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脑袋直往璐璐后背上扎。
    “暖庭你干啥呢？”璐璐疑惑地扭过头来。
    我感觉我脸好像一个烧开的电热水壶，就差呜呜冒气了，我垂着头，指向身后，磕磕巴巴地说：“茂、茂洋医生在那、那亲人。”
    “啥！”璐璐立马好奇地看过去，“没有别人啊，他亲谁？”
    没别人？
    我硬着头皮又朝后看去，果然那个黄连衣裙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茂洋医生一个人站在那里。
    在抽烟。

 第113章 二叔还有钱

    茂洋医生那双细长的眼睛被隐藏在缭绕的烟雾后，连带着他的人都叫我看得不真切了。
    他烟就抽了两口，扔在地上黑亮的皮鞋碾了碾，转身走进住院部，进门之前又看了我一眼。
    这次他的眼神很复杂，虽然只有一眼，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一种类似……类似我和我爸妈分别时那种心痛的眼神？
    我使劲想，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确定，那我就不想了！
    因为我现在还有更开心的事情呢！
    “二叔！我真要戴美瞳了吗？”我围着二叔高兴地直转圈。
    二叔捂着脑袋，急忙一手抓住我：“祖宗你可别转了，二叔头晕。”
    “二叔二叔！你说我是不是戴上美瞳，就和以前一样了？”我兴奋的脸发烫，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二叔哭笑不得，指了指迎面驶来的公交车：“是是是，快上车吧，咱家门把手还没修呢，回去顺便买个门把手。”
    “二叔！那我戴上美瞳之后……”我还没说完呢，璐璐搂住我脖子，把我往车上拽。
    “暖庭，回去咱们多吃两大碗饭！庆祝一下！”璐璐嘻嘻地笑。
    我回头跟她击掌：“好！”
    “哈哈哈，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们两个不大点的小丫头，也要把二叔吃穷喽。”二叔领着我俩坐在座位上，笑道。
    我颇不赞同地站起来，扒住二叔座椅的后背摇头：“我们俩才不会把二叔吃穷呢，而且我也吃得不多啊，就璐璐一顿干三大碗。”
    璐璐一听就毛了，急忙把我摁下来：“云暖庭！我不要面子的吗？一车人呢！”
    周围的叔叔阿姨们看着我俩直笑，一个劲儿跟二叔凑热乎，说这两个小姑娘真有趣，看着就古灵精怪的。
    居然还有人说，自己家有两个小子，希望跟二叔认识一下，要是可以定个娃娃亲。
    给二叔吓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扭头靠在椅子上装睡觉。
    “娃娃亲是啥？”我问璐璐。
    璐璐抠抠脑瓜子：“是不是像茂洋医生那样亲？”
    我看看璐璐的额头，又白又光滑，亲一下也不是不行，我和璐璐都这么好了。
    但是要是换成别人……我恶心地打了个哆嗦，拉住璐璐：“不说了。”
    璐璐点点头，伸出手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我俩前边的二叔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二叔这两天一定累坏了，哪有人瘦得这么快的，二叔平时包在衬衫里西瓜一样的肚子都没有了。
    我叹口气，拄着下巴看车窗外路过的风景，我还是很开心，我觉得因为要戴美瞳的事情，能让我开心好长时间。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戴上了美瞳，我爸妈是不是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只需要隔三天喝一次药就好了啊！
    哈哈！
    我心情好得，就连看外面大街小巷里藏匿的那些鬼魂都顺眼了不少。
    公交车到了小区门口，璐璐把二叔推醒，我们先去小区对面的五金店买了门把手。
    这个五金店，就在小饭馆的旁边，里面黑漆漆的点着一个小灯泡，各种金属质感的东西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货架。
    要是磕了砰了一定会被砸伤的。
    二叔让璐璐我俩在门口等着，他自己进去买。
    我俩就在门口闲溜达，溜达溜达着，璐璐忽然跑向我：“暖庭暖庭，你看。”
    “咋了？”我顺着璐璐的手，往旁边的小餐馆里看，不由得咦了一声。
    “今天餐馆的人这么少啊。”
    “是啊，平时这个时候，餐馆里人满满登登的，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真奇怪。”
    餐馆里没有一个客人，冷冷清清的。
    老板坐在门口的餐桌前，另一边坐着服务员周叔叔，和厨师王叔叔。
    三个人都垂头丧气的，老板还拿出两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他们，不知道说了啥，王叔叔眼睛都红了。
    这时，二叔走了出来，拎着门把手笑：“你俩看啥呢？躲人家餐馆门口，跟做贼似的？”
    我回头把二叔拉下来：“二叔你看，是不是挺奇怪的？”
    二叔猫着腰凑近了，一看清里面的情况也咦了一声，然后就推门走进去了。
    璐璐我俩紧跟在二叔屁股后头。
    门推开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齐齐看了过来。
    老板最先出声，声音哑哑的笑道：“老二，今天不做饭了，不好意思啊，不能招待了。”
    “不吃饭。”二叔摆着手坐在他身边，“出啥事了？你们都愁眉苦脸的？”
    二叔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
    老板叹息一声：“哎，我老娘病了，我得带她去京都的大医院治病，这不餐馆没人看，再说我钱也不够，想把餐馆盘出去。”
    老板回头又朝周叔叔和王叔叔点了点头，歉意道：“就是我这两个老伙计，跟了我好几年了，我突然一走，他们失业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叔叔忙说：“老袁，你说的哪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咋能这么想呢，我和老王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你家大姨的病可耽误不得啊。”
    王叔叔点头说是。
    二叔搓了搓下巴，忽然说：“那正好了，我最近也想去找工作，找来找去发现离得太远孩子没法带，要不我把你餐馆盘下来？”
    “啥？”他们三都惊讶得下巴快掉了。
    特别是服务员周叔叔，上下看了二叔好几遍。
    我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周叔叔好像脑补了一大堆，最后还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二叔肩膀。
    “你有那么多钱？”周叔叔激动地站了起来。
    二叔嘿嘿的笑，笑得神秘莫测的：“还有点，应该够。”
    璐璐我俩坐在对面的桌子那里晃着腿，璐璐忽然扭头说：“二叔咋还有钱？不就四千存款吗？咱们租房子，再加上这段时间花的，四千块钱早就不够了吧？”
    我一言难尽，我就不爱学习，算数小一点还行，那么多数字，我怎么算得过来？
    不过，我记得方忠宇说过，当神婆什么的很挣钱的。
    “难道是二叔以前当什么龙什么弟子的时候挣的？”
    璐璐煞有其事地点头：“那肯定是。”
    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原因了，总不能二叔是个隐形的富豪，不然怎么会跟房东砍价砍到三百一个月，应该大手一挥直接买下来。
    我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二叔做事从来雷厉风行的，跟老板谈好了价钱就回家去取钱，不到两个小时就把合同签好了，钱付好了，这下周叔叔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王叔叔很开心，因为他们不用丢工作了！
    我也很开心，以后就能经常在这里吃饭了，这里的锅包肉真的很好吃！
    二叔接过了餐馆的钥匙，和他们道了别，带着璐璐我俩回家。
    一路上我都沉浸在各种喜悦中，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傻笑啥呢？”二叔走在楼梯前面，哭笑不得地对我说。
    我刚要说话，就听见604的方向，传来一男一女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老韩啊，你轻点，别给撞坏了。”

 第114章 盘查结果出来了

    咦？这个声音，是齐阿姨？
    二叔也愣了愣，紧着往上走几步。
    我们一溜烟地跟上去。
    一上去就看见楼道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韩叔叔和齐阿姨正往604屋里抬着一个柜子。
    看我们上来，韩叔叔最先停住动作，长满了参差不齐的胡子的嘴角，用力扯了扯：“老二，你们回来了？”
    韩叔叔估计是想笑一笑，但他实在笑不出来，眼睛跟被血泡过似的红，鼻子头也红了一大片，整张脸看起来比木头还僵硬。
    韩子奇现在正围着他爸妈乱飞呢，鲜红的血泪也流了满脸。
    二叔疑惑地道：“大哥，你这是？”
    齐阿姨吸了吸鼻子，耳边的碎发都有几根白了：“我们俩打算好了，这些年攒了一些钱，本来就是想供小奇出国深造，但是现在可能用不上了，我们就买了这的房子，以后也能经常陪在小奇身边呜呜呜。”
    齐阿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二叔敏锐地嘶了一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二叔不问还好，问完韩叔叔直接蹲在地上，布满老茧的大手在脸上搓来搓去，压抑痛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看得好心酸。
    他们的样子，就像希望破灭了一样。
    二叔把韩叔叔拉起来，又招呼着齐阿姨进我们家，让他们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
    我和璐璐就跑进厨房去，我烧水，璐璐刷茶碗，倒茶叶。
    韩子奇哭着飘过来：“呜呜呜。”
    我转身担忧地问他：“韩子奇，你爸妈咋了？他们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没救了？”
    韩子奇哭得满地是血，说话一抽一抽的：“我也不知道，我爸妈突然就来了，他们什么也没说，我想跟他们说说话都做不到呜呜呜。”
    “你别急，二叔一定会有办法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二叔能不能有办法，但是在我心里，二叔就是超人，没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我把水烧开了倒在茶碗里，和璐璐一人端出去一杯，送到韩叔叔和齐阿姨面前。
    齐阿姨对我们道谢，羞得我和璐璐躲在二叔身后，听他们说话。
    “之前发现单老师被别人注射安眠药了，我们报了警，最后警方注意到五个小护士身上，可是盘问下来，再加上各种证据，那些安眠药确实是她们注射的，但是……”
    韩叔叔颤抖的声音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又开始哗啦哗啦地搓脸，搓得脸黑红黑红的，鼻子也发出闷闷的声音。
    齐阿姨把话茬接过去：“警察说，那些安眠药确实是她们注射的，但是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咋回事，更别提谁指使的了呜呜呜，找不到凶手，单老师现在还醒不过来，我家小奇可咋办啊！”
    “这咋可能呢！”二叔惊讶地喊出来，站起来背着手满屋地乱走，走得我心里都乱乱的，“她们自己用的药，自己不知道？”
    韩叔叔艰难地点点头：“警察是这么说的，当时我和桂玉就在外边听着，那五个小护士说自己每隔几天，就会有一段时间突然记不起自己干啥去了，就像记忆凭空消失了一样。”
    “记忆消失？”二叔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都尖细了不少，“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齐阿姨哭着摇头：“查了，这几个护士是不同科室的互相不认识，没有一点交集，住的地方更是哪也不挨着，上班的时间从来都走不到一起去，警察发现这几个人后立马就分开控制起来了，审问也是一个一个问的呜呜呜。”
    二叔使劲搓搓脑瓜顶，我胆战心惊地看着，生怕二叔又把头发搓下来。
    二叔走来走去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一屁股坐在茶几前的小凳子上，摸出一根烟递给韩叔叔，自己又点了根。
    “那这凶手的人肯定还在医院里。”
    我们齐齐愣住。
    韩叔叔声音嘶哑地问：“为啥？”
    二叔夹着烟的手，拍掉胳膊上的蚊子说：“能同时接触到五个不在同一个科室的护士，并且这么长时间，只能是医院里的人，况且五个护士都被控制起来了，单老师还没醒，啧。”
    二叔咂了咂舌：“说不定是还有人在给她用药。”
    “啥！”韩叔叔激动地站起来，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你是说，那人是医院里的大夫？”
    “大概率是。”
    “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着！”韩叔叔拉起已经呆愣住的齐阿姨就要出门，又被二叔拽回来了。
    “你急啥？急心吃不了热豆腐，你这么去不是打草惊蛇吗？那人能让好几个护士都中招，你们就算找到他了又有啥用？说不定前脚找到他，后脚就忘了自己是干啥去的！”
    “那你说咋办！”
    “太他妈邪门了。”二叔忍不住又搓脑袋，“眼下先别去找那医院里的人了，直接找带走韩子奇的人，打草惊蛇会得不偿失。”
    璐璐悄悄撞了撞我胳膊：“二叔真厉害，一开口就是两个成语。”
    “嘶。”我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璐璐的关注点居然歪了，我也撞了撞她，“你别打岔。”
    “哦。”
    韩叔叔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瞬间萎了，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重新窝进沙发里。
    “哪那么好找啊，要不我们俩也不用看着单老师了，菱形大楼更是进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住户那么多，也不知道是谁。”
    二叔忽然嘿嘿一笑，把我们都笑懵了：“我刚才把小区对面的餐馆盘下来了，明天咱们好好过个节，养足了精神就在饭店里贴上寻人启事，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指不定就有人见过韩子奇最后跟谁走的。”
    韩叔叔和齐阿姨激动地对视了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脑袋又垂了下来，韩叔叔局促地盯着脚尖说：“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买房子了，现在手里一点钱都没有……”
    “这不是问题！”二叔大手一挥，大步流星地走进自己卧室，拿着一沓子红票票出来，啪的一下拍在茶几上，“之前你们给的，现在正好用上。”

 第115章 陆祁要我做人间第马

    “这不行！这是给你的！”韩叔叔激动得两只大手把钱往回推。
    二叔使劲把钱塞回他手里：“孰轻孰重？现在救韩子奇才是最要紧的！你拿着！”
    韩叔叔推辞不过，抱着钱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嚎：“老二谢谢你啊！谢谢你啊！我们全家都谢谢你！”
    韩叔叔哭得像个孩子，我和璐璐都忍不住哭了。
    最后韩叔叔和齐阿姨亲手给韩子奇点了香，又蹲在香炉前一会哭一会笑的说了好半天话，韩子奇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说一句，韩子奇就答一句。
    只是韩叔叔和齐阿姨，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越说越伤心。
    我看得心里阵阵的酸，就跑过去给他们传话。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二叔就从卧室里拿出没有打磨过的小铜镜，刻了符文和咒语，在韩子奇爸妈回去的时候交到他们手上。
    二叔说菱形大楼的割角煞，煞气太重，让他们挂在阳台能阻挡煞气。
    韩子奇爸妈就差给二叔跪下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和璐璐站在二叔身后看着。
    我不由得叹息：“还好二叔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韩叔叔和齐阿姨，真的要难过死了。”
    “嗯，幸亏二叔是个道士，才能这样帮他们。”
    璐璐我俩更加崇拜二叔了。
    璐璐忽然扭头对我说：“暖庭，你也一样。”
    “什么？”
    “你呀。”璐璐指了指我眼睛上的纱布，笑嘻嘻的，“你有一双蛇眼，才能帮韩子奇和他爸妈传话，我刚才都注意到了，你传话的时候，齐阿姨都笑了。”
    我望着璐璐的小脸，呆愣住了，好像有一双蛇眼，也挺好？
    我扭头看看阳台外，那些漫天乱飘，一个个跟白色塑料袋似的群鬼们，不由得身体一震。
    还是算了吧，我宁愿不要。
    洗漱过后，二叔简单弄了点吃的，我们吃完就上床睡觉。
    刚刚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胸口的环形玉热了起来，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韩子奇进来了。
    他像个倭瓜一样径自飘到窗台上，抱着膝盖看外面如玉盘一样的月亮。
    看起来比大咪还可怜。
    “韩子奇？”我叫他。
    韩子奇没回头，声音空灵得像来自远方：“暖庭，你说，我还能活过来吗？”
    “能呀！”韩子奇这样子让我很担心，我们现在可是朋友！
    我急匆匆把环形玉摘下来，跑到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韩子奇，你别灰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你身体的！”
    韩子奇扭头看我，小嘴瘪了瘪，没忍住血泪落下来：“但是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好像要死了。”
    我心里揪揪着，重重抱了抱他，他身上冰凉，我好像抱了一个大冰块，冻得我直发抖。
    但我没有放弃：“二叔说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都有心，一定能救你活过来的。”
    我拉着他的手，摸我跳动的胸膛：“你看，我的心跳得可有力了！”
    不知道为啥，我好像看见他眉心跳了跳。
    韩子奇破涕为笑地收回手：“你二叔说的心，不是这个心。”
    “那是啥心？”我搞不懂了，“人不就这一颗心吗？还有啥心？”
    我低头看了自己一圈，也没看见另外的心。
    看不见才正常吧？
    人要是长了两颗心，那不就是妖怪了？
    不过不管怎样，韩子奇看起来心情好像好了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你睡吧，明天还得去买东西呢，我去看看我爸妈。”
    “哦，再见。”
    “再见。”
    我目送韩子奇穿墙离去，重新跑回床上睡觉，我就离开这么一会，璐璐四仰八叉地都快占据整张床了。
    我叹了口气，把她往另一边推了推。
    我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一股凉爽的风打着旋的又落在我床边。
    我心头一惊，立马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盘腿坐在我身边的陆祁，他撑着侧脸，双眼困倦地半睁着。
    被月光打到的身影，几乎要融进月色里。
    “陆祁哥哥？”我诧异地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刚忙完，过来看看。”他手指在脸上敲了两下，忽然问我，“你怎么总受伤？”
    “受伤？我没有啊？”他给我问傻了，听他那笃定的语气，我还以为我真受伤了呢。
    陆祁伸出又长又细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我脖子上挂着的环形玉：“我在里边加了点东西，你受伤了就能替你疗伤，现在它不见了，不是你受伤了？”
    我苦恼地挠挠脑袋，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间扭到脚了，或者撞到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没记起自己有受过伤。
    倒是璐璐把腰扭了。
    对了，我忽然想到了：“那我身边的人受伤，也可以疗伤吗？”
    陆祁笑着点头：“可以。”
    他的嘴唇红红的，牙齿白白的，又整齐又亮，好像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型大奶糕。
    我惊喜地坐直：“那是璐璐受伤了！难怪璐璐当天晚上就好了！”
    我真诚地对他道谢：“谢谢你，陆祁哥哥。”
    “噗——”陆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我有点懵，我在对他说谢谢，有啥好笑的？
    莫名其妙。
    陆祁伸手勾起我脖子上的红绳，把环形玉勾了出来，他放在掌心，我就看见有一股白色的气体，钻进了玉里。
    “好了，给你填满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明白，他是个鬼吧？为啥要对我这么好？
    我突然戒备，二叔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着陆祁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
    陆祁好像看懂了我的想法，他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小孩儿，你帮哥哥看着生魂，哥哥总得给你点好处不是？”
    “哦。”我意识到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我本来就是小人，得再长十多年才能是大人呢。
    “小孩儿，你妈妈在的时候，哥哥可没有这么累过。”他的声音忽然在我头顶响起，“你这双蛇眼不用浪费了，不如你考虑考虑，给哥哥做个人间第马？”

 第116章 再见漂亮阿姨

    你看你看你看！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
    我逃窜似的往后缩，一直缩到床头靠墙，双眼谨慎地盯着他。
    陆祁挑眉问：“你不愿意？”
    “你为啥选我做第马？”我虽然小，但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哥哥偶尔也想偷个懒呗。”陆祁说着打了个哈欠，漂亮的双眼在月光里眯成了一条缝，真的很累很困的样子。
    “我没听我妈说过鬼差也能找第马……”我声音越来越小，突然有点怕他下一秒就把我掐死。
    可确实是，鬼差属于地府的公职人员，鬼差也只能听令于地府，不能自已私自立堂口。
    这些我都知道。
    “小孩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祁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双手抱臂斜倚在白花花的墙上。
    “啥？”
    “只要我想，任何事情都可以。”他甩甩手好像要走了，“你还小，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就告诉我。”
    陆祁突然顿了顿，笑得像一只可怕的大灰狼：“小孩儿，你是我预定的人，如果要立堂口选择了别的师父……小心你师父会被我吃掉！”
    他语气凉嗖嗖的，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
    一直到他变成一股风飘走了，我都回不过来神。
    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倒下去努力让自己睡着。
    ……
    虽然睡觉之前被陆祁吓到了，但是梦里我梦见自己躺在一堆好吃的中间，和我爸我妈，二叔璐璐在一起，我们开心的吃好吃的，聊天。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陆祁来了的事情，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扭头，身旁床上的浅紫色小白兔褥子上空荡荡的，璐璐又早早的起来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冲向卫生间，呼啦一下拧开水龙头，开始把冰凉的水往脸上扑。
    二叔笑呵呵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火烧屁股了？跟猴子似的。”
    “我梦见好多好吃的！”我把挂着水的脸从门口探出去，看见二叔坐在沙发上，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茶碗，翘着二郎腿晒太阳，美滋滋的。
    “二叔璐璐呢？”我朝二叔走过去。
    “出去跑步了，你看看璐璐，放假也记得锻炼身体。”二叔滋溜滋溜地溜着碗边儿喝茶水，仿佛那不是什么茶水，而是难得的甘霖一样。
    我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干巴巴的嗓子，盯着茶水说：“二叔，茶水好喝吗？”
    二叔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茶碗：“你试试？”
    我两只手接过来，浅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回甘，我一下就爱上了。
    正要再喝呢，二叔就把茶碗夺了回去：“去去去，喝完小心牙齿黑。”
    “唔！”我捂住嘴坚决不喝了，好喝也不能让牙齿黑！
    等璐璐回来，我们吃了早饭，就出发去市里最大的超市买东西去了。
    月饼，鸡鸭鱼肉买了一堆。
    而且这个超市里的裙子好漂亮啊！璐璐我俩看见就挪不动步了！
    二叔哭笑不得地推着购物车：“你俩看吧，二叔去那边把烟酒糖茶买了，看中哪件拿哪件，等会二叔都给你们买了。”
    “谢谢二叔！”我俩齐齐扬起大笑脸。
    因为是中秋节，所以超市里人爆多，衣品区人很多，闹哄哄的。
    璐璐我俩进了人群，就好像进了水的鱼一样游来游去，最后在一排挂着的小裙子那停住了。
    小裙子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都有，紧邻着的就是大人的裙子。
    “暖庭你看这个好不好看？”璐璐喜滋滋地拿下一条绿色小裙子，放在身前比画。
    我刚要夸好看，旁边忽然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茂洋，你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
    然后就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好看。”
    这个声音璐璐我俩都熟悉，正是茂洋医生。
    璐璐我俩对视了一眼，璐璐忽然放下裙子，手疾眼快地捂住我嘴，小声说：“别吵，我还没看到被茂洋医生亲的人呢。”
    璐璐好无聊啊，亲人有什么好看的，哪有小裙子好看。
    我翻了个白眼。
    璐璐拉着我蹲在衣架底下，我俩都露出了眼睛。
    攒动的人群里，茂洋医生穿着一身米黄色休闲衫，垂手站立在一旁，看着面前的女人微笑。
    那个女人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头发卷卷的，身材火辣凸凹有致，今天穿了一条和茂洋医生同色的连衣长裙，脚下还踩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哇，真般配。”璐璐双眼放光，小声称赞。
    我赞同地点点头：“她是茂洋医生的媳妇吗？”
    “应该是吧，不然茂洋医生为啥陪她买裙子？”
    “说得也对。”
    这时女人转回身，把裙子挂了回去，娇嗔道：“你就会敷衍我，不买了。”
    我浑身一怔。
    因为我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她嘴唇红红的，指甲红红的，左鼻翼上还有一块小三角形的痣。
    她是我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漂亮阿姨！
    给了我棒棒糖的漂亮阿姨！
    “是漂亮阿姨！”我惊讶地大叫了出来，直接站直了！
    璐璐还手忙脚乱的要把我摁下来，但是我在反应的这段时间里，茂洋医生已经看过来了。
    漂亮阿姨也看了过来，见到我以后，她身子僵了一下。
    茂洋医生牵着她手走过来，隔着衣架笑着对我们打招呼：“你们怎么在这呢？家长呢？别乱跑啊。”
    我还在盯着漂亮阿姨缓神，我还记得二叔说她是孙爷爷的老婆子孙奶奶呢。
    可是她明明这么年轻，衣品区的光线很好，这次我能确定不是我看错了。
    璐璐用力撞了撞我肩膀，见我没反应，先对茂洋医生笑道：“二叔马上就过来啦，茂洋医生中秋节快乐！”
    “你们也快乐。”茂洋医生微笑着揉了揉我俩的头，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
    但是我的注意力都被漂亮阿姨吸引走了，她不自在地躲闪着我的目光。
    茂洋医生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漂亮阿姨，问道：“妙玲，你们认识？”
    漂亮阿姨不得不把目光扭回去，抓住茂洋医生的胳膊浅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璐璐瞪得眼睛都快出来了，问我：“啥时候有一面之缘了？我咋不知道？”
    “哎呀，就是火车上那次，你睡得跟猪一样。”
    “我才跟猪不一样呢！”
    这时，二叔的声音从我左侧方传来：“哎呀，你俩让我好找，挑好了没，挑好了咱去结……”
    二叔看到漂亮阿姨，石化当场。

 第117章 过节啦

    超市里人来人往。
    二叔一只手推着购物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大包红茶，瓦亮瓦亮的脑门在白炽灯下反的光，几乎要淹没了那几个突兀的头发丝。
    二叔看着漂亮阿姨，好像石雕一样微张开嘴巴，我都怀疑二叔连喘气都忘了。
    二叔咋看着漂亮阿姨这个表情？难道二叔还是觉得她是孙奶奶？
    可漂亮阿姨明明很年轻啊……
    我不解地挠着头转回头去，却冷不丁撞上了茂洋医生看着我的视线。
    可是我一回头，茂洋医生就把脸转过去了。
    他笑容温和，好像也感觉不到二叔失礼的样子。
    “中秋节快乐。”茂洋医生跟二叔打了个招呼。
    二叔也好像啥事没有的样子，笑得憨憨的：“茂洋医生，中秋节快乐啊，这是你媳妇？”
    二叔指着的漂亮阿姨，漂亮阿姨脑袋都快躲在茂洋医生身后了。
    可是漂亮阿姨这样子摆明了就是认识二叔啊，难道她真是孙奶奶？
    我上下打量了一通，也没看出漂亮阿姨有一点是老人的迹象。
    茂洋医生大大方方地牵出漂亮阿姨的手，笑着说：“是我女朋友，叫品妙玲。”
    漂亮阿姨着急地把茂洋医生的手往下拉：“快走吧，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
    说着，就把茂洋医生拉离了原地。
    茂洋医生被拉着走开，还不忘回头跟我们打着招呼，最后还特意跟我打了招呼。
    跟我打招呼干嘛？
    我们在医院都没有说过话，我虽然疑惑，但是二叔教导我们要有礼貌，于是我也乖巧地跟茂洋医生道了别。
    一回头，我就看见二叔手里的红茶都掉地上去了，他看着茂洋医生和漂亮阿姨的背影，眯着眼直搓下巴：“像，太像了。”
    “啥像啊？”璐璐又欢天喜地地拿起一件小裙子，在身上比量，一边问二叔。
    二叔长叹一口气：“跟你们孙奶奶年轻的时候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二叔，她好像认识你。”我抠抠鼻子，“她会不会就是孙奶奶？”
    “不敢确定。”二叔弯腰把红茶塞进购物车里，又把我和璐璐挑的几件裙子，和打算入秋穿的衣服塞进车里，领着我俩往门口结账处走。
    璐璐一路上听完我和二叔说的孙爷爷孙奶奶的事，都快跳起来了。
    “二叔，孙奶奶走的时候，你还没来我们村呢吧？”璐璐跳着脚问。
    二叔把一件件的商品都掏在柜台上，一边扭头弯腰跟我们小声说：“我来你们这两三年，去过你孙爷爷家，那时候你孙奶奶正好回来一次，这么多年就回来过那一次，就是那次我瞅见她年轻时候的照片了。”
    售货员阿姨打了条，二叔付完钱提着两大兜的东西往出走，还在喃喃自语：“她简直跟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我和璐璐跟着后面，个个学着二叔平时摇头叹气的样子。
    “暖庭，你说真有永葆青春的方法吗？”
    “不知道，但是二叔上次看到孙奶奶的时候，孙奶奶还是老奶奶的模样，对吧二叔？”
    二叔把兜子放在公交站的座椅上，点着了一根烟，一边点火一边点头：“对。”
    我对璐璐摊开手：“你看，也不是永葆青春，顶多是后来年轻的。”
    璐璐听了更晕了：“晨曦有次跟我说，她妈妈有很多化妆品，都能让她妈妈保持年轻呢，难道孙奶奶也用了化妆品？”
    “不是，我说的是后来年轻！”璐璐真是的，好像选择性耳聋。
    二叔一口灰蓝的烟雾吐出来，笑得嘎嘎响：“她不一定就是你们孙奶奶，哪有人能重返青春啊，再说啥化妆品能让老人变得体态都跟年轻人一样？你俩就别瞎琢磨了。”
    好吧。
    不琢磨就不琢磨吧。
    谁叫今天是中秋节呢？二叔可买了好多好吃的呢！
    璐璐我俩喜滋滋地跟着二叔身后上了公交车，一路回了小区。
    我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二叔盘下来的饭店，服务员周叔叔和厨师王叔叔都放假了。
    二叔也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门上，所以整个饭店冷冷清清的，我们一进去都能感觉到说话有回音。
    二叔把食材都拿到后厨去了，声音从后面传出来：“云丫头，你去叫宋爷爷，让他晚点来吃饭！”
    “哦！”我又喜滋滋地跑出去，宋大爷是孤家寡人，他自己过节一定会很孤单的。
    而且宋大爷人又好很热心，我愿意让他来吃饭！
    我穿过马路，跑到门房窗口，朝里面大叫：“宋爷爷！”
    宋大爷在门房里正活着面呢，听见我叫他，里面转过头朝窗口快步走来：“哎呦暖庭，好久不见啊，这几天我还以为你们搬家了哈哈！”
    宋大爷一边说，又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塞进我手里：“拿回去和璐璐吃。”
    “谢谢爷爷。”我美滋滋地把苹果抱在怀里，“宋爷爷，二叔叫你过去吃饭呢！”
    宋爷爷一听就笑了：“爷爷这走不开啊，上了楼连门房都看不见，你帮爷爷跟你二叔说，就说爷爷谢谢他的好意了。”
    “不是！二叔把门口的饭店盘下来了！咱们在饭店吃！”我指了指饭店，“这里也能看见门口呢。”
    宋爷爷惊讶的鼻子都快掉了，但是很快又释然了：“我就知道你二叔是个有本事的人，行，我晚点就过去。”
    宋爷爷哈哈大笑，开心的脸都泛着红光。
    我也很开心，跟宋大爷招招手，就跑回饭店去了。
    我刚一进门，身后的玻璃门又被推开了。
    我扭身看过去，正好看见方忠宇抱着一兜子水果，蹦蹦跳跳地往里跑：“早上好啊暖庭，早上好璐璐。”
    方忠宇把大兜子放在餐桌上，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方忠宇，这都中午了，应该说中午好。”我认真地纠正他。
    这时，段阿姨笑着走进来，扬起抓着车钥匙的手跟我们打招呼：“中秋快乐啊小丫头们。”
    “段阿姨中秋快乐！”我和从柜台里钻出来的璐璐齐齐喊道。
    段阿姨昨天是哭着跑走的，我悄悄打量她，她今天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穿了一套玫红色运动服，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又向上，看不到一点伤心难过了。
    段阿姨就近捏了捏我的脸：“你们在屋里玩别跑出去啊，阿姨去帮你二叔的忙。”
    又抬头招呼璐璐：“小宇不听话，你就收拾他。”
    方忠宇大惊：“妈？？？”

 第118章 黄晨曦爸妈是医生

    段阿姨很快就走进后厨，开始帮二叔忙了。
    我们三个小孩立刻围在了一起。
    “你们咋来了？”我问方忠宇。
    方忠宇闷头拿出几个好剥皮的橘子，脑袋都快插兜子里了：“我姥爷去挨家挨户道完歉，就又回去住院了，我姥爷还说想请你们吃饭，但是他走不开，就让我妈来了，正好你们的电话打过来。”
    璐璐坐在身边，得意地拍胸脯：“我打的电话！”
    “啥？你啥时候会打电话了？”我惊讶地看着璐璐，二叔把饭店里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了，柜台上有电话我知道，但是璐璐啥时候回打电话了？
    “二叔教我的呀！”璐璐兴冲冲地把我拉去柜台边，“暖庭你想给谁打，我教你！”
    我垂头看着柜台上四四方方的红色电话，左边有一个把手似的话筒，和电话还连着弯弯曲曲的线，右边还有几个饱满可爱的数字按钮。
    电话耶！
    我早就好奇电话了！
    这会身上都热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让璐璐教我：“给晨曦打吧！”
    方忠宇剥好两个橘子放在璐璐我俩面前，顺便翻白眼：“你们女生咋都跟牛皮糖似的，一个劲儿往一起粘。”
    璐璐举起小拳头，方忠宇一溜烟地跑到门口去了。
    璐璐一口将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头问我：“你知道晨曦家的号码吗？”
    “知道，上次去方忠宇姥爷家的时候，不是用老师的电话打过吗，我记得晨曦的号码。”
    我感觉我手脚都激动的开始颤抖了，璐璐教我怎么操作，没想到真的打过去了！
    对面很快响起一个又正经又稚嫩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你好，我爸妈不在家，如果有事可以晚上打过来吗？”
    “噗——”方忠宇抱着胳膊，坐在门口直接闷头笑出来了。
    我嘴角抽了抽，这个正经的语气，怎么也和一上课就跟我蹲在走廊里的黄晨曦联系不到一起去。
    我和璐璐捂着嘴，压着的笑声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黄晨曦一听就恼火了：“你们是谁啊？”
    我赶紧打住：“晨曦，你猜我是谁？”
    对面顿了顿，忽然欣喜地叫出来：“暖庭？是暖庭吗！”
    “嗯！是我！”
    “你家装电话啦？”
    璐璐把脑袋挤过来炫耀说：“不是我家，我二叔开了个餐馆，餐馆里的电话！”
    “哇！真好，那你们以后是不是就能随时吃到好吃的了！”
    方忠宇忍不住挤过来，隔着电话控诉她：“黄晨曦你咋就知道吃？你都肥成啥样了？”
    “方忠宇你欠打！”我看着这两个把我挤到一边的人一脸无奈，又听见黄晨曦咦了一声。
    “你们怎么在一起？今天不是中秋节吗？”
    方忠宇得意地搓搓鼻子：“对呀，我们三个一起过节，羡慕吧？”
    黄晨曦那边静了会，语气忽然低落下来：“真好。”
    我感觉她情绪有些不对劲，又挤开璐璐和方忠宇，重新夺回地盘：“晨曦，你心情不好吗？”
    黄晨曦忽然抽泣起来：“我爸妈又加班了，我自己在家过节。”
    “啊？可是今天是中秋节啊，家人团聚的日子啊？”璐璐惊叫出来后，黄晨曦直接哇哇大哭出来了。
    “没有办法呀，我爸妈是市医院的大夫，又是急诊科，每天都会加班呜呜呜。”
    “你爸妈是医生？”我讪讪地抠抠鼻子，市医院的人最多了，急诊科更是忙不过来，我们在医院那两天都见识过了，难怪黄晨曦一整就说她爸妈又加班了。
    我赶紧安慰她：“晨曦你等等。”
    我跳下柜台跑到宽敞明亮但闷热的后厨门口，二叔和段阿姨正一个洗菜，一个切肉。
    “二叔，我能邀请我同学来咱家过节吗？”
    二叔闻言停下洗菜的手，回过头来笑呵呵道：“当然可以，二叔都听见了，别让你小同学伤心了。”
    “好！”二叔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我开心地扬起大大的笑脸，段阿姨都朝二叔投去温和的目光。
    我跑回柜台，对着话筒说：“晨曦，要不你来我家过节吧，我跟二叔说过了，二叔也邀请你来呢！”
    璐璐又挤过来：“我也邀请你！”
    黄晨曦立马止住哭泣，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嗯！真的！”
    “可是我怎么去呀？”
    方忠宇脸皱成了一团团：“你家在哪？我们三去接你不就好了？”
    黄晨曦顿时笑起来，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她的雀跃：“那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我们挂了电话不一会，黄晨曦又打回来，说他爸妈同意了，让我们去华源小区三号楼接她，然后又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估计是换衣服去了。
    我们三个跟二叔和段阿姨说了一声，拿了零钱出去等公交。
    还在公交站呢，就看见韩叔叔和韩阿姨，从小区里拐进一旁的超市。
    公交车来了，我们三个坐在最后边的连体五座上，方忠宇回头透过车窗看：“那是604的邻居吗？”
    “是，昨天搬来的。”璐璐难得没有跟方忠宇拌嘴，我很欣慰。
    “怪不得呢，今早我妈我俩回家，看到他们从604出来了。”
    “那你还问！”璐璐隔着我瞪了一眼方忠宇。
    “……”好吧，他们拌嘴已经是常态了，作为里面最像大人的我，要适当的和稀泥。
    “方忠宇，你姥爷身体怎么样了？”
    方忠宇眉眼低落下来：“就那样，我姥爷说，还好二叔你们去了，不然他都感觉他心态变了，你说鬼真能让人变成另一幅样子吗？”
    “应该能。”我想起李大娘在城隍庙被吊死鬼迷惑的时候，又肯定了一句，“肯定能。”
    方忠宇叹了口气：“我舅妈真是狠心，明知道我姥爷身体已经不咋好了，她还这么做。”
    璐璐探过头来：“后来呢？你舅妈咋样了？”
    “我舅舅和她离婚了，离婚的时候我舅妈就在民政局撒泼打滚，还往我舅舅身上泼脏水，说我们一家对她不好，我舅舅还打她。”
    方忠宇气愤的举起拳头：“但是认识我们家的人都知道，我舅妈不能生，我姥爷一直就想抱孙子，但也从没有苛待过我舅妈，我舅舅也从来不提这茬，就怕她伤心，没想到她居然还反过来咬了一口。”
    璐璐翻了个白眼：“这不是白眼狼吗？”
    “可不是？”
    我看着窗外，又对大人的世界难以理解了，卢叔为了和卢婶有和孩子，选择骗人。
    但是方忠宇姥爷家那么有钱，胖大姨那么坏，他家也对胖大姨很好。
    胖大姨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联合卢叔害段爷爷。
    为什么都是大人，人和人却不一样呢？

 第119章 四人小队

    我看着窗外过去的风景，长叹一口气。
    “暖庭你咋叹气？”璐璐问我。
    我由衷地感叹：“人生百态。”
    “……”
    “……她越来越老了。”方忠宇小声吐槽，成功被璐璐打了一巴掌。
    ……
    我们到了华源小区的时候，黄晨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她穿了一条黄色的小裙子，斜挎个小包，梳着马尾辫，正坐在小区门口的公交椅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晃着软软的小短腿呢。
    黑亮黑亮的小皮鞋格外耀眼。
    方忠宇捂住胸口，还没下车就开始吐槽：“你看你看，又吃上了。”
    我和璐璐才不理他呢，我们飞奔下车，在黄晨曦欣喜的目光中牵住她的手，高兴地一直跳：“晨曦！我们来啦！”
    黄晨曦丢掉冰淇淋的盒子，眼睛里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谢谢你们，暖庭，璐璐，以前都是我自己在家过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一起过节呢！”
    晨曦脸小小的圆圆的很可爱，可是说出的话让我和璐璐都为之难过，虽然我和璐璐过得糙了些，但是我们还有二叔的陪伴。
    璐璐重重抱了抱黄晨曦：“晨曦，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以后你都不孤单了！”
    我也重重抱了抱黄晨曦，晨曦紧紧回抱我俩。
    方忠宇站在我三身后，无语地撇嘴哼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座椅上的白兜子：“这是啥？”
    “哦，我爸妈让我带的。”晨曦擦擦眼泪，蹬蹬蹬地跑回去，打开兜子给我们看，“我爸妈说去别人家做客，不能不懂礼貌，让我带一些吃的过去。”
    那个白兜子里都是一盒一盒的肉，精美的包装上还挂着冰渣子，我有一种直觉……晨曦家好像也挺有钱的。
    因为我就没见过被好好包起来的肉！
    方忠宇从她手里接过兜子挂在肩上，用下巴示意我们有车过来了：“走吧。”
    “你拿？”
    “我拿呀，我不拿咋办，一进屋我妈看着你们三个女生拿东西，我两手空荡荡，免不了一顿打。”
    黄晨曦贼兮兮地凑近我说：“暖庭，方忠宇的还挺绅士的。”
    我不知道绅士具体是啥意思，但我大概能理解，赞同地点点头：“都是被段阿姨逼出来的。”
    方忠宇第一个上了车，付了四个人的钱，一边往后边走一边问：“那你今晚住暖庭家吗？”
    “不啊，我爸说了，他们今晚加班会早一些，下了班直接来接我。”
    “那正好！带上你爸你妈都在餐馆过节吧！”璐璐两眼直放光，“我还没感受过那么多人一起过节是啥样的呢！”
    “哪么多人？不就咱们四个，外加二叔段阿姨还有宋大爷吗？”等我们回到餐馆里，我的疑惑顿时被解开了。
    我们还没进去，都已经被里面一片祥和欢乐的景象震撼到了。
    韩叔叔齐阿姨、周叔叔周阿姨、王叔叔王阿姨还有二叔和段阿姨，几个人在屋里忙活得不可开交，餐桌都拼在了一起，有说有笑地围成一个圈各自忙活。
    墙角堆着的菜和肉，比我们走的时候多出一大堆，估计都是他们带来的。
    就连韩子奇都飘着角落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给我吓了一跳，急忙找借口抓着韩子奇躲进厕所去了。
    一进厕所我就把门反锁，小声问韩子奇：“你咋出来了？这么大的太阳你没晒伤吗？”
    韩子奇在我身前转了个圈，身上完好无所的：“放心，我藏在我爸影子里出来的。”
    他嘿嘿地笑：“真热闹，暖庭你都不知道，当鬼很无聊的，我们鬼都喜欢凑热闹。”
    我挠挠脸，他这话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每天都在抱怨自己多无聊。
    韩子奇又指了指门外，他的手就从门板穿出去了：“那是黄晨曦？你们怎么认识？她怎么来了？”
    他问得跟连珠炮一样，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了：“你怎么认识晨曦？”
    “她是我钢琴班的同学啊。”韩子奇眼里顿时散发出崇拜的光芒，“老师说她很有天赋。”
    我想起黄晨曦肉肉的小手，想不到还用来弹过钢琴呢，难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
    “她现在是我们武术班的同学，钢琴长啥样？好玩吗？”
    “好玩，等咱们回家，我就带你去我家弹，我爸妈把我钢琴搬过来了。”韩子奇一提起钢琴就好像浑身散发着光，他抖了抖肩膀，“你还没说她怎么来了？”
    我一五一十地把晨曦自己在家过节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韩子奇笑容落下来不少。
    我疑惑地看着他：“咋了？”
    韩子奇盯着地面沉思了一会：“你说黄晨曦爸妈在市医院上班？”
    “是啊。”
    “那你说……黄晨曦爸妈，能不能知道医院里谁跟菱形大楼有关系？哪怕是常去也行，实在不行请帮忙留意一下也行啊。”
    我呆呆的张大了嘴巴：“对哦！韩子奇你真聪明，我这就去找二叔！”
    我打开门，风火轮一样拉着二叔和韩叔叔跑进后厨，就连璐璐他们叫我过去斗地主我都没理。
    一进了后厨，二叔就抖开我的手：“哎呦云丫头，二叔满手的面，别蹭你身上。”
    韩叔叔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问我：“暖庭啥事？火急火燎的。”
    “这小猴子一大早就开始上蹿下跳了。”二叔指着我和韩叔叔笑。
    我忙拉下二叔的手，清了清嗓子：“二叔，晨曦爸妈是在市医院上班的。”
    医院现在就是个敏感词，只要一出现，韩叔叔的脸立马垮下来，这次也不意外。
    二叔皱皱眉说：“这么巧？”
    我悄悄瞥了一眼韩叔叔的脸色，跟嗓子噎了颗圆葱似的，又青又紫：“嗯，晨曦跟我说的，二叔你不是说给单老师注射安眠药的人还在医院里吗？能不能请晨曦爸妈帮帮忙？”
    二叔点头：“这当然好了，反正晚上他们是要来接晨曦的，一起吃个饭，正好唠唠。”
    韩叔叔眼睛又红了，大鼻子秃噜秃噜地闷头说：“谢谢你们了。”
    二叔摆着满是面的手：“得得得，以后别老说这话了，咱们现在都是邻居了。”
    韩叔叔释然地笑了笑，长满了老茧的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谢谢你，云丫头。”
    我也不敢居功，不好意思地贴在二叔大腿上，腼腆地说：“是韩子奇想到的。”
    “小奇在这？”韩叔叔眼睛立马睁大了。
    “嗯，就在外面呢，他说他藏在你影子里出来的。”
    韩叔叔激动地要出去，二叔急忙拉住他：“还有别人在呢，你收拾收拾，别让别人看出来，大过节的不好，等晚上晨曦父母来了咱们再慢慢聊。”

 第120章 茂洋医生住菱形大楼

    这顿饭整整做了一天，晚上宋大爷也来了，还提了几瓶五粮液。
    大人们筹光交错，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我却焦急得饭也吃不下：“晨曦，你爸妈啥时候下班啊？”
    “你都问多少遍了？快了快了。”黄晨曦笑嘻嘻地接过璐璐递给她的橙汁。
    橙汁黄橙橙的，空气里弥漫着橙子的清新气味，但我一点也不想喝，我都等一下午了，等得我好难受。
    璐璐顺手拉下我，小声跟我说：“暖庭，你老问晨曦干啥？你不愿意让她在这呆啊？”
    “不是啊！”我急忙贴近璐璐的耳朵，跟她解释明白。
    璐璐听得目瞪口呆，伸直脖子问黄晨曦：“晨曦，你爸妈啥时候下班啊？”
    啪嗒。
    晨曦筷子上的牛腩掉在了桌子上，她疑惑地看着我俩：“你俩想让我快点走吗？”
    “不是不是。”我急忙摆手，“就是，你爸妈不是医生吗？我想找他们看病！”
    这时，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了，紧接着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我们认识，是黄叔叔。
    女的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笑盈盈的，一进屋就打了招呼：“中秋节快乐啊。”
    大人们都站起来了。
    “快乐快乐，快快快坐下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哈哈哈。”黄晨曦爸爸一边推辞一边坐下了……
    我看见黄晨曦妈妈的手，在桌子底下使劲拧了一下黄叔叔。
    黄晨曦蹬蹬地跑过去，依偎在黄阿姨身边，说：“妈，暖庭要找你们看病呢。”
    黄阿姨迷茫的目光从我和璐璐方忠宇脸上扫过，最后顺着晨曦的手看到了我，朝我微叹道：“可惜阿姨不是眼科大夫，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个医生？”
    我捂着纱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让大夫看见了我的眼睛还怎么得了？
    二叔去后厨拿了干净的碗和酒杯，递给黄叔叔，黄叔叔一点也不见外，拿着筷子就开吃，好像饿坏了似的。
    我听见黄阿姨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注意形象。
    她这边说着，黄晨曦坐在她另一边也开始风卷残云，看着比黄叔叔都饿。
    最后黄阿姨妥协了，认命地吃了一小口白灼虾仁。
    二叔坐在原来晨曦坐的位置，笑着说：“不是这孩子看病，我之前有个兄弟查出脑瘤来了，我想再问问他的病情。”
    璐璐又悄悄拉了拉我的手：“暖庭，二叔咋突然问这个？”
    “估计是想转移注意力吧。”这招我可太熟悉了，二叔是老和稀泥大师了。
    黄叔叔抽空从碗上抬起脸，油光光的嘴唇上沾了一根牛毛样的鱼刺，笑道：“我有印象，之前杜医生和茂洋医生的患者吧？年纪轻轻的哎。”
    “杜医生，就是那个爱笑的医生吗？”我跑过去问。
    黄阿姨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温柔地说：“是他，我还听说你们两个小家伙身体倍儿棒呢。”
    这话一出，整个大桌子的人都笑起来了，给我笑得都不好意思了。
    黄阿姨又扭头对二叔说：“但是现在杜医生去京都进修去了，茂洋医生还在，不如你问问茂洋医生。”
    提起茂洋医生，我就想起他身穿白大褂，整个人极为修长的身躯，还有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睛，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二叔提起酒杯：“行，那待会麻烦你们给我留个电话号码。”
    黄叔叔大手从嘴上胡乱擦过去，跟二叔砰了个杯，大咧咧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他住得离你们近，就在你们小区前边的菱形大楼，你们直接找他去就行。”
    砰——
    餐桌东北角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我看过去，发现是韩叔叔摔倒在地上了，齐阿姨笑着跟大家说：“老韩喝多了，你们先吃着，我送他去后边躺躺。”
    宋大爷忙摆手：“快去吧，快去躺着吧。”
    虽然大家都以为韩叔叔的喝多了，但我知道韩叔叔是激动的。
    这么长的时间了，二叔和韩叔叔一直就想找菱形大楼的门路，但是一直找不到。
    不过怎么会这么巧？茂洋医生就住在菱形大楼，他女朋友又跟孙奶奶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啊，我小脑袋都要想炸了。
    我苦恼地抓着头发，被二叔抓了回去。
    段阿姨朝二叔说：“老二，你还没介绍呢。”
    于是，二叔又开始给大家挨个介绍，大人们又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聊来聊去又聊到段爷爷身上。
    说黑堂口的事，莲花市都快传遍了，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邪门的事，只有段阿姨和二叔笑而不语。
    聊完这件事，黄叔叔又说看百谷园的房子其实很好，他打算在这买一所，以后他们不在家就让晨曦来我家蹭饭。
    二叔笑着答应。
    黄阿姨咋拦都没拦住黄叔叔的厚脸皮。
    不过二叔也说了百谷园的房子有割角煞的事，黄叔叔就坡下驴朝二叔讨了八卦镜……
    二叔没说八卦镜是自己做的，但也答应了。
    黄阿姨脑袋都快扎桌子底下去了，耳尖也是红红的。
    我和璐璐很开心，晨曦也很开心，我们以后就能经常在一起了！
    只有方忠宇长吁短叹，说自己以后要照顾三个人。
    ……谁用他照顾啊？
    这顿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每个人都帮把手收拾餐馆的一片狼藉，我们四个小孩也不例外。
    等大家道了别，我们回到家，又给大咪它们和韩子奇点了香，就沉沉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感觉有人轻轻摸了摸我的眼皮，那只手凉凉的瘦瘦的，动作也温柔缱绻的，不像二叔和陆祁，我以为是做梦，就没搭理继续我的美梦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璐璐扯了起来，睁开眼就看见她像向日葵一样的笑脸：“暖庭！起床啦！”
    我揉揉眼睛，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才六点：“这么早你叫我干啥？我又不跑步。”
    “你忘啦，今天开始二叔得去开店呐！”
    璐璐一说这个我可就精神了，急忙下地穿鞋，一溜烟地钻进卫生间洗漱！
    开店诶！
    好有趣的样子！
    等我洗完，二叔已经穿戴完毕，和璐璐在门口等着了。
    我们三人下楼直奔餐馆。
    到了餐馆才发现，韩叔叔和齐阿姨也等着了，齐阿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今天打扮得很利索，脸上也挂着浅浅的微笑。
    韩叔叔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吸烟，手里还拿了一张纸。
    见我们到了，韩叔叔立刻把烟扔掉，兴冲冲地朝我们走来：“老二，你来看看我这寻人启事弄得咋样。”

 第121章 终于进了菱形大楼

    韩叔叔展开那张纸，我和璐璐垫着脚看，韩叔叔就把纸拿得低了些。
    璐璐我俩有些憋不住笑。
    一张大白纸上，贴了一张韩子奇的照片，那张照片很小只有二寸，其余的地方写满了字，一个个字歪七扭八像毛毛虫一样。
    我和璐璐都有些惊讶，璐璐是第一次看见韩子奇，我是第一次看见韩子奇真实的样子。
    韩子奇每天在我家客厅里飘，他浑身的皮肤都是青灰色的，眼下两个大黑眼圈，眼神直勾勾的，有时候还流血泪，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可是照片上的韩子奇，齐耳短发，眉毛不浓也不轻更不乱，嘴角微微抿起，眼睛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就像书里写的小公子那样有气质。
    韩叔叔大手不好意思的搓搓后脑勺：“我想着双管齐下，你那边去菱形大楼，我这边也打听着，就是这字写得不太好。”
    二叔忍俊不禁，揽住他肩膀往餐馆门口走：“行，指不定就能打听到啥有用的消息，有总比没有强。”
    有二叔的安慰，韩叔叔窘迫的面色缓解了一点点。
    “昨天旭成给茂洋医生打电话了，告诉他我们晚上过去。”二叔掏着钥匙说。
    旭成就是黄晨曦的爸爸，黄旭成。
    二叔开了门，齐阿姨径自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二叔急忙说不用。
    齐阿姨却道：“老二啊，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帮我家的忙，小奇也是你们照顾着，我们要在这等人也不能干等，就让我做点吧，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二叔还要说啥，韩叔叔也把扫把拿起来了：“你要是当我是兄弟，就别推辞了，就算没有小奇这事，我该干也得干。”
    这……韩叔叔啥时候跟二叔是兄弟了？二叔的兄弟不是我爸吗？
    我不解的挠挠耳朵，还没挠完呢，就被璐璐拉进了柜台里。
    “暖庭！咱两坐这！”
    “坐这干啥？”
    “咱两现在当会老板哈哈。”
    我摸摸柜台，感觉也很新奇，“行！咱两当会老板！”
    二叔他们都被我俩逗笑了。
    别说，自打开门以后，这个餐馆的客人就没断过，比原来老板在的时候客人还多。
    服务员周叔叔直说，要不是韩叔叔和齐阿姨在这，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忙的过来。
    餐厅里吵杂的我和璐璐得贴着耳朵说话，要不然都听不清，本来我和璐璐是坐在柜台里‘当老板’现在跟躲灾一样躲在柜台里，生怕被人撞到。
    人多也有一个好处。
    晚上最后一波客人结了账，一个喝的脸红扑扑的大叔，摇摇晃晃的指着墙上的寻人启事，道：“这个小孩，嗝，我见过。”
    他的酒嗝打得好响，跟雷一样。
    韩叔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
    齐阿姨也跑过来，捂着脸抽泣：“在哪见过？大哥麻烦你说清楚！”
    大叔摸着脑袋想了一会，我们就静静看着他，生怕打扰到他。
    “在平英私校门口，好像被一个穿裙子的女人领走的。”他看看天花板又想了想，“我今天上午还看见那个女人去火车站了。”
    大叔摇摇晃晃的走了，连韩叔叔要给他酬劳都没要，就说这里的饭菜好吃，下次多赠个菜就好了。
    韩叔叔和韩阿姨喜极而泣，互相抱头痛哭：“有消息了终于有消息了！我现在就去火车站！”
    我和璐璐也很激动。
    带走韩子奇的女人终于有消息了！是不是说明，韩子奇要得救了！
    我真为韩子奇开心！
    二叔却一盆凉水泼下来：“上午看到的，这会早走了，你们去火车站也见不到人。”
    韩叔叔和齐阿姨就像在三九天被冻成的大冰块一样僵住了。
    二叔摇头叹气，推了推璐璐：“你跟你叔叔阿姨回去，二叔带暖庭去菱形大楼看看。”
    “我也要去！”璐璐立马举起手说。
    她举起来的那一秒，我就拉住她手压了下来：“你别去，我能看见鬼怪，要是有什么事二叔带着我好跑。”
    璐璐担忧的反握我：“可是我能保护你呀。”
    “二叔也能保护我。”
    最后在璐璐幽怨的目光中，我和二叔朝菱形大楼走了。
    二叔牵着我的手走在路上，我能看到街道两边越来越多的鬼魂，他们虽然还是很瘦，但是瘦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知道是因为陆祁破坏了吸阴阵，吸阴阵现在只剩下一个阵眼，就是菱形大楼。
    我们穿过街道左拐，又走了一条横路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菱形大楼了。
    二叔去跟门卫说明来意，门卫一听茂洋医生就赶快放我们进去了。
    我和二叔终于走进了菱形大楼的小区。
    这个小区只有菱形大楼一栋楼房，周围的花花草草却很多，看得出来有专人打理，楼门前还有个小喷泉，反正要比我们小区精美多了。
    同样是市中心，这么近的两个小区，看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上的月亮还很大，小区里还有路灯，所以二叔也能看得很清楚。
    二叔看着小区风景，频频咂舌：“啧啧啧，看看人家多会享受。”
    “二叔。”
    “咋？”
    “你好像个大柠檬。”
    “……去去去！”
    我们一路说笑着，按着黄叔叔给的地址，走进三单元的门口，一进楼我就发现这里没有走廊和楼梯，只有面前有一个能平移开的厚重铁门。
    二叔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铁门顿时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方。
    我好奇死了。
    “二叔，这是啥呀？”
    “电梯。”二叔摁住我，“别在电梯里窜来窜去的，不安全。”
    “哦。”虽然不能乱蹦了，但我还是好好奇啊，特别是电梯上行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我新奇坏了，等回去一定要跟璐璐显摆！
    但是我的笑脸很快就落下来了。
    因为电梯打开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头皮一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弯弯绕绕的冲到了头顶，紧接着扩散到了全身。
    二叔感觉到我在发抖，低头问我，两只眉毛都快团到一起了：“看到啥了？”
    我看看面前只有一扇门，没有其他人家空荡荡的走廊，抱着二叔的大腿摇摇头：“没有，就是感觉有点冷。”

 第122章 茂洋医生是变态？

    “咋会冷呢？”二叔环顾了一下走廊，虽然很短的走廊里干净到冷清，可是现在刚刚入秋，楼里还是很热的。
    我看见二叔脸色沉下来一分，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挡在身后，他伸手按门铃。
    我脑袋从二叔身后探出来，前面应该就是茂洋医生的家了，他家的门看起来就很贵，就连门把手都是黑色磨砂的。
    我真是个土包子啊……
    叮咚——
    门很快被打开了，茂洋医生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好像刚洗过澡，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浴袍，要是远远看去还以为是白大褂呢。
    茂洋医生头发湿漉漉的，看见二叔我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的温和的笑容：“原来黄医生说的有人找我，是你们啊，请进。”
    茂洋医生真的很彬彬有礼，一举一动就像一幅清秀的山水画。
    二叔笑呵呵地，带我走进去：“刚下班，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茂洋医生别见怪。”
    二叔又拉住我：“脱鞋。”
    “哦。”我一边蹲下解着鞋带，心头一边震惊。
    我刚才匆忙看了眼茂洋医生的家里，特别大！超级大！
    而且家里的那些家具，各个都充满了简约却高贵的气息，色调以白色为主。
    只是他家的空气除了冷，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气味儿。
    似乎是……似乎是血腥味掺杂了消毒水的味道！
    想到这，我解着鞋带的手有些发抖……茂洋医生家里为啥会有血腥味？
    难道是杀鸡了？可是他家的开放式厨房那也是干干净净的，连多余的一丝灰尘也没有，没看到一点鸡的影子……
    我正想得出神呢。
    二叔在我头顶催促我：“脱好了没？”
    “好了！”我一个激灵蹬掉鞋子，站起来紧紧贴着二叔的大腿。
    茂洋医生正在垂头看我，他的眼睛既幽深又清澈，十分矛盾。
    茂洋医生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两双新拖鞋，一双大的一双小的，大的递给了二叔，小的递到了我面前。
    我刚要伸手去接，茂洋医生忽然蹲下身来，一只手微微握住我的脚腕，微笑着给我穿上拖鞋。
    他……他的手指也好凉，恍惚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碰过，不过绝对不是他揉我头那次。
    二叔在一边穿好拖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茂洋医生，让她自己穿，咋还让你亲自来啊。”
    茂洋医生没抬头，只声音轻轻道：“地上凉。”
    他温柔的语气，温柔的动作，让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公主！
    奇奇怪怪的。
    我穿好鞋，又一溜烟地跑到二叔身后，抱着二叔大腿，透过纱布看茂洋医生。
    二叔扭头有些急：“云丫头，别没有礼貌，跟茂洋医生说谢谢。”
    “谢谢茂洋医生……”我声音小小的，因为我真的感觉茂洋医生很奇怪，我们又没有几面之缘，他干嘛给我穿鞋呢？
    ……他不会是个变态吧！
    茂洋医生好像没察觉到我的失礼，站起来把二叔我俩往屋里请，让我们坐在沙发上。
    他一边去开放式厨房，沏了一杯黑黄黑黄的饮品，又拿来一瓶我很喜欢喝的苹果汽水：“你们找我什么事？”
    茂洋医生把汽水递给我，还揉揉我的脑袋，我抱着汽水往二叔身边缩了缩。
    二叔接过那杯黑黄黑黄的饮品道了谢，说：“我是想问问之前我卢大哥，哦，就是茂洋医生的那个患者卢占秋，他的脑瘤真没法治了吗？”
    二叔抿了一口那饮品。
    紧接着，我就看见二叔梗住了，二叔好像在控制着自己的脸不抽，但又忍不住，整个人都好像痉挛了，特别滑稽。
    我扒着二叔的胳膊，看看那杯饮品：“这是啥？”
    “咖啡。”茂洋医生亲切地为我解答，然后又贴心的问二叔，“是不是喝不惯？我给你换一杯茶。”
    “别别别，别忙了，本来黑天来打扰，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二叔忙拉住茂洋医生，但是茂洋医生似乎躲了躲，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二叔没有发现，却被我这双极其敏感的蛇眼捕捉到了。
    刚刚那一瞬间，茂洋医生就像被什么脏东西触碰到了，和给我换鞋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可我再看去时，茂洋医生还是始终如一的微笑，连姿势都没变动半分……难道是我看错了？
    “卢占秋患者的脑瘤已经扩散到了大脑大部分面积，而且肿瘤的扩散力极强，动手术也没有生存的可能了。”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现在肿瘤应该已经压迫到脑神经，出现干呕、胸闷等症状了。”
    二叔和茂洋医生聊着天。
    我视线却被白花花的茶几上，那被咖啡吸引了。
    趁他们不注意，我蹲在茶几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好苦啊！！！
    苦得我赶紧拧开汽水狂喝几口，咕咚咚的苹果味下去了，才感觉嘴里好一点。
    我放下汽水瓶，看见二叔和茂洋医生正看着我呢。
    “……咋了二叔。”
    二叔左边的眉毛在疯狂抽动，扭头对茂洋医生说：“孩子不懂事，茂洋医生见笑了。”
    “哪里。”茂洋医生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啧……我感觉他更奇怪了。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我二叔呢。
    什么嘛。
    汽水喝多的后果就是我想去洗手间，我拉下二叔的袖子，小声说：“二叔，我想尿尿。”
    二叔好像要心梗了。
    他使劲搓了把脸，抬头看着茂洋医生，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孩子想去厕所……”
    二叔都还没说完呢，茂洋医生就指了指南边一个t字形走廊的左边：“在那里，要不要我和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一屁股窜起来，哪敢让他跟我去啊？他跟变态似的。
    我一股风地跑进厕所里。
    茂洋医生家的厕所也很大，里面各种设施很齐全，不像我家只有一个马桶，一个浴霸，洗澡的时候都快转不开了。
    他家厕所里居然还有浴缸！上次方忠宇跟我们说过，他家也有浴缸，不一样的是，茂洋医生家的浴缸，在最底下有一行小字，排列很奇怪，像是拼音又不是拼音，好像是外国文字。
    我瞅了两眼就不瞅了，上厕所要紧，等我解决完，洗完手，二叔和茂洋医生还在聊呢。
    我拉开卫生间的门，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厕所对面的门，是虚掩着的，从我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那个房间里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虽然只有一眼，还隔着房门，但是那幅画让我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第123章 蛟，有鳞而无角

    我鬼鬼祟祟地到走廊转角处，看着茂洋医生和二叔脸上都挂着笑容在说话，没人注意到我。
    我也真的是很好奇，只是一幅画而已，为啥让我感觉很奇怪呢？
    反正他们也没看见我，要不我过去偷偷看一眼？
    我发誓我就看一眼，绝对不乱动别人家东西。
    我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稍微推开那扇房门，里面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
    这个房间好像一个卧室，里面的装修跟外面一样豪华，床头挂着那幅超大的画。
    画上的东西也让我觉得很奇怪。
    那好像是一条蛇……但又不是蛇，虽然是蛇的身体，但它的鳞片要比蛇鳞大得多，蛇身隐藏在云雾当中，看不太真切，它还有四个爪子。
    这条蛇是用水墨勾勒的，眼睛却是蓝色的，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给人的感觉栩栩如生。
    我正盯着那幅画看呢，画上的蛇眼忽然动了一下，好像在看我！！
    我吓得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这这这……这画怎么还会动呢！
    我还没缓过来神呢，身后的头顶忽然响起茂洋医生略显激动的笑声：“你都看见了？”
    “啊？”我回头，不解地看着他，“看、看见了。”
    茂洋医生站在我身前，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激动就像被水泼了似的，一点点萎靡下来，最后虽然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但是眼神冰冷无比。
    他好像期待着我说什么，可是我该说什么？
    茂洋医生太奇怪了，我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我抓抓头发，一点也想不明白，我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的眼神冻住了。
    我好想二叔快点看过来啊。
    这时，客厅里响起二叔疑惑的声音：“咦，我怎么睡着了？”
    “二叔！”我吓得绕过茂洋医生，跑到二叔身边，二叔搓搓脸看看跟着我身后走出来的茂洋医生，“见笑了。”
    茂洋医生垂手立在走廊门口，笑容很僵硬：“没事。”
    二叔又扭头捏捏我的鼻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没……”我刚想说卧室里有一幅奇怪的画，但是想到茂洋医生就站在我身后，让我硬生生地憋住了，憋得我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可难受了。
    茂洋医生僵硬微笑道：“没事，只是不小心进了我女朋友的房间。”
    二叔一听就不得了了，虎着脸训我：“你咋还随便进人家房间呢？太不懂礼貌了，二叔教你的都白教了？”
    我委屈死了，刚才被画吓到，又被茂洋医生的眼神吓到，现在还要被二叔训。
    我都快被委屈淹没了，哇的一声就大哭出来了。
    二叔整个人从沙发上蹦起来了，一边哄我，一边跟茂洋医生说：“哎呀估计太晚了闹着要睡觉，我先带她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我背对着茂洋医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在我后背上，粘哇哇，湿漉漉的。
    二叔快步带我出了他家，从电梯下去，一吹到楼外面的风，我心情就好多了。
    二叔拽着我往外走，我们来时有多悠闲，现在就有多狼狈。
    二叔一边走一边思考，还碎碎念：“我咋还睡着了呢？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二叔。”我吸了吸鼻子，拉拉二叔的手，仰头看二叔，“那个卧室里有一幅画，很奇怪。”
    二叔跟急刹车一样停住脚步，领着我站在路边的小树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啥画？多奇怪？”
    我忍着恐惧，把那幅画给二叔描述起来，特别加重了，那条蛇还看了我一眼的事。
    二叔听完，一屁股坐在马路边，开始一只手抠头皮，一只手夹着烟抽，好像很糟心的样子。
    看着二叔这样，连带着我也糟心起来：“二叔，到底咋了？”
    二叔吐出一口烟雾，熏跑了一个要飘过来的小鬼，叹息着说：“那是蛟龙，有鳞而无角是为蛟，云丫头，你说那条蛇的身体隐藏在云层里？”
    “嗯呐！”
    “几块云层？”
    “四块……”
    “嘶。”二叔倒吸一口凉气，连带着我都有些心抽抽了。
    因为我忽然想到，陆祁找出来的正是四块龙鳞，菱形大楼有四个角，茂洋医生家的画上有四块云层，那条蛇还是蛟龙。
    这是不是太巧了？
    二叔我俩互相对视，相对无言。
    我只觉得嗓子紧巴巴的，苦恼地挠挠脸，试探着问：“二叔……茂洋医生家，就是吸阴阵的阵眼吗？”
    二叔摇头：“我没看到那幅画，不敢确定。”
    “可是我觉得茂洋医生很奇怪。”
    “哪里奇怪？”
    “就是……”我仔细想了想，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好像就只是后面的生气挺突兀的，不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进了他家的卧室？
    二叔幽幽的叹了口气：“茂洋医生有洁癖，你进了他女朋友卧室，他后面才拉下脸来。”
    “啥是洁癖啊？”
    “就是看什么东西都嫌脏。”
    “……”那他给我换鞋的时候咋没嫌脏呢？一定是二叔太脏了，一身的油烟子味儿。
    二叔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拉着我往家走：“虽然没办法确定，但是他家那张蛟龙像很诡异。
    再加上茂洋医生的女朋友跟你孙奶奶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如果品妙玲真是你孙奶奶，那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她一定是和蛟龙做了什么交易，不过茂洋医生在不在里面不敢确定，因为品妙玲完全可以控制茂洋医生去找人注射安眠药……”
    二叔说着说着忽然停住脚步，我一个不察，闷头撞在二叔大腿上。
    “二叔？”我撅着嘴抬头看二叔。
    二叔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双眼大睁注视着前方。
    我往前看看，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几个车过去，小树悠扬地摇摆，几个鬼影胆怯的四处藏匿。
    也没什么问题啊？
    “二叔？你看啥呢？”
    二叔忽然连呼吸都颤抖起来，艰难地朝我低下头，咽了口口水：“今天晚上那个客人说，带走韩子奇的女人，去了火车站？”
    “对啊。”我忽然一愣。
    之前通过宋大爷描述的女人，皮箱，棒棒糖，我就怀疑带走韩子奇的就是漂亮阿姨。
    可是宋大爷说我们上一任租户鼻子上没有三角形痣，之后我就没往这里想了。
    那要是宋大爷记错了？或者她用什么办法把痣掩盖掉了呢？如果带走韩子奇的真是漂亮阿姨，而漂亮阿姨真是孙奶奶呢？
    不过她去火车站，二叔的反应为啥这么大？

 第124章 黄大仙，是你吗

    我正疑惑呢。
    二叔妈呀一声，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扯着我飞快往家跑：“坏了！你孙爷爷有危险！”
    “啥危险！”
    二叔头也不回，索性把我抱起来跑：“如果她真是你孙奶奶，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她去火车站就是回去灭口的！”
    听了二叔的话，我心里扑腾扑腾乱跳，要是真如二叔所说，那灭了孙爷爷的口，还知道她身份的就只剩二叔了……
    当然，这都是在我们猜测成立的前提下，但我们猜得准不准，就看漂亮阿姨是不是回去灭口了！
    我被颠得胃里一上一下的，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难受。
    因为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担心缝尸匠孙爷爷还是二叔。
    我也想二叔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等我们回到家，韩叔叔和齐阿姨正蹲我家客厅里烧香，璐璐也在阳台那里立了个小香炉，大咪它们围着璐璐脚边转圈。
    见二叔推开门，璐璐高兴地站起来：“二叔暖庭你们回……”
    砰的一声。
    二叔放下我，一把推开他屋的门，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把璐璐和韩叔叔他们吓了一跳。
    二叔阴沉着脸色，进屋就开始装行李。
    璐璐一边看着二叔，一边拧着眉毛朝我凑过来，小声问我：“暖庭？咋的了？”
    我看着二叔的背影，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璐璐，出事了。”
    “啥？！”
    我只能把一路上的推测给璐璐说了一遍，璐璐惊讶得都快跳起来了。
    韩叔叔脚步凌乱地走过来，两只手抓着我的肩，我感觉到他的大手剧烈抖动。
    “暖庭，这么说那个带走小奇的女人，是你们那什么缝尸匠孙爷爷的老婆子？”
    我搓搓鼻子，心里要多没底有多没底：“二叔说不能确定。”
    “那二叔收拾行李干啥？”璐璐刚问完，二叔就背着大红布兜子出来了。
    二叔把餐馆的钥匙扔给韩叔叔，语速飞快地说：“大哥，你帮我照顾两天餐馆和孩子，我得回去一趟。”
    韩叔叔立马点头答应，二叔就像一阵风一样卷出去了。
    等我跑到阳台向下看，二叔已经出了单元门，两条腿跟车轱辘一样往前转，不一会就跑到了小区门口，又匆匆忙忙地跟宋大爷说了两句话。
    我就看见宋大爷凝重点头后，二叔伸手拦了车，上了车就走了。
    “这……”齐阿姨一时无语，满眼都是担忧，“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叔叔拍拍齐阿姨的肩膀，叹息道：“等着吧，有消息老二应该给打电话。”
    “行，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餐馆等着。”齐阿姨说完才反应过来，扭头微笑着问璐璐我俩，“对了，你们两个小丫头明天要上学吧？先送你们去上学。”
    璐璐答应了一声。
    我却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坐在阳台上，心里都快被担心这两个字给挤爆了。
    孙爷爷那么好的人，我真不想他出事，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还给我和璐璐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我们那里不比莲花市挣钱容易，两百块钱孙爷爷要缝好几次尸才能赚到。
    虽然黄大仙说孙爷爷还有半年的寿命了，可是黄大仙也说，孙爷爷这些年过得太孤独了，现在孙爷爷才刚刚知道还有黄大仙陪伴他，才刚刚幸福快乐一点。
    夜里韩叔叔和齐阿姨没回家，就在我家客厅打了地铺睡下了，他们围着香炉，就好像围着韩子奇一样。
    璐璐我俩在房间里坐在窗台上，璐璐看着已经缺了一个边边的月亮发呆。
    我看着漫天飘荡的白色鬼魂发呆。
    “暖庭，你说孙爷爷真会死吗？”
    “会死的，黄大仙说孙爷爷还有半年的寿命了，是肺痨……但是我不想他现在死，要是被孙奶奶杀了，那就成了横死鬼了。”
    “肺痨？”璐璐蹭的一下把头扭回来，黑漆漆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你以前怎么没说？”
    我挠挠头：“黄大仙不让我说。”
    璐璐跳下窗台，背着小手在地上闷头走来走去，走了几圈忽然停下来问我：“是不是抽烟抽的？”
    “应该是吧。”
    “那以后也不能让二叔抽烟了！”璐璐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叹口气：“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品阿姨是不是真回去灭口了。”
    “为啥？”
    “你想啊，她要是回去灭口，就证明她真是孙奶奶，到时候孙爷爷没了，就剩二叔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那二叔不就危险了？”就是因为担心这个，大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
    璐璐的神情却放松下来，撇起的嘴角有一点不屑：“那怕啥，二叔一个男人还能打不过她一个女人？再说二叔还是道士呢！”
    我一愣：“有道理。”
    “赶紧睡吧，咱俩明天还得上学呢。”璐璐拉着我回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小手轻轻地拍拍我的额头。
    “好暖庭，现在啥也别想了，想得再多咱们也啥都做不了，我们小孩子就做好小孩子该做的事。”
    “嗯。”被璐璐这么一逗，我心情放松多了，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睡着。
    可是我脑袋里有事，越闭眼睛越清醒。
    这时，604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钢琴声，仿佛催眠曲一样，璐璐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就响起来了，我的眼皮也睁不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思虑孙爷爷的事，做梦居然梦到了孙爷爷家前面那片麦田。
    现在的麦田已经是一片金黄色了。
    我站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中央，脚底板能清晰地感受到田埂里细小的草和微硬的石粒儿。
    小麦比针还细的绒毛扎在我皮肤上，又痒又刺痛。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后方忽然响起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很熟悉。
    我撒丫子往回跑：“黄大仙！”我有些高兴，黄大仙很好的，我愿意梦到他。
    剥开一片一片的麦子，我在地头那里看到了黄大仙。
    黄大仙正坐在马路边，一身黄袍子皱皱巴巴还黑漆漆地挂在身上，两只手隐藏在又宽又大的袖子里，捂着脸哭呢。
    他的发髻也乱了，酒瓶子倒在脚步，里面的酒就咕咚咕咚地往外淌。
    黄大仙没有搭理我，我放慢脚步停在他身后，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
    “黄大仙，是你吗？”

 第125章 万年老鬼陆祁

    我的手搭在他肩上，黄大仙的衣服都是热的，好像还有麻酥酥的电流跑到了我手上。
    一下子就给我电回去了！
    我咬着牙抱着被电疼的手，没敢出声，因为黄大仙现在看起来好伤心。
    黄大仙止住哭泣，朝我扭回头：“是我……”
    “……啊！！”看清黄大仙脸的那一刻，我被吓得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黄大仙的脸黑得好像煤球！比夜色还黑！一团黑黑的脸上，眼睛哭得红彤彤的，说话的时候，牙齿白森森的，简直比鬼还吓人！
    但他确实是黄大仙。
    “黄大仙，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被雷劈了。”黄大仙说着，幽怨又悲伤地扭过头去，呜呜地哭起来，豆大的眼睛里，眼泪跟两个水管似的往出喷。
    他哭着哭着声音就大了起来，最后跪趴在马路上，撅着屁股埋头痛哭，一只手还砰砰捶地。
    哭得天崩地裂的，嗓子都快嚎烂了。
    “凭啥！凭啥那些歪门邪道想干啥就干啥，我们正经地仙就要受天道的约束啊呜呜呜！”
    “黄大仙。”我爬起来，蹲在他身边拉住他袖子，“你这到底是咋整的？”
    他袖子上还有电，电得我手疼，但我没有放手，我想安慰他。
    黄大仙盘腿坐起来，拍开我的手，他的胡子被烧得都没了，只剩下一点卷卷的胡子根儿：“孙来财遇害了，我没有第马，想阻拦就得被雷劈呜呜呜，小姑娘，你说说这世道咋这么不公平啊呜呜呜。”
    “遇害？”我浑身一个激灵，睡着之前我就想着这件事，睡着之后果真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黄大仙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忽然跳起来，气急败坏地给了我一个爆栗。
    咚的一声，都快给我砸晕了。
    “你傻呀！你不是做梦！我这是给你托梦呢！”黄大仙要是胡子还在，现在胡子应该飞了。
    我揉着脑袋缓了一会：“不是梦？”
    “不是！”
    “……”不是梦！黄大仙真来了！那我正好问问孙爷爷的情况啊！
    我激动地站起来，仰着脑袋问他：“黄大仙，孙爷爷现在还好吗？那个漂亮阿姨真是孙奶奶吗？”
    黄大仙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嘶了一声：“你咋知道孙老婆子回去了？”
    然后我又得吧得吧的把跟璐璐说的话，又给黄大仙说了一遍，听得黄大仙眼睛越睁越大，本来黄豆大的眼睛，都快瞪成鸡蛋那么大了。
    他这个反应，好像不知道莲花市的事啊……
    “黄大仙……你不知道这里的事，来找我干啥？”我似乎戳到黄大仙的痛处。
    他两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掐着腰，要是有胡子，现在应该是吹胡子瞪眼睛的。
    黄大仙气愤地盯着我说：“我来找你给我当第马！老头子要找孙老婆子算账！”
    “……”我嘴角抽了抽，黄大仙的难过我能体会到，可是……
    “可是之前也有人说要找我当第马，他还说我要立堂口的话，谁当我师父，他就吃了谁呢。”
    “谁那么嚣张？我看看他敢吃我不！”黄大仙的气愤更加上了一个高度，举着拳头嗷嗷叫，“他也不看看我黄元帅的大名是哪来的！你说，是哪个毛头小子！”
    黄元帅……那不是苹果的名字吗。
    我的心声又被黄大仙听到了。
    他嗖的一下抬起手，使劲戳我脑门，差点把我戳躺过去。
    “我是黄家总元帅，黄家里面我老大！啥玩意苹果名字？你告诉我，哪个小子敢大放厥词！看我不把他头打爆！”
    “哦。”我挠挠脸，“陆祁。”
    “……”
    “……”
    这两个字好像遥控器的音量键，黄大仙一下子就没声了。
    我俩相互对望，久久无声，只有头顶飞过去的大雁留下一串‘嘎嘎嘎’的叫声。
    许久，黄大仙盯着自己脚尖，用袖子搔搔自己乱麻七糟的头顶，又望着天空，伸出手抠抠鼻孔，再掐着腰活动活动，左三圈右三圈……
    “黄大仙？”
    “……没事，孙来财本来也快死了，不就是当个横死鬼吗，我直接给他送到黄泉路就行了。”
    “黄大仙……”
    “嘶，真没想到，你还跟陆大人认识啊，要不我说呢，你这小姑娘有灵气，是个可塑之才，我果然没有看错啊。”
    “黄大仙，你不是说……”
    “说什么说？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今天晚上天气挺好的，来找你聊聊天，你老瞎提什么？谁要给你当师父？”
    我无奈地摊开手：“你不是说，要把陆祁头打爆吗……”
    “啊！闭嘴！”黄大仙好像被针扎到了屁股，蹭的一下跳起来，又嗖的一下捂住我的嘴，然后胆战心惊地看四周。
    ……虽然我也觉得陆祁有时候挺可怕的，但是没想到黄大仙也这么怕他。
    确定周围没有陆祁的身影后，黄大仙小心地放开我，认真地看着我，龇牙咧嘴的说：“小姑娘，那陆祁就是个万年老鬼，他活了多久都没人知道，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要不是平时爱睡觉，还有冥界那位的约束，现在的世界可不是这样的，下次可不兴瞎说了啊。”
    我翻了个白眼，黄大仙怂得理直气壮的，我拉拉他袖子：“黄大仙，你还没说孙爷爷怎么样了呢，我二叔都赶回去了。”
    一提这个，黄大仙又萎靡不振了。
    他幽幽地长叹一口气，沧桑摇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看看吧。”
    黄大仙忽然一挥手，我就看见我们俩的身上涌起一片浓雾，渐渐的，我连麦田都看不清的，浓雾散去的时候，我们出现在了孙爷爷家的院子里。
    我和黄大仙站在门口那棵垂杨柳下，门口的栅栏门外，那个漂亮阿姨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了。
    “就是她！快拦住她啊！”我焦急地叫着，大步跑过去，但是漂亮阿姨没有看见我，我伸手抱她，她却从我身上穿过去了。
    我呆呆地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我感觉自己的肩上，落下来一只手，扭头看见黄大仙眼里又红了起来，他呼出的热气都缠着难过：“这是‘打相’，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们只能看，摸不到，走吧，进屋看看孙老婆子是咋做的，等你回去跟你二叔好好说说。”

 第126章 用生命换青春

    ‘打相’我知道，以前我家要来香客的时候，我家的老师父就会前一天给我妈打相。
    提前告诉我妈有几个人，长什么样，看什么事，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我看着漂亮阿姨，有些焦急的遗憾。
    这怎么就是打相呢？要不是打相的话，我就能拦住她了呀！
    黄大仙背着手率先跟着漂亮阿姨进屋去，他悲伤的声音飘回来：“不是打相你也拦不住，且不说你才是个小孩，这孙老婆子还有点阴术在身上。”
    “阴术？”我慌乱地追着黄大仙跑进屋里，入目的厨房都变得干净整洁得多，锅上还温着一只鸡。
    能看出来孙爷爷这段时间，过得多开心，心态有多好。
    我们还没进屋里呢，就看着漂亮阿姨一手提着皮箱，高挑的背影站在屋里的门槛上。
    紧接着孙爷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老、老婆子！”
    孙爷爷的声音哑得比生锈的锯还剌吧，一震惊就开始剧烈咳嗦起来，肺里像装了个大喇叭那样响。
    黄大仙皱着黑了吧唧的眉头，带着我穿过漂亮阿姨的身体，走进屋里。
    我就看见孙爷爷坐在炕头，双眼大睁，咳得面色潮红，手拄着炕边都快出溜下来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漂亮阿姨，很怀疑人生的样子。
    我扭头看见了漂亮阿姨，不由得愣了一下，她还是漂亮阿姨，可是眼角处多了很多褶皱。
    就像一张年轻的脸上，挪了一双老人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怪异，怎么看怎么叫人头皮发麻。
    “许久不见，孙来财。”漂亮阿姨板着脸，苍老的眼阴毒地盯着孙爷爷。
    她左鼻翼上的三角形痣那么清晰，尽管我和二叔已经猜测到了，但是我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惊得嘴都合不上。
    孙爷爷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恶意，但是孙爷爷没有害怕，大手使劲拍了一下旁边的红柜子，咳嗦着下地，指着她鼻子质问她：“你回来干什么？你……你这是学了什么妖术！要是害过人就赶紧走！我这不欢迎你！”
    我好担心孙爷爷，我好怕他惹怒了漂亮阿姨后自己被害。
    我紧张的两只手紧紧捏着衣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但是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漂亮阿姨忽然蹲下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她打开玻璃瓶，里面是蓝色粉末，还散发的幽光。
    看起来就像……就像陆祁挖出来的龙鳞那样的光！
    孙爷爷眉头间挤出了深深的川字，还没反应过来，漂亮阿姨忽然伸手把粉末扬到孙爷爷脸上！
    孙爷爷整个身体晃了晃，接着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完了！孙爷爷要遇害！
    我也记不得这是打相了，哭着跑过去推漂亮阿姨：“你走开！呜呜呜！你别害我孙爷爷！走开走开！”
    “小姑娘……哎。”黄大仙在我身后叹息。
    我才不管这是不是打相，我只知道孙爷爷要在我眼前死去了，我很难过，我真想推跑漂亮阿姨！
    可是我的手都从她身上穿过了。
    呜呜呜。
    孙爷爷不要死。
    漂亮阿姨好讨厌！她是个害人精！我要叫她坏女人！
    我要让二叔打她呜呜呜。
    坏女人又从皮箱里拿出一把匕首，她扳过孙爷爷的身体，让孙爷爷脸朝上，匕首狠狠插进孙爷爷的胸膛中……
    我脑袋一片空白，手都僵在了半空。
    我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忽然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想呼吸都变得困难。
    只能眼睁睁看着坏女人用那个小瓶子去接孙爷爷彪出来的血。
    孙爷爷的身体只是抽动一下，就渐渐软下去了。
    我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奇怪的是，那血里居然带着金光，就像有一根拔不断的金线藏在血柱里面一样。
    我发声大哭起来：“孙爷爷死了呜呜呜！”
    “她那把匕首，是用妖物的心头血淬炼出来的，能直接取走人的生命力。”黄大仙声音也哑哑的，压抑不住的抽泣。
    我都快哭晕了，可下一刻哭声又戛然而止。
    坏女人接完了血，突然倒出一点点放在手心上，又小心地把瓶盖拧紧，用指尖沾了一点带金光的血，在自己眼睛周围涂，涂着涂着她眼睛周围的褶皱就消失不见了，眼睛也重新清明起来……
    黄大仙终于忍不住暴跳如雷：“这个杀千刀的！要别人性命就为了自己年轻！”
    黄大仙也不管是不是打相了，他哭嚎着跑过来就对着坏女人一顿拳打脚踢，可是他也从坏女人身上穿过了，还因为收不住劲儿，狼狈地趔趄了几下。
    我呜呜地哭，黄大仙也呜呜地哭。
    最后我俩一起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哭。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黄大仙的骂声，我揉着眼睛往窗外看。
    另一个干净的黄大仙目眦欲裂地往屋跑，他刚要进来对坏女人动手，天上忽然落下一道雷，轰的一声炸在干净的黄大仙身上。
    雷消失后，被炸成焦炭一样的地面，出现了一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黄鼠狼。
    半死不活的，两只豆大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天空淌眼泪。
    坏女人也被雷声吸引了，她匆忙地收拾起皮箱，拉着皮箱出门就快步走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黄大仙呜呜哭了。
    “黄大仙，孙爷爷真的死了吗？”我抽泣着问。
    黄大仙两只手来回搓黑黢黢的脸：“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寿命了，刚才孙老婆子把他最后一点生命力都取走了啊！”
    黄大仙又气又伤心，捂了嚎风的：“孙老婆子害人！早晚要遭报应！”
    他拧过身子，两只手用力地抓住我肩膀：“小姑娘，我还要去找孙来财的鬼魂，他现在是横死鬼了，不能让他走去歧途！我先送你回去，你赶紧联系你二叔，让你二叔抓到孙老婆子！给她两个大比兜！”
    我哭得都愣住了：“大比兜是啥？”
    “你别管了！告诉你二叔就行！走你！”黄大仙又把我往天上一抡，我穿过天花板，直接升到了云层之中。
    紧接着，我就感觉身体一个激灵，我醒了过来。

 第127章 604闹鬼

    我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听见璐璐在我旁边一直叫我，手里还扒拉着我，抓着我肩膀，给我脑袋都快摇晕了。
    “暖庭！暖庭！醒醒！”
    “别摇了……”我睁开眼睛，璐璐跪在我旁边，已经齐肩的头发支楞巴翘的，一边长松口气一边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韩子奇飘在我床边，也满脸担心地看着我。
    “暖庭，你做噩梦了？梦里一直在哭。”璐璐抱了抱了我，“不怕啊，就是梦。”
    我摸摸脸，果然冰冷一片。
    我扭头哑声跟璐璐说：“璐璐，黄大仙给我托梦了……孙爷爷被品妙玲杀了。”
    “……啥？！”璐璐短暂的沉默后，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立马红了，她不敢相信地问我，“暖庭，你确定是黄大仙给你托梦吗？不是你自己的梦？”
    “不是，黄大仙给我托过梦，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越说越难过，孙爷爷的事好像一颗陨石，砸得我猝不及防又伤心。
    我下地穿鞋。
    璐璐拉住我：“你干啥去？”
    “我要去给二叔打电话，告诉二叔让他小心品妙玲。”
    “暖庭！现在才五点呢，而且二叔现在不知道在哪，二叔身上又不能装电话，咋给二叔打啊？”
    “……”对哦，我忘了二叔身上不能装电话了，我回头焦急地问璐璐，“那咋办？二叔要是碰见了品妙玲没有防备咋办？”
    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品妙玲和蛟龙做了交易，她用生命换青春，鬼魂就留给蛟龙养魂，说不定茂洋医生家那幅画就是阵眼的位置。
    我突然灵机一动，不能联系二叔，就破坏阵眼啊！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璐璐，我想去茂洋医生家！”我认真地看着璐璐，璐璐被我说的话吓了一跳。
    璐璐还没说话，韩子奇先开口阻拦我了：“不行，你之前不也说二叔都没办法确定茂洋医生在不在这件事里吗？万一他在，你不会有危险吗？”
    韩子奇急得在半空中来回乱飞。
    我也急得直跺脚：“那咋办？”
    璐璐迷茫地看看我，又看看韩子奇的位置。
    韩子奇忽然停下来，指了指璐璐那边的床头柜：“你们可以叫陆大人来啊，之前陆大人就在查生魂的事，这事是他负责的呀，而且陆大人那么厉害，绝对不会被茂洋医生威胁到的！”
    “对呀！陆祁才是管这事的啊！”我惊喜地扭头问璐璐，“璐璐，那个圆形玉呢？”
    璐璐立马打开抽屉，掏出圆形玉递给我，我一连摁了好几下，可是摁完之后陆祁都没有出现。
    我和韩子奇好不容易翘起的嘴角，就像被冷风冻了一样，一点点滑落了。
    璐璐不解地挠挠头：“你要找陆祁？陆祁没来吗？”
    我憋憋嘴，强忍着失落：“没来。”
    韩子奇一副心里没底的样子：“应该……应该忙着吧，没事的，我在家里等他，等他来了我就把事情都跟他说。”
    二叔联系不上，陆祁也叫不来，我心里的大石头顿时又多压了几块。
    可是我和璐璐还要上学。
    我们俩出去洗漱，等韩叔叔和齐阿姨醒了，就告诉他们如果二叔来了电话，让二叔往学校里打一个。
    韩叔叔虽然不明白为啥，但也答应了。
    齐阿姨给我和璐璐做了丰盛的早餐，但是我俩都没有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七点钟段阿姨敲响了我家的门，韩叔叔去开的门，段阿姨先是愣了一下：“咦？你们在这啊，老二不在家？”
    韩叔叔笑呵呵让段阿姨进来：“老二有点事回老家一趟了，我和桂玉在这帮着带孩子。”
    段阿姨摆手说不进了，要送我和璐璐方忠宇一起上学。
    齐阿姨就拉着段阿姨手悄悄说：“这俩孩子也不知道咋回事，一大早连饭都没吃两口。”
    段阿姨诧异地睁了下眼睛：“行，那我下去给三个孩子买点小笼包，正好小宇也没吃早饭。”
    说着，段阿姨回头瞪了眼一身鸡飞狗跳的方忠宇，方忠宇衣服上的扣子都扣歪了，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脑袋睡成了鸡窝。
    跟韩叔叔和齐阿姨道了别，我们四个人往楼下走。
    我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听璐璐和方忠宇聊天了。
    “方忠宇，你睡懒觉了啊？”
    方忠宇一听就炸了：“你以为我想啊？昨天半夜604闹鬼！吓得我睡不着！”
    段阿姨走在前面，顿时转过头来训斥方忠宇：“什么闹鬼？一大早上胡说八道！”
    方忠宇扯着脖子，不服气地对吼：“就是闹鬼！604半夜有钢琴声！韩叔叔和齐阿姨昨天都没从暖庭家出来，妈，你不也说没看见他们回家吗？没有人那钢琴是谁弹的？”
    “我说一句，你十句八句等着我是不是？”段阿姨举起手，方忠宇跟一股风似的，从段阿姨胳膊底下钻过去就往楼下跑，段阿姨提着自己的包跟着跑，一边跑一边骂，一边用包打方忠宇。
    方忠宇张牙舞爪地，跑得贼快，段阿姨还穿着高跟鞋，怎么也追不上。
    璐璐在我旁边小声说：“暖庭，我昨天也听见钢琴声了。”
    我扭头看看跟在我们身后飘出来的韩子奇，韩子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昨天看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就弹了首催眠曲，没想到会吓到邻居。”
    “……那你以后别弹了，想弹的话等我跟你去，你再弹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韩子奇点点头。
    我扭头跟璐璐说：“是韩子奇弹的。”
    “嗯，我都猜到了。”璐璐拉起我的手，加快脚步跟上去。
    我们路过门房的时候，宋大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提着一兜热乎乎的饺子递给我俩。
    宋大爷满脸皱纹，笑容和蔼可亲：“暖庭璐璐，快来，爷爷早上包的饺子，牛肉馅的，拿着路上吃，还热着呢！”
    璐璐欣喜地接过饺子兜，朝宋大爷露出大笑脸：“谢谢爷爷！”
    宋大爷摸摸璐璐的头，笑道：“谢啥，你二叔昨天走的时候就跟我交代了，有事就来这找爷爷啊。”
    “嗯！我们知道了！”我勉强扯起一个笑容。
    这时，段阿姨终于在小区门口逮到了方忠宇，咣咣咣地踢了好几脚。
    “你踢我604也是闹鬼！”

 第128章 诡异的教导主任

    方忠宇喊的震天响。
    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了。
    我一个激灵，要是604闹鬼被大家都知道了，都来打听，那韩子奇是鬼的事就瞒不住了，到时候韩子奇复活了也得也有麻烦啊！
    “璐璐！”我叫着璐璐。
    璐璐也不知道我要干啥，一股脑地跟我往方忠宇身边跑。
    见我拉住方忠宇胳膊，璐璐直接勒住他脖子，腿下一绊，给方忠宇放倒。
    我紧随其后，捂住他嘴。
    方忠宇躺在地上都懵了……
    段阿姨见状赶紧把车开过来，于是，就在一众或吃惊或诧异的目光中，我们绑架似的把方忠宇撸上车了。
    到了学校又是一上午的理论课，我蔫蔫的不想说话，黄晨曦叫我好几次我都没搭理，中午吃饭之前，我还能感受到我们健硕的男老师，终于朝我投来欣慰的目光。
    下午方忠宇来的时候，我们正好上对练课，璐璐和方忠宇是老师嘴里那两个种子选手，他们负责帮老师做示范，我们就在底下学着做。
    可是我老走神，一个不注意没有躲开黄晨曦打来的巴掌，巴掌打在我胳膊上，疼得我嗷的一声：“啊！！”
    “呀！暖庭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黄晨曦慌乱地来揉我胳膊。
    我急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走神了。”
    我们男老师也走了过来，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没事吗？”
    我抬起脸点点头，其实很疼，那一下我头皮都炸了，但黄晨曦急得都快出眼泪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说疼她肯定得哭。
    老师点点头，回头对大家说：“孩子们，云暖庭同学做得非常好，以后大家要经历的磨炼不仅仅是如此，我们学武之人，就要有战胜一切，抗住一切的勇气和坚韧！这是我们学武之人的精神！”
    “明白了老师！”
    我被夸了，但我没有很开心，因为心里的石头还在。
    正巧下课铃响起来了，老师说了下课。
    璐璐和方忠宇一溜烟的跑过来，黄晨曦去她的小包里，拿了小饼干，又拉着我坐在地上，担忧地问我：“暖庭，你今天怎么了？我感觉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方忠宇高高举起手：“我知道！一定是因为604闹鬼，暖庭吓的！”
    黄晨曦给我们分小饼干的手一顿，吃惊的睁大眼睛：“闹鬼？”
    眼瞅着方忠宇还要宣扬韩子奇的事，我不高兴地打掉他手里的小饼干：“方忠宇，你烦不烦？没完没了地说！”
    我真的气死了，方忠宇都不知道韩子奇是鬼的事被人知道了，以后会对韩子奇影响有多大。
    或许就像我一样，因为一双蛇眼被村里人赶出来。
    小饼干叽里咕噜地滚到角落里，方忠宇的表情看起来心都碎了，他指着我控诉：“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烦我……”
    一看就是装的。
    我站起来，背着手摇头叹气地往出走，我想静静。
    走出去几步还能听见璐璐拍了方忠宇一巴掌，气得跳脚：“你别瞎说了！那不是鬼，那是韩子奇！”
    “韩子奇是谁？”
    黄晨曦立马接：“韩子奇？韩子奇不是丢了吗？他是我原来钢琴班的同学啊。”
    “……”没想到是自家失火，我面无表情地回头，正巧看见因为说漏嘴而搓着手支支吾吾的璐璐，她脑袋都快扎地里去了。
    “韩子奇，现在……哎呀，不能说，晨曦，就是那天一起过节的韩叔叔和齐阿姨，就是韩子奇的爸妈。”
    黄晨曦拉着璐璐和方忠宇跑到角落里，一副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架势。
    算了，爱问就问吧，帮韩子奇保密就行了。
    我走到走廊，宽敞干净的走廊上，只有几个同学在追逐打闹，不过比教室里安静了不少。
    刚刚拍拍屁股坐下，我面前就出现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我抬起脸，发现我们教导主任满脸微笑地站在我面前看我呢。
    “老师！”我蹭的一声站起来。
    主任笑呵呵地招呼我：“云暖庭同学，跟老师去趟办公室。”
    “老师，有事吗？”我心虚地搓搓鼻子，怎么突然找我去办公室？我今天也没犯错啊，应该不用叫家长啊？
    教导主任还是那副表情：“到了你就知道了。”
    教导主任率先扭头朝反方向走去，我不由得定定看了她一眼。
    教导主任……好像有些奇怪，她走起路来特别僵硬，就像一个木头人，脚步一动，浑身都一个频率动一下。
    她笑容也很僵硬，刚刚她看着我的眼睛灰扑扑的，好像一颗珍珠被埋在沙土里一样。
    我打了个哆嗦，教导主任这么奇怪，我要不要跟她去？
    我正想着呢，教导主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催促我：“快点跟上！”
    “哦！”哎，还是去吧，老师什么的最可怕了。
    我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句：“璐璐，我跟主任去办公室了啊！”
    璐璐隔着一个教室喊着给我回复：“啥事啊？”
    “不知道！”
    我感觉自己肩膀的衣服被拽住了，扭头一看，教导主任笑着抓住我衣服，把我往走廊上扯：“快点，别耽误放学时间！”
    “知道了！”我都说我说知道了，教导主任还是抓着我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力气好大，比二叔扯着我往前走的时候力气还大，完全看不出只是有些微微胖的教导主任，居然这么大力气。
    她走得还快，就像屁股后头着火了一样，我都快被她扯散架了。
    高跟鞋的咚咚声，急促地在走廊上空灵盘旋……
    等等！她这个架势，不会是要把我关小黑屋里打我吧！
    我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她，却看见教导主任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状态。
    走廊里路过的老师同学跟她打招呼，她也都不理。
    我……我有点想逃，她这个样子让我有一种‘没好事’的不祥预感。
    我悄悄挣扎了一下，教导主任顿时抓得更紧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已经在胸腔里来回乱窜了。
    主任抓着我走进办公室，她指着沙发上坐着女人，垂头朝我笑道：“云暖庭，你妈妈来接你来了。”

 第129章 蛟龙未婚妻的眼睛

    我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坐着悠闲喝咖啡的女人，只觉得浑身一凉，身上的血液几乎被冻住了！！
    是品妙玲！
    她穿着一条绿裙子，涂着红红的指甲油，脚边一个黑色皮箱，正微笑着看我。
    她来找我了！她也想把我害成跟韩子奇一样的生魂吗？！
    我心里害怕，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不是我妈妈！不是我妈妈呜呜呜！”
    我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挣扎，可是教导主任死死地摁住我，她还抬头跟品妙玲说：“这孩子平时也挺懂事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找二叔！”我嗓子都要喊破了！但是教导主任就是不放开我！
    为什么！
    教导主任跟她是一伙的吗？
    呜呜呜，我好无助！
    品妙玲摆摆手，走向了我，她弯下腰直视我的眼睛，微笑道：“暖庭，别跟妈妈闹了，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品妙玲的脸就在我眼前，她的眼睛好像有一股魔力，让我打心里相信，她就是我妈妈，是我最爱的妈妈。
    我心里还涌起一股喜悦，我想跟品妙玲待在一起，可是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但我不能控制我的身体了！
    我主动牵住品妙玲的手，腻歪在她身边，甜甜地叫了一句：“妈。”
    我不想这样啊！
    我的思想好像和我的身体脱离了！我嘴上在叫妈，但我心里在哭！
    品妙玲牵着我的手往出走，一只手还拎着皮箱，我们走出走廊有几步了，我还能听见办公室里教导主任似乎刚刚醒过来的声音。
    “咦？我怎么站在这？”
    我心里害怕极了，教导主任的反应，跟那五个护士一样一样的。
    似乎对刚才的事情失忆了。
    难道那五个护士，也是这样被控制着，给单老师注射安眠药的吗？可是品妙玲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心里突突着，两条腿灌了铅一样，却控制不住地跟品妙玲走出学校大门口。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对，品妙玲的手有些熟悉。
    这个感觉……就像……就像！我想起来了！
    之前去茂洋医生家，茂洋医生握住我脚踝的手，就是这个感觉，凉凉的硬硬的，大小都正好。
    还像……我心头一跳，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有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眼皮。
    也是这个感觉！
    我心里的恐惧顿时更加上了一层高度。
    为什么品妙玲的手，会和茂洋医生的手一样？
    茂洋医生的手明明是男人手，很宽很大，这只手也是。
    她……她究竟是品妙玲还是茂洋医生？
    如果是茂洋医生的话，他是怎么进我家的？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扭头看她，品妙玲头发卷卷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皮肤白得快发光。
    她确实是品妙玲，只不过气质更加沉稳清和了，可是她的左鼻翼上，没有痣……
    “打量什么？”品妙玲忽然开口，看也不看我一眼，居然是茂洋医生的声音！
    “你、你是茂洋医生？”我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脑子里轰的一声，我虽然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说话了，但只能发出小小的声音。
    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路边有行人谈话路过，‘她’还把我往身边搂了搂，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恐惧感已经浸淫到我每一根毛发了。
    “是我。”茂洋医生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有两个品妙玲，在我家害了韩子奇的那个一个月女租户，是茂洋医生变化的，因为宋大爷说她鼻子上没有痣。
    他带我坐上车，一路驶向菱形大楼。
    我坐在副驾驶位，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茂洋医生，你为啥要带走我啊呜呜呜。”
    茂洋医生开着车，头也不转：“因为我对你比较好奇。”
    “啥？”
    “你的眼睛……”茂洋医生顿了顿，语气有些低落，“是我未婚妻的眼睛。”
    ……………………
    一连串的信息轰炸，让我小小的脑袋快爆炸了。
    我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条蛇，那条夺了张大叔的身体，还给了我一双蛇眼，让我的蛇眼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大黑蛇。
    大黑蛇的未婚夫……茂洋医生就是吸阴阵的那条蛟龙？
    那就说得通了！
    茂洋医生在医院，最容易接触到那五个护士，他还能让教导主任变成那样，所以单老师的事肯定是他做的！
    我一边害怕，一边猜测。
    我心里又恐惧又愤怒，我想喊叫出来，但我只能发出小小的声音：“我也不想要她眼睛啊！”
    “没关系。”茂洋医生忽然转头朝我笑了笑，森白的牙齿，艳丽的唇，笑得我毛骨悚然。
    “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我本以为她跟我一样是夺了舍，没想到你看见那幅画什么反应也没有，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他声音里涌起阵阵粘稠的仇恨：“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我们修炼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年，却还是会死在跟蝼蚁一样的人类手里！”
    他把车停在菱形大楼楼下，率先往楼里走，我控制不住地跟在他怒气冲冲的背后。
    “不过没关系，既然还有她的眼睛在，我就能通过吸阴阵让她重新出现。”他带我进了电梯。
    他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只知道那条大黑蛇真是一个害人精，先是让我和我爸妈分开，现在又跳出来一个未婚夫来害我。
    呜呜呜，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二叔啥时候能回来啊，陆祁啥时候能出现啊，谁来救救我啊呜呜呜。
    我跟他进了他家的屋，一进去一股夹杂着血腥气的冷风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浑身一个颤，瑟缩又震惊地被茂洋医生拉到了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前。
    一站在这，血腥气更加浓重了，好像两条恶心的虫子，直往我鼻子里钻。
    他身体忽然嘎巴嘎巴地响了起来，皮肤下的骨头似乎在蠕动，没一会就变成了茂洋医生真正的样子。
    茂洋医生转过身蹲下来，他扯掉我眼睛上的纱布，手指轻轻摩挲我的眼周，似乎通过我的眼睛看着另一个人。
    又温柔又深情地说：“嫣儿，我们很快就能重新相见了。”
    然后，他站起来掏出钥匙打开那扇门，门里的景象一点点映入我的眼帘。
    看见门里景象的那一刻，已经超出阈值的恐惧让我近乎崩溃。

 第130章 再见李大娘

    房门打开，一股腥臭腥臭的血味儿冷气扑在我脸上。
    茂洋医生推着我的肩膀走进去。
    最先入目的是对面白花花的墙壁，因为温度低已经凝结了冰霜。
    房间里没有窗户，头顶的白炽灯灯光刺眼。
    我稍微一抬头就看见冰霜上反射出来的倒影，我一张惨白的小脸上，那双金灿灿黄橙橙的竖瞳，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吓得我浑身一抖扭过头去，却有看见在屋子正中间并排摆着三个白雾缭绕的冰棺。
    最靠近门口的冰棺里正是韩子奇！
    韩子奇面无血色地躺在里面，双眼紧闭，好像一个死人，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跟品妙玲杀掉孙爷爷的匕首一模一样！
    旁边一个冰棺中的年轻男人，胸口也插着一样的匕首！
    他们的血里带着金黄色的丝线，一点点流下来，又通过冰棺上的小孔流到底下接着的小桶里。
    原来血腥味是这里传出来的！
    我忍不住又哭起来，我好像知道茂洋医生带我进来干啥了，他似乎也要让我变成这个样子。
    “呜呜呜。”
    茂洋医生径自走到三个冰棺前的大镜子那里，他扯掉镜子上的红布，镜子里倒映出的他的脸异常恐怖。
    他的皮肤下好像有一条条黑色纹路在涌动，就像一个个毛毛虫那样来回乱窜。
    “可惜，现在吸阴阵只剩下一个阵眼了，不过没有关系，等下一个吸阴阵设好，我就带嫣儿转移。”茂洋医生转身朝我勾勾手指。
    我嚎啕大哭，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自己爬进第三个空冰棺里躺下，眼泪一滑落就被冻得粘在脸上了。
    茂洋医生蹲在镜子下，打开柜子好像在找东西，我只能看见他优雅的背影。
    “云暖庭，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茂洋医生传来的声音很有兴致，好像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见我爸妈，想见我二叔，想见璐璐呜呜呜。”
    “啧，人类就是无聊，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见家人，不如多求求我放过你。”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胃里都在恶心。
    “求你你也不能放了我呜呜呜。”
    “这倒是，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呜呜呜，我想我爸我想我妈……”
    茂洋医生忽然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我一直也搞不明白，你们人类明明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为什么还能为别人付出自己呢？”
    他抓着找到的匕首，走到我棺材前，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我这具身体，就是因为品妙玲才心甘情愿地被我夺舍。”
    茂洋医生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得不屑又轻蔑，洪亮的笑声跟在我耳边放了两个大喇叭一样，震得我耳朵疼。
    “他还不知道，品妙玲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夺舍，所以说你们人类，真蠢。”
    他真的很讨厌，他坏得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反正我也要死了，这时的我居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泪硬生生收回去，用尽了力气朝他大叫。
    “那肯定是因为他喜欢坏女人啊！所以他才愿意付出啊！你不也是在帮你未婚妻复活吗！”
    茂洋医生似乎有些意外我还能朝他吼，他挑挑眉，用鼻孔看我：“我和你们怎么能一样，除了嫣儿，没有同族能匹配我，只要我帮她复活，她就能顺利走蛟，只有同为蛟龙身份的未婚妻才能配得上我。”
    他忽然抬起手，匕首用力朝我胸口扎过来。
    噗嗤一声——
    我丝毫没有防备，胸口突然传来的疼，很像老师教过的成语——撕心裂肺。
    因为我感觉我的心和肺都被扎破了，那一下子传来的痛楚充斥了四肢百骸，疼得我手指和脚趾都在蜷缩，呼吸都费力。
    我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飞出来了。
    我亲眼看着我的血飙射到天花板，就像喷泉一样，血柱又一点点落下来，最后变成了一条红色小溪，在我身上慢慢流淌到棺材里。
    我意识也有些模糊，耳边茂洋医生的声音忽近忽远的。
    “还带了个辟邪的玉？可惜我现在有人类的身体，没什么用，扔了吧。”
    我感觉我脖子上的红绳被扯掉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爸妈还在给我找治眼睛的办法，我却不争气地先死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一点点回归了。
    我睁开眼睛，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看周围，一片漆黑……
    我真的死了吗？我又变成鬼了？这次估计没有人能救我了呜呜呜。
    我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弱小可怜又无助。
    周围只有黑色，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终于体会到了韩子奇说的无聊。
    可是韩子奇在我家还有我能看到他，我现在连我在哪都不知道。
    二叔还不知道我已经遇害了，璐璐还以为我跟教导主任在办公室，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丢了吧。
    “哎……”
    “云丫头。”
    “艾玛！”突兀的声音吓了我一个屁墩儿，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我转身睁大眼睛朝后看去，一片漆黑中，先是走出来一双红鞋，然后是红色裙摆……
    等人完全出现了，我差点雀跃地跳起来！
    “李大娘！你怎么在这啊！”我又惊又喜的看着李大娘，李大娘是厉鬼，我现在只是一个生魂，我不敢靠近她。
    可是我还是很开心！
    我终于见到熟人了！
    李大娘双眼含泪，收起满身的锋芒朝着我紧走几步，蹲下来紧紧抱住我：“云丫头，真是你，你怎么会……”
    想起自己遭遇，我笑容落下来，紧紧回抱住李大娘，开始哽咽：“李大娘，我真惨，我真命苦呜呜呜。”
    “大娘知道。”李大娘放开我，给我擦眼泪。
    李大娘的手比冰块还凉，但我不觉得冻人，因为我身上也是这样凉。
    她还是从我们村消失时候的那样子，只是满身舔舐的黑烟不见了，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抓住李大娘手，焦急地问：“大娘，这是哪啊？”
    “这是冰棺前的镜子里，就是吸阴阵的阵眼，先不说这个了，让大娘好好看看。”

 第131章 番妖司

    李大娘捧着我的脸，看着看着又哭起来了，她的血泪顺着惨白的脸滑下来。
    我不觉得害怕，因为我滴在李大娘手背上眼泪也是血红血红的。
    “大娘，你别哭了。”我伸出小手也给李大娘擦眼泪。
    李大娘抓住我的手，抱着我坐在地上，闷声闷气地说：“大娘这段时间太孤单了，但是再孤单，大娘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见到你。”
    我依偎在李大娘的怀里，好像对李大娘说的孤单能感同身受，刚才没看见李大娘的时候，我就是那种感觉。
    还不知道李大娘在这里多久了。
    “对了大娘，你咋在这啊？”我扬起脸，看见李大娘终于露出了笑容，李大娘长得可真美，笑起来比花还好看，迷惑得我都快忘了自己变成鬼了。
    “云丫头，你还记得村里去的那个蜘蛛精吗？”李大娘说。
    我点点头：“记得。”要不是因为他，璐璐又怎么会被她爸妈虐待，还丢了一根脚趾，白叔白婶还死了。
    李大娘揉了揉我的头，把我搂得紧紧的：“我杀了李福和他老娘之后，遇到了他，其实他一直都没走，就在咱们村附近隐藏着，他告诉我如果我被斩杀了，以后妮儿……”
    李大娘提起妮儿满脸悲伤，目光却很温柔。
    我听得聚精会神。
    “他告诉我，如果我被斩杀了，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妮儿，妮儿以后被人欺负我也管不到，他能带我走，至少不让你娘找到我，可谁承想他竟然是想利用我做吸阴阵的阵眼。”
    “啥？！”我惊讶地跳起来，“大娘你就是吸阴阵的阵眼？”
    那个蜘蛛精，还和茂洋医生认识？？？
    李大娘惆怅地看我两眼，把我拉下来：“吸阴阵早就在了，只是阵眼里没有能被吸取能量的鬼魂，不能启动。”
    我看着李大娘：“那……那大娘身上的黑烟……”
    “已经被吸没了，接下来就该吸我自身的能量了吧。”李大娘的语气丝毫没有为自己伤心的意思，还有一点点解脱的感觉。
    之前我妈说过，那黑烟就证明李大娘是半鬼半魔，那现在李大娘是又重新变成厉鬼了。
    我情绪又低落下来：“要是咱们能出去就好了。”
    “出不去的，李茂洋已经夺了舍，他自身也很厉害，是他们组织里的高层成员。”
    “什么什么？”我惊讶地睁大的眼睛，咋还有组织呢？
    这感觉就像一团雪球在雪地里滚，事件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李大娘擦擦下巴上的血泪，想了想：“我只偶然听到过，金茂洋他们的组织叫什么……哦，叫‘番妖司’，是一伙专门夺舍的歪门邪道。”
    “他们为什么非要夺舍？”
    “因为他们要成神，人是万灵之长，被天道偏爱，最容易成神，要接受的磨难要比他们精怪少得多得多。”
    我去……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我现在要不是鬼魂，胸腔里的心脏应该砰砰乱跳了。
    “咱们自身都难保了，也管不了别的。”李大娘叹口气。
    “嗯！”
    接下来李大娘又搂着我，问了我妮儿的事，因为李大娘走之后，我们也很快就走了，我只知道二叔告诉了卢婶，把妮儿送给东村的陈老瞎。
    尽管只是几句话，李大娘还听得意犹未尽的，让我说了好几遍。
    不过我也愿意说，突然和李大娘重逢，我高兴，还不会无聊了。
    正说到劲头上呢。
    漆黑的空间里突然亮起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光，有些刺眼。
    等我适应光亮之后，才发现是金茂洋把遮住镜子的红布摘下来了。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房间里的三口冰棺，和站在镜子前满脸邪恶的金茂洋：“是他！”
    我气冲冲地冲上去要打他！
    李大娘没拦住我，我一下子就撞到一块无形的屏障上了，鼻子差点给我撞碎了。
    金茂洋冷笑一声：“云暖庭，你生命力还挺顽强，都死了还不消停。”
    “我没死！我现在是生魂，我二叔一定会来救我的！”我扯着嗓子跟他喊！
    金茂洋砸了砸舌：“是吗？你二叔估计现在连你在哪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
    他的笑容让我好恼火！
    我真想变成一头驴，踢破他脑袋！
    金茂洋推着镜子挪进了客厅里，正对着沙发的位置，他的眼里满是恶意：“你不信？那就让你看看。”
    我趴在镜面上，努力摆出最恐怖的表情吓唬他，但是金茂洋一点也不害怕，让我有些挫败。
    他忽然走开了，我这个视角又看不到他去干了啥。
    李大娘走过来，双手扶住我的肩。
    客厅里忽然响起开门声，金茂洋假模假样地问来人：“有什么事吗？”
    紧接着，就传来了二叔疲惫又紧张的声音：“茂洋医生，你有没有看见我家暖庭？”
    我一下子惊呆了！
    “二叔！是二叔！”我回头惊喜地拉着李大娘的手，又蹦又跳，“大娘！是二叔！二叔找来了！”
    李大娘也很激动，两只手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话都说不出来。
    金茂洋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刚刚下班，云暖庭不见了？”
    我撇撇嘴，他的语气就跟真没看见我一样，其实我都被他杀了！
    然后，二叔就跟着他身后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我看见璐璐跟在二叔身后，身板挺拔双眼红肿，嘴唇抿得紧紧的，身上好像布满了一层尖刺，谁碰她就扎谁一样。
    二叔更是满身风霜，能看出来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金茂洋微笑着要去给二叔沏茶，二叔忙拦住他：“不喝了，孩子不见了，我现在心里着急，还请茂洋医生告诉我，有没有看见我家孩子？”
    “哎，我没看见，你先别急，有没有报警？”金茂洋‘担忧’地说。
    我紧张地紧紧握住拳头，二叔一定要往镜子这里看过来啊！
    看过来啊！
    可是二叔低垂着脑袋，沧桑得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二叔低着头，他怎么能发现我呢？
    我看见璐璐搓了搓了鼻子，突然大声说：“茂洋医生，我要吃冰淇淋！”
    金茂洋愣了一下：“冰淇淋？”
    “对！我要吃冰淇淋！现在就要！你家冰箱里有没有？给我拿！”

 第132章 二叔发现我了

    “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璐璐突然方忠宇附体，直接跳上了沙发，她鞋底子都是污泥，还有不知道在哪踩到的屎。
    这么来回乱蹦，把金茂洋家比棉花糖还干净柔软的沙发踩了好几个屎黄屎黄的小脚印。
    我看见金茂洋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捂住胸口好像都喘不过气了。
    我拍着手哈哈大笑：“璐璐多给他踩点！让他害人！”
    虽然璐璐听不见我，但是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围着客厅跑了好几圈了。
    屎黄屎黄的脚印，就留了好几圈。
    “我要吃冰淇淋！茂洋医生给我拿冰淇淋！”
    李大娘表情一言难尽，哭笑不得：“璐璐一段时间不见……咋变成这样了。”
    我笑嘻嘻的没回答。
    李大娘又拉拉我的手：“云丫头，你笑啥呢？”
    “大娘，金茂洋有洁癖。”
    “啥是洁癖？”
    “二叔说，就是看什么都嫌脏，受不了脏的一种病。”虽然璐璐给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我感觉我受到的气，总算抒发了一点。
    不过璐璐为啥突然这样，难道二叔已经知道我被金茂洋害了？
    我看见金茂洋额头上的两根青筋已经起来了，他扭头声音沉得快出水：“你家孩子……”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二叔忽然捂住脸嚎了起来：“我苦命的云丫头啊，你这是跑哪去了，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不然二叔咋对你爸你妈交代啊……”
    二叔嚎得跟打雷一样，茂洋医生叫一下他，二叔就嚎一声，哈哈哈好搞笑。
    金茂洋吃瘪的样子也好好笑。
    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鬼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
    李大娘在我身旁，也忍俊不禁地低低笑出了声。
    这时，璐璐已经窜到半开式厨房那里去了，正在我们斜对角的位置。
    “我要吃冰淇淋！”我看见璐璐一把拉开冰箱门，胡乱扒拉扒拉里面的食材，发现没有冰淇淋，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冰箱门上。
    咔嚓一声……冰箱门碎了。
    “……”金茂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看着璐璐。
    “……”二叔从手里抬起脸，呆呆地看着璐璐。
    “……”璐璐挠挠自己的脸，视线飘忽地说，“茂洋医生，你家冰箱看着贵，但是质量不咋好，我帮你检测完了，你换个新的吧。”
    “……嗬咳咳。”金茂洋忽然剧烈咳嗦起来，眼看着璐璐还要再动，他急忙大步跑过来拉住璐璐，往沙发那边带，还咬牙切齿地说，“我家没有冰淇淋，你在这老实坐着，我去给你买，马上就回来！”
    他像一阵风一样换了鞋，也不管家里有人没人，拿了钥匙就出门了。
    李大娘在我头顶幽幽叹气：“金茂洋也不怕老二发现他的秘密。”
    李大娘眼里有些担忧，我也有些担忧，要是二叔发现了他的秘密，那二叔也就危险了。
    我和李大娘都齐齐愣了一下，因为二叔忽然不哭了，还摸摸搜搜地从兜里掏出罗盘，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就是这了，云丫头就在这。”
    璐璐眼睛又红了起来，立马脱了鞋，光着脚在屋里一顿找。
    我惊喜地看着二叔端着罗盘，闷头往镜子这里走。
    “二叔！我在这啊！”我大叫，二叔果然知道我是被金茂洋带走了！
    李大娘摇摇头：“他听不见的。”
    那边锁着的房门那里忽然发出卡拉一声，紧接着璐璐的声音也响起来了：“二叔！这个门锁着呢！暖庭会不会在这！”
    二叔立刻垂下手，快步赶过去：“这锁是特制的，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他们俩失落的身影又从我视线出现，重新坐回沙发上，两个人都垂着脑袋，像是被霜打的茄子。
    我心里躁动，二叔一定要快点朝镜子这看过来啊。
    二叔失魂落魄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火的时候视线从镜子上扫过，然后顿住，打火机放下，重新朝镜子看了过来。
    我兴奋的身体好像都没那么凉了，抓住李大娘的手来回蹦：“二叔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嗯，是啊。”
    二叔一边琢磨着，一边朝镜子走了过来，我清楚地看见二叔的大脸越靠越近。
    璐璐跟在二叔身后：“二叔，你看镜子干啥？咱们快点找钥匙啊！”
    二叔站在镜子前搓着下巴，苦思冥想的样子：“上次来的时候，这里没有镜子。”
    “那说不定是他新摆在这里的。”
    “不对，这个地方不适合放镜子。”二叔又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葫芦瓷瓶。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李大娘疑惑地问我：“这是啥？”
    “牛眼泪！这是牛眼泪！”我简直要感动哭了，二叔就是及时雨，我想到哪里他就做到哪里。
    二叔把牛眼泪抹到眼睛上，眨巴眨巴眼睛，重新向镜子看过来：“我滴妈呀！”
    二叔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我身后的李大娘，表情都快裂开了。
    估计是没认出李大娘，还以为是别的厉鬼呢。
    我趴在镜子上呜呜哭：“二叔，是李大娘。”
    “李嫂子？”二叔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嘴张得更大了，声音都快劈了，“李嫂子？你咋在这？”
    二叔拍拍屁股爬起来，璐璐抓抓他衣袖，焦急地直跺脚：“二叔，暖庭是在这里吗？你是看见暖庭了吗？”
    二叔扭头对她沉重点头：“在镜子里。”
    璐璐速度飞快地抢过葫芦瓷瓶，一股脑地仰头倒在眼睛上。
    二叔肉疼地倒吸凉气：“省着点用！”
    璐璐才不管呢，把葫芦瓷瓶往地上一丢，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暖庭……哎我滴妈！”
    璐璐摔了一个和二叔同款的大马趴。
    我擦着眼泪又哭又笑，趴在镜子上说：“璐璐，是李大娘！”
    璐璐反应了一下，突然跳起来，趴在镜子上就开始嚎：“呜呜，暖庭你这是咋整的？你咋进镜子了？你出来啊呜呜呜。”
    璐璐一哭，我眼泪更止不住了，心口处的地方酸死了：“璐璐我现在也变成和韩子奇一样的生魂了。”
    我扭头对二叔说：“二叔那个锁着的房间里有三个冰棺材，我和韩子奇的身体都在里面，这个镜子是阵眼，李大娘是被蜘蛛精骗来启动阵眼的，茂洋医生是和品妙玲做交易的蛟龙，是害了张大叔眼睛的那条大黑蛇的未婚夫！”
    紧迫的时候，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是鬼了，因为说起话来不用喘气。
    这一连串的信息说给二叔，二叔的表情比我知道的时候还震惊。
    李大娘也很激动，她忽然压下眉头：“你们快点走，金茂洋回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咔嚓一声响了。

 第133章 黄大仙来了

    金茂洋进来的时候，二叔和璐璐已经窜回到沙发上了。
    更加狼狈不堪的屋子映入金茂洋眼帘，我看见他嘴角的肌肉都在忍不住抽动。
    他看了眼镜子，然后提着一兜冰淇淋走向沙发递给璐璐：“给。”
    璐璐还没接呢，二叔就虎着脸假模假样地说璐璐：“你咋那么不懂事？来别人家做客还上蹿下跳的！”
    金茂洋笑着摆摆手：“没事，孩子嘛。”
    二叔和金茂洋互相假笑，其实心思各异。
    “茂洋医生，既然你没看见过我家暖庭，我们就不打扰了，哎，我们还得去找孩子，要是茂洋医生看见了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你放心，云暖庭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行，那我们就走了。”二叔扯着璐璐往外走，璐璐又窜回来抢过金茂洋手里的冰淇淋，还瞪他一眼。
    二叔和璐璐走后，金茂洋侧身站在镜子前，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他粗暴地把镜子推回房间里，然后我和李大娘就听见客厅里乒乒乓乓地打扫卫生的声音。
    虽然我还没有得救，但是我安心多了，二叔知道我在哪啦！
    可我还有些担心：“大娘，你说金茂洋会不会发现，二叔已经知道我在镜子里了？”
    我和李大娘坐在一片黑暗中，李大娘温柔地用手指给我梳头发：“不会。”
    “为啥？”
    “金茂洋十分自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几乎天天把自己是龙的话挂在嘴边，他不会觉得有人能发现他的秘密。”
    “那就好。”精神一放松，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直接趴在李大娘的大腿上，玩她的红裙子。
    这里没有时间，镜子被重新盖上红布后，更是看不到一点光亮。
    也不知道啥时候，我忽然觉得胃里饿了起来，一开始我也没有太在意。
    可是饿意越来越严重，最后饿得身上好像再被一千根针来回扎一样，疼得我嗷的一声。
    “大娘，我好饿啊！”我抬头，看见李大娘担忧的脸上，好看的杏眼里又弥漫了一圈血泪。
    李大娘叹了口气，紧紧抱住我脑袋：“吸阴阵平时都在发作，深夜的时候会更严重，你还只是生魂，经受不住被这么吸。”
    我难受的脑袋里都好像有一把刀在来回搅了，我浑身发寒，蜷缩在李大娘怀里，止不住的颤抖，真想让自己死掉。
    可悲的是，我现在已经是鬼了，没办法再死了，只能硬生生抗住这种痛苦。
    “呜呜呜。”我好冷，好饿，身上好疼。
    我闭着眼睛，鼻子忽然拱到了李大娘的胳膊。
    李大娘温和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云丫头，你咬一口吧。”
    我一愣，睁开眼睛就看见李大娘在我眼前的手臂，手臂又白又直还水嫩嫩的，好像一根新鲜的莲藕。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云丫头别怕，大娘不会缺胳膊断腿的，就是给你补点阴气。”
    “不、不行！”我一下子窜得老远！
    我怎么能咬李大娘，怎么能吃李大娘的肉呢？！
    我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可是李大娘的肉仿佛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一直在吸引我，引诱我。
    好痛苦……胃里好饿……
    “云丫头……”
    “大娘你别过来！”我不想咬李大娘，李大娘在黄泉路上救我过，她是我的恩人，二叔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不能这么做！
    这时，镜子上的红布忽然被人掀开了。
    我泪眼模糊地朝光亮处看去。
    发现金茂洋一手端着红酒杯，穿着浴袍，满脸惬意地坐在我棺材旁边的椅子上。
    “你又来干啥！”我饿得都快失去理智了，趴在镜子上张牙舞爪地想要出去。
    我要是出去了，就咬死金茂洋！
    “啧啧啧。”金茂洋摇头晃脑地咂舌，他抿了口红酒挑了挑眉，话是对着李大娘说的，“你也饿了两个多月了吧？我好心送你一个生魂，你居然不吃？”
    金茂洋说的啥意思？他把我放进来的目的是让李大娘吃我？
    我傻傻地扭头看李大娘，李大娘正怒视着金茂洋，两根黑亮亮的麻花辫已经松散开了，漆黑的长发在黑暗中疯狂飞舞，红裙子像是被大风吹了一般猎猎作响。
    金茂洋皱了皱眉，忽然厉喝一声：“放肆！”
    他把红酒杯摔在地上，手掌伸出，李大娘就好像被一股吸力吸着飞出了镜子。
    紧接着，金茂洋从屁股底下掏出一根血红血红的鞭子，啪的一声抽在李大娘的身上。
    “啊！！！”
    “大娘！！”我目眦欲裂，那鞭子上还有倒刺，李大娘身上直接被抽飞到墙上，身上荡开了一圈红烟！
    “你别打我大娘！”
    金茂洋意外地呦了声：“还认识？我说你怎么不吃呢，我最烦你们人类一副心甘情愿奉献的模样！”
    他眉毛顿时立了起来，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无比狰狞！
    紧接着我也被他吸了出去，他把我丢在地上，一鞭子朝我抽了下来！
    “啊！！！”我也像李大娘一样被抽飞了，后背撞到墙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几十辆车碾到了一样痛苦不堪。
    我觉得自己好像要魂飞魄散了，倒在地上连手指头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我半睁的眼睛，只能看见李大娘惊慌地朝我奔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替我挡下又一鞭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金茂洋好像有些生气了：“赵春兰，你别不知道好歹！我看你有用的份上还给你找个生魂，你竟敢忤逆我！”
    李大娘的手就在我脸侧，她的手一点点握成拳，艰难地闭了闭眼：“不敢。”
    “不敢？哈哈哈。”金茂洋爽朗地笑了起来，他丢下鞭子，又悠哉悠哉的坐了回去，“那你就证明你的不敢，就在我眼前吃掉她，如果不吃……你和她，都要魂飞魄散。”
    我感觉我真要魂飞魄散了，我用全身的力气，也只是碰了碰李大娘的衣角。
    我想让李大娘吃掉我，那样她还能活下来。
    可是李大娘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透过她的肩头，我看见金茂洋的脸色又拉下来了。
    他弯身捡起鞭子，朝我们走了过来，再次举起了手：“我最讨厌别人无视我的命令……”
    “老常家的！你吃屎了吧！这么大的口气！”我精神一震！这是……黄大仙的声音！

 第134章 陆祁来了

    “谁！”金茂洋手下动作顿住，双眼精光朝敞开房门外面的客厅看去。
    李大娘也看过去了。
    我也费力地支起眼皮看过去了。
    然后我就看见，房门砰的一声碎了……
    黄大仙这个小老头，甩着袖子背起手，怒气冲冲地站在房门口，二叔和璐璐跟在后面，二叔手里还拎着被捆起来的品妙玲，只是品妙玲现在变回了一个皱皱巴巴的老人。
    她老眼浑浊，见到金茂洋就开始哭：“茂洋，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金茂洋两只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他看都没看品妙玲一眼，眯着眼睛直视黄大仙：“黄元帅？”
    “哼！”黄大仙气呼呼地哼哼着，右手还把袖子颠上去想捻捻胡子，可是他胡子都被雷劈没了，“咳咳……老常家的，我来找你算账！”
    话音落下，黄大仙好像一抹光，勾着金茂洋就消失了。
    看得我目瞪口呆的。
    “暖庭！”璐璐和二叔赶紧跑过来，点香插香炉。
    烟钻进我鼻子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全所未有的舒服，身上的难耐感一点点消失了，疼痛也的都消失不见了。
    璐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朝我抱了过来：“暖庭呜呜呜，还好黄大仙来得及时。”
    但是璐璐的手从我身上穿过去了，直愣愣地扑倒在地上，我都听见了她鼻子撞到地上的声音。
    “啊，好疼好疼。”
    二叔也又哭又笑的样子：“之前来不及，本来从镇上往家打电话，才知道你丢了，今天下午黄大仙追着品妙玲来莲花市，才和我们遇上。”
    我看看二叔，二叔的脸又瘦了一圈，眼窝都深陷了下去，满眼写着后怕。
    我憋憋嘴，没忍住大哭了出来：“二叔，我以为我真要魂飞魄散了呜呜呜。”
    二叔心疼地搓了一把脸，鼻子里声音闷闷的。
    李大娘叹着气抱住了我。
    璐璐拉拉二叔的衣袖：“二叔，黄大仙他们去哪了？”
    “五岳三山。”二叔说。
    “五岳三山？”
    “嗯，他们地仙有明文规定，要是大范围斗法不能波及人界，要选没人的地方，你们孙爷爷被害，黄大仙恨意难解，怕是跟那蛟龙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依偎在李大娘的怀里，享受着香火的香甜，心里还在为黄大仙担心：“黄大仙能赢吗？”
    “不知道。”二叔摇头。
    璐璐红着眼举起小拳头：“黄大仙一定能赢的！”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见了黄大仙的痛呼声：“哎呦吼吼吼！”
    然后，一道浑身是血的黄色身影就摔到在了我们身前……
    “……”一分钟都没坚持住。
    黄大仙又听见了我的心声，他的脸在我脚边，都皱成了一个大包子，一边爬起来一边揉着屁股，气得跳脚。
    “啥一分钟！我们的时间跟你们人的时间能一样吗！我们打了三百回合，我只是突然失误被他钻了空子！”
    “是吗？”金茂洋幽幽地出现在黄大仙身后。
    黄大仙一个激灵，夹着尾巴躲到了二叔身后，嘴里还碎碎念：“毕竟他是蛟龙，我打不过也正常，正常嘿嘿嘿。”
    我们一群人都胆战心惊地盯着金茂洋。
    金茂洋和黄大仙的狼狈不一样，他的浴袍连衣领都没乱。
    他好像……很强。
    突然死寂下来的空间中，不知道是谁咽了口口水，咕咚一声让我心头一跳……
    房间里忽然刮起一股刺骨的冷风，金茂洋眯着眼睛从我们每一张惨白的脸上扫过。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走了！”
    ……
    冷风越来越大，大到金茂洋都有些疑惑这股风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直勾勾地看着金茂洋身后，一个一身黑衣的帅哥哥，半睁着眼，打着哈欠出现在韩子奇的冰棺前。
    “嗯？年纪虽小，口气却大。”陆祁的语气要多漫不经心有多漫不经心。
    金茂洋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刚刚满脸的阴狠和得意都消失不见，惊慌失措地扭头朝后看去。
    可是他刚微微转了一下脖子，陆祁忽然伸手抠住他后脑勺，砰的一下砸到了地上！
    “啊！！”这下轮到金茂洋惨叫了。
    这情况来得也太突然了，我们都看呆了。
    我清楚地看见金茂洋的脑袋有一块凹陷了下去，鲜红的血也顺着他的额头从脸上滑落。
    他半张脸都是血，还努力朝后看去：“谁、谁！”
    陆祁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看自己：“看清了吗？”
    “陆、陆大人？！”
    “呦，还认识我呢？”陆祁看我一眼，似笑非笑地伸出另一只手，红绳挂在他手指上，底下的环形玉在空气里荡来荡去，“啧，有你的气息，你扔的？”
    陆祁说了一句，怼着他后脑勺又朝地面砸去，又是轰的一声，这次整个菱形大楼都在颤抖了。
    我依稀听见外面有人喊：“地震啦！地震啦！快逃啊！”
    但是始作俑者陆祁，现在跟活面一样‘轻柔’又简单粗暴地砸着金茂洋的脑袋呢。
    金茂洋把黄大仙打成那样，现在居然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下一下地被砸。
    “啊！！！”
    不知道金茂洋是不是被砸迷糊了，他的双腿突然变成一条又粗又长的白色蛇尾，怒吼着朝陆祁的后背拍来。
    但是陆祁头也没回，就是抬手一挡，然后……那条蛇尾就断了，在空气中变成了飞灰。
    现在，金茂洋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条软趴趴的蚯蚓一样趴在地上。
    他的下半身跟水龙头一样，哗哗往出淌血，鲜红的血很快就泡满了白花花的地板。
    陆祁蹲在血泊里，随手把金茂洋翻过来，捏着他胸口的肉往上一提，一条没了尾巴的四脚蛇就被从金茂洋身体里拽出来了。
    陆祁拎着有一人高的，晕死过去的四脚蛇在眼前左右看看，眼皮好像都睁不开了：“就是你这个小东西，给我增加工作量。”
    陆祁又在我们静默的注视中，走到镜子面前，手指轻轻敲了敲，镜子一下子就变成了齑粉。
    “回家加餐，吃龙肉。”

 第135章 积累功德的方法

    “小孩儿，哥哥回家饱个餐就来找你。”陆祁挺拔英俊的背影，留下一串声音。
    他抬手把环形玉往后一丢，环形玉在三口棺材上炸开，然后陆祁就消失不见了。
    哎，一贯的来无影去无踪。
    环形玉炸开后，棺材上的空中好像下起了晶晶亮亮的粉末雨，三口冰棺里的尸体也发生了变化。
    是璐璐最先发现了。
    “二叔！你们看！暖庭她们胸口的匕首化成水了！伤口也长好了！”
    二叔大手一拍大腿，从怔愣中缓过神来：“嘿！还真是！快快快送医院！”
    二叔两个咯吱窝夹着我和韩子奇，黄大仙扛着中间那个年轻男人，我和李大娘都藏在璐璐的袖子里出去了。
    一出菱形大楼，我们就发现小区外面很多人，菱形大楼几乎空了。
    还没出小区呢，菱形大楼轰然倒塌，大地都在震动。
    不过我们没心思去管，我在大门口看到了段阿姨和方忠宇的舅舅，韩叔叔和齐阿姨。
    韩叔叔老泪横流地接过韩子奇：“太好了，真在这，小奇终于得救了呜呜呜。”
    段叔叔拉开车门，神情紧迫地说：“先别说了，去医院！”
    二叔抱着我的身体钻进段阿姨的车，从车窗那里探出头：“咱们快走，我叫旭成留好床位了！”
    他们开来了两辆车。
    我好感动，我丢了居然这么多人都来帮二叔找。
    ………………
    去了医院以后，我们三个同在冰棺里的人分配到了同一个病房，主治医师就是晨曦的爸妈。
    晨曦爸爸站在病床前频频摇头：“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身体机能却下降得厉害，现在只能用脂肪乳和药物吊着，要是醒来还得花费一段时间。”
    然后病房里就响起了齐阿姨哀嚎大哭的声音，不过不是伤心的，是喜极而泣。
    因为二叔小声对她说：“没事，只要身体不死，寿命还在生魂就能返体。”
    这时，外面有几个警察把二叔叫走了。
    我本来正飘在璐璐背后，看她头顶的那个旋儿呢，见状好奇地跟了过去。
    警察叔叔们跟二叔询问现场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啥，二叔并没有说蛟龙的事，只说我被绑架了。
    警察叔叔们一股了然的神色爬上脸。
    二叔又问了一下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警察叔叔们说，现在已经查明了，幕后主使就是品妙玲，并且她应该会催眠一类的心理暗示，她可能是用金茂洋家人的身份接近医院的五个护士，还有平英私校的教导主任实施害人。
    警察叔叔说到金茂洋‘家人’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微妙，因为在医院随便一问就知道，品妙玲是金茂洋的女朋友。
    可是他们抓起来的明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而且他们似乎把金茂洋的死，也认为是品妙玲想杀人灭口了，并且顺着品妙玲的行径路线一查，发现了孙爷爷也是品妙玲杀的。
    黄大仙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激动的两只豆大的眼睛泛着水光。
    不过呢，虽然金茂洋的身体是陆祁弄断的，但我觉得真正的金茂洋其实早就死了。
    并且就是死在蛟龙和品妙玲的手上，所以警察叔叔们这么说也对。
    还有菱形大楼，本来我以为菱形大楼是因为陆祁用金茂洋脑袋砸了那几下才震塌的。
    但是警察叔叔说，其实品妙玲跟房地产商有勾结，菱形大楼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是豆腐渣工程，他们已经把房地产商抓起来了。
    嘿！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
    除此以外，品妙玲害得人不止被发现的我们三个，还有她自己交代的，不下数十人，那些人已经死透了。
    至于品妙玲，被叛了死刑，她就是罪有应得。
    黄大仙忽然拍了一下我脑袋：“你傻笑啥呢？”
    “我开心嘿嘿。”我扭头看见黄大仙一脸漆黑，更想笑了。
    黄大仙抱着膀子哼哼着：“等你回身体里就跟你二叔说，给我买鸡！”
    我嘟嘟嘴：“你为啥非得吃鸡？再说你连金茂洋都没打过，哪有脸吃鸡？”
    “！！！”黄大仙惊了，气得直跳脚，“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可是从麦田一路跑来莲花市的！你看我的脚，都快断了！我不管，让你二叔给我买鸡！”
    “那你自己去说啊！”
    “我好意思么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捂住耳朵，一溜烟地飘到璐璐身边去了。
    璐璐牛眼泪还有功效呢，现在病房里也没外人，就段阿姨和段叔叔，还有韩叔叔齐阿姨，璐璐也不需要隐藏。
    她现在正激动地和李大娘在一起说话呢。
    “大娘！真是你啊！”璐璐激动地围着李大娘乱蹦。
    李大娘一边捂着嘴笑，一边躲着璐璐：“白丫头，别往大娘身边来，大娘是厉鬼，阴气会伤到你。”
    “我不怕！”璐璐高兴的直转圈，“反正我家也住着好多鬼呢。”
    二叔也凑过来坐在我床尾，高兴地摸出一根烟，又想起这是病房塞了回去，二叔笑呵呵地对李大娘道：“嫂子，之前我嫂子也是没办法，她的工作就是这样，不是故意针对你。”
    我飘到李大娘身边，李大娘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对二叔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之前是半鬼半魔，自己也控制不住想杀人，桂芝想收了我是对的。”
    黄大仙哼哼着走过来：“我听小姑娘说你的事了，你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还不能投胎，但至少要不要害人，要不要背上因果可以自己选择，只要你不害人，陆判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啊。”李大娘长松了口气，虽然鬼都是不用呼吸的，“我本以为自己就要在吸阴阵里魂飞魄散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们。”
    黄大仙又开始嘿嘿笑，笑得神神秘秘的还猥琐：“其实吧，只要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一个积累功德的方法，以后没准你还能当个鬼差，要是有了机缘，没准还能上天呢！”
    听他这么说，我们眼都直了。
    璐璐最先问出来：“啥方法啊？”
    黄大仙挥挥袖子，嫌弃地挥开璐璐：“去去去，我跟这小厉鬼说话呢！”
    璐璐翻了个白眼，搓搓鼻子背过身去：“臭黄皮子。”
    “别小声骂我！我听得见！”黄大仙又气得跳脚了，可笑死我了。
    二叔倒是一脸认真地问黄大仙：“大仙，您说什么方法？只要我们能做的，我们一定帮。”

 第136章 五人小队

    “真的？”黄大仙一脸傲娇，不过他现在黑得跟煤炭一样，也看不出来。
    “这个忙么……就是我要在走之前天天吃鸡！”
    二叔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
    “对！”
    “行，没问题！”二叔拍着胸脯保证，我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吃。
    “那方法呢？”二叔追问道。
    黄大仙得到了保证，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就差跳舞了。
    “这个方法就是……陆判官想找小姑娘立堂口，一个堂口里需要横死鬼当清风，小厉鬼正合适，跟着陆判官办事，那功德还不跟不要钱似的蹭蹭涨？”黄大仙得意的胡子根儿都在乱颤。
    “啥！！”二叔惊讶地一下子站起来了。
    一嗓子吼得，本来正给韩子奇擦脸的齐阿姨吓得妈呀一声，齐阿姨拍着胸脯脸都红了。
    “老二，咋得了？”段阿姨问。
    二叔回头皱眉摆手：“没事。”
    然后二叔就瞪了我一眼：“跟我出来！”
    我又瞪了黄大仙一眼，让他瞎说！我都还没跟二叔说呢！
    我飘在二叔身后，去了没人的拐角处，二叔点了根烟问我：“这啥时候的事，你咋没跟二叔说？”
    我挠挠脸，有些纠结：“我又没想立堂口……”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陆判官既然说出来了，就有一定的理由，基本没人能违抗他，这次你也看见了，要不是他来了，咱们都得……”
    二叔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叹息道，“算了，二叔尊重你的决定，等回头在家摆个宴席，请陆判官来一趟，你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
    “哦，我知道了。”
    “切记，一定要说实话，人骗鬼是大忌。”
    “嗯！我知道了！”
    我们回到病房，黄大仙正心虚地看天望地呢，我瞪他一眼从他面前飘过。
    二叔笑呵呵地说：“放心吧，不管李嫂子这事成不成，大仙都有鸡吃。”
    黄大仙又乐得手舞足蹈了。
    李大娘有些担忧地搂住我肩膀，抬头对二叔说：“你们不用勉强，我本来也没什么追求，等我修养好了还是要回自己的坟的，毕竟妮儿还在那。”
    二叔点点头：“这事以后再说吧，还得麻烦黄大仙回去的时候把你带回去呢。”
    黄大仙得了二叔保证，立刻拍着胸脯挺胸抬头地道：“不就是送回坟吗？当然可以！”
    黄大仙又朝我哼了哼：“鸡我也不白吃，等我把小厉鬼送回去之后，就该履行跟你的约定了。”
    “啥约定？”
    “……你傻呀你！我不说了你之前帮我忙，作为回报我去南方帮你看看你爸妈吗！”
    “哦！对哦！”我突然想起来了，黄大仙要去帮我看着我爸妈，我一下觉得黄大仙真好！
    我拉着他被雷劈过的袖子，围着他转圈飞。
    黄大仙虽然还是很傲娇，但是他在偷偷傻笑，好傻好傻的。
    我飞着飞着忽然发现璐璐和段阿姨不见了：“二叔，璐璐和段阿姨去哪了？”
    二叔闻言回头看了一圈，还没等问呢，韩叔叔收回给韩子奇掖被子的手，笑容轻松地道：“段如烟带璐璐回去接小宇和晨曦去了，两个孩子给旭成打电话，说啥也要过来。”
    呀！晨曦和方忠宇要来！我的欢喜立马提高了一个度！
    我焦急地等待着，不一会走廊里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方忠宇和黄晨曦是跑着进来的。
    方忠宇跑进来，看着病床上的我怔愣一秒，旋即哭嚎着扑到我身上，眼泪鼻涕刷刷流：“云暖庭！你别死啊！呜呜呜！你还没告诉我你美瞳在哪买的呢呜呜！”
    “……”我……糟心地抠抠脑瓜子。
    黄晨曦更过分，手里不知道在哪随手摘的小黄花，放到我身上，还走到床尾鞠了一躬，泪眼吧擦地道：“暖庭……”
    “啊！你俩干啥呢！”璐璐紧随其后进来，手里还提了两个食盒，见到他俩这样都快气炸毛了。
    璐璐身后是被段阿姨叫出去拿食盒的段叔叔和韩叔叔。
    还没出去的人直接被逗笑了。
    齐阿姨捂着嘴，笑得咯咯咯的：“这几个小孩真有趣，等我家小奇醒了，没准能玩到一起去呢。”
    “可不咋的，哈哈。”二叔笑。
    见还有大人在呢，方忠宇和黄晨曦才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
    璐璐头发都快炸了，重重地把食盒墩在床头柜上，一手拉着方忠宇一手拉着黄晨曦，回头叫我：“暖庭，咱们走。”
    “啥？你朝哪叫呢？”方忠宇一直问，被璐璐一把打在脑袋上才闭嘴了。
    我跟在她们身后，一直到住院部后边，后边是一大片荒地，楼身还投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
    我担忧地问璐璐：“璐璐，方忠宇和晨曦不会被我吓到吗？”
    “不会。”璐璐看着我，指向那两个一脸懵逼的小人儿，“昨天晚上他们还专门去咱家看韩子奇了，我还帮他们传了话。”
    “啊？”等一下……，“为啥昨天晚上晨曦也在咱家？”
    我看见璐璐嘴角和眉头都在抽：“昨天下午黄叔叔就把房子买完了，就在咱家楼下503，晨曦就住进去了。”
    “……”黄叔叔除了吃饭快，动作也挺快，总感觉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的样子。
    方忠宇拉住璐璐伸出的那只手，嘴都张成了方形：“暖庭真在这啊？”
    黄晨曦背着小手，踩着黑亮的小皮鞋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在哪呢？我咋没看见？”
    璐璐指了指我：“就在这呢，你们又没抹牛眼泪，当然看不见啦。”
    璐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子，一股蓝色烟雾从瓶子里飘出来，在半空中逐渐凝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韩子奇！”我激动坏了，朝着韩子奇扑过去！
    韩子奇也笑哈哈地朝我扑了过来，我俩抱了满怀。
    韩子奇都快哭了：“暖庭你可担心死我了，昨天听二叔和我爸妈商量怎么救你，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哪有心啊。”
    “反正就是这样的感觉，还好你没事。”
    我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是啊，不但我没事，你也没事了！二叔说只要身体机能没啥大碍，咱俩就能复活了！”
    “嗯！到时候我带你去我家弹琴！”
    “好！”

 第137章 黄大仙要走了

    虽然方忠宇和黄晨曦不怕变成鬼的我，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我贴着墙根坐下来：“璐璐，你说方忠宇和晨曦知道我是因为有蛇眼才能见鬼，也不会怕我吗？”
    我摸摸眼皮，这双蛇眼真麻烦……
    韩子奇坐在我右边，朝我笑道：“反正我不怕。”
    我回头朝我他笑笑。
    璐璐苦着脸坐在我左边：“我也不知道。”
    她抬头问方忠宇和黄晨曦：“要是暖庭的眼睛是蛇眼，你们会害怕吗？你们要是害怕的话，我就不和你们玩了。”
    啊！！璐璐嘴也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拦！
    完了完了，我都能想象到方忠宇和黄晨曦的反应了，以前小胖和我那么要好，他都会怕我的！
    我郁闷死了，捂着脸简直不敢看方忠宇和晨曦的表情。
    可是我耳边却听到晨曦嘿嘿的笑声：“我知道。”
    我一愣，抬头看黄晨曦，她一点都没意外：“我和暖庭天天一起罚站，一起蹲走廊，我们俩脸都凑一起说话了，那纱布又不是完全一点空隙都没有，早就看见啦！”
    我把脸从手心里抬起来，反复看黄晨曦的表情，确实一点害怕都没有，我心中突然鼓起莫大的欢喜。
    黄晨曦擦擦鼻子说：“我爸妈都是医生，我爸妈说不能歧视别人不一样的身体和器官，因为患者肯定是最痛苦的人，如果可以谁也不想生病，我想暖庭的眼睛就和生病一样吧，暖庭一定是最伤心的。”
    黄晨曦的理解，让我心头一酸，这还是除了二叔和璐璐，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口吻来心疼我。
    韩子奇在我耳边感叹：“黄晨曦真善良。”
    我点头：“嗯。”
    璐璐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扭头瞪着方忠宇：“你呢？”
    我这才发现，方忠宇脑袋好像卡住了一样，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直到璐璐气呼呼的一个石子丢过去，打在方忠宇手背上，他才低低地痛呼一声：“啊，你说，暖庭的眼睛不是美瞳？”
    “……”
    “……”
    黄晨曦都受不了了，小手把方忠宇耳朵扭成了一个圈：“你傻呀？谁带着美瞳还带纱布？”
    “哎呦疼疼疼！”方忠宇挥开黄晨曦的手，兴奋地往我这坐下去，“你说暖庭的眼睛，是就长那样？”
    璐璐皱着眉，一脚踢开他：“你别坐暖庭身上！”
    方忠宇也不在意，摸着后脑勺，笑哈哈地往韩子奇那边窜了窜：“拜托，超酷的耶！”
    “那是韩子奇！”
    “……”最终，方忠宇坐在了韩子奇身边。
    黄晨曦坐在璐璐身边。
    我们三人两鬼，坐成一排，悠闲地吹着风，嗯……也不算悠闲，因为自打方忠宇知道我眼睛是蛇眼之后，嘴里就一直叭叭叭个不停。
    说啥也要让我们也给他弄一对儿蛇眼，还得跟我的不一样，说这样才能配得上他蓝蝶家族公子宇的身份。
    我真是呵呵了。
    许是方忠宇太聒噪，黄晨曦第一个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抬起手：“以后我们就都是邻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要一起长大，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方忠宇拍拍屁股站起来，把手搭在黄晨曦的手背上：“哇，我以前都没有朋友！”
    璐璐也开心地把手搭上去：“大家一定要给暖庭保守秘密啊！你们爸妈都不能告诉！”
    “嗯！”
    韩子奇拉着我站起来，抓着我的手搭在璐璐的手背上：“就等着我和暖庭醒过来吧。”
    我很开心，激动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从村里出来以后，很久有没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了。
    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热心邻居，新的重要的人：“嗯！今天开始，我们五人小队正式成立嘿嘿嘿！”
    空气忽然安静住了，隔了许久，方忠宇眯着眼睛四处看，然后小声问璐璐：“他俩把手搭上来了吗？”
    璐璐翻了个白眼：“早搭上来了。”
    “好！就让我蓝蝶家族公子宇，带头鼓起友谊的手吧！友情万岁！”
    我们五人异口同声：“友情万岁！”
    ……然后，我挠了挠脸。
    因为璐璐、韩子奇和我的手是向上扬起来的，方忠宇摁着黄晨曦的手向下压了下去。
    黄晨曦气得直跺脚：“不是鼓起来吗？！”
    璐璐呵呵地冷笑一声：“我单方面宣布和方忠宇友情破碎。”
    我摇摇头，哭笑不得：“璐璐，回去吃饭吧。”
    “嗯！”
    “哎！等等我啊！”
    清新的微风卷着我们五人童年的气息，温柔地缠绕在一起，我们五个人从今天开始，就要一起长大啦！
    .
    我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身体机能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韩子奇和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机能很差，还需要慢慢调养。
    这两天黄大仙就睡在我枕头上，醒了就吃二叔带来的鸡，烧鸡炸鸡炖鸡，白吃不厌。
    吃完鸡还要出去找孙爷爷的鬼魂，两天之后终于找到了，他花费了一点修为，把孙爷爷的鬼魂送到黄泉路上去了。
    璐璐和黄晨曦方忠宇还要上学，他们三个上学的时候，我和韩子奇就在医院乱窜。
    又不用学习，还有伴，我俩玩得不亦乐乎。
    特别是晚上的时候，我俩还能出去飘。
    飘到马路上，我发现那天说吃完饭就来找我的陆祁，正在马路上清点鬼魂，然后黄泉路一开，挨个地安排进去了。
    以前大街小巷处处藏匿的鬼魂都收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了生死簿上那些找不到鬼魂的困扰，陆祁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连有鬼逃跑，他也只是轻轻抓回来，一脚踢进黄泉路里……虽然被踢的鬼魂不觉得动作轻。
    只是陆祁脖子上挂了一串烤肉，已经被吃完的上半身都露出骨头了，依稀能看见……呃，是那条害数十人还乱蹦哒的蛟龙。
    陆祁又一口咬上去，嚼得嘎嘣脆，骨头都给吃了。
    看得我和韩子奇齐齐搓搓胳膊，转身就往回飘。
    第三天一早，一只不大点的，浑身毛发新旧不一的黄鼠狼，一边啃着烧鸡喝着五粮液，泪眼叭嚓地站在地上。
    它身上背着一个圆鼓鼓的，里边装了几十只鸡的蓝色包袱，包袱还在黄鼠狼脖子上系了个扣。
    “我今天就走了，先把小红送回去，就去南方。”黄大仙恶狠狠地咬了口烧鸡，“你们别想我。”
    小红，是黄大仙给李大娘起的名字。
    二叔嘴角抽了抽：“大仙一路走好好，要是盘缠不够，我再多加点。”
    “行，不够，再多加点吧！”
    “嗯……”

 第138章 复活

    臭不要脸的黄大仙，二叔只是客气一下，他就赶鸭子上架，又讹了二叔三十多只鸡，硬凑成了个一百只鸡。
    包裹那么大，圆溜溜的，都快看不见他了。
    我抱抱李大娘：“大娘，你一定要平安啊。”
    李大娘哭笑不得的捏捏我的脸：“大娘都是厉鬼了……也罢，大娘一定会平安的。”
    “嗯！”
    二叔说：“李嫂子，回去千万别吓到陈老瞎。”
    李大娘点头答应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暖黄色的云彩中，黄大仙抓着李大娘跳了出去。
    这次李大娘是真的回去了。
    “哎。”二叔叹着气，坐在我病床边，望着外面久久回不过来神。
    我好奇地也看看，黄大仙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二叔，你叹啥气啊。”
    “二叔为你李大娘叹气。”
    “啊？”
    “你李大娘唯一的心结就是李妮儿，陈老瞎要是对妮儿好，你李大娘一定会保佑陈老瞎，但要是对妮儿不好，李嫂子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无论是对陈老瞎还是你李大娘，都不好。”
    二叔说得我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又朝外看了看。
    我知道二叔说的那个不好是啥意思，上一个对小妹儿不好的人，是李大爷和李奶奶，他们已经死了。
    我这两天偷偷问过二叔，李大娘杀了李大爷和李奶奶没关系吗？
    二叔的回答是，有些怨魂是持令报仇的，是被批准的，陆判官既然没有抓李大娘，就说明地府方面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批准了。
    所以要是李大娘再害陈老瞎就过分了，那陆祁一定会把李大娘抓起来，说不定还得吃掉。
    我不想李大娘被吃掉，幽幽地对二叔说：“二叔你咋不说点好话？”
    二叔大手搓了把他圆溜溜的头顶，嘿嘿地笑：“是是是，二叔想岔了，来，云丫头。”
    二叔站起来，站在我身体前朝我招招手。
    我飘过去：“我能回身体里了吗？”
    “嗯。”二叔两根手指在我的额心点了一下。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的在发热，我欣喜地扑到身体上，脑子里忽然一晕，再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我抬起手抓了抓，手是有感觉的！我的身体也是热的！
    “二叔我活啦！”我高兴地跳下床，拉着二叔的手高兴地直跳，“我又能吃好吃的啦！”
    二叔哈哈大笑着把我抱起来，亲亲我的小脸：“还说人家黄大仙呢，你也是个小馋鬼！哈哈！”
    我贴着二叔的脸使劲蹭，这种有身体的感觉可真好。
    这时，韩子奇从墙上穿了出来，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飘到我身旁：“暖庭你活啦！”
    “活啦！”我喜滋滋地拉拉他的手，“韩子奇，你一定也快活过来了！”
    我扭头问二叔：“对不对二叔？”
    二叔笑着点点头，把我放下来，招呼着韩子奇往韩子奇的身体去。
    韩子奇惊喜地飘过去，被二叔引进了他的身体里。
    我欢天喜地的也跑过去，就站在韩子奇的脸侧。
    韩子奇真是个小公子，他闭着眼睛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根根又长又翘的睫毛颤了几下，他睁开了眼睛。
    “韩子奇！”
    “暖庭，我……唔！”韩子奇掀开被子的手忽然无力地垂落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了。
    要把我吓死了：“二叔！韩子奇咋了？”
    二叔拧着眉毛观察一会，说：“小奇别急着下地，你身体被伤害得太久了，机能大幅度下降，要养一段时间。”
    然后二叔就去找了黄叔叔，黄叔叔满面春风地走进来：“醒了？呦，暖庭都能下地了，我看看小奇咋回事。”
    黄叔叔挤开我，又是掀韩子奇的眼皮，又是听他心音的，最后开始给韩子奇输氧。
    “没事，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一定要好好养着，别落下病根儿。”
    “行行行，我这就去找韩大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二叔也很激动，一溜烟就跑了。
    黄叔叔摸摸我俩的头：“黄叔那还有工作，你俩有事，暖庭就去办公室找黄叔哈。”
    “嗯！黄叔再见！”
    “黄叔再见。”
    “哎哎哎。”
    黄叔叔出去以后，我爬上韩子奇的床，高兴地抓住他的手：“太好了韩子奇，这下我们就能一起出去玩了，你也不用怕太阳了！”
    韩子奇高兴地流出了眼泪：“嗯！”
    我觉得一些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了。
    二叔的餐馆很红火，我多了三个不怕我的小伙伴，新邻居们也都很合得来，韩子奇也复活了，李大娘又出现了，黄大仙还去南方帮我看我爸妈了，我心里美啊！
    韩子奇擦擦眼泪，忽然扭头看中间病床上躺在的年轻男人。
    “你看啥呢？”我也看了过去，年轻男人依然紧闭双眸，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活气。
    他很瘦，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要和床平了，一头枯黄的头发有些长了，散乱地落在脸侧、枕头上。
    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韩子奇咦了一声：“我都醒了，他咋还没醒呢？”
    “是啊。”我疑惑地挠挠头，环顾一圈空荡荡又整洁的病房，“我也没看见他的鬼魂。”
    “不应该啊，二叔不是说，吸阴阵完全破碎以后，滞留的生魂能自己找到身体吗？”
    “我也不知道。”我看着那个年轻男人摇摇头，反正是没见到他的鬼魂。
    半个小时后，韩叔叔和齐阿姨双眼红肿，脚步生风地冲进来了。
    我急忙让开路跑到二叔身边，他们俩就直接扑到韩子奇床上，嚎啕大哭。
    韩叔叔腰上还扎着我们餐馆的围裙呢。
    “爸妈，让你们担心了呜呜呜。”韩子奇被韩叔叔完全抱在了怀里，从我这角度都看不见他了。
    韩叔叔一个劲地亲韩子奇的脑门，脸蛋，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齐阿姨也抹着眼泪：“你要是有啥事，妈也不活了呜呜呜。”
    眼瞅着说话的方向偏了，二叔大叫一声：“哎！说啥不吉利的话呢，暖庭和小奇醒了是好事，我去让旭成给餐馆打电话，做一桌席，咱们就在病房里吃欢庆宴！”
    “哎！我去打！”韩叔叔好像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跑着去找黄叔了。

 第139章 我不害怕鬼

    不一会，段阿姨领着方忠宇黄晨曦和璐璐进来了。
    段阿姨笑得都快成一团花了，把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摸摸韩子奇的小脸，又摸摸我的小脸，红了眼睛：“醒了，可算是醒了。”
    “可不咋的，真叫人担心啊。”二叔拍着膝盖哈哈大笑。
    段阿姨掏出两根香蕉，递给韩子奇和我：“嘴里没味道吧？快尝尝。”
    我眼睛都亮了，从村里出来以后我就没吃过香蕉了！
    我立马剥开，香蕉绵密的口感，清香一下子好像顺着我的舌尖，流向了我全身。
    我浑身一个激灵，由衷地朝段阿姨喊：“谢谢阿姨！”
    “害，谢啥，快吃！哈哈哈！”
    我们三个小伙伴也扑了过来，我香蕉都没吃完呢，就被璐璐和晨曦拉了起来，拉着我直蹦。
    “暖庭你终于活了！可担心死我了！”
    “是啊！你不在都没人和我一起罚站了！”
    “哎！轻点抖！我香蕉要掉地上啦！”
    一回头，我看见方忠宇抱臂托腮地站在韩子奇面前，一张小脸满是深沉的模样。
    “可恶！没想到你比我蓝蝶家族公子宇还帅，以后不能跟你做朋友了，省得你抢我妹妹的爱戴。”
    “……”璐璐晨曦我三齐齐撇了撇嘴。
    韩子奇微笑着靠坐在床头，他抓着香蕉的手，几乎苍白得透明。
    他把香蕉递给方忠宇：“吃吗？”
    “……行吧，以后还是好兄弟。”方忠宇不争气地接了，并且咬了一口香蕉直呼好甜好甜。
    我叹口气，搓了把脸。
    怒其不争。
    一直到晚上八点，段阿姨开车把饭菜取过来了，我们就席地而坐，韩子奇鼻子上还带着氧管，身后立着一个超大的蓝色氧气瓶。
    一顿饭吃的韩叔叔紧张兮兮的，一个劲儿地看氧气表对不对劲，还催黄叔一起看，给黄叔都催烦了。
    “我说老韩，那氧气瓶就在那放着还能长腿儿跑了？坐着就能看，你非得凑近看，眼神儿不好使啊？”
    黄阿姨用胳膊肘怼了怼黄叔：“人家老韩也是担心，你帮着看看咋滴了？”
    齐阿姨也把韩叔叔拉下来，瞪他一眼：“你老实点吃饭，不吃就去旁边呆着，省得碍眼。”
    韩叔叔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憨厚地傻笑：“不看了不看了。”
    二叔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用筷子夹起一块酸菜鱼：“哎？该说不说老周这厨艺长进了啊，酸菜鱼做得比原来味道更好。”
    黄叔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了：“是吗？我尝尝。”
    “你尝尝，韩大哥也尝尝。”
    “哎！”
    我捂着嘴嘿嘿直笑，余光里忽然有一个白影子在门口闪过。
    我往那边看过去，只看见门口的走廊上，立着一个绿色的垃圾桶。
    奇怪，看错了？
    璐璐给我夹了一块火烧鸡肘：“暖庭你看啥呢？吃饭啊，再不吃都被晨曦卷没了。”
    我夹起鸡肘将信将疑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白影子，从门口飘过去了。”
    “啊？”璐璐也往门口看看，“没有啊，估计是哪个值班的医生护士吧，白大褂也是白的。”
    我抬头看看黄叔和黄阿姨，可不就是白的吗，只是黄阿姨的白大褂被脱下来，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黄叔的白大褂敞着怀，皱巴巴地穿在身上，还滴了好几个油点子。
    “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嗯，快吃饭吧。”
    吃了这顿饭以后，韩叔叔和齐阿姨留了下来，因为韩子奇还不能出院。
    但是我能出院了，临走之前我们跟韩子奇说，明天放学了再来看他。
    黄阿姨还笑我们呢，说小孩子就是认识的快，她哪知道我们和韩子奇早就认识了啊。
    路上我打开车窗吹着风。
    莲花市没了吸阴阵的禁锢以后，已经看不见成片成片的鬼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很多。
    连带着我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回到家，我看着满屋的狼藉……
    我家现在跟第一次去韩子奇家一样。
    二叔换了鞋，把钥匙丢在门旁边的鞋柜上，满脸都喝得通红：“来不及收拾了，先睡觉，你俩也赶紧睡，明天你们上学二叔收拾。”
    二叔好像真挺不住了，歪歪斜斜地走进他的房间。
    璐璐笑嘻嘻地指指客厅里的香炉：“韩子奇的香炉，以后就用不上了。”
    “嗯。”我笑着点点头，往阳台上看去，那里还有一个香炉，“但是大咪它们还要吃饭呢。”
    “也对。”璐璐一边去小储物柜里翻香，一边跟我吐槽，“你可不知道，那天从茂洋医生家回来，一进屋我就看见满屋的鬼，那些动物还长得那么可怕，我……”
    璐璐说着说着忽然哽咽起来。
    我担心地拉起她，给她擦眼泪：“璐璐，你哭啥呀？”
    璐璐憋憋嘴，抓着我的手，我感觉她在颤抖：“暖庭，我才知道你多辛苦，能见鬼真的很可怕，但是我帮不了你，我能做的也就是陪你一起见鬼。”
    我一噎，嗓子里、鼻子里，都不由自主地传来酸意，有璐璐这个小姐妹我真的很满足了。
    我抱抱她，一下下地顺着她后背：“见啥鬼？二叔的牛眼泪可珍贵了，你别祸祸了，而且我也习惯了，再说它们只是长得可怕了点。”
    我拉着她走到阳台上，拿过她手里的香点燃，插在香炉里。
    大咪领着一群小动物，很快轻车熟路地跑了过来，围着香炉开始吸。
    它们个个开膛破肚，毛发上的血都凝成了块，有的内脏还拖在地上。
    一开始见到它们的时候，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它们虽然长成这样，可它们都是好动物鬼。
    大咪吃饱了，惯例来我脚边用自己头上一块干净的毛蹭我的脚腕，还在地上打滚，看得璐璐目瞪口呆的。
    我笑嘻嘻地指了指大咪：“璐璐你看，它们长得可怕，但是并不坏，金茂洋长得很好看，但他坏的流水，我不害怕鬼，我只是害怕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和恶意。”
    良久，璐璐叹了口气，试探着往小动物们身边凑了凑，见他们真的没反应，她才放下心来：“我知道了，你明天真要上学吗？不再休息休息？”
    我想了想：“那明天我先不去了，二叔说等回来，要摆个宴席请陆祁，我有事跟他说。”
    “行。”

 第140章 我就是你的福报

    二叔都快成瘦子了。
    最后，璐璐我俩心疼二叔，趁睡觉前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收拾出去的垃圾就两大袋。
    小动物们吃完香就各自散去，我看见大咪落在了楼下503的阳台上蹲着。
    看起来是给黄晨曦放风呢，没办法，今天黄叔和黄阿姨又加班，只有晨曦自己在家睡。
    不过她不知道大咪在的事，我没跟她说过，璐璐也没说过。
    第二天，段阿姨接了璐璐去上学，临走时还嘱咐我：“暖庭在家好好休息啊，多吃点才能身体倍儿棒。”
    “嗯嗯，知道了阿姨。”
    方忠宇从段阿姨身后探过头来：“听明白没？我妈就是说你胖。”
    “方忠宇！”璐璐追着方忠宇下楼了。
    我跑到阳台去看他俩，发现他俩好像跑得更快了，脚底下跟踩着两个风火轮一样。
    或许，璐璐天生就适合学习武术，我一开始真不该阻拦她，还跟她吵了两架。
    二叔一边刷着牙，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很精神地问我：“云丫头，你想好跟陆判官怎么说了吗？”
    我回身挠头，不解地问：“二叔你不说让我实话实说吗？”
    “你实话实说也不能说得太难听啊。”二叔牙膏沫差点激动的喷出来。
    我仰头看天花板，我觉得陆祁的心思猜不透，有时候他就莫名其妙地笑了，我都不知道在笑啥。
    那我哪知道，我说的话他爱不爱听？
    哎，男人心，海底针。
    中午十二点，我家里摆好了一桌宴席。
    二叔说正午虽然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但也是极阴的时候，很适合请陆祁。
    我捏着圆形玉刚摁了一下，一个黑色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背后。
    “小孩儿，不说了饱个餐就来找你？”陆祁声音哑哑的，给我吓了一跳。
    我惊慌回身，看见他已经坐在了桌子边，半眯着眼撑着侧脸，视线从一桌美食上扫过，最后咬了一口手里的烤大腿……是那蛟龙的腿。
    我揉揉鼻子，二叔已经提前回房间了。
    “那，那谁知道你饭吃得这么久啊。”
    他一顿，利落好看的眉轻挑，像是罂粟一样红的唇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你等不及了？”
    “……啥？”
    “你等不及，要做哥哥的第马了？”
    他一下子给我说懵了。
    我找他来是说不做第马的事，谁知道他这么自信，先入为主了。
    我视线飘忽着转移话题：“之前我找你，你咋没来呢？”
    “嗯，忙。”
    ……还惜字如金。
    “那你后面咋来了？”
    “忙完了，顺便救你。”
    “……”我突然不知道说啥了，我感觉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连救我都是举手之劳的样子。
    其实……也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我还是梗住了。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就在我苦思冥想，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局面的时候，陆祁先张了嘴。
    “最近不仅东北，各地界都冒出一股妖物夺舍的势力，我们这些小鬼差有得忙。”
    他好像在跟我解释。
    我惊讶地看向陆祁，他两根手指捏起一个油炸大虾，仰头丢进嘴里，露出来的脖颈很白且美丽。
    “我知道，他们是一个组织的，叫番妖司。”
    “番妖司？”陆祁愣了一下，微微睁开的眼睛，像是能让人惊心动魄的黑琉璃，“你知道？”
    “嗯。”我躲开他的视线，搓着手小声道，“之前我被关在镜子里，李大娘跟我说的，李大娘说夺舍金茂洋的那条蛟龙就是番妖司的高层成员，实力深不可测……”
    然后我就看到了桌上那条黑漆漆的蛟龙腿。
    蛟龙腿的香味都飘到我鼻子前了……
    陆祁赞同地点点头：“嗯，确实厉害，砸了好几下才死。”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陆祁是褒是贬。
    陆祁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你打算什么时候拜师，立堂口还不急。”
    “拜、拜师？！”
    “嗯，第马除了堂口上的身后师父，还需要一位人师，我的第马怎么能拜其他的人师，哥哥虽然累了一点，但也可以一起当。”
    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就上脸了！
    我是要拒绝他的呀，怎么就说到拜师上了？！
    而且他这笃定的语气，让我都不知道往下咋说了！
    我焦急地捏着衣摆，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陆祁奇怪地看我一眼：“你不想拜师？”
    我点点头，心中恐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想好了，我不想当出马弟子。”
    话音刚落，一股凛冽的冷风忽然席卷了整个客厅，我惊恐地看着冰霜弥漫到我家的墙上，沙发上。
    陆祁面无表情。
    二叔在房间里想要出来，可是门却开不开了，急得二叔直拽门，门被薅得咔咔响。
    我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陆祁不会恼羞成怒杀了我吧？他杀蛟龙都那么简单，杀我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惶恐中，我听见陆祁凉嗖嗖的清冽嗓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格的解释。”
    他语气凉嗖嗖的，空气也凉嗖嗖的，我都快被冻僵了，吓得我哇哇大哭起来。
    “我妈……呜呜呜。”
    “你妈？”
    “我妈说她当神婆别的不求，就求积累功德换福报，但是我的眼睛被大黑蛇换了，我还和我爸妈分开了，我成了没有爸妈的孩子，我妈当了神婆福报没换来，但是我的家碎了呜呜呜。”
    所以我怕当第马，我怕没有好报。
    我心里被伤心的泪水灌满了，都忘了害怕，我哇哇大哭，不知道啥时候屋里的温度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然后，我感觉脸蛋子被人揪起来了。
    我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陆祁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他微皱眉头揪着我脸上的肉。
    似叹息般：“小孩儿，你咋总这么拎不清？做我陆祁的第马，我就是你的福报，没人敢再伤害你，有，那就是他活腻了。”
    我被他霸气的发言惊呆了。
    “而且我也需要第马，去处理更多的阴邪事，我们的关系是双赢。”
    他弯下腰来，大手在我头顶揉了揉，把我头发揉得乱七八焦的。
    “也罢，那我就再给你时间考虑考虑，但是你记得，做我的第马，除了你能安全以外，我会最大限度地给予你帮助，这次是你，如果下次是你的家人呢，没有一技傍身，到时候你怎么保护他们？”

 第141章 胖房东求二叔

    <!--go-->陆祁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二叔的房门突然咔嚓一声碎了，二叔是撞破了门出来的。
    “哎呀妈呀！陆判官！小孩子不会说话，你别跟……哎？陆判官呢？”二叔眼里还有没散去的浓浓担心，现在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
    我擦掉鼻尖上的泪珠，闷声闷气道：“他走了，他说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没说别的？”
    “嗯，我把番妖司的事跟他说了。”
    二叔长松一口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一堆木屑里爬起来，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没生气就行。”
    “二叔，你胳膊流血了。”
    “没事，破一块小皮，一会就长好。”二叔拉着我坐在沙发上，他给自己沏了一杯绿茶，里面还搁了两朵小干菊花。
    “二叔听见你拒绝他了，云丫头，你现在还小呢，以后一定有跟你爹娘见面的机会，不用急着做决定，跟陆判在一起是机缘，慢慢考虑。”
    二叔端着茶碗，吹去上面的浮沫，呲喽滋溜了一口，砸吧两下嘴巴又把进嘴的茶叶吐出来。
    绿茶配菊花的味道好香啊，那股幽幽的清香都顺着空气钻进我鼻子里了。
    我好想喝，但是我又怕牙齿黑，捂着嘴跑到储物柜旁，找了个创口贴回来给二叔贴上。
    二叔嘿嘿的傻笑：“大哥大嫂没回来之前，二叔还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值了啊。”
    “二叔。”绿茶的味道太香了，一下子被我刚才的难过都给冲散了，“喝绿茶牙齿也黑吗？”
    我突然意识到二叔一定是骗我的！
    他牙就不黑！又洁白又整齐！
    二叔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茶杯：“……绿茶没事，牙齿不黑，但是也不能多喝，要不晚上睡不着觉。”
    “嗯！”
    得了二叔的保证，我兴冲冲地拿过自己双层玻璃水杯，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小捏绿茶，又往里放了两朵干菊花，美滋滋地倒了热水。
    二叔哭笑不得地摇头，换了衣服领我出去打算去餐馆。
    一出屋楼道里的温度让我打了个冷战。
    二叔回身锁门：“都十月份了，晚上璐璐回来，你俩把秋裤套上。”
    “啊？！”我脸拉得老长，谁要秋裤啊！秋裤穿起来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听话。”
    “……哦”
    我抱着玻璃杯转身的时候看到603满是灰尘的防盗门：“二叔，603那个邻居是不是快放出来了？”
    走在前面的二叔背影忽然僵了一下，二叔停住脚扭身牵着我手一起走：“可不咋的，这咋也没个消停的时候，金茂洋这事刚完，他又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以后你和璐璐没事就在餐馆待着。”
    我抓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嗯呐。”
    603邻居要回来了，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完全把陆祁让我好好考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路过小区门口，二叔我俩跟宋大爷说了会话，就去了对面的餐馆。
    餐馆里的人特别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放声大笑，举杯换盏，声音震耳欲聋。
    服务员王叔叔又要端菜，又要结账，忙得脚打后脑勺，二叔赶紧去帮忙了。
    我七扭八扭地绕着躲到柜台里，乖巧地滋溜手里的绿茶。
    一口热乎乎的茶水下肚，除了齿有余香，还驱散了初秋的乍凉。
    总之，我满意极了！
    我正打算美滋滋地喝第二口呢，一个鬼鬼祟祟地带着口罩的人，突然从柜台前边底下伸出了脑袋。
    “小姑娘。”
    “啊！”这人给我吓一跳，我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溅到他脸上了。
    “哎呦烫烫烫！”他龇牙咧嘴地摘下口罩使劲搓脸，就差跳起来了。
    我这才看清：“房东大叔？”
    可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房东大叔吗？我还记得他一直用鼻孔看我们呢，还说我们是土包子。
    他来干嘛？
    “哼。”我扭过头去不理他。
    “小姑娘。”房东笑得贱兮兮的，一边揉着脸，一边猥猥琐琐地看了一眼二叔忙碌的背影。
    他压低声音跟我说：“我听说，段老爷子的那个堂口，是你二叔砸的啊？他是道士？还是大神？”
    我瞪他一眼，他怎么这么烦人：“关你啥事？”
    “哎？我说你这丫头！”他立马瞪起眼睛，马上就要凶相毕露了，又突然压住了火气，重新贱兮兮地笑。
    他伸手勾勾脖子上的项链，大金链子要闪瞎我眼了！
    “小姑娘我跟你说，我有点事想找你二叔帮忙，只要你二叔帮我办成了，这个金链子就是你的。”
    “啥？”二叔教过我无功不受禄，再说了他完全可以找二叔说，干嘛要找我说？
    餐馆里这么多人，他还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没好事！
    没好事还找我，他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已经六岁了！过了年就七岁！
    “哼！”我恶狠狠地喝了口茶水，啊，被烫到！
    这下我更气了，使劲剜他一眼。
    我一抬眼，正看见二叔突然站在房东背后，伸手拍了拍他黑西装的肩膀。
    房东也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二叔板着脸，自己的脸倒是憋得青紫。
    “你咋在背后拍人呢……”房中突然又急忙摆手，贱兮兮的拉住了二叔的手，“不是不是别见怪啊。”
    二叔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问他：“房子还有十一个月才交租金吧。”
    “是是是，哎，不是不是不是！”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地摆手。
    我皱皱眉，我觉得房东有点奇奇怪怪的，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对我们十分看不上呢，这会见到二叔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分谄媚。
    我都能看出来的，二叔当然也能看出来了，问他：“有啥事不直接找我说？还吓唬我家孩子？”
    “不不不，我没吓唬！”房东急忙否认，然后左右看了一圈热闹的人群，忽然压低了声音跟二叔说。
    “我之前不是那啥……不好意思直接找你吗，我这脸太臊得慌了，这才想让小孩帮我传话，谁知道你家孩子还……还挺记仇。”
    “你有事？”
    “有事有事，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二叔看了他一眼，正好王叔叔叫二叔呢，二叔不冷不热地说：“我这忙着呢，有事晚点说吧。”
    “……”看着二叔急忙往王叔叔那边走的背影，房东立马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快软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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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我是小老板

    他也不走，转着圈圈坐到酒水和墙的空隙里了，盯着餐馆的天花板，眼神开始涣散。
    这人是不是有啥大病了？
    他在那坐了一下午，不吃不喝不说话，看着怪渗人的。
    我正看着呢，柜台前又出现一个鼻子红红的大叔，笑呵呵地问我：“小老板，还有位置吗？”
    我注意到，他就是认出韩叔叔贴得寻人启事那个叔叔。
    我立马站起来，环视一圈，正好四号桌的人要走了：“叔叔你能等一下吗？四号桌的人马上就走。”
    “哎，好嘞，我还要那老三样啊。”红鼻子大叔笑呵呵地过去了。
    我有些着急，因为上次这个大叔没要韩叔叔的报酬，说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赠个菜，二叔都答应了。
    可是二叔和王叔叔现在都忙得满头大汗，脚也不沾地，这咋整啊？
    不管了。
    我跑到后厨，周叔叔满身满脸汗，正奋力地挥舞大铲子，大铁锅里的火蹭蹭的。
    “哎呦，暖庭，你咋跑后厨来了，快出去别碰着你。”
    我搓了搓鼻子：“周叔，那个红鼻子大叔来了，他说要老三样，上次二叔还答应蹭他个菜。”
    “哎，得嘞，一会就好。”周叔叔扭头朝我都快笑成花了，“暖庭有点小老板样了啊。”
    我知道周叔叔是打趣我，但是我一下子就脸红了，害羞地赶紧跑回去了。
    跑回柜台里，还没等端起我的绿茶呢，又有一个亲切的阿姨过来：“小老板，你会结账吗？”
    “啊？”我傻住了，我算数不行啊！
    我刚要喊二叔，二叔就在门口那个桌子前，一边拿着本给人点菜，一边回头朝我喊：“云丫头给客人结下帐。”
    我……
    我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啊！二叔就不怕我算错亏本吗！
    我又喊了几声二叔，但是二叔都没时间搭理我，我只能手忙脚乱地找今天的记菜本。
    我拿着记菜本，感觉手都有点哆嗦：“阿、阿姨，您是几号桌？”
    “二号。”
    “哦。”我又开始慌张地翻，紧张得我两只手都不知道咋动作了。
    还好这个阿姨旁边的叔叔安慰我：“别着急慢慢来，我们不急。”
    “哦哦好。”好不容易找到二号桌的菜，我脑袋都出汗了，“花生米五块六，鸡蛋盖饭四块二，一共……一共……”
    我掰着手指头算，可是我实在算不明白，最后用起了草稿纸。
    这对叔叔阿姨站在柜台前，咯咯直笑，给我笑得更毛了。
    好不容易算好了，一共九块八，阿姨给了我十块钱，但是柜台里又没有零钱了。
    我硬着头皮说：“阿姨，我没有零钱了，我能给您两颗糖吗？”
    “可以。”这个阿姨笑得更厉害了，还一个劲儿跟旁边的叔叔说，头一次看见小朋友结账，还挺好玩的。
    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给了阿姨两颗糖，还被他们使劲撸了两下脑瓜子。
    等他们终于放过我，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不见了。
    还没等我休息下，又有几个叔叔也过来找我结账，然后我就奇怪地卷进了忙碌大军里。
    “小老板，这边结下帐。”
    “哦！好！”
    “小老板，我的酒呢？”
    “马上！”
    “小老板，再给我来一份辣炒牛腩。”
    “记得了！”
    救命，他们根本不是有这么多需求，就看我是小孩觉得好玩！逗我玩！
    等璐璐他们放学回来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景象，璐璐眼珠子都直了。
    “艾玛暖庭，你等我！”
    璐璐二话不说丢下背包，拉着方忠宇和黄晨曦就伸手帮忙，有了他们收拾餐桌，帮忙送酒和餐巾纸，我终于能歇歇了。
    可不知道为啥，餐馆里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外面的人开始排队，还有不知道出了啥事的，也要排队进来看看热闹……
    这天都黑了，我们还没去看韩子奇呢。
    我累得跟死狗一样，脸上的纱布被汗水浸得湿哒哒的，刚回柜台里，才发现二叔惬意的蹲在柜台底下，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滋溜溜的用我玻璃杯，喝着我的茶水。
    “……二叔！”
    “噗——”二叔一口茶水喷出来，仓促地擦擦下巴上的水，笑眯眯的，“哎呀，这人一老啊，就没啥力气，二叔这就去忙。”
    我幽怨地看着二叔窜出去的背影，屁股终于能坐一下椅子了。
    幸好绿茶凉了也好喝，凉丝丝的，菊花凉了之后还有一股别样的清甜味儿。
    我舒服地叹了口气。
    余光里一道黑色身影，歪歪斜斜地往门口走。
    我扭头，发现是房东，他都在这坐了一个下午了，二叔快下班了他还走了，这是图啥呢。
    哎，我也别管别人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老板，结账。”
    “……来嘞！”
    今天餐馆一直开到了晚上九点，外面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最后二叔出去道了歉，还给大家分发手写的号码，明天要有号码才能进。
    收拾完餐馆的卫生，大家都累瘫了。
    段阿姨来接我们去医院，给韩子奇和他爸妈，还有黄叔叔黄阿姨送饭。
    “咋回事？今天餐馆人咋这么多？”段阿姨一边注视着前边的路一边问。
    二叔笑呵呵的，心情好极了：“今天暖庭结账，客人们图个新鲜。”
    段阿姨扑哧一声笑了：“我看啊挺好的，以后小宇写完作业就来帮忙，省得他一身力气没处用，竟给我惹祸。”
    我为此时已经累睡过去的方忠宇默哀。
    “老二，你别嫌我多嘴，我爸就是做生意起家的，我小时候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你餐馆今天发号才能进，我觉得挺好的，倒像是会员制，客人们亲朋好友们一宣传，以后餐馆没准能做大做强。”
    “这倒是个好主意，以后云丫头和璐璐上大学不一定在哪，我咋也得有点积蓄，以后才能跟着去照顾她们。”
    二叔想得真长远，我们还没上小学呢，就开始计划我们上大学的事了。
    “光有积蓄哪行，养孩子就是投资，将来孩子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就看你投资多少了。”
    二叔点点头，拖着下巴开始陷入了沉思。

 第143章 狐仙

    到了医院，大家吃着饭，听二叔说我们四个小孩在餐馆帮忙的事。
    黄阿姨直夸晨曦能干。
    韩叔叔笑得合不拢嘴，还表示自己的歉意，说不能早点回去帮忙。
    二叔说韩子奇要紧，韩叔叔就说都是我们的功劳，韩子奇才能救回来。
    说到动情处，差点给二叔跪下，还好被二叔摁住了。
    我们几个小孩，就围着床头柜吃。
    “这人咋还没醒呢？”方忠宇嘴巴油光光的，转头看中间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
    韩子奇忽然看我一眼，低声说：“我不能看见鬼了。”
    我手里的筷子顿住，没太理解：“你都不是鬼了，咋看？”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他把我拉得近了点，凑在我耳边说，“但我能感觉到，一到半夜就有一个鬼站在他床边。”
    “啥？！”
    “嘘！”
    璐璐好奇地探过头：“你俩说啥呢，神神秘秘的？”
    方忠宇和黄晨曦也探过头来，韩子奇又说了一遍。
    黄晨曦打了个哆嗦：“半夜有个鬼……韩子奇你不怕吗？”
    “不怕。”韩子奇摇摇头，“那个鬼好像没有恶意，就是站在这，啥也没干。”
    他又看向我说：“暖庭，你说那个鬼，是不是这个人的生魂啊？”
    我抓抓脑瓜子，又看了一圈病房，啥脏东西都没有。
    “不知道啊，要是他的话，他咋不回身体呢？”韩子奇都可以醒了，那个年轻男人，按理来说也可以醒了。
    “我也觉得奇怪。”
    我点点头：“可能是别的鬼吧。”
    “别鬼不鬼的了，赶紧吃饭吧，吃完我想回去睡觉。”方忠宇累坏了，说话声都小了很多。
    我们埋头吃，很快吃完了。
    今天黄叔和黄阿姨不加班，黄叔大手一挥：“走！今天坐黄叔车回去！”
    二叔笑着往段阿姨车那边走：“你们坐，我想跟大姐聊聊餐馆的事。”
    璐璐跑过去，气急败坏地拧了下二叔胳膊。
    二叔嘶了一声：“干啥璐璐。”
    璐璐跳着把二叔的脑袋拉下来，咬着牙吐槽：“二叔，你别老大姐大姐的，你长得比段阿姨老多了！”
    段阿姨捂着嘴咯咯直笑。
    二叔把璐璐往回推：“去去去，赶紧上车。”
    二叔回身叫段阿姨：“那大……”
    段阿姨温和道：“就叫我如烟吧。”
    “如烟，咱们也走吧。”
    黄叔的车和段阿姨的车不一样，里面有七个座位，每个座位都是粉唧唧的，还都摆了一个可爱的玩偶，有的是小章鱼，有的是小乌龟。
    黄叔还跟我们炫耀：“怎么样？都是我抓娃娃抓来的？黄叔厉害吧？”
    我们都累坏了，只要晨曦兴奋地接道：“爸爸最厉害了！”
    黄阿姨捂脸不好意思说话。
    我们在五楼的地方跟晨曦一家道了别，方忠宇跟猴子一样窜上楼梯：“哎呀！吓我一跳！”
    “谁呀？”段阿姨一边往上走一边问。
    方忠宇从栏杆处伸出脑袋，对二叔说：“二叔，好像是找你的。”
    二叔闻言往上紧走了几步，我和璐璐也紧走了几步。
    谁这大晚上的，都快半夜了还来家里啊。
    等一上六楼，我们就知道是谁了……
    胖房东也不管脏不脏，就坐在我家门口，脚边摆了两个超大的果篮，还有两瓶五粮液。
    原来他提前从餐馆走，是去准备礼物去了。
    段阿姨看看神情有些激动的胖房东，又看看二叔，道：“那你们忙，我们先回去了。”
    “哎，好。”
    璐璐跟我撇嘴：“他咋那么讨人嫌，都该睡觉了，他还来。”
    “我也觉得他烦人。”毕竟他说我们是土包子，还用鼻孔看我们。
    楼道里很安静，璐璐我俩虽然说话声音小，但是足够房东听到了。
    他一下子涨得通红，站起来着急得跟二叔摆手：“那啥，我这事实在是有点急，才半夜来打扰了，你看在我低价租你房子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二叔开门：“你是想把房子收回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胖房东急得咔咔抠脑瓜子。
    二叔叹了口气，打开了门：“进来吧。”
    胖房东顿时欣喜若狂，提着两个大果篮和五粮液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璐璐我俩拿着香炉和香往阳台走，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我喊大咪它们来吃饭。
    胖房东看见这一幕，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因为他看不见小动物们，却能看见香飘出来的烟在打旋。
    我感觉他盯在我脸上的目光都变得异样了。
    胖房东腿软了一下，手疾眼快地扶住墙，背贴着墙根一点点挪到沙发那里，坐到二叔身边，眼睛却盯着我。
    “你家孩子，真、真能看见那东西啊？”
    “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事的？”二叔没好气地反问。
    “不不不，有正经事。”胖房东立马垂下头，开始老实说事，“这事奇怪，我有一个月了，老是做梦梦见一只狐狸。”
    “狐狸？”
    “嗯呐。”
    璐璐我俩的目光也被他吸引了过去。
    胖房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好像喜忧参半。
    “一开始我就以为是个梦，谁知道连着做了一个月，前两天那狐狸突然说让我立堂口，让我当它的出马弟子，我也没在意，但是一到半夜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有好几次差点被憋死，我觉得不对劲才兜兜转转打听到你。”
    “假的。”二叔一边沏了两杯茶水一边说。
    房东傻傻地接过茶杯：“假的？”
    “嗯，你心性不够，也没磨三关，正经仙家不会主动要这样的弟子出马的，只有经历了财关、情关和魔关，并且心态稳定，心中长存慈悲懂舍得，仙家才会给下一步指示，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的人一生也走不出来，你说这个狐狸太假了。”
    房东点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那我这就是纯做梦？”
    “也不是。”
    我清楚地看见房东的手抖了一下，他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啥、啥意思？你不说假的吗？”
    二叔忽然幽幽地盯了他一眼：“我是说立堂口这事是假的，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狐仙气息，按理来说他要是想对付你，半夜就把你憋死了，但是你没事，这事有猫腻，具体得到你住的地方看看。”

 第144章 摸头杀

    “什么！？”房东跟猴子一样蹿起来，可是他忘了手里还端着茶水呢，滚烫的茶水又烫到他蒜头一样的鼻子了。
    他一撒手，杯子就当当当地砸在地上又弹起来了。
    房东捂着鼻子嚎叫着冲向卫生间，然后卫生间就传来水龙头的哗哗声。
    房东此刻特别尖细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你是说，狐狸不是梦，也不是仙家，是来害我的？”
    “不确定，需要看过才知道。”二叔走过来，帮璐璐我俩收起香炉，“你俩先去睡觉。”
    “哦。”我拽着璐璐一溜烟的回到卧室里，关门关灯，然后大眼瞪小眼。
    “璐璐，你说二叔真帮他？”
    “不知道啊，二叔忒热心，帮忙绝对有可能。”
    “哎。”我背手摇头叹气，“我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他。”
    我俩互相对视无言，老实上床睡觉。
    秋天了，睡到半夜有点凉，嗓子还干巴巴的，给我渴醒了。
    我睁开眼睛，木然地把璐璐搭在我身上的胳膊腿都推掉，走出卧室去喝水。
    身上的肉好疼，本来忙了一天都不觉得疼，睡了一觉之后居然奇疼。
    我倒吸一口凉气拉开房门。
    一开门，我还以为我去了仙境呢，客厅里烟雾缭绕，我捂住鼻子，好呛人。
    难道是二叔还没睡吗？瞅这烟雾量得抽了两盒多。
    “二叔，你还没……房东大叔？”我顿了顿，房东此刻就歪躺在我家沙发上。
    他本来油亮亮的头发被揉得烂七八糟又支楞巴翘的，西装的外套随便扔在地上，领带也不知道飞哪去了，白衬衫皱巴巴地贴着他的肥肉。
    那个鼓起的大肚子就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的。
    茶几上还有一盒吃过的泡面，汤和烟头子弄得满地都是！
    “哦，你醒了。”房东侧过脑袋看我一眼，又抽了一口烟。
    我嫌弃的皱眉，打开客厅的灯，走向厨房去倒水：“你咋还没走，还把人家里客厅整得这么埋汰。”
    我端着水杯出来，发现房东又不说话了，就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又点着了一根烟。
    我赶紧端着水杯进屋了，他可别把我熏臭了。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璐璐正在我俩的衣柜里噼里啪啦一顿找。
    最后找出两条二叔新给买的秋裤：“暖庭快穿上，今天又降温了，刚才出去跑步没给我冻死。”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璐璐已经利索地换上了。
    璐璐都穿了，我不穿的话，二叔一定会磨叽我的。
    我只能认命的套秋裤。
    客厅里忽然传来二叔不好的语气：“我说你这人，我好心让你在这住一晚，你倒是把我家客厅弄成垃圾场了！”
    璐璐我俩对视了一眼，璐璐眼神疑惑，我撇撇嘴：“昨天房东在这睡的，昨天半夜我起来喝水，还以为去仙境了呢。”
    “他咋那么讨厌。”
    “嗯，非常讨厌。”
    吃早餐的时候，我们都还没上桌呢，房东自己坐到餐桌旁了，笑嘻嘻地说：“不介意填我一双碗筷吧？”
    哇，他身上好臭的，有烟臭，汗臭，口臭，脚臭，还有狐臭，都快给我熏吐了！
    璐璐直接捏住了鼻子。
    二叔嫌弃挥手让他去阳台：“你去那吃，等会我们走了，你洗个澡，我衣柜里有衣服。”
    二叔想了想又说：“等会我把衣服拿出来，你别进我们卧室。”
    “中！”
    这个胖房东，现在倒是好说话的很，自己溜溜地就跑去阳台了。
    我注意到他经过阳台的时候，看了眼玻璃隔断门上的八卦镜，不知道为啥有点不情不愿地越过八卦镜的范围，才去了阳台外。
    那有个小桌，二叔把一大海碗西红柿鸡蛋面给了他，他就秃噜秃噜地，蹲在小桌旁狼吞虎咽起来，好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
    二叔回来坐下，我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二叔，你咋让他在咱家睡啊？”
    二叔抬起白白的脸蛋儿，用筷子指了指八卦镜：“我这几天忙，没时间帮他琢磨，正好咱家有八卦镜，没有主人的允许，要是有东西来找他也进不来。”
    璐璐凉凉的呵呵两声：“就是太烦人了，要是不烦人，住就住呗。”
    二叔笑着给我两一人剥了一个茶叶蛋：“你们两个啊。”
    二叔秃噜两口面条忽然说：“二叔想在餐馆做个实验，这两天云丫头先别去武术班了，给二叔当个招财小老板。”
    我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在地上：“二叔！我爱武术！我要上学！”
    “不，你不爱。”
    “我爱！”
    “撒谎不是好孩子。”
    “……”
    璐璐在旁边捂着嘴笑得咯咯咯的：“暖庭你要是爱武术，那晚上回来我教你啊。”
    “……”我不是爱武术！我是不想去餐馆！璐璐她故意逗我！
    “二叔！璐璐吃饭还笑，面条该抽进气管了！”我给璐璐告状。
    二叔板着脸说我俩：“吃饭呢，闹什么闹。”
    璐璐我俩就灰溜溜的老实吃饭了。
    不一会，段阿姨就接走了璐璐，又带着璐璐和方忠宇去楼下接晨曦，我们道了别，他们上车走了。
    即便我再不情不愿，还是得跟二叔去餐馆。
    二叔我俩刚走到小区门口，望着对面餐馆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我不由得心脏一抽抽。
    这么多人，我脚不得走出两大泡啊？
    “老二，你餐馆生意挺红火啊。”宋大爷笑呵呵地从门房走出来恭喜二叔。
    “还行，宋叔你中午别做饭了，我让老周中午给你送。”二叔递给宋大爷一根烟，两人说会话，我们就去开门了。
    二叔拿了一个桌子挡在门口，桌子和门之间只留下一个人通过的缝隙：“云丫头，你坐这收号码，都收回来以后发新的。”
    我心里顿时松下一口气，收号码坐这就行了，那倒是不累。
    可是很快我就不这么想了，那群大人看见我，就好像看见小绵羊的狼群，个个都得摸一把我的脸，或者我的头。
    我严重怀疑，他们是为了撸我才来吃饭的。
    一天下来，我感觉我的脑袋快秃了，脸皮也薄了。
    我都快哭了。
    不过，倒是没有人拽我纱布。
    餐馆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到晚上关门，璐璐心疼地拉住我，很有礼貌地对面前的客人说：“阿姨我们打烊了，您明天再来吧。”
    面前的阿姨长得特别瘦，好像皮包骨的样子，还很高，穿着一条藕荷色华丽的裙子。
    她下巴尖尖的，单眼皮，却不丑，反倒有种高级的美感。
    本来这个阿姨都抬起手要摸我的头了，我被璐璐拉了起来，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她转而摸上了璐璐的头：“好，那阿姨明天再来……”
    咦？这个阿姨忽然奇怪地僵住了，一秒钟后她的笑容看起来更明媚了：“是个好身体。”
    我感觉她看着璐璐的眼睛都在放光，就像……就像看见了宝藏一样。
    我条件反射地把璐璐拉回来：“阿姨再见。”
    “再见。”这个阿姨，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还看着璐璐。

 第145章 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这个阿姨奇奇怪怪的。
    她又拍了拍璐璐的肩膀，瘦得跟爪子一样的手还捏了捏，然后抓着自己的粉包，脚步匆匆地走了。
    我拉着璐璐赶紧进屋了。
    王叔叔和周叔叔送走了其他的客人。
    二叔还在柜台里数钱呢，晨曦和方忠宇坐在一张餐桌前，乖巧地喝着饮料。
    我和璐璐也坐了过去。
    我们四个安静地听着段阿姨和二叔说话。
    段阿姨两只胳膊都搭在柜台上，笑吟吟地盯着柜台里的二叔：“我今天跟我爸讨论了，我爸认为现在各行各业都崭露头角，特别是南方，新公司崛起的速度十分快，未来的钱肯定要比现在毛，你要做什么还是早做打算。”
    “嗯呐，我也想好了，得与时俱进，我这两个丫头未来总不能过得比别人差，老爷子最近身体咋样？”
    “好多了，我大哥现在也不去公司了，天天在身边陪着。”
    “那就行，咱们去医院，给他们送饭去。”
    “对了，你给暖庭订的那个美瞳，大约还有一周多就到了。”
    我们四个小孩顿时齐齐抬头互相对视。
    美瞳要到了，那我就不用带纱布了耶！
    方忠宇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暖庭，你的春天要来了！”
    ……
    医院里只有晚上人才少了些，走廊干净又空荡，但是路过病房的时候，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谈话声笑声和哭声。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楼梯口的韩子奇。
    “韩子奇！”我惊讶地朝他跑过去，“你能自己活动了啊？”
    韩子奇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垂手站在楼梯口，听见我们朝他跑过去，扭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嗯！”
    方忠宇往楼梯下边看了看：“你在这看啥呢？”
    “刚才那个鬼好像来了，但是我看不见。”韩子奇挠挠脑瓜子，“我跟着感觉来的。”
    “那个鬼？”我也顺着方忠宇的目光看下去，楼梯是青色的大理石，看起来灰扑扑的却被擦得一尘不染，楼梯拐角的地方还摆着一盆小青松，大约有二叔的一半高，“没看见啊。”
    “他走了。”
    晨曦搓着胳膊：“你真不怕？知道他是鬼还跟他出来。”
    璐璐重重点头：“对啊，万一他想带走你呢？”
    “不会。”韩子奇摇摇头，“他好像不是害人的鬼。”
    “你知道？你看见了？”璐璐语气冲冲的。
    韩子奇也不在意，笑起来就跟小公子一样：“是感觉，而且他只要一来就是看着那个人，我觉得他就是那个人的生魂。”
    “是他生魂咋不回身体呢？他还不想活了？”方忠宇拉着我们往回走，“快吃饭去，我饿死了。”
    回到病房，二叔他们已经席地而坐开吃了。
    黄阿姨招呼着我们：“小家伙们快吃饭。”
    “哎！”我们几个齐刷刷围到床头柜边。
    韩子奇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忽然低声跟我说，“暖庭，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啪嗒，我筷子上的青椒烧鸡块掉了：“啥意思？”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他生魂，要是的话让他赶紧回身体，他有阴气，我怕我爸妈被影响。”
    我悄悄看了眼韩叔叔和齐阿姨，韩叔叔喝得满面红光开怀大笑，齐阿姨和段阿姨黄阿姨也说着悄悄话。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韩子奇理解地拍了拍我胳膊。
    “我愿意！”我可太愿意了！正好借口留下来，明天就不用去餐馆了！
    可是我又有点犯难：“我咋跟二叔说呢？”
    “这还不容易？”方忠宇撂下筷子，豪迈地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你等等……”璐璐眼疾手快地去拉方忠宇，但是方忠宇身子滑溜得跟鱼一样，从璐璐手边拧过去了，跑到段阿姨耳边，嗷的一嗓子。
    “妈！我想住医院！”
    段阿姨被吓得一嘚瑟，扭头直接捏住了方忠宇的耳朵：“我看你是想住院！”
    “哎呀妈！哎呀疼！”方忠宇龇牙咧嘴的，使劲把自己脑袋往出拔。
    黄晨曦擦擦油光光的小嘴，跟我们说：“他这个方式不对。”
    “那咋样对？”璐璐傻了眼地问。
    黄晨曦迈起小胖腿，声音嗲黏黏地依偎进了黄阿姨的怀里：“妈，我今晚也想在这睡，我都好久没和你们一起睡了呜呜呜。”
    黄阿姨心都要化了，抱着黄晨曦对她的小脸左亲右亲。
    黄阿姨还没说话呢，黄叔丢尽嘴里一粒花生米：“搞什么？昨天不一起睡的么。”
    “……”哈哈哈笑死我了，晨曦气的捶了黄叔一下，黄叔倒是委屈巴巴地开始控诉晨曦不孝女。
    晨曦哇哇大哭，在黄阿姨怀里撒娇，一个劲儿说自己想妈妈。
    黄阿姨受不了，立马就答应了，把旁边耳朵还被段阿姨拎在手里的方忠宇都看傻了。
    韩子奇若有所思地用筷子扒拉着饭：“这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璐璐恶心地打了个哆嗦：“那咋办，我哭不出来，暖庭一哭跟驴似的，扯着嗓子嚎。”
    我挠挠鼻子，小声辩解：“谁像驴了……”
    二叔点着一根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抽了一口忽然朝我招了招手。
    我看看璐璐又看看韩子奇，接收到他们加油的目光后，心虚地搓着手走过去了。
    二叔笑着回头看看黄晨曦和方忠宇，弯腰小声问我：“你们几个小家伙密谋啥了？”
    “啊？没啥啊？”我装傻，“没密谋。”
    “撒谎，你一撒谎就看天看地的，赶紧跟二叔说实话，不然二叔就不让你在这住。”
    我惊喜的睁大眼睛：“说实话就让我在这住？！”
    二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坏了，狡诈的二叔！
    在二叔盘问下，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
    二叔皱着眉：“这有啥不能说的，这是好事。”
    我开心地拉着二叔的手跳：“二叔！我能在这住啊！”
    “能，但是你们都在这，人一多那鬼也不敢出现，你自己留在这就行了。”
    “二叔你不担心我有危险吗？”
    “有啥危险，医院人多，一般的鬼不敢害人，敢害人的早就害了。”
    听见我高兴的声音，方忠宇立马说自己不住了，段阿姨惊呆了，抱着方忠宇感动得都快哭了：“小宇终于懂事了。”
    晨曦也从黄阿姨怀里爬起来：“暖庭在这住，那我要去跟璐璐住。”
    “嘿我说你们几个，咋这么奇怪？”黄叔敏锐地眯起了眼睛。

 第146章 白影子

    我成功留下来了。
    等二叔他们都走了以后，病房里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的两盏小灯。
    韩叔叔和齐阿姨去送他们了。
    我和韩子奇就一人趴在中间床的一边，看这个年轻男人。
    “他脸色红润了些。”
    “嗯，黄叔说他身体机能要比我恢复得好，但是不知道为啥还没醒。”
    我忽然想起：“咱们俩回身体的时候，二叔在咱们脑门上摁了一下，他是不是因为没有人摁，所以回不来？”
    “不清楚。”韩子奇摇摇头，“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走廊里韩叔叔和齐阿姨谈话声响起来了，我俩赶紧挪开，跑回床上躺着装睡。
    韩叔叔本来哈哈大笑呢，一进病房看见我俩‘睡着了’，就示意齐阿姨小点声：“暖庭这丫头也累够呛，咱俩也睡吧。”
    “行，我领暖庭去窗口那床上睡去，你跟小奇一起，别压着他吸氧管，看着点他。”
    “知道了。”
    然后就是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
    我浑身一阵紧绷，自打我妈走了以后，我还没和别的大人一起睡过呢。
    不过齐阿姨身上好软好香啊，她躺在我旁边让我很心安，我差点睡着了。
    幸好门口及时出现一个白影子，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往门外看去，那里一个白影子一闪而过……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对哦！我们吃庆祝宴的那天，我就看到门口有个白影子！原来不是看错了！
    我听见韩子奇的方向，韩子奇轻微地咳嗦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又咳嗦了一声。
    我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给我暗示，于是，我也咳嗦一声，韩子奇果然不再咳嗦了。
    这时，那个白影子缓慢的穿过门板，谨慎地环顾了一圈病房，之后走到中间年轻男人的病床前，静静看着。
    他果然如韩子奇说的那样，不是害人的鬼，他比我第一次见到的吊死鬼颜色还浅还淡。
    我眯着眼，从眼皮的缝隙里看他，视线渐渐挪到他脸上，我愣了一下。
    他真是年轻男人的生魂！
    只是他为啥不回身体呢？
    明明黄叔说他都可以醒过来了啊？
    我正想着呢，白影子忽然轻轻抽泣了起来，鬼哭声很小，但就像空灵的猫叫声一样钻进我耳朵，让我脑袋晕乎乎的。
    他哭了一会，就扭身朝外飘去。
    我轻手轻脚的下床，韩子奇看见了也轻手轻脚的下来，我俩鞋都没穿，就光着脚悄悄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个白影子正往韩子奇之前去的楼梯口那里飘。
    韩子奇我俩牵着小手，贴着墙，鬼鬼祟祟地跟上去。
    白影子一直从偏僻的路线出了住院楼，坐在两栋楼中间的花坛上晒星光。
    我俩躲在楼里，韩子奇小声问我：“看见了吗？是他吗？”
    我点头：“是他，但是他为啥不回身体啊？”
    “……不知道。”
    “我去问问他。”
    “我跟你一起去，给你壮胆。”
    “嗯！”
    韩子奇我俩走到白影子的身后，地面的小石子硌得脚板生疼，我没忍住叫出了声。
    但是白影子没回头，估计他也没想到我能看见他。
    我站定，挠挠额头：“那个……你为啥不回身体啊？”
    白影子背影一僵，忽然惊讶地转过头来，他的脸惨白惨白的，跟铺了白面似的，两个大黑圈好像熊猫，表情也很僵硬。
    嘶……还是挺吓人的。
    “你能看见我？”
    “能。”我点点头。
    “你不怕我吗？”
    我瞥了他一眼，果断转过头去：“你就是长得可怕了点。”
    白影子更惊讶了，他指了指盯着他位置的韩子奇：“他也能？”
    “他能感觉到你。”
    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口腔里面漆黑一片，好像一个深洞一样。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韩子奇问我：“他说了吗？为啥不回身体？是自己没法回去吗？”
    白影子忽然笑了声：“不是没法回去，是不想回去。”
    啧，这人真奇怪，不想回身体跟不想活了有啥两样。
    我把他的话转述给韩子奇。
    韩子奇乌溜溜黑亮亮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咋可能呢？他不想回还天天看他的身体。”
    白影子好像被戳中心事了，脑袋低低地垂下来，我真怕他脑袋突然从脖子上掉下来。
    “我没钱付住院费。”
    “他说他没钱付住院费。”我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理由，不过我也不知道没钱是啥滋味，属实是理解不了。
    韩子奇也是满头雾水。
    我说：“我二叔已经替你交了。”
    “我知道，但是我没钱还。”白影子抱住自己的膝盖，突然又低声哭泣起来，红色血泪顺着他苍白的脸滴到旁边粉红色的花瓣上。
    “我压力太大了，呜呜呜，你们说这个世界上为啥会有人，为啥会有钱，为啥不管干啥都得用钱，为啥有的人就能含着金钥匙出生，我呢？我生下来就被爸妈丢了，去福利院十八岁就让我出来，我没有文化营养不良，找个工作都难，饭都吃不上我还活着干啥呜呜呜。”
    他跟竹筒倒豆子又一样开始抱怨，明明我们也不熟。
    “你说得好没道理。”我忍不住反驳他，“我还在村里的时候，有个奶奶姓元，她姑娘儿子都不管她，自己又干不了活，平时捡破烂换钱还能买得起米面，咋能吃不起饭呢？”
    “捡破烂？捡破烂能有出路吗？是稳定的工作吗？能挣多少钱？”
    他扭头朝我吼，阴冷的气息从他嘴里喷到我脸上，让我脑袋晕了一下，我下意识的一口气回吹过去，紧接着他就被我吹的阳气打飞了。
    “啊！！！”白影子重重摔在对面门诊楼的墙上，又倒在地上。
    他愤怒地爬起来，指着我青灰色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个小屁孩也敢瞧不起我？！”
    我有些懵了，他为啥会这么想啊？我只是不认同他的说法，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啊。
    可是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浑身的白都浓重了些，跟牛奶一样：“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没爸没妈没家产，你们以为我想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子奇拉了拉我：“你们在说什么？”
    我看看气得跳脚的白影子，小声跟韩子奇说了一遍。
    韩子奇嘴角抽了抽：“他咋这么敏感？”
    “啥叫敏感？”
    “就是……就是多疑，可能太自卑了，原来我家住的公寓隔壁就是这种人。”
    我还是没能理解，韩子奇已经转过身去对白影子说话了：“你爱怎么想，要怎么做都是你的事，但是你赶紧回你的身体，要不就别出现，你有阴气，要是影响到我爸妈，我就找道士把你魂都打散！”
    白影子狠狠打了一个哆嗦，看着韩子奇的眼睛都充满了恐惧，跟一阵风一样逃走了。
    ……什么鬼，我跟他好好说话，他还生气吼我吹我阴气，韩子奇吓他，他反倒还害怕了。

 第147章 603的邻居回来了

    这个人我真的有些无语，回家把事跟二叔一说。
    二叔写着记账本的手顿住，抬头看着璐璐我俩说：“你们记得，比起害人的鬼，看不透的人最需要防备，在人里面，心理贫瘠的人最可怕，他们往往不按套路出牌，谁沾上就惹一身腥。”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二叔，咱们就不管他了吗？”
    “我看他就是不想还钱。”璐璐坐在我旁边，合上手里的孙子兵法。
    二叔笑着点着一根烟：“咱们自己要做到保持赤子之心，二叔告诉你们这句话，是希望你们懂得明哲保身，善良的前提是能保护自己。”
    二叔又开始说高深的话了，我有点听不进去，但是也明白那个年轻男人，我不应该再靠近了。
    二叔搓了把大腿，吐出一口蓝色烟雾：“谁也不是不想活，回头叫你韩叔叔把他扔出去，他自己就回身体了。”
    “嗯呐。”我扭头发现璐璐又看上了，看得聚精会神，眼珠随着上面晦涩难懂的字一溜溜地移动。
    “璐璐，你咋又看上了？这不是在家里时候二叔给买的吗？”
    璐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跟我说：“方忠宇现在厉害了，我有点打不过他，我打算用兵法。”
    “呃……”我看着璐璐十分认真的侧脸，嘴角抽了抽。
    什么仇什么怨？小孩子打架还得用兵法？
    我摇摇头，拿了香炉去阳台那点燃，一股冷风吹过，大咪它们就赶过来了。
    这时间大咪胖了不少，毛发上的血块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敞开的肚囊依旧吓人。
    奇怪的是，这次大咪并没有急着去吃香，而是踩着猫步走到我脚边，在我脚腕上蹭了蹭。
    “大咪，你不饿吗？”
    “喵。”大咪抬起眼睛看我，她眼睛绿油油的，和我的蛇眼都点像，都有一双竖瞳。
    我盘腿坐在地上，大咪就转着圈圈也走到了我腿上，然后趴下来，抬着头注视着阳台外。
    好像在戒备什么。
    “大咪？”
    “喵。”它头也不回地叫了声，声音嘶哑得好像要打架，飞机耳都竖了起来。
    我疑惑的地顺着它目光看出去，突然心头一跳，感觉自己的肌肉都僵住了！！
    因为，楼底下路灯灯光照亮的区域里，一个身形比老人还佝偻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
    他胡子头发都缠绕在了一起，右眼带着黑色眼罩，笑得激动还狰狞。
    603的邻居回来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但我是斜着眼睛看他的，有纱布的遮挡，他应该发现不了我看见他了。
    我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
    低头一看，几十只小动物铺天盖地地站起来，在我家阳台上堵成一堵厚实的高墙。
    它们激动得从嗓子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那一个个敞开的肚囊开始流出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我的下半身已经被泡在血里了。
    阴血冰凉，好像能从毛孔钻进皮肉骨缝里。
    我能看出来这些小动物很害怕603的邻居，我也很害怕，可是它们挡在我面前，我竟也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我拍了拍大咪的头：“没事的大咪，你们吃完就先走吧，我家有大人在呢。”
    大咪回头又小小地叫了一下，就领着这些小动物飞走了。
    “暖庭，你看啥呢？”璐璐坐在餐桌前问我。
    我蹬蹬蹬地跑回去，凑到璐璐耳边说：“603的邻居回来了，就在咱家楼底下站着呢。”
    “啥！！！”
    “嘘，你小点声，阳台门没关。”
    “那我去看看。”璐璐起身就要往阳台跑。
    我急忙拉住她：“刚才大咪它们一激动，流了一阳台血，你别去，再说那个邻居可能上楼了。”
    “有血？”璐璐看看阳台，显然啥也没看见，“那正好，我去拿拖布。”
    然后璐璐就跟一阵风似的一脚踹开了卫生间的门。
    里面胖房东尖叫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哎呀！！你这孩子！我拉屎呢！！”
    “谁叫你占了半天厕所！我想洗脸！还得拿拖布呢！”
    “快出去快出去！”
    “你先出去！把马桶拉堵了二叔还得修！烦死了！”
    胖房东提着裤子，嘴里叼着根烧了一半的烟，骂骂咧咧地被璐璐赶了出来。
    他肚囊太大，拉裤子前开门的拉锁时，还得往上跳一跳：“这什么孩子，一点家教都没有。”
    胖房东一说话，嘴里的烟头就掉在地板上，用脚碾灭。
    他往餐桌这边走，地上就留下一个烟头，还有一小圈黑烟灰。
    二叔在他进厕所前刚擦的地板……
    他绕过我，把木椅子拉得吱嘎一声响，一屁股坐上去，椅子都快被他坐碎了，发出救命的呻吟。
    “呦，你俩还看孙子兵法呢？”他随手翻了两下，把璐璐折起来的书页都打乱了，撇撇嘴又丢下，“你俩能看懂吗？上学了吗？认识字吗？”
    “你能别吵了吗？”我瞪他一眼，指了指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把茶几当书桌，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在一堆手稿里奋斗的二叔，“我二叔忙着呢，别吵到我二叔。”
    璐璐举着拖布出来：“就是！我二叔刚才拖好的地，你要是再破坏二叔的劳动成果，我就把你赶出去！”
    房东嘿嘿的笑，又开始用鼻孔看我们了：“这是我的房子。”
    “现在是我家！”璐璐气得脸都红了。
    二叔忽然抓着一张纸惊喜地站起来：“找到了。”
    然后就大步往门口去，拉开门敲响了对面段阿姨家的门。
    璐璐我俩又瞪了眼胖房东，跟着二叔身后出去了。
    段阿姨很快拉开了门，段阿姨穿着一条枣红色的真丝睡裙，头上包着一条白色毛巾，又曼妙又美丽！
    “哇……”我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
    “有事吗老二？”段阿姨一边拍着脸上的面膜一边问。
    二叔愣了一下，急忙挪开视线：“那个啥，有点事想问问你来着，明天再问吧。”
    我从二叔身后看到二叔的耳朵都红了。
    段阿姨笑呵呵地把我们往里面请：“没事，时间还早呢，进来吧。”
    “不不不，还是明天问吧。”
    “明天我要去别的学校听课。”
    “……”二叔挠挠秃亮亮的脑门进去了，他换鞋的背影都很僵硬。
    我看啊，二叔可比那软软的换鞋蹬还合格呢。
    我们都进去之后，段阿姨要关门，胖房东突然挤了进来。
    他那么大的肚子，差点把段阿姨挤摔倒了。
    “啊！”
    “哎，如烟！”段阿姨正好朝二叔那边倒了过去，二叔立马睁大了眼睛站起来，双手接住了段阿姨……
    段阿姨家昂贵的吊灯，灯光十分柔和，打在二叔的漂白漂白的手上，他和段阿姨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都好像出现了一圈彩虹。
    啪嗒——
    “妈……”

 第148章 这么小就伶牙俐齿

    我扭头看见方忠宇站在茶几和金黄色的皮沙发中间，他身后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猫和老鼠，汤姆猫正吓得跟方忠宇一样长大了嘴巴。
    方忠宇抬着手，刚才应该是在吃东西，现在那东西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璐璐转身就把胖房东往外推，都快气死了：“你跟来干啥！”
    奈何胖房东重量太大了，璐璐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动，倒是胖房东挥手把璐璐扒拉到一边去了：“我自己在家不害怕吗？”
    他贱兮兮地朝段阿姨笑：“哎呀，你就是我家对门的邻居吧，他租的房子是我的，我看他乡下来的可怜，三百块一个月租他一年。”
    被他打扰到，段阿姨赶紧直起身子，仓皇地掖了掖鬓边的发丝，看也不看胖房东一眼，跟二叔说：“老二，进来坐。”
    段阿姨又弯下腰来捏了捏璐璐我俩的小脸：“你们俩吃啥，让小宇给你们拿。”
    璐璐抱着胳膊，气呼呼地用眼神剜房东：“不吃，气都气饱了。”
    房东的脸皮可真厚，段阿姨都不理他，他还自己脱鞋换鞋，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忠宇皱眉看他：“你身上有一股男人的味道。”
    “呦，这你都能闻得出来。”
    方忠宇指了指他的脚：“比我脚还臭。”
    胖房东本来色眯眯地盯着段阿姨，听见方忠宇这么说，脸一下子被噎青了。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从桌上拿起一颗糖，把糖塞进嘴里，糖纸丢进垃圾桶。
    我心里对他的厌恶一下子升到了顶峰。
    气冲冲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你回去把我家地擦干净。”
    “啥？”房东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是逃不掉我这双蛇眼的，“小丫头你别不懂事，那房子是我的，我租给你们家已经是好心可怜你们了！”
    我皱了皱眉，感觉气得肺都快炸了：“你低价租房子，是因为你那房子有问题，你租不出去，跟你好心有啥关系？
    我二叔好心让你在我家躲灾，你垃圾随便扔，不尊重二叔的劳动成果。
    到了别人家你又注意卫生了，是因为你打心里瞧不上我们，既然你瞧不上我们，那我们也不需要帮你的忙，房租到期之前我都不会让你再进我家门了。”
    “你！”房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我的手，肉都在颤颤巍巍的，“你这么小就伶牙俐齿！没有家教！”
    璐璐也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仰着脖子朝他吼：“你才没有家教！你要是再进我家门，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方忠宇默默地拿起了电话的话筒。
    胖房东脸色一下子变了：“别！别打！我回去擦地还不行吗！”
    “快去！”
    胖房东像个球一样，叽里咕噜地滚回去了。
    方忠宇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暖庭，你活了？”
    我搓搓鼻子：“我就是很讨厌他。”
    璐璐说：“我也讨厌他。”
    方忠宇板起脸小脸：“他是挺讨厌的。”
    他扭头叫段阿姨：“妈，二叔，你们还要杵在那多久啊？”
    我看看门口，不由得呵呵两声，这两人不就是抱一下吗，又没抱太实。
    我和璐璐，韩子奇，黄晨曦都抱过呢，也没像他们这么害羞，还大人呢。
    段阿姨清了清嗓子，回手关上门：“老二，坐。”
    “哎。”
    方忠宇跑到冰箱，给璐璐我俩拿了一堆小零食，我们三个围在茶几前吃好吃的。
    听着段阿姨和二叔说话。
    “老二，你找我啥事？”
    “哦，对了。”二叔刚想起来似的，把手里写了密密麻麻字的白纸摊在茶几上，“我这几天查了资料，发现有个行业很可行。”
    “你想做酒店？”
    “嗯呐，现在国内的大酒店只有南方有几个，以后身份身价提上去的人肯定越来越多，咱们这现有的小旅店肯定不合他们的口味，所以我想建个酒店。”
    段阿姨扯下面膜，拖着下巴想了想：“我觉得可以，但你打算在哪建？”
    二叔抬手指了指我家的方向：“菱形大楼不是塌了？原来那个地产商也被抓进去了，现在那块地正在招标。”
    段阿姨脑袋灵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老二，钱不够吗？”
    二叔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背：“眼下买地的钱够，但是建酒店，搞装修的钱不够，所以我想朝你借……”
    “你等等。”段阿姨起身走到卧室，不一会拿了一张存折出来，塞进二叔手里，“你救了我爸，本来我们就该感谢你的。”
    二叔打开存折看了眼，就手忙脚乱地往回塞，好像那存折是啥烫手山芋。
    璐璐、方忠宇我三的视线，就随着那存折转来转去。
    “这太多了！我受不起！”
    “你拿着，我也不用还，这样吧，要是创业成功了，你算我入股怎么样？”
    二叔捏着存折的手紧了紧，妥协道：“行，我给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璐璐啃着酱香鸡爪，从我面前伸过脑袋问方忠宇：“啥叫入股？”
    方忠宇又给我两削苹果皮：“就是一个公司两个老板。”
    我好像懂了：“那应该是三个老板，我也是老板啊，我是小老板。”
    “那怎么能一样？你和二叔是一家人，二叔和我妈又不是一家人，所以你们家只能算一个老板。”
    璐璐抠抠脑袋：“那二叔和段阿姨成一家人，是不是就变成一个老板了？”
    “那也是两个老板。”
    “为啥？”
    什么一个老板两个老板的，我越听越懵，还是好好吃我的苹果吧！甜甜脆脆的，我的心都被滋润了。
    我嘎吱吱嚼着，突然想起603的邻居，手里的苹果都不甜了。
    “方忠宇，你小心点，603的邻居回来了。”我说。
    方忠宇一愣：“那个大虾米回来了？”
    大虾米，是方忠宇给他起的外号，说不知道叫他啥，老是叫603的邻居浪费口水。
    璐璐恶狠狠地咬了口苹果，手脚并用的形容：“可不是大虾米吗？还是一个煮熟的虾米，弯着腰驮着背，脸上的胡子跟触须一样。”
    我赞同点头：“嗯，大虾米。”
    方忠宇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我俩：“我觉得你俩要小心才对，他好像对你俩挺感兴趣的，还翘你家门，特别是暖庭。”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好像被脱了衣服似的苹果。
    方忠宇说得好像也对，上次那个大虾米还说我跟他是同类人，这个同类是啥意思呢？
    我想起他带着眼罩的右眼，难不成他的右眼也是蛇眼吗？

 第149章 狐仙来袭

    回到家，房东果然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了。
    他拄着拖布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肥肥的额头上豆大的汗往下滴。
    居然有人能收拾个屋子就累成这样。
    璐璐我俩不爱理他，跑到卫生间洗漱完，就回卧室睡觉。
    关门之前，我听见二叔对房东说：“我家孩子说得没错，之前我忙，没时间跟你计较，现在开始你要是再不知道好歹，你就另找他人吧。”
    “我说兄弟，你啥时候能忙完啊？要不你抽出一天时间……”
    砰的一声，二叔那屋的门关上了。
    我和璐璐捂着嘴偷笑。
    “活该，总算让他吃瘪了。”璐璐笑得眉毛弯弯的，好像两个小月牙。
    我点点头，还是有点担心：“今天晚上黄叔他们加班了吗？”
    “今天没有，你担心晨曦啊？”
    “嗯，以后黄叔他们加班，就让晨曦来家里住吧，对了，昨天晚上晨曦是在这住的吗？”
    “是啊。”
    “那大咪……”
    璐璐挠挠下巴：“晨曦看见我烧香了，她没问我给谁烧的，我也没告诉她。”
    那我就放心了，晨曦要是知道大咪还在，一定会又开始伤心了。
    璐璐我俩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璐璐跟着段阿姨走了。
    我照例跟着二叔去餐馆。
    餐馆的人还是那么多，门口长长的队伍好像一条五颜六色的龙。
    我们挤进去，二叔先是给黄叔叔打了电话，然后让黄叔叫韩叔给病房里那个年轻男人办出院手续，再到晚上丢到没人的地方。
    韩叔也不问为啥，就说那就丢到医院北边拐角的路口吧，那里有一栋废弃的办公楼，平时没有啥人，应该没人注意。
    二叔答应了。
    我泡好绿茶，端着茶杯熟门熟路地挪了桌子去门口：“叔叔，请给我号码。”
    身前的叔叔笑呵呵地给了我号码，摸了摸我的头。
    “请进，下一位。”我伸出手，没有号码落下来，“咦？”
    我抬头一看，发现桌子前站着的是那个藕荷色裙子的女人，她抓着粉色手提包，正垫着脚往屋里张望。
    “阿姨？”这不是昨天揉璐璐头的那个瘦阿姨吗？
    听见我叫她，阿姨低头朝我笑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斜挑的缝：“小姑娘，昨天那个小丫头没来吗？”
    “你说璐璐？”
    阿姨顿了顿，笑道：“她叫璐璐啊？”
    她的笑容让我很不舒服，提到璐璐名字的时候，语气就好像璐璐是她的什么人一样。
    璐璐分明和我是家人！
    我皱眉没有回话。
    她点点头说：“阿姨还有事，今天就先不吃饭了。”她抬手要摸我的头，被我躲过去了。
    她也不在意，踩着高跟鞋就走了，她身后的客人们还在惋惜。
    “都排到她了居然走了。”
    “可不咋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人的呢。”
    “……”
    黄昏的时候璐璐她们照例来帮忙，没忙一会呢，大风就刮起来了，乌云也压了下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要下雨了！”
    然后餐馆里的客人一溜烟地跑出去了，不一会餐馆就空了。
    我抿了口茶水，还好我们餐馆现在是先结账，后上菜！
    周叔叔揉着膀子，从后厨走了出来说：“今天可下能轻松一点了。”
    “月末给你们发奖金。”二叔哈哈大笑拍他们肩膀，又扭头对我们四个小家伙说，“你们也有。”
    方忠宇立正敬礼：“谢谢二叔！”
    璐璐蹬蹬蹬地跑到二叔身边，仰着头问：“二叔，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啊？”
    “你们先去，正好今天有时间，我们回去把房东的事处理了。”
    “嗯嗯。”我点头，又端起茶杯，天空中忽悠有一个黑色影子跟闪电一样，极快地窜进了我家阳台！
    “二叔！”我忍不住大叫，刚才看清了，“有一个黑狐狸进咱家了！”
    “啥？！”二叔跑过来的时候，那只狐狸早就进去了。
    我们来不及说别的，二叔扯着我的手直接跑了出去！
    二叔跑得贼快，嫌我跑得慢还把我抱起来跑。
    我心里又紧张又疑惑，刚才那个狐狸眼里冒着红光，不像是一般的狐狸，再说谁家的狐狸能直接跳上六楼啊？
    问题就出在这。
    “二叔，咱家阳台上不是有照妖镜吗？那狐狸咋进去了呢？”呼呼的风把我嘴巴都灌大了。
    二叔神情严肃地说：“上去就知道了。”
    二叔抱着我爬上六楼，累得身上粘哇哇的都是汗，但是二叔来不及歇，因为我家的门大敞四开的，房东下半身在门里，上半身在门外，脸朝地。
    从背影上看，不知道是生是死，吓得我尖叫起来：“二叔！房东大叔！”
    事态严峻极了。
    二叔脚步生风的几步走到屋里，把他拖进去翻过身来，试了试呼吸：“还有气儿。”
    二叔摁着他人中穴。
    我却注意到，我家两个八卦镜，从房东西装裤子口袋里滑出来了一角。
    ……他拿我家八卦镜干啥啊！
    亏我二叔想着他，他还偷东西！
    气得我一把把八卦镜扯出来，踩着凳子，用扫帚重新把八卦镜挂在了阳台上和厨房。
    我刚从凳子上下来，房东醒了。
    “狐仙儿！狐仙儿！救命啊！”房东整个人都癫狂起来，在地上惊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撅起大屁股，看起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二叔摁住他肩膀：“是我！”
    房中缓了缓，看清二叔的时候，他眼里的恐惧一点点褪去，又被泪水取代。
    他一把抱住二叔哇哇大哭：“恩人呐！你再不回来我就被咬死了呜呜呜！”
    我跑过去，瞪着眼睛问他：“你摘我家八卦镜干啥！”
    房东一愣，两只手快速摸摸裤兜，没摸到八卦镜，他心虚地挪开了视线：“那不是那啥吗，你二叔说忙，我就想着先……先把八卦镜拿回去保护我，等找到其他高人，我再还回来不就行了……”
    “你糊涂！”二叔气得站起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把八卦镜摘了，这房子就是个普通的房子，那狐仙儿马上就能找到你！再说那狐仙能一个月内都出现在你梦境中，肯定是在你家！它都在你家里了，你怎么防它！”
    房东被二叔训懵了，傻傻地仰着皮球一样的脑袋，看着可傻乎乎。
    二叔忽然愣了一下：“不对，那狐狸来势汹汹，好几天没找到你，按理来说见到你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它怎么没把你杀了？”
    “杀……”房东使劲打了一个哆嗦，忽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人拦住它了！”
    二叔抬起眼皮：“这就说得通了，有人在保护你，趁今天有时间，赶紧去你家把这事办了！”

 第150章 两个狐仙

    有人保护房东？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
    肥头大耳，哭哭唧唧，又贪财又好色，谁保护他啊？
    谁脑子有包保护他？
    但是谁让二叔要帮他呢，我只能跟着去了。
    我们先是去花圈店买了香烛、酥油灯和纸钱，还有一些能吃的贡品，然后坐上房东的车，去房东家。
    房东讨厌，房东的车也讨厌，一股子烟臭味儿。
    我捂住鼻子问二叔：“二叔，你买这些东西干啥啊？”
    “初次见面咋也得给点见面礼才好说话。”二叔坐在副驾上，摸出根烟抽。
    一打开车窗，冷风就呼呼往里灌，车里面的风声特别大，我都有点听不清二叔说话了。
    不一会，车就到了一个小区门口，房东感激涕零地把二叔往楼上请：“快快，请进。”
    我跟着二叔走进去，这个小区虽然坐落在城市边缘，但是要比百谷园好多了，但是比不上方忠宇姥爷家那个别墅区豪华。
    他家在三楼，我们爬了一段楼梯，面前就出现了两个并排的房门。
    他指了指左边：“这就是我家。”
    房东把东西放在脚边，抓着钥匙踌躇一会，咽了口口水：“它现在不会就在我家吧？”
    “你咋那么磨叽？开门得了！”我都快跳起来了，跟他多待一会我都觉得难受，二叔赶紧把他的事处理了，他赶紧从我们面前消失。
    房东瞥我一眼，撇撇嘴，低低地说了声没家教，但是被我听见了！
    我真想朝着他圆圆的大屁股踢一脚！
    房东磨磨蹭蹭地开了门，一开门我们都被惊呆了。
    他家的窗户玻璃都碎了，绿色的窗帘被呼呼的大风吹得群魔乱舞，家具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好像经过了一场乱战。
    二叔皱皱眉，扭头问我：“在吗？”
    “在。”我搓搓鼻子，悄悄指了指客厅两边倒在地上的立柜和书架，“一边蹲着一个。”
    “两个？”房东睁大了眼睛，吓得声音都颤了，“一个就要我命了，咋还有两个呢？”
    我白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
    客厅里确实蹲着两只狐狸，都是黑色的，只是其中坐在右边书架上的一只眼冒红光，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另一只安安静静地蹲在左边倒下的立柜上，互相瞅着。
    经过那么多的事，我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捏住二叔的衣角小声说：“好像在对峙。”
    “对峙？”二叔咦了一声，也有些搞不懂的样子。
    二叔轻轻关上房门，就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房东很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支烟。
    二叔接过烟点燃，幽幽吐出一口烟雾：“是正常的仙家，不是歪门邪道。”
    “啥？正常的仙家为啥害我呀？”
    “这还得问你。”二叔压低了声音，看看我，又扭头看在二叔旁边抓心挠肝蹲下来的房东，“看样子应该是仇仙，只有有仇，正经的仙家才会害人。”
    房东明显噎了一下，都快胖成一条缝的眼睛，心虚地从二叔脸上挪走。
    二叔皱皱眉：“你要是不说，这事我们也管不了，走吧云丫头。”
    “哦！”
    “等等！我说！”房东一把拉住二叔的胳膊，我看见他脸上又开始往下滚汗了。
    他咬着油腻的嘴唇，青灰的胡子根儿，让他的脸看起来脏脏的。
    “我……我以前救过一只狐狸。”
    “你救了一只狐狸？你还能救别人呢？”我太意外了。
    房东瞪我一眼，没搭理我继续道：“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在大队看粮库，有一次在柴房看到一只受伤的黑狐狸，我就把它救了养了一段时间。”
    二叔也疑惑地朝他坐正身体：“不是，你救了它那是好事啊，它咋会成为仇仙？”
    “我哪知道？！”房东气呼呼地鼓着大腮帮子，看起来是真生气了，说的也是实话。
    我挠挠脑瓜子，有些琢磨不透，救它还救出错来了？
    二叔站起来，背着手在门口一圈圈地走，看得我眼晕。
    走了半天，二叔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还是得亲口问问。”
    二叔拎着兜子，让房东打开门，率先进去了，两只狐狸的目光，嗖的一下盯在了二叔身上。
    二叔好像也感觉到了，因为他正在往外掏香烛的手顿了顿。
    胖房东推了推我肩膀：“你先进。”
    “你先进啊。”
    “不不不，你先进！”
    “这是你家！”
    “那狐狸要害我！”
    “……”啧啧啧，还胆小，我撇着嘴进了屋，二叔已经把香烛点燃了插在香炉里，又把酥油灯点燃。
    我一进去就看见香烛的烟，正打着旋的分别飘向两只黑狐狸。
    二叔蹲在凌乱的家具中间，埋头继续摆贡品，一边摆一边说：“仙家仙家你莫怪，若有委屈请说来，我名端二竹，能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一定做，还请告诉我针对……”
    二叔停下来扭头问还在门外的胖房东：“你叫啥？”
    胖房东两只胆怯的小眼睛在屋里来回看：“朱八福。”
    “噗——”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被房东瞪了。
    二叔扭头继续说：“还请告诉我针对朱八福的原因。”
    我拉拉二叔的衣角：“二叔，这好使吗？”
    我话音刚落，那只眼冒红光的黑狐狸身上忽然涌起一圈白雾，白雾散去，它竟然变成了一个抽泣的美人！
    是真的美人！
    她梳着古代的发髻，从肩头流下来青丝就跟绸缎一样，还穿着一身黑亮的古装衣服，肌肤胜雪，两只眼睛哭得红彤彤的。
    哇，都给我看傻了，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呜呜呜，你真能帮我吗？”她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完全看不出是要房东命的狐狸。
    我惊讶得抖了一下，急忙跟二叔说：“二叔，它变成人了！”
    “哪只？”
    “就是跑到咱家的那只！”
    “她说了啥吗？”
    “她问你能不能帮她。”
    二叔点点头，扭头朝我指的方向，铿锵有力地说：“请您先说原因。”
    美人哭着，忽然指向了门口正四处张望的胖房东，咬牙切齿道：“他负了我！”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咬牙切齿也没有凶狠的感觉，倒叫人想好好怜惜。
    我都还没感叹完呢。
    另一只黑狐狸身上也涌起了白雾，白雾散去，同样出现了一位美人！
    这两个美人简直美得不分上下，只是后来这个没有小鸟依人的意思，反倒背着手，眉宇间都是英气，像是不落凡尘的天神那样。
    “这不怪他。”第二位美人说。
    “怎么不怪他？”第一位美人激动的看过去，浑身都在颤抖，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我们已经做了夫妻，他说过要娶我的！他负了我还娶妻生子，可怜我为他破了童身！”

 第151章 送大仙回去

    我把她们的对话跟二叔说了。
    二叔我俩齐齐扭头看向身后脸涨得通红的房东。
    真没想到啊，他贪财好色还胆小就算了，还负了人家。
    我大声问二叔：“二叔！负了……是啥意思？”
    二叔把我凑过来的脸扒拉到一边去：“你别管，传话就行了。”
    “哦。”我挠挠后脑勺。
    房东突然大步走进来，对着空气一顿吼：“胡说八道！我啥时候跟一个狐狸做夫妻了？”
    二叔急忙挡住他的腿，要不胖房东就把香炉踢翻了。
    红眼美人柳叶一样的眉毛，忽然立得比刀片还锋利，五指成爪就要朝房东抓过来！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房东看不见，直挺挺地立在那。
    另一个美人压低眉眼，手上抓着一把扇子，一个瞬间就挪到胖房东眼前，挑开了她的手。
    原来就是她一直在保护房东啊！
    我打了个哆嗦，那红眼美人是真想要房东的命。
    红眼美人被掀得倒飞出去，砸在墙上又滑落下来，呜呜痛哭起来，还指着扇子美人，红樱桃一样的唇被洁白的牙齿咬着。
    “你我同族！为何屡屡护他？同族情谊在你眼里真不重要吗？呜呜呜。”红眼美人哭得伤心极了，我都感觉我快沉沦在她美色里了。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陆祁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这谁看谁不迷糊？
    而我，一下子看到两个！
    扇子美人叹了口气：“他救我一命，我欠他的，现在理应还他。”
    “等一下！房东大叔到底救了谁啊？”我弱弱插嘴。
    扇子美人紧盯着红眼美人，头也不回道：“我。”
    “嘶……”我都蒙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房东大叔救的是红眼美人呢，二叔一开始也疑惑为啥还救出来了一个仇仙？
    原来救的不是那个啊！
    那房东大叔咋还跟红眼狐狸美人扯上关系了？
    我扭头又开始传话，二叔苦恼地挠秃亮亮的脑瓜皮，一脸嫌弃的问房东：“你救了几只狐狸？”
    房东大叔也懵了：“就一只啊，她不是找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红眼美人柔柔弱弱地站起来，目带幽怨的说，“朱八福屁股上有一块灰记。”
    我传话之后。
    房东骤然夹紧了屁股，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你、你咋知道？”
    我和二叔都是一噎，那红眼狐狸美人说的就是真的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这时，扇子美人长叹一口气，说：“那天就是今天这个天气，朱八福喝多了躺炕上睡觉，我出去捕猎，妙妙来找我玩，她之前听说我被一个人类给救了，便幻化人形，有心逗逗朱八福，没想到他们一见钟情，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许下了山盟海誓。”
    “哪样的事情？”我不解的追问。
    二叔一掌摁下我的脑袋，扭头瞪着房东：“这事你咋不说？！”
    房东踉跄两步，整个圆滚滚的身子都贴在了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明显也被吓的够呛。
    他嘴唇都干了：“我、我以为那是做梦！”
    我左右看看，两个美人，两个大人，表情都一言难尽，那样的事到底是啥事，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啊？
    还让房东大叔以为是做梦，让红眼美人当成了仇仙。
    红眼美人的心好像都要碎了，她摔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亏我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原来你都没有当成真，你这个负心汉！”
    “妙妙！”扇子美人突然厉喝一声，“即便他记得，你们也不能在一起，人仙殊途，你们要是真在一起的才是害了你们俩！你要是真喜欢他，就不应该害他！”
    扇子美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把我鸡皮疙瘩都激激起来了，我搓搓胳膊，想问问二叔现在咋办。
    一扭头却愣了一下。
    二叔盯着地上的酥油灯正在走神，黑眼球旁边红了一圈。
    我轻轻推推二叔肩膀：“二叔？你想啥呢？”
    二叔猛然回神：“哦，没啥，她们说啥了？”
    我把她们的对话又传了一遍，二叔的眼睛就又红了一圈，看得我奇奇怪怪的。
    二叔难道是想起啥伤心事了吗？
    二叔轻叹一口气：“自古情债难还。”
    二叔为自己开了天眼，他站起来背着手，对正在抽泣的红眼美人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经仙家，只为了心里一个执念放弃前程真的值得吗？”
    “执念？”红眼美人愣住了。
    “对。”二叔点点头，手指向还在惊惧交加的胖房东，“你好好看看他的模样，如果你真喜欢他，我可以劝他重新和你在一起，但是他现在这个形象，你还喜欢？”
    红眼美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胖房东。
    我也打量了一会。
    胖房东又脏又胖，大张着嘴巴，舌头都是烟黄色，牙齿黑黑的跟芝麻粒一样，还东倒西歪的，一张脸像大箩筐，大腿根儿比肘子还肥。
    咦，谁会喜欢？
    红眼美人果然不忍再看，红着眼睛扭过头去。
    扇子美人走过去把她拉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妙妙，他已经不是你的少年郎了，这么多年我在他身边保佑着，亲眼看见他从一个阳光少年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等我还完了恩，也就该回去了。”
    红眼美人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眼泪掉的那叫一个楚楚动人。
    二叔趁热打铁道：“你也不是真非他不可，你杀了他，自己也就堕落了，为了这样一个人，毁了自己前程，代价你能担负的起？”
    红眼美人脑袋越扎越低。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妥了。
    房东大叔还靠在墙上举起拳头：“你咋说我呢？”
    我瞪他一眼：“我二叔说的不对？”
    房东被噎的脸色青紫，最终恨恨的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扇子美人继续道：“妙妙，这个人说的没错，你放下吧，就当是为自己好。”
    许久，红眼美人抽泣着，小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二叔呵呵的笑，大手拍了下手掌：“那行，正好我们来的路上买了些金元宝，就当是朱八福对你的赔偿。”
    “嗯，选个空荡的地方送吧。”红眼美人轻声道。
    二叔点点头，回头踹了房东一脚：“还不快选安静没人地方，送大仙回去？”
    胖房东一听，立马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搞定了？太好了！走走走，这不远有个坟地，正好能烧纸！”
    他乐得我都能看见他胃了，真是的，人家美人还没嫌弃他呢，他倒是先嫌弃起美人来了。
    我们一行三人和两只狐狸，一路往坟地走去，走着走着我突然愣了下，我扭头，空档的小区里空无一人，绿化小树在风中摇摆。
    奇怪，刚才怎么感觉有个人在我看呢。
    那视线，还挺熟悉的。

 第152章 谁在那

    “云丫头，看啥呢？”二叔牵着我的手，往前扯了扯，“马上去坟地了，专心看路。”
    “哦。”我搓搓鼻子，身边就是那个红眼美人。
    红眼美人用宽大的袖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真是我见犹怜。
    我看得傻傻的，她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微微抿唇一笑：“真没想到，还有人类能看见我们。”
    我嗖的一下转过脑袋，感觉脸涨得可烫了，她笑起来可真美啊。
    另一个扇子美人就站在她旁边，跟她并肩一起走，刷的一声展开扇子，放在身前轻摇：“小姑娘，你有师父吗？没有的话可以考虑做我的第马，你能看见人界以外的生物，将来成就的功德，一定是普通第马不能比的。”
    啊这……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我做第马呢？
    我闷着脑袋贴紧二叔大腿往前走。
    扇子美人还笑我：“怪可爱的，跟个小鹌鹑似的。”
    “……”这到底是不是在夸我啊？
    红眼美人轻巧地剜了扇子美人一眼，虽然是剜，但动作叫人品出一股含羞带怯的魅惑风味儿。
    “这孩子还这么小，你别吓到人家。”
    扇子美人轻摇扇子不说话，但能看出来心情很好。
    这时，走在前面的房东，突然挺着圆滚滚颤巍巍的大肚子往回跑，满面红光地跟我二叔说：“就在前面了！把那狐仙儿送走，我就没事了吧！”
    然后我就看见红眼美人的脸色一下子拉下来了。
    二叔低声呵斥他：“人家还在呢，你有点礼貌，怎么说是你对不起人家，她饶过你，你该感恩戴德，要是再冲撞了，她不走了我也没办法！”
    房东的表情立马凝固在脸上，旋即青紫着脸，双手合十对着四面八方的空气一顿乱拜。
    “狐仙大人，狐仙奶奶，您可别跟我计较啊，我真是无心之失。”
    红眼美人听了他的话更生气了，一边娇嗔着跺了下脚，一边道：“管谁叫奶奶呢？”
    我也觉得房东大叔过分了。
    人家红眼狐狸美人可漂亮了，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咋就管人家叫奶奶？
    我撇了撇嘴，不由得扭头跟红眼美人说：“姐姐，你为啥喜欢他啊？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姐姐？”红眼美人重复这两个字，一下子就开心了，她弯下腰来在我小脸蛋上亲了下。
    我血液好像都倒流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她身上香香的诶！
    她还亲我！
    红眼美人看到我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笑，旋即又惆怅地微蹙眉头：“我喜欢的不是他，是那个和我许下山盟海誓的少年郎。”
    “少年郎？”我一边走一边不解地挠挠后脑勺，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还在到处乱拜的房东的大叔，“他也不是少年啊？”
    红眼美人缓缓摇了摇头：“他变了，我的少年郎已经不见了。”
    她的感情真复杂，我看不懂。
    扇子美人歘的一下合上扇子，凭空指了指房东，笑道：“小丫头，人都是会变的。”
    人都是会变的。
    我也会变吗？
    璐璐也会变吗？
    如果我们也变成了房东大叔那样，我……我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我闷闷地想着。
    “只有在时间洪流里保持一颗赤诚之心，方可修成大道，你有这个机缘，做我第马吧。”扇子美人动不动就说让我做她第马，我都不知道回答啥了。
    我想打消她的念头，便道：“姐姐，陆判官也说让我做他第马，他还说我要是认了别的师父，就吃掉她呢。”
    两位美人姐姐齐齐一僵，扇子美人云淡风轻的表情差点裂开。
    正好房东大叔乱拜，不小心拜到一个不怕阳光的厉鬼面前，那厉鬼狰狞地跟上了房东大叔。
    扇子姐姐轻咳一声，身形像雾一样轻飘飘地飞过去，收了那厉鬼。
    红眼美人蹙眉垂头问我：“你说的陆判官，可是陆祁大判官？”
    “是他，姐姐你认识吗？”
    “何止认识……”红眼姐姐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重新弯下腰来小声跟我讲，“那个判官，相当可怕，你答应做他第马了？”
    “还没有呢。”我眨巴眨巴眼睛，陆祁真的这么恐怖吗？黄大仙是这样，这两位姐姐是这样，可是我感觉他除了非常厉害，也没有很吓人吧。
    她又白又长的手拍拍我肩膀，叹息道：“你逃不掉的，被他盯上的人只有妥协的份儿，不然他会教你如何做人。”
    “我二叔就经常教我做人，教我做个好人。”我认真回道。
    红眼美人哭笑不得：“算了算了。”
    她又说：“我叫胡妙，她叫胡茗。”
    胡妙胡茗，狐如其名，一个曼妙，一个冷清。
    这时，房东大叔雀跃的声音响起来了：“到了！”
    我扭头看去。
    城市里的坟地跟我们村里的坟地都不一样。
    这里的坟地周围有一圈围墙，里面的坟一个个排列整齐，每一个姓氏都紧紧挨在一起。
    依稀还能看见门口那几个坟上的墓碑是这样写的。
    ‘祭亡父之墓，子陈鹤’
    然后旁边就是陈鹤的墓，看起来是一个家族为中心围绕起来的。
    这个坟地也很大，大概有半个百谷园那么大，现在虽然天气不好，但是已经渐渐阴了下来，有几个白花花的影子正百无聊赖地在半空荡来荡去。
    见我们来，那些白影子嗖的一下钻回了自己的坟里。
    二叔选了一块宽阔的空地，叫房东跟他一起清除掉地面乱七八糟的杂草和碎石块。
    房东大叔干两下就说自己没力气了，一边擦着脑袋的汗，一边坐在一旁休息，惹得红眼美人又瞪他好几眼。
    最后，二叔在清理出来的那块空地上画了个圈，面朝北把金元宝撒在里面一些，点燃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往里倒元宝。
    我看见金元宝烧出的烟雾，都往红眼美人身上飘去，等都烧完了，她跟扇子美人道了别，一点也不留恋地踏空而去了。
    做完这些，天彻底黑了下来。
    我们又没带手电筒，坟地里一个个爬出来的鬼魂，或趴或躺在坟尖上。
    吹来的大风都是阴冷阴冷的。
    房东搓着胳膊跳跳脚：“快、快回去吧，坟地咋这么冷！”
    “走吧云丫头。”二叔领着我转过身去，突然顿了顿，下一刻，二叔盯着前方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坟包拧眉高呵出声：“谁在那！出来！”

 第153章 被跟踪了

    那坟包上本来趴着一个正在伸懒腰的小鬼，二叔一嗓子给他吼得精神了。
    二叔立起眉毛，大步朝那个坟跑去，小鬼被吓得好像汤姆猫一样尖叫，一个鲤鱼打挺钻进了坟里。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二叔身后跑。
    还没跑到地方呢，我就看见二叔停在坟包的背面，垂着头，眉头都拧成一条绳了。
    二叔这是看到啥了？
    我加快速度，跑到二叔身边，累得我直喘。
    “二叔……脚印？”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那个坟包背后有一双浅浅的脚印，从脚印的方向来看，刚刚他在看我们的方向！
    鬼是没有脚印的，所以……刚才有人跟着我们来了？难怪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呢！
    房东大叔气喘吁吁地停在我们身边，喘得跟驴一样：“我说你们跑啥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啥东西追过来了。”
    二叔指了指地面：“有人跟着咱们。”
    房东愣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地擦了把额头上的豆大汗珠：“谁能跟着咱们呐，说不定就是路过的。”
    “路过？谁路过从坟地路过？刚才还在，我一说话就跑，这明显是躲着！”二叔很凶地朝房东吼。
    房东讪讪地扭过头去，小声道：“你吼我干啥？我又不是偷看的。”
    “哼。”二叔冷冷地哼了一声，扯着我大步往坟地外走，我紧倒腾着腿，抬头发现二叔脸色十分凝重，抓着我的手都用力了些。
    “二叔，你咋了？”
    “没事。”二叔摇了摇头，速度慢下来点，“二叔就是怕你被盯上。”
    “啊？”盯我干啥？
    二叔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情绪才平复下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你的眼睛，二叔怕你再被盯上。”
    我摸了摸纱布。
    粗粝的手感传来，我安心了一点：“我带着纱布呢，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不好说，总之，先回去，人多就好办了。”
    二叔让房东开车把我们送到医院去，还特意选了北边废弃办公楼那条路。
    我扒着车窗看了好半天，也没看见被扔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
    难道是韩叔叔还没扔吗？
    在医院门口，我和二叔下了车，天上一声大雷，照的地面跟白天一样，仅一瞬间又黑了，随后雨就落了下来。
    二叔脱下他外套把我裹起来，抱着我往楼里跑。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我一眼就看见病房中间空荡荡的病床。
    我冲过去直勾勾地看了好几眼。
    璐璐跑过来拍掉我肩上的水珠：“暖庭，你看啥呢？”
    “这个人呢？”我指着床，扭头问韩子奇。
    韩子奇乖巧地坐在病床上，雪花一样的小脸上带着绿色透明的吸氧管：“被我爸丢到医院北边去了，不是二叔让丢的吗？”
    我又扭头看一眼胡乱擦擦雨水，坐在地上就开吃的二叔，说：“我们从北面过来，没看见他。”
    “那他就是自己跑了呗。”方忠宇给我拿过餐盒，又给我搬了个小凳子，“我们都听韩子奇说了，他肯定是见没人找他要钱，就回身体里跑了，切。”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
    晨曦笑嘻嘻地递给我一块西瓜：“暖庭你快尝尝，我妈的患者送来的谢礼。”
    我接过来，坐在小板凳上咬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甜哇哇的：“好吃！”
    璐璐皱着眉，又拿过餐巾纸给我擦嘴：“你慢点吃，刚跑进来就吃急了，小心明天拉肚子。”
    “嗯嗯。”
    “暖庭。”晨曦神神秘秘地凑到我旁边，“我听璐璐说，你和二叔去给你们房东处理事了啊？”
    晨曦小脸肉乎乎的，好像个洋娃娃。
    我一想到房东，我就郁闷，闷头咬了口西瓜：“嗯，他可下能从我家出去了。”
    “就是。”璐璐擦擦鼻子，赞同点头，“是狐仙吗？”
    “是。”我啃完一块西瓜，一抬头发现四张小脸全精神奕奕地看着我……
    无奈，我又把房东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得璐璐抱着小胳膊一个劲儿地咂舌：“啧啧啧，还有人能看上咱们房东呢？”
    “还不止呢，还是个漂亮姐姐。”晨曦笑得躺倒在了韩子奇旁边，韩子奇就把自己的枕头让给她。
    我挠挠脸，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二叔对我的教导：“这是福报”
    “怎么说？”方忠宇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叼着，被璐璐一把拔下来一半，他又去抢。
    我想了想，道：“房东虽然很讨厌，但是他年轻的时候要不是就了那只狐狸，现在说不定早就死了，都等不到二叔我俩去。”
    ……不知道为啥，小伙伴们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异，都默默闭了嘴。
    他们都给我盯得不好意思了。
    半天，方忠宇哈哈笑了出来：“完了，暖庭咋这么老啊，我都说她以后肯定第一个老。”
    “方忠宇！吃饭吧你！”璐璐抓起一个馒头塞进他嘴里。
    韩子奇笑而不语，低头咬了一小口红红的西瓜。
    晨曦拄着下巴，开心的看着打闹的方忠宇和璐璐，两条腿踢啊踢的。
    哎，我咋一点也笑不出来呢。
    晚上回去以后，我照例给大咪他们点了香。
    自从603的邻居回来以后，大咪它们就连吃饭也是神情戒备，我看着心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二叔又去找段阿姨讨论收购菱形大楼的事情，璐璐在卫生间一边哼着儿歌，一边洗澡。
    我失神地望着窗外，秋天的雨很凉，下得也很大，雨点打在地上又弹起来，水坑都被打出了一个个小泡泡。
    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雨幕中，我瞳孔一缩，立马看得更清晰了些。
    他浑身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和胡子糊了满脸，一步一顿地往单元门里走。
    我抱着大咪的手有点哆嗦。
    下这么大的雨，603的邻居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笑着，雨水打在他脸上，毛发里，浓密的胡子都没遮挡住他表情的狰狞。
    他的视线就像是一条钢筋，呼啸着穿过我的心脏。
    这熟悉的视线……是在房东家小区感受到的视线……难道跟着我们去坟地的，就是603的邻居？！！！

 第154章 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603的邻居跟着我们去了！
    他真盯上我了！
    想到这，吓得我从阳台跳回客厅，手脚都一片冰凉。
    我浑身都在颤栗！
    璐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见我炸了毛，她愣在了门口：“暖庭，你干啥呢？”
    “璐璐。”我回头咽了口口水，湿润了下干巴巴的嗓子，有点想哭，“今天大虾米好像跟我和二叔去坟地了，他刚回来。”
    “啥！”璐璐一股风似地卷到了阳台，往下看了一会，但是雨幕太大，她又没有蛇眼，啥都看不清。
    “那咋办？”璐璐焦急地抓着毛巾，开始来回转圈，“咱俩去找二叔。”
    话音刚落，二叔就满面笑容地打开门走进来换鞋了：“你俩干啥呢，快把阳台门关上，别冻着。”
    璐璐像个猴子一样窜过去，揪住二叔的胳膊来回跳：“二叔！你还有闲心去找段阿姨！暖庭都被大虾米盯上了！你……你重色轻女！”
    “什么玩意重色轻女。”二叔一脸嫌弃地把璐璐扒拉开，捧着茶杯走到沙发那问我，“云丫头咋回事？”
    我揉揉被吓得发麻的小手：“二叔，今天跟着咱俩去坟地的人，好像是603的邻居，我刚才看见……我感觉……”
    我苦恼地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咋说，又没有直接看见那个人就是他，只是觉得他的视线好像一模一样。
    但是没有依据性啊。
    二叔本来都要坐下去了，一听见我的话，立马站了起来，认真地问我：“确定吗？”
    “确定一大半。”
    “嘶……”二叔砸了砸舌。
    璐璐又冲过来，抱着二叔的胳膊大声嚷嚷：“二叔！咱们报警吧！让警察叔叔再把他抓起来！”
    “用啥理由？”二叔把璐璐反问住了。
    璐璐急得满地乱跑：“那咋办？”
    我忽然想起黄晨曦还在家呢，黄叔和黄阿姨今天加班：“二叔！晨曦自己在家呢！”
    不一会，黄晨曦抱着自己的黄鸭小枕头，穿着一身绿色小睡裙，双眼迷瞪地站在我家客厅。
    “吃夜宵？”
    “你咋就知道吃！”璐璐恨铁不成钢地揪了把晨曦的脸，“我跟你说，大虾米今天跟踪暖庭！”
    晨曦疼得嗷一声捂住自己的脸，惊吓得立马清醒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阳台上的我：“跟踪暖庭？那咋办？咱们报警吧！”
    二叔点着一根烟，深沉地搓搓自己地中海发型：“他没干啥，现在报警顶多就是教育一顿，再说也不确定是不是他跟踪的。”
    我还没咋地，璐璐要急哭了：“咋办啊二叔。”
    二叔使劲嘬了一口烟：“明天暖庭跟你们去学校，学校里人多，管理严，他应该进不去，等放学餐馆的人也少了，二叔也能照顾到你们。”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我去了久违的武术班。
    男老师之前知道了我被绑架的事，现在看我的目光都很异样，对我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生怕刺激到我弱小的心灵。
    教导主任更是来看我好几遍，一直道歉个不停，痛哭流涕地说怕我有心理伤害。
    哎，好像我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但是璐璐这个乌鸦嘴，还真让她说中了，从早上开始我就拉肚子，跑了好几趟厕所。
    “老师！我想去厕所！”
    男老师正在前面纠正璐璐的姿势，闻言抬头朝我温和地笑：“去吧。”
    我捂着肚子猫着腰跑出教室，肚子里的肠子都好像揪在一起，有把尖刀在来回戳似的疼。
    我跑到厕所，关上隔间的门，一泻千里。
    拉得我屁股都痛了。
    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没有纸了！一上午都被用光了！
    这可怎么办！我总不能不擦屁股就出去吧！
    那我不都得变臭了？
    我正慌得想从纸篓里找出一块干净的纸呢，厕所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吱嘎一声响，很清晰。
    “有人吗？”我试探着问了一句，心里好开心，来人啦，我就有救兵啦！
    我等了一会，没有人回答我。
    咦？是我声音太小了？
    我清清嗓子，高声又喊了一句：“有人吗，我想要块儿卫生纸，你能帮帮我吗？”
    紧接着，我就看见一双脏兮兮的黑球鞋，出现在我隔间门口，这双脚最少也得三九的，哪个老师这么大脚啊？
    我疑惑地嘟嘟嘴，一只白皙年轻的手，捏着一块卫生纸从门底下送了进来。
    “谢谢！”我舒畅地擦好了屁股，提好裤子，门前的那双脚已经不见了。
    一滴水珠突然掉在我头顶上，我没有多在意就往上看了一眼……
    隔间上露出一张笑容狰狞，满脸络腮胡子，右眼带着黑眼罩的脸！！！
    “终于找到你了，嘿嘿。”
    “啊！！！！”
    一个麻袋忽然从我头顶罩下来！紧接着我脑袋一疼，瞬间就晕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过来了。
    咦？黑天了吗？
    我感觉我脑袋上粘糊糊的，还很疼，好像有血流下来又变干结痂了。
    我想擦擦，手一动，才发现我被绑着！！
    “你醒啦？”干巴巴的嗓音跟公鸡一样，在我身后响起来。
    紧接着一声欻拉声，窗帘被拉开了，原来还是白天，只是窗帘太厚，把光都遮住了。
    外面乌沉的天色渗透进来的光，让我把房间看得一清二楚。
    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床，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十分妖异的大型博古架，上面摆满了透明的瓶瓶罐罐。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吓得我小声哽咽出来！
    因为那瓶瓶罐罐里，居然是一个个内脏，还被泡在各种颜色的液体里！
    “呜呜呜。”
    “别哭啊。”邻居从我身后绕到前面来，他伸手摸了摸我纱布。
    他的手很白，像是常年照射不到阳光导致的白，指腹却有很多硬硬的茧子。
    他碰我一下，我就感觉自己被刀捅了一下，浑身战栗得好像被电了。
    “你、你抓我干啥呜呜呜。”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
    他驮着背，脸都凑到了我脸旁边，我看见他露出来的那只左眼，好像散发着异常兴奋的光。
    “小姑娘，咱俩是同类人啊，我不会伤害你。”他说着就走到博古架后，脚步慢慢悠悠的，好像抬不起脚，在地上拖拉出长长的声音。
    “呜呜呜，同类人啥意思啊？”我心里为自己默哀，我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啊！
    也不知道二叔啥时候才能知道，我又不见了！

 第155章 同类人的意思

    大虾米拿着一条湿了的黑毛巾回来，他温柔地给我擦去脑袋上干了的血。
    我紧张地注视着他被隐藏在胡子头发里的脸，手脚都不由自主地抖动。
    同类人到底是啥意思啊呜呜呜。
    我被绑在轮椅上，好像一个剧烈蠕动的大蚕蛹。
    他推着我绕过几乎横断整个房间的黑色博古架，一过来我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窗边放着一张桌子，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四条腿都被绑在桌子的四角上，露出了软软粉粉的肚皮。
    它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泪水，浑身颤抖地望向我。
    我也自身难保，我现在跟这个狗是一样的呜呜呜。
    大虾米推着我过去，我又注意到，桌子底下放着好几把水果刀……不，比水果刀厚一点，硬一点。
    他叹息着，拿出最小的一把，放在眼前仔细看：“我太孤独了，好不容易找到同类人，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呜呜呜。”
    他说的啥我根本就不懂！我只是害怕！只知道哭呜呜呜！
    他解开我右手，把刀塞到我手里，握住我手悬在呜咽的小狗肚皮上方：“来，刺下去，你会发现美妙的世界。”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我哇哇大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样，眼泪都甩飞了。
    我怎么能扎小狗儿呢？
    我不要！
    大虾米嘴角掀得胡根都动了：“听话！”
    “我不要呜呜呜呜！”
    大虾米叹了口气，他把脸凑到我旁边，声音低沉得好像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变成的老妖婆那样。
    “你想想别人对你的嘲讽，他们会说咱们是残疾！是废人！人人都讨厌咱们，小孩子都害怕咱们！将来还会有人指着你，对她的孩子说，要是不好好学习，眼睛就会变得跟咱们一样！”
    “呜呜呜。”
    “你生气不生气？”
    “呜呜呜呜……”
    “只要你刺下去，你就会发现，你的血的是滚烫的，是热的，你还活着！”
    我不敢看他的脸，他好可怕，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可怕。
    他激动起来胡子头发都在抖动，眼睛睁得都能看见黑眼球周围的眼白，他的眼白都是红血丝，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红色蜘蛛网，慢慢向中间汇聚，最后淹死在黑暗里。
    他摁着我的手往下压：“刺下去！”
    “我不！”他的力气好大呀，我快扛不住了，我的手被他捏得咯吱吱响，骨头都好像裂开了！
    下面的小狗吓得尿液跟水枪一样呲了很远。
    骚臭的尿液甚至溅到了大虾米的脸上。
    他顿了顿，缓缓放开了我，两只眼跟毒蛇一样盯着我，声音小得快听不见：“为什么？你不恨吗？”
    “恨谁？”我流着眼泪缩了缩脖子，除了最开始害怕我的村里人，没有人嘲讽过我。
    倒是出来以后，孙爷爷会给我和璐璐大红包，晨曦、方忠宇还有韩子奇，他们都不害怕我，方忠宇还会说我很酷。
    我早就明白了，不是我有一双蛇眼的错，因为不同的是别人，不是我。
    “错的是他们……”我声音虚虚地道，所以我不需要恨任何人，我只是惋惜我爸妈要离开我，给我找治眼睛的办法。
    但是大虾米好像会错意思了，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耳欲聋，拍着大腿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笑了一会，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颇为欣慰地说：“没错，没错！错的是他们！”
    他忽然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眼罩下面的眼睛露了出来，里面的肉都好像腐烂了，红红黏黏的，还有几条小白虫子在爬。
    他就站在各种颜色液体的小罐子前，我又害怕，又恶心，胃里都被顶住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想变成这样吗！”他突然站直身子，朝着我狂吼，激动的吐沫星子喷我一脸。
    “要不是我，那家人的孩子早就被狼吃了！为了救那个孩子，我眼睛被咬掉了，换来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他们一个个鄙夷胆怯的厌恶眼神！是他们明里暗里的嘲讽！”
    我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人的读白，大虾米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了，手舞足蹈地控诉他的遭遇。
    我突然有点庆幸，幸亏我还有家人朋友，不然可能就变成跟他一样的疯子了。
    我正悄悄奋力解开另一只手的绳子呢，大虾米忽然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扳正我的身体，那只眼睛瞳孔都在隐隐颤抖，他激愤地问我：“你呢？你的眼睛为啥变成这样？”
    我想了想，小声道：“因为跟我妈一起救人。”
    “你也是因为救人？”他欣喜地扬起嘴角，眼尾有一条细细地纹，看起来十分开心，“同类！果真是同类！就连失去眼睛的理由都一模一样哈哈哈！”
    他的身影把我笼罩在黑暗里，我意识到他要来解我的纱布，我急忙摁住。
    “别怕，你看我，我都不怕被你看见，你也不应该怕我看，毕竟……这个世界上我们才是最亲的，我们才是知己，对吗？”
    “不对……”
    他不由分说地扯下我的手，一把拽下的我的纱布！
    我猝不及防地抬起头，蛇眼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跟他对视住了。
    “妈呀！”大虾米一屁墩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好几个屁墩儿，指着我的眼睛，狂咽了几口口水：“怪、怪物！”
    我瘪了瘪嘴，眼泪就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又跳起来，朝我奔来趴在我轮椅上，盯着我的眼睛道：“你不是失去眼睛了吗？你为啥还有眼睛！还是这样的眼睛！”
    “我……”
    “等等！你这眼睛是不是后装的？”
    “是……”
    “那它能不能给我装上？”
    “！！！”我心脏顿时跳漏了一拍。
    不知为何，我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扭头握起一把中款水果刀，刀尖对向了我的眼睛。
    我紧盯着水果刀，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喘不过气：“你，你干啥？”
    “把你的眼睛给我一只行不行？”
    “不！”我猛烈摇头，他要挖我的眼睛！呜呜呜！
    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狰狞重新浮在脸上，冰冷的刀尖贴到了我眼皮上：“你太自私了，你有两只眼睛，就应该分给我一个！”

 第156章 邻居惨死

    他才自私！
    他想要眼睛就要挖我的眼睛！
    虽然我也不想要这蛇眼，但是疼啊！
    呜呜呜……我好害怕，我死死闭上了眼睛，哇哇大哭。
    “睁开！”
    “不要呜呜呜！”
    他两个指头扒开我的眼皮，我被抠得好痛。
    我看见他隐藏在胡子下的脸，肌肉在兴奋地抖动。
    “你最好乖乖听话！”他说着，手突然朝桌子上的小白狗划去！
    “啊！！”我尖叫起来。
    那一瞬间，小白狗连呜咽都没来得及，它的血飙了出来，肚囊大敞四开的露出了里面的内脏！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就捏住了我的喉咙，我憋得喘不过来气，蛇瞳都绷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看见没，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也变成这个样子，再挖你的眼睛也不迟！”
    “咕咚。”我咽了口口水，大虾米真像一个恶魔，我手脚都在抽搐，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身子却僵硬得一点也动不了。
    大虾米满意地抬起刀，重新对准我的眼睛，我看见那冰冷的刀尖闪着光，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啪嗒。
    他身后博古架上的一个小罐子忽然掉在青灰的地板上，啪嚓一下摔碎里，里面的内脏和绿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603的邻居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往后看，远离了我一点。
    “谁！”他的声带好像都绷直了，又尖又细。
    啪嗒。
    又是一声，另一个罐子掉了下来。
    啪嗒啪嗒啪嗒……不一会，地上就摔了好多罐子，内脏和五颜六色的液体流了满地，我的裤腿都被浸湿了，湿哒哒又臭臭的粘在脚腕上。
    我惊恐中看见大虾米的左眼睁得大大的，因为他只能看见罐子在一个个掉下来，却没看见推罐子的人。
    “谁！谁在搞鬼！出来！”大虾米两条腿都在打战，惊恐地往空中四处看，走来走去的步伐很凌乱。
    但是我的心一点点安下来了。
    大虾米看不见，但我能看见。
    陆祁修长的身影，斜倚在博古架旁，单手环胸，另一只手就伸出一只手指，这推一下，那推一下，把一个个小罐子都推到了地上。
    “陆……”
    “嘘。”陆祁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唇。
    我眼眶里热热的，心里也热热的，终于有人来救我啦，我不用被挖眼睛了。
    我咬住唇，听话的没有出声。
    大虾米好像疯了一样，突然跑回来，揪住我领口，满面凶狠地问我：“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使劲摇头，他就抬起了拿着刀的手对准了我。
    这时，陆祁走到房门口，拉开了房门。
    大虾米扭头发现门自己打开了，他手僵停在了半空中。
    我看见他左眼下的肌肉在来回抽搐，抓住我领口的手也十分抖。
    我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几十只小动物的鬼魂，它们要比桌上躺着的小白狗惨，都是被大虾米活生生折磨死的。
    大咪走在最前，踩着猫步蹲在了陆祁脚下，仰着头小小地叫了声：“喵？”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打在陆祁微微凌乱的黑发上，好像给他的脑袋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原来我就在603。
    陆祁垂头也看着大咪，他忽然歪了歪头：“可以呦。”
    我都忘了害怕了，陆祁能听懂大咪说啥？
    大咪说啥了？陆祁还说可以。
    我的疑惑没持续一秒，马上就明白了。
    因为这些小动物在陆祁话音落下去的时候，忽然个个身形暴涨，身上开始弥漫黑气和红气，双眼变得血红，粘糊糊的口水在锋利坚硬的牙齿间流淌，又像一个晶莹的吊坠那样挂着嘴唇上、牙上。
    它们如狂风暴雨般冲向了我……不，是603的邻居！
    猫吼，狗吠！
    乱作一团。
    我睁大了眼睛，错愕都还没完全开始，眼睛就被一只冰冰凉凉又滑溜溜的手遮住了。
    “啊！！”
    “什么东西！”
    “啊！我的手！唔噗——”603的邻居叫得很惨，还有那些皮肉硬生生断裂的声音，就像两个电钻在钻我的耳朵。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除了害怕还是害怕，连眼泪都吓得流不出来了。
    我右耳朵也贴上了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可是我还是能听见啊……
    这时，我左耳边，忽然响起了美妙的歌声。
    “小百花呀小红花，小小的人儿啊你快快长大……”很温柔的呢喃歌声。
    是陆祁的声音，他用歌声为我挡去了那点恐怖的惨叫声。
    我静静地垂下头，努力深呼吸，努力呼吸，才驱散一点点恐惧。
    我想，603的邻居应该死得很惨，因为陆祁唱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麻木了。
    陆祁歌声停下的时候，是楼道里响起二叔焦急的声音的时候。
    我睁开眼睛，陆祁已经不见了，只有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你确定在这？”
    “对！就是这！快救救我家孩子吧！”二叔急促的哭腔在楼道里响起了回音。
    “上去！”
    “等一下！队长，你看！”
    我看见有几个警察叔叔站在楼梯的半当腰，他们身后是二叔和璐璐，韩叔叔段阿姨他们都着急地跟了上来。
    然而，他们都僵在了楼梯上。
    我视线通过门往下看，不由得呼吸一滞。
    603的邻居……已经变成了一块块的肉，只有残破的满是血迹的衣服碎片，叽里咕噜在楼道里滚来滚去的脑袋，还能当成他是一个人的证据。
    鲜血喷溅在四户人家的门上，墙壁上，楼梯扶手上。
    更多的血液顺着楼梯再往下流，就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瀑布搭建在了一起。
    原来，大咪它们把603的邻居撕碎了。
    大咪它们也和陆祁一样消失了。
    楼梯上乌泱泱的人群里，走在最前面的警察叔叔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悚地高呼：“这……这是发生了啥！”
    二叔双手紧握，深吸起一口气，眼睛又红了一圈：“他就是我说的怀疑人，他死了……”
    璐璐抓着二叔的衣角，哇哇大哭起来：“二叔！暖庭呢！我要暖庭！呜呜呜！”
    韩叔叔和段阿姨他们都背过身去抹眼泪。
    方忠宇整个人都跌坐地上，满脸煞白。
    “璐璐。”二叔叹息一口气，转过身去蹲下抱住璐璐，也低声呜咽起来。
    他们……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我清了清干巴巴的嗓子，虚弱地叫了声：“二叔，我在这呢。”

 第157章 多灾多难

    楼道里的人齐齐静了一瞬。
    二叔噗通噗通地踩着血跑上来，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绑在轮椅上的我。
    “云丫头！”
    “二叔呜呜呜。”我哭着被二叔抱在怀里。
    二叔也哭了：“幸好，幸好你没事啊，要不然二叔一辈子都得愧疚死啊，都怪二叔啊呜呜。”
    “不怪你二叔，是他把我打晕了抓回来的。”
    “怪我。”
    璐璐也跑了过来，拉开二叔抱着我脑袋哭得山崩地裂的：“吓死我了暖庭！哇哇哇！你可不知道，在学校发现你丢了老师就给二叔打电话，餐馆里的电话死活接不通呜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二叔立马蹲下来使劲搓了搓脑袋：“哎，怪我！”
    我薅薅璐璐的衣角：“我这不是没事吗？”
    然后警察叔叔们也钻进来了，他们都被满地的内脏吓了一跳，一开始踉跄着后退的叔叔都快飞起来了。
    还是那个被叫队长的肚子圆滚滚的大叔还算镇定，他脚步虚浮，软来软去的走到我身边，笑眯眯地弯下腰问我：“小姑娘，告诉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我憋憋嘴。
    坏了，得救是得救了，但是我咋说啊？
    我说603的邻居被一群动物鬼魂给撕了？人家不能信啊！
    果然，那个跳起来的叔叔别扭地蹭到队长身边，挡住嘴小声在队长耳边道：“队长，查过了，应该是就这个小孩，还有这个男人在，你说是不是这个孩子……”
    “你糊涂！”队长反手就在他脑袋上打一巴掌，“没看见这小孩现在还在绑呢吗？再说就算她没绑着，她哪来的力气把死者骨头都碾碎了？”
    璐璐蹲在我身前，红肿的眼睛瞪了眼那个警察叔叔。
    二叔还蹲在一边自责。
    段阿姨也不管脏不脏，踩着她好看的高跟鞋，满脸苍白的走到了门口，道：“警察先生，我们孩子现在受到了惊吓，脑袋上还有伤，能不能先送去医院，再配合你们调查？”
    二叔如梦初醒一般，妈呀一声就窜起来了，一边给我解开绳子抱起我，一边说：“是啊，我先送孩子去医院。”
    警察队长连忙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我靠在二叔的怀里，人一放松下来，脑袋上的伤口就疼起来了，整个人也晕乎乎的，不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我环顾一圈，得，又回到病房里来了。
    二叔和齐阿姨坐在床尾聊天，璐璐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黄叔和杜医生正站在我床前，观察着给我带上的仪器。
    见我醒来，杜医生率先朝我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容：“你这丫头，怎么总是磕磕碰碰的，刚回来就知道你住院了。”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黄叔欣喜地叫二叔：“老二！醒了醒了！”
    杜医生就回手撞了下黄叔：“有点医生形象。”
    黄叔嘿嘿的傻笑。
    二叔立马窜了过来，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脸，轻声细语地问我：“咋样云丫头？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二叔的脸都快瘦成苦瓜了，眼下乌黑一片，我有点心疼，他那几根头发也无精打采地搭在头皮上。
    “二叔，你没睡觉吗？”
    二叔给我掖了掖被子：“你不醒二叔哪睡得着？璐璐也刚睡。”
    我垂眸偷偷捏捏璐璐的手背，璐璐睡着了，眉头都还拧着呢。
    齐阿姨擦着红肿的眼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这孩子咋多灾多难的。”
    “妈，你说啥呢？”韩子奇小大人似的低声说了一句，穿着病号服坐在他的床边看我。
    齐阿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二叔忙摆手说没事没事。
    璐璐嘟囔着把脑袋转了一个方向。
    “二叔，璐璐咋没去上学啊？”
    “她不去，说啥也不离开你。”二叔穿好外套，“我去接你韩叔，晚上你段阿姨接小宇和晨曦过来，你韩叔去取饭估计到楼下了。”
    “哦。”
    齐阿姨擦擦眼泪，也后边跟着去了。
    韩子奇立刻光着脚跑了过来，爬到我床上坐在床尾，盯着我……
    “你……”
    “不要问，我答应璐璐了，她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就盯着你，省得你再出事。”韩子奇一脸的义正言辞。
    我哭笑不得。
    不过，一想到昨天的恐怖经历，我就寒战连连，难受得要命。
    璐璐睫毛动了两下，睁开眼睛看着我缓了几秒，忽然蹦起来抱住我的脖子哇哇大哭：“暖庭你醒啦呜呜呜。”
    我都要被她嘞得上不来气了，龇牙咧嘴地说：“璐璐，你多大力气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管！这次我不能再让你自己一个人了！你一旦一个人就出事！你出了事，我学了武术保护谁去？呜呜呜。”
    璐璐哭得伤心，我也伤心，差一点我就被刀噶了。
    我一下一下地顺着璐璐的后背，安慰她：“我这不是没事吗？”
    “呜呜呜！”
    哎，也不知道出事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韩子奇往我俩这凑了凑，皱着眉问：“他真盯上你了，他为啥盯着你？”
    璐璐哭声戛然而止，鼻涕拉瞎地等我回答。
    我看看她，再看看韩子奇，想起603的邻居，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了。
    “他，他以为我跟他一样，都没了眼睛，所以他才说我俩是同类人，但是他看到了我的蛇眼，就想挖我的眼睛，给自己装上。”
    韩子奇倒吸一口凉气：“他是不是变态？哪有人能装别人眼睛的？！”
    我皱着脸，苦恼地挠挠脑瓜子，却挠到了一脑袋的纱布：“我当时都吓懵了，啥都不会说了。”
    璐璐抓着我手的手更紧了，忐忑地问我：“后来呢？后来是咋回事？他咋变成……那样了？”
    “后来陆祁来了，他把门打开，把大咪它们放进来了，大咪它们就把大虾米给撕碎了。”
    璐璐嗖的一下把脸埋在我腿上的被子里嗷嗷哭：“没白养啊！大咪它们没白养啊呜呜呜！”
    韩子奇若有所思地抿住了小嘴儿。
    我安慰半天璐璐，他才幽幽道：“陆判官咋总是能在危急关头出现救你呢？之前因为有环形玉在，对付金茂洋之后，环形玉不是给我们恢复身体了吗？他咋还能来救你呢？”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不知道。”

 第158章 它们要跟你道别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陆祁唱完歌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大咪它们都不见了。
    其实我有点担心，我担心大咪它们被陆祁吃了。
    我还想感谢陆祁，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出现。
    璐璐抽泣着挤到我被窝里，跟螃蟹一样把我抱得紧紧的：“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能自已一个人行动了，你都不知道，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去找老师，结果老师给二叔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急死了。”
    璐璐又哭上了。
    我拿过窗台上的卫生纸，揪了一块给她擦眼泪。
    韩子奇双手搭在盘起的腿上问：“为啥打不通？昨天天气那个样子，餐馆里还忙吗？”
    璐璐泪眼吧擦地扭过头，胡乱擦了把眼泪：“餐馆电话一直在占线。”
    “占线？”我惊呼出声，“平时也没见二叔经常和谁打电话啊，咋还能占线呢？”
    “嗯……好像是卢婶。”
    “卢婶？！”我有点雀跃，我都好久没见到卢婶啦，“可是，卢婶咋知道餐馆的电话号码呢？”
    璐璐就掰着手指头算：“听二叔说，卢婶之前去参加孙爷爷的葬礼，然后在那碰到了房东，知道咱们租的他的房子，昨天给房东打电话问了。”
    “……房东逮谁跟谁说他低价租给咱们房子。”我气愤的撇了撇嘴，“卢婶说啥事了吗？”
    璐璐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二叔说得不仔细，但好像不是啥好事。”
    韩子奇爬起来给我掖好被角，板着小脸训我：“暖庭你别想别的了，你不累吗？好好休息。”
    “哦。”我扭过头，窗外还阴着，能从那些各个方向乱摇乱摆的小树看出来，外面还在刮着大风。
    不一会二叔和韩叔还有齐阿姨上来了。
    韩叔黝黑的大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血管都立起来了，眼睛立马就红了：“好孩子，你幸亏没事啊，韩叔还没报答你呢。”
    “啊？”我懵懵地看在韩叔身后站着的二叔。
    二叔使劲扇了一下韩叔肩膀：“说啥呢！她这么小年纪，你不是折她吗？”
    “是是是。”
    “快吃饭！”
    下午四点多，段阿姨领着方忠宇和黄晨曦来了。
    方忠宇兴冲冲地进了房门，整个人愣在门口，突然指着我哈哈大笑。
    晨曦跟在他身后，背着嫩黄嫩黄的斜挎包，也捂着嘴，捏着裙角笑嘻嘻地跑了进来。
    “暖庭你醒啦！”
    “啊，你俩笑啥？”都给我笑毛了。
    方忠宇蹬蹬蹬地跑过来，从自己斜挎的小蓝布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递给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自己看。”
    我疑惑地接过小镜子：“有啥好笑的……”
    只见镜子里，我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眼睛上也缠着一圈纱布，整个脑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还有粉嘟嘟的唇，鼻子都被遮住了。
    好像个木乃伊。
    “好笑不？”方忠宇贱兮兮地凑到我面前，被璐璐嫌弃的推开了。
    我点点头，忍不住露出小牙：“好笑！哈哈！”
    我的喜悦是由内而外发出的。
    我环顾病房。
    韩子奇和晨曦笑呵呵地坐在床尾，璐璐和方忠宇互相拉扯占据我身边的位置。
    二叔他们几个大人，或站或坐，听黄叔说韩子奇我俩的情况，担忧的眼神一遍遍地投向我们。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身边有亲人朋友和理解我的人，不然我怕是要变成和603邻居一样的变态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一念之间。
    我觉得我和603的邻居就是一念之间，一念变成了他，一念变成了我。
    二叔又一次证实了他的教导是对的，人要是保持赤诚之心的话，就会快乐的！
    我决定以后一定会保持我的赤诚之心！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小奇预计半年以后才能出院，暖庭一个星期。”黄叔一边说，一边抖着腿跟触电了一样，惹得黄阿姨老瞪他。
    齐阿姨站在窗户旁松了口气：“能好就行，也不奢求别的，就是小奇上学的事得推迟了。”
    段阿姨接过二叔倒的水，笑容落落大方：“这不成问题，留级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到时候小奇还能和暖庭她们三个小家伙一起上学。”
    方忠宇听懵了，悄悄拉拉璐璐的袖子：“啥意思？以后你们一起上下学，不带我？”
    “怎么带你？你比我们都高一年级。”
    方忠宇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笑开了花：“我也能留级。”
    “……”我们四个人齐齐无语。
    晚上吃过了饭，段阿姨他们就回去了。
    病房里关了灯，二叔和韩叔打呼噜都跑走廊里睡去了。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我有点睡不着，就坐起来拄着下巴，看外面锃亮的月亮。
    看着看着，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忽然从窗户上方缓缓降落。
    那张万般好看的脸也笑盈盈地落下来，他半睁开的眼能温柔得出水。
    是陆祁！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急忙打开窗户：“陆祁哥哥。”我小声道。
    我还没道谢呢！
    他来了，我开心死！
    陆祁又白又长的手指顺着打开的窗户戳戳我的额头，黑色短发就在风中被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小孩儿，你没事了？”
    “嗯！谢谢哥哥！”
    陆祁挑挑眉，鲜艳的唇漂亮得好像一朵花。
    “它们想跟你道别，跟哥哥走？”
    “啊？谁？……啊！！”我都还没问完呢！
    陆祁突然两只手伸进来把我抱起来就飞走了！
    我揪着他的黑衬衫，呼呼的冷风从我耳边吹过去，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冷吗？”
    “冷。”
    “嗯。”陆祁把我抱得更紧了点，一股暖流顿时涌上我全身，风里的寒气都像被隔绝在外了。
    “哥哥，你说谁要跟我道别啊？”我抬起头看他光溜溜的下巴，跟二叔和房东大叔的都不一样。
    二叔的是下巴是馒头，圆圆的，房东的下巴是长了毛的馒头，脏脏的，陆祁的下巴是剥了壳的煮鸡蛋，又白又嫩。
    陆祁忽然低头，我看见他根根分明又浓密的睫毛下，半掩的黑琉璃眼仁，分明一点都不困。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59章 大咪和黄晨曦道别

    我脚落在了地面上。
    陆祁放开我，我扭头一看，这不是我家小区吗？
    只是小区里异常安静，家家户户都关着灯，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陆祁拍拍我脑袋上的纱布，一扬手，我面前的路忽然变了。
    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路，满地都是碎石子和碎镜子，道路两旁的黑枝丫矮树上，一群群的乌鸦一看见陆祁，就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底下的浓雾里。
    这是黄泉路！
    这时，我身后响起一声小小的：“喵。”
    我惊喜地转回身：“大咪！”
    “喵！”大咪跳起来窜进我怀里，用它的脑袋蹭我下巴，好痒啊。
    大咪身后几十只小动物，也都恢复了恐怖又可爱的模样，纷纷绕到我脚下，对着我摇尾巴。
    “汪汪汪！”
    “喵！”
    “哈哈哈，别舔啦，好痒啊。”
    我感激地扭过头，对陆祁说：“哥哥，你没吃它们啊。”
    “嗯？”陆祁掀起眼皮，“我吃它们做什么，不够麻烦的。”
    “……”原来陆祁不吃它们的理由，是因为这个吗？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我都很开心，大咪它们没有事诶！
    我抱着大咪，使劲用脸蛋蹭它的头顶，又把小动物们挨个儿地摸了过去。
    认真地对他们说：“你们去投胎吧，机会难得，下辈子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啦！”
    “汪汪汪！”
    一只浑身黑灰色的大型狗狗，舔了舔我的手指，率先朝黄泉路走去，它一步三回头，耷拉着耳朵尾巴，恋恋不舍的。
    我也有些难过，我毕竟养了它们一段时间了，现在突然分开我也不舍，不过，这对它们是好事。
    我摆摆手，鼻子里面酸酸的：“快去吧！”
    “汪——”大狗狗一跃而起进了黄泉路了，其余的狗狗猫咪都跟我道了别，跟在了后面。
    我脚边的小动物们渐渐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大咪，它蹲在我脚边，和我一起目送它们离开。
    我疑惑地推推它屁股：“大咪，你不去吗？”
    大咪抬起脑袋，我看见她绿油油的眼睛下有眼泪，看起来叫人怪心疼的。
    “它有心事未了。”陆祁站在我左后方说。
    “啥心事？”
    “大概跟你那个小同学有关。”
    陆祁刚说完，大咪就仰头呜咽，我想陆祁可能说对了。
    我苦恼地挠挠下巴：“那咋办，晨曦又看不见大咪。”
    别说晨曦看不见大咪，就算看见了，大咪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把晨曦吓到啊？
    到时候好好的道别没准就变了味道。
    这可咋办，别的小动物都去投胎了，大咪要是留下来，以后会非常孤独的！
    我正糟心呢，陆祁打了个哈欠，两根手指捏着大咪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忽然打了响指。
    然后我就看见大咪身上泛起了点点的星光，就像萤火虫那样，那些光点粘在它身上，大咪的伤口就愈合了，皮毛也变得干净有光泽，主要是还有了实体，就像一只活生生的猫一样！
    我惊讶地赞叹：“好神奇！”
    “十分钟，小孩儿，快去把你小同学叫下来，哥哥着急下班。”
    太好啦！这样大咪就能跟晨曦告别了！
    我惊喜地抓起陆祁的手又蹦又跳：“谢谢哥哥！我这就去！”
    我一溜烟地跑进单元门，还能听见身后陆祁怔愣之后的嗤笑声：“小屁孩儿。”
    小屁孩就小屁孩吧，反正我现在开心。
    楼道里还有残留的浓重血腥味，我捂着鼻子往上跑，一路爬楼梯一路想，要是黄叔或者黄阿姨来开门我该咋说？
    我突然自己从医院跑出来，不好解释啊。
    但是大咪只有十分钟时间……不管了！敲门！
    咚咚咚——我敲响503的门，冰凉的铁门硌得我手指骨节有点痛。
    不一会我就听见门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黄晨曦睡不醒的声音就贴在门上：“谁呀？”
    太太太好了！不用跟黄叔解释了！
    我迫不及待地撅着嘴，把嘴凑在门缝边叫她：“晨曦，是我。”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门突然被拉开，紧接着黄晨曦睡得满脸红印子的小脸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暖庭？你咋自己跑出来了！”
    “嘘！”我隔着病号服的袖子，捂住她的嘴，“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大咪。”
    “大咪？！！！”
    “你小点声，想把人都吵醒啊？”
    晨曦立马精神了，跟在我身后也不问大咪是咋回事，我还听见她在我身后吸了吸鼻子。
    我俩跑出单元门，大咪就蹲坐在地上，见到晨曦出来，它站起来流着眼泪朝晨曦呜呜叫。
    晨曦愣了一下，旋即一边哭着一边跑向了大咪：“大咪，真是你啊，你还活着呜呜呜。”
    大咪也朝晨曦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
    哎，看得我鼻子酸酸的。
    我揉了揉酸胀的鼻子。
    晨曦把大咪紧紧抱住，一边大哭一边说：“你去哪了呜呜呜，我以为你被大虾米害了呜呜呜。”
    “喵呜。”大咪也流着泪，小舌头就一点点舔去晨曦的眼泪，可是晨曦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越掉越多，大咪舔不完。
    晨曦哭了好一会，我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不愿意说出真相，但我也得说：“晨曦……大咪死了。”
    “啥？”晨曦还流着泪呢，就怔愣住了，她看看我，再看看大咪，忽然不讲理起来，“我不管！大咪就是没死！”
    “可是，它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跟你道别，时间一过它就得去投胎了。”
    晨曦小嘴憋了憋，没忍住又嚎啕大哭出来，把大咪抱在脖子上，抱得紧紧的。
    “呜呜呜。”
    “晨曦，大咪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说，“它一定也想得到你的祝福，你这样它怎么能走得安心呢？”
    晨曦使劲擦了把眼泪，回头小声地问我：“真没有办法让大咪留下来了吗？”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大咪从晨曦怀里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只绿油油的眼睛都是水光。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叹口气说：“晨曦，大咪去投胎才是好事，鬼害怕阳光，还吃不饱饭，又孤独，我和韩子奇都做过鬼，那滋味很痛苦，你要是心疼大咪，就该让它珍惜这个投胎的机会啊。”

 第160章 戴美瞳

    黄晨曦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她抱着大咪哭了一会，大咪身上的光芒突然消散了。
    晨曦慌张地去抓那些飞走的星光。
    哎，我想晨曦的眼里，大咪应该是变成光了吧。
    但是我却看见大咪又变回了肚皮敞开，血迹斑斑的样子，它急忙从晨曦怀里跳出来，围着晨曦焦急的转圈乱叫。
    见晨曦真的看不见它了，大咪也不再叫了，它朝我和陆祁趴下，嘴巴点点地面，最后看了眼晨曦就跳进了黄泉路。
    “暖庭，大咪呢？”晨曦声音嘶哑地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拉起她：“大咪走了。”
    晨曦红红的小嘴瘪瘪的，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算了，你说得对，能投胎就是好事。”
    “嗯，我送你回去吧。”我拉着晨曦往楼上走，到了她家门口叮嘱她，“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嗷。”
    “嗯……你自己回来的？”
    “不是，和陆祁哥哥。”
    “嗷，那我就放心了。”晨曦又抱了抱我，才抽泣着回屋去了。
    我看着关上的房门，感觉心里轻松多了，该受惩罚的受惩罚，该道别的道别，该投胎的投胎。
    “那两句话说得不错。”陆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他看了眼我光溜溜的脚丫，旋即把我抱起来往楼下走。
    “哪两句话呀？”
    “开导她的那两句话，我看你。”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样，像黑天鹅翅膀一样的睫毛就扇来扇去的，“我看你倒真像个小神婆，怎么样？考虑好了没？”
    ！！！
    我哪有时间考虑？
    他又问上我了！
    我急忙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装睡，让他看不清我在装。
    我感觉他胸膛在震动，好像在笑。
    “小孩儿，你要是我第马，像昨天的情况完全不需要怵，你自己没本事，就得任人宰割，要是跟哥哥学了本事，最起码整个东北地界的鬼差任你调遣，还需要怕那个丑八怪？三界内强者为尊，亘古不变。”
    陆祁的声音，就好像初春里，房檐上的雪化了掉在地上一样清脆。
    只是他说话的语速，频率，都是一样的，都很漫不经心，跟催眠曲一样。
    我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天都大亮了，就是蓝哇哇的窗帘还拉着，把干净整洁的病房遮得阴蓝阴蓝的。
    陆祁也不见了。
    璐璐在我旁边还睡着，齐阿姨端着水壶走出去了，韩子奇正坐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羹。
    文文静静的。
    “老二！”段阿姨提着黑色手提包面带笑容，脚步生风地走进来，黑色的裙子都被风吹乱了，头发也吹乱了。
    段阿姨随便抚了抚就走到我床边来。
    二叔正把饭菜摆到床头柜上呢，听见段阿姨的声音扭头笑道：“啥事啊，一大早风风火火的。”
    段阿姨看韩叔和齐阿姨都不在屋，神神秘秘地打开手提包，把一个木头的小盒子掏了出来快速塞进二叔手里。
    “这是……”
    “美瞳，拿回来了。”
    “！！！”美瞳！！
    我蹭的一下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小盒子！
    美瞳终于到了！我以后不用带纱布了！
    我这一起来，给段阿姨吓了一跳，妈呀一声坐在了对面的床上，拍着胸脯。
    “暖庭醒啦，这带着纱布也不知道你醒没醒，呵呵。”
    “谢谢阿姨。”我鼻子闷闷地，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阳光下啦！
    我跑下床，拉着段阿姨的手在她怀里使劲蹭蹭，段阿姨心都快化了，直说当初不如把方忠宇打掉，生个女儿了，省得他天天让自己不省心。
    我激动地听着。
    二叔也很激动，二叔抓着小木盒子的手来回抖，抖得里面的东西都来回撞，卡拉卡拉响。
    我忙把小木盒子抢过来：“二叔你别给我抖坏了。”
    “这孩子。”二叔旋即又愁眉苦脸地扭头问段阿姨，“这玩意咋戴？”
    段阿姨也是一愣，显然她也不知道。
    完了，都不知道咋戴，有了美瞳也没办法啊？
    这时，韩子奇乖乖巧巧地放下鸡蛋羹看向我们：“方忠宇应该会。”
    “小宇？”段阿姨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也想起来了，美瞳就是方忠宇告诉我的，那会韩子奇还在我家当鬼呢。
    方忠宇既然知道美瞳，说不定就会戴啊？
    二叔笑笑说：“行，等小宇放学回来，你们看着戴。”
    段阿姨一脸担忧和不相信：“小宇能行吗？”
    “肯定行。”韩子奇认真说。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主要是方忠宇太不着调了，别把我眼睛祸祸坏了。
    ……
    晚上，二叔和段阿姨拉着大人们去餐馆一起取饭。
    把病房留给我们五个小家伙。
    方忠宇鬼鬼祟祟地锁好病房门，然后朝我抬了抬下巴。
    “嗯！”我凝重点头，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两个小药瓶，一个药瓶里泡着一个圆圆的薄薄的跟眼仁一样的东西。
    晨曦惊讶的薯片停在嘴边：“这就是美瞳啊，感觉跟人眼睛一样。”
    方忠宇抱着手臂一脸得意：“那是，这玩意可贵了，暖庭这有个小盒子，每次摘下来放里面，用这个药水泡上。”
    我看看专门装美瞳的小盒子，呆呆点了点头：“哦。”
    璐璐急得跳脚：“你快教暖庭戴啊！”
    “你急啥，我不得打开吗？”方忠宇把美瞳倒在小盒子里，抬头有些激动地跟我说，“你把纱布摘了。”
    我摸了摸纱布，虽然……虽然他们都看过一次了，但是我带了纱布这么久，感觉突然摘下就像把裤衩脱了出去跑一样。
    我磨磨蹭蹭地摘了纱布，晨曦顿时倒抽一口气：“暖庭这眼睛，咋看咋神奇。”
    我捂住眼皮：“别看啦！快戴吧！”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方忠宇用盒子里带的小棍子沾上一个美瞳，另一只手扒住我眼皮，把美瞳往我眼睛上一怼：“好啦，眨巴眨巴眼睛。”
    “嘶……”我按照他说的做。
    璐璐急得脸都快凑到我脸上了：“咋样？疼不疼？”
    我又眨巴眨巴，仔细体会了一下：“……不疼！嘻嘻！”
    方忠宇又把另一个美瞳给我戴好，然后掏出小镜子给我看：“你看看。”
    我接过小镜子，眼泪顿时出来了。
    我的眼睛，好像又变回了自己的眼睛，没有金灿灿黄橙橙的眼仁儿，也没有那条竖瞳，是黑的，瞳孔是圆的。
    这时，方忠宇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身子一歪就躺在对面床上了：“吓死我了，我也是第一次戴。”
    “……”

 第161章 宋村闹鬼

    我们听见二叔他们的笑声在走廊里响起来，我立马拉开房门跑出去，我要给二叔看！
    “二叔！”
    二叔走在最中间，骤然愣住了，然后就大步朝我走过来，到我面前蹲下，两只大手捧住我的小脸仔细看。
    二叔看着看着眼泪就出来了：“云丫头，好丫头，好哇，好哇！”
    “呜呜呜……”我抱住二叔，二叔也抱住我，我俩互相痛哭，看得韩叔直挠后脑勺。
    齐阿姨不知道我有蛇眼的事，但是齐阿姨没心眼，人也好，只以为我眼睛有病得带纱布，现在能摘了，也高兴地笑起来。
    “快进屋吃饭吧，暖庭这眼睛终于能摘纱布了。”
    段阿姨也惆怅地吐出一口气：“是啊，头回儿看见暖庭这眉眼，还是个小美女呢。”
    “可不咋的，感觉是另一个孩子似的。”
    “哈哈哈，进屋吃饭！”二叔把我抱起来，在我脸上亲了亲，招呼大家吃饭。
    我本以为美瞳戴上就可以了，没想到还得天天晚上拿下来泡。
    住院七天，一到半夜韩子奇我俩就鬼鬼祟祟地摘美瞳，第二天早上二叔再把我叫起来。
    不过经过这七天，我已经能很好地戴美瞳啦！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
    走出医院，只觉得冷风又凉了一个度。
    二叔说今年的冬天会来得快，又带我和璐璐去买了几件棉袄，又在销售员阿姨的推销下，买了两套小裙子。
    璐璐我俩的衣柜都快塞不下了。
    主要是璐璐长得也太快了，我好歹一件衣服还能穿几个月，她也就穿一个月左右，裤子就得短。
    哪有人没到七岁，就有将近一米四的？
    我现在都才到她下巴。
    晚上回到家，璐璐我俩嘴上说着帮二叔收拾卫生，收拾收拾着就开始打闹起来。
    “哈哈，打不着打不着！”璐璐撒丫子跑。
    我追着追着忽然被冰箱上的白色电话吸引了视线，震惊地问二叔：“二叔，家里装电话啦？”
    璐璐也凑了过来。
    二叔正蹲在卫生间门口，洗脏兮兮的抹布，投两下水就变成了泥汤子。
    “嗯呐，二叔怕有事再接不着电话，就在家里装了一个。”
    璐璐探过头问二叔：“二叔，上次卢婶给你打电话，是啥事啊？”
    二叔停下来擦了擦手，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道：“宋村现在闹鬼，想让我回去帮忙看看。”
    我听着还没咋滴呢，璐璐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赶咱们走的时候他们是咋做的？现在就忘啦？还想找咱们帮忙，我不管，反正二叔你别去！要去也得先给暖庭道歉，把云叔云婶找回来！”
    我担忧着拉拉璐璐的手，给她顺顺后背：“你先消消气，二叔，咱们村咋还闹鬼了呢？”
    二叔看了璐璐一眼，笑呵呵的坐到地上：“你这丫头，生这么大气干啥？他们对云丫头做的是不对，但是大哥大嫂要去给暖庭找治眼睛的办法，这也不关别人的事。”
    璐璐哼哼着扭头不说话了。
    二叔挠了挠头皮，扭头对我说：“听你卢婶说，村里闹鬼有半个多月时间了，村长找了不少大神，钱掏了不少，事都没解决，这是没办法了找到咱们这来了，你卢婶对咱们家有恩情，你咋想？”
    “我？”我摸了摸鼻子，我还记得全村人都厌恶恐惧我们家的时候，是卢婶出面求了情，让我们回家收拾东西，卢婶还给我和璐璐拿了一篮子鸡蛋，还有那墨镜。
    当初二叔就说，卢婶对我有恩，让我记得还恩，只是璐璐……
    我扭头看看璐璐气鼓鼓的侧脸，好像一个气球，戳了戳就能爆了。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笑嘻嘻地对璐璐说：“璐璐，白婶还在咱们村坟地呢，之前咱们还答应她，逢年过节让你去看她，中秋你也没去上，这都快半年了。”
    提起白婶，璐璐的眼神落寞下来，气呼呼地跑到卧室里去了。
    她嚷嚷声从卧室传出来：“去就去！我是给我妈上坟去的！”
    二叔无奈地笑着搓了把脸，扭头又对我说：“咱们虽然去，是全了你卢婶的恩情，但村里人恩将仇报也不能这么泯了，咱们拖一拖，云丫头你记得，上赶着给的，不如别人来求的。”
    哎，二叔又开始教导了，偏偏二叔说的总是很有道理，我不想听也得认真听。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二叔去了餐馆。
    餐馆外面又堵了一群人，其中那个藕荷色连衣裙的阿姨就站在最外面，点着脚伸着脖往里看。
    我挠了挠脑袋，扭头问二叔：“二叔，那个穿裙子的阿姨天天来吗？”
    二叔一愣：“我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你，哪知道？”
    二叔说罢，透过门房里的窗户递给宋大爷一支烟。
    宋大爷笑呵呵地接过来，脸上的褶子都很亲切，先恭喜了一下我能摘纱布了，又表情夸张地说：“哎呀，她天天来，我这天天能看着，她也不吃饭你说怪不怪，好不容易排到她了，她进去看一眼就出来。”
    “嗯，真怪。”我憋着嘴点头。
    宋大爷哈哈大笑，揉揉我脑袋：“你这人小鬼大的孩子。”
    “嘻嘻。”
    今天餐馆又是忙碌的一天，那个阿姨又是进来看了一圈就走了。
    我坐在柜台里看着她瘦得跟竹竿一样的背影，心中的疑惑都好像要冲出来了。
    她好像是来找人的，找谁？找璐璐吗？
    她老找璐璐干啥？
    “小老板，给我要盘猪腰子。”
    “哎！周叔，九号桌要一盘辣炒猪腰。”
    “的嘞！”
    餐馆红红火火又是一天，晚上回到家我都累得睁不开眼睛了。
    二叔站在客厅打电话，语气不咋好，璐璐听了一会跑回来跟我嘀咕：“好像是房东。”
    “房东？”我一下子就不困了，“房东给二叔打电话干啥？二叔不都把那狐仙姐姐送走了吗？”
    “不知道，我听见……房东好像问二叔有没有啥修仙的办法？”
    璐璐我俩互相对视，突然齐齐笑了出来。
    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笑得肚子酸了：“他想修仙啊哈哈哈？”
    “哈哈哈应该是，要是能修仙咱们还上啥学。”
    “真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啥。”
    “里面是啥不知道，反正不是能影响咱们睡觉的东西，快睡吧暖庭。”
    “嗯！”我闭了灯，璐璐躺在床上忽然跟我说，“晨曦今天回钢琴班了。”
    “嗯？那我以后不就自己一个人罚站了？”
    “我觉得，要不你别去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武术，你一去那学校就出事，不如在家呆着。”
    “呃……好像是。”其实我知道晨曦为啥忽然回钢琴班了，她一开始去武术班，就是因为大咪被人偷了，她心里难过，才去学的武术。
    但是她对武术又没兴趣，现在大咪也跟她道了别，她是该回去的。
    再等几个月，韩子奇就出院了，他肯定不能接着去上一年级了，到时候有韩子奇陪她也很好的。
    害，我又有了美瞳，总之啥都越来越好了！睡觉！
    可第二天早上，我家来了两个熟人，又把我从美梦中拉回了现实里。

 第162章 他们来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冻醒的。
    我捂紧了被子嘶了一声，好冷啊，冷风活生生从窗户缝挤进来一样。
    窗户都开始上霜了。
    客厅里有开门声，应该是璐璐跑步回来了，果然她推开了房门就开始拉我被子：“暖庭你咋还不起来！早睡早起身体好啊！”
    我勉强撑起眼皮，看见璐璐穿了一身水灵灵的粉色运动服，头发在头顶梳起一个小揪揪，瓜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璐璐长得又高挑，我瞅瞅自己的小短手……难道璐璐是因为运动才长这么快的？
    “赶紧起来吃饭。”二叔笑呵呵的声音从厨房一直挪到餐桌那。
    “哎。”我还是爬了起来，璐璐立马把衣服给我送过来了，我自己胡乱套着衣服，“今天咋这么冷啊？”
    “又降温了，我出去跑步都呼出白气了，还有半个月该放寒假了。”璐璐抱着胳膊翘着脚，皱着眉毛站在床尾，“老师这个月教棍术呢，我都还没练习咋滴。”
    我踢上拖鞋，往卫生间走，回头笑嘻嘻地对她说：“那你去找方忠宇练呗，反正你俩也总打架。”
    二叔正巧端着鸡蛋饼从我旁边路过，抬头就给我后脑勺一巴掌，板着脸道：“咋劝璐璐打架呢？”
    我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进卫生间里了。
    璐璐也笑嘻嘻地跟进来，给我抓着没绑的头发，怕我头发沾水。
    “你可不知道，现在方忠宇可宝贝了。”
    “啊？”
    “方忠宇不是教你戴美瞳了吗，段阿姨突然发现方忠宇的优点了，天天各种营养餐各种书各种教育，昨天方忠宇还跟我说，段阿姨现在把他当宝贝，还不如当根草呢。”
    “哈哈哈。”
    璐璐学方忠宇的表情，学得可夸张了，看得我忍不住笑。
    今天璐璐放假，不用去学校，我俩难得一起磨蹭了一顿早饭，给二叔急得一个劲儿催。
    璐璐干了六张鸡蛋饼，还吃得意犹未尽的。
    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嘴角抽了抽，一早上食欲就这么好。
    吃完了饭，我抖抖自己米黄色的小羊毛连衣裙，璐璐又给我找了一双嫩绿色的高筒袜，配着小白帆布鞋，又斜挎了个嫩绿色布包。
    二叔站在门口盯着我俩看，一边看一边叹气，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孩子长得就是快啊，等你们再长长，二叔就老喽。”
    二叔今年才二十九岁呢，过了年才三十岁。
    璐璐立马抱着二叔的胳膊开始撒娇：“二叔，你才不老呢，你在我心里永远这么年轻，嘻嘻。”
    二叔哈哈大笑着摸摸璐璐的头。
    转身开门时，门刚打开，二叔就愣住了。
    我站在二叔身后，只能看见二叔突然僵住的背影，我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女人穿着绿色花袄子，一只臂弯里挎着一篮鸡蛋，一只手还抬起来保持要敲门的姿势，也愣住了。
    看清她的脸时，我惊喜得都快跳起来了！
    “卢婶！”是卢婶诶！
    我好久没看见卢婶了！
    卢婶反应过来又朝喜滋滋的璐璐我俩看过来，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扩大呢，就又愣住了。
    “哎呀，这是云丫头和璐璐啊！咋变成这样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卢婶都不敢认啦！”卢婶欣喜地笑道。
    璐璐也很激动，绕过二叔跑出去，就把卢婶往里拽：“卢婶，你咋来啦，快进来外面好冷的！”
    我也去拽：“快进屋呀卢婶！”
    但是我俩都没拽动，卢婶就站在门口，往屋里打量：“我身上埋汰啊，这市里都干净，可别给你们把屋子整埋汰了。”
    二叔也很高兴，直招呼说：“怕啥，不就是一个住的地方吗，快快快，快进来卢嫂子，云丫头去给你卢婶倒杯茶水热乎热乎。”
    “哎！”
    卢婶虽然进来了，但是脸上挂满了不好意思和拘谨。
    我有点疑惑，卢婶我们也只有小半年不见，她咋突然这么见外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这个打扮确实跟家里不一样了，但我还是我，璐璐还是璐璐，二叔也还是二叔啊，所以不一样的就只有打扮而已！
    我倒了茶水端着给卢婶送到茶几上去，卢婶正坐在沙发上还四处打量屋子呢。
    “大城市里的房子是不一样啊，这墙都是瓷砖，哎呦，这沙发软的。”卢婶一边说，一边用屁股颠了颠。
    二叔呵呵地陪着笑：“都是房东的，我们就是在这租着。”
    我把茶水递给卢婶，蹲在她脚边看她，卢婶的鬓角有几根都白了，隐藏在黑发里一起梳到后面去了。
    卢婶的脸色也有些蜡黄，看起来有些沧桑。
    不过我心里都被欢喜填满了，我可想卢婶了。
    卢婶也看着璐璐我俩，手一个劲地在璐璐我俩脸色摸，眼睛都红了：“好哇，好哇，这两丫头长高了，也胖乎了，璐璐这小脸上都有肉了，这才不到半年，这俩孩子都长大了似的。”
    “卢婶。”我扑进卢婶的怀里，鼻子里热热的，“我可想你了。”
    “卢婶也想你们。”卢婶捧着我的脸，又愣了一下，“云丫头，你眼睛……”
    璐璐笑嘻嘻地把下巴搭在卢婶胳膊上：“卢婶，是美瞳，戴上美瞳暖庭的眼睛就跟别人一样啦！”
    紧接着，卢婶的眼睛又红了一个度，说起话来都抽泣了：“咱们村咋没有这种东西，要是有的话，桂芝也不用……”
    听见卢婶的话，我鼻子又酸了，我都有半年没见过我爸妈，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黄大仙走了以后也没回来过。
    它是不是携鸡潜逃了？
    二叔赶紧出来打圆场：“卢嫂子，你咋来了，早点告诉一声我好给你接风啊。”
    卢婶擦擦眼睛笑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之前电话里跟你说的那事，再者我过来，还是想感谢你们一下。”
    卢婶把脚底下那篮子鸡蛋放在茶几上：“卢占秋回家了，虽说……哎，不提他也罢，我知道你是你们劝他回家的，还有就是村里闹鬼的事，我和村长想找你们……”
    卢婶话还没说完呢，璐璐突然窜了起来，抓着卢婶的手往门外领：“卢婶，你还没吃饭呢吧，走我们带你去餐馆，让周叔给你做点好吃的。”
    “去啥餐馆，等会去商店买点馒头就行了。”
    “卢婶，是二叔开的餐馆。”我高兴地说。
    卢婶更愣了，扭头开始夸二叔有本事。
    最后卢婶还是被我们拽下楼去了。
    一下楼，我就发现当初带人撵我，还把我爸推了好几个圈的钱叔，他愁眉苦脸地蹲在单元门口抽烟呢。

 第163章 普通孩子

    真是钱叔。
    他穿了一件黑棉袄，头发油的都打绺了，看起来也特别沧桑。
    见我们下楼来，又黑又硬的手指夹着的烟，直接掉在了地上。
    钱叔的视线越过二叔看向我的眼睛。
    璐璐皱着眉挡在我身前：“卢婶，咱们去吃饭吧。”
    卢婶有些为难地搓搓手，看看钱叔又看看二叔，低头道：“行。”
    璐璐气哼哼地拉着卢婶就走了，我也跟上去了。
    倒是二叔在身后跟钱叔说话。
    我们之间有距离，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啥，璐璐还叽叽喳喳地给卢婶说我们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给卢婶听得直惊呼，一个劲说我命大，我就更听不清了。
    我们走出小区门口，正要过马路呢。
    餐馆旁边的五金店突然摔出一个人来。
    “你！你有眼不识泰山！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到时候顶死你家店！”
    我抓着卢婶的右手，不由地往那人身上看了两眼。
    那人居然是我们同在一个病房里的年轻男人！
    他身上的白色半截袖都脏了，头发看起来更加枯黄了，整个人瘦得跟螳螂一样，趴坐在五金店门口。
    五金店的老板娘出来，一盆水就泼在他身上，掐着腰骂他：“就你还是泰山？一个店员你还想一个月拿五千的工资？我招的是店员，不是神经病！”
    老板娘说完就气哼哼地回店里去了。
    大马路上的人很多，这会儿都在谈论他。
    “不是？一个店员想要五千工资？”
    “真亏他敢开口。”
    “是啊，他是手是金的还是嘴是金的？”
    “不知道，快快快餐馆老板出来了，咱们去排队。”
    别人议论纷纷，年轻男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咬咬牙拍拍屁股跑开了。
    卢婶摇头咂舌：“这多冷的天啊，他咋还穿个半截袖。”
    我想起他之前那令人费解的举动，还有二叔说不要招惹这样的人，就拉了拉卢婶的手：“别管了卢婶，咱们吃饭去吧。”
    “哎。”
    周叔见我们来，给卢婶做了一大桌的好菜，餐馆里热闹，我们就在休息间吃。
    其实我和璐璐都吃饱了，但是周叔手艺了得，还是跟着吃了一会。
    这期间二叔领着钱叔进来了。
    休息间不大，二叔和钱叔进来之后，直接没地方了。
    钱叔就蔫头巴脑地靠在墙边，脸色黝黑，胡子拉碴。
    “老二啊，我知道之前是我们不对，但是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回去帮帮大家伙儿？”
    二叔刚把嘴张开，璐璐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瞪着眼睛道：“村长，你们之前怎么没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呢？你们还用烂菜叶子打暖庭，还把云叔推倒了，赶我们走之前咋不说同乡呢？”
    嘶……我拉了拉璐璐，璐璐最近可是越来越直白了，有啥说啥。
    璐璐甩开我的手：“别拉我，我说得不对吗？”
    我又看看二叔，二叔笑呵呵地坐在一旁抽烟，也不说话。
    钱叔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起来，话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扭头看见卢婶放下筷子：“卢婶，你吃饱了吗？还有这么多菜呢。”
    卢婶笑着摸摸我后脑勺：“卢婶吃不下。”
    我看着卢婶和蔼的样子，有些心疼。
    村里人被闹也就闹了，但是卢婶是真心对我家好的，我不想卢婶也被鬼闹。
    “卢婶你家也闹鬼了吗？”我小声问。
    卢婶顿了顿，仔细想了一下，忽然惊奇地说：“这倒是没有，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半夜闹鬼，我也都是从大家那听说，我家没闹过。”
    一时间，二叔、璐璐还有我，眼皮都抬起来了。
    为啥村里人都被闹了，卢婶家却没有？
    难道那鬼认识卢婶？
    我不解地挠挠后脑勺，扭头对钱叔蠕动了下嘴唇：“钱叔，你们知道那鬼长啥样吗？”
    钱叔见我搭理他，立马激动起来，忙不迭地说：“之前请了好几个大仙，说啥的都有，有说是老林家祖上的坟地不好的，有说外出打工的带回来的，还有说是耗子成精的，说得最多的就是闹鬼，具体长啥样没人说。”
    璐璐强硬地捂住我嘴巴，在我耳边咬牙切齿：“你跟他说话干啥？你忘了他咋对你和云叔了？”
    璐璐一说，我立马就想起来那天我们被拦在村口的样子，烂菜叶子打在身上就像鞭子抽了一样，那疼好像都刻进我心里了，我情绪也低落下来。
    我夹了一块拔丝苹果放进嘴里，糖丝甜甜的，嘴里苦苦的。
    卢婶重重叹了一口气，使劲拍了两下大腿：“作孽啊！作孽！钱老六，要不是你们把桂芝赶走了，咱们村也不会发生这事！这事说来说去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但是村民们是无辜的呀，你们怎么怪我都行，我就求老二你回去看一看！”
    “他们怎么无辜了？”璐璐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我瞧见她眼眶都红了，小身板也气得颤抖，“拿菜叶子打暖庭的不是他们吗？推倒云叔的不是他们吗？骂暖庭是怪物的不是他们吗？”
    “幸亏暖庭还有我和二叔，不然，不然她就变成603邻居那样的人了！”璐璐说着说着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我心里一阵抽痛，急忙跑过去抱住璐璐的脖子：“璐璐，你别哭啊。”
    璐璐靠在我肩膀上说话一边大哭一边说：“我就是替你委屈。”
    我感动死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可是，我一抬眼皮，就看见卢婶担忧的眼睛，还有捏紧袄子的手。
    卢婶对我有恩，哪怕是为了卢婶，我可能也得回去看一看。
    我扭头看了看二叔。
    二叔正好也在看着我。
    见我回头，二叔摁灭了手里的烟，站起来表情既严肃又认真：“我们回不去。”
    钱叔顿时如遭雷击一样愣住了：“老二……”
    二叔叹口气，好像把胸腔里的感慨惆怅都吐出来了：“我们云丫头是怪物，怕吓到你们，就不回去了。”
    钱叔两只大黑手急得来回摆：“怎么会怎么会，云丫头这不是好好的吗！咋能是怪物呢！当初都怪我鬼迷心窍听了李隆那小子的话，这都怨我，回去我自己会跟大家说清楚，云丫头也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呀！”

 第164章 回宋村

    钱叔说着说着，就蹲在地上垂着头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休息间昏黄的灯光让钱叔看起来更黑了。
    二叔盯着他的鸡窝头沉思了一会，扭头对我扬扬唇：“云丫头，二叔听你的。”
    “听她的？”钱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瞅瞅我又瞅瞅二叔，好像在说‘她就是个孩子啊，你咋还听她的？’
    还好像在说‘她被村里人欺负过，能愿意回去吗？’
    我摸摸鼻子，其实我知道，以二叔的性格一定会问我意见的，虽然我只是个孩子，但受害者是我。
    我不是想帮村里人，他们打过我和我爸，我可小气了，绝对不会没有一点点介意。
    只是……我扭头看看卢婶注视着我的眼睛，她眼睛红彤彤的，眼下也是乌青，满头满脸的风尘仆仆，眼窝都深陷下去了。
    “卢婶。”
    “哎。”
    “我愿意跟你回去看。”
    卢婶喉咙抖了两下，忽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呜咽着说：“好孩子，婶子没白疼你啊！”
    我也回抱卢婶，卢婶的袄子香香的，是我熟悉的味道，我的心也跟着放松起来。
    卢婶身后璐璐凉凉的声音响起来：“这叫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钱叔顿时被噎得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二叔就跟没看清钱叔的窘迫的一样，乐呵呵地搓搓头皮：“又打哪学得这话？”
    “书里呗，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自有……”
    “黄金屋。”我从卢婶怀里把脑袋拔出来，给她补充。
    给卢婶都惊呆了，直对二叔说，这两个孩子被他教得真好，只可惜自己没孩子，不然也要送到二叔身边来。
    二叔还客气一番，跟卢婶说，可不知道我俩有多淘气，特别是璐璐吃的贼多，他都快养不起了。
    璐璐恶狠狠的又就着好菜，干了一碗大米饭。
    全程钱叔就蹲在墙角默默听着二叔和卢婶的笑声和谈话声，一言不发，只是他戒备和害怕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流连，我想忽视都难。
    或许他心底还是觉得我是个妖怪，是个不详的人，是闹村的邪祟。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回去只是想跟二叔一起看看那个鬼，最好二叔把她解决了，只要我卢婶不被闹，就比什么都强。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叔把韩叔叫了回来给餐馆帮忙，正好韩子奇也没啥大事，韩叔就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还给璐璐我俩买了洋娃娃呢。
    我抱着洋娃娃可开心了，洋娃娃真漂亮，两只大眼睛跟玻璃球一样，还会动！
    都上火车了，璐璐我俩还抱着爱不释手的，看得二叔哭笑不得：“你俩喜欢就跟二叔说，二叔啥都给买。”
    “不行！不能花不必要的钱！”璐璐坐在绿硬座上，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惹得二叔和卢婶哈哈大笑。
    我靠窗，火车走起来哐啷哐啷的还慢慢悠悠的，车窗开着，清新的风就扑在我脸上，舒服得我眯起了眼睛。
    要回家了，我心里有点激动，虽然只是待几天，快的话也许就待一两天，但那是我家，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还有我和我爸妈的回忆。
    哦，对了，还有小胖呢！
    虽然他也挺怕我的，不过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呀！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哎。
    “暖庭，你叹啥气啊？”璐璐凑过来，惊奇地问我，两根弯弯的眉毛挑得高高的。
    我回身拉下她耳朵，小声跟她说：“你说咱们回去，能看见小胖吗？”
    “艾玛，你咋还想着他？”璐璐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他说不怕你又怕你啦？他爷还推你呢！朝阳送咱俩那个璎珞，你的被踩碎了，我的就扔了，我决定以后不跟他当朋友了！”
    我本来想说，小胖他爷推我又不是小胖推的，但看璐璐气得红彤彤的小脸，到了嘴边的话又让我咽回去了。
    这时，璐璐忽然瞧着窗外睁大了眼睛：“暖庭，你看。”
    我好奇地望着她手指着的方向，也睁大了眼睛。
    “那是不是你们一个病房的人？”璐璐的声音在我脑后问。
    我点点头：“可不是他吗？今天早晨他还在五金店门口，咋跑火车站外边来了。”
    我眯了眯眼睛。
    火车外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边缘是洼地，洼地里种满了杨树，干巴巴的叶子已经落了不少，露出了一大片光秃秃白花花的枝干。
    那个头发枯黄、瘦得跟螳螂一样的年轻男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缓缓往城市中心走。
    我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啥，我觉得他的身影有点飘，摇摇晃晃的，他脚后跟好像还抬起来了，在用脚尖行走。
    不过带着美瞳，我看不太真切，不知道他是不是抬着脚后跟。
    但我想应该是我看错了吧，谁家正常人垫着脚尖走路啊，那多累呀。
    “村长，你能说说村里第一次闹鬼是啥情况吗？”听见二叔的声音，璐璐我俩齐齐坐了回去，抱着洋娃娃听。
    我抬头，瞅见坐在对面靠走廊的钱叔，他快速看我一眼，发现我也在看着他，讪讪的笑笑，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更黑了。
    “第一次闹鬼是上个月二十三号那天，咱们村人去东村喝喜酒，礼还没随呢，大帐篷里突然刮阴风了，酒菜都被砸了，咋看咋像是被人砸的。”
    钱叔两只黝黑的大手捏得紧紧的，好像回忆那个场景就被吓得够呛的样子：“你知道吗，就是看着勺子被人拿起来，但是又没有那个人？”
    “知道。”二叔疑惑地皱眉头：“你咋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钱叔还没等说话呢，卢婶就哼了出来：“李隆给陈老瞎介绍的老婆子，搞得全村都知道了，那陈老瞎收了不少彩礼！就咱们村还没随呢！”
    卢婶说完也愣住了，自己自言自语地喃喃：“咱村就我没去，那鬼是跟他们从酒席上回来的？”
    “还进村了？”
    “可不咋的，这几天村里人都没出屋，一出屋就被风刮回屋里，说来也怪，我和村长出来倒是没有风拦。”
    钱叔擦了一把顺脑门淌下来的汗：“不止如此啊，大家伙跟我反应，一到半夜就有一个影子在他们头上飘……”
    这么冷的天，还开着窗，钱叔居然流汗了。
    璐璐我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懵。
    那鬼是不是从酒席上跟回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记得李大娘就让卢婶把妮儿抱给陈老瞎养了，说他人好，绝对不会亏待了李妮儿。
    可是李隆又不好，二叔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咋还扯到一起去了。
    李隆是李大娘的小叔子，他们老李家人的性格都一样一样的，尖酸刻薄唯利是图，他有那么好心帮陈老瞎找老婆子吗？

 第165章 心机的二叔

    璐璐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也觉得奇怪。”
    “啥？”
    “就是觉得奇怪。”璐璐摇摇头，把头搭在我肩上，继续听他们说话。
    二叔搓搓自己的脸，那力度，我真怕他把脸皮搓下来。
    “李隆给介绍的？”
    “嗯呐，可不咋的，那李隆把吴老婆子说成花一样了，把陈老瞎迷得呦。”卢婶撇嘴咂舌，一副扯老婆舌的模样，但我就喜欢卢婶这个样子。
    不会扯老婆舌的卢婶，不是真卢婶！嘿嘿！
    火车走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我们回到了家里的镇上。
    一出火车站，看着街边熟悉的小吃店，尘土飞扬的马路，一个个慢悠悠过去的零星马车、驴车，我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立马抓着璐璐的手，跑向了街道旁挂着红牌子的小吃店：“二叔！我去买瓶汽水！”
    “快去快回啊！”
    “嗯呐！”
    身后钱叔还跟二叔说呢：“我说老二啊，小丫头你还是少给花点钱，你看看穿的，那衣服不便宜吧，零花钱还大把大把的给，这不都惯坏了？反正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你自己还没结婚……”
    卢婶顿时嚷嚷了起来：“钱老三！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啊你！”
    二叔立刻厉声道：“你咋知道那钱是我大把大把给的？云丫头自己在我们餐馆里帮忙，大家都有奖金，那是她该得的，璐璐平时就不花钱，我给点零花全都攒起来了，不是我吹，这么大的孩子，哪一个拿出来能有我家的懂事？我们家孩子在你嘴里咋就这么不堪？”
    璐璐我俩停下脚步，站在小吃店门口，回望空旷的马路边二叔他们。
    璐璐我俩都是一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二叔一脸凶相呢！
    特别凶！
    横眉竖眼，简直比黑白无常都凶！
    我感觉他都不是我二叔了，而是一个跟我二叔长着同一张脸，同一块秃顶的人！
    钱叔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没处说来话，卢婶都被吓到了。
    二叔平复了一下情绪，对钱叔认真说：“你不知道实情，就不要瞎下定论，半年前就因为你们胡下定论，我大哥大嫂南上，那孩子想爹妈，又正逢我们搬家，哭都是半夜躲起来哭，孩子有啥错？
    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就说出来了，你们认定的事情给我大哥一家造成多大伤害？
    这半年我把两个丫头教得知书达理，懂人情世故，听起来不错，但她们比别人家的孩子都累，没有一个应该有的童年，她们又有啥错？
    我看你诚心道歉的份上，跟你回来了，你要是还口无遮拦地诋毁我家孩子，我们现在就走，你另找他人吧！”
    二叔气哼哼地朝我和璐璐走来，璐璐我俩也没了买汽水的心思，朝着二叔走去。
    村长在后边急得自拍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呦！我说错话了！老二！你别介意啊！我是个老农不会说话！你别走啊！”
    二叔牵住璐璐我俩的手往火车站里走，头也不回道：“别用老农当借口，谁不是老农，是你内心有毛病，别把别人也绕里！”
    我盯着脚尖，垂头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
    心里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即使我们想帮他们，可他们心里有偏见，我们帮了也不一定能得好。
    “老二！云丫头！璐璐！”
    听见卢婶的声音，我们停住身形转回身，正好看见卢婶跑过来，路过钱叔的时候，卢婶一点也不客气地踹了钱叔屁股一脚。
    钱叔妈呀一声就趴到了地上，跟个癞蛤蟆一样。
    差一点啊！
    差一点钱叔就啃那泡已经风干了的驴粪上了！
    卢婶激动地在我们面前站定，笑容都挂不住了：“老二啊，老钱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云丫头和白丫头可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这俩孩子有多好，没人比我再清楚了，老钱嘴欠你打他两巴掌也就是了。”
    钱叔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啪啪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是！我嘴欠！”
    璐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我揉揉鼻子，抬头看了眼二叔，二叔面对卢婶的时候，就笑得和蔼又亲切。
    真是个变脸大师。
    “那行，瞅瞅给我气得差点忘了，咱们是来帮你们卢婶的。”二叔低头朝璐璐我俩笑，“去吧，买汽水去吧。”
    “哎！”我拉着璐璐开心地跑到小吃店去了。
    璐璐跟在我身后不解地问：“暖庭你笑啥呢，钱叔说咱俩你还笑。”
    “阿姨，我要两瓶汽水。”我垫着脚把钱递给柜台里的阿姨，接过两瓶黄橙橙还冒着气泡的汽水，回头拉住璐璐躲在门口说，“我笑二叔呢。”
    我喝了口汽水：“哇，真好喝，橘子味儿的你快尝尝。”
    璐璐烦恼地推开我的手：“我不喝，我喝不下去，你笑二叔啥啊？”
    我俩就蹲在小吃店外面的墙下，我贼兮兮地眨了眨眼：“二叔本来也没打算回去啊，刚才二叔吓唬钱叔呢。”
    “啊，那咋了？”
    “二叔平时咋生气都没这么没礼貌过，我怀疑二叔就是想打钱叔两巴掌，一解……一解心头之恨，对，但是自己不好下手。”我骄傲地为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一定是这样！我可太聪明了！
    “原来是这样，给我一瓶！”璐璐夺过汽水喝了一口，甜得脑袋上都快长花了。
    “钱叔该打，谁让他带有色眼镜看人了，他今天往你身上瞄好几眼呢，你要真是妖怪，我就让你把他眼睛吃掉！”璐璐气呼呼地举起小拳头。
    我听懵了：“有色眼镜？钱叔也戴美瞳了？”
    我的美瞳就是有颜色的隐形眼镜，钱叔也戴了？
    我又看看钱叔，他眼白有些发黄，眼仁是棕色的，看着不像啊。
    璐璐学着二叔的样子叹气，摸摸我后脑勺：“我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夸你傻，隐形眼镜就是说有一部分人觉得别人怎么样，是贬义词。”
    “这你都不知道，咋还能知道二叔啥目的呢？”璐璐又嫌弃地喝了口汽水。
    苦恼地挠挠后脑勺：“可是，二叔只教过我看脸色，没教过我有色眼镜呀。”
    我想了想，笑嘻嘻地凑近璐璐：“有色眼镜这个词，也是别人教你的吧？是不是方忠宇？刚刚你一本正经的还真把我唬到了。”
    璐璐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云暖暖同学，这个时候不需要你聪明，刚刚的荣耀就是我的。”
    “哈哈，是你的是你的。”
    这时，二叔站在马路边一边叫我两一边招手：“喝完没？班车来了！”
    璐璐我俩爽快的把空瓶子，丢进小吃店门口的箱子里，一人挂着一个大笑脸，朝二叔跑去：“来了！”

 第166章 坑侄女不内疚

    班车叮叮又咣咣的停在路边，我们依次上车，这回钱叔也不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着我了，脑袋跟鸵鸟一样，都快插车底下去了。
    镇上还是土路呢，班车走起来坑坑洼洼的，璐璐一个劲儿在我旁边哎呦。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有公主病了，这车太颠了，颠得我胃疼。”
    “哎。”我叹口气给璐璐揉肚子，其实我也有些难受，莲花市的路可平整了，车坐起来也舒服。
    好不容易下了车，璐璐都直不起腰了，给我心疼坏了。
    这时，我搀着璐璐往前看了一眼。
    我们停在村口的位置，还是熟悉的街道，两旁的小树叶子已经落了，地里的玉米也都割了，但是还没扒，金黄黄地整齐地倒在田地里。
    我记得钱叔说，现在大家一出门就会被风刮回屋里，所以应该是没时间扒苞米？
    村口有七八个人零散地等在路口中间，局促不安地看着我们。
    我好紧张啊，我怕他们突然有跳起来打我。
    璐璐拉拉我的手，凑近跟我说：“暖庭，别怕，我保护你。”
    我回头，瞧见璐璐认真又清澈的眼睛，重重点头：“嗯！”
    二叔和钱叔卢婶已经率先朝那些走过去了。
    “你们咋出来了？”钱叔眼睛睁得大大的问。
    周家二哥回：“今天风不大。”
    “快快快，老二回来了，咱们村的事有着落了！”卢婶洪亮的嗓门紧接着响了起来。
    但是那几个人依旧是阴沉着脸，透过二叔他们并排而走的缝隙中，谨慎的目光盯在我身上。
    就像钉子一样，盯得紧紧的。
    周家二哥摸了摸钢刷一样的脑袋，疑惑出声：“云丫头不是变成邪祟了吗？眼睛变回来了？”
    钱叔立刻跳起来，照着周家二哥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胡咧咧啥呢你！人家是来帮忙的，别胡说八道！”
    然后钱叔又小心的偷瞄一眼二叔的脸。
    二叔转过身来朝璐璐我俩招手，我俩跑过去，一人拉住二叔的一只手，乖巧地站在二叔腿边。
    二叔语气不冷也不热，凉凉的，淡淡的：“村长，之前我就说了，我们云丫头不是邪祟，在帮忙之前麻烦你跟村里人解释清楚。”
    璐璐气哼哼的伸直了脖子：“对！解释不清楚我们就不帮忙！”
    无论什么时候，璐璐和二叔都会站在我这边，我感觉自己心里热热的，就跟灌了蜂蜜一样。
    钱叔咬着牙，把那几个人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卢婶说让我们去她家坐坐，二叔笑着拒绝了，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回家看看。
    我们一路直奔家中。
    我有些急，脚底下走的蹭蹭的。
    马上就要进家门了，虽然我爸妈还没回来，但是这是我的家啊！
    二叔推开大门，我家的院子立马落入我眼帘，虽然满地都是落叶和枯黄的杂草，尘土，但是我身体里的水分都好像要从眼睛流出来了！
    “二叔！我们回家啦！”
    “嗯呐，回家啦哈哈。”二叔开心地坐在门口台阶上，摸着一根烟，啪的一声点燃，松懈又高兴的面容好像陷入了回忆里。
    我和璐璐就推开屋门，东西屋来回乱窜，开心的我都快飞起来了！
    脚底下都轻飘飘的！
    然后我又跑到后院的祖宗祠堂，打开了门。
    我妈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是出远门，回来的时候都要先跟祖先报平安。
    我爸妈走的时候，把祖宗牌位都用一大块黄布遮起来了。
    “璐璐，你帮我把布拉开。”
    “嗯呐。”
    拉开了黄布，我从抽屉里轻车熟路地拿出香点上，像模像样地插在香炉里，告诉了祖先一声我回来了。
    紧接着我又去了供堂。
    一尊尊大神像小神像，井然有序地端坐在供桌上，可是我妈不在，这些神像都好像失去了光彩，变得灰扑扑的、死气沉沉的。
    我低头看见供桌上还摆着那本神话小册子，只是上面都落了灰，我拿起来拍打拍打。
    璐璐坐在门槛上，拄着脸问我：“暖庭，这里不上香吗？”
    “不上，我妈说第马不在的时候，老师父们也不在，要是上香可能会招来孤魂野鬼。”
    “哦。”璐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沉默了一会，说，“那我啥时候去给我妈烧纸啊？”
    我回头，笑嘻嘻道：“这得问二叔啊，你咋问我。”
    璐璐一怔，迷茫地摸摸鼻子：“不知不觉，就觉得这些事可以问你。”
    “我又不是神婆。”
    “说的也是，嘿嘿，那我去问二叔！”璐璐跟个小屁鸭子似的跑去前院了。
    我去供堂外的井那里圧了点井水，拿了一块已经风干的能立起来的抹布沾湿，爬上供桌给神像们擦去灰尘。
    做完这些，已经黄昏了。
    期间，我就听见二叔和璐璐在收拾屋子，中午我们都没有吃饭，黄昏的时候可下忙完了，璐璐我俩都累得躺倒在炕上了。
    炕被二叔烧得暖烘烘的。
    “二叔呢？”我问。
    璐璐长出一口气：“做饭去了，二叔说晚上吃猪肉炖粉条，吃完咱们就去给我妈烧纸，嘻嘻，暖庭，虽然莲花市哪哪都好，但我感觉还是家里待着舒服。”
    璐璐笑得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古灵精怪极了。
    我坐起来抓过她蹭脏的袖子搓搓，把灰搓掉：“我也觉得，就是我们不能在这一直住。”
    璐璐愣了愣，也坐起来，拔高了音调：“其实也没那么好，还得烧炕，还到处落灰。”
    “……噗。”璐璐真可爱。
    吃完了晚饭，天也彻底黑了。
    我站在大门口捏了捏手背，有点紧张。
    完了，忘了，天黑了那些鬼就都能出来了，我们这一路去，我这不是又要看见很多鬼？
    二叔一边往门外抱一捆捆的黄纸和金元宝，一边安慰我：“云丫头，你紧张啥，反正你在哪都天天见鬼，这还是村里鬼。”
    “那不也是鬼吗！”我气愤地跺跺脚，“二叔你咋选这个时间啊？”
    以前我妈上坟的时候，也是白天啊，谁家黑天了还上坟？
    二叔哎呦一声直起腰，顺了顺脑后的头发，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想顺便让你看看，村里到底是个啥情况。”
    原来这才是二叔的真正目的！！
    二叔这个坑侄女不内疚的！

 第167章 李大娘是领头鬼

    夜里冷风呼呼吹。
    一颗颗光秃秃的树，仿佛一只只来自地狱的大手在招摇挥摆。
    二叔朝卢婶家借了驴车，拉着一车的金元宝和纸钱，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中央。
    嘎吱——
    嘎吱————
    “云丫头，看着啥了？”二叔的声音，伴随着一口烟，被风刮到我脸上。
    我隔着袖子搓了搓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口水：“好、好多鬼。”
    真的好多鬼！
    家家门口都站着一个鬼！都是白色的小鬼！有的还刚从角落里钻出来！
    “啊？啥？”二叔勒住驴车，惊讶地扭过头来，眼睛睁得溜圆，“不是就一个鬼吗？闹鬼闹一片？这事不简单啊！”
    我点点头，璐璐迷茫地看看二叔又看看我。
    这时，一个正在过马路的鬼突然停在了我们驴车前边。
    他白得跟牛奶一样，头发短短的看起来是个男人，脸跟铺了白面似的，两个大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上了。
    那鬼不知道我能看见他，这会朝马车飘了过来：“咦？这是谁看着的，咋还放出来了？”
    说着，他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我看出他的动作来了！他要朝我们吹阴气！
    情急之下，我跳下马车跑到他面前，在他越来越震惊的目光中，对着他吹了一口阳气！
    “哎呀卧槽！”那鬼就跟大风车一样，转着圈的被我吹跑了。
    我就感觉耳边刷的一下卷过一阵风，紧接着二叔就追着那鬼去了。
    二叔不知道啥时候拿了一个小罐头瓶子，对着那鬼的方向就开始念拘魂咒，那个鬼惊恐着就被吸进去了。
    二叔念完也不动，转头问我：“云丫头，抓到没？”
    “嗯嗯！抓到了！”
    二叔松了一口气。
    我看见附近的邻居们家，门前站着的小鬼都在探头往出看，又疑惑又兴奋，好像在看戏一样。
    其中，杨大爷家的大儿子，拎着裤子要出来，立马被门前的小鬼发现了。
    小鬼兴冲冲地把他吹回屋里去，紧接着就响起了杨大爷大儿子的怒骂声。
    “我去你奶奶的！尿个尿还不让啊！”
    那小鬼顿时乐得张牙舞爪的，开心的房顶上下起伏的飞：“就不让！就不让！略略略！”
    ……飞得跟波浪线似的。
    但是杨大爷家大儿子听不见也看不见，就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我嘴角抽了抽，当鬼……果然无聊，一点小事都能开心很久。
    二叔走回来，坐在驴屁股后头，拽了下我肩膀上的衣服：“云丫头，上车。”
    “哦。”
    二叔一边赶车，一边把罐头瓶子放在眼前，璐璐就拿着手电筒给驴照亮。
    罐头瓶子里，那个小鬼跪在瓶底，哭得满脸血泪，都快把自己淹了。
    “饶命啊饶命啊，别收我啊，我可是好鬼呜呜呜！”
    那瓶子就在二叔手里颤动。
    二叔索性转过身来，拧紧了眉毛问我：“云丫头，他说话呢？”
    我看看小鬼，小鬼也看看我，他愣住了。
    我点点头：“嗯呐，他说他是好鬼。”
    “好鬼？好鬼还害人！”二叔一声厉喝，驴差点惊了！
    二叔赶紧又转过去安抚。
    那小鬼痛哭流涕地用袖子擦眼泪：“呜呜呜，我没害人，是一个红衣厉鬼让我们来保护这个村子的呜呜呜。”
    “让你们保护？”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是闹鬼吗？咋又成保护了？那这么说不让大家伙出屋，都是在保护他们了？
    只听说过鬼害人，还没听过鬼保护人呢！
    我把他的话转述给二叔。
    二叔也费解了，跟个老头子一样使劲嘬了两口烟：“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红衣厉鬼长啥样？”
    “就……就穿着红裙子，挺好看，梳两个麻花辫。”
    我心里咯噔一声。
    这……这不是李大娘吗？
    算算时间，李大娘正好回来半个多月了！
    可要是李大娘让村里闹鬼的话，为啥呀？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赶紧把话跟二叔说了。
    二叔立刻问道：“她现在在哪？”
    “就……就在坟地。”小鬼瑟瑟缩缩怂着肩膀，吞吞吐吐道。
    正好我们也要去坟地，二叔就赶着驴车加快了速度。
    到了坟地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各个大坟包小坟包中间的李大娘。
    可是在月光下，李大娘除了眉宇有些愁，也没有别的变化啊，身上也没再起黑气。
    不像是有害人的意思。
    我们下了马车，我站在坟地边喊了一句：“李大娘！”
    李大娘听见我的声音惊喜地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往我们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可来了！”
    听李大娘的意思，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璐璐在我旁边耸了耸鼻子，凑近我说：“李大娘在这啊？”
    “嗯呐！”
    “那我妈呢？”
    “不在。”
    “哦。”璐璐语气有些失落，我刚想安慰她说李大娘在这，别的小鬼不敢出现，李大娘就到我们身前了。
    二叔站得笔直往四周来回看：“李嫂子，你为啥要驱使小鬼包围村子，还得说明白。”
    二叔可真是的，真相还没弄明白呢，倒先说起李大娘来了。
    可我看李大娘捂着嘴笑了声，又不像是装无辜。
    我感觉我脑袋都要被问号塞满了。
    李大娘弯下腰来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云丫头眼睛咋回事？”
    我笑出一口小白牙：“戴美瞳了。”
    “真好，真好。”李大娘笑着笑着，嘴角就落下来了，蹙着眉头长吁短叹。
    “村里这事，本来不大，就是李隆给陈老瞎找了个老婆子，那老婆子不接待妮儿，我怕妮儿受委屈就跟着看看，可谁知道我去的时候听见吴老婆子和李隆商量，要趁着这个机会收礼，挣一把钱，就把妮儿卖掉。”
    “卖掉！？”我还没忘了，当初李大爷和李奶奶是因为啥死掉的。
    李大娘捂着胸口摇摇头，青白的手映在红裙子上，色彩格外分明。
    “不止是这样，陈老瞎的婚席办了三天，办到第二天就死人了，死的是北凤村的肖婶儿，我找到肖婶的鬼魂……”
    李大娘的脸色更凝重了：“肖婶自己也不记得咋死的，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闻到了臭鸡蛋的味道，她说她往陈老瞎家随的礼钱，之前就在腌鸡蛋的缸底下压着。”
    我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表，赶紧把话都转述给二叔。
    二叔听着听着，嘴里叼着的烟，吧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对我说：“你李大娘觉得陈老瞎家有问题？”
    我看向李大娘。
    李大娘立刻道：“不是觉得，是肯定，因为这两天一共死了三个人，都跟肖婶的情况差不多，我只能让别鬼来帮着看住村里人不让他们去随礼。”

 第168章 出大事了

    李大娘越说越激动：“死的人身上还有很厉害的煞气，我靠近不了，看不见尸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只能给村长托梦，让他去找你二叔了。”
    天呐……这个事情听起来好大。
    我急忙又把话转给二叔。
    二叔点点头：“难怪村长说，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风拦，是你李大娘吩咐了。”
    “但是钱叔也没说托梦的事啊？”我挠挠鼻子说。
    李大娘莞尔一笑：“我给他托梦之后，就让他忘了，只记得要去找你们，不然他不会信我一个厉鬼说的话。”
    璐璐纠结地玩着手电筒：“可是钱叔还说，之前请了不少神婆出马仙呢。”
    “都是骗子。”李大娘语气轻飘飘的，我小心地抬头看她一眼。
    李大娘虽然没有别的表示，可是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妮儿吗？李大娘心里应该着急坏了吧！我都开始着急了！
    我正想着呢，璐璐就问出来了，我再去拦她已经来不及了。
    “大娘，那你咋不去看着妮儿啊！现在妮儿在陈老瞎家不是最危险的吗！”
    “璐璐！”哎呀，我跺跺脚，扭头看见李大娘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眉宇间又浮现出刚才那股哀伤，拳头攥得紧紧的，却又无能为力般松开了。
    半晌，李大娘叹了口气：“哎，可是村里几百条的人命啊，妮儿……就看她的造化了。”
    李大娘说着说着就落下红泪来，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你们找璐璐妈，我还要去村里巡视，你们先找她吧。”
    李大娘一言不发地往村里飘去，我扭头看见她瘦削高挑的背影，充满了自责和内疚。
    二叔从驴车上往下搬东西，不知道出于啥心理，摸摸鼻子叹息道：“做鬼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实在凤毛麟角。”
    我捏紧了衣摆，深深为李大娘和妮儿担心。
    妮儿可千万别出事。
    二叔把罐子打开，白衣男鬼顿时落荒而逃，追着李大娘的背影进村了。
    璐璐抱了一捆金元宝，找到了白婶的坟，她按照二叔说的，现在坟前画个圈，把那捆金元宝点着之后，一边叫‘妈，我回来看你来了’，一边往里蓄纸钱。
    不一会，白婶就从坟头尖上露出一个脑袋。
    本来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见璐璐的时候，仔细看了两眼，才惊喜地蹿了出来，立在璐璐身侧。
    白婶立马嚎哭起来：“璐璐，你回来了！呜呜呜！妈真想你呜呜呜！”
    可是璐璐又听不见。
    但是璐璐跟我们住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看烟画的圈，身子突然一僵，扭头问我：“暖庭，我妈出来了？”
    “嗯，就在你旁边呢，她说她想你。”被这么一打岔，我的担心松了些。
    我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璐璐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睛红了一圈，但是没有想要大哭一场的意思。
    璐璐……这半年来好像真变了，要是以前璐璐绝对会抱着墓碑嚎了。
    我疑惑地回头看看二叔，却又看见二叔看向我俩，有些可怜的眼神。
    哦对……我好像也变了，还真让胡茗姐姐说中了，人都是会变的。
    璐璐用袖子擦擦眼睛，哑着嗓子说：“妈，我也想你。”
    “哎哎哎，妈知道妈知道呜呜呜。”
    璐璐听不见，继续道：“妈，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别生气。”
    “你说！”
    “你去投胎吧，我让二叔帮忙超度你。”
    月光下，白婶怔愣在原地，本来就惨白的脸色，现在更加白了，十分不可置信。
    璐璐还在喃喃说：“这半年，我们经历了不少事情，妈，我知道当鬼很无聊也很痛苦，以前我不懂事，想让你留下来，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当鬼只能提心吊胆的，还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我想你去投胎，我想你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璐璐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了。
    我真心疼。
    我跟着璐璐一起跪下来，抱住璐璐颤抖的小肩膀，鼻子里也酸了。
    这时，二叔走了过来，对着明晃晃的火光说：“嫂子，璐璐懂事孝顺，也很坚强，我会把她好好养大，你放心的走吧，别让孩子担心了，你留在这，以后璐璐也飞不远，时代在变迁呐。”
    我偷偷看了眼白婶。
    白婶失魂落魄地摔坐在地上，声音哑哑的问我：“云丫头，你帮白婶问问，璐璐她是真想让我走吗？”
    我抿着嘴瞧瞧璐璐哭花了侧脸，默了默说：“白婶，璐璐不是赶你走，她是心疼你当鬼，我也当过鬼，我知道当鬼的滋味。”
    “云丫头！”白婶激动地爬起来，血泪一滴滴地掉在地上，要过来抓我的手，“你帮白婶说，就说白婶不怕，逢年过节的看看璐璐就行！哪怕不是逢年过节……哪怕几年见一次也行！呜呜呜！”
    白婶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刺骨，抓得我手有点疼。
    我点点头把她的话告诉璐璐。
    璐璐忽然大哭起来：“妈！几年见一次，之后又要等几年，每天都过这种生活，你图啥呀！”
    “妈就图能看着你平安长大！”
    最后，璐璐也没能劝成。
    二叔摇头叹气，领着我坐上驴车，把空间留给璐璐和白婶。
    二叔点着一根烟，吧嗒一口吐出来：“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璐璐在坟前说了好久，把这半年来我们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或许白婶这半年真的很无聊，坐在地上听得十分入神，一会惊呼，一会拍着胸脯的。
    赶在十二点之前，二叔把璐璐叫上了车，赶回了家。
    璐璐我俩重新盖回了家里的被子，被子放了半年，都有些霉味儿了。
    我就在呛鼻子的发霉味儿中间，又安慰了璐璐好久，最后不知不觉睡去。
    第二天天不亮，我正在梦里吃周叔做的酱肘子呢，突然听见一阵急促又猛烈的敲玻璃声。
    这个架势一听就知道是谁，钱叔。
    大早上的又敲我家窗户干啥？啥大事不能等鸡叫了再说，我的肘子都飞了！
    气得我翻了个身，把耳朵用被子堵起来。
    我还没彻底清醒呢，就听见钱叔差点劈掉的声音：“老二，老二！不好了！出大事了！死人了！”

 第169章 吓人的老太太

    死……死人了？！
    我刷的一下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璐璐跟诈尸一样，嗖的一下坐起来。
    “暖庭！钱叔说死人了！”
    “我听见了！”
    我俩立刻爬起来，拉开了窗帘。
    二叔已经走出去了，急三火四地往身上套着我爸的蓝褂子，鞋都来不及提：“咋回事？”
    “哎呀！这一大早上，老杨家的大儿子，就死在家门口了！”钱叔捶胸顿足道，“人现在已经搬到大队去了，死相太奇怪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璐璐，咱俩也去看看。”我赶紧下地穿鞋，璐璐也急忙下地。
    我俩还没出屋，就听见二叔站在大门口喊：“你俩别出来，在家待着！”
    “二叔！我得跟你去啊！”我站在屋门口，对着二叔的背影喊。
    二叔的身影已经走出去了，严肃的声音透过院墙传回来：“情况不明，你先别涉险！”
    我走出院子，冷风顺着衣服眼贴在我皮肤上，冻得我一个哆嗦。
    我瞅瞅灰霾霾的天，不由得背手叹气。
    这咋老死人？
    这半年我都见过多少死人了？
    这都啥事啊？
    还让不让我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了？
    别人的童年都是棒棒糖和玩具，我的童年咋除了鬼就是妖，要么就是死人？
    我揉了揉鼻子，心中又泛起了浓浓的担忧，真希望赶快搞清这件事的原因，别再死人了。
    “暖庭！你回来把衣服穿好！别冻着！”
    “哦！来了！”
    二叔去了一个上午，马上中午十二点了都还没回来。
    璐璐我俩有气无力地趴在炕上，互相可怜巴巴地对视。
    “暖庭，我饿了。”
    “我也饿，家里没吃的。”
    “要不咱俩去卢婶家买点吧？”
    “不行，二叔说不让出去。”
    “应该没事吧？”
    “咋没事呢？你忘了昨天李大娘说的话啦，咱村都没人去随礼，还有小鬼在屋外看着，那杨伯伯家的大儿子都死了呢。”
    璐璐苦恼地挠挠脸：“那咋办，我真饿了。”
    我叹口气，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已经凉下去的炕上：“再等会吧，没准一会二叔就回来了。”
    “行吧，那我去压点凉水，咱俩喝点水。”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就听见璐璐下地穿鞋的窸窣声。
    璐璐刚跑出去，我又听见我家大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道岁数比较大的女声：“卖果子了！煎饼果子！”
    哇！居然有买煎饼果子的！这下好了！璐璐我俩不用饿肚子了！
    我悠荡悠荡的抖起了脚，美滋滋地等着璐璐把煎饼果子拿进来。
    “奶奶？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四块钱。”
    “那我要两个！”
    “好嘞，小姑娘，俺这腿脚不方便，你出来取吧。”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抖着的脚骤然一僵，立马睁开眼睛，飞速下地穿鞋，跑到屋门口：“等等璐璐！”
    璐璐本来扶着大门，脚都要迈出去了，听见我叫她不解地又把脚收了回来。
    “咋了暖庭？”
    我慢吞吞地磨蹭到门口，把璐璐拉进院里，才敢去看门口的老太太。
    大约五六十岁，满脸的褶子，长得特别像一只沙皮狗，笑容看起来很虚伪，她穿着一身蓝布衣服，黑布鞋子，左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屉布。
    我看着她没说话。
    璐璐好像闻见竹篮子煎饼果子的味道了，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暖庭，咱们买一个吧，我真饿了。”
    璐璐闻见的可能是煎饼果子的味道，可我闻见的……分明是鲜血的铁锈腥味！
    我抓着璐璐的手有点抖，声音压得小小的，生怕这个老太太听见冲进来。
    “璐璐，她不正常，村里现在都没人出来，她咋还出来卖煎饼果子了呢？再说她也不是咱们村的人啊？”我又偷偷瞧一眼，老太太还笑呵呵地看着我们，也不走，也不说话。
    璐璐皱着眉揉揉咕咕叫的肚子：“那可能是别的村的人呗。”
    我摇摇头：“别的村的人，我也都认识。”
    以前我妈在这当神婆，我可见过不少人。
    璐璐也迟疑了，光明正大地跟我咬耳朵：“那是……外地人？”
    我看看那个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竹篮子，挠挠额头：“不知道，但是现在是正午十二点，阴气极重之时，我怕……”
    我还没说完呢，老太太突然往我家门前迈了一步，有些不开心地道：“俺说你俩小孩还买不买啊？都中午了，俺还得回去吃饭，你们不买俺就自己吃了。”
    璐璐十分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盯着竹篮子，馋得直拉我袖子：“暖庭，咱俩买吧，我饿死了，求求你了。”
    璐璐都快急哭了。
    老太太就在我家门前坐下，得意的瞅着我俩，掏出煎饼果子嘎嘣嘎嘣地咬着。
    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璐璐大概是馋得受不了，一个劲在我耳边形容，想要我答应她。
    “暖庭你看看呐！那煎饼果子四四方方，外面的煎鸡蛋金灿灿的，哎呀，嘶流，里边夹着大葱干果子，土豆丝香菜，花生，都流油了！咱们买吧！”
    璐璐的声音就像一群小飞虫一样在我耳边盘旋。
    我却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凉顺着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背后的皮也紧紧绷在了一起！
    因为，我看见的和璐璐看见的不一样！
    她看见的是香喷喷的煎饼果子，而我看见的……老太太嘎嘣嘣咬着的是手指头……
    那是一只血淋淋的人手啊！！！
    “回、回屋！！”我嗓子紧得差点说不出话，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拽紧了璐璐，手脚并用，几乎是爬回了屋里！
    “暖庭你咋……”
    “快把门窗锁紧！”我尖叫出声，璐璐被我吓到了，忙不迭地跟我一起锁门窗。
    等我俩做完这些，齐齐蹲在窗帘后边，璐璐抱着还在发抖的我，着急地问我：“暖庭你到底咋了？”
    我咽了口口水，湿润了下嗓子眼，艰难道：“璐璐，咱俩可能碰见邪祟了。”
    “啥？”
    “那不是煎饼果子，是人手！”
    “啊！！！”璐璐惊恐地一屁股摔坐下去。
    这时，我家门口的老太太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居然有人能看穿俺呐。”
    我抖着手指，扒拉开窗帘，正好看见老太太随手把血呼刺啦的人手扔在地上，她怂着鼻子开始闻空气，褶子底下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蛇眼，还有意外收获哈哈哈！”她笑着，突然抬起瘦得干瘪的腿，往门里迈过来了……

 第170章 诈尸了

    璐璐我俩眼睁睁看着老太太笑得满脸邪恶，抬起小脚要跨过门来，只觉得心脏都被攥紧了！
    老太太一定是邪祟！
    不然怎么会吃人手呢！
    骨头都嚼得嘎嘣脆！
    我手脚冰凉……她要是进来的话，我家的门窗估计是挡不住的，我妈不在家，家里的老师父应该也跟着我妈走了。
    那我和璐璐……
    我完全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的事！
    我只能抱紧璐璐，死死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
    “哎呦！”老太太好像叫了一嗓子，声调都跟过山车一样，扬起又落下。
    我躲在窗帘后往外看，正好看见老太太在地上咕噜两圈，又满脸不服气地爬起来，再次朝我家大门冲过来。
    可是她都还没碰到门槛呢，就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又叽里咕噜地滚出去了。
    ！！！
    这个场景我知道！以前白婶和那个叫小芸的狐狸精都这样过！
    是我家门神！门神还在！是门神把她们推出去了！
    “暖庭……她进来了吗？”璐璐低垂着脑袋，闭着眼睛，一边打着哆嗦一边问我。
    我欣喜的双手抓住璐璐肩膀：“璐璐！她进不来！被门神拦住了！”
    “啊？”璐璐嗖的一下抬起头，也朝外看去。
    老太太浑身是土，花白的头发也乱了，正站在门口眼神阴恻恻地透过窗户盯着我俩呢。
    璐璐激动地趴上窗台：“她真进不来啊！我们得救了！”
    “嗯！幸亏有门神！”
    “对！谢谢门神！”
    虽然我们得救了，可是这个老太太好凶啊，她看着我的眼睛都好像在冒绿光，就跟饿极了的豺狼一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汗毛长了些，就像干枯层叠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霜。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哪种邪祟一生气就长毛。
    ……难道是我看错了？
    或者是她一开始就有汗毛？只是我太害怕了没注意到？
    老太太僵硬地转过身，往对面的苞米地走去了，她身子越来越硬邦邦的，活像个人形棺材板。
    她走着走着，居然还跳起来了。
    就像一个蹦蹦球，一大段一大段距离的往前弹。
    璐璐疑惑的声音在我脑后响起：“暖庭，这是啥鬼啊？为啥我也能看见？”
    璐璐摸摸自己的眼睛，又吞吞吐吐地看看我的眼睛：“我不是也有蛇眼了吧？”
    我拉下她的手：“你别瞎想了，等会二叔回来就知道了。”
    “嗯呐。”
    “手在这！”门外响起钱叔的尖叫声。
    我和璐璐齐齐往窗外看去。
    就见二叔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堆人呼啦啦地走了进来。
    钱叔捡起老太太扔掉的那只手，神情紧张又忐忑地站在大门口。
    我眼睛都直了。
    因为其中有四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杨大爷家的大儿子！
    他双眼紧闭，唇色乌青，胸前的位置漏了一个大洞，都能看见底下染了血的黄绿色担架。
    他胳膊上、小腿上还有脸上，都长了一层细密又短小的白色绒毛，跟刚才的老太太一模一样的毛！
    而他的右手已经不见了……刚刚那只手是他的！
    难道他是被刚才的老太太害了？
    我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二叔的脸忽然紧张地出现在窗户边，把我吓了一跳，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
    “二叔！”璐璐急忙把窗户打开。
    二叔焦急地把脸伸进来，仔细看我俩：“你俩没啥事吧？这手咋来的？”
    “二叔！刚才有个老太太卖煎饼，但是那煎饼是杨家大哥哥的手！被我识破以后，她想进来被门神挡住了，跳着走了！”我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讲清楚。
    二叔凝重地点点头：“没事就好，等会再说。”
    二叔立马转回身来，乌泱泱的人还在往我家院子里进，我家院子都快被挤满了。
    二叔指着后边抬着一个大麻袋进来的两个年轻小伙说：“把糯米放在大铁锅里加沙子！用明火炒熟！那边的，拿来一个大浴桶！”
    “哎哎！”他们忙不迭地按照二叔的吩咐去了。
    我不由得多看杨家大哥哥两眼，他左手的手指好像抽动了一下，可他的胸膛都被穿透了，心脏都没了一半，咋也不可能还活着了，那为啥手还动了呢？
    而且我也没看见他的鬼魂啊。
    我注意到他全身的绒毛又长了些……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呕——”璐璐跳下炕，跑到垃圾桶旁边干呕去了，但因为从早上到现在没吃饭，啥也吐不出来，只能吐出一口口的黄水。
    我急忙去外面压了一杯水想给璐璐漱口，大人们都害怕我、躲着我，反倒给我让开了路。
    路过担架的时候，我只觉得一股寒凉从杨家大哥哥的身体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余光里他的指甲变得又黑又长又硬……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拿着水进屋了。
    “璐璐，给你水。”我拍拍璐璐的后背。
    璐璐接过去漱了嘴，龇牙咧嘴地问我：“暖庭，大哥哥到底死没死啊？”
    我皱皱眉毛，有点不确定地道：“他都伤成那样了，应该死了吧？”
    “那他为啥还在动啊？”
    “我也不知道。”我环顾一圈，窗户外站满了大人，挡得院子都看不见了，闹哄哄的。
    “二叔去哪了？”
    “二叔刚才去东屋了，说不让人打扰他。”璐璐指了指东屋的方向。
    我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我总觉得那杨家大哥哥好像随时能跳起来的样子，我家院子里又都是人，到时候可不得了。
    这么一想，我就更待不住了：“我去看看二叔。”
    “我跟你去。”
    “嗯。”
    我俩一溜烟地跑到东屋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我透过门缝往里看。
    二叔不知道从哪搞了一个红色毛线团，正在往上面穿铜钱，二叔一边穿，还一边嘀嘀咕咕，声音不大，但给人感觉就像来自天际的音乐那样即庄严又肃穆。
    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诈尸了！诈尸了！！快跑啊！！”
    我心头一跳，顿时往外看去。
    只见仓皇逃窜的人群中，杨家大哥哥僵硬又缓慢地坐直了上身，他正在嘎嘣嘣的、一顿一停地活动着自己的脖子。
    他身上的毛更浓了，左手的指甲足足有二十厘米长……

 第171章 璐璐与二叔的配合

    “诈尸了！”
    “救命啊！！”
    “快、快跑！！”
    院子里的人们一个个惊恐得往大门处推攘，可是我家大门就那么大，他们挤了半天反倒只出去几个人。
    杨家大哥哥已经站起来了。
    大人们吓的人叠着人爬上我家的墙头。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脑袋里空白一片，和璐璐一起呆呆的看着杨家大哥哥。
    死人……活了？
    可是杨家大哥哥很奇怪，他嗓子里发出牛一样哼哧哼哧的声音，突然抬起手朝离他最近的钱叔抓了过去！
    “钱叔小心！”我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
    钱叔正往人堆里挤呢，听见我声音回过头，就看见已经到了他眼前的长指甲。
    “啊！救命！！”
    这时，东屋的窗户突然夸嚓一下破开了，只见一个黑影在地上两个前滚翻就到了杨家大哥哥脚边，双手抱住杨家大哥哥的脚猛的一扯，杨家大哥哥怒吼着就躺倒在了地上！
    我定睛一看……这个身轻如燕的，居然是我二叔？？？
    “云丫头别愣着！把东屋炕上的红线拿出来！”
    “哦！”我回答的时候，杨家大哥哥又直板板的起来了，就像一根铅笔突然立起了一样。
    我来不及看，马不停蹄的跑回屋里，拿到了挂着铜钱叮当响的红线又跑出来。
    “二叔！我拿出来了！”
    “在那等着！等二叔把他押回担架上，就给我扔过来！”
    “嗯呐！”
    杨家大哥哥的力气好像很大，二叔被揍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二叔每次都是快把他压在担架上了，就让他又跳起来了。
    我焦急的看着我家墙头上密密麻麻的人。
    “钱叔！你们帮帮我二叔啊！”
    可是墙头上的叔叔大爷们，一个个寒蝉若禁的扭过头去，他们不走，但也不下来帮忙。
    “钱叔！”我要气死了，我二叔身体再咋结实，也经不住这么打啊！二叔鼻子都流血了！
    钱叔哎呀呀的拍了好几下大腿：“云丫头，不是我们不帮忙，那是僵尸啊，我们都是普通人，咋能打得过僵尸啊！”
    “那你们也不能让我二叔一个人呐！”我急得都哭出来了，二叔又被打倒在地上，这会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
    “二叔！”我撸起袖子，“你们不帮忙！我自己帮！”
    “哎！云丫头！你别去！你一个孩子能干什么！”钱叔骑在墙头上嚷嚷。
    我才不管他呢！
    那是我二叔，又不是他二叔，他当然不关心！哼！
    我刚要跑出去，后脖子的衣服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我扭头看见璐璐眼睛红红的，她手里抓着一根棍子……好像是我家的烧火棍，璐璐认真又坚定的告诉我：“暖庭，二叔告诉你拿着红线，等会扔给二叔。”
    “可是……”
    “我去帮二叔，正好这学期老师教棍术了。”
    “璐璐你别闹了！课堂上小打小闹怎么能对付这么厉害的邪祟呀！”
    “你连小打小闹都没好好学呢。”璐璐拎着我的衣服，忽然把我往后一抡，我一阵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扶住门框没摔倒，就看见璐璐已经窜出去了。
    二叔正躺在地上呢，也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璐璐！回去！”
    璐璐好像没听见一样。
    杨家大哥哥一步就跳到二叔身前，抬起爪子一样的手，朝着二叔的胸膛刺去。
    墙头上响起一大片的倒抽凉气声。
    二叔的胸膛，就要被指甲刺穿了……
    这时，璐璐立刻用烧火棍挡住了杨家大哥哥的左手掌，但是他力气好像真的很大，璐璐都用肩膀顶住棍子的一端了，另一端就杵在二叔肩膀旁边的地面上。
    正好把二叔护在棍子和地面中间。
    可是杨家大哥哥的手还在持续下压，烧火棍弯了，璐璐的腿也弯了，牙咬得我在屋门口都能听得见。
    二叔还傻乎乎的躺在地面上，有点分不清状况。
    我急得扣紧了门框：“二叔！你快起来啊！”
    二叔猛地回神钻出来，与此同时，璐璐挪开身体抽回棍子，用回马枪的姿势杵在杨家大哥哥的肚子上！
    二叔的脚也踢在他的脑门上！
    杨家大哥哥直挺挺的倒下去，璐璐眼疾手快的用棍子挑着担架勾了过来！
    我立刻把手里的红线朝着二叔的方向扔去！
    “云丫头！红……”二叔一回手，线已经在手里了。
    二叔只微微愣了一下，就马上俯下身用红线将杨家大哥哥和担架缠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二叔和璐璐齐齐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
    我家的院子好像瞬间摁了静音，院子里的小桌子凳子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猪圈门也碎了，一片狼藉。
    不过，幸好二叔和璐璐都没事！
    我跑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璐璐：“呜呜呜，吓死我了。”
    我这颗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呜呜呜。
    墙头上，叔叔大爷们也都松了口气。
    “抓起来了，可下抓起来了！”
    “可吓死我了！”
    “老二，你没事吧？”
    “璐璐这孩子，半年不见咋胆子这么大了？”
    “别说，刚才那两招用的像模像样的啊。”
    我剜他们一眼：“刚才让你们帮忙的时候，怎么不说话？”
    他们成功把话噎回了嗓子里。
    二叔吧嗒一声着一根烟，夹着烟的手指还在哆嗦，璐璐小脸苍白，就这么一会，嘴唇都爆皮了。
    我心疼的看着璐璐满眼还没消去的恐惧，突然注意到她肩膀的衣服透出一点点红色。
    “二叔！璐璐流血了！”
    “啥！”二叔慌里慌张的爬过来，拔下璐璐肩头的衣服。
    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璐璐白嫩嫩的肩膀，现在青紫一片，中间还在往外滴血珠。
    “璐璐，疼不疼？”我吸了吸鼻子，伤了这么一大片，这得多疼啊。
    璐璐扯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对我说：“不疼。”她骗人！她分明疼得脑袋上都冒汗了！
    二叔在我俩旁边却吐出一口气：“没事，没有尸毒。”
    “二叔，那到底是啥啊？”
    “僵尸，与鬼不同，只是一具没有思想意识的肉体，但危险性极高。”
    “怪不得我也能看见呢。”璐璐傻傻的挠挠后脑勺。
    僵尸，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邪祟。
    我不由得回头看过去，杨家大哥哥现在安安稳稳的被绑在扁担上，红线上滋啦滋啦的冒着火星子，他倒是真像一个死人了。
    我回过头来扶起璐璐：“二叔，你俩去屋里歇一会吧。”
    “嗯呐。”二叔拍打拍打身上的土。
    我头顶上，突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天色有点阴沉，那影子映在地上颜色淡淡的。
    我瞳孔紧缩，因为那影子胸膛的位置漏了一个大洞，有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一位大爷的尖叫声传了过来：“红线断了！云丫头！快躲开！！！”
    “……”

 第172章 丧心病狂

    地上那个阴影里，大洞的中间正好是我圆圆的脑袋。
    可是杨家大哥哥那么高，我这么矮，就算他胸前漏了个洞，我的脑袋也不能在这个位置啊。
    除非……
    “云丫头！快跑啊！在你头顶上呐！”钱叔的声音。
    他跳起来了！
    ！！！
    我心头猛地跳漏了一拍！
    乍然一回头，正好看见头顶上，杨家大哥哥和地面呈四十五度角的僵硬身体。
    他面色乌青，身上的白毛倒是短了一半，血灯泡一样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
    “跑啊！瞅啥呢！”二叔气急败坏地拎住璐璐我俩的衣领，妈呀一声就围着院子跑了起来。
    我和璐璐就跟两个风中凌乱的破布娃娃一样，看着身后一蹦一蹦追来的杨家大哥哥，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叔！这咋办啊！”
    “煞气太重了！还得需要一根红线，才能把他绑住啊！”
    “那还有吗？”璐璐问。
    “有！”二叔斩钉截铁道，我松了一口气。
    “就是还得穿铜钱，念咒语。”二叔大喘气，“马上就天黑了，天黑之前必须捆住他，不然村子里都得遭殃！”
    “……”我瞅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杨家大哥哥，手指都在蜷缩，二叔要是回去穿红线，那就剩璐璐我俩，是绝对拖不住他的。
    我可没有璐璐那么勇敢啊。
    我这小胳膊小腿，还不给我一把撅折了。
    真是夭寿了，我就是个孩子，为啥要经历这种事啊！
    感觉到命运不公的我，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头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墙头上正在看戏的叔叔大爷们。
    “钱叔！二叔现在要回去穿红线，你们能不能下来拖一下？”
    被我看到的大爷，嗖的一下把脸转过去了……我感觉我手指头捏得都嘎嘣嘎嘣响了。
    “钱叔！”
    “哎呀云丫头，村长不是说了嘛，这是僵尸啊，你让我们咋拖住？璐璐不是学武术了吗，让璐璐来啊！刚才做的就非常好呀！”钱叔旁边骑着的冯大爷，一边表情夸张地说，一边露出了满口黑黄的老烟牙。
    钱叔嘴唇蠕动了几下没说话。
    整个墙头上叔叔大爷也都附和了起来。
    “对呀，要不说你们家人不一般，老二有本事，云丫头又是不同寻常人，就连璐璐现在都会武术了。”
    “这话说得没错，咱们这些普通人，可还真就别去掺和，没准给人家拖后腿。”
    “那是不假，咱们还是别下去了。”
    二叔跑得贼快，我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看着我家墙头上一张张熟悉的脸，我又气又恶心！
    二叔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跑，拖着璐璐我俩躲着杨家大哥哥的攻击。
    璐璐也咬牙切齿的：“暖庭！要我说咱们就别管了，带上卢叔卢婶回莲花市。”
    冯大爷尖锐地叫了声，大手一拍膝盖，混黄的老眼顿时瞪圆了，长得跟毛蛋一样的脑袋拔挺老高。
    “说啥你们！云丫头，你娘是神婆，救死扶伤多少年了？你敢推脱责任，就是丢你娘的脸！”
    “我又不是神婆！”
    乌沉的天空上，忽然轰隆一声打了一个大雷，我握紧的拳头松下来了。
    我现在终于看清了这些人，他们早就把我妈对他们的好当成了应该的，所以在我蛇眼的暴露的那天，他们才能毫无负担地打我，驱赶我。
    见我不说话，冯大爷已经他身边几个大爷叔叔都得意的勾起了笑容。
    “冯老杆子！你脑袋上没毛，屁股上也没毛？欺负一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啊！有那力气你咋不下去帮老二呢？老二撇家舍业地来帮村里忙，你们倒好，不帮忙还说风凉话，我说也不应该管你们，就让你们被那什么僵尸一口咬死才行呢！”
    我一顿，惊喜地往大门外看去，可是大门关着，墙上又坐满了人，乌泱泱的根本看不见。
    不过即使看不见，这泼辣的声音我也知道是谁。
    “是卢婶！”璐璐兴奋地抓住我衣服，她小辫都被风吹歪了。
    “嗯！”
    果然，冯大爷立马转过身去：“老卢家的，我告诉你别多管……哎呦！”
    冯大爷还没说完话呢，身子突然一歪，往院子里倒了下来，掉在地上咚的一声，二叔都愣住了。
    二叔停下来，我和璐璐的脚终于挨到了地面，我们齐齐看着我家墙头。
    叔叔大爷们一个个面色惊恐，对着院外的墙下来回摆手。
    可他们还是像下饺子一样，
    在卢婶那一句句丧心病狂的：“掀下去掀下去！”中，噗通噗通的掉了进来。
    我偷偷看了眼杨家大哥哥，他也愣在院子最中间，吓人的左手掌还抬在半空，怂着青灰色的鼻子在空气里簌簌簌地乱闻一阵。
    冯大爷气愤地站起来，对着院外扯着脖子喊：“卢占秋！你不在家养病，出来凑啥热闹！”
    紧接着，卢叔苍白瘦削的脸，就笑嘻嘻地从墙下探了出来，指了指冯大爷身后。
    冯大爷身子一僵，缓缓转头，我仿佛都听见了他脖子肌肉发出来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杨家大哥哥已经到他身后了……
    “妈呀！快跑啊！”冯大爷手脚并用地推开身边人，围着院子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老冯你别过来啊！”
    这下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跑起来了。
    杨家大哥哥就像鸡圈里的老鹰，更加兴奋了，四处扑腾，院子就像开了油锅，哗哗滚油似的。
    二叔急忙拎着璐璐我俩回屋，把门锁好，直奔东屋。
    我知道二叔又去弄红线了，璐璐我俩就留在门口，没有去打扰二叔，躲在屋门的窗户那看外面鸡飞狗跳的场景。
    璐璐都顾上肩膀的伤了，白着一张小脸哈哈大笑这拍手：“让他们不当人。”
    我也笑了起来，虽然我没说话，但我认为，他们这些人，不值得二叔替他们搏命。
    好在卢婶和卢叔来得及时，二叔也有时间去穿红线了，天黑之前在大家伙的‘配合’下，总算把杨家大哥哥绑到了担架上。
    二叔依旧笑呵呵地指挥着几个年轻人：“把浴桶搬进来，把人连担架放进去，再把炒熟的糯米沙子倒进去。”
    年轻人灰溜溜地去照做了。
    璐璐站在二叔的另一边，抬头问：“二叔，为啥用糯米啊？”
    “我知道！”我把脑袋从二叔身前探过去，对璐璐说，“糯米可以解毒，而且要是有鬼怪想靠近，或者杨家大哥哥想出去的话，就要把糯米数清楚。”
    二叔笑呵呵地摸了摸我俩的头：“没错，用沙子就是为了让他数不清，能给解毒争取一点时间。”
    “嗯嗯！”
    糯米能解毒，虽然璐璐我俩知道了，但是旁人可不知道。
    这会冯大爷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惊恐地跑过来：“老二啊！不好了！我被杨小子抓伤了！”

 第173章 李隆去了一趟

    冯大爷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站在台阶下，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快死了一样。
    他右胳膊的袖子都被撕掉了，露出来的皮肉也没了，露出了红呼呼白呲呲的骨头，血呼刺啦的，还冒着黑气。
    二叔惊呼一声：“哎呀，冯大哥，你要变成僵尸了！”
    “啥？！”冯大爷眼睛都瞪直了，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吓得魂都快飞走了。
    原本坐在周围台阶上休息的叔叔大爷们，听见这话，赶紧坐远了些，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冯大爷。
    冯大爷反应过来，抱着二叔的大腿就开始哭：“老二，你得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看，报应无处不在，刚才还煽动大家不来帮忙呢，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璐璐我俩悄悄退到屋里。
    我看见二叔背着手，深深地叹了口气：“哎，没办法呀，杨小子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才能对付他，你不是还没死呢吗？”
    “你这是啥话？你不管我了？你咒我？”冯大爷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二叔怒目圆睁的。
    “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不是吗？”二叔的脸色突然冷下来，看起来可唬人。
    冯大爷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二叔冷哼一声，抬脚回屋。
    我就看见冯大爷鬼鬼祟祟地靠近了木桶，他瑟缩着看了眼半截身子都被埋在糯米沙子里的杨家大哥哥，然后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地从桶里扒拉出几粒糯米，糊在自己伤口上。
    糯米一碰到他红呼呼的肉，就滋啦滋啦的冒烟。
    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毛蛋一样的脑袋上都冒汗了。
    我拽拽二叔的衣袖：“二叔，冯大爷偷糯米呢。”
    “嗯呐，咋也不能真不管他。”二叔笑呵呵地领着璐璐我俩进了西屋。
    卢叔从刚才就又在干呕了，卢婶扶着他进来躺着。
    一段时间不见，卢叔都瘦得跟一层皮包着骨头一样，看起来十分病态。
    卢婶坐在炕边长吁短叹地埋怨：“你说你能干啥？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啥活都干不了，天天躺在炕上吃啥也不见长肉呢？”
    我一愣，卢婶为啥这么说卢叔啊？
    卢叔都活不久了，卢婶也不是坏心肠的人，咋还埋怨卢叔啊？
    难道卢叔没跟卢婶说，他得了恶性脑瘤的事吗？
    我看了眼卢叔，卢叔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朝我眨了眨眼。
    二叔拧着眉毛，点着一根烟坐在地上的椅子上：“大哥，你没跟嫂子说？”
    卢婶一愣，回头瞅着卢叔表情特别凶：“你还有啥事瞒着我？”
    这架势，吓得璐璐我俩赶紧溜到炕稍去老实坐着了。
    “暖庭，卢婶不知道卢叔要死了吗？”璐璐凑在我耳边说。
    我苦恼地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啊，是不是卢叔没说啊？你小点声，别被卢婶听见。”
    要是卢叔没说的话，那我们也不能说。
    但是已经晚了。
    卢婶就跟坐到了一个仙人掌似的，一屁股就窜了起来，眼睛立马红了：“啥意思？啥是要死了？”
    卢婶又转过头去问卢叔：“你说！”
    卢婶的眼睛立马被红血丝爬满了。
    我心虚地摸摸鼻子，完了，我俩好像惹祸了。
    卢叔叹气都叹得有气无力的，他靠坐在炕边抓住卢婶的手，轻飘飘地道：“没啥事，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
    我就看见卢婶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身体就开始晃了起来，差点摔倒。
    “嫂子！”
    “卢婶！”
    “明兰呐！”
    ……
    院子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十分寂静。
    我和璐璐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拄着脸，看天上圆溜溜明亮亮的月亮。
    一片薄薄的云彩，正从月亮前面飘过去。
    窗户缝里还传出来卢婶的哭声，卢叔的安慰声，还有二叔的讲解声。
    二叔让璐璐我俩出来看着，别让别人进去，也别让别人听见，二叔就在屋里把卢叔这两年的所作所为讲给了卢婶。
    讲到卢叔是为了和卢婶有个孩子的时候，卢婶抱着卢叔哭得泣不成声。
    哎，我鼻子里酸。
    二叔经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因果已注定。
    可是卢婶是好人啊，尽管卢叔用歪门邪道敛财，可那关卢婶啥事？
    反倒是卢婶现在哭得这么伤心。
    “暖庭。”
    “啊？”
    “我想回莲花市了。”璐璐声音小小的。
    我扭头看她，璐璐盯着月亮，认真又严肃。
    “我觉得我对宋村最后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我仔细品味了下璐璐的话，又看看满院子唉声叹气的叔叔大爷们，不由得点了点头：“我也是。”
    从前我妈受人爱戴，我身边都是慈祥的大爷，和善的大娘，我妈走了以后，他们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得尖酸刻薄。
    冯大爷的尸毒已经解了，刚刚还和他同一战线的人依旧不理他，躲他。
    我想以后，莲花市才是我们的家了。
    我看见我家大门对面的大柳树下站着一个红色的影子，正朝我招手。
    “李大娘来了。”我对璐璐说。
    “那咱两去看看？”
    我皱皱眉，说：“就去门口看看吧。”
    要是出去的话，万一那个吓人的老太太突然跳出来咋办？
    我俩蹬蹬蹬的跑到门口，李大娘焦急地飘了过来，就站在门外直言道：“是僵尸？”
    “嗯呐。”我摸了摸鼻子。
    李大娘频频咂舌：“那就奇怪了，按理来说煞气是阴气的聚集地，为啥我靠近不了呢？”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我俩也不知道啊！
    李大娘摇摇头：“算了，你们告诉你二叔，刚才守着老杨家的小鬼跟我汇报，说是杨家小子出事之前，李隆来了一趟。”
    “啊？跟他有关系吗？”
    “不清楚。”李大娘眉毛越皱越深，就跟我心里的疑惑一样。
    李隆去了一趟？
    李隆是给陈老瞎介绍吴老婆子的人，李大娘说别的村死掉的那几个人都跟陈老瞎的婚宴有关系，偏偏杨家大哥哥出事之前，李隆去了一趟。
    这事咋听咋有关系，就是不知道是啥关系。
    我拽紧了璐璐的手，这事必须马上跟二叔说：“大娘，我们先回去了！”
    “嗯呐，快去吧！”

 第174章 陈老瞎

    二叔已经走出来和钱叔一起站在屋门口抽烟了。
    我和璐璐跑回去。
    “二叔！刚才李大娘来了！”我说。
    钱叔顿时被烟呛到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赵、赵春兰？她还没走？”
    璐璐生气地掐起了腰：“钱叔！李大娘可是好鬼，就是她这几天在带着小鬼保护你们！你啥语气？”
    “保、保护？”钱叔分明不相信，两只手摆得跟船桨一样，“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是鬼吗？”
    二叔就皱着眉，把陈老瞎家随礼的事，还有钱叔为啥去找了二叔的事说了，听得钱叔更加咳嗦了。
    二叔说完就低头问璐璐我俩：“你李大娘说啥了？”
    “说杨家大哥哥出事之前，李隆去他家了。”我如实道。
    二叔陷入了沉思。
    钱叔在一旁跳脚：“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说不定杨小子的死跟李隆有关系啊！”
    “可是家家户户之前不都被小鬼守起来了吗，李隆为啥能出来啊？”璐璐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二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坐在台阶上抽了一根烟又一根烟，反正烟是钱叔买的。
    钱叔就蹲在二叔身旁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两抽了一地烟头子和烟灰，把空气都抽臭了。
    没一会，一个披着蓝褂子的老爷爷哭嚎着跑了进来：“儿啊！！！”
    我正和璐璐坐在二叔另一边翻花绳呢。
    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抬眼就看见杨大爷踉跄地跑了进来，扑到木桶边嚎啕大哭：“儿啊！你咋死了啊！呜呜呜，你叫爹可咋活啊！”
    杨大爷哭得震天动地，充满了浓浓父爱，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
    二叔拍拍裤腿，叹息着走过去，把杨大爷拉走了：“他是僵尸，你别靠近。”
    “你说的是啥话啊，那是我儿子，是不是僵尸都是我儿子！”
    “是是是，但是你要是被他抓伤，我可没那么多红线绑你了。”
    二叔话音落下，周围坐着的叔叔大爷们顿时起来拉住了杨大爷，尽管杨大爷哭得涕泗横流，也挣脱不开那么多只手。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二叔走回来，对看着杨大爷发散怜悯视线的钱叔说：“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睡一觉，明天去东村陈老瞎家看看，村长。”
    “哎哎哎。”钱叔立马站了起来，卑躬屈膝的，沧桑极了。
    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你领着人，去李隆家看看啥情况，如果有不对劲的就赶紧跑。”
    “嗯呐。”
    二叔领着璐璐我俩进了屋，又把卢叔和卢婶送了回去。
    今晚叔叔大爷们都是在我家院子里睡的，他们还要守夜看着杨家大哥哥，总是有人说话，我也没睡消停。
    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从被窝拱起来了。
    洗完脸吃了早饭，跟在二叔身后出去了。
    我家院子里都快没下脚地儿了，都躺得横七竖八的，我们得小心地迈着脚，才能不踩到他们。
    好不容易出了大门口，璐璐跺着脚吐槽：“烦死了，半夜就感觉满世界都是呼噜声。”
    我有气无力的回头看看，院子最中间，杨家大哥哥身上的白毛已经不剩多少了，双眼依旧紧闭，杨大爷坐在木桶盘旁，老得有些变形的手，颤抖着在摸杨家大哥哥的脸。
    “儿啊，你放心，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报仇！”
    杨大爷的语气里仿佛藏了两把锋利的剑。
    我扭头跟璐璐说：“咱们走吧，二叔都快到卢婶家了。”
    “嗯呐。”
    二叔朝卢婶借了驴车，卢婶又疯狂给璐璐我俩装零食，还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了，到时候人没了，这些东西留着干啥。
    要不是二叔拦着，驴车都得给塞满。
    东村在宋村的东边，中间只有两里路，跟我们村到北村的距离是一样的。
    只是道路两旁都是枯黄干脆的落叶和倒下的玉米，连个人影都没有，一派萧条的景象。
    不久后，驴车就到了陈老瞎家门口。
    陈老瞎家盖的是大瓦房，他虽然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但我爸说他能干，吃苦耐劳，热心肠，所以生活也过得不错。
    哎，那么好的人，咋就摊上了这件事。
    二叔把驴车拴在门口，推开他家银白色的铁栅栏门。
    璐璐我俩就跟在身后，一进院子我顿时感觉有一股令我不安的气息盘旋在我头顶。
    我使劲抖了抖肩，才把那种气息抖下去。
    二叔伟岸的背影走在前，敲响了紧闭着的房门：“有人在家吗？”
    我们等了一会，也没有人回答。
    二叔手停在门把手上，一个用力拉开了房门，吱呀呀的木门，发出来的声音好像一个女人在笑。
    璐璐在我旁边搓搓鸡皮疙瘩：“这门真吓人。”
    “嗯呐。”我点头表示赞同。
    二叔走进去，先是看了一圈，才往睡觉的西屋进去。
    我有些紧张，紧紧跟在二叔屁股后头。
    一进了西屋的门，我顿时一惊！
    只见大炕上，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盘腿坐着，头顶着一张大红被子，整个人身体也都被笼罩在被子里。
    他身前还有一个婴儿小小的哭声……是妮儿！
    “二叔！”我差点叫出来！
    二叔手疾眼快地回身捂住我的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我看见二叔的鼻翼呼扇呼扇的，明显惊怒交加。
    可是，尽管二叔捂住了我的嘴，我们发出的那一小点声音还是被炕上的人听见了。
    整个被子似乎都僵硬住了，被子里的人缓缓转回头，然后露出一张……极为惊悚的脸……
    “啊！！！”
    “璐璐！”我急忙扶住晕倒的璐璐，二叔横跨一步挡在我俩身前。
    我颤抖着抱着璐璐，再次朝那人看过去。
    一张却黑的脸上长了一层白毛，一只眼睛迷茫呆滞，而另一只眼睛……就像一个洞，从那个洞能看见里面的骨肉，红色软肉，还有大脑……
    他的牙齿就像十几根野兽的犬牙，上上下下参差不齐地翻在嘴唇外，嘴角还挂着一根晶莹剔透的哈喇子，半掉不掉的晃荡着。
    虽然我也见过很多次鬼，但这么恐怖的僵尸还是第一次看见，难怪璐璐被吓得晕过去了。
    这时，我眼尖地看到他身前有一滩血，从他盘着的膝盖下方淌过来了。
    我脑子哄的一声。
    二叔干巴巴地问出口：“陈老瞎，李妮儿呢？”

 第175章 尸母

    我屏住了呼吸……这血千万不要是妮儿的啊！
    妮儿还那么小！李大娘还在保护村里人！
    不应该这么不公平！
    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伸着脖子想看陈老瞎身前发出哭声的妮儿。
    二叔往前走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语气重了又重：“陈老瞎！李妮儿呢！！”
    我紧张地看着，屋里浓稠的恶臭熏得我怕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陈老瞎好像非常迟钝，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僵硬地扭过头去看看自己怀里，然后，双手拖住李妮儿又僵硬地转过身来……
    二叔我俩都有些怔愣，我看看二叔，二叔的表情一言难尽似的。
    不过我却松了口气。
    因为陈老瞎一个臂弯里抱着完好无损的妮儿，另一只手被自己咬下了一大块肉，里面的血正滴滴答答的流进小声哭的妮儿嘴里。
    ……那炕上的血是陈老瞎的？
    他为啥要给李妮儿喂自己的血啊？！
    我很难不往更加恐怖的地方想。
    这时，二叔拧眉问道：“你在喂她血？”
    陈老瞎又反应了一会，缓缓低头看看妮儿肉乎乎地沾了血的小脸蛋，剩下的那只眼睛，居然有点慈爱。
    看起来他真不会伤害妮儿，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奶粉……了……没人……去买……妮儿……饿……”
    陈老瞎说起话来，就像方忠宇家卡碟的影碟机，但是我没有那么怕他了。
    二叔默了默，朝他伸出手：“把妮儿给我。”
    陈老瞎突然转回去，背对着我们继续卡碟：“她……是我……是我……闺女……”
    “你的血喂不活妮儿，给我吧。”二叔语气缓和下来。
    陈老瞎又开始摇头，一摇头脖子就咔咔响。
    二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炕边说：“你要是把妮儿留在身边，她即使不被饿死，也会被害死，把你闺女给我，我还能保护她。”
    “害……死……”陈老瞎闻言又扭过头来，脑袋和后背几乎成了一百八十度，看得我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不能……害死……我闺女……”陈老瞎一边说着，一边伸直了两条僵硬的胳膊，把妮儿递给了二叔。
    他那么长的指甲，可别把二叔戳到了！
    二叔小心翼翼地接过李妮儿，后退几步，对着陈老瞎鞠了一躬：“谢谢您。”
    陈老瞎还呆呆地看着妮儿，忽然开口道：“吴……”
    “吴？你想说吴老婆子？是李隆给你找的媳妇？”
    “对……别……让她……靠近……妮儿……”
    我拽着二叔的衣角，干巴巴地问：“二叔，他变成这样，是不是就那吴老婆子弄的？”
    二叔眉毛快拧成麻花绳了，听完我的话，又看向了陈老瞎。
    陈老瞎僵硬缓慢地点头：“是……她是……尸母……你们快走……吧。”
    “什么？尸母！”二叔惊叫道。
    “尸母是啥玩意……”我都还没说完话呢。
    二叔突然肩上扛着璐璐，胳膊抱着妮儿，一手拉着我就破门而出。
    我面无表情地感受着从我脸侧凛冽刮过的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二叔一鞭子下去，驴嗷嗷地吼了几嗓子绝尘而去，我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二叔你跑啥，陈老瞎不是没有恶意吗？”我抱着妮儿，心疼地看着她肉乎乎的小脸，轻轻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又用二叔外套给她盖严实了。
    妮儿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眼睛一直眯着，哭声都有气无力的。
    一抬头，我看见二叔后脑勺都开始流汗了，二叔手下的鞭子抽得越来越狠了。
    “二叔怕的不是陈老瞎，是吴老婆子！”
    “啊？”
    “吴老婆子是尸母，尸母跟普通僵尸不一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僵尸。”
    “那、那她很厉害吗？”
    二叔又摇头：“厉害的不是尸母，是她的孩子们。”
    “孩子？”
    “嗯。”
    二叔从头彻尾给我讲了一遍僵尸是咋回事。
    “僵尸，是常年在聚阴之地最终被阴气改造的死人，僵尸也分很多种，目前我们看到的就是毛僵，一种不算太厉害却也不简单的僵尸。
    其中一万个僵尸里才能出现一个尸母，尸母的出现很逆天，形成需要的条件不是阴气，而是煞气，阴气反倒不能靠近。
    但尸母本身不足为惧，尸母再也不能成长成下一级僵尸了。”
    “那为啥还怕呀？”
    “因为尸母的出现就带着种族的本能。”
    “啥是本能啊二叔。”
    “繁衍。”
    “……”
    “尸母出山，必须找到一个尸父，再取了人近过身，依旧留有人气的东西，就比如肖婶的钱。
    等尸母将和尸父结合过后的孕珠与那钱放在一起，肖婶再被尸母咬一口后，就会变成尸母的‘孩子’。
    尸母虽然永远都是毛僵，可是她的孩子们出生就是毛僵，并且成长迅速，还只听尸母的命令。
    所以尸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孩子们，我们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少孩子了。”
    二叔说完这些，一片落叶从我眼前刮过，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流起来了。
    抱着妮儿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为啥……为啥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啊……李大娘说附近几个村都去随礼了，那是不是说明，如果这件事不处理的话，我家周围不都变成僵尸窝了？
    这么多僵尸突然出现……那世界不还乱套啊！！！
    “二叔！”我冰凉的手一把抓住胳膊，才发现二叔的胳膊更凉。
    二叔眼里的决绝让我愣了一下。
    二叔摸摸我的头，笑道：“云丫头，二叔虽然现在被逐出了道门，但是道心永存，匡扶正义破除奸邪义不容辞，二叔不能见死不救，此次事情危险，等会二叔就找人送你们回莲花市，再给老韩大哥打个电话，让他帮忙照顾你们，如果二叔回不去的话……”
    “二叔！”我用足了力气，一头扎在二叔肚子上，“我不走呜呜呜，我就剩你和璐璐了，我不走我不走呜呜呜。”
    二叔差点被我拱得掉下了驴车，哎呦一声抓住驴尾巴才稳住身形，可是这一抓，把驴给扯疼了，驴又呜啊呜啊地叫了起来。
    然后璐璐就被驴喊醒了，迷茫地看看一望无际的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我刚才听见了！二叔！我也不走，我爸妈没了以后，你就是我爸爸，我不会离开的！”

 第176章 我招来的邪祟

    我哭着用袖子擦眼泪鼻涕。
    璐璐也哭着用袖子擦眼泪鼻涕。
    驴车一路走到卢婶家小卖铺的门口，我俩一路哭到卢婶家，最后二叔还是拗不过我俩，答应让我俩留下来了。
    我顿时欣喜地跳下马车，和璐璐拉着手高兴地又蹦又跳。
    二叔抱着妮儿长叹一声：“高兴啥呢，没准小命都没了。”
    二叔脸上出现了无奈的苦笑，低头把妮儿的小脸露出来，轻轻擦去她嫩脸上的血。
    但是血已经干涸了，凝固在妮儿的脸上，让妮儿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时，一股子阴风伴随着李大娘鲜红的身影，停到了房檐下。
    我扭头看见李大娘紧张地看着二叔怀里的妮儿，就对二叔说：“二叔，李大娘来了。”
    “在哪呢？”二叔抬起眼睛问。
    我喜滋滋地跑到房檐下，抓起李大娘的手：“就在这呢。”
    李大娘低头朝我扯起一个笑容，又看着妮儿松了一口气：“云丫头，帮我跟你二叔说声谢谢。”
    “哦。”我揉揉鼻子又对二叔说，“二叔，大娘让我跟你说谢谢。”
    “谢啥。”二叔抱着妮儿往上掂了掂，“陈老瞎变成了僵尸，也没害妮儿，还保持点人性。”
    “嗯，我知道了，我亲自向他道谢。”李大娘说完抬脚就走。
    我对着李大娘的背影喊：“大娘，你不看看小妹儿吗？”
    “不看了，大娘身上阴气重，妮儿受不了。”大娘说完就凭空消失了。
    我跟二叔说李大娘走了，二叔只是摇着圆溜溜的脑袋叹气，然后领着我们抱着妮儿，走进了卢婶家。
    卢婶正在厨房忙活呢，见我们回来妈呀一声，两只都是水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擦，一边往出走一边摘套袖。
    “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呐。”
    “妮儿也抱回来了。”卢婶笑呵呵地接过妮儿，表情突然顿住了，“这、这咋满脸血啊！没事吧？”
    “没事，妮儿没有奶粉吃了，陈老瞎用自己的血喂的她。”
    “啥？哎呦，快快快，璐璐去柜台里拿袋奶粉出来，陈老瞎也真是的，那咋不买点奶粉呢？还用血喂，图啥啊。”
    璐璐蹬蹬蹬地跑到柜台里去拿奶粉了。
    我找了个小碗，跟璐璐两人就在锅台上把奶粉冲开了。
    进了屋，卢婶就用小勺子擓一勺奶粉，吹凉了再给妮儿喂进去，妮儿喝了奶粉终于睡安稳了。
    二叔坐在地上的椅子上抽着烟，跟卢婶解释陈老瞎变成僵尸的事。
    卢婶这才知道自己误会陈老瞎了，叹气说陈老瞎是个好人。
    卢叔好像也很喜欢妮儿，本来病歪歪地躺在炕上，这会爬起来，就坐在卢婶身边，拿沾湿的毛巾给妮儿擦脸，擦着擦着他自己就笑了。
    “大哥，嫂子，妮儿还得麻烦你们先照顾着，我们现在还得去趟老李家。”
    李大爷和李奶奶没了以后，他家一直是李隆住着的。
    卢叔笑呵呵的道：“啥麻烦不麻烦的，我看着孩子还开心呢。”
    卢婶也笑着抬头：“你们去吧，中午来这吃，做你们那份了，可别让孩子再饿着了。”
    “嗯呐。”
    二叔领着璐璐我俩走出去，路过我家门口，我往大门里瞅了一眼。
    杨家大哥哥还被泡在大木桶里，沙子糯米把他胸前那个恐怖的大洞都掩盖住了，朝着门的脸上已经没有白毛了，桶边只有两个年轻的哥哥在看着他。
    “人都哪去了？”璐璐挠着脑袋问。
    我回身扯住她手往前走：“你忘啦，二叔不是让钱叔领着他们去李隆家吗？”
    “对哦，那李隆家得不少人吧。”
    “差不多。”
    二叔一言不发地进了老李家的院子。
    还没进来的时候，我就闻见了一股子腐烂的味道，进了大门臭味汹涌而来，熏得我皱了皱鼻子。
    璐璐直接把鼻子捂上了。
    我顺着传来味道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是他家的菜园子。
    估计是李大娘死了以后，菜园子一直没人打理，黄瓜豆角都没插架，满地乱爬，蔬菜全烂了，还有泔水都也被李隆泼进了菜园子。
    明明他家大门口就是垃圾沟……
    院子里也是凌乱的一片，枯黄的草长得满地都是，乍一眼还以为没人住呢。
    我们踩着草中间的一条小路，刚站在大敞四开的门口，一个东西突然飞了出来。
    我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个黑了吧嘟的茶碗子，砰了一声就砸在我脑门上了！
    “哎呀！”
    “暖庭！”
    “云丫头！”
    二叔和璐璐急忙来扶我。
    我脑袋好疼，扔茶碗子的人一定是故意用了很大劲儿的，差点被没给我砸晕过去，让我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
    二叔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吼得震天响：“谁扔的！”
    “我扔的！”
    这个声音我熟悉，是杨大爷，他扔我干啥呀？
    我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往门口看去，只见门里照不进一点阳光，乌黑乌黑的屋子里或站或坐都是人，一个个瞪着眼睛吹胡子的盯着门口。
    杨大爷双眼通红，几步跑了过来，双手一推，就把二叔推出门外了。
    二叔猝不及防地站稳身形，不可置信地用询问的目光看跟出来的钱叔。
    杨大爷指着二叔和我，神情十分激动：“我都知道了！我们村子现在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你们回来了！云暖庭是个邪祟！你把她带回来也不是好人！”
    “什么？”二叔的背影充满了浓浓的怒气。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
    这是咋回事？我们走之前大家还对二叔的话言听计从呢，咋突然对我们怒目而视了？
    钱叔哎呀呀地跺了好几下脚，双手拉住杨大爷的胳膊苦口婆心道：“杨叔啊！那事情还没搞明白呢，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呐！”
    “还想咋搞明白？我儿子死了！我儿子就是因为他们回来了才死了！云暖庭就是一个邪祟，她回来了，所以邪祟的事也跟回来了！”杨大爷扯着脖子，喊着喊着又哭了起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丧尽天良的恶人，害死了他儿子。
    “你胡说！”璐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也扯着脖子跟杨大爷喊，“暖庭不是邪祟！”
    这时，屋内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三角眼菱形口，满眼阴毒和恨意的青年男人。
    他垂手站在门口，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说：“怎么不是？云暖庭在的时候，村里就老有死人，我大哥，我娘，我嫂子，都死了，她走以后村里啥事都没有，偏偏她回来了，村里又开始死人了，不是她招来的邪祟是什么？”

 第177章 道别

    我坐在地上，刚刚摔倒的时候，手好像被草叶划破了，脑袋也嗡嗡的疼。
    但远远不及我心里疼。
    二叔都要为了救他们豁出命去了，他们咋还是这么……这么愚蠢！
    二叔真不值得！
    气得我扑腾一下站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我不是邪祟！二叔也不是坏人！你在污蔑我！”
    我吼的声音特别大，都把自己震到了，璐璐也被吓得一激灵。
    李隆却不屑地冷笑一声，回头对阴暗的屋里众人道：“大家伙，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应该自己知道。”
    我气愤地看着他们，突然发现李隆的裤子口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鼓的，都塞满了。
    这时，杨大爷也回了屋里，怒视着我们。
    他们全部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钱叔站在门口，一半身体被阳光打中，一半身体和他们一般黑。
    “村长。”二叔冷冷地叫。
    钱叔回头看了眼屋里虎视眈眈的众人，踟蹰了两下，彻底走了出来：“老二啊，你别见怪，这……哎呀！”
    村长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蹲下来两只手把头皮抓得咔咔响，头发都挠成鸡窝了。
    二叔拍拍他的肩膀道：“村长，之前我就说了，村里人如果再说云丫头是邪祟，我是不会帮忙的，请你们另请高人。”
    杨大爷在屋里突然高声喊道：“快滚吧邪祟！”
    “就是！谁要你们帮忙啊！你们留在这只能害死我们！”
    “难道你们家人，非要村里死绝了才开心吗！”
    “滚出去！”
    我听着他们一句句刺耳的话，就好像被一根根针扎在身上。
    奇怪的是，我好像已经能适应别人对我的辱骂和诋毁了，除了生气，完全没有一点伤心。
    唯一的伤心，就是替二叔伤心。
    “只要他们走了，咱们村里就又恢复太平了，闹鬼的不过是我家嫂子，回头咱们给她多烧点纸钱，啥事都没有了。”是李隆的声音，他迎来一片附和声。
    二叔冷哼一声，背起手挺直身板，朝屋里高声喊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李隆给陈老瞎介绍的吴老婆子，是尸母，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大家都会遇害，我话已至此，我们这就按照你们的意愿离开！”
    屋里又丢出来一个茶碗子，啪嚓一下在地上摔稀碎：“快滚吧你们！你说这么多就想我们求着你留下来，谁知道你安的啥心！”
    二叔跳着躲开了。
    我看见二叔脸上的表情反倒平静下来了，甚至还露出了微笑，朝着苦恼的钱叔点点头，转身领着璐璐我俩走了。
    ……
    走出大门口，我不由地问二叔：“二叔，咱们真走啊？”
    刚才回来的时候，二叔不还大义凛然的不处理不罢休的样子吗，咋说走就走？
    二叔朝璐璐我俩眨眨眼睛：“当然不走，埋伏起来。”
    “埋伏……”
    “嗯呐，看见李隆那个兜子没有，没猜错的话里面都是孕珠，李隆跟这些人待在一起，身上沾染了他们的人气，没猜错的话，尸母只要在往那些人身上咬上一口，就都变成毛僵了。”
    二叔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瞪大了眼睛看璐璐。
    璐璐也睁大了眼睛。
    那这样的话，李隆撵我们走，是不是就说明尸母很快就要把这些人变成僵尸了？
    嫌我们碍手碍脚？
    璐璐气呼呼地踢走一颗石子：“李隆也是人啊，为啥他要害人呐！叔叔大爷们也是的，自己都要被害了还不知道，还帮着凶手说话。”
    “哎，愚蠢。”我终于把这两字说出来了，感觉轻松了不少。
    二叔突然停下来，对我俩说：“你们自己要留下来的，既然留下来就得帮忙。”
    “帮啥忙？”
    “下午就知道了。”
    璐璐我俩齐齐摸不着头脑。
    中午我们在卢婶家吃的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鸡有鸭还有鱼，还有一个猪肉炖粉条红烧鹌鹑蛋。
    璐璐我俩吃得都快顶嗓子眼了。
    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我刚想回家睡一觉，就又被二叔拎着坐上了驴车，去了镇里。
    驴车走得慢，躺在车上就跟躺在摇篮里一样，看着天空吹着风，心里可美了。
    “二叔，咱们去镇上干啥啊？”璐璐躺在我旁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二叔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买点桃木钉，汽油还有糯米黄纸朱砂。”
    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二叔你要抓僵尸吗？”
    “不是抓僵尸，是杀僵尸。”
    二叔语气森然，内含对邪恶之物的不共戴天之意。
    我们先是去一家专门卖神像之类用品的店里，二叔把自己要的东西列出了清单，但是店里不够，店老板让二叔明天再来。
    二叔说自己急用，好说歹说店主答应马上就给进货，让我们等等。
    之后二叔又去花重金买了两桶汽油，就用绳子绑在驴车上。
    现在天气不好了，镇上的街道也没有啥人。
    二叔蹲在树下刚划着火柴，就被璐璐一下子打了下去，用脚踩灭了：“二叔！车上有汽油呢！”
    二叔拍了拍自己锃亮的脑门：“哎呀，想着事，给忘了。”
    “二叔你想啥呢？”我蹲在二叔旁边问。
    “二叔想往莲花市打个电话，要是回不去，就把店转让给你们韩叔叔，还有那菱形大楼已经开工了，能不能回去继续开业，还得跟你们段阿姨说一声，她毕竟是股东。”
    “那我们快去打吧！”璐璐拉起我，直奔身后的商店。
    商店里有电话，打一分钟一毛钱，二叔直接付了一块钱，先给韩叔叔和段阿姨打了电话。
    但是他们说方忠宇和黄晨曦都在上学，不在家，我们通不了话了。
    幸好今天韩子奇出医院散散心，跟着韩叔叔去了餐馆。
    “你们那里发生啥大事了吗？”韩子奇稚嫩又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看看璐璐，低头跟他说：“也没啥事，就是可能不回去了。”
    “骗人。”
    “……”
    “这里有二叔的店，还有二叔已经动工的大楼，还有我们这些邻居，还有……我们五个人不是约好了一起长大吗？你们要不是出了什么事，不会不回来的。”
    我看着红彤彤的电话，听着里面韩子奇低落下来的声音，鼻子有些酸。
    “那……那我们尽量回去。”
    “暖庭，璐璐。”
    “哎。”璐璐吸了吸鼻子。
    韩子奇也吸了吸鼻子：“我等着你们回来。”
    听着他认真的语气，我能想象到他板着的脸，一定是红着眼睛抿着嘴，细长的手攥在一起。
    虽然……虽然我们可能回不去了，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很高兴了，有爸爸妈妈，有二叔璐璐，现在还有了韩子奇方忠宇和黄晨曦。
    我该有的都有了。
    而且我和璐璐在，二叔也绝对不会让我们出事的，我相信二叔！
    我对着电话重重点头：“嗯！”
    放下电话，璐璐扯了扯我的袖子：“暖庭，咱们该道别的都道别了吧。”
    “嗯，我爸妈不在，能道别的人都道别了，就只有……”我一愣，黄大仙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了，可是他现在去了南方看着我爸妈，我联系不到他。
    但还有一个人，我还没跟他道别呢。
    我从兜里掏出那本神话小册子，翻开大腹便便的判官那页：“陆祁哥哥，我回去再给他上柱香，跟他道别吧。”

 第178章 二叔，我是你亲侄女吗

    挂断了电话，我们就去取东西了。
    店老板就把货卸在了店门口，我看着那小山一样高的，又红又白又黄的一大堆，再看看那不安的跺着蹄子的驴，深深为驴感到悲哀。
    这不得把卢婶家的驴累死啊？
    “二叔，这也太多了吧？”璐璐蹲在小山前，随便扒拉了两下底下的黄纸，嘴噘得能把驴栓上了。
    二叔也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这得取几趟，两桶汽油都快把车占满了。
    我眼尖地看见大路上，一辆晃晃悠悠的大板马车走了过来，仔细一看顿时欣喜起来，拉住二叔的衣角大叫：“二叔！是钱叔！钱叔来了！”
    “啥玩意？”二叔惊讶地转过头。
    璐璐也惊喜地站了起来。
    钱叔的马车越走越近，最后停在我们身前：“吁——”
    钱叔跳下马车，拽着缰绳红光满面的：“老二！我想明白了，这件事跟你们就没关系！那鬼要是想害人早就害了！所以肯定不是鬼害人，再说你们还是我找来的，事也是早就有猫腻了，时间都对不上，跟你们有个他妈的什么关系？！”
    钱叔豪气的一巴掌拍在车板上，因为力气使大了，还把自己疼得抱着手跳脚。
    “哎呦呦。”
    璐璐我俩傻笑。
    我真开心！还有人相信我们！
    虽然钱叔之前也和别人一样说我是邪祟，但是知错能改呀！现在我们还需要帮忙呢！
    我喜滋滋地跑过去，拉住钱叔的手，仰头朝他笑：“钱叔，那你还怕我吗？”
    “怕个毛啊，钱叔之前被猪油蒙了心，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咋可能是邪祟呢？”钱叔把我抱起，在我脸上亲了两口，硬硬的胡茬扎得我脸痒痒的。
    璐璐也高兴地跑过来，指着那堆小山说：“钱叔，二叔的东西太多了，你能帮忙拉走吗？”
    钱叔点点头把我放下来，朝站在原地傻乐的二叔走过去，站在二叔身前臊眉耷眼的嘴唇蠕动了好一会，也没说出话来。
    二叔笑呵呵地拍拍钱叔的肩膀：“啥也别说了，我心里知道。”
    “得嘞。”钱叔笑出一口老烟牙。
    有了钱叔的帮忙，我们总算是把东西都拉回我家去了。
    我们一进去，那两个看着杨家大哥哥的年轻人，逃也似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好像我们比杨家大哥哥还吓人，讨厌。
    二叔也不在意，让钱叔先去烧一锅开水，然后把糯米，红线，桃木钉都倒进去小火煮上三个小时，再捞出来晾干。
    钱叔撸起袖子就是干，绝对不带推辞的。
    二叔就抱着一大捆黄纸，剪刀和朱砂毛笔进了东屋去了。
    我揉揉鼻子，家里好像没有我能帮忙的，就自己去了后院的供堂。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把那本神话小册子翻开陆祁那页，立到供桌的架子上。
    然后点着了三支香，踮着脚插在香炉里。
    “陆祁哥哥，二叔要抓僵尸，二叔说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要是不能回去的话，我就先跟你道个别。”
    那页纸已经泛黄了，上面的人物是用黑色流畅的线条组成的，一个大腹便便，胡子扎扎着满口獠牙呜呜渣渣的判官。
    跟我认识的陆祁一点也不一样。
    陆祁救过我很多次，我诚心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一直救我，陆祁哥哥。”
    其实我有句话没说出口，要是我死了的话，没准还能跟陆祁见面呢，可是有点矫情。
    我揉揉鼻子，就不说了。
    我直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抬脚往门外走去。
    一股风突然从外面吹进来，直扑我的面门，又吹进供堂里，我听见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心头一喜。
    难道是陆祁来了吗！
    我立马扶着门框转回头……供堂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那本小册子，属于陆祁的那页在随风摇摆。
    哎，原来是我想多了。
    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经快黑了。
    璐璐咬着流油的鸡腿，摇头晃脑地问我：“暖庭今天晚上是不是该吃药了？”
    我摸摸眼皮放下筷子：“是到时间了，二叔，吃完饭你给我整药吗？”
    二叔正红光满面地跟钱叔碰杯呢，滋溜一口小酒，用筷子摇了摇说：“今天不急。”
    “啊？”
    不急？那我眼睛的妖气不就扩散出去了吗？现在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到时候吸引来更多鬼怪，不就更麻烦了吗？
    也不知道二叔想啥呢。
    钱叔听着我们的话，来回看了好几圈，伸长了脖子惊讶地问二叔：“云丫头咋还喝药啊？这是得啥病了？”
    “就是她这双眼睛的事。”二叔笑哈哈的搂住钱叔的肩膀头子，一只手在自己膝盖上来回搓，长吁短叹地把我眼睛的事说给钱叔听。
    钱叔听完眼睛都红了，大手一拍桌子，哐啷一声，碗碟都被震得动起来了。
    钱叔自责地拍拍自己胸膛：“这都怪我！”
    “都过去了。”二叔搓了把脸，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再说我嫂子说的也没错，她总是要走到暖庭前边的，到时候谁给暖庭弄药？不还是得找个根治的办法吗？村长，老哥，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也是难得的明白人，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我看见了钱叔对我充满愧疚的眼神，心里感觉热热的。
    钱叔给二叔倒满了酒：“那今天咋还不给云丫头喝那什么管妖气的药呢？”
    二叔闻言看向了我。
    不知道为啥，我突然感觉脊背发凉，嘴里的凉拌猪耳朵都不香了，傻傻地看着二叔慢慢掀起的唇角。
    “云丫头。”
    “啊？”
    “二叔说过吧？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任。”
    “……嗯呐。”咋还突然说这。
    二叔扣下眼角的呲模糊，道：“你选择留下来，就得帮二叔的忙啊，二叔今晚有个计划，需要你当诱饵，把那些僵尸引出来。”
    啪嗒，璐璐的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了，目瞪口呆且不可置信的盯着二叔。
    “我……”
    嘶……
    哈……
    我想了半天，最后慢吞吞的放下筷子，凑到二叔身边，认真又带有希冀地问二叔：“二叔，我是你亲侄女吗？”
    二叔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挪开了视线：“你放心，到时候我让璐璐拿着药躲在不远处等着你，等尸母一出现，你就把药喝了。”

 第179章 鬼潮

    二叔到底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虽然震惊，但我也相信二叔，所以我同意了。
    吃过了饭，钱叔就用大板车把东西拉着跟二叔走了。
    二叔带我们来到了老河套。
    老河套以前每过一段时间，上游就会开闸放水，可是今年一直没有开闸，现在就变成了一片广袤的沙地，被月光一照就变成了惨白色。
    二叔选了个地势低洼的位置。
    我们站在远处的沙子上，二叔指着那个大坑对璐璐我俩说：“你们说，二叔为啥要选这？”
    我摇摇头：“不知道。”
    璐璐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二叔喝多了吧？还能抓僵尸吗？”
    “我没喝多，你俩老实听。”二叔一说这话，璐璐我俩立刻立正。
    “第一，这处都是沙子，有利于隐藏，无论是我们还是要布下去的阵法。
    第二，僵尸主要的行动方式，是弹跳，沙子柔软，对僵尸的行动有限制。
    第三，你们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什么？”
    我俩又扭头看。
    虽然只能看见不着边际的沙地，但我记得，这四个方向分别是宋村、西村、东村和西凤村，四个村子的坟地。
    “二叔，是坟地吗？”我问。
    二叔眼睛都亮了，笑呵呵地拍拍我头顶：“是坟地，气，任何地方都有，人身上有人气，鬼身上有阴气，妖身上有妖气，地面也有气。”
    二叔蹲下来，捡了一个小棍子，在地上画着图，让璐璐我俩看。
    “你们看，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这，四个坟地的最中心，这里因为常年放水地势低洼，所以坟地的阴气也会往这流，这里已经形成了聚阴之地，尸母一直在村子里游走繁衍，发现不了这个宝地，等会云丫头把她引过来，即使喝了药后没有了蛇眼的气息，尸母也舍不得走，这样我们下的阵法就不会落空了。”
    “哦！我知道！我在孙子兵法里看到，这叫一箭三雕！”璐璐兴冲冲地给自己竖起大拇哥。
    我也竖起大拇哥：“璐璐，你真厉害。”
    “嘻嘻。”
    二叔拍拍我的头，虎着脸道：“别光夸璐璐，你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箭三雕。”
    “……我让你说自己的。”
    “哦。”
    我苦恼的扣扣脑瓜子，在二叔和璐璐期待的目光中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点是不是要给自己找优势？”我悄悄看了眼二叔，见二叔闭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顿时信心大增。
    “嗯，接着说。”
    “第二点主要是让敌人有限制，第三点……第三点……”关于地势这个，我真不知道，只能求救地看向璐璐。
    璐璐也摇了摇头，跟我一起期待的看着二叔。
    二叔睁开眼睛，指了指画上的最中心：“这是地利，天时地利和人和，三者我们占了二，能给我们成功增添更多可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璐璐我俩齐声道。
    钱叔正围着洼地挖沟呢。
    听见二叔对我俩的教导，捂着腰直起来活动活动，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说老二啊，孩子们还这么小呢，你教她们这个，她们能听懂吗？我都听不懂。”
    钱叔活动完又弯下腰去继续挖，一边还碎碎念：“老田家那个小孙子，七岁了，现在说话还大舌头浪迹的，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你家孩子是天才啊？教的这么深奥，那孩子多累啊？”
    二叔拿了把铁锨过去一起挖：“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也指不定哪天就不见了，还是早点教全的好啊。”
    “哎。”
    我是不是天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盘花生米加上一盘辣炒牛肉，和一盘锅包肉加上溜肉段是一样价格。
    以前我也不知道。
    所以多听、多学、多看，总是没错的。
    二叔和钱叔忙活了老半天，围着洼地挖了一圈沟，把带来的干草在沟里铺平，又浇上汽油，再用沙子盖好。
    二叔就开始在圈里布阵法了。
    红线上贴着黄符，先是摆了一个超大的八卦形，然后二叔就一边嘴里诵唱着经文，一边迈着奇怪的步子，最终红线在里面拉成了错综复杂的样子，红线和黄符掩得地面都看不见了。
    桃木钉也被摁在各个方位，只听见二叔嘴里念着什么：“休生伤杜……。”
    还有一些桃木钉，二叔说留着等会定住跑出来的僵尸。
    后来阵法也被沙子盖好了，二叔和钱叔璐璐就躲在东边不远处，趴在低洼的沙地里。
    我迷茫地站在原地，看向二叔的位置。
    二叔正跟我摆手呢，看样子是让我站到阵法中间去……
    真是我亲二叔啊。
    坑我坑得迫不及待的。
    我不情不愿地磨蹭进去了，刚刚站定只觉得眼睛一热，美瞳呼得我十分不舒服，眼睛好像要呼吸，但是被美瞳挡住了。
    我急忙把美瞳摘下来装进盒子里。
    还没等抬头呢，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笑声：“蛇眼！居然是蛇眼！！我这是踩着啥狗屎了！运气这么好！”
    我惊讶的抬头。
    只见掺满了月光的夜空中，一个白得跟朔料袋一样的鬼魂，忽忽悠悠地朝我冲了过来。
    他张牙舞爪的，惨白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
    为啥每次看上我眼睛的鬼，出场都这么丑啊！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尸母可得快点来啊，要不然我就等不到她了，都得被小鬼给撕了！
    那个小鬼马上就要接近我了，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青色鬼魂，抓住了白色鬼的脚：“站住！她是我的！”
    然后旁边又多出来一个绿鬼：“都别跟我抢！不然我跟你们拼命！”
    “是我的！”
    “我的！”
    “蛇眼啊！大补之物啊！”
    我眼睁睁看着老河套边缘的树林里、沙地中，成群结队的鬼都冒了出来，它们密密麻麻的跟蝗虫过境一样朝我冲了过来。
    它们呼啸着，尖叫着，狂喜着，鬼拉着鬼，鬼踩着鬼，几乎变成了一片颜色各异、发出恐怖声音的海洋。
    我只觉得一股来自地下的寒气立马爬遍了全身，我的鸡皮疙瘩也一粒粒地冒出来了，头皮就像有一只手死死薅着，我抖得跟筛糠一样。
    呜呜呜，我的勇气突然就没有了！
    我不想在这站着了！我想回去！
    再等下去我非死不可啊！
    我都快尿裤子了！
    这时，只见一个红色身影，在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空中，从我们村的方向，以闪电一样的速度冲了过来。
    尖厉的声音就像雨点一样撒遍了整片大地上。
    “都给我滚回去！”
    我眼睛一亮。
    “李大娘！”

 第180章 李隆给我证明

    呜呜呜我要感动死了！
    很多次出现危险的时候，李大娘也是保护我的人呐！
    这次也是！
    可是成千上万的鬼好像已经被我眼睛散发出来的妖气熏迷糊了。
    一个个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仗着鬼多势众，不把李大娘放在眼里。
    李大娘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duang——的一声巨响就砸在我面前的阵法外。
    “大娘！”我心里又喜又担心，忍不住叫李大娘。
    我看见李大娘的苗条的背影在颤抖，两只手捏得紧紧的，好像也在压抑着什么。
    “云丫头，把眼睛闭起来。”李大娘说话都有颤音了，喉咙发出类似反酸水的吱吱声。
    “哦。”我虽然答应了，可是这么多鬼在这，还有即将要出现的尸母，我哪敢真闭起来啊。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只见李大娘闷哼一声，身上的骤然扩散出浓重的黑气，不好！这是入魔的征兆！
    “大娘！”我嗓子快喊劈了。
    李大娘却微笑着转过头，李大娘真的很美，哪怕被黑气盘旋围绕着，若隐若现的脸也跟明媚的花一样好看。
    可是这朵花现在在入魔啊！
    “大娘！不要啊！呜呜呜！”
    “云丫头，大娘这一辈子过得都很惨，变成鬼以后虽然是厉鬼，也没有好日子。”
    “呜哇哇哇！”
    “云丫头，你别哭，大娘这一生唯一幸福温暖的时候，就是在城隍庙你送我的那兜花卷，那花卷快把大娘的心都烫化了。”
    “大娘呜呜呜呜，你别成魔，我妈说成了魔就会被神婆斩杀的！”我着急地摔坐在地上，朝李大娘伸出小手，泪水早就把我的视线模糊了。
    就连李大娘的脸也模糊了。
    她的摇头的动作也模糊了。
    李大娘说的话好像是离别的话，让我的心都疼的揪揪在一起了。
    “大娘知道，你二叔要抓吴老婆子，吴老婆子不除，这附近的村子，甚至更远的地方都要遭殃，她现在还不出现，大娘不能让你二叔的计划毁于一旦，大娘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没关系的，别哭。”
    “大娘！！！”
    话音落下，李大娘突然转过头去，用足了力气吼叫出声，这一声鬼叫比鹰隼的叫声还要尖锐刺耳万倍，极具穿透性，一往无前地席卷了整片大地。
    我捂住耳朵跪趴在沙子里，那声音就好像穿透了我手背，直入我的大脑，炸得我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
    我强睁开一只眼睛，只感觉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狂风都聚集在了李大娘的身上。
    “大娘……”
    李大娘五指成爪，鲜红的指甲、鲜红的裙子比血还艳丽几分。
    她的麻花辫散开了，漆黑的头发在飓风中狂舞，仿佛无数条躁动不安的水蛇，顷刻间延伸出去万米长，以李大娘为中心，头发形成了一堵，没有边际的长墙。
    “呜呜呜……”
    透过头发的缝隙，我看见李大娘前面那成千上万的鬼们突然感受到威胁，原本红着的眼睛贪婪瞬间消散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它们想逃跑，可是鬼太多了，都拥堵在一起，根本动弹不了。
    李大娘的鬼叫还在持续，她的身影忽然向鬼群挪动。
    在李大娘接近的时候，鬼群也彻底尖叫了起来，就像是无数口滚开的油锅，又像是一头巨大的恶狼钻进了养着无数只羊的羊圈。
    羊们都在惊恐地尖叫。
    我看见那没有尽头的头发，就好似无数辆推土机，推着鬼群往老河套边的树林过去。
    无以计数的鬼，在李大娘一个鬼的动作下，只用了几秒钟就和我拉开了距离。
    李大娘还在把它们往远推，就连路过的树林也没有放过，大树、矮树甚至连枯草，全部被连根拔起随着鬼群一起移动。
    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老河套没了遮挡，就连空气都变得万分流通。
    “艾玛，咋突然刮这么大的风啊，树林子都给吹飞了，这辈子头回看见。”钱叔震惊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二叔的声音也有了些哑意：“不是风，是李嫂子在保护云丫头。”
    “啥？保护云丫头？”
    “嗯，这一切还得从城隍庙的吊死鬼说起，现在没时间，……善良的力量才是无穷的啊。”
    “呜呜呜……”我眼泪一颗颗掉在沙子里，又很快被沙土吸干。
    李大娘是为了救我，也是为了帮二叔清除斩杀尸母计划上的障碍。
    李大娘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我也不能退缩了！
    我爬起来，恶狠狠地擦去眼泪，我一定要鼓足勇气，等着尸母出现！
    不然李大娘就白入魔了！
    我十分坚定，感觉勇气已经爬满了我全身。
    我瞪着眼睛，原本以为李大娘已经把鬼都鬼都赶走了，尸母就会出现了。
    可是没想到……
    村子里的方向，一个弹跳起来的僵尸正在往我这边快速靠近。
    我揉揉眼睛，却发现那是一个男僵尸，浑身的白毛迎风飞扬，手里还提着一个尖叫挣扎的熟人。
    是杨大爷！
    “救命啊！救命！有僵尸，有僵尸！”杨大爷的呼救声随着他的身体一起一落。
    不仅如此。
    我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几十个白毛僵尸从几个村子的方向，都在往这里跳，一跳挺老高，但是进了老河套就没那么高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从我们村子里来的，每个僵尸手里提着一个吓得痛哭的人。
    拎着杨大爷的僵尸到了阵法前，面无表情地把杨大爷扔到地上。
    杨大爷抱着脑子，像虾米一样蜷缩在沙子里，嗷嗷哭。
    “呜呜呜艾玛咋还有僵尸啊呜呜，救命啊，呜呜呜。”
    那些人都被僵尸扔到了地上，我看着这些僵尸，手脚变得冰凉，只觉得刚刚鼓足的勇气又被拍散了。
    他们一个个恐怖又丑陋，可是就没有尸母……为啥尸母还不来啊！
    那些抱着脑袋哭的人，突然有人发现了我。
    “云丫头在这！”
    “真是云丫头！”
    “我就说她是个邪祟！这些僵尸一定是听她指挥，把咱们带到这来的！”
    “云暖庭！你敢害人！你不得好死！”
    现在他们对我说的这些恶毒的污蔑的话，还有阴狠激动的表情，已经不让我起任何波澜了。
    我捏紧了衣服，只希望尸母快点出现，快点出现。
    这时，李隆突然从树林的方向，和一个老太太一起笑哈哈地走了出来。
    “哈哈哈，你们这些傻子，云暖庭可不是邪祟，随便骗骗你们，你们就当真的，真没见过你们这么蠢的，被我卖了还在给我数钱。”

 第181章 太脏的人不配做尸娃

    我惊讶地看着李隆身旁的老太太。
    这不是去我家门口卖煎饼的那个老太太吗？
    难道她就是尸母？！
    她就是吴老婆子？！
    杨大爷怔愣过后，手脚并用地在山地上爬起来，踉跄地跑向李隆，唾沫星子激动得漫天飞。
    “你说啥？！你说云丫头不是邪祟？都是你搞的鬼！”杨大爷粗暴地拎住了李隆的衣领，我看见他露出来的胳膊上，血管都立起来了。
    李隆冷笑一声，使劲一扒拉就把杨大爷给掀翻了，杨大爷叽里咕噜地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
    李隆哈哈大笑：“蠢呐你！我去你家，就是朝你儿子要了一件贴身的东西，你儿子不成僵尸，我怎么赶老云家这几个碍眼的走？不得不说，你们蠢得无可救药，人家可是来救你们的，是你们自己把能救自己的人赶走了哈哈哈。”
    李隆刚说完这话，我看见我们村的人都躁动了起来，浑身的情绪说不明白道不尽的很复杂。
    有人歇斯底里，也有人默默不语，更多的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的。
    可是我也想求人啊！
    我想求尸母快点进阵法里来，我面前就站着一个僵尸，就怕他突然出手掐死我！
    二叔还真沉得住气，还趴在不远处一声不吭呢！
    叔叔大爷们好像忍不住了，有人吼叫出来：“咱们这是干了啥糊涂事啊！”
    “李隆！第一次赶老云家走也是你煽动的吧！”
    “没错，不过也要感谢你们配合呀，冯桂芝守护你们十几年，啧，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们真优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李隆的笑容忽然落下来，两个三角眼阴狠地隔着众人和僵尸看向我。
    “因为我妈和我大哥，都是被我嫂子杀死的！我已经搞明白了，我嫂子就是被老云家收留了！要不是他们收留了赵春兰，我妈和大哥又咋会死？！我要给他们报仇！再说了，只要你们变成吴婶的孩子，吴婶可答应我你们的家产都是我的哈哈哈。”
    杨大爷抱着脑袋，崩溃着哭了起来，直说自己怪错了人，现在自己还要死在害了儿子的人手里，他不甘心啊。
    杨大爷一哭，就跟传染似的，被抓来的叔叔大爷也都哭了起来。
    也有人指着李隆骂他王八蛋，牲口，猪狗不如。
    还有人叫着我妈的名字，希望出现奇迹，我妈能立马出现。
    我妈人在南方，又咋会出现……
    在这一众人间，杨大爷忽然爬到了我身边，我看见他的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云丫头，杨爷爷对不住你啊，大家都对不住你呀呜呜，对不住对不住呀。”
    我不安地搓着衣角，虽然真相被说明了，我心里还挺开心的，但是现在时机不对啊！！
    我悄悄看了眼二叔的方向，二叔鹅蛋一样的秃顶从沙子里弹出来，朝我使劲摆了摆手，示意我别动。
    “……”要是这次平安回去，我打算跟二叔生个气，哼。
    这时，吴老婆子忽然笑眯眯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一下子神经高度紧张。
    她走向我了！她就要进来了！我总算能解脱了！
    我使劲咽了口口水，湿润了下干疼的嗓子。
    我感觉我的竖瞳都快缩成一条线了，紧紧盯着老太太穿着黑布鞋的小脚……可是，她停在了阵法外。
    “嘿嘿嘿，小姑娘，俺像普通僵尸吗？俺可是有智商的僵尸。”老太太狞笑着，跟生锈了的锯一样的嗓音，干巴巴地响起在我头顶。
    我惊恐地抬起眼，却看见她倒抽一口凉气：“蛇眼呐！果然是蛇眼！这可是大补的东西，没准就能帮俺突破毛僵的限制啊！”
    老太太激动之下，一脚踩在了阵法的边上，可是她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跟做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的，再这么来几回，我说不定就得心脏病了！
    主要是她还不进来！
    我又咽了口口水，衣角都快被我扣漏了：“你、你想要我的眼睛？那、那你进来吧。”
    听见我的话，杨大爷他们都顾不上嚎哭了，或趴或跪或躺的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老太太背着手，听见我的话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褶子就好像两块皮叠起来了：“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独自站在聚阴地这样的风水宝地里，还主动邀请俺，小姑娘，你家大人也是放心，用你的命来当诱饵呐，可惜被老婆子我看穿了。”
    杨大爷他们又倒吸起凉气来。
    “用云丫头的命当诱饵？”我看着他们震惊又歉疚的表情，不知道他们脑补了啥。
    我只知道我的心在疯狂地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浑身上下都想着一件事。
    完了完了。
    尸母知道二叔的计划了，那二叔不是白准备了？那我……不是玩完了？
    李隆也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吴婶，老二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不如你就当着他的面挖了这小屁孩的眼睛，让他家人永远活在内疚里！”
    李隆真是太恶毒了！
    为啥有人能恶毒到这个地步！他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我恨得牙根痒痒。
    可是还没等我恨完呢。
    只听见噗嗤一声，全场都懵了。
    我傻呆呆地看着李隆的胸口。
    李隆也傻傻地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他不可置信的眼睛瞪了老大，因为他的胸膛被老太太的手贯穿了……
    “吴……嗬……为什么……”
    “本来俺打算利用完你，就让你也变成俺的孩子，但是俺发现你这个人太脏，俺怕你把俺的孩子们都染脏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完抽回了手。
    李隆胸前的那个大洞，跟杨家大哥哥胸前的洞一模一样。
    李隆大睁着眼，满是不甘气愤地直直倒下去了。
    他的脸在月光下，越来越灰越来越青，鲜血把他身下的沙子都浸湿了。
    “啊！”我一个屁墩儿摔坐在沙子上，吓得我喘气都不均匀了。
    老太太嫌恶地用沙子擦掉自己满手的血，又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你别怕，你这个小孩儿不错，机灵又善良还大胆，要不是俺想要你的眼睛，俺真想让你变成俺亲闺女，你放心，俺会很快，不让你太疼。”
    老太太朝着一直垂手站在旁边的僵尸使了个眼色：“你进去，把她抓出来。”
    “吼——”

 第182章 二叔引雷

    尸母都要对我出手了！
    我还不能跑吗？
    我悲催地扭头看看二叔的方向，二叔还是一动不动的在沙子里露出圆圆的头顶。
    我转过头来憋憋嘴，现在好像要跑也跑不了了，我现在被僵尸包围了。
    那个僵尸在尸母下令的时候，就准备往阵法里跳了。
    我只觉得忽然一股带有浓重血腥气的冷风迎面吹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尸母恼怒地叫了起来。
    “陈老瞎你干啥！”
    紧接着，两个身影就扑进了阵法里，我被一条粘糊糊的腥臭的腿踢出了阵法。
    “哎呦。”那条腿力气太大了，一下子给我掘飞了，咕噜噜地掉在沙子上滚了好几圈。
    我脑袋也迷糊，被踢到的屁股也疼。
    好不容易停下来不滚了，正好看见阵法里，变成僵尸的陈老瞎，把尸母死死摁在身子底下！
    “不能……伤害……”
    “陈老瞎你傻呀你！俺俩才是一家人！他们都是俺俩的孩子！多几个孩子不好吗！”
    “不能……我就妮儿……一个娃……”
    老太太火冒三丈，直接转回身，身上的白毛暴涨，一把揪掉了陈老瞎的脑袋！咯嘣一声响，连带着我心头一颤。
    嘶——
    陈老瞎就这样彻底死了。
    腔子里的血跟小喷泉一样喷了老太太满脸，老太太气恼地站起来，对着陈老瞎的尸体又打又咬，脑袋被她随手一丢，咕噜噜地就滚到了我脚边。
    我缓慢且僵硬地垂下头，陈老瞎的脸依旧那么恐怖，只是好像多了一丝解脱。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
    我喉咙里发出呜呜声音，想忍都忍不住！
    老太太撒过了气，站起来想我这里走，她笑眯眯的，阴邪的气息就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吓得我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往后挪：“别、别过来！”
    “嘿嘿嘿……”老太太突然一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脚，她就踩在沙子上，穿着黑布鞋的小脚抬起又落下，就是出不来。
    老太太好像慌了：“是阵法？”
    这时，那些僵尸都动了，一个个往尸母身边跳过去！
    “别过来！”
    可是老太太没能制止他们，僵尸们一个个地都跳进了圈里。
    老太太急得一个个往出推，但是僵尸们就跟回力球一样，弹出去又跳回来弹出去又跳回来！
    “出去！别进来！别进来！”
    老太太开始惊恐地尖叫的起来。
    这时，一只汗涔涔的第手忽然抓住了我胳膊，给我吓得一机灵，一回头就看见月光下二叔光秃秃的大脑袋上，脸上，下巴上都是冷汗。
    “云丫头，趁僵尸们救母心切，你快回去，剩下的交给二叔！”
    “二叔我腿软了呜呜呜。”我抹着眼泪。
    二叔突然把我拎起来，跟撇铅球一样把我撇向了钱叔。
    当我在空中转着圈感受着冷空气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种想法，我这是图啥呢。
    还好钱叔稳稳接住了我。
    脚一落到地面上，我的心也落了下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璐璐一下子抱住我的脖子，呜呜地小声哭：“暖庭，吓死我了呜呜。”
    “我也吓死了呜呜呜。”
    我俩互相抱着嗷嗷哭。
    钱叔也手脚冰凉，黝黑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嘴唇都发白：“快把药给云丫头！”
    “哦对！”璐璐从口袋里拿出小瓶子，我打开一饮而尽，才感觉眼睛里的气息慢慢消散了。
    我们重新趴下来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
    只见那个圈里，僵尸全部跳了进去，村里的叔叔大爷们都傻了眼，有人高呼一声‘快跑’，就都齐刷刷又狼狈地往老河套边上逃去了。
    可是他们还没完全到边上就停了下来，惊讶又好奇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二叔。
    我们也呆住了。
    因为二叔……好像在引雷。
    二叔手里掐诀，脚踏罡步：“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
    轰隆——
    我张大了嘴巴抬头看，原本晴朗的夜空，又浓又厚的乌云顿时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很快链接到一起，把月亮都给遮住了，天都变得乌漆嘛黑的。
    “金钺前驱，雷鼓发奔。”
    “吼——好汉！放俺一马，俺答应把孩子们的钱都给你！”老太太在阵法里惊恐地跳脚。
    二叔不为所动，脚下依旧迈着奇怪的步伐：“太一行刑，役使雷兵。”
    我清楚地看见老太太收回了惊恐的表情，慢慢变得狠绝，她身上的白毛再次疯长，咬牙切齿瞪着通红的眼睛，扬起脑袋开始吼叫！
    她一叫，她身边的僵尸也开始跟着叫，一阵阵跟潮水一样的恐怖叫声，震得我脑袋发晕，胸闷气短。
    “不好了，他们在攻击二叔！”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想跑出去却被钱叔拉了回来。
    “云丫头哇，你现在出去啥也干不了，还是等你二叔吧！”
    “可是二叔就一个人啊！”
    我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二叔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哼声，转过头去只见二叔身子晃了晃，然后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
    “二叔！”我脑袋哄的一下空白了。
    我二叔是不是要没命了？！那咋行呢！！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使劲挣脱开钱叔的手，手脚并用地朝二叔跑了过去：“二叔！二叔！！”
    身后还有钱叔抓住璐璐，璐璐挣脱不开的嚎啕大哭声。
    我脚下都好像踩在了沼泽里，让我跑都跑不稳，二叔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我低头四处看看，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哭着朝僵尸打过去：“别欺负我二叔！”
    然后那个僵尸就停顿了一下。
    ……咦？难道打他们就能让他别再叫了吗？
    我欣喜地又低头找石头，可是很快我又意识到一点，僵尸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打不过来。
    就在这时，又一阵吼叫的浪潮响起了。
    “冲啊！！！”
    “大家伙都帮帮忙！”
    “上！”
    “老二你挺住啊！”
    我浑身一震，傻傻地看着原本已经快到了老河套边上，现在重新冲回来的叔叔大爷们。
    以杨大爷为首，个个大叫着拿着各种石头树枝，跑到距离阵法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始拼了命地砸僵尸。
    “让你害我儿子！”
    “让你害我村子！”
    “老二你放心！这有我们呢！”
    终于有人帮二叔了，我忍着浑身的颤栗再次朝僵尸们打过去。
    管村里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可他们现在愿意帮助二叔，我就可以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二叔放松似的地笑了声，脚下继续走了起来：“来应符命，扫荡斜精！！！”
    轰——哐——
    一条有水缸粗的蜿蜒白亮的雷蛇，骤然从乌云中落下，正好劈在干草的位置。
    火光带着雷光，瞬间燃起来了。

 第183章 册封

    “吼——”
    “吼——”
    这火都好像带着雷光，噼里啪啦地烧，里面的僵尸发出一阵阵恐怖的惨叫。
    我顾不上那些，急忙朝二叔跑去。
    “二叔！你没……”我愣了一下，二叔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地，可当我跑到他面前才看清，二叔紧闭着眼，耳朵、鼻子、眼里和嘴里都流出了血……
    “二叔！二叔！！二叔你别吓我啊呜呜呜！”我哭着摇二叔的手臂，可是二叔突然倒了下来了，我想拉住二叔，但是我力气不够大。
    谁来拉拉我二叔啊呜呜呜。
    “哎呦！老二！”幸好钱叔跑了过来，接住了二叔的后背，让二叔稳稳倒在地上。
    叔叔大爷们也都跑过来了。
    前面阵法的火光冲天，那火光让大家都看到了二叔的惨状。
    杨大爷小声地哭了起来：“村长啊，你看看老二没死吧？这都怪我啊，都是我把他赶走了，要是咱们好好配合说不定就没这事了。”
    其他人也唉声叹气的。
    璐璐跑过来看了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二叔，趴在二叔胸口嚎啕大哭起来：“二叔你醒醒啊！你还没给我做爸爸呢呜呜呜！”
    钱叔手指颤抖着放在二叔鼻子底下，突然松了口气：“还有气，气还很足。”
    “那我二叔没事？”我惊喜地跳起来。
    这时，熊熊的火光中，忽然传出一声苍老疯狂的笑声：“没事？不是道门中人，却用道法引雷，没有天庭的正经手续这就是私相授受，无论是这个人，还是放雷的天神，都得遭到反噬！”
    “这声音……是吴老婆子！”
    “她咋还没死！”
    众人紧张地盯着冲天的火光，我隐约看见里面的僵尸把还没烧光的身体都搭在一起，把老太太给甩了出来！
    她没死！
    那我二叔不是白受伤了！
    一时间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攥着小拳头就朝老太太跑过去，我要咬死她！
    “云丫头！”钱叔伸手捞住我，不顾我又踢又打的哭，把我塞进杨大爷怀里。
    “你们快带着两个孩子跑，老二为了咱们做到这份上，咱不能再当白眼狼了！一定要保护好两个孩子！”
    “村长，那你呢？”
    “我拖住她！”
    “村长！她是僵尸，你是人，你咋拖住！”
    “就是啊村长，一起跑吧！”
    “我是村长！”
    我耳尖地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扭头朝四周看去，顿时浑身冰凉。
    沙子里居然又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僵尸，足足有五十个！
    村长他们也看见了。
    张大爷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手在抖：“完、完了，跑不掉了。”
    可下一秒，我却安静下来，体温重新回升，转头拍了拍张大爷手：“大爷，咱们有救了，救兵来了。”
    我抬手指向半空。
    张大爷旁边的周叔苦笑一声：“你这丫头吓傻了吧？哪有救兵？”
    “哦对了，你们看不见。”我揉揉鼻子，回身掐起来腰。
    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两个人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百个服装武器都整齐划一的阴兵。
    那熟悉的黑白色，熟悉的高帽子，熟悉的大长舌头，我从未感觉到黑白无常如此亲切过。
    但我就是知道，他们是来救人的。
    果然，老太太吓得一下子仰起了头：“黑、黑白无常！”
    白无常背着手，把铁链子把玩得叮当响，惨白的脸上眼睛眯了起来，却看不见一点笑意：“小僵尸，你好大的胆子啊，连我们陆爷的人也敢动？”
    “陆判官！”老太太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能看出来她有多害怕这三个字。
    黑无常粗狂的大手一挥：“拿下！”
    阴兵们顿时从半空跳了下来。
    老太太尖叫着告诉僵尸们：“跑！快跑！”
    “呦，事到如今了，还敢逃呢。”白无常手里的铁链嗖的一下缠住了最近的僵尸。
    黑无常哼声从鼻子里出来，一跺脚一股旋风就拔地而起，一下子把老太太卷起来了。
    然后就是双方交战。
    反正我看到的就是这么混乱的场面。
    我扭头看着叔叔大爷们一脸的懵和震惊，我猜他们看见的应该是，老太太开始自言自语，然后让僵尸们逃，但是僵尸们刚往回蹦，就突然脑袋自己掉了，要不就是自己的身体忽然整个裂开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抠抠脑袋，正好黑无常从我面前过去。
    他捋着鞋刷子一样乱扎扎的胡子，粗狂的表情好像要吃人：“哇呀呀呀呀！你这臭孩子！陆大人不是叫你等他来！”
    他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吓得我往后一躲：“陆祁哥哥啥时候告诉我了……”
    等一下，难道是我在供堂跟他告别，突然刮过来的那股风？
    可是我看了啊，他没有来啊？那他是咋告诉我的？
    虽然我心里有疑惑，但是这都不是着急的事了。
    有了黑白无常，老太太很快被降服了，阴兵们带着还活着的僵尸回到了裂缝中。
    白无常走到我面前朝我笑，那条到脚的大长红舌头抖得跟波浪线似的。
    我挠挠脸：“谢谢你们。”
    白无常背着手，很受用的点点头。
    钱叔小声戳了戳我后背：“你谢谁呢？”
    我用手遮住嘴，小声说：“黑白无常，救了咱们。”
    “黑白无常？！”杨大爷惊讶的脖子伸挺老高，“那不是鬼差吗？还能救人呢？！”
    我又转回去拉拉他衣袖小声说：“他们就站在咱们面前呢。”
    嘶——
    叔叔大爷们倒抽凉气。
    宋大爷还对着空气拜起来了。
    白无常拍拍黑无常的肩：“八爷，开始吧。”
    “得嘞，瞧好吧。”
    他俩这是要干啥？咋还神神秘秘的……等等，不会还是要挖我眼睛吧！
    我刚谨慎地退后一步，黑无常就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卷竹书，抖开，大手搓了搓自己鼻子头：“赵春兰何在！”
    “我在。”声音是从我们左边响起的，我看过去，李大娘浑身的黑气，身影在黑气里若隐若现，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低垂着头不说话，肩膀在害怕的抖动。
    我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李大娘现在是魔了，他们是不是要抓李大娘伏法呀！
    这可不行！李大娘是为了救我才入魔的！
    我慌张地跑过去，张开胳膊挡在李大娘身前，瞪着眼睛朝黑白无常喊：“你们不能抓我李大娘！”
    黑无常瞪了我一眼，继续道：“传判官令，赵春兰历经劫难终成厉鬼，却人性未泯，救百姓护四方，为大义自甘堕魔，特此嘉奖，册封为本地城隍，入住本地城隍庙，即刻上任！”

 第184章 要在村里住

    黑无常说的话，每个字我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我就需要时间消化反应了……
    李大娘被册封成城隍爷了？！
    城隍爷我知道，就是本地土地神！虽然官职不大，但是也是神仙唉！
    我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回身紧紧抱住李大娘哽咽道：“太好了大娘，以后你就不用当鬼了。”
    太好了，这样的话李大娘不但能享受香火，还能时时刻刻看到妮儿了！
    李大娘也蹲下来，抱着我抽泣，也很激动还有点意外：“是啊，太好了！我没想到啊！”
    我抬头，看见白无常把一个东西甩过来，李大娘一下子伸手接住，我才看清那是一个银色的令牌。
    那个令牌就像一张小嘴，把李大娘身上的黑气都给吸走了，李大娘的衣服也不见了。
    黑亮的头发自己竖起来扎在一起，一顶黑色官帽凭空出现带在她头上，她的红裙子也渐渐变成了城隍的官服，不过也是红色的。
    我使劲揉揉眼睛，我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李大娘真的变成了城隍！我愿称之为好鬼有好报！
    高兴的我拉着李大娘的手又蹦又跳，李大娘也笑出了声。
    钱叔懵懵地挠着后脑勺：“云丫头你干啥呢？”
    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李大娘变成城隍爷啦！”
    “啊？”
    “啥玩意？”
    宋大爷张大了嘴巴：“女的还能当城隍爷？”
    我揉揉鼻子，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为啥女的不能当？”
    他们的偏见还是那么重。
    钱叔回头表情凝重道：“赵春兰自打僵尸出现以后，就一直带着小鬼保护咱们村子，你们见过哪个鬼保护人？当城隍爷实至名归，回头咱们就去把城隍庙修修，再按照赵春兰的样子打一尊城隍像。”
    钱叔都这么说了，其他的叔叔大爷们也附和起来，更多的还是恭喜李大娘。
    李大娘激动的红了眼睛，挂着微笑朝着黑白无常深鞠了一躬。
    我低头看见还躺在沙子上的二叔，璐璐红着眼睛，两只小胳膊抱着二叔的大脑袋，我刚刚雀跃的心又低沉下来了。
    我扭头期待地看着黑白无常：“那我二叔呢！我二叔也保护了村里人，二叔应该有奖状吧？”
    尸母说二叔会遭到反噬，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二叔也救了人啊，即使没有奖励，也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吧？
    二叔现在人事不省，我得替二叔讨封！
    我紧张地捏紧了手。
    听见我的话，大家都不说话了，神情专注地盯着半空，虽然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
    黑无常豪迈地揉揉自己蒜鼻子头：“没有！”
    “为啥没有！”
    “嘿我说你这小孩儿！”黑无常长得太丑了，一瞪眼睛就吓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白无常拍拍他的肩膀，又背起手，笑眯眯地朝我弯下腰，凑近我的脸。
    “你叫云暖庭来着？”
    咕咚，我吞下一口口水，感受着他喷到我脸上的冷气，小心地点了点头。
    白无常大手揉了揉我的头，我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大人跟我们交代，你是他认定的弟马，本来救你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哥俩，但你没听大人的话，大人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你们行动了，就转头去天庭了，你放心，有陆爷给讨公道，你二叔一定会没事的，只是还得昏迷一段时间，等到陆爷回来。”
    我心里委屈极了，陆祁啥时候跟我说了，我根本就没看见他人呐！
    不过他说二叔会没事的，我心嗖一下就放下来了，我打心底认为陆祁无所不能。
    “那陆祁哥哥啥时候回来？”我问。
    黑无常嘿嘿的笑，嗓门跟牛一样：“谁知道那玩意，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陆爷光是啥也不干来回的时间，人间也得半个月过去了。”
    我蚌埠住了，半个月，那二叔要昏迷半个月？
    我们这半个月都要在村里住？
    住不住倒是次要的，可是二叔这半个月没办法动，不能洗澡不能吃饭，饿也饿死了啊！
    想到二叔的处境，我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钱叔担忧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云丫头，你们说啥了？别哭啊！吓人呐！”
    我转过头把它们的话跟钱叔说了。
    各位叔叔大爷都听得目瞪口呆的，都觉得第一次在谈话中听见天庭这两个字，觉得有些梦幻。
    钱叔却一拍大腿，大手一挥：“不是事！老二大家都照顾着！你们放心住，吃饭烧炕啥的钱叔给你们找人！”
    杨大爷也豪气地拍了拍胸脯：“对！老二是为了咱们村子，过去咱们犯下了错，现在正是弥补的好时机！”
    “对！对！”
    黑白无常点点头，就回到裂缝中了。
    我们在老河套里待了一夜，确定火熄灭了，没有还活着的僵尸之后，才坐上钱叔赶来的马车，回到了村里。
    一回到家，大家帮着忙把二叔抬到了东屋，用被子盖严实了。
    璐璐我俩就红着眼，用沾湿的毛巾，给二叔擦掉满脸的血迹。
    钱叔让我俩出去，说要给二叔换衣服。
    璐璐我俩蔫头巴脑地走出去了，站在屋门口，看见我家院子里各忙着各，一片其乐融融的叔叔大爷们，松了口气。
    “暖庭，二叔会没事的吧？”
    我重重点头，一边又往后院供堂走：“一定会没事的！陆祁哥哥很厉害的！”
    “嗯！”璐璐跟着我过去。
    我走到供桌前愣了一下，那本神话小册子上，属于陆祁的那页最底下出现了一行小字。
    ‘忙着，等我回去，别轻举妄动’
    原来那股风真是陆祁给我传达的消息啊，可惜我没有看见……
    从这天开始，钱叔每天都会领着不同的人来照顾二叔，其余的人要出去扒苞米了。
    还有一部分人，开始自主修缮城隍庙。
    每到半夜，李大娘就会过来看看二叔，跟璐璐我俩说会话，再在我家守上一夜。
    璐璐我俩吃饭不用担心，钱叔他们一来，我们就去卢婶家吃饭，再把饭带回来，让钱叔喂给二叔。
    值得一提的是，妮儿在卢叔卢婶的照顾下，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上牙膛上还涨了两个小牙，一笑起来可爱极了。
    卢叔的状态也好了点，每天争着抢着要给妮儿换粑粑戒子，喂奶粉，哄睡觉，人也有力气了不少。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晚上我们在卢婶家多留了一会……

 第185章 陈老瞎回天上了

    “妮儿好像胖了不少呀！”我趴在热乎乎的炕上，戳戳妮儿肉嘟嘟的小脸蛋。
    妮儿一笑就露出粉嫩的小口腔，小手小脚都在空中挥舞，我心都快化了。
    璐璐啵的一下就在妮儿脸上亲了一口：“真好玩。”
    卢婶大笑着端着刚洗好的樱桃碗走进来：“你俩尝尝，你叔今天去果树地散步摘回来的，每年这个时候早被人摘没了，今年还有呢。”
    “樱桃！”璐璐我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樱桃又软又甜，虽然长得小，但是是难得的水果，每年秋天我爸都会起早爬半夜地去等，就怕晚了被人摘没了，我和我妈吃不上。
    莲花市又没有樱桃，只有比这个大的车厘子，据说是进口的，段阿姨也会给我们买着吃，可是不如樱桃的味儿纯正。
    璐璐我俩兴冲冲地跑到炕边儿，抓起樱桃就往嘴里扔。
    卢叔从外屋地笑呵呵地走进来，站在水盆架子旁洗手，一边扭头对我俩说：“天儿越来越冷了，你俩带厚衣服回来没？没带明天让你卢婶带你俩去镇上买两套。”
    “家有呢。”璐璐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都不清楚，“去年还有新买的，都在我家衣柜里放着呢。”
    “得，你瞅你这半年长的，都快赶上人家八九十岁的孩子了，去年的哪还能穿得了了？”
    卢婶一边说，一边上炕，打开炕柜从里面掏出钱，盘腿坐在柜边，往手指头上吐口唾沫就一张一张地数。
    “倒是云丫头，咋不长个呢？”
    “咳咳咳——”我一下子被樱桃香甜的汁水呛住了，嘴里的樱桃都不好吃了。
    太扎心了。
    卢叔笑哈哈地擦手：“才六岁，过了年也才七岁，还得长呢，云丫头别伤心啊。”
    “嗯呐。”我笑嘻嘻地抬头看卢叔，突然愣了一下。
    因为……卢叔身后的窗户玻璃上，贴着一张青灰色的脸！！
    “卢叔！你快过来！”
    “艾玛！”卢叔被我吓了一跳，急忙往炕边走，然后回头看窗户。
    卢婶和璐璐也都抬头看了过去，可是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但他们都知道我能看见鬼，卢婶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在我耳边颤抖着说：“云丫头，有鬼啊？”
    我点点头。
    窗户外边垂手站着一个鬼，穿着黑色印金元钱的衣服，青灰的脸挂着淡淡的笑，一只眼睛带着眼罩。
    是陈老瞎。
    之前我们从老河套回来，杨大爷给他大儿子伐送，知道陈老瞎无儿无女也没有亲人，就给一起伐送了。
    钱叔还找来了年轻的缝尸匠，给陈老瞎的脑袋和身体缝上了，又在我家耳房子里翻出一套寿衣给穿上了，就是这件。
    虽然他现在没有当僵尸的时候那么恐怖，样子也不一样，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因为他正在慈爱地看着炕上咯咯咯笑的妮儿。
    我揉了揉鼻子，有点不明白他来的意图，虽然他之前很好，还帮我们对付尸母，但是他现在变成一个鬼了，我又不能从他开始的行为就判定他的好坏了。
    二叔说，一切事情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陈老瞎忽然收回看着妮儿的目光，低头朝我招了招手：“我知道你能看见我，小姑娘。”
    “……”
    “我就是来说几句话。”
    我看见在陈老瞎身后的那条路上，李大娘正飞奔过来，我松了一口气，走到窗户旁，隔着玻璃跟他说话。
    “说啥？”
    “我要谢谢妮儿。”
    “啊？”我不解的挠着头，回头看看炕上卢婶和卢叔护住的妮儿，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按理来说，是陈老瞎保护妮儿不被尸母咬，也是他用自己的血喂饱了妮儿，咋还是他谢谢妮儿呢？
    这时，李大娘站定在陈老瞎身后：“是我该谢谢你。”
    陈老瞎听见声音，转身朝李大娘拜了下去：“见过城隍爷。”
    李大娘急忙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陈老瞎直起身子，一脸的慈祥：“我已经轮回几百载了。”
    我耸了耸鼻子，敏锐地嗅到一股将要讲故事的气息，顿时情绪高涨，垫着脚听。
    陈老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张青灰的脸上，都是老实和朴实。
    “我原本是天上插花的仙童，思恋凡尘犯了错，被放下来渡劫，没想到第一世就赶上战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此每一世都是五弊三缺孤独终老，我就知道我要渡的劫是有一个家人，是妮儿来到了我身边，我才能成功渡劫，现在我劫数满了，该回去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是神话故事啊！
    陈老瞎走了，伴随着一股白色的烟雾，背着手消失在大路上。
    李大娘叹了一口气：“哎，那也是妮儿该谢谢他。”
    “为啥？”我不解地问，“陈老瞎不说，是妮儿帮他渡了劫吗？”
    李大娘摇了摇头，还看着陈老瞎消失的方向，想了想说：“吴老婆子也是他的劫难，要是陈老瞎遵从了自己僵尸的本能，没有守护住妮儿的话，他的轮回还会继续，说到底是他自己帮了自己。”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想，本能，应该就是类似于吃饭喝水这样的事吧，试想一下要是我不能吃饭喝水睡觉，那得多痛苦啊。
    不知道陈老瞎抱着妮儿，给妮儿喂自己血的时候，是不是就在忍着这种本能。
    不过，好人有好报，再一次被证实了。
    即便在别人眼里，陈老瞎是死了，李大娘是死了，都没有好报，可有着一双蛇眼的我却能看见，他们的好报不在普通人眼里，而是在自己的身上。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福报就已经来了。
    而那作恶的尸母还有李隆的灵魂，都被黑白无常抓走了，说是陆祁会一笔一笔的记录在册，再行惩罚。
    “暖庭，他走了吗？”璐璐在身后小声叫我。
    我转过头笑嘻嘻地说李大娘来了，还说陈老瞎回天上了。
    “李嫂子在这？”卢婶惊呼一声，一下子就精神了。
    我看见卢婶和卢叔突然对视了一眼，卢叔慌张地下地，对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说：“李嫂子，我们两口子有个请求，如果你答应，我们两口子愿意在活着的时候，日日清扫城隍庙，供奉香火。”
    我好奇的转头看看李大娘，李大娘也在转头惊讶地看着我。
    璐璐在炕边好奇地问：“啥事啊卢叔。”
    卢叔深吸一口气，我瞧见他两条瘦弱的胳膊都颤抖了起来：“我们两口子，想收养妮儿。”

 第186章 陆祁归来

    我看见炕边的璐璐，嘴巴张得挺老大，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紧张的手都捏在一起的卢婶。
    我扭头，李大娘只是微微怔愣一下，就会心一笑。
    “云丫头，你帮大娘说，卢嫂子是怎么照顾妮儿的，我都看在眼里，我没有福气把妮儿养大，卢大哥卢嫂子也没有孩子，或许这就是这孩子的命吧，从我的肚子里出来，是要来到老卢家的，让他们也不用日日清扫城隍庙，好好照顾妮儿就行。”
    李大娘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我迫不及待地把话转达给卢叔和卢婶。
    卢叔和卢婶抱着妮儿，又激动又欣喜地在窗户旁跪了下来：“谢谢城隍爷。”
    我还听见璐璐小声嘀咕：“咋是城隍爷呢，不应该是城隍奶吗？”
    “……”我给璐璐使了个眼神，璐璐揉揉鼻子不说话了。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高兴。
    我关心的人们，好像都得到了……那个叫，哦对了，都得到了救赎！
    我也很羡慕妮儿，她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一个妈妈是城隍爷，一个爸爸是已经回到了天上的仙童。
    现在的爸爸妈妈还是开商店的，那以后都不用买零食，直接拿着就能吃。
    哎，羡慕。
    至于那个亲爸爸就不用提了。
    “我一定会把妮儿当成亲生闺女养！”卢婶激动地亲亲妮儿的小脸，亲着亲着就哭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个孩子。”
    卢叔搂住卢叔的肩膀，妮儿就在卢婶怀里咯咯笑。
    李大娘笑着流眼泪，看起来就是喜极而泣没错了，估计李大娘也是打心底里以为，卢叔和卢婶是个能托付妮儿的好人家。
    我也是这样想的。
    卢婶在我心底是可好可好的人了！
    李大娘用官服的宽大袖子擦擦眼泪，朝着璐璐我俩招手：“走，大娘送你们回去。”
    “哦！”我回头跟卢叔卢婶说，“李大娘要送璐璐我俩回家啦！”
    卢叔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卢婶还把樱桃给璐璐我两塞了一挎兜儿。
    今晚的夜色特别晴朗，天上坠着点点繁星，还有一些在初冬弥留下来的秋虫吱吱地叫。
    走在大路上，我明显感觉村子里不一样了，没有那些杂乱无章四处乱跑的小鬼了。
    璐璐牵着我的手，扭头问我，长睫毛呼扇呼扇的：“暖庭你笑啥呢？”
    李大娘闻言也低头看我。
    我擦擦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咱们村现在没有到处跑的小鬼了，都是李大娘的功劳！”
    李大娘忍俊不禁，拍拍我的头：“以前咱们这没城隍，没人震慑，现在有了城隍，也不用管，小鬼们自己就安分守己了，哪是大娘的功劳？”
    “反正就是！”我伸直了脖子，视线里我家后面那条街的尽头，正有一个小鬼，鬼鬼祟祟地从那户人家里出来。
    嘿！咋这么不禁夸呢！
    等一下，那不是小胖的家吗？
    见我愣愣站住脚步，璐璐把我往前扯了扯：“走啊暖庭，你看啥呢？”
    “有个小鬼从小胖家出来了……他家人没事吧？”我有些担忧，鬼到人身边去，总不能是好事吧？
    璐璐也是浑身一激灵：“咱俩去看看呐？”
    “嗯？”我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看璐璐，她不说再也不和小胖当朋友了吗？
    璐璐搓着鼻子，心虚又强硬地躲开我的视线，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李大娘抬手拦住了我俩，牵着我的手往家走：“不用去，他家现在没人。”
    “啊？那人都去哪了？”
    “朝阳爹去南方开了个公司，听说是挣了大钱，把朝老爷子老太太都接过去了，朝阳现在也在南方上学呢。”
    我们在我家大门口停了下来，李大娘蹲在我面前，长长的官袍就托在地上。
    李大娘的笑容就跟明媚的阳光一样：“云丫头，你也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到南方的大学，说不定还能遇到你爹娘。”
    轰隆一声，我只觉得我耳膜轰隆一声。
    脑袋里也轰的一声。
    我以前只知道，在家等着我爸妈回来，或者让黄大仙帮我守护我爸妈，但我咋就没想过，自己去找我爸妈呢？
    可能是我年纪小，压根儿没想过以后长大了，也是要走南闯北的。
    可是小胖也才六岁就开始‘走南闯北’了啊！
    我心里好像燃起了阵阵火焰，悄悄地给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我要好好学习，如果我爸妈一直不回来的话，我就更要考上南方的好大学！自己去找我爸妈！
    我拽着璐璐喜滋滋地跑到屋里，钱叔走的时候叮嘱我两把门窗锁好。
    璐璐我俩看着满炕的香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风卷残云，心情好，果然吃的就多了！
    我瞅瞅璐璐的大个子，要是我多吃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长得和璐璐一样高了？
    “璐璐。”
    “啊？”
    “你有梦想吗？”我拄着下巴，美滋滋地问。
    璐璐扒着香蕉皮的手一顿，挤眉弄眼地咦了好几声：“你咋突然说这个？”
    “别打岔，你快点说！”
    璐璐手指点着下巴，想了半天：“那我想当个老师。”
    “啥？老师？”
    “嗯，体育老师，不用动脑。”
    “那我还是不要长得跟你一边高了，四肢越来越发达，神经越来越大条。”
    “你说谁呢？”
    “就说你。”
    “让你说我！”璐璐跟饿虎扑食似的，一下子把我扑倒了，就开始挠我痒痒。
    “哈哈哈哈哈。”我也反过来挠她痒痒，但是我挠不过她，都把我给笑岔气了。
    我俩闹累了，才铺了厚厚的被褥睡觉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缓慢绵绵的下雪声，有股寒气顺着窗户缝飘进来，冻得我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还想呢，今年的冬天，雪下得真早，但是下雪就代表着要过年了，也就还有二十多天，不到一个月了。
    希望陆祁能在这段时间赶回来，我想回莲花市过年。
    我脑袋沉沉的，马上就要睡过去了，突然听见头顶一声好听的闷笑声。
    我顿时一个激灵，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小孩儿。”
    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是陆祁！
    他一身黑衣，披了件黑色的毛毛的披风，垂手站在我头顶，两肩上的毛毛还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我有点不敢相信，以为是在做梦。
    陆祁抬起白得跟玉一样的手指，屈起来bangbang敲了两下我脑门：“不认识了？”
    “啊嘶……”我捂着被敲疼的脑袋，紧盯着他那张比鹅蛋还嫩的脸，突然跳了起来，“陆祁哥哥！你回来啦！”

 第187章 二叔醒了

    太好了！陆祁回来了！二叔就能醒了！
    我激动地爬起来，一下子冲到了陆祁身上，我感觉他就是我的大福星！
    陆祁两只手抱住我，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掀开，挑了挑眉：“你还挺想哥哥？”
    “想！特别想！陆祁哥哥我二叔能醒了吗？”我激动地注视着他的脸。
    陆祁忽然一顿，手一松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屁股一下子就跌到了地上，砰的一下，这个疼！
    他扔我干啥！
    我气愤又委屈的捂着屁股站起来，却看见陆祁那双原本半眯着眼睛现在全部睁开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双眼睛跟宝石一样，好像都要璀璨地发光了，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雪花呢。
    只是雪花进了屋子，很快就化了，变成一颗小小的水珠挂在他睫毛上。
    “怎么也没听见你问哥哥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小孩儿，你不地道。”
    我也一愣，好像是啊，连寒暄都没寒暄，关心都没关心，陆祁可是为了我二叔才上天的呢。
    我不好意思地揉揉屁股，急忙低下头盯着陆祁的脚：“那，那我不是觉得你无所不能……呀！你流血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脚，他腿上的血已经在地上流成一滩了！
    他不是无所不能吗！咋还能流血呢！我慌乱地扯住陆祁披风上的毛，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哥哥，你这是咋整的？咋还流血了？”
    ……可是他脸色又很正常，还带了点轻松愉快，嘶……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陆祁扯过我的手，把我往东屋领，一边走一边说：“不是我的血，南天门有人拦我，把他皮扒了。”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小心翼翼地侧眼瞅瞅他的披风……不会就是这张皮吧？
    “还挺保暖。”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确信了就是这张皮！
    陆祁站定在二叔头顶上。
    我拉开了东屋的灯绳，灯一亮起来，二叔的脸就看得更清楚了。
    虽然二叔这半个月都在躺着，可是被钱叔他们照顾得又胖回去了，脸圆圆的，还白里透红。
    “那个尸母说，二叔和放雷的天神都会反噬，那个天神咋样了？”我好奇地问。
    陆祁摘下披风，随手扔到一边：“自然是让他们放人。”
    他又从兜里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捏在指尖，我更吃惊了，这粒药丸居然是金色的！还发光呢！
    “这是啥？”
    “太上老君的仙丹。”
    “仙丹？！”原来世界上真有仙丹？！
    “嗯。”
    陆祁把仙丹塞进我二叔的嘴里，我趴在炕边，认真地盯着二叔。
    陆祁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我还得回去一趟。”
    “回哪啊？”我盯着二叔问陆祁，话都没在脑子里过，全心全意想着二叔会不会醒。
    陆祁就在我身后冷笑：“去天上，太上老君的府邸被我轰了，我答应他帮他重建，这段时间我就下不来了，你自己保重，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或者你去找老七老八。”
    老七老八，就是黑白无常。
    我挠了挠脸，这次听清了，踌躇了一会还是想问：“哥哥，你是因为要救二叔，才把人家家里轰了吗？”
    一个判官，居然把大神仙的府邸轰了，还能安然无恙……陆祁真厉害。
    陆祁抱着胳膊继续冷笑：“就是有人没良心。”
    “……”我知道是在说我，我讪讪地干笑两声。
    他又指了指扔在炕上的披风：“这皮你收好，下回不用担心僵尸，毕竟是天神的皮，邪祟刺不破。”
    “那我……”我一回头，屋地上空荡荡的，只有二叔头顶的两个血脚印，证明陆祁来过。
    还是那么来无影去如风的。
    这次都还没说让我考虑当第马的事呢，就消失了，哎……也是，都把大神仙的府邸给轰了，要是我我也得赶紧回去给人家修好。
    说到底，陆祁都是为了我和二叔。
    我握紧了小拳头，我决定了，以后要把陆祁当亲哥哥来孝顺！
    “啊……水……”二叔干哑的声音小小地响起来了。
    我惊喜的睁大眼睛：“二叔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我还没下地呢，东屋的门哐的一下被从外面拉开，璐璐双眼红彤彤地跳了进来：“二叔你醒啦！”
    “哎呦……”二叔哼哼着翻了个身，摸摸璐璐我两的头，长松一口气，“好像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我急忙给二叔倒了水，二叔就趴着咕咚咚地喝了一气，我拉拉紧盯着二叔的璐璐的手：“你咋醒了？”
    “早醒了，就是没敢动。”
    “咳咳咳。”二叔喝得太急被呛到了，璐璐我俩又跳上炕，给二叔顺后背。
    二叔又问我两他咋没事。
    我俩又七嘴八舌地把这半个月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虽然说得乱码七遭的，但好在二叔了解我俩，没一会就理明白了。
    二叔说：“这次的事是劫难也是机会，成败都在自身，倒是陆判官，咱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嗯！”
    第二天早上，我们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
    钱叔天还没亮就来了，发现二叔醒了，就敲锣打鼓地在村里通知了一大顿。
    钱叔说，正好城隍像也拿回来了，正好二叔去开彩，然后又自己掏钱组织人去镇里买了好多菜，要做一个大宴席，一方面是庆祝二叔醒了，一方面是庆贺本地有了城隍，以后再也不用过被邪祟骚扰的日子了。
    虽然村里很热闹，但是我心拔凉啊。
    我和璐璐坐在大帐篷里的圆桌边，菜都还没上呢，原来卢婶那个街头情报组织成员的姑姑婶婶们就都围上来了。
    “云丫头，把美瞳摘下来，让婶儿看看你眼睛。”
    “……”
    “云丫头，之前老姑害怕，现在不怕了，这人带着蛇的眼睛，咱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就是啊。”
    卢婶抱着妮儿冲了过来：“去去去，看什么看，别在这为难孩子。”
    “啧啧啧，卢嫂子现在白得个了大胖丫头，嗓门都洪亮了。”
    “老齐家的，信不信我抽你？”
    我视线穿过人群，终于捕捉到了刚刚开彩回来的二叔，二叔也被人群围在最里面，我俩对视，互相无奈。
    哎，真想回莲花市。

 第188章 回莲花市了

    宋村的事情总算结束了，我们告别了璐璐妈，告别了李大娘，打算买返程的票。
    “老二啊，难得回来一趟，咋不多住一段时间啊。”钱叔牵着马车，把我们送到火车站门口。
    二叔笑呵呵地递过去一根烟：“不住了，莲花市那边还有事，再说天气冷了，还得回去给两个孩子添点厚衣服，对了村长，麻烦你帮我给老卢家装个电话。”
    二叔说着从兜里掏出钱，数了几张票票就塞进了钱叔手里。
    我和璐璐兴冲冲地在雪上奔跑，地面上薄薄一层雪，踩起来嘎吱嘎吱响，我俩势要将没人踩过的平整雪面，都留下我们的脚印！
    火车里也很冷，这次坐火车跟之前不一样了，我完全不敢开窗。
    陆祁给的那个皮披风穿着也特别暖和，但是二叔不让拿出来，神神秘秘的装进大兜子藏着。
    到了莲花市，二叔第一时间拽着我俩去大超市，买棉袄棉裤。
    其实璐璐我俩都有棉袄棉裤，还是去年我妈和璐璐妈亲手做的，但是二叔说穿起来太臃肿，保暖是保暖，但是不好看，小姑娘就得从小美到大。
    买完了衣服，我们又大包小包地往百谷园走。
    “终于要回家啦！”璐璐雀跃地蹦了起来。
    我也高兴的嘴角哈喇子都出来了：“快冻死我了，快点回家！”
    二叔在后边拎着两大袋的衣服：“先去餐馆报个平安。”
    对哦，我回家要跟祖先们报平安，现在回家更要跟韩子奇他们报平安啦！
    餐馆的玻璃门上，因为屋里的热气，上了一层水雾，里面的人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但我好像看见柜台里坐着一个小人儿。
    二叔推开门，我睁大了眼睛，居然是韩子奇！
    韩子奇穿了一件暖白色的针织毛线衫，乖乖巧巧地坐在柜台里，黑黑软软的头发就搭在额头上，露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就是他现在低垂着眼睛，握着一支笔在柜台里写什么，没有看见我们。
    他是弹钢琴的，手指非常漂亮，往那里一坐就跟小公子一样有气质。
    餐馆里人很多也很吵，可他坐在那就跟一方净土一样。
    他咋在这啊？完全出院了？
    我刚要开口叫他，韩叔叔激动地用围裙擦着手，从后厨冲了出来：“老二！你们回来了！”
    “哈哈，回来了！”
    韩叔叔几个大步走过来，重重抱了抱二叔，大手把二叔的后背拍得啪啪响。
    二叔都被韩叔叔拍得咳嗦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大哥，照顾着小奇还得来回跑。”
    “你说的哪话！”韩叔叔有些生气地立起眼睛，黝黑的脸上有点恼怒，“咱们哥俩还用得着说这些？”
    韩叔叔大手搓了一把眼睛，指了指韩子奇，说：“暖庭不在这，客流量也少了，我就把小奇弄过来了，可能添了点麻烦。”
    “咋会呢，我看这餐馆被你照顾得挺好。”二叔哭笑不得，和韩叔叔拉拉扯扯的到后厨去寒暄了，周叔叔王叔叔也都去了。
    走之前韩叔叔还使劲揉了揉璐璐我俩的脑袋。
    头发都快给扯掉了。
    我叹口气往柜台里看过去，韩子奇的手已经停住了，有点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本子。
    我拉着璐璐，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台前，踮起脚把下巴搭在柜台上才能看得见他：“韩子奇，我们回来了。”
    离得近了，我才看见韩子奇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在他嫩白的小脸上，好像雪地里长了一朵红梅花。
    “嗯。”韩子奇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又开始乖乖巧巧地记账。
    给璐璐我俩一下子就整懵了，人家韩叔叔见二叔回来还高兴的直嘎嘎笑呢，韩子奇咋一点也不开心呢？
    璐璐我想相互看了一眼，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挠挠后脑勺。
    但是不知道为啥，韩子奇的这个态度，让我们俩个感觉自己做错了一件大事。
    我两蔫头巴脑地钻进柜台里，在韩子奇身边一边站一个。
    “韩子奇你写啥呢？”璐璐试探着问。
    “记账。”韩子奇冷冷冰冰的。
    我挠了挠脸：“你咋哭了？”
    “我没哭。”
    “……”骗人，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拿了一块餐巾纸，给他擦眼泪：“是不是不舒服啊？”
    璐璐不赞同的摇摇头：“肯定是韩叔强迫你来的，对不对？”
    啪的一下，韩子奇突然把笔摔在柜台上，气愤地扭头看我俩，然后啥也没说气冲冲地走到后厨去了。
    这……莫名其妙的！电话里说得好好的，他等着我俩回来，我俩一回来，他还生气了，生啥气啊？
    搞不明白！
    小男孩的心，跟海底的针一样！
    虽然我心里碎碎念，但是迫于韩子奇的淫威，又不敢造次，璐璐我俩跟鹌鹑似的缩在柜台里，继续当小老板。
    没一会二叔夹着一只烟，笑呵呵地撩起门帘走出来，脑袋还朝着后厨说话呢：“我给如烟和旭成打个电话，告诉一声。”
    “是该告诉一声，要不今天早点关门，咱们自己聚一聚。”韩叔叔愉快的声音从后厨传了过来。
    “我看行。”二叔把烟放在嘴上叼着，烟雾熏得他眼睛半闭着，走到柜台前拿起电话。
    我着急地拽住二叔的袖子：“二叔，韩子奇好像生我俩气了！”
    璐璐苦恼点头：“我俩还不知道因为啥。”
    二叔揪揪我俩小鼻子，笑道：“那你俩就去问问呗。”
    然后二叔就不搭理我俩了，给段阿姨和黄叔叔打了电话，说我们回来了，还说晚上一起在餐馆吃饭。
    我幽怨地盯着二叔往后厨的身影，一直到二叔消失在后厨门口的门帘后。
    韩子奇突然掀开门帘走出来，板着小脸。
    我一下子就收回了幽怨的表情：“韩子奇，你不生气了啊？”
    韩子奇默了默，突然在原地张开了手臂，璐璐我俩一顿，随后欢喜地跑过去，跟韩子奇抱了个满怀。
    “韩子奇你真不生气了啊！”
    “你们回来得太晚了，我以为你们出事了。”韩子奇鼻子闷闷的。
    璐璐放开他，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我俩这不是没事吗，有二叔呢，怕啥？”
    我傻兮兮地笑，原来韩子奇不是生我俩的气，是担心我俩啊！

 第189章 房东要修仙

    “暖庭！璐璐！”听见声音，我惊喜地扭头看门口。
    就见段阿姨笑吟吟地推开玻璃门，黄晨曦穿着嫩黄色的棉袄，带着一顶黄色的花边帽，又哭又叫地跑了进来：“你们可回来了！”
    “晨曦！”
    “晨曦！”
    璐璐我俩高兴地跑过去，又跟晨曦抱了个满怀，跟好朋友分别了这么久，突然相聚，我心里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呔！妖怪！我就知道你祸害活千年！”我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蓝布兜子突然从我头顶飞过去，直接罩在了璐璐脑袋上。
    我心头一惊，眨眼的时候，璐璐已经把蓝布兜子扒拉下来，捂了嚎风的追着方忠宇就开始揍：“方！忠！宇！”
    乒乓——
    这两人一见面就开战。
    那架势，吓得我打了好几个哆嗦。
    段阿姨也不在乎方忠宇有没有被揍，踩着高跟鞋快步到我身前蹲下来，仔细端详我的小脸：“怎么看着还有点胖了？”
    我笑嘻嘻的回答：“在老家吃得好，卢婶每天都会给做一大堆好吃的！”
    段阿姨捂着嘴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大事呢，看来乡下生活也不错。”
    “哪有不错啊？”我揉了揉鼻子，刚要解释，二叔他们就出来把客人们送走了。
    不一会黄叔叔黄阿姨还有齐阿姨也来了。
    他们一边收拾着餐馆，一边听二叔讲在村里发生的事，听得我这些叔叔阿姨们倒吸凉气。
    黄叔搂着二叔肩膀呜呜哭：“福大命大，福大命大啊，你要出了事，我家晨曦以后去哪蹭饭啊！”
    “黄旭成你要点脸行不行？”黄阿姨拧着黄叔的耳朵拉走，黄叔哎呦呦了一路。
    我们五个小孩，抱着膝盖在暖气片前蹲成一排，照例我蹲在最中间，左边是韩子奇和方忠宇，右边是晨曦和璐璐。
    “你们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晨曦哽咽着，璐璐就给她顺后背。
    我拿着纸巾给晨曦擦擦哭花的小脸：“你们呢，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晨曦止住眼泪，又立马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我们最好的事，就是韩子奇出院了！”
    韩子奇点点头：“嗯，现在平英私校放假了，我妈说等明年开春，再送我去钢琴班。”
    “到时候我和韩子奇还是同学！”晨曦笑嘻嘻的，肉乎乎的小脸可爱极了。
    方忠宇瞪大了眼睛，摁住韩子奇的肩膀，把自己上半身都挺起来了：“你们为啥不说我的事？”
    “你能有啥事？”璐璐问他。
    方忠宇得意地搓搓鼻子：“我今年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在期末考交了白卷，老师说我态度有问题，让我回家反省，明年留级！到时候不是正好和你们一起上一年级？”
    “……”我嘴角抽了抽，难怪我们走之前，段阿姨都开始用心培养方忠宇了，今天璐璐追着方忠宇打那么久，段阿姨都没拉一下。
    韩子奇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扭头看方忠宇：“这是什么光荣的事？”
    “……”方忠宇蔫儿了，蹲在原地画圈圈，嘴里还碎碎念，我仿佛看见他脑袋顶上有几条灰色的波浪线流下来了。
    韩子奇又扭过头来，他的表情有点郑重，好像有大事的样子，我不由得也收回了嘴角的偷笑，正色起来。
    “咋啦？”
    “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啥？”
    “你还记得，和咱俩一起被金茂洋装进棺材里的那个人吗？”韩子奇拧着眉毛说。
    我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那个二叔说心里贫瘠的年轻男人，那个营养不良的身躯好像在我眼前闪过，还记得我们出发回宋村的时候，他在火车站外出现了呢。
    那时候他踮着脚尖……踮着脚尖？！
    我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立刻神情专注地看向韩子奇。
    璐璐她们三也不瞎聊了，都看着韩子奇。
    韩子奇伸出手指，指了指我们身后的暖气片。
    “暖气咋了？”晨曦问。
    韩子奇摇摇头：“隔壁五金店，今天早上我爸我俩过来开门，看见那个人去了五金店，我听见他们说，一个月五千工资。”
    “天哪！五千？！”晨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方忠宇也不可置信的拉回韩子奇的胳膊：“你没听错啊？我妈一个月工资才八百。”
    韩子奇抿着嘴点点头：“没听错，他们谈完，那人还站在五金店门口炫耀了一会。”
    我抱着膝盖瞅地面，黄晨曦粉嘟嘟的小皮鞋上有两个可爱的蝴蝶结。
    虽然我在看晨曦的鞋，但我心里在疑惑。
    “之前他不就是去要五千工资，然后让老板推出来了吗，老板娘还泼他一身水。”
    “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奇怪，而且他在门口站着的时候，我瞅着他踮着脚，不知道……”
    “是不是脚有病了？”方忠宇大明白似的探过头，又被韩子奇推着脸推回去了。
    璐璐翻了个白眼：“他咋样都好，别往咱们家凑就行。”
    “嗯！总结的对！”晨曦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的时候，这顿饭可下做好了，大人们笑着聊着喝着吃着。
    我们几个吃完就围在一起，听晨曦和韩子奇讨论乐谱。
    我抱着我刚沏好绿茶抿下一口，顿时感觉身体都热了。
    我看着璐璐和方忠宇探头探脑的在韩子奇和黄晨曦身边瞎听，觉得这样的日子真不错。
    有家人有朋友，真轻松，当然，如果不需要接触鬼怪的话，我就好好学习，考到南方的大学去。
    可是有些事就是我想躲也躲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赖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觉呢，就听见我家的门被人砰砰砰的砸响了。
    “老二，你在不在！我知道你在家，快点给我开门！”
    谁呀，这一大早就吵人家的美梦，我烦躁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璐璐扑上床把我拉起来：“暖庭快起来，房东来了。”
    “他来就来呗。”我嘟囔一声，人都还没醒，就感觉自己一下子飞到了床边，再睁开眼睛璐璐居然在给我往身上套秋裤。
    “……”我挠挠脸，认命的接过衣服自己穿。
    正穿着呢，就听见房东站在我家厕所门口，喘着粗气说话：“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咋修仙？世界上要是有鬼有神，那修仙就不是空穴来风！你赶紧告诉我，我修成了带你一起飞！”
    “朱八福，你有毛病吧？要是能修仙我早就上天了，还会在这租你的房子？”
    我扭头，门缝外二叔正气恼的把毛巾摔在房东肥嘟嘟的大肚囊上。
    房东小眼睛立马睁得挺大，抓着毛巾跟屁虫一样追着二叔：“说不定你现在就在修呢？要不你咋突然从一个土老帽变成餐馆老板，还结交了段老爷子，现在菱形大楼那块地都盘下来了也动工了，你要不是修仙了，你能这么顺利？”

 第190章 牛虎的皮

    “这个胖房东，心咋那么大呢？”我忍不住吐槽，这么冷的天，他把我吵醒，居然就是要跟二叔学修仙？
    二叔也得会才行啊！
    客厅里二叔的声音更加洪亮了，有些训斥胖房东的感觉。
    “别说没办法修仙，就是有办法，就你这个心态，也修不成！”
    “哎！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能修仙吧？”
    我翻了个白眼，胖房东的声音都油乎乎的，好像在嗓子眼塞了一堆猪油，听着就叫人起鸡皮疙瘩。
    我搓搓胳膊拉开房门，璐璐已经带好棉手套，帮二叔把鸡蛋糕从厨房端出来了。
    我急忙跑到卫生间，快速秃噜一把脸，出来就兴冲冲地跑到餐桌边，璐璐给我盛了一大碗热乎乎香喷喷还软软弹弹的鸡蛋糕。
    我捧着鸡蛋糕，心里美啊！一大早上就能吃到好吃的，要是胖房东没出现，我就更美了。
    我捧着碗凑近嘴巴，刚要抿一口，胖房东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出现：“嘿嘿嘿小丫头，你能看见鬼神，是不是跟你二叔学修仙了？”
    “噗——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他把我吓一激灵！
    璐璐连忙放下碗，从对面绕过来拉开胖房东：“你干啥！咋在人家身后说话呢！都把暖庭吓到了！暖庭你没事吧？”
    我苦着脸，刚才想抿一小口，结果一嘚瑟吃进去一大口，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胖房东油乎乎的大饼脸还有点不屑：“小丫头就是事儿多，咋就那么不经吓呐？”
    我气愤地看着他。
    一团垃圾袋突然从二叔的房间里砸出来，正好砸在胖房东头顶上。
    “朱八福！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无非就是贪恋神通，想用神通满足自己的贪欲，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修成仙，要是一心钻研，最后只能引来歪门邪道，狐仙的事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二叔气冲冲走出来。
    提起狐仙的事，胖房东的身子都是一抖，身上的肉比鸡蛋糕还弹性十足，他脸立马就黑了，扯着脖子跟二叔对着喊：“那是两码事！再说那狐仙是跟我有仇，又不是歪门邪道！”
    “都一样！仇仙还能化解，要是引来歪门邪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驱赶走的！”
    “别说没用的！你就说你教不教吧！你要是教，这房子我送给你，你要是不教，等我找到了门路，一定让你好看！”
    胖房东的叫声，让我想起我家半夜拱食儿的猪，嗷嗷嗷的。
    二叔气的肩膀都在上下起伏了，大步走到房门口，使劲拉开了房门。
    “这房子现在我租着就是我家，以后你再来我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
    “行，行！”胖房东油乎乎的手指头指着二叔，气得都发抖了，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别后悔！”
    胖房东气呼呼地大步走了，那大肉脚丫子，踩在地上，咚咚咚响。
    璐璐嗖的一下窜过去，替二叔使劲摔上房门：“二叔你别生气，因为他生气又不值得。”
    二叔喘匀了气，笑眯眯地摸摸璐璐的脑袋瓜：“吃饭吧。”
    “哎！”
    二叔说吃饭，自己还走回卧室去了，我伸着脖子叫二叔：“二叔吃饭呐！”
    “嗯呐”然后二叔就抱着陆祁给的那张黑色毛皮出来了。
    我一愣：“二叔，你抱它干啥，你不说不能拿出来吗？”
    二叔拉开凳子，坐到璐璐身边，接过璐璐盛的鸡蛋糕喝了一大口：“之前不能拿，二叔怕路上有精怪注意到，惹来麻烦，现在回家了没事，正好餐馆热水够，等会把毛秃噜秃噜，把皮拿去给你做一身皮衣。”
    二叔放下碗，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上面的毛毛，一个劲咂舌：“这可是好东西，二叔也只听说过，南天门是托塔天王守着的，托塔天王的塔里关着一只上古就活着的牛虎，后来变成了给李天王当了看门儿的，这应该就是那牛虎的皮。”
    二叔说这话我就不懂了，牛是牛，虎是虎，牛虎是个啥东西？
    我转头看见璐璐同样迷惑的眼睛。
    璐璐问：“二叔，牛虎是啥啊？”
    二叔扭头笑道：“上古时候，野兽的种类要比现在多得多，虎是百兽之王，牛皮又是最硬的，所以能修出神通的野兽，数牛虎最多，这只牛虎是其中最厉害的，有了神性的牛虎皮不但能挡刀剑，还能挡邪祟，一般的小鬼见到这皮吓也吓跑了。”
    二叔又对我说：“陆判官也知道天上地下时间不一样，他回不来，为了避免你再陷入灾难，给你找个盾牌，才扒了人家的皮。”
    我不由得的打了个哆嗦，这么想的话，还是因为我，才让人家天神把皮都丢了，我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二叔可能从我苦了吧唧的脸看出我的想法了，一手抚摸着毛，一手摆了摆：“据说牛虎的自愈力也极强，没了皮可以再生。”
    “啊？”
    二叔弯下腰，把皮装进脚边的蛇皮袋里：“跟陆判官在一起是机缘，好处数不胜数，你考虑好了吗？”
    我卡卡地抓头皮：“二叔，我以前说考虑其实都是骗陆祁的。”
    “二叔知道。”
    “……但是这次你差点死了，给我吓死了，我又想……”我有点害臊，感觉自己出尔反尔的，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我啊？
    我抿住嘴，尴尬的脚指头一个劲抠拖鞋，算了，先不想了，就算我要给陆祁当第马，那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吧？
    吃完了饭，我们照例去餐馆开门。
    天气冷了，早上的人不是很多，今早就两个叔叔来吃早餐。
    不远处的菱形大楼开始动工了，噪音呜呜的。
    璐璐我俩坐在柜台里，拄着下巴，看二叔来来回回地搬东西，打电话。
    不一会，几个工人搬着一个正方形的大箱子进来了：“老板，放哪啊？”
    “就放地上吧，回头我自己装就行。”二叔笑呵呵地拿出几瓶汽水递给工人们。
    工人们原本累到呆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直说怪不得这餐馆生意好，原来是老板人好，才跟二叔道了别离开了。
    我注意力全在那个大箱子上了：“璐璐，你看这是啥？”

 第191章 命运多舛

    “啥。”璐璐跳出柜台，背着小手，围着大箱子来回看，“是电视！”
    “电视？”我一愣，也兴冲冲地跑出柜台，“真是电视啊！”
    “嗯！太好了！以后咱们就能在餐馆看电视了！”
    “那还等啥，快让二叔把电视装上啊！”我扭头，没看见二叔的身影，“咦？二叔呢？”
    “二叔去给宋爷爷送早饭了。”璐璐蹲下来，激动地摸着箱子说，“昨天你睡得早，我听见二叔和段阿姨唠嗑，说宋爷爷入了冬以后，身体就不咋好，一直往医院跑。”
    “啊？”怪不得的昨晚宋大爷没来呢，我看电视的心情顿时没了。
    宋大爷善良热情，每次路过门口和他打招呼，宋爷爷都会给我水果吃，还让我拿回家和璐璐一起吃。
    我打心底里喜欢宋大爷，他生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璐璐，我要去看看宋爷爷，你去吗？”
    璐璐看看空荡荡餐馆：“你先去，等你回来我再去，要不然没人看餐馆。”
    “哦！我很快回来！”我着急地冲出门口，穿过马路跑到了门卫。
    二叔正蹲在门卫门口皱着眉头抽烟呢。
    我急忙扒着关闭的窗户往里看，可是门房里空荡荡的，就连宋大爷平时用的锅碗瓢盆都不见了，好像已经没有人住了的样子。
    “二叔！宋爷爷呢！”我感觉一股非常难受的感觉，爬上了我的心头。
    二叔看看我，把烟屁股在地上摁灭，牵着我的手往回走：“刚才病发了，叫了救护车，宋叔的侄子跟着去了，现在估计在抢救，咱们晚上再去医院看看。”
    “二叔呜呜呜。”我忍不住鼻子酸了起来，“宋爷爷不会有事吧？”
    二叔嘴唇动了两下，最终没说话，领着低垂着脑袋抽泣的我穿过马路回了餐馆。
    二叔推开玻璃门，我抹着眼睛，猝不及防地听见里面突然出现的谈话声。
    “璐璐，跟阿姨一起走不好吗？阿姨有钱，以后你的前途绝对会比在一个餐馆老板家寄人篱下的好啊。”
    “你不想要单独的大房间？一个屋子的玩具？吃不完的美食和用不完的钱？”
    “只要你想要，阿姨还可以送你出国留学……”
    “我说了我不用！我的家在这！二叔和暖庭都是我的家人！我不需要别的家人！”璐璐嗷的一嗓子。
    我惊讶地抬起头，我看见璐璐站在柜台里，气恼和厌烦都写在脸上。
    而她身前，站着一个瘦到跟骷髅似的，穿着藕荷色裙子的女人……是她！经常来找璐璐的那个女人！
    她啥时候来的！
    我惊讶的都把因为宋大爷而伤心的情绪都忘了。
    “璐璐……”这个女人还想劝。
    二叔板着脸大步走上前去：“这位客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听见二叔的声音转过头，脸上挂着淡淡笑：“你好，我叫白静，你就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吧？”
    虽然她在笑，但我觉得她很讨厌！她的笑容讨厌！她的裙子更讨厌！她整个人都很讨厌！
    她居然劝璐璐离开我们！我蹬蹬蹬地跑进柜台里，紧紧抓住璐璐的手，龇牙咧嘴地瞪着她！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二叔：“我的职业是国际模特，这是我的名片。”
    二叔没有接，冷着脸注视着她。
    女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收起了名片，莞尔道：“是这样的，我因为职业原因一直保持身材，不小心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我看璐璐很喜欢，所以想收养她。”
    国际模特？很牛吗？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呢！谁知道她是不是居心不良？
    我抓着璐璐跑到二叔身边，拉下二叔的脑袋，凑到二叔耳边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小声说：“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咱们刚知道番妖司的时候，她就开始盯着璐璐！咋会那么巧？二叔！”
    我知道这样说很牵强，但是要把璐璐从我身边夺走的人，一律按照歪门邪道来看！不是也得是！
    璐璐也伸过脑袋，撇着嘴角肯定：“对！二叔！她一定是妖怪！我刚才看见她尾巴了！”
    我嘴角抽了抽，不由得看看白静的身后。
    哪有什么尾巴啊？连个邪祟的影子都看不见，再说就算有邪祟，璐璐没有蛇眼也看不见啊。
    这个谎撒的有点粗糙，肯定被二叔看穿。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璐璐这么明显的谎言，二叔居然点头了：“那就更不能让她接近咱们璐璐了。”
    女人就站在原地，看我们一家人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微笑着等着。
    等我们商量完，二叔直起身子把我俩挡在身后，白嫩的后脑勺都在反光：“您请回吧，这两丫头虽然管我叫二叔，但都是我闺女，我自己能把她们好好抚养长大。”
    “哼！”
    “哼！”
    璐璐我俩用哼哼给二叔加油打气！
    女人抬起手放在嘴边沉吟了一会，又抬起细长的眼睛疑问道：“您真的不考虑考虑了？我能带给这孩子更好的生活，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给您一定的补偿。”
    “我现在就挺好的！不但挺好，还是最好！”璐璐气冲冲地把脑袋从二叔腰侧探出去。
    “对！没错！”我也探出头去！
    女人视线在我俩脸上转了两圈，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姐妹情深啊，原来如此。”
    她又跟我二叔说：“那就不打扰了，我改日再来看璐璐。”
    “谁要你看！”璐璐嗷嗷的叫。
    女人绕过我们往门外走去，快出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转回身看了眼璐璐。
    她眼底闪过一抹而过的贪婪……！
    我心头一惊，我的蛇眼能捕捉到很多细节，也因此捕捉到了这抹贪婪，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
    我感觉我的好姐妹被人盯上了，这比我自己被人盯上了还难受！
    要说刚刚是为了不让她得逞，我才说她居心不良，但是我现在是真觉得她居心不良了！难道她真是鬼怪？
    我急忙把二叔和璐璐拉住，把女人的眼神说给他们听。
    二叔却摇摇头：“任何人想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都是贪婪的，想想朱八福，不也一样吗？不能因为一个眼神就判定别人是不是邪祟。”
    二叔说完就去装电视了。
    我和璐璐互相对视，许久都说不出话，我只觉得心凉，前不久我被603的邻居盯上了，现在璐璐又被别人盯上了，我家人的命运为啥都这么多舛啊！
    我哭丧着脸，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哼，来个人坐死我吧！

 第192章 客源被抢

    事实证明，一天之计在于晨。
    因为早上接连发生了三件不好的事，所以这都一个上午过去了，餐馆里除了早上那两个叔叔，就再也没有别的客人了。
    不过我倒是挺开心的，二叔让周叔叔和王叔叔临时放半天假，我和璐璐就坐在餐桌旁，看二叔新装好的电视，孙悟空真好看！
    二叔就在后厨摆了两大盆开水，把毛披风放在开水里烫。
    “哎呀！又广告了！”璐璐趴在桌子上，看不见后续难受的她两只手在桌子上乱扒拉。
    我拄着下巴叹口气：“明年咱们上学，估计都没有时间看电视了。”
    “也是，今天咋都没有客人呐？”璐璐跑到门口，扒着门往外看，“倒是隔壁五金店人挺多的。”
    “是吗？”我放下水杯也跑过去，距离门口近了，还真听见隔壁不大但十分吵杂的声音了。
    咦？他家平时都没啥人，今天人这么多呢？
    我打开门，隔壁的老板正站在门口，开心地迎来送往呢。
    ……我酸了。
    他家屋子都挤满了，这得挣多少钱啊？
    哎，我学着二叔的样子摇头叹气。
    “奇怪。”璐璐上升的语调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咋了？”
    “你看看呐，你看看他们买的东西。”璐璐指了指刚刚从五金店出来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顺着甬道往南边去了。
    我看过去：“嘶……”
    那男人西装革履的，可是手上提了一大袋子的……淋浴头？？？
    “他买那么多淋浴头干啥？一天用一个啊？那也得用几个月了。”璐璐在我身后挠脑袋。
    我回身拉下她的手：“谁家能一天用一个淋浴头那么奢侈啊。”
    “那他买那么多。”
    “说不定家里是开澡堂的。”
    “有道理。”
    我俩美滋滋地露出小白牙，一定是猜到真相了！
    可是下一秒我俩就愣住了，因为一个孕妇，也提着一大袋的淋浴头出来了……
    “不会她家也是开澡堂的吧？”璐璐小声嘀咕。
    我皱眉摇了摇头：“是不是他家今天就卖淋浴头啊？”
    “以前也不是这样卖的啊？上回周叔去他家买菜刀，也是买一把呀！”
    我俩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看起来是一对夫妻的叔叔阿姨从对面走来，明晃晃是奔着我们餐馆来的。
    我顿时喜形于色，一上午终于有一个客人了！
    “二叔！来……”
    “哎呦，先别吃饭了，我记得咱家鞋柜子坏了，买两个合叶吧？”
    “多买点，备着，我总觉得咱家别的柜子合叶也要坏。”
    “行，那咱们去五金店。”
    ……我都还没把二叔喊出来，这一对夫妻到了璐璐我两面前，突然一个转弯就去隔壁了。
    璐璐在我身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暖庭。”
    “嗯。”
    “我觉得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
    我俩对视一眼。
    平时一直都是我家火热，五金店没有几个人，今天突然反过来了，本来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两个买了一大堆淋浴头的人，还有这两个叔叔阿姨突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儿，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特别是现在，那个营养不良的年轻男人，身上似乎还有点问题，他就待在五金店，很难不让人往玄乎的方面想。
    但是又不能一下子就确定，我俩商量商量在门口等着看看，连孙悟空都不看了。
    璐璐跑进餐馆拿了两个小马扎出来。
    我俩就一左一右地坐在餐馆大门口，拄着下巴眯着眼看来往的路人。
    四面八方的路人全部都涌入了隔壁五金店，里面的客人鱼入鱼出，刚刚的那对夫妻还提了两大兜子的合叶出来，笑呵呵地回家了。
    不仅是他们，附近的店都没有生意，店老板们都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五金店呢。
    五金店里每一个进去的客人，全部都提着一个大袋子，那架势好像要把五金店给搬空。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眉头压得越低。
    “二叔还在后厨呢？”我问璐璐。
    璐璐点头：“是啊。”
    “我去找二叔。”我马不停蹄地跑到后厨，二叔正坐在大盆前，撸起袖子薅毛呢，一边薅一边唱经，一上午过去，居然才薅了巴掌大小。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二叔，你这啥速度啊？”
    二叔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去去去，你以为这是普通皮毛呐？这上面每一根毛都得超度，才能从上面下来。”
    “唔，天神的东西真不是好拿的。”
    “不对呀。”二叔把皮毛泡进大盆的滚水里，用裤子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你不在外边看电视，咋还进来了？来客人了？”
    我才想起我是来干啥的，连忙把璐璐我俩发现的事跟二叔说了。
    二叔听完摸出一根湿了半截的烟，吧嗒一口，烟圈就往他头顶上飞去了：“这他妈怪事咋这么多。”
    “……”我险些被我口水呛到，二叔极少说脏话，冷不丁说一次，就跟‘孙悟空念紧箍咒把唐僧疼得满地打滚’一样违和。
    我挠挠脸：“二叔，你说是不是他家把咱家客人抢走了？”
    不对，是把附近所有店的客人都抢走了。
    二叔点点头：“他家有点门道，没事，别管，正好咱们休息两天。”
    “二叔！”我急得跺脚，璐璐我俩为了餐馆的生意，就差把脑袋都插到人家去了，二叔居然还要休息，心咋那么大呢？
    二叔挥了挥手，摁灭烟，继续薅毛：“让璐璐回来，外边多冷，别冻感冒了。”
    “……”看二叔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果然妥协的还是我，“哦。”
    我撅着嘴出去把璐璐拽回来，窝在餐桌前继续看电视，三打白骨精都不能吸引我了，我满脑子都想着隔壁五金店的事。
    想得我都累，眼睛也不住地瞟着门外，看着外面络绎不绝的人，又酸又气愤。
    本来以为今天就这样过去了，啥也不用干，等到晚上去看宋大爷。
    但是没想到，要关门了，突然来了一伙客人，真是意外之喜！
    可当我看清那三个客人的脸时，我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升到了最高峰，又嗖的一下掉下来了。
    因为来的人正是隔壁五金店的老板、老板娘还有那个营养不良的年轻男人……

 第193章 二叔有一点点损

    二叔刚把扒了两巴掌毛的皮装进大袋子里，餐馆的门就被人从外拉开了。
    一道谄媚的男声也随着外面的冷空气流进来：“哎呀，之前是我们两口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是个福星啊！”
    “是啊李强，今天店里的东西都被卖没了，有些积压了好几年的货也被买走了，你说我之前还不同意，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会卖东西，别说五千，八千也把你留下来啊！”头发又黄又卷的小个子老板娘，一边看着营养不良的年轻男人，一边往里走。
    他叫李强？
    璐璐站在餐馆的最中间，掐起了腰：“我们已经要关门了！”
    李强闻言转过身，看见二叔我们愣了一下，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类似于恼羞成怒。
    “没想到隔壁的餐馆就是你家的。”
    五金店老板和老板娘都有些懵的左右看看：“你们认识？”
    “认识。”李强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之前你帮我付的住院费没有一千吧？这里是一千，不用找了！”
    他啪的一下把钱摔在桌子上，财大气粗的样子。
    我简直想连着翻十个白眼！
    这个暴发户嘴脸，二叔还啥也没说呢，他搞得像二叔追着他讨债似的。
    二叔也不在意，走过去就拿起桌子上的钱，笑呵呵地揣进兜里：“那就多谢了。”
    李强看着二叔的眼神十分阴郁，又扭头看向了我，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五金店老板叫伍斤，长得尖嘴猴腮，看着二叔和李强，这会眼睛滴溜溜转。
    伍斤突然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用鼻孔看我们：“你家今天也没客人吧，我们算是光顾你们生意了，还不快点把好菜端上来？”
    听见伍斤这么说，李强阴郁的眼神消下去一点，相反的是充满了嘚瑟。
    我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他搞什么门道，我家的客人咋会一个没有？不只是我家，就连别人家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全部都去五金店了。
    我气呼呼地低头，我倒是要看看李强是咋回事。
    我刚看向李强的脚面，他却突然坐在旁边的餐桌那儿，把脚收进去了。
    嗯？我一愣，抬头间正好撞见李强有些惊疑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
    对哦，他知道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特意把脚藏起来了。
    二叔拿起菜单挥了挥：“你不看看菜单了？”
    “不看不看，你看我们像差钱的人吗？”伍金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二叔点点头，扎起围裙就往后厨走。
    我气呼呼地追进去：“二叔，咱们还招待他们？不去看宋爷爷了？”
    二叔站在灶台边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难得来一个客人，不照顾好了怎么行？他们不点菜，你来点。”
    “嗯！”我气呼呼地翻开菜单，按照最贵的菜点了俩个。
    让他们嘚瑟，让他们充大款，一顿饭我让他们吃进去一百块！
    二叔摁住我点的那几个菜，轻轻摇了摇头：“你这点菜咋够他们吃，这个还有这个，全都点上，拿去给他们确认。”
    “哦好！”我抱着菜单跑出去，放到桌子上，“你们确认一下，这几个菜够不够吃。”
    伍斤看都没看，正笑嘻嘻地跟李强说话呢，听见我说话，不悦的转过头来，横眉竖目的一把将菜单摔在了地上。
    “还问什么问！不说了我们不差钱！有啥好菜上啥好菜！”
    我感觉我的小拳头已经快捏碎了，我憋住一口气地蹲下来捡菜单，一抬头突然看见李强的脚往后交叉收回去。
    虽然他动作很快，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脚下面……还有一双脚！
    怪不得他踮着脚尖走路，原来是脚跟被别的脚垫着。
    不过那双脚不太真实，就像盯着电视看久了眼前出现的小飞蚊那样虚，但它确实是一双脚。
    这是鬼吗？
    哪有鬼只长一双脚的？
    还是这么虚的脚？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二叔。
    我抱着菜单就往后厨跑，还能感觉到李强的目光，就像钢针一样扎在我后背上。
    我一进后厨，还没等说话呢，二叔一边颠着燃起熊熊火光的大勺，一边问我：“咋样，看清了吗？”
    “看清了，他脚下边有一双脚。”我站得远远的，生怕油溅到我，“二叔那是啥啊？是鬼吗？我没见过这样的鬼。”
    二叔也是一愣，扭过头来白白胖胖的脸上有些惊讶：“只有一双脚？”
    “嗯！”
    “二叔还真不知道。”
    “……”二叔笑呵呵地继续炒菜，一点也不担心，我都快担心死了，要是搞不明白李强是咋回事，那我家餐馆以后还开不开？
    这边菜刚炒上，伍斤就在外面叫唤上了：“好了没有，咋这么慢呐！”
    紧接着璐璐就捂了嚎风的撩起门帘冲了进来：“二叔！咱们能不能把他们赶出去！讨厌死了！”
    我拉住璐璐，蹲在墙边，把菜单给她看：“那咋行，这么多钱呢，咱家一天也就收入这些钱。”
    璐璐都惊呆了，怒火立马消失下来，两手抓过菜单睁大了眼睛：“那咱家今天也不算亏。”
    二叔背对着我们炒菜笑道：“不仅如此，这顿过后，他们就不敢再来闹事了。”
    璐璐我两互相对视，齐齐竖起大拇指。
    二叔善良的时候是真善良，损的时候也是真损。
    一顿饭让他们花了七百块钱，估计是之前五金店一个月的收入了，以后伍斤再想带着李强来吃饭，恶心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
    怪不得二叔这么淡定啊……
    虽然餐馆里只有伍斤他们三个人，但是伍斤老是催，隔一分钟催一次，语气相当恶劣，要不是二叔定力高，这会都得给催得心慌慌，
    璐璐放下门帘，从门口气呼呼地收回脑袋：“让他们笑吧，等会就得哭！”
    还真让璐璐说中了。
    当第一盘菜端上去的时候，伍斤和李强还十分嘚瑟，不屑的哼声从鼻子里出来。
    第二盘菜上来的时候，哼声就更大了。
    等到第三盘第四盘上去的时候，伍斤微微有些目瞪口呆。
    我们东北的菜码大，两三个人吃一盘菜都足足的，可是后面还有五六七八九十……盘菜。
    璐璐我俩端菜端得越来越欢脱，伍斤的面色越来越绿，二叔还贴心地把桌子都给他们合到一起了，省得装不下。
    但即便如此，菜盘子也是摞压摞。
    “咋这么多菜！你们家开的是黑店呐！”老板娘啪的一下拍到桌子上站起来，又黄又卷的头发跟弹簧似的上下弹。
    二叔笑容又温和又客气，把刚刚那张菜单拿出来：“这是你们刚刚确认的菜单，一共七百二十一块钱，请不要浪费，吃不完可以打包，打包餐盒一个一毛。”
    “哈哈哈。”璐璐我俩躲在后厨，都快笑抽了。

 第194章 宋爷爷去世了

    “你！”伍斤蹭的一下站起来，瞪着二叔咬牙切齿的。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打包。
    走之前李强阴狠地对二叔说：“既然选择得罪我，那你就别后悔！以后你家一个客人都招不到！”
    二叔举止有礼地伸出手：“请慢走。”
    “哼！”
    三个人一人提了四个大袋子的食盒走了，那架势，可比今天从五金店出来的客人累多了。
    “二叔，以后咱家真招不到客人了咋办？”璐璐担忧地拉住二叔裤线。
    二叔摸摸我俩的脑袋：“那咱们就放假呗。”
    我们关了餐馆的门，站在台阶上，我看到附近的店家都没有关门呢。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平时九点大家就都关门了，现在那些店老板各个都在自家门前，眼巴巴的看着我们餐馆，见我们出来，又急吼吼地收回目光跑进店里。
    二叔点着一根烟，对璐璐我俩说：“你俩在这等一会。”
    “二叔你干啥去？”我问。
    “去分享一下成功之道。”
    成功之道？
    看着二叔拐进旁边的超市里，璐璐我俩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一会二叔就出来了，还是超市的大姨亲自送出来的：“这个办法好啊，我这就去跟大家商量！”
    “成，我今天实在是有事，就先走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二叔点点头，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坐上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宋大爷还在昏睡着，我和璐璐就趴在床边，盯着宋大爷的脸。
    平时那张总是充满和善笑容的脸上，现在一片苍白，看得到我心里头酸酸的。
    二叔坐在床位，跟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蹲在地上的大哥哥说话。
    那个大哥哥穿着一身老气的衬衫裤子，裤腿还挽上去了，脚踩着一双绿色的胶鞋，剃了个平头，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
    看起来也是乡下来的。
    “情况咋样？”二叔问。
    大哥哥低垂着脑袋，鼻子闷闷的：“大夫说我大爷现在已经晚期了，别的都中，就是每天打的止疼药太贵了，大夫说是啥进口的。”
    他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全是几毛的，只有少许的一块钱。
    “我寒假打工才……才挣这么多，不够给我大爷打针，我……我真没用呜呜呜！”
    二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人都有生老病死，宋叔是年纪大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我感觉自己胳膊底下的手动了一下，我惊喜地去看宋大爷的脸，宋大爷果然缓缓睁开了那双混黄的眼睛。
    “二叔！宋爷爷醒了！”
    我大叫了出来。
    二叔和大哥哥立马扑了过来，一下子把璐璐我俩挤到一边去了。
    璐璐我俩就红着眼睛，看床上的宋大爷。
    宋大爷呼吸面罩底下的嘴缓缓扬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老二……你来啦。”
    “来了，宋叔，你得病了咋不告诉我呢！”二叔激动地蹲在床边。
    宋大爷摇了摇头，又慢慢抬起眼睛对璐璐我俩招了招手：“爷爷床头柜……床头柜里有橘子……你俩拿着吃。”
    “哇呜呜呜呜！”我心疼得受不了了，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哇哇大哭了起来。
    璐璐也哇哇大哭起来。
    宋大爷使劲呼吸着：“害，哭啥，人老了，没办法呦。”
    宋大爷指了指二叔身旁的大哥哥：“老二啊，这是我亲侄子，叫宋良，他爹妈走得早，这些年我没结婚生子，就是因为这个臭小子，别看这臭小子老老实实的，学习……咳咳咳，学习可好着呢，他刚考进大学，我就倒了，供不了喽……咳咳咳。”
    宋大爷剧烈咳嗦起来，二叔吓得急忙站起身：“我去找旭成！”
    可是宋大爷明明没有力气的手，一下子就死死抓住了二叔的衣角：“老二，你听我说完，小良你也回来。”
    宋大爷的样子，就像是在交代遗言，让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泪眼模糊地盯着宋大爷看。
    二叔和宋良大哥哥没办法只能重新蹲下来，凑近了宋大爷。
    二叔隐忍着握紧拳头：“宋叔你说。”
    “老二，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好人，我相信好人有好报，我想求你……求你……帮我供着这臭小子上大学，只要四年就行，等……等他以后有出息了，让他报答你。”
    宋良哥哥把脸埋在床上，嚎啕大哭。
    我知道那个感觉，宋良哥哥，应该是把宋大爷当爸爸了。
    看着宋大爷这个样子，我和璐璐都难受地流泪，更别说他了。
    二叔吸了吸鼻子，握住宋大爷的手，重重点头：“我答应你，宋……”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器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鸣，我惊恐地看着仪器，再看看床上微笑着闭了眼的宋大爷，只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声。
    我看见宋大爷的鬼魂从他身体里坐起来，迷茫地看看四周，又走到哭喊着的宋良身边，慈爱地看着他，摸摸他的头，但是没摸到。
    宋大爷脸上出现一抹落寞。
    紧接着，两名鬼差从隔壁的病房穿墙过来，给宋大爷的手戴上铁链，粗暴地拉着宋大爷往出走。
    我急忙追了出去。
    医院外面那条路又冷又黑，确定一个人都没有后，我才忍着肺里跑出来的火辣辣，大叫了出来：“宋爷爷！”
    前面的三个鬼都是一愣。
    宋爷爷惊讶地转过头，青灰的脸上有些欣喜，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吐出几个字：“别忘了床头柜里的橘子。”
    这几个字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更汹涌了。
    我哭着跑过去使劲抱住了宋大爷，我转头对两个鬼差说：“哥哥，黄泉路上不好走，你们能对我爷爷好一点吗？”
    我本来只是厚着脸皮请求，没想到他们还真答应了。
    其中一个鬼差还点头哈腰地跟我保证：“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爷爷，您放心，黄泉路上小的一定背着老爷子过去。”
    “啊？”您？
    另一个鬼差也嬉皮笑脸的：“我叫张龙，他叫赵虎，还请您在陆爷面前，给我们哥俩美言几句，老爷子就交给我们照顾了！”
    宋爷爷怔愣过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没想到我还能借到暖庭的光，好啊！回去吧丫头，你自己出来不安全。”
    我抓着宋爷爷的手点点头，又跟张龙赵虎道了谢。
    就看着面前打开的黄泉路上，赵虎背着宋大爷在插满了锋利的镜子地面上，如履平地般飞速前进。
    把路上的小鬼和鬼差都看傻了。

 第195章 流氓头子他姓黄

    宋大爷走的太突然了。
    大半夜的段阿姨和韩叔叔他们都过来了。
    一夜的时间谁也没睡，都在筹备葬礼的事。
    我们五个小孩儿就都在黄阿姨值班的休息室里待着。
    “那个人是谁啊？”晨曦用卫生纸擤着大鼻涕问，
    璐璐用手背擦去眼泪：“是宋爷爷的亲侄子，叫宋良，宋爷爷说，让二叔供他上大学。”
    璐璐一脚踢在四仰八叉躺着的方忠宇大胯上：“你能不能小点声嚎？”
    “嗷嗷嗷哇哇哇我伤心呜呜呜！”方忠宇的哭声别具一格，打着好几道弯。
    韩子奇红着眼沉默了老半天，突然抬头问我：“你见到宋爷爷了吗？”
    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宋爷爷的鬼魂：“见到了。”
    “他怎么样？”
    “张龙赵虎说，会好好照顾宋爷爷。”
    “张龙赵虎？”方忠宇扑棱起来，“那是谁？”
    “带走宋爷爷的鬼差。”
    璐璐突然开口问韩子奇：“今天韩叔和齐姨是带你来医院复查了吗？”
    “嗯，黄叔说我恢复的挺好的。”
    “晨曦呢？”璐璐又问。
    晨曦嫩呼呼的小脸都哭花了：“我妈给我找了家教，今天一天都在家学钢琴。”
    方忠宇自告奋勇的说：“我可不是不去餐馆找你们玩啊，我妈带我去订票了，放假我们要去三亚玩。”
    “三亚是哪啊？”
    “南方的一个城市。”
    “南方！”璐璐我两齐齐喊破了音。
    我爸妈就在南方啊！
    方忠宇揉了揉鼻子看我：“南方有很多城市，你爸妈不一定在三亚。”
    对啊，我情绪低落下来，就连我们东北都这么大，就算我们去了南方，也不一定能一下就找到我爸妈。
    我抱着膝盖，把下巴搭在手背上，肩膀忽然被人戳了戳，我扭头看见韩子奇皱着得眉头：“今天餐馆是不是出事了，不然璐璐为啥这么问？”
    韩子奇真机智。
    璐璐立马气呼呼的把隔壁五金店的事说了。
    不过也就是说了，我们谁也没有心情谈论那个烦人的五金店三人组。
    我们都在为宋大爷伤心。
    天不亮的时候，二叔他们就把宋大爷伐送了，坟就在胖房东家附近的那片坟地。
    宋良哥哥抱着墓碑哭的天昏地暗，怎么拉都不走，说要在这里给宋大爷守灵，指不定宋大爷还没走，还能看见他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宋大爷已经下去了，而且还有人照顾着。
    二叔说就让他在这吧，也是他一片孝心，按时按点给他送饭就行了。
    宋大爷没了，要是按照村里的习俗，我们是要办酒席的，但是宋大爷认识的人不多，也就我们这些邻居了，所以二叔决定在餐馆里办。
    反正现在也没有客人。
    大人们忙来忙去，就连日常忙碌的黄叔黄阿姨都请假了。
    方忠宇跪在门口，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脑袋从门缝里钻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狗脑袋被卡住了呢。
    “你们说，二叔分享的成功之道是啥啊？我也没看见别的店有客人呐，都往隔壁去了。”
    璐璐拎着他的头发把他薅了回来：“你嫌不嫌丢人！”
    “嗷嗷疼疼疼，轻点大姐！”方忠宇被璐璐拖的跟拖布一样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段阿姨拿着两头大蒜过来，笑道：“你们小家伙扒蒜。”
    我嘴角抽了抽，方忠宇的叫声都快把天花板穿透了，段阿姨居然好像没看见，任由自己儿子被璐璐蹂躏。
    我掰开大蒜开始扒：“不知道，但是二叔从来不说空话，可能是人还没到呢吧。”
    晨曦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鬼鬼祟祟的说话：“你们看，五金店的老板出来了。”
    我们顿时齐齐停住手里的动作，只见伍斤和他媳妇，把李强围在中间，说话时笑容越来越谄媚了。
    李强垫着脚尖走路，脑袋扬的高高的，白天外面的光线强，我差点没看到他鞋跟底下的那双脚。
    我情绪不高，不想关注他们。
    等我们刚刚把两头蒜扒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你们家也是黑店呐！”
    “就这么卖，爱买不买。”
    “嘿！我说冯大姐，再咋说也街坊好几年了，你这么卖别人我管不着，总不能自己街坊也坑吧！”
    “我坑你啥了？我家价格样样合理，偏就你买这几样东西需要捆绑销售，你要是不要可以不买，我又没强买强卖，我坑你啥了？”
    这两个对着吼的声音，一个是隔壁五金店的老板娘，一个好像是我家餐馆北边的超市老板，就是昨天把二叔送出来的那个大姨……
    哦我知道了！难不成这就是二叔分享的成功之道？
    我情绪顿时高涨，一溜烟的钻进后厨里，站在门口大喊：“二叔！隔壁超市吵起来了！”
    “你这孩子，吵起来就吵起来呗，咋这么好信儿呢。”韩叔笑呵呵的捏捏我的脸。
    二叔放下手里正切着的卷心菜，满面笑容的摘下围裙往出走：“走，咱们去看看。”
    韩叔惊讶的站起来：“那我也去。”
    黄叔一路小跑跟上：“带我一个。”
    齐阿姨和段阿姨黄阿姨围在一起摘韭菜，齐阿姨笑道：“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黄阿姨笑着点头：“可不嘛，加起来一百多岁了。”
    段阿姨笑着扭头：“倒是这几个孩子，有时候看着跟大人似的。”
    ……
    我们五个孩子三个大人立马冲出了餐馆。
    我才发现，超市已经被不明所以的路人围的水泄不通了。
    黄叔跳着脚伸着脖子往人群黑压压的头顶里看：“也看不着啊。”
    晨曦拉着黄叔的手：“爸，你把我扛起来，我看。”
    “那爸还是看不着啊。”
    “……”晨曦无语的憋憋嘴，一下子就把黄叔的手撒开了。
    方忠宇突然跑回餐馆，拿了一个小铁盆出来，喜滋滋的递给黄叔：“黄叔，给！”
    黄叔眼睛一亮，和方忠宇高高兴兴的击了个掌。
    ……等下，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黄叔就拿着那啥也没有的空铁盆，东倒西歪的往人群里撞了进去：“油着油着！菜来喽！别烫着让让！”
    “啊啊啊啊！！”
    “艾玛！谁呀！”
    “快躲开躲开！”
    “我新买的衣服！”
    超市门口的人群一瞬间跟炸了锅一样，东逃西窜的，里面的人都顾不上吵了，直勾勾的往外面看。
    方忠宇紧跟黄叔脚步，顺利钻进去。
    二叔一个提气，左手璐璐，右手晨曦也跟了进去。
    我都还没来得及叹息，就和韩子奇一起，被韩叔两个咯吱窝夹着同样挤进去了。
    我们成功在黄叔的大呼小叫下，脚齐刷刷的踩在超市地面上。
    外面的人反应过来，恼怒的声音不止：“你们这一家人有毛病吧！”
    “看热闹还带着孩子！”
    “呸！一群流氓！”
    我已经木然了，此时的流氓头子黄叔叔正掐着腰傻笑着问超市老板娘：“冯大姐，出啥事了？”

 第196章 黑灰色脚

    冯大姨是一个时髦精致的中年女人，站在柜台里一手掐着腰，一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的，十分泼辣：“伍斤媳妇买东西，非要把我家绑在一起的货拆开买，这让我家别的东西咋卖出去？”
    伍斤媳妇一听就不乐意了，跳着大叫：“你就是坑人！你就是嫉妒我家客人多，卖的钱也多，才来坑我家！老冯你还要不要脸呐！街坊住着，你非得把关系搞这么臭，那就别怪我！”
    伍斤媳妇转过身朝着门口不明所以的路人们高声说道：“你们以后也别来她家买东西了，她家就是黑店，我买几条烟居然让我跟袜子洗衣粉啥的一起买，一百多块钱的东西算下来三百块钱！”
    “呦，三百块钱，我一个月工资才三百。”
    “那你挣得挺多啊，我一个月才八十。”
    “黑店，绝对是黑店！”
    我悄悄看了眼柜台里的冯大姨。
    “之前就听二叔和附近的店家叔叔阿姨们谈论过一个月的月收入，冯大姨说她一个月能挣一千多。”璐璐在我身后和晨曦咬耳朵。
    韩子奇拉拉我袖子，指了指玻璃柜台上小山一样的货：“虽然这些货有三百块钱，不是净收益，但是抛出成本价，应该也能挣平时一天的收益了，这样算下来，即使一天没有客人也没事，一单就挣回来了。
    我的天，韩子奇咋连这都知道？
    我惊讶地扭头问他：“你咋知道？”
    “之前你和璐璐回乡下，我在餐馆里的时候，经常听他们唠嗑，总结出来的。”
    哇，我突然好崇拜韩子奇！
    外面的人说话的风向已经偏向伍斤媳妇了，都在说冯大姨家是黑店。
    伍斤媳妇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外面站着的都是她的后盾。
    伍斤和李强脸上也出现了得意之色，斜着眼睛看冯大姨，他们还交头接耳，时不时瞪着眼睛看向二叔。
    冯大姨突然掏出一个手绢抹起眼泪来：“你们血口喷人呐，你们仔细算算，这都是你们平时常买的东西，一样一样买至少得四百块钱，我绑在一起卖便宜了好几十，咋就成了黑店啦，哎呀，没有天理呀，谁声大声就有理呀呜呜呜。”
    这时，对面那条街的超市老板挤了进来，站在柜台前，仿佛非常吃惊的样子。
    “啥？你咋这么卖？你不怕赔本啊！你这么便宜让我们几家咋做生意啊？”
    另一个超市老板也挤了进来：“是啊，冯姐，你这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还被人说黑店，你图啥呢？”
    伍斤媳妇也愣住了：“便宜这么多？”
    “呜呜呜呜。”冯大姨拄着柜台，哭得梨花带雨的。
    黄叔都开始往出掏钱包了。
    “这么便宜，她不买我买！”
    “起开你！”
    黄叔扒拉开伍斤媳妇就要上前，但是伍斤媳妇别看长得个子小，力气非常大，两只手拽住黄叔的袖子往后一扯，黄叔差点一头撞到货架上，幸好韩叔叔抱住了黄叔。
    黄叔气得跳着脚：“我说你这人有没有点素质啊！”
    结果却迎来外面一大片人怒怼的目光。
    黄叔讪讪的笑笑，把空盆藏在了身后。
    伍斤媳妇豪气地把三百五十一块钱拍在柜台上，砰的一声，玻璃台面差点被她拍碎了：“别抢！这是我的！伍斤李强，往家搬东西！”
    外面的声音更嘈杂了。
    “还真是，我刚才粗略的估算一下，柜台上那些东西零散着卖真得四百多，这便宜的力度很大啊！”
    “咱们也买点吧？”
    “买啥，咱也用不上啊？”
    “管他用上用不上，便宜啊！”
    “老板！给我也来一套！”
    “我也要！”
    “给我一套！”
    外面的人跟疯了一样，一个个掏出钱包往里挤，超市里本来地方就小，他们一挤进来我顿时感觉难以呼吸，因为我的脸左右各贴着一个人的屁股，快把我夹死了。
    幸好璐璐拽过了我：“暖庭！过来！”
    “来了！”
    我跟个猴子一样，在大人屁股后头乱窜，跟着璐璐往墙角去。
    窜着窜着，我就看见了一双踩着青灰色脚板的脚……我心头一惊，抬头发现正是李强！
    我又惊讶地低头看那双脚，这双脚咋还有实体了？
    伍斤给李强使了个眼色。
    李强顿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超市太小了，不如大家到我们五金店去聚聚，等会再来！”
    “暖庭！快走啊！别踩着你！”
    两道声音一起冲进我的左耳和右耳，我却一个都顾不上，因为……
    咕咚。
    我咽了口口水，湿润了下干巴巴的嗓子。
    我看见李强的身上有一股白色的稀薄的气，正在往他脚下流动，流到那双青灰脚的脚背上。
    那双脚的后脚踝突然出现两张小嘴儿，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吞咽那股气。
    气咽下去之后，那双脚的颜色就更黑了点，还发出一股臭味，就像大夏天没人的树沟子里，有一只已经烂得出水的死猪那样的臭味儿。
    “呕——”艾玛，这味道也太呛鼻子了，一下子快给我熏吐了。
    一只熟悉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头就看见二叔表情凝重的脸，二叔把我抱起来往外挤。
    好不容易挤出去了，空气一下子就流通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是那臭味就像长了爪子，抓在我鼻子里不出来，熏得我更难受了。
    二叔把我放下来，领着我坐到餐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隔壁拥挤的人群。
    二叔的声音冷得跟冰柜一样：“刚才是不是有异动？”
    我忙不迭地点头，十分着急地要把事情跟二叔说！
    “二叔，刚才李强脚底下的那双脚，有实体了！后脚腕子还有两张嘴！李强身上有白气被它吃了！”
    “什么？！”二叔正在往出掏烟的手突然顿住。
    这时，隔壁超市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李强和伍斤率先走出，原本争吵着要在超市买东西的人们，一个个跟乖宝宝一样，跟在伍斤和李强身后走出来往五金店去了。
    二叔我两的脑袋就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内，李强踮着脚……不对，他踩着的那双脚，已经从青灰色变成了黑灰色。
    李强身上的白色气息，正疯狂地涌进那两只脚的嘴里……

 第197章 赤足精怪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觉得随着那两张嘴，在吃李强身上的白气，李强的身子板也随之更瘦了，头发也更加枯黄。
    就像……就像在吸食李强的营养一样。
    我突然被自己想法吓得冷汗直流，一把抓住了二叔的胳膊，二叔胳膊上的布料都湿了，我才发现二叔跟我一样紧张。
    “二叔，那是啥？你知道了吗？”
    二叔双眼紧盯着走进五金店的长长队伍，另一边冯大姨还在超市门口往回叫，但是没有客人回去。
    “想起来了，是赤足精怪。”
    “精怪？！”我惊讶地窜了起来，差点踩空脚下的台阶崴脚。
    二叔一把扶住我：“嗯，这样的精怪太少了，我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你刚刚形容完，我才想到是咋回事。”
    从二叔凝重的表情中，我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二叔，这个赤足精怪，很厉害吗？”
    “与其说厉害，不如说防不胜防。”二叔这才把烟点着，“赤足精怪是由死人的脚，在荒山密林中吸食日月精华修炼而成的，不过他们修成的初始还很弱小，就算有阴阳眼的人都难以看到，你有那常仙的眼睛，才勉强看到一分。”
    二叔越说，我越心跳加速，我觉得二叔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重要的。
    二叔把我拉回去，让我坐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小声跟我说：“防不胜防的一点，是他能给宿主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它会吸食宿主的精气，但是这种情况下，因为宿主得到的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也不会有人察觉或排斥，这大大有利于赤足精怪的修炼，因为没有人排斥，就没有人想要处理它，等到它完全修成，附近的人就遭殃了。”
    我感觉我的心哐哐跳了两下子。
    难怪会在火车站外面看到李强踮着脚，火车站外面就是一片没有人的密林，李强可能就是在那粘上赤足精怪的，可是他去树林子干啥？
    “李强心里自卑，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和羡慕，估计是这样他才把附近的客源都拉走了。”二叔也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惋惜，反正就是叹了一大口气。
    “二叔，咱们管吗？”我问。
    二叔抽进去一口烟，烟雾就在他秃亮亮的脑门上乱飘：“管。”
    “那你说别跟心里贫瘠的人靠得太近。”
    “性质不一样了，如果赤足精怪只祸害李强一个人，咱们就给李强提点也行，怎样选择都是他的事，跟咱们没关系，但赤足精怪要是修成了，别说咱们家，这附近的百谷园，工地大楼，乃至更广的范围都可能受到波及。”
    二叔的话听得我冷汗岑岑。
    不就是一双脚吗？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云丫头，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进来，以后见到李强避着点走。”
    “为啥？”
    二叔指了指我的眼睛：“你体质特殊，如果被赤足精怪发现了，怕是要缠上你。”
    “哦。”虽然我嘴上答应了，但是我心里觉得就算它把我缠上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长的时间，我见过的鬼怪不止一个两个了，被缠上的次数还少吗？
    二叔盯着我敷衍的脸咂了咂舌：“你听话，那精怪最善于发现人心的弱点，它要是用带你去找你爹娘的条件跟你交换，你咋办？还不是巴巴的就同意被吸精气了？”
    “！！！”我脊梁骨好像瞬间窜过一股冰冷的电流，立刻睁大了眼睛看二叔，刚刚没想到这……果然是听二叔的话才行！
    “嗯！”
    “老韩，你看我买的螺丝帽，这肯定能用很久了。”黄叔把右手上的塑料袋提到面前，笑嘻嘻地跟韩叔叔显摆。
    晨曦满脸幽怨地追着黄叔屁股小跑。
    韩叔叔大手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买的扳手也不少！”
    他俩咋还满脸荣誉感呢？
    我往他们身后看看，再看看他们俩的塑料袋，明显比其他人一半的一半还少。
    咦？
    难道是韩叔和黄叔的定力很强吗？只买了这么一点？没被忽悠成？
    二叔的笑声从胸腔里钻出来，压都压不住。
    二叔又吸了一口烟，往空中一吐，左手连换三个手势，然后朝空中的烟抓去。
    二叔就握着左手朝韩叔和黄叔走去，手掌朝着韩叔和黄叔的面门拍去。
    啪啪两下是二叔拍出来的声音。
    又啪啪两下，是韩叔和黄叔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的声音。
    黄叔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塑料袋，眼睛都红了：“……啊！我的零花钱！媳妇儿！！”
    黄叔哭叫着跑进餐馆了。
    ……原来不是定力强，是齐阿姨和黄阿姨给的钱少呀！
    晚上吃过了宴席，二叔和韩叔黄叔决定去坟地给宋良哥哥送饭，就让阿姨们带我们回家。
    路过百谷园门口的时候，我看着里面空荡荡的门房，心里的失落感一层层地叠了起来。
    以后再也看不见宋爷爷趴在窗口，对我挥手的笑容了。
    生命，真脆弱。
    用二叔的话来说，缘聚缘去，生老病死，都是必然，不必伤怀。
    可是我分明看见他自己在厨房里切菜的时候，还擦了眼泪。
    也对，要是二叔真能坐到那个份上，就是仙人了吧？
    回到家璐璐把鞋踢在门口，拖鞋也不穿，就走到沙发那坐下去抱着膝盖看外面漆黑的天空。
    “璐璐，你咋不穿鞋啊，小心拉肚子。”我把鞋给她拿过去。
    璐璐声音闷闷地说：“暖庭，你不觉得咱家最近很冷清吗？”
    “啊？”我点着下巴想了想，确实是的，大咪它们也都去投胎了，韩子奇也回家了，我家现在就三个人，二叔还去坟地了，是很冷清。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把装着皮毛的大袋子放到房间去：“咱们睡觉吧，二叔还得一会回来呢。”
    “哦。”
    洗了澡，我俩躺在窗上，不一会就响起了璐璐均匀的呼吸声。
    我看着外面，现在天冷了，外面的鬼魂也少了，偶尔飘过去两个也是冻得抱着胳膊牙关打颤。
    鬼真不是好当的，不能像人一样买衣服，只有靠别人给他们烧，但那些孤魂野鬼就更没办法了，只能一直冻着。
    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想往上修炼，要是修炼成陆祁那样，哪怕是李大娘那样当个城隍爷，有人供奉也不会挨饿受冻。
    我想着想着困意就上来了。
    眯着眯着，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诡异轻巧的脚步声……
    哒哒哒——

 第198章 姐妹抓怪

    ‘哒哒哒——’
    ‘哒哒哒——’
    “！！！”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
    艾玛！
    这大半夜的啥玩意？？？
    这个脚步声特别僵硬，走三步停一下，再走三步又停一下，楼道里静悄悄的，要不是这么安静，我还听不见带着回音的脚步声。
    而且脚步声很轻，轻得跟没有身体一样……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那个脚步声停在我家门前了！
    ‘吱嘎——’
    “！！！”
    门开了？！
    我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我家的门被人打开不止一次了，每次打开都没有好事！
    吓得我急忙推璐璐：“璐璐，璐璐，快醒醒，有东西进来了！”
    我焦急地用气音说话，璐璐一睡着就跟死猪一样，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这个祖宗！
    我急得跳下床，抓过大袋子一把拉开，拿出陆祁给我的皮毛又扑上床，把璐璐我俩盖得严严实实的！
    ‘哒哒哒——’
    “！！！”咋这么快就到我们房门前了！
    我哆嗦着抓着下巴处的毛毛，瞪大了眼睛往门口看。
    白色的木门上，门把手卡拉一下垂下去又弹起来，不像是有人握住门把手在开门，而是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就这样被拍开了。
    房门缓缓打开，我瞳孔紧缩，感觉好像又一只大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因为，门外没人！
    我可是有蛇眼的！
    是什么鬼连我都看不到！
    我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嗓子里因为害怕发出声音，被它发现。
    哒——哒——哒——
    脚步声到了我的床尾处！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啊！
    我身上就像有数不清的老鼠夹，夹得我要多不安就有多不安！
    我眼前突然一花，两个黑了咕咚的东西，跳上了床……！
    我惊恐着往我脚下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李强踩着的那双脚！
    难怪我没看到它，它太矮了！
    此时，那双脚正在披风边缘来回踱步，似乎在找东西。
    可是它找不到，就有些焦躁起来。
    其中一只脚的后脚腕，那张嘴居然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脚呢？快找啊？我没看错，她身上有股妖气，一定是被别的大妖标记了，大妖都喜欢的人，对咱俩一定有益处。”
    妖气？我的蛇眼是有妖气，但我吃了药呀！我昨天刚吃的！
    难道是我的药不好使了吗？
    那我不又陷入危机了！
    璐璐好像睡热了，嘟囔着把脚伸出了毛披风。
    我浑身一震，那两个赤足精怪也是一愣。
    另一只发出男人声音的脚立马欣喜地叫了起来：“就是这双脚！快贴上贴上！”
    “！！！”奔着璐璐来的？璐璐身上有妖气？！！！
    眼看着那两只脚就要往璐璐脚后跟贴，我脑子一下子就炸了，满心都想着璐璐千万不能出事，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啥，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我瞪着那两只脚！
    那两只脚还保持着要往璐璐脚上贴的姿势，也愣住了。
    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这两只脚居然要缠上璐璐，一时间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顾不得其他，抓着毛披风就往那两个赤足精怪上罩过去！
    “嗷嗷嗷！！这是啥东西！！好疼！好烫！！”
    “好扎得慌！！”
    “璐璐！快来帮我！”我龇牙咧嘴的，那两只赤足精怪的力气真大，一个劲儿地在披风里挣扎。
    我把它俩死死抱在胸前，从床上咚的一下掉在地上了，后背给我砸得这个疼！
    但我又顾不上！我怕它俩从我披风里跑了！
    璐璐在我掉在地上发出巨响的时候，一激灵坐起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一个披风‘搏斗’。
    “暖庭，你干啥呢？做梦啦？”
    我满头大汗，根本没时间解释啊！
    “快点找根绳子，把这个口绑上！”见我神色仓皇又认真凝重，璐璐也抿住嘴不问了，跟一阵风一样下地开灯去储物柜找绳子。
    璐璐抓着绳子回来开始绑披风，里面的赤足精怪，尖叫挣扎得更厉害了。
    璐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边收紧披风口，一边费力地往上套绳子：“暖庭！这是啥呀！”
    “赤足精怪！”
    “啥？它来找你来了？”
    “不是，是找你！”
    “找我？！！”
    里面的赤足精怪嘶吼着，无论如何就是破不开这层皮毛，披风虽然结实，但是口子还没收紧呐！
    “烦死了！”璐璐突然抄起床头的台灯，一手抓住披风摁在地上，台灯一下子砸了上去！
    夸嚓一声。
    台灯四分五裂，有一些碎渣渣还藏在披风的毛毛上。
    里面的赤足精怪倒是没有那么挣扎了。
    璐璐这暴力的举动，给我吓了一跳，趁着精怪还没反应过来，我急忙拿过拇指粗的绳子，把披风口子绑紧了。
    等做完这些，我靠在墙上都快虚脱了，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才发现房间现在一片狼藉。
    披风绑成的跟球一样的包，还在地上不断蠕动，里面的脚撞来撞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对，这东西有神性！有神性啊！”
    璐璐我俩静静对视一眼。
    “暖庭？这是李强踩着的那双脚吗？”
    “是。”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二叔焦急的跑步声，还有喘息声。
    “云丫头！”二叔扶着门框跑进来，看见坐在地上安然无恙的璐璐我俩，脚步收住了，到嘴边的话还没收住，“进小偷了……？”
    “二叔！”璐璐我俩见二叔回来，心一下就放下来了，惊恐也随之而来，抱着二叔大腿嗷嗷大哭。
    二叔心疼地摸摸我俩的脑袋，眉毛都拧成了八字：“出啥事了？”
    璐璐哭哭啼啼地指着披风包：“二叔，那两个脚偷着进来了呜呜呜，暖庭我两差点被害了。”
    我也抹着眼泪，跟二叔哭诉：“呜呜二叔，他们好像是来找璐璐的，它们说璐璐身上有妖气呜呜呜。”
    二叔听见我们的话，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走到瑟瑟发抖的披风包前，单手拎住晃了晃，语气十分危险：“等会再说，二叔先把它俩封印住。”

 第199章 李强要死在餐馆门口

    半夜三点钟，距离二叔回来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我家客厅灯火通明。
    二叔用一堆黄色符纸，把两个脚包裹住，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我们三个围着茶几，我困得哈喇子流星的。
    “二叔，不直接斩杀吗？”璐璐打了个大大哈欠，我都看见她嗓子眼了。
    璐璐和二叔虽然看不见脚，但能看见被符纸包裹出来的形状。
    二叔摇了摇头：“这双赤足精怪，距离修成后期只差临门一脚了，暂时用符纸慢慢消去他的煞气，才能斩杀。”
    我抱着膝盖，心里一直在想这两个精怪说的话：“二叔，他们说璐璐身上有妖气。”
    我仔细看看璐璐，从头到脚，从左到右，完全没看到一点妖气啊？
    璐璐也很懵。
    二叔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来才说：“大妖的妖气可以隐藏，云丫头，你的眼睛就看不见妖气。”
    二叔说完心烦地搓了搓头皮：“这段时间咱们遇到过啥奇怪的人吗？璐璐你自己去过奇怪的地方吗？”
    璐璐我两对视一样，转过头去一起摇头。
    “二叔，璐璐这段时间也没和咱们分开过啊，要是遇见奇怪的人，也就是白天咱们在超市跟人挤来挤去了。”
    昨天超市门口的人那么多，妖怪隐藏在里面很可能啊，人多得我都看不见跟前有谁，璐璐很可能就是那时候被标记的。
    二叔又恶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就是不知道它对璐璐有什么目的，这段时间，璐璐别自己落单。”
    “嗯！”璐璐重重点头。
    二叔挥了挥手：“你俩先去睡吧，二叔找个地方，把这两个邪祟藏起来。”
    “哦。”
    璐璐我两一步三回头地回卧室了。
    卧室里台灯的碎片满地，我俩得绕着走，才能不扎到脚。
    躺在床上，我不由得问璐璐：“璐璐，你害怕吗？”
    “怕啥？”
    “你被妖怪缠上了啊。”
    璐璐嘻嘻地朝我笑：“不怕呀，你不也经常被缠上吗，现在也平平安安的，我有你和二叔，一点也不怕。”
    我俩互相抓着手，终于安心地睡去了。
    早上我被璐璐拽起来的时候，脑袋好像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脖子都扛不住脑袋了，昏昏沉沉转来转去的。
    “暖庭快起来，二叔说咱们得早点去餐馆，你到那再睡。”
    我一边叹气，一边闭着眼睛套衣服：“餐馆不是没人吗。”
    “今天有人啊，赤足精怪都被抓到了。”
    “对哦！”
    餐馆重新有客人啦！我们家又要开始赚钱啦！
    我一下子就不困了，立马下地洗漱。
    吃完早餐我们下楼，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餐馆门前跟以前一样围了很多人。
    我刚要挂上大大的笑容，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因为那些围在一起的人，有的表情一言难尽，有的惊奇，有的还有点戏谑的意味，并且都低头看着餐馆门口的台阶上。
    “出啥事了？”二叔领着我和璐璐，穿过马路，扒拉开外边的人群，挤了进去。
    我一下子就看到了里面的人。
    “我的天……”璐璐捂住嘴巴，我也被吓得不由得后退一步。
    因为门口坐着的是李强，可是他现在，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老眼昏黄。
    伍斤和五斤媳妇惊恐地看着他，离得远远的。
    李强咋变成这样了！
    围在一起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我依稀听见他们说：“这是昨天那个小伙子？”
    “我滴妈，这咋一天不见就老了，得啥大病了这是，这么恐怖？”
    “不会传染吧？快快快离远一点。”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刚才我来得早，听说……听说是这个餐馆的老板，嫉妒他在五金店卖得好，才用邪法害他，他来这质问来了。”
    “啊？邪法？”
    “看不出来啊，我以前还经常来这吃饭呢。”
    我心头一跳，怒火瞬间爬满了我全身，他们都在污蔑我二叔！
    我怒气冲冲地转回身，对着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大人捏紧了拳头：“我二叔才不是坏人呢！是李强用赤足精怪满足自己的愿望，才变成这样的！”
    被我吼的那几个大人，看着我似乎看见了鬼怪那样，惊恐地退后好几步：“对，还有你这丫头，比普通孩子成熟太多了，你一定不是孩子！是不是邪法把你变成这样的！”
    “我？？？”我没想到，大人居然也可以这么天真，“二叔说，没有证据的事，不能直接下定论！我就是孩子！”
    我刚说完，就感觉耳边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飞了过去，紧接着几个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那几个大人身上了。
    那几个大人嗷嗷叫，跳着脚躲开石子，还是被砸得龇牙咧嘴的。
    我回头，看见不知道啥时候来的方忠宇，在兴冲冲地给璐璐捡石子呢。
    尽管周围议论声嗡嗡嗡地响，二叔依旧从容淡定。
    二叔在台阶下蹲下，递给李强一只烟：“抽吗？”
    李强满眼的恨都快跟水一样冒出来了，他一把拍开二叔的手，啪的一声响，烟卷叽里咕噜地在地上滚远了。
    “别假惺惺的！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和你家那个孩子都不是普通人，只有你能把我变成这样！”
    李强好像十分激愤，他现在跟老人一样的身体剧烈抖动，连带着他身上空荡荡的衣服都抖得厉害。
    伍斤在二叔身后咽了口口水：“我说你这个人咋这么恶毒！就算我家卖得好点，你再嫉妒也不能害人命啊！”
    伍斤应该是怕我二叔，但是又忍不住为自己失去了一个招财树生气。
    二叔没搭理他，站起来冷冷地说：“害了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放屁！”
    “你知不知道那赤足精怪，修炼要吸食你的精气？现在把他收了，你变成了这幅样子，如果不收，你就会变成干尸，不仅如此，到时候附近的乡亲都可能难逃这个下场！”
    二叔一声声一句句掷地有声，二叔也总是浑身充满正气，立马有几个人倒戈了。
    “啥？哎呀！李强，你这，这不是要人命啊！”
    “你为了自己挣钱，就不管别人死活啊！”
    “我就说我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原来是你这家伙身上有那什么精怪！”
    终于有几个人明白过来了，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要不二叔被人扣上邪魔外道的帽子还咋得了？
    谁知道那李强根本不听劝，他坐在台阶上，突然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打开，凶神恶煞地横在自己脖子上。
    “还给我！不还我就死在你家门口！让你以后也做不了生意！我变成鬼也不能放过你！”
    嘶……我感觉我脑门上的两个血管在突突跳，二叔说得对，不要惹上这种人，因为惹上了就甩不掉！
    被他这么一搞……全场都安静了。
    见二叔不说话，李强的刀就往下摁了摁，他满是褶子的脖子，一下子就流出血了！
    呲溜呲溜地往领口里流。
    真麻烦。
    “暖庭！”璐璐和方忠宇来到我身边，一人伸出一只手把我眼睛遮住了……

 第200章 李强死了

    我看起来是需要遮住眼睛的吗？
    我想瞪死李强，他们遮住我的目光了！
    我拉下两只小小的手，才发现二叔和李强已经僵持住了。
    也对，那么祸害人的东西，二叔是不可能还给李强的，但是不给李强要是真死在我家门口还不好办。
    虽然我们不怕他变成鬼，但是我们怕以后没有客人敢来呀！
    正在我急得跺脚的时候。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人声音：“不好意思，我大致听明白了。”
    我转头往后看，这熟悉的声音，好像是总来找璐璐的那个女人。
    果然，又瘦又高的白静，拎着手提包，缓缓从人群分开的道路中间走了进来，她面带微笑看起来高贵又优雅。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我不喜欢她，她要把璐璐从我身边夺走，我紧紧抓住璐璐的手不放开。
    白静微微跟二叔点了点头，然后高声道：“李强为了挣钱，找到了精怪帮忙，但是精怪帮他的同时也会害了他，更可能会害了这周围的住户，所以餐馆老板才不得已收了那精怪，餐馆老板的确不是普通人，但却有一颗匡扶正义的心。”
    我看见大家的表情都很微妙。
    我也很微妙。
    我咬着嘴唇很纠结，一方面我不喜欢白静，可是她帮二叔说话诶！
    二叔不冷不热地开口：“没有不得已，就是收了。”
    白静热脸贴了二叔的冷屁股，她也不觉得尴尬，还转过头跟璐璐眨眨眼，我一下子把璐璐拽到身后去了。
    方忠宇跟狗一样呲着牙盯着她。
    白静又转身跟大家说：“大家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刚才博取同情的是害你们的人，你们嘴里那个会邪法的人，才是救了大家的人。”
    这话一出，刚刚明白过来的那几个人，顿时有底气了，就说自己怎么怎么在五金店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都是用不上的。
    那些没有明白过来的人也突然明白了，风向突然就变了，都在斥责伍斤和李强。
    伍斤龟缩着脑袋不说话，脑袋都快扎地里去了。
    李强突然尖叫一声：“不是这样的！”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骨老得咔咔响，手里的刀尖上还有血，随着他手来回摆，刀也来回摆。
    “不是这样的！”李强虽然喊的声音挺大，但是两只手乱摆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卑，所以才在意别人的看法，否定别人给他的标签，但是恼羞成怒，就说不出话来了，跟我家以前的邻居一模一样。”这稚嫩又沉稳的声音，一听就是韩子奇。
    我回过头，韩子奇抿着嘴垂手站在我身后。
    晨曦笑嘻嘻的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家教老师还没来呢，我俩在阳台上，正好看见餐馆这。”
    晨曦皱着脸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又绕过韩子奇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暖庭，我早饭没吃饱，我们去买零食吧！”
    晨曦眼睛都在发光。
    方忠宇欠欠地伸手过来揪她的小辫子：“你咋就知道吃。”
    韩子奇拦住了方忠宇，把晨曦扯到了自己身后，还拍了一下方忠宇的手。
    方忠宇目瞪口呆了一会，拉着璐璐要一起加入战局，还招呼着我。
    哎。
    我摇摇头，我哪有心思跟他们闹啊。
    这么大的事在眼前，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
    周围的人纷纷谴责李强和伍斤：“你们也太自私自利了！”
    “对！咋还有脸来污蔑人家好人！”
    “谁也别管他！看他死不死！”
    “就算他死了我也来这吃饭！”
    “用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咋这么恶心呢！”
    李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气得手脚跟筛糠一样抖，最后拨开众人一边跑远一边喊：“你们都给我等着！”
    一大早上的，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二叔脸一抹又笑呵呵地招呼着客人们进餐馆了。
    今天周叔叔和王叔叔都来得早，听说餐馆又有客人了，韩叔和齐姨也来帮忙了。
    我坐在柜台里，瞪着和二叔一起坐在角落的白静。
    “二叔干啥把她请进来？”璐璐特别不开心，嘴撅得能挂俩瓶子。
    “还能因为啥，她帮二叔说话了呗。”晨曦窝在璐璐另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薯片。
    我耳朵竖得高高的，可是还听不见他们在说啥，餐馆里太吵了。
    他们说了两句，白静就拿起包站了起来，微笑着往柜台走来。
    我顿感如临大敌。
    白静走到柜台前，伸手摸了摸璐璐的头，就摸了一下，璐璐想躲已经晚了。
    晨曦薯片都不嚼了。
    白静细长的眼笑得眼尾都挑了上去：“那阿姨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肚子里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韩子奇送完酒回来，站在柜台前不解地看着我：“暖庭，你这么害怕她？”
    我愣了一下：“她要把璐璐带走，还不够我害怕吗？”
    韩子奇歪歪头：“但走不走还是璐璐说的算，你怕什么？”
    “……”对哦！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转过头拉着璐璐的手高兴得又蹦又跳，“璐璐你不跟她走吧？”
    “当然不会啦。”
    “耶耶耶！”
    方忠宇从柜台前路过，我分明见他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
    餐馆又热闹了一天，晚上九点钟，韩叔去给宋良哥哥送饭，二叔才关了灯，锁上餐馆的门。
    “老二！”
    我下台阶的脚停住，扭头一看发现是隔壁超市的冯大姨。
    冯大姨面色惊慌地从超市里出来，脚步蹭蹭地走到我们面前。
    璐璐我俩乖巧地叫了声：“冯姨好。”
    “哎哎哎，丫头们好。”冯姨脸上的笑容很像是挤出来的，惊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我抓了抓后脑勺，这是又出啥事了吗？
    二叔笑着点头：“咋了大姐？”
    冯姨拉住二叔的胳膊，表情特别夸张：“出事了出事了，李强死了！”
    “啥？”二叔愣住，还不忘了把胳膊从冯姨手里悄悄收回来。
    我看着急得抓心挠肝的，二叔这样可咋找到媳妇啊！
    冯姨好像都没注意到：“我有个姐妹在火车站工作，刚刚我俩打电话，她说今天下午在火车站旁边的树林子里，有人一边往出跑一边叫，说有人死了，等警察到了，你猜怎么着？”

 第201章 不知名的野兽

    “怎么着？”璐璐好奇地问。
    冯姨深吸一口气，使劲拍了拍自己高高的胸脯：“警察到的时候，发现一个老头上半身藏在地下不知道啥东西挖出来的洞里，下半身都被吃光了！身上还沾着粉红色的毛，哎呦！”
    “吃光？！”我一激灵，啥玩意能一吃……吃半个人？难道是野兽？可是啥吃人的野兽在地里打洞啊？还是粉红色的？
    “确定是李强吗？”二叔语气重了些。
    冯姨直拍自己大腿：“没错绝对没错，我姐妹跟着进去看了，她给我形容了那老头，我一想可不就是李强吗？李强今早在你门口闹事，穿的衣服，鞋，发型，啥啥都一样！你说咱们莲花市，是不是……”
    二叔急忙伸手打住了她：“大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个意外，因为啥死的，死的是谁，警察会调查清楚，咱们不用害怕，时间晚了早点回家吧。”
    “可是……”冯姨欲言又止的，脸色越来越惊恐，“老二，你早上说的那精怪，确定是被你收起来了吧？”
    “嗯，确定。”
    冯姨松了口气：“那就行，老二，这街坊四邻还得谢谢你呀。”
    “举手之劳，谢啥。”
    得到二叔的保证，冯姨彻底松了气打算回去了。
    我才发现附近的店老板都在超市藏着偷听呢，就连伍斤和伍斤媳妇都在里面，他们也跟冯姨一样松了气，各回各的店了。
    二叔牵着璐璐我俩过马路。
    我仰头问：“二叔，啥野兽是在地里打洞，还粉红色的？”
    二叔摇摇头，注意着过往的车辆：“不知道，二叔也没见过这种野兽。”
    “那他算横死吧？”璐璐探过头问我。
    我点点头：“嗯，不是自然死亡都是横死。”
    璐璐搓搓自己的胳膊：“真可怕，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二叔低头哭笑不得：“怕啥，跟咱们又没关系，有野兽也在火车站的树林子里呢，进不来市区。”
    我点头：“嗯。”
    没有了李强，房东也不出现了，那个白静居然也不来了，我家总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二叔趁这段时间，疯狂给我的毛披风拔毛，但是毛太难拔，拔了这么久，还有一小半没拔呢。
    之前二叔让钱叔帮着个给卢婶家装个电话，卢婶也装成了，天天晚上我们都得聊一会。
    卢婶说妮儿胖了，也更爱笑了，现在能走一大段路了。
    卢婶还说，有了妮儿以后，卢叔的身体居然越来越好了，不常在炕上病恹恹的了。
    只是每每谈到这，卢婶就有些担心卢叔是不是回光返照。
    卢婶还说，家里那边下了大雪，远一点的村子房子大多数都被压塌了，只有李大娘管着的几个村子没出事，卢婶家的房子更是一点雪都没粘上。
    卢叔挤过来，悄悄跟我说，其实他看见了，下大雪的时候，我李大娘领着很多小鬼在护着村里的房子，他还要让钱叔领着人去祭拜城隍庙。
    我心里咯噔一声。
    卢叔能看见城隍和鬼了……那是不是说明……我忍住心里的难受，跟卢叔和卢婶挂了电话。
    除了这件让我难受的事以外，我家还有一件事。
    宋良哥哥给宋大爷守孝的第七天过去了，他在莲花市没有落脚的地方，二叔就让他来家里住，和二叔住一个房间。
    宋良哥哥很憨厚，也很温柔，白天在餐馆帮忙，晚上回来还自告奋勇地教璐璐我俩一些简单的小学课程。
    我感觉很开心，因为这离我上南方大学的目标，又挪近了一个脚趾盖那么大的步子。
    一晃，小十天就要过去了。
    这天晚上，晨曦拉着我陪她出来买卷饼。
    我们一人裹着一个厚厚的大衣，围巾帽子围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俩把卷饼塞进大衣里，兴冲冲地跑回去，推开门，家里安静的气息，让我感觉有一丝不同寻常。
    “璐璐？”我脱下大衣和鞋，跟晨曦一起把卷饼放在餐桌上。
    璐璐正窝在沙发里抹眼泪呢。
    晨曦眼睛睁得大大的，凑在我耳边小声说：“璐璐挨打啦？”
    “咋可能，二叔从来不打我俩。”
    二叔站在冰箱那，还看着冰箱上边的电话发呆。
    这时，宋良哥哥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朝我招了招手。
    我蹑手蹑脚地过去，宋良哥哥弯下身子，满脸愁云地小声跟我说：“刚才好像是你们老家来电话了，一个叫卢占秋的人，好像要不行了。”
    我脑子哄的一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又好像有太多消息窜过去，把我的反应给堵住了。
    卢叔……要不行了？卢叔要死了？
    那卢婶咋办？妮儿咋办？
    卢婶会有多伤心？卢婶以后一个人带着妮儿？怎么生活？家里的田地咋办？
    卢婶会不会孤独？我很担心卢婶。
    我想着想着，眼睛里又湿又热。
    我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宋良哥哥白净的脸抿了抿唇，他大手有些慌张地在我头顶揉了揉：“好暖庭，别哭哇。”
    二叔叹息的声音从客厅里响起来：“小良。”
    “哎，二哥。”宋良哥哥拍拍我的小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明天我带两个孩子回去参加葬礼，你帮着多管管餐馆，还有现在天气太冷了，本来我打算明天去工地告诉一声先停工，等明年开春在动工，你帮我转达。”
    “行，你放心吧二哥。”
    宋良哥哥走到茶几那，把自己明天要做的事一件件记在本子上，写着写着突然有些担忧的抬起头。
    “二哥，火车站附近林子里那个野兽还没抓到，我打听了，最近也没啥人敢去火车站了，人也少，你带着暖庭和璐璐，一定要小心啊。”
    二叔点点头，拍拍他的肩：“放心，家里就交给你了。”
    第二天一早，段阿姨就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了。
    在车上段阿姨不停地交代让我们小心火车站的林子，说是现在那里有野兽的事整个莲花市都传遍了。
    方忠宇难得有些不安，他两只手一个劲儿地搓自己衣角，一会瞄璐璐一下，一会瞄我一下。
    璐璐深吸一口气，捏住他耳朵：“你干啥呢？鬼鬼祟祟的。”
    方忠宇梗着脖子，龇牙咧嘴地移开视线：“你们这次，不会不回来吧？”
    我一愣：“不会呀，我们就是回去看看卢婶。”
    “那就行。”方忠宇松了一口气，他的模样让我心里暖暖的。
    段阿姨把车停在了火车站门口，我们下车跟段阿姨和方忠宇道别。
    车开走了，我们也要往车站里走了，一转身，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苍老却无助的眼睛。
    他望眼欲穿地站在树林的边上。
    飘着上半身。

 第202章 粉红鼠精

    我头皮一麻，定定地往那人身上看过去。
    那人瘦削上半身，裹在厚厚的白色棉袄里，棉袄已经这一块那一块的漏棉花了，看起来像是被撕咬成这样的。
    棉袄下边的身体已经不见了，鲜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已经滴成一个大血泊了。
    他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的样子，因为他有着层层叠叠的皱纹的脸上，眼睛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走，咱们去买票。”二叔回身给璐璐我俩拉紧了围巾。
    冷风吹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睛拽二叔的袖子，指了指树林边上：“二叔，李强在那站着呢。”
    二叔给我系围巾的手一顿。
    璐璐探过头来看了半天，估计啥也没看见就放弃了。
    二叔点点头：“走吧，去买票。”
    “哦。”
    “等一下！等一下！”李强嘶哑的声音在树林边上响起，但是因为树林以外没有遮挡，又是在白天，他不敢出来。
    听着李强好像都要哭了。
    “二叔，李强让我们等一下。”
    我抓抓脑袋，我可能已经知道李强在这等我们是干啥了，他是横死鬼没办法投胎，但是他这个人又胆小吃不了苦，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了。
    我也不是想帮他，但是我还是挺想知道那野兽长什么样的，万一以后就遇到了呢，还能及时躲避。
    二叔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二叔领着我俩转头了。
    我们走到李强面前，二叔低头跟我说：“你问问他，叫咱们啥事？”
    “哦。”我转头问李强，“你找我们有啥事吗？”
    李强激动坏了，两只眼睛流出血泪，血泪掉在他的皱纹里拐了好几道弯才掉在地上。
    “你们会超度吗？你们能不能把我超度了？这里太冷了，我腰上太疼了呜呜呜。”
    我把他的话转述给二叔。
    二叔还没说啥呢，璐璐抱着小胳膊哼了一声：“我头一次见求人，连好话都不会说的。”
    李强擦着眼泪的手拿下来，瞪着璐璐，看起来特别生气。
    哎，这气性也太大了，这也就是遇到的二叔，要是别人，估计就把他收了。
    二叔挡在风口的位置，把璐璐我俩往后推了推，淡淡笑道：“超度你也行，也不是啥大事，但是你得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行！”一听有戏，李强也顾不上瞪璐璐了，欢喜的就要飞起来了。
    二叔皱眉想了想：“你来树林子干啥？”
    “哪次？第一次是来上吊的，没想到遇到了赤足精怪，赤足精怪被你们收了以后，我想再来碰碰运气，谁知道遇见了……”
    我看见李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惊恐这两个字就差写到他脸上了。
    “遇到啥了？”我好奇又紧张地追问。
    李强低头看我一眼，伸手指向自己身后的树林子，浑身抖得特别厉害。
    “这个林子里有妖怪！那么大一个粉红耗子！吃人呐！”
    李强一边说一边比画，他比画出来的大小，都快跟段阿姨的车一般大了！
    这么说，那李强尸体上发现的粉毛，就是那只耗子的毛？
    地上的洞就是那老鼠打出来的洞？！
    ……这片小树林子里，居然有鼠精？！
    震惊下，我赶紧跟二叔说了。
    二叔眉头立刻皱紧：“粉红色的鼠精，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强还在旁边激愤地叭叭：“说起来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那两个精怪收了，我也不会被那大耗子吃了！”
    我扭头怒视着他：“你在说啥？你那天早上没听明白二叔的话吗？赤足精怪要是不收，到时候你还是会死的！”
    璐璐听见我的话，眼睛转了两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对着我看的方向，一边跳脚一边指着骂。
    “你是不是在怪二叔？为啥你一点担当都没有？就会怪这个怪那个，一点也不想自己做了啥错事！”
    “对！”我对璐璐竖起了大拇指，就连我们小孩都知道，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任，李强都变成一个老头了，咋还这么拎不清。
    李强被璐璐说的，那张惨白的脸上更加惨白了，他气得肩膀都在发抖，身上隐隐泛起了红色。
    不好！
    这是变成厉鬼的征兆，他的这人怨气也太重了！
    “璐璐！”我急忙去拉璐璐。
    二叔和璐璐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李强已经抬起指甲越长越长的手抓向璐璐了！
    眼瞅着他的手接近璐璐，我心肝都在颤了！
    只见李强的手抓向了璐璐的胸口，璐璐肩膀的位置突然窜出来一股子粉色的雾。
    李强接触到那雾的时候，骤然双眼大睁，想收回手已经晚了，直接被弹出了几十米远，一下子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只有他的尖叫声还回荡在树林子里。
    璐璐呆呆地问我：“暖庭？你叫我干啥？你……看着我肩膀干啥啊？”
    我抿了抿唇，只觉得心比冷风都还凉。
    二叔蹲下身来，也仔细检查璐璐的身体。
    我咽了口口水：“二叔，刚刚……李强要抓璐璐，璐璐肩膀里飘出一股粉色的……妖气。”
    这几个字说得我十分艰难。
    尽管已经通过赤足精怪的嘴，知道璐璐被大妖标记了，但是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拔凉啊！
    我还记得璐璐妈是咋死的！
    璐璐一听都跳起来了，在自己身上乱摸：“哪呢？在哪呢？”
    二叔皱着眉不说话，我好像听见了风声里夹杂着的二叔的心跳声，又急又重。
    这时，李强又飘了回来，指着璐璐不可置信道：“你是鼠精？”
    “你才是鼠精！”我气得呲牙，回头恶狠狠地剜了李强一眼。
    李强身上的红色已经消下去了，他还是不敢当一个厉鬼的。
    李强躲在树后，磕磕巴巴道：“那股雾，跟吃了我的老鼠身上的雾一模一样！她还不是鼠精？！”
    “什么……”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叫璐璐身上的妖气，跟吃了李强的鼠精妖气一样？
    难道璐璐就是被那只鼠精标记了？
    可是我们分明没有见过那只老鼠！
    那只老鼠要是接近过璐璐，无论是化形还是附体，我都能认出来。
    不对不对，一定是有出入，说不定李强也是骗我们的呢？

 第203章 胖房东又来了

    我脑袋想得都要炸了。
    二叔表情十分凝重，说是璐璐现在已经被鼠精盯上了，等我们从宋村回来要早做打算。
    二叔顺便简单的给李强超度了一下，也提前告诉了李强，他现在身体不完整，下辈子很有可能也是个残疾，到时候还会处于和这辈子相似的境地，希望他能早点看开，万事都在自己的心。
    二叔好心好意劝他，李强居然还不乐意了，甩甩袖子飘进了黄泉路。
    “二叔，那璐璐咋办？”我着急捏着二叔的袖子，火车上硬座梆梆硬，都把我心硌疼了。
    二叔搓着下巴想了想，说：“你段阿姨她们过段时间要去三亚？”
    “对呀。”璐璐我俩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二叔咋还突然说这个。
    二叔滴溜溜转的眼睛突然一亮，又笑呵呵起来：“成，咱们也去。”
    “……”我看二叔是傻了吧，即便我们逃到三亚去，还能一直不回莲花市了吗？
    璐璐身上的妖气不去除掉，不还是会被鼠精找到吗？
    璐璐偷偷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说，给那鼠精喂点耗子药行不行？”
    “……呵呵。”
    “哎，你笑啥，不行？”
    我叹口气摁下璐璐的脑袋：“那是鼠精，不是普通老鼠，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也活不到现在了呀。”
    璐璐情绪低落下来，身子一软就躺在我腿上了：“我都没想到，我还能被妖怪缠上呢，你就在我身边，她这是图啥呀。”
    “……”我嘴角抽了抽，“说不定因为你吃得多，长得快，身体倍儿棒！”
    我俩突然愣住。
    璐璐扑愣着坐起来，认真地看着我：“还真有这个可能，我觉得我就这一个优点。”
    ……
    一路上，二叔就拿着纸笔写写画画，话也不说一句，明明这么冷的天，后来二叔白白胖胖的脸上都是汗。
    我们到了宋村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村子里的雪积的比璐璐我俩都高，差不多到二叔的胸脯吧，幸好村子里的路都被清理出来了。
    往雪中一走，四面八方啥也看不见，只能看见白花花的一片雪。
    就在这雪中，我突然听见卢婶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句凄厉的哀嚎。
    “占秋！”
    “是卢婶的声音！”璐璐立刻扯着我往卢婶家跑，璐璐跑得比二叔还快。
    等我们到了时候，发现卢婶家院子已经挤满了人。
    虽然人多，但是院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令人心痛的哀伤气息。
    二叔和璐璐开始往里挤。
    “老二回来了！”
    “老二回来了，快快快，快让开一条路！”没一会就不见二叔和璐璐的身影了。
    我站在大门口没有动。
    因为我看见一身黑色孝衣的卢叔，此时正落寞地站在自己家大门口，嘴里念着卢婶的名字，眼泪一滴滴的掉在自己脚背上。
    我鼻子里酸酸地走了过去。
    “卢叔。”我站在卢叔身后小声道。
    卢叔一顿，转过身来，他的脸其实没什么变化，因为我上次从宋村离开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很白了。
    只是现在流下的眼泪是红色的。
    卢叔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云丫头啊，你们回来啦。”
    “嗯。”我抿抿唇，忍住心中酸涩的感觉，仰起头看卢叔，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卢叔，你要走了吗？”
    “是啊，本来回来的时候，大夫就说我只有三个月的活头儿了，没想到死乞白赖的又活了快两个月。”卢叔的笑容有些自嘲。
    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云丫头，卢叔是做了坏事，所以才得了报应，你不用替我伤心，卢叔也不后悔，就是觉得把你卢婶一个人扔下，卢叔心里不安呐，她现在还带着妮儿……”
    我认真地看着卢叔：“卢叔，有没有我能替你做的？”
    卢叔摇摇头：“没有了，你卢婶从小就泼辣坚强，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会对生活低头，现在还有城隍爷和村长照顾着，我只是怕她伤心，把眼睛哭出毛病来。”
    我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用手背擦去眼泪。
    卢叔深深叹了口气：“哎，人呐，可千万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不然……”
    卢叔没有说下去，可是他眼里的遗憾都快溢出来了。
    我盯着往远处走的卢叔，他的背影很沧桑，走到路口的时候，黑白无常的身影也拐出来了。
    白无常用锁链拷住卢叔的脖子，卢叔的脸上顿时一阵青紫，但卢叔还是强忍着难受回头朝我挥挥手，微笑着告别。
    我忍不住往卢叔的方向走了几步。
    白无常想了想，又把卢叔脖子上的锁链摘下来了。
    卢叔急忙对白无常道谢行礼，就这样，黑白无常带着卢叔上了黄泉路。
    院子里卢婶的哭声还震天响，卢婶在我们村人缘很好，一直到晚上村民们都没有离去。
    卢婶抱着妮儿，窝在炕脚眼神都放空了。
    钱叔就带着叔叔大爷们帮忙操持卢叔的后事，姑姑婶婶们则是陪着卢婶外加照顾妮儿。
    李大娘当了城隍之后就挺忙的，一直到晚上才过来，也免不了一阵心痛。
    因为卢婶的关系，即便卢叔常年不在村子里，村里还是因为他的去世，而静默了整整七天。
    陪着卢婶守完灵，我们买了票，回到了莲花市。
    “啥？你们也要去三亚？”晨曦手里果冻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吨吨吨地弹了好几圈，“那家里不就剩韩子奇我俩了啊？”
    “正好没人打扰你俩练琴了。”方忠宇拄着柜台，笑容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一点都没有就是他去打扰了的自觉。
    韩子奇乖巧地坐在距离柜台最近的餐桌旁，一页一页地翻着乐谱，听见我们说话，他才将乐谱合上，捏了捏冻得发红的手。
    “二叔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说不定在三亚的时候，二叔就能想办法把璐璐身上的妖气去了。”韩子奇说。
    璐璐屁股就坐在韩子奇的乐谱旁边，一边咂舌一边在自己身上来回摸：“妖气长啥样啊，我自己咋感觉不到呢？”
    我窝在柜台里，拄着脸扭头问方忠宇：“二叔说要是没有三天内的票，我们就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
    “别呀！”方忠宇激动得差点爬上柜台，“我都跟我姥爷说了，咱们一起走。”
    “呦，小娃娃们都在呢？”油糊糊的声音随着推开门的声音响起。
    我们齐齐看过去。
    我皱紧了眉头，半个多月不见的胖房东，他怎么又来了？

 第204章 找到了修仙的办法

    这个胖房东，半个月不见，还是那么嘚瑟。
    两手插在裤兜里，羽绒服都快被他肚子给撑爆了。
    他随手拉开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我清楚看见椅子晃悠了两下……别给我坐散架了！
    他跟一堆肉似的堆坐在以椅子上，露出一口黄黄黑黑的牙：“小姑娘，你二叔在不在？叫他出来见我。
    璐璐蹭的一下跳下桌子，指了指门上的牌子，怒气就上来了：“你看不见上面写着今天打烊吗？”
    胖房东不以为然地挖挖鼻孔，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来回看店里的摆设，就是不看璐璐。
    “我又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你二叔的，快让他出来，别不识相。”
    这人……真的无语。
    好像那个老猪精！
    我刚要说他没礼貌，方忠宇突然跳了出去。
    方忠宇背着小手，走在最中间的过道上，一边走一边怂着鼻子乱闻：“你们闻没闻到一股臭味啊？”
    然后我就看见晨曦恼怒中带了点懵懵懂懂。
    韩子奇看着方忠宇额头跳了跳。
    璐璐高兴地扬起了眉：“没闻见啊？”
    “咋会闻不见呢？刚才不知道谁一说话，飘了一屋子的屎味儿，是不是吃屎了？”方忠宇摆着手跟璐璐说，表情煞有其事的样子。
    璐璐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我就知道，蓝蝶家族公子宇，名不虚传。
    论气人，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胖房东果然满脸猪肝色，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方忠宇半天气的手都哆嗦了，最后憋出来一句：“我看你小，不跟你计较。”
    “咱俩比比，指不定谁小呢？我黄叔可跟我说过，越胖的男人越容易发育不良。”
    ？？？
    我咋突然听不明白了？
    我看看方忠宇微微比璐璐高出半个脑袋的个头儿，再看看一米七多的胖房东。
    这还比啥？这不显而易见吗？方忠宇才七岁不是吗？
    但是看胖房东险些连浑身的肉都快抖动起来的气愤模样……不明白，着实不明白。
    晨曦凑到我耳边：“公子宇说的啥意思？”
    “我也……没理解。”我扭头小声叫韩子奇，“韩子奇，方忠宇说的啥？”
    “……”韩子奇从来没有不理过我！他现在居然不理我！
    而且他背对着晨曦我俩，我还能看见他原本嫩得跟雪花膏的一样耳朵和脖子，现在红得都快滴血了……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胖房东的大肉手砰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方，咚的一声巨响：“我看你小子是欠揍！”
    眼瞅着胖房东撸起袖子，就要朝方忠宇过去，情急之下我忽然想到胖房东好像挺崇拜段爷爷的。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急忙跑了出来：“你别打他！他是段爷爷的外孙子！”
    胖房东本来都朝着方忠宇跑去了，听见我的话，脸上大惊失色，差点没刹住车，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着跟前的两张桌子都倒了。
    桌子上单装的酱油、醋还有辣椒油，瓶瓶罐罐的都砸在他身上了。
    幸好他穿的是黑衣服，不然这会都成花猪了。
    但是辣椒油那玩意，挨在身上疼啊。
    胖房东又跟跳马猴子似的跳了起来：“哎呦妈呀！”
    我们五个迅速聚拢到柜台里，探出一排眼睛，看胖房东在一片狼藉中间乱蹦乱跳。
    “还好这是一楼。”晨曦擦了一把脑袋上不存在的汗。
    “嗯。”我认真点头，就按照他这么跳，要是在我家的话，这会都得掉下晨曦家了。
    这时，二叔和宋良哥哥被衣服裹得臃肿的身影，有说有笑地从玻璃门外出现。
    “行，那我们走这段时间，家里还是你看着，想买什么就在柜台里拿钱。”二叔一推开门，看见呜嗷叫唤的胖房东愣了一下。
    宋良哥哥挤进来，关上门，脱下帽子口罩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咋了。”
    宋良哥哥没见过胖房东，一定是把他当客人了，想上前帮忙来着。
    二叔皱眉拉住宋良哥哥的手腕，朝胖房东冷声道：“朱八福，你咋又来了？”
    胖房东疼的满头大汗，肉乎乎的头发现在都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了，龇牙咧嘴地对二叔喊：“端二竹！我告诉你！我现在找到修仙的办法了！等我修成仙，你们家这几个孩子，我一定让他们哭着跟我认错！”
    二叔眉头压下去：“修仙？我之前跟你说过啥你忘了？你这种心态只能引来歪门邪道！段老爷子的经历你难道不知道？段老爷心态你连万分之一都没有，老爷子照样被人忽悠着立了黑堂口，你呢？你自己想想！”
    “别跟我说那狗屁话！谁知道你是不是怕我修成仙以后会坏你好事？”
    “坏我好事？”二叔都被气笑了。
    胖房东突然得意起来：“到时候我也能顺顺利利挣大钱，莲花市就这么大，你就不怕我跟你抢资源？”
    “……”
    “我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慢走不送。”二叔突然拉开玻璃门，冷风呼呼往里灌，胖房东脸都吹变形了。
    胖房东气呼呼地擦着手上的辣椒油冲了出去，都走出去了，我还听见他在喊：“让你不教我！我现在也能修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上一个说让我二叔后悔的，是李强。
    我转过身背靠着柜台滑坐下来，震惊得我脑袋都快晕乎乎的了。
    我滴乖乖，这世界上还真能修仙啊？还是说让二叔说中了？其实胖房东被骗了，或者引来了歪门邪道？
    可是不应该啊？
    胡茗姐姐现在还当着胖房东的保家仙呢。
    而且胡茗姐姐很厉害，啥歪门邪道能绕过她啊？还是说胡茗姐姐已经离开了？
    ……算了，想不通。
    不过我知道的是，反正不听二叔话的人，到最后都会后悔。
    胖房东讨厌是讨厌了点，但我也不至于咒他去死，希望他能听二叔的话吧。
    这事就当成一个小插曲过去了。
    晚上大家在餐馆里吃饭，这次段如明叔叔还有段牛爷爷也来了。
    一顿饭吃得我们笑声不止，段牛爷爷的身体也好多了，方忠宇吃得就更欢了。
    不过我虽然开心，可是心头一只有一个关于胡茗姐姐在哪的疑云，不知道为啥，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晚上回家，我这种不安立刻被验证了。

 第205章 受伤的大黑狐狸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呐，走在空荡荡的楼梯上，我就问二叔：“二叔，胡茗姐姐为啥不阻止呢？”
    二叔在璐璐我俩身后又开始抽烟了，脸都快皱成了一个大包子：“要么就是狐仙报完恩了，要么就是……”
    二叔这么一停顿，我就感觉自己的胃被吊了起来。
    璐璐蹭蹭蹭地跑回二叔身边，仰着脑袋问二叔：“要么就是啥？”
    二叔脸苦巴巴的，伸手揉了揉璐璐脑袋，叹了好大一口气。
    二叔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安，心都好像再提着，落不到实处。
    很快，我就知道二叔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二叔推开家里的门，我走进去第一时间闻见的竟然不是家里常有的温馨暖气。
    而是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味儿。
    我神情一凛，顿时朝我家阳台外看过去。
    只见我家干净的阳台上，一只黑色漂亮的大狐狸，蹲在阳台门外，它双眼含泪满是苦楚，右后腿在往外吱吱冒血。
    血味儿飘进了屋里，但是狐狸因为我家阳台门上挂着的八卦镜进不来。
    这应该是胡茗姐姐的真身，因为二叔和璐璐第一时间也看到了它。
    这就是二叔欲言又止的那个情况啊！
    二叔一拍大腿，大步向阳台走去，急忙打开了门邀请狐狸进来：“唉呀妈呀，这是咋整的？”
    璐璐我俩也急忙跑过去，查看了下狐狸的伤势，璐璐自告奋勇去楼下找黄阿姨要绷带。
    大狐狸漂亮又可爱，看见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忍不住心疼她，但我还记得二叔叮嘱我要谨慎。
    于是我蹲下来问它：“你是胡茗姐姐吗？”
    “是我，哎。”大黑狐狸脸上居然露出了人一样的叹息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黄大仙了。
    不一会璐璐又蹭蹭地跑回来了，二叔接过绷带，开始给大黑狐狸包扎，但是她的伤口太大了，在后腿上划出了整整一大条，皮都划开了，露出了里面深红色的肉，伤口附近的毛都湿了。
    二叔用了好多纱布，才把她的伤口缠上。
    本来璐璐我俩想说让黄叔来给胡茗姐姐缝几针，就不出血了。
    但是大黑狐狸悲伤地摇了摇头，二叔更不允许。
    “仙人斗法，受伤的事经常发生，要是都出现在普通人眼前，那是要遭雷劈的。”二叔一边缠绷带一边说。
    “可是……”我紧张地又看看大黑狐狸，平时我不小心划破了手指都疼得受不了，它这么大一条口子，得多疼啊？
    二叔去储物柜那里拿了香炉和香烛，点燃给胡茗姐姐吃。
    二叔顿顿说：“狐仙儿，你找我们有事？”
    本来那烟正画着圈地往大黑狐狸脸上飘呢，听见二叔的话，烟雾砰的一下散了。
    胡茗姐姐好像很伤心地趴到了地上：“我想在你家休养一段时间，等我伤好了，再回去，我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们了。”
    璐璐慌乱地摆手：“那你咋变成这样啦？”
    大黑狐狸抬起头，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也不知道她是气愤还是伤心，但动作一直挺优雅的。
    “朱八福这个贪心的人，非要修仙，我怎么劝也不好使，我甚至不惜在人前显圣，还是阻止不了他，这不，他不知道在哪跟一个鼠精勾搭上了，鼠精厉害，我打不过她。”
    “鼠精？”
    “鼠精！”
    二叔我们震惊的嗓音都快劈了。
    狐狸怔了怔，疑惑地抬起了头：“你们也认识那个鼠精？”
    二叔皱着眉摇摇头：“之前听说的，她就住在火车站旁边的树林子里，还吃了人，是不是粉红色儿的？”
    “是的。”大狐狸左爪搭在右爪上，微微点头，尾巴晃来晃去，“鼠精你们还是不要碰上，她至少有五百年道行，我们打斗的时候，我还在她身上得了一个令牌，就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大黑狐狸尖尖的嘴巴碰了碰地面，一个黑色烫着金字的令牌就出现了。
    二叔眉头皱得更紧了，拿起来放在面前仔细端详。
    璐璐我俩得跳着才能看见上面写了什么。
    等我看清上面的字的时候，只觉得耳朵里头响了一声，因为上面写着的是——番妖司。
    番妖司……番妖司？！
    这个名字过了这么久又出现了！
    番妖司不是好东西，里面的精怪都想夺人身体，帮助自己修炼，这么邪恶的组织居然又出现了！
    璐璐我俩都很疾恶如仇，立马就把番妖司是啥跟胡茗姐姐说了。
    “它是不是要房东的身体啊？”我说。
    结果胡茗姐姐的反应，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胡茗姐姐并没有多担忧：“鼠精没有那么想不开。”
    “啥叫想不开？”我不解的问。
    胡茗姐姐沉思了一下后说：“夺舍也是有要求的，至少被夺舍的人身体素质良好，能确保自己继续修炼，长相也都过得去，最好还是在人世间有功名利禄的，不然什么都没有，那就是夺了个寂寞，更何况一个精怪一生，只能夺一次舍，朱八福第一条就不满足，除非是啥活不下去的小怪，不夺舍不行了的情况，鼠精可是正当强盛，所以没那么想不开，去夺朱八福的舍。”
    “啊？只能夺一次舍？这么说不就是允许他们夺舍了？”我惊讶的抓住其中一点，这跟要求在及格线以里有什么区别？
    就跟我大冬天吃雪糕，二叔说你只能吃一根差不多，那二叔不还是允许我吃了？
    相等的，那种神秘莫测摸不着的规则，也允许他们夺舍？
    “也非如此。”大狐狸又摇了摇头，“只是夺舍会耗尽精怪一身精血，刚夺舍之后会非常虚弱，有了人的身体以后，他们就不能算做精怪了，而人是不能夺舍的，所以说一生只能夺一次。”
    胡茗姐姐解释起来跟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我很快就听懂了。
    倒是二叔抓着令牌，搓了半天脑瓜子，还往璐璐身上看了好几眼。
    我心头一震，不由得也惊恐的看向璐璐。
    璐璐被我和二叔看得莫名其妙的，气鼓鼓的嘟着嘴：“看我干啥？”
    我咽下一口口水，艰难出声：“李强说，你身上标记的妖气，是那鼠精的……”
    所以，既然鼠精是番妖司的成员，那她……不会是要夺璐璐的舍吧！！！

 第206章 劝架

    胡茗姐姐听见我的疑问，不由得多看了璐璐两眼。
    它还抬起自己的前右爪，搭在璐璐盘起来的膝盖上摁了两下，然后我就看见，那双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睁大了……
    咔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好像是我的心。
    急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急忙抓住二叔的胳膊大叫：“二叔！咱们快去三亚吧！快去吧！”
    璐璐这个小傻瓜，还挠着脑袋看来看去呢。
    狐狸又是叹息一声：“果真是个好苗子，根骨不错，体质也好，精气神俱在。”
    璐璐也反应过来了，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期期艾艾地望着二叔。
    二叔更是脑门上汗都出来了：“飞机要等三天后，这三天咱们就在家待着，别出去。”
    二叔转头又对胡茗姐姐道：“我家现在又来了个人，麻烦狐仙躲在云丫头它们房间养伤，招待不周，对不住了。”
    大黑狐狸毫不在意地甩甩尾巴，一瘸一拐的走进我和璐璐的房间。
    她居然知道我们的房间是哪个！
    不一会宋良哥哥回来了，我和璐璐洗漱完正躺在床上，听宋良哥哥和二叔说话。
    宋良哥哥下午就去邮局了，因为要提前往即将上的大学里邮什么东西，搞到这么晚才回来。
    二叔说过几天我们去了三亚以后，让他每天在家里点上三炷香，宋良哥哥也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二叔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他们谈完就关了灯，回房间睡觉去了。
    今天又是月圆日，外面冷得就连一个鬼魂也看不见了。
    只有晴朗的夜空，还有一个玉盘一样的月亮。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璐璐的处境，我的心就提了起来，比我自己经历危险的时候更害怕。
    我翻着翻着，旁边璐璐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了，给我吓了一跳。
    “璐璐，你干啥？”
    “我……我睡不着。”璐璐烦躁地抓抓头发，站到地上开始做蹲起，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的。
    “……”就这，身体能不好吗？
    又能吃，又爱锻炼，天天早上雷打不动跑一千米，用二叔的话说，璐璐身上的肉都是实肉，都是压缩过的。
    我立马又想起那只鼠精找璐璐的原因，吓得我赶紧把璐璐抓上来搂住：“睡觉！”
    “哦。”
    璐璐话音落下，平稳的呼吸声就响起来了。
    “……”这是睡不着？？？
    哎，那个鼠精把我们整得这么慌，最重要的是我们连它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
    二叔和璐璐也就算了，他们看不见，可是我还有一双蛇眼呢？
    而且还是即将走蛟的常仙眼睛，可比普通的阴阳眼厉害多了，那我也没看见。
    这么约等于下来，那鼠精得多厉害啊。
    而且经历过金茂洋的事，看见过他做的那些恶事，我本身就对番妖司恨之入骨，对对对，还有那个害了璐璐一家的蜘蛛精。
    璐璐现在还缺一个大脚趾呢。
    二叔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想知道，那鼠精不会是个好东西。
    即便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那我也偷偷天真地想，要是养几只猫，能不能对付得了那鼠精，不是说猫是老鼠的天敌吗？
    我扭头看见璐璐平静的睡脸，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长时间，她早就不是那个羊角辫乱晃，天天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啦。
    她现在下巴尖尖的，闭起来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鼻子很小，嘴巴也很小，长长的头发丝因为白天扎了丸子头，现在卷卷地搭在她枕头上。
    这么漂亮的璐璐……我叹口气，还是打消养猫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我可不敢出一点差错。
    要是璐璐从我身边消失，或者瓤子里变了一个人，我根本不敢想象。
    我越想越精神，越想越难过，转过身，猝不及防的一头埋进了大狐狸的怀里。
    胡茗姐姐僵硬了一下，随后身子渐渐软下来，用大尾巴的尖尖，一下一下地拍着我后背。
    她拍得很舒服，我困意逐渐上来了，迷迷糊糊地把大狐狸搂紧被窝，蹭着她又软又暖的毛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都还没醒，就听见客厅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刚打算翻个身继续睡，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卧槽！我感觉我抱着个人！
    我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突然被胡茗姐姐不属于人间的绝色脸暴击到了！
    “胡、胡茗姐姐！”我惊讶地坐起来，往后退了好几个屁墩儿！
    我也太没礼貌了吧！
    胡茗姐姐此时正撑着头，侧躺在我原来睡觉的旁边的地方，英气的眉眼说不上是笑还是揶揄，最主要的是，她雪白的衣衫都皱巴了，好像被谁揉乱了……被谁？
    除了我还能有谁？！
    啊！！！
    见我石化当场，胡茗姐姐挑了挑眉坐起来，拉紧衣服，手里的扇子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你小伙伴们来了，不出去看看？”
    “哦、哦！”艾玛，可害羞死我了，赶紧逃吧！
    我一溜烟地跑到客厅，才发现小伙伴们都在呢，倒是二叔和宋良哥哥不知道在哪呢。
    “暖庭，早上好。”韩子奇微笑着指了指餐桌上，被碗扣起来的早餐，“快吃饭吧，一会凉了。”
    “嗯呐。”我呆呆地往卫生间走，“你们咋都来了？吃早饭了吗？”
    这个时间，方忠宇应该是跟璐璐一起早起跑完步，他来正常，但是晨曦和韩子奇不应该在家等着家教老师来吗？
    晨曦窝在沙发里，抱着璐璐的胳膊，揉着自己的眼睛：“璐璐出了这样的事，我哪还吃得下去。”
    “……”行吧，茶几上铺满的零食，还有垃圾桶里又满了的零食袋，就当是喂狗了。
    我面无表情地洗完漱，出来坐在餐桌旁，碗里的豆浆还热着，喝下去一口，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再咬一口香喷喷嘎吱吱脆的油条，我心里总算没那么苦了。
    我还没来得及咬第二口呢。
    方忠宇突然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掐着腰跳着脚喊：“这不公平！”
    韩子奇往阳台上走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皱着眉问他：“什么不公平？”
    方忠宇十分得意地拍拍胸脯：“我觉得我身体比璐璐好，为啥光找她不找我？这不是瞧不起我？”
    “……”我挠挠脸，果断地低头咬油条，下一刻就传来了方忠宇的哀嚎声，以及璐璐的暴怒声。
    “这是啥好事啊？你傻不傻！”
    “哎呦呦，别揪我耳朵！”
    然后就是晨曦和韩子奇的劝架声
    “璐璐，小宇是用自己的方式开解你，你轻点啊……”
    “韩子奇你不许劝！方忠宇太傻了，不打不长记性，严重拉低了我们五人小队的智商平均值！”
    “……”晨曦劝架劝的是韩子奇。

 第207章 阴魂不散

    就这样，我们去三亚前这几天，韩子奇和晨曦一直在我家待着，黄阿姨也同意她们停两天的课。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
    这天早上韩叔叔和齐阿姨带着韩子奇和晨曦来送我们。
    到了飞机场，晨曦重重抱了抱我俩，嘟着嘴说：“等你们回来，可不要瞎走了。”
    方忠宇伸过手来拍拍晨曦的头：“有我在呢，担心啥呀。”
    “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哼！”
    韩子奇伸手拦住要继续拍黄晨曦的方忠宇：“你自己傻就够了。”
    我回头看方忠宇一脸懵……韩子奇分明再说别让他把晨曦也拍傻了，他咋还听不出来？
    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大人们被我们几个小的逗得忍俊不禁。
    广播声响起来以后，段阿姨朝着韩叔叔和齐阿姨挥挥手：“我们该上飞机了。”
    齐阿姨是个很感性的人，当即眼睛就红了：“行，到了地方往餐馆来电话啊。”
    “放心吧嫂子。”段阿姨说完，我们就往飞机上走去了。
    我眼睛睁得的大大的，飞机欸！
    我以前只看见过天上的飞机，还没坐过飞机呢！
    我恨不得把脑袋伸进飞机的翅膀里去看看，它是怎么飞起来的。
    “不用惊讶啊，也就是咱们家有钱，别人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坐上呢。”公子宇一脸的理所当然，抱着胳膊叽叽喳喳个不停。
    我们三个坐在一排座位上，我靠窗，飞机飞起来的时候，他俩的打打闹闹都被我抛到脑后了。
    外面的蓝天白云真漂亮，我居然上天了！
    “别闹，大庭广众的像什么话？”二叔的声音在我后面的位置响起。
    我笑嘻嘻地扭头一看，二叔和段阿姨坐在一起呢。
    就是不知道段阿姨是不是感冒了，脸红扑扑的。
    令我更惊讶的是，飞机上居然有盒饭！而且和火车上不一样，这里的盒饭，免！费！
    璐璐和方忠宇比着赛地吃，路过的空姐眼皮都抽抽了。
    我急忙用胳膊撞了撞璐璐：“你慢点吃。”
    “哦！”然后我行我素地狼吞虎咽。
    ……算了，璐璐现在刚脱离危险，要吃就吃吧，就是二叔和段阿姨恨不得把自己脸埋起来，生怕别人以为这是他家孩子一样。
    我想了想，也拿本书把自己脸遮上了。
    刚把书立起来，我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麻烦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顿时身子一紧！
    这这这……这好像是白静的声音啊！不会那么巧吧？不会吧！不会上了飞机，去了三亚，她还跟着我们吧！
    我震惊扭头拔直了脖子，果！然！呐！
    只见旁边那排座椅后的第六个，穿着藕荷色棉袄的女人优雅地坐在那，朝空姐要水！！
    那瘦得快成骷髅一样的脸，不是白静又是谁！！！
    仿佛发现了我的目光，白静还伸手朝我挥了挥！
    “！！！”
    阴魂不散！！
    为什么非要盯住我们璐璐！那么多流浪的孩子不收养，为什么就看上了璐璐！为什么！
    要不是二叔不让我说脏话，我直接就骂她！我可是在卢婶那学了不少脏话！
    我肺里都快气炸了，气呼呼地扭回头来。
    璐璐小手一抹自己油乎乎的嘴唇：“暖庭，你咋啦？”
    我深吸几口气，用眼睛示意白静位置：“那个女人也在飞机上。”
    “哪个？”方忠宇懒洋洋地把下巴搭在璐璐的小桌板上。
    我气得跺脚：“白静！就是白静！”
    “白静？”方忠宇蹭的一下直起身子，“不会吧？太巧了吧？”
    二叔稳健的声音从我后面响起：“敌不动，我不动。”
    段阿姨捂着嘴笑个不停，还隐隐有些担忧：“怎么会有这种人，非要收养别人家的孩子。”
    我也搞不明白，我估计这一个飞机上的人都搞不明白。
    飞机就是快，也就七八个小时，我们就从东北的莲花市，到了最南方的三亚。
    一下飞机，我差点没被铺天盖地过来的热浪给拍死。
    “好热啊。”璐璐立马就把大棉袄给脱了。
    我也脱下来，方忠宇很自觉地给我俩抱着衣服，他居然早早就在棉袄里穿上了夏天的衣服！
    方忠宇自豪地搓搓鼻子：“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三亚是南方，这个位置是热带，气温常年都高，但是还有海，反正就是好玩，特别适合冬天的时候来玩。”
    方忠宇给璐璐我俩科普得不太明白，都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这时，两辆黑车停在了机场出口。
    段如明叔叔扶着段爷爷往车那边走，段爷爷还回头招呼我们：“老二，车来了，去住的地方看看。”
    二叔忙点头笑着答应。
    这两辆车真大，居然有三排座位，璐璐我俩没见过世面似的摸来摸去，方忠宇笑得胃都快被我看见了。
    没一会，我们就到了海边的一个别墅区。
    别说，我只是在段爷爷家吃过饭，还没在别墅里住过呢。
    段爷爷说，好不容易一起出来旅游，不如大家就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本来二叔是想拒绝的，但是又答应了。
    我私下里问二叔为啥又答应了，二叔说段爷爷上了年纪，就喜欢年轻人都在眼前，而且我们不一起住的话，方忠宇肯定天天和我俩腻歪在一起，到时候段爷爷怎么享受天伦之乐呢？
    我觉得二叔说得非常有道理。
    晚上的时候，我们都在庭院里，段叔叔拿来一个大型的烧烤架，二叔和段阿姨就在小桌上串串儿。
    璐璐方忠宇我们三个围着院子打闹，说是我们三个打闹，其实就是璐璐打方忠宇。
    不过段爷爷他们一点也不在意，还挺乐意看方忠宇挨揍的。
    我跑累了，就回去跟段阿姨和二叔一起串串儿。
    看着院子前不远处就是水天相接的大海，蛋黄色的夕阳一点点落入海里，海面都被撒上了一片金色，海滩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一群人在嬉闹。
    海风习习吹来，我前所未有地放松。
    璐璐终于安全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很好了。
    然而我还没完全在这种舒畅中畅游的时候，隔壁院子传出来的声音，让我又是一僵。
    “好巧，你们也在这租的房子？”
    我惊讶地扭过头，白静……咋又是她？！

 第208章 白静又缠上来了

    我浑身一僵，扭头往我们别墅紧邻着的西边别墅望过去。
    两个别墅中间是黑色的铁栅栏。
    铁栅栏正好到白静的胸口，她此时正站在栅栏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呢。
    白静指了指我们的烧烤架，声音温温柔柔的：“既然都是熟人，不知道能不能一起？”
    我分明看见了她瞄在璐璐身上的视线！
    我霎时心头一抽抽，起身就跑到栅栏门口抓住璐璐的手往别墅里拽：“璐璐，快跟我进屋！”
    “嗷！”璐璐我俩手忙脚乱地跑进别墅，直奔我俩的房间，我们的房间在二楼朝阳，有阳台，只要我们趴在阳台上，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
    方忠宇脑袋突然阴森森地出现在璐璐另一边：“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啥？”璐璐我俩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扭头看他。
    方忠宇眯着眼睛，搓着下巴，红红的嘴唇微抿着：“我觉得我们这次肯定玩不好。”
    璐璐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
    我点头表示赞同，有白静这个人在，我们是肯定玩不好，玩也是提心吊胆的，我就怕白静趁我们不在，把璐璐拐跑……
    啊！我都不敢想！
    院子里段如明叔叔已经在邀请白静了，我们东北人热情，段叔叔又不知道白静想收养璐璐的事，笑得那叫一个亲切。
    但是段爷爷不动声色地看看二叔又看看段阿姨，发现他俩都神情戒备，刚抬起手要招呼段叔叔，就发现白静已经从自己家大门口出来，绕进他家的院子里了。
    段爷爷冷哼一声，也进了别墅。
    段如明叔叔呆呆地挠着脑袋，最后被看不下去的段阿姨扯到凳子上一起串串儿。
    一直到睡觉之前，我们都没敢出别墅。
    幸好白静没有要求进别墅里看一看，烤肉也是二叔送上来的，我们三个就跟段爷爷一起在楼上吃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又开始睡不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隔壁院子里的声音。
    沙沙沙的，就像是在挖泥巴。
    但是仔细一听又不见了。
    我转过身子搂住璐璐脖子，璐璐嘟囔着，毛茸茸的脑袋在我脸上蹭了蹭，我才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方忠宇屁颠屁颠地敲响我俩的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大灰狼要进来~”
    哎呀，他这一嗓子可真要命，我还在做梦呢，给我吓一个激灵。
    璐璐翻身坐起来，怒气冲冲地拉开房门，把方忠宇拽进来就是一顿暴揍：“我让你小兔子！我让你大灰狼！”
    “哎呦错了错了我错了！大姐！你是大灰狼行不行！”
    我揉揉脑袋，这里早晨的空气，要比莲花市还清新，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赶紧把方忠宇从璐璐手里解救出来。
    方忠宇委屈巴巴地缩在我身后看璐璐。
    “方忠宇，你咋这么早就叫我俩啊？”我问他。
    方忠宇一听就忘了刚才的疼痛了：“咱们今天要去滨海一条街玩啊，我妈说了，要是起得太晚，可能跟隔壁的撞上，咱们早点走，晚上再回来。”
    我眼睛彻底亮了：“滨海一条街？”听起来就很好的样子好不好！
    方忠宇得意地抱起胳膊：“每年我们过来都会去玩一天，那里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
    “现在就去吗？”璐璐也兴奋起来，“那你快出去，我俩换衣服！”
    “快点啊，我们在楼下等你们。”
    方忠宇出去了，璐璐我俩一人换了一条小裙子，她穿黑色的，我穿白色的。
    我俩站在落地镜前，我都忍不住笑。
    “你笑啥呢。”璐璐给拉上后背的拉链透过镜子看着我，疑惑道。
    我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我俩的裙子：“你看咱俩，像不像黑白无常。”
    “咦，黑白无常那么丑，咱俩可不要。”
    “啊？你见过他们啊？”
    “没有啊，云婶那个小册子上不是画了吗？”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那本小册子也不都是真的：“陆祁哥哥可跟小册子不一样，陆祁哥哥好看着呢。”
    我俩蹦蹦跳跳地下楼梯。
    “对了，你想好了吗，要不要给陆祁判官当第马？”
    其实二叔之前就问过我了，那时候我差点失去二叔，一股脑的就想当，但是又觉得出尔反尔很羞耻，就没一口答应下来。
    我挠挠头发，支支吾吾了半天：“陆祁哥哥现在还在天上呢，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等他回来，你就当吗？”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
    “……我之前因为不想当他第马，我还哭了一场，现在突然说当，你说我丢不丢人？”
    我正说着呢，二叔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也没见你以前这么要脸过，咋越长大越回旋呢。”
    我一扭头，就看见二叔手里拿着雨伞，笑呵呵抬头瞅着我俩，一下子给我闹了个大红脸。
    段阿姨穿了一件黄色的裙子站在二叔身边，端庄大气中又不失调皮可爱，总之非常漂亮！
    “妈！”方忠宇从另一侧跟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段阿姨大惊失色，一忙躲开，方忠宇差点没刹住闸，一头撞在柱子上。
    “妈……”方忠宇幽怨地小声道。
    段阿姨轻咳一声，扭头对二叔说：“咱们上车吧，我哥已经把车租来了，现在在门口呢。”
    “好，走吧。”
    虽然昨天的事情让我心里很紧张，但是一说出去玩，我立马就把这种紧张给忘光了！
    早上的空气要多清新就有多清新，哗哗的海浪冲上来又落下去，我心里别提多美了！
    一辆跟我们昨天坐的差不多大的车，就停在别墅院子的门口，我们兴冲冲地跑过去。
    还没等二叔开门呢，副驾驶的位置，窗户突然落了下来：“早上好啊，不介意我一起同行吧？”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在脸上了。
    白静她咋在车上！
    我惊恐地后退两步，只要她出现我就会有一种危机感，主要是她咋能在车上呢！
    方忠宇直接跳了起来：“我们一家人出去玩，你来干啥！”
    方忠宇这么没礼貌，要是平常段阿姨现在早就揍他了，但是现在段阿姨也怒目圆睁，对着驾驶位尴尬住的段叔叔说：“哥！怎么回事？我昨天不都说是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吗？”
    坐在段叔叔身后的段爷爷更是连连冷哼，就差没吹胡子瞪眼睛了。
    段叔叔可能也没想到我们这个反应，错愕的脑门上都冒虚汗：“我就想着……都是老乡，再说她自己出来玩也挺孤单的，反正咱们人多，就一起……”
    然后我就看见，白静居然伸手摸上了段叔叔的手背！！
    “明哥，算了，既然你们家人都不欢迎我，那我还是下去吧。”白静细长的眼睛半垂着，好像我们给他委屈受了似的！

 第209章 疑似小胖他爸

    “臭不要脸。”我躲在二叔屁股后头小声道。
    璐璐声音爬高了一个音节：“臭不要脸！”
    方忠宇直接喊了出来：“臭不要脸！！”
    段叔叔也不知道咋回事，看见白静这个样子，顿时心也不虚了，汗也不冒了，扯着脖子瞪着眼睛朝我们道：“我说你们咋回事？不就是带个人一起玩吗？”
    “闭嘴！”段爷爷在段叔叔身后，手里的拐杖使劲墩了墩。
    段叔叔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好像没想到段爷爷也会这样的样子，自己气得脸都红了：“爸！你咋也这样？白静无依无靠的多可怜？带她一个能咋的？我妹还带着人家一家三口呢！”
    段爷爷虎目圆睁，一巴掌打在段叔叔后脑勺上，力气大得我听着都疼：“那能一样吗？老二是客人！是我的客人！”
    段叔叔一愣就更不乐意了：“白静还是我的客人呢！”
    眼看着段爷爷和段叔叔就要吵起来了。
    我们三个小孩缩着肩膀，一个也不敢说话。
    二叔又不能真看着别人因为自己家事吵起来，连忙上前摆手打哈哈：“算了算了，老爷子别动气，带着就带着吧。”
    段叔叔气哼哼地扭过头去，启动了车子。
    我们连忙上车，我们三个坐在最后面，车子刚启动，白静居然还哭上了！
    我气得抓心挠的，外有强敌，内有不知道情况的奸细，这次果然是玩不好了。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滨海一条街。
    方忠宇抓着我俩就往里冲。
    段阿姨在后边追着，鞋都快跑飞了：“回来！回来！别跑丢了！”
    “跑不丢！我们一会就回来！”方忠宇头也不回地喊。
    虽然天还没亮，但是这里的人已经给很多了，道路两旁还都是小摊子，人来人往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璐璐我俩心里也没有那么气了，看着这样的景象，心里也雀跃起来。
    方忠宇领着我俩停在一个小摊子前，这里已经开始排起队来了，不过我们面前就几个人。
    就是摊子上传来的味道有些臭。
    璐璐惊讶地捂住鼻子：“方忠宇，你带我俩来这干啥？这东西咋这么臭啊？能吃吗？”
    “当然能吃了，臭豆腐虽然臭，但是吃起来是香的，我以前每次来都会来他家吃。”
    “真有那么好吃？”我问他，方忠宇太不着调了，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方忠宇重重点头：“嗯！他家老板是湖南那边过来的，手艺可老好了，叔叔，给我来一份。”
    “好嘞。”老板叔叔笑呵呵地接过了钱，马上就做了一份，热情地递给方忠宇。
    方忠宇拉着我俩蹲在小摊子后边店门口的台阶上，我们三个就用一根竹签，吃一碗臭豆腐。
    本来我还挺抗拒，那东西看着黑乎乎的，能好吃吗？
    但是看着方忠宇吃得那么香，我就试了一小口……
    “哇！好吃！”
    “好吃吧，还有好吃的呢，走走走，跟我走。”
    我们三个一路边走边吃，璐璐我俩不喜欢吃的，都进了方忠宇的肚子，我两喜欢吃的，方忠宇只能吃到一小口。
    但是方忠宇非但不生气，还满满的成就感。
    “要是晨曦和韩子奇也能吃到就好了。”我有些失落。
    方忠宇拍拍胸脯：“那有啥的，咱们带回去不就好了？”
    “这还能带？”璐璐惊讶地问。
    方忠宇点头：“对啊，现在南方新开了个物流公司，可火热了，啥东西都能邮寄，比普通的邮寄方式快多了，绝对坏不了。”
    我们正好走到一家西装店门前，上面写着朝氏西装分店。
    方忠宇指着上面的牌子，跟我俩说：“这个服装店的老板，跟物流公司的老板是一个人，我姥爷都说，那个叫朝东海的人很有潜力的，说不定以后他还能研究出更快捷方便的东西呢。”
    朝东海……
    我浑身一震，不由得跟璐璐对视一眼。
    璐璐同样满脸震惊。
    方忠宇疑惑地左看右看：“你俩咋了？”
    我想了想，挠挠下巴跟他说：“我们俩以前那个朋友，他爸就叫朝东海。”
    小胖他爸，就叫朝东海。
    “这么巧？”方忠宇拖着下巴，在门口看来看去的，“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上次我们回村的时候，李大娘跟我们说，小胖一家都来南方了，我没见到小胖，也问不到。”
    而且……小胖说不定还怕我呢，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但是我一想到就还是失落。
    璐璐拉拉我的手：“想他干什么呀，不都说好不跟他做朋友了吗？方忠宇，我还没吃饱呢，还有好吃的吗？”
    “有啊！跟我来！”
    我们就这样在滨海一条街疯跑了一上午，以前我也没觉得自己细皮嫩肉啊，找到二叔他们之后，进了商场，我才觉得胳膊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段阿姨担忧地蹲在璐璐我俩面前，拽着我俩的胳膊仔细看：“都晒红了，小宇也真是的，小姑娘跟他皮糙肉厚的咋能比。”
    方忠宇对这话早都见怪不怪了，就在一旁嘻嘻地傻笑。
    段阿姨站起来，领着璐璐我俩的手往里面走：“还是去买两个套袖和遮阳帽吧。”
    我猝不及防看见二叔有些僵硬的脸，就差上手把璐璐我俩夺过去了：“我自己带她们去买就行了。”
    段阿姨的笑声跟银铃一样，真好听，但是不知道为啥，我觉得这个笑声里有些发苦：“你哪懂小姑娘的心思？”
    最后二叔不好意的搓搓头皮，跟着段阿姨身后走了。
    我越看这俩人，越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但是哪里不正常呢？我又不想不到。
    我就离开一上午，这俩人不是发生了啥事吧？
    我们走到一家服装店门前，里面的白炽灯照得都晃眼睛，柜台上那排小货架上就有套袖和遮阳帽。
    段阿姨带我们走进去，给璐璐我俩挑了好几件遮阳帽和套袖，还给我俩挑了好几套小裙子。
    不得不说，段阿姨要比二叔的眼光好多了。
    在得到二叔的首肯后，璐璐我俩兴冲冲地跑去了换衣间。
    “暖庭，你换完就先出去吧，我衣领被卡住了。”
    “用不用我帮你啊？”
    “不用，我使劲扯开就行了。”
    “哦。”
    璐璐我俩之间就隔着一层木板，我俩说话的时候，换衣间的帘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快停在璐璐换衣间前就消失了。
    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换脚的速度和频率我熟悉，是白静！

 第210章 噩梦

    白静咋又过来了！
    她直奔璐璐那去了，不会是要把璐璐直接绑走吧！
    一时间，我心头浮现了好多可怕的想法！
    我也顾不上自己的拉链有没有拉好，急得我刷的一下拉开帘子跑出去，又刷地一下拉来璐璐的帘子，结果……
    璐璐正龇牙咧嘴地薅着自己后背的拉链，往下拉拉锁呢。
    “哎？暖庭，你咋出来了。”璐璐一把把我拽进去，重新拉上帘子，给我把腰上的拉链拉好。
    我对着她左看右看，又看了一圈换衣间，这里就这么大，根本没办法藏人。
    “白静呢？”衣架后面，没有，镜子后面，也没有，垃圾桶里，更没有了。
    璐璐薅住探头探脑的我：“啥白静，哪有白静？”
    “可是我刚刚就听见她在你这前边停住了啊？”
    璐璐呆呆睁大了眼睛：“我没看到她呀。”
    我耸了耸鼻子，难道刚才不是白静？可是脚步声那么像，而且那脚步声到这就停止了。
    这是咋回事？
    我一边想着，一边给璐璐拉下来后背的拉链，等我俩换完裙子出去，猝不及防地听见段阿姨和自己亲哥吵得不可开交。
    方忠宇急得团团转，二叔也脸色铁青，附近的人虽然不敢上前，但目光都在偷偷往他们那飘。
    “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
    “我天真？我哪有你天真？我就是对她有好感，那就一起玩几天，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见了，你呢？”
    段叔叔怒气冲冲指向了二叔：“他有啥好？他是咱家的恩人没错，但人家根本不接受你那份心意，你被拒绝的还不彻底吗？不还是对他的两个孩子那么好，你又有啥资格说我！”
    …………啊？？？段阿姨和二叔……！！！
    可是，段阿姨那么要强的人，段叔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她，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段阿姨脸色立马涨得通红，跺着脚抹着眼泪跑掉了。
    “哎！妈！”
    “如烟！”
    二叔和方忠宇追出去了。
    段叔叔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说了啥，站在原地一边转圈一边挠头发，看起来心里烦得很。
    我抓着璐璐有些凉的手，悄悄蹭过去。
    见我俩回来，段叔叔立马把目光放在我俩身上了，他还带着气，所以说起话来凶巴巴的：“见到你们白静阿姨了吗？”
    “没有。”我摇头。
    “咋可能，她去换衣服了，你们确定没见到她？”
    “可能已经走了吧。”璐璐说。
    我扭头看了眼璐璐，不由得皱起了眉，二叔从来不让我俩在别人的家事上多嘴多舌，特别现在段叔叔和段阿姨还生气了，按照平常我俩只说不知道就行了。
    璐璐今天咋这么唐突？
    好在段叔叔没有介意，还有些失落转过身去往回走：“也对，我们一家人都不欢迎她，人家不走还等着别人冷嘲热讽？”
    段叔叔走了一路，跟自己说了一路的气话。
    好不容易走出了商场外，段叔叔又不走了，就苦着脸在商场门口抽起了烟。
    明明车就离我们不远……
    我一顿，二叔和段阿姨正垂头丧气地在车边说着啥。
    方忠宇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拽着璐璐我俩拐来拐去，就藏在了车附近的大垃圾桶后，正好能听见二叔和段阿姨说话。
    “老二……你真的不在考虑考虑吗？我们相处了半年多，我……我……”
    “如烟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早就无心于红尘，我这辈子只想把两个孩子拉扯大，等我大哥大嫂回来，我再四处逍遥，真……对不起。”
    “老二！”
    “段大姐，你人好家世好，长得漂亮更有气质，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我就是一个乡下人，过了年虽然才三十岁，但你看看我这头发，说是四五十岁都有人信，论起来还是我配不上你。”
    “这有什么？我看上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外表！”
    嘶……二叔也不知道咋劝的，反倒把段阿姨劝激动了。
    最后还是段爷爷从车里出来，指着段阿姨骂了一通，又把段叔叔拉过去骂了一通，然后我们才上车走了。
    可是一上车，我就感觉原本很大很宽敞的车厢，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并且有几股情绪在空气里来回打架。
    我们三个都不敢说话了。
    回到别墅，二叔要带我和璐璐出去住，被段爷爷拦住了，段爷爷还专门聘请了个厨师来给我们做饭。
    一下午，谁也没有出去，本来方忠宇我们还打算晚上去踩浪的，结果也没去成。
    我艰难地在压抑的气氛下吃完晚饭，才拽着璐璐回到房间，一关上门顿时松了一口气。
    璐璐笑吟吟地看着我：“你很害怕吗？”
    我抬眼，有些意外：“你不觉得害怕吗？万一他们又吵起来咋办？”
    “有什么关系？”
    我被反问住了，对啊，跟我有啥关系？可是我一想到那个几乎对喷的场面，脚指头就快把拖鞋抠漏了。
    我叹口气，拉着璐璐往床上走：“不想了不想了，赶紧睡觉吧，明早咱俩去找方忠宇，去海边踩水去。”
    我还不会游泳呢！一想到方忠宇要教我们游泳，我又立马开心起来。
    可是我都上床盖好薄被了，璐璐还站在床边，皱着眉问我：“咱俩要睡一张床？”
    ……怎么连璐璐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了？
    “咱俩不一直都一张床睡？”
    我清楚地看见璐璐眉头抽动俩下。
    “哦，我就是觉得，咱俩现在长大了，一张床有点小。”
    “这我认同。”我点点头取笑她，“你要是睡觉不打把式，床就够大啦！”
    “……”
    璐璐也变得奇奇怪怪的，这一夜睡觉居然都不打把式了，老老实实地睡到她那边，一点也不粘人。
    我颇感欣慰，也沉沉地睡去。
    只是这一觉我睡得好不安稳。
    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过噩梦了。
    今天晚上居然做了噩梦。
    我梦见天空是一片黑色，我穿着睡衣站在黑灰色陡如镜面的万丈悬崖上。
    崖风迎面拍过来，又冷又狂乱，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可是我没有要逃的意思，还隐隐想从这个悬崖上跳过去，仿佛对面的浓雾里有我在意的人。
    渐渐地，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浓雾散去了。
    我才看见那个地方居然有一根深不见底的石柱，像一根筷子一样矗立在悬崖以外的空间。
    石柱顶上蹲着一个女孩，背对着我，穿着白色的裙子，正捂着脸低头抽泣。
    “呜呜呜呜。”很空灵的，带着回音的声音。
    怎么会，这个背影我莫名觉得……好像是璐璐。

 第211章 梦杀兽

    “璐璐！”我焦急地在原地转圈，我很害怕，我怕风一吹就把我从悬崖上吹下去了。
    可是我更怕璐璐有危险，我感觉那一定是璐璐！
    只是璐璐脚下本就不大的石柱，石块正在一点点地脱落，带着烟尘，夸啦夸啦地掉进了望不到底的山崖下，连个回音也没有。
    “璐璐！你快站起来啊！”
    怎么办，璐璐好像还没发现她现在的处境，我一想到璐璐会跟那些石块一样沉入深渊，我心里就一阵痛，痛得我难以呼吸！
    就像有人捂住我的鼻子和嘴一样！
    “璐璐呜呜呜！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璐璐单薄的背影一僵，茫然地回过头来。
    太好了！璐璐终于听见我了！我焦急地朝她伸出手：“璐璐，你、你别乱动！千万别乱动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璐璐的脸好黑好黑啊，黑得就像煤炭一样，让我都看不清她的五官了。
    渐渐地，她的头发片片脱落，随着崖风卷在空中四散，还有一根飘到了我眼睛上。
    咦？怎么是臭的。
    我正疑惑呢。
    璐璐歪歪头，突然咧开嘴笑了。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璐璐的脸变了！
    不止黑，五官都渐渐消失不见了，就像一颗添了墨水的松花蛋光秃秃的。
    只有嘴巴的位置，渐渐打开了一个小口，最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个小口最终占满了她整张脸！
    那个小口是圆的，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尖牙的缝隙中还有绿色透明状的口水，一根大长舌头又红又粗又软，在崖风中快速蠕动。
    璐璐……不！它不是璐璐！
    它长得好可怕，要比一般的鬼可怕多了！
    我仓皇地看向四周，突然发现我跟它的位置掉换了，我正站在那一点点土地上。
    我心都提了起来，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脚后跟就踩空了，被我踩到的边缘，石块裂开又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我好想哭，但我不能哭。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二叔、璐璐、黄大仙和陆祁他们都不在，没有人能救我。
    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呜呜呜！
    对面悬崖上的黑脸怪，身体突然劈了啪啦地响了起来，就像爆米花一样，它的身体越涨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跟癞蛤蟆差不多的怪物。
    只是癞蛤蟆是胖胖的，他是瘦瘦的，它的四肢就跟对折的长竹子似的，还把身体压得低低的，它黑色皮肤下的嶙峋脊骨还在蠕动……
    突然，它那条大长舌头飞快地朝我刺过来了！
    我有预感，我一定不能被它刺中！
    我惊恐得想要逃，但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的悬崖，我逃不掉！就连躲闪都不能！
    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等着那条舌头刺穿我吗？
    我眼泪流了一脸，我好想这是个梦啊……
    等一下，这貌似就是个梦来着。
    既然是梦的话……我低头看了眼瞅不见底的崖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反正都是死，跳吧！
    我鼓足了勇气，闭上眼跳下了石柱——
    我身体一抽，猛然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视线里白色天花板正中间，一条还滴着绿口水的舌头就这么僵在我眼前。
    “……啊啊啊啊啊！！”还真有这东西呀！
    我跟个兔子一样窜起来，跑到房间对面，后背紧贴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我感觉我胸腔里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我两只手捂住心口的位置，才没让它出来！
    我惊恐地看着我那边的床头柜上，果然蹲着一个梦里那样的黑皮怪，只是没有梦里那样大。
    它好像也因为我突然醒了，有点傻在原地了。
    我惊慌地扫视一圈房间，现在天还不太亮，璐璐已经不在了，窗纱被外面的风吹得跟鬼一样乱飘。
    我咽了口口水，悄悄往门口蹭过去……它可不要过来啊，可不要过来……
    二叔……呜呜呜，我得立马去找二叔！
    好了！摸到门把手了！
    我刚要拉开房门，脖子突然一紧，我震惊地低头就看见那条红舌头缠在我脖子上！
    “二……咳咳。”怎么办！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紧接着，我就被那条舌头拽了回去，我后背擦过地板，磕着床角，一只滑到床头柜那。
    我感觉脑袋已经充血了，肺里也快被堵炸了，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头顶的黑皮怪，一只爪子伸向了我的眼睛。
    “咳咳咳。”我就知道，又是奔着我眼睛来的！
    我悄悄摸到床头柜的柜门，幸好上次抓完赤足精怪以后，二叔就每天不薅毛的时候，都把这张皮放在我身边。
    但是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我还能听见门外走廊里，方忠宇蹦蹦跳跳地去找段爷爷，甜甜的叫着姥爷。
    我费力呼吸着，一把拉开柜门，从里面掏出斑秃一样的皮，一把撇到黑皮怪头上罩住！
    “吼——”黑皮怪反应不及，立马缩回了舌头，在皮里疯狂挣扎。
    我捂着脖子深呼吸几口气，来不及揉疼死了的脖子和后背，猛地又深吸一口气。
    “二叔！！救命啊！！”我一边喊，一边摁死了黑皮怪，看它还敢害我！一会我跟二叔告状，让给二叔收拾它！
    哼！
    不一会，二叔破马张飞地进来了：“咋了云丫头……这是啥？”
    二叔来得好像太急了，就穿着一只拖鞋，睁大了眼睛停顿一下之后，往我这边走。
    “二叔呜呜呜，它要害我。”我哭哭啼啼地把事跟二叔一说。
    二叔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梦杀兽！半鬼半魔，幸亏你醒过来了，要是在梦里被它杀死了，就真死了！”
    二叔忍不住对着皮里面的东西就踹了两脚：“王八犊子！”
    二叔把皮接过去，找了根鞋带把口子扎紧。
    二叔来了之后我松了口气，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脖子更是疼得要断掉了。
    我摸着脖子，皱着眉跟二叔说：“二叔，今天早上我本来该喝药的。”
    二叔一愣，站起来把皮包抗在肩上，皱着眉问我：“璐璐今天早上没叫你？”
    “嗯。”我点头。
    二叔搓着下巴，在屋里扛着皮包在我眼前走来走去，看得我脑袋更晕了。
    “不应该啊，吃药这事，璐璐记得比你都清楚，平常这时候正在催你起来吃药吧？你俩昨晚生气了？”
    “……”

 第212章 璐璐有点怪

    我坐在床头，咕咚咚地喝完了药。
    扭头看着璐璐变幻莫测的表情，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发现还真让胡茗姐姐说中了，人都是会变的，就连璐璐也会，她分明现在不再关心我了。
    我有些伤心，又有些生气，抱着胳膊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是你的错，我的事本来就该我自己想着，你想着是咱俩的姐妹感情，没想着也是本分。”
    我真气死了！
    璐璐居然不关心我了！
    我忍不住就对她说冷话，可是我又担心会让她伤心，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她。
    璐璐的眉头同样皱紧了，盯着我的眼睛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但我能看出来她有多后悔。
    我一下子就心软了。
    哎，算了，可能璐璐是真不小心忘了吧，我对她冷言冷语的也太过分了。
    方忠宇翻出我的美瞳盒子，凑到我跟前：“你带上吧？”
    “嗯。”我失落地拿起美瞳戴上。
    璐璐看着我的动作，不知道为啥，我感觉她更后悔了。
    “原来你的眼睛……”璐璐小声嘀咕，还是被我听见了。
    我擦去眼下多余的护理液，想要抱抱璐璐安慰安慰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对我有些疏离，最终我只能扭过头去继续看壮阔的大海。
    方忠宇站在我身前，懊恼地挠挠脑袋：“暖庭，你别怪璐璐，今早是我拉着她提前去跑步了，要不是我把她拉走，你也不会出这事。”
    “你拉着她去跑步？”
    “嗯呐……”
    “……”我气更不打一处来了！
    啥时候在璐璐心里，方忠宇都排在我前头了！
    平常的时候，璐璐不是应该蹑手蹑脚地出去把方忠宇揍一顿，再回来搂着我睡觉的吗？
    我气得肺里更疼了，鼻子里呼呼往外喘热气。
    紧接着，我感觉璐璐有些凉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对不起啊暖庭，都怪方忠宇，我都说了我不去，他非得拉着我去，要不是他我也不能出这样的错误，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一愣，扭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方忠宇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璐璐被我俩盯的额头青筋直跳，还保持着脸上虚假的笑容，没错，我感觉就是虚假，就是明明不想笑，但是非要笑的那样。
    璐璐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她果然变了！
    二叔正坐在阳台上，把梦杀兽收进罐头瓶子里，听见璐璐的话蹭的一下抬起了脑袋。
    “白璐璐！你啥时候还会推卸责任了？二叔教你勇敢承担，没教你祸水东引挑拨离间！”二叔吼得很大声儿也很严肃。
    吓得方忠宇我俩都挤到了一起，紧紧握着对方的小手。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方忠宇一个劲小声碎碎念。
    我只觉得心惊肉跳。
    虽然这件事不是璐璐的错，但是……但是璐璐以前也不这样说话啊？
    璐璐一直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觉得自己对就据理力争，觉得自己错就诚恳道歉。
    她现在……现在……居然为了让我原谅她，就把过错都推卸到方忠宇身上……这这这！这还是璐璐吗？
    “白璐璐，立刻对小宇道歉，出去站着！”
    二叔更可怕，气怒的样子好像要吃人，方忠宇我俩挤得更紧了。
    璐璐抿了抿嘴唇，没有对方忠宇道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站在了外面的院子里。
    嘶……果然见鬼，啥时候璐璐连二叔的话也不听了？
    二叔也愣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阿姨和二叔本来气氛非常尴尬，但是段阿姨主动跟二叔说了话，二叔也就坡下驴，两个人都没提起昨天的事。
    段阿姨担忧地看着院子里的璐璐：“老二，璐璐早饭就没吃，这会就别站着了，中午太阳太毒，别晒个好歹的。”
    我手里的筷子一顿，果然听二叔说：“我没让她一直站着，她不进来就由她去，这么小就没有正确的三观，长大了也是祸害别人。”
    二叔说完恶狠狠地滋溜了一口酒。
    段爷爷连连叹气：“如烟呐，你说不是小宇把璐璐带坏了吧？”
    “姥爷？”然后我就感觉我旁边的方忠宇身子都紧绷起来了。
    段阿姨一声冷笑：“多好的孩子，小宇就是个毒瘤！”
    再然后，段阿姨拎着又哭又喊的方忠宇上了楼，没一会就传来了他的惨叫声。
    我是又担心方忠宇，又担心璐璐，忙上去把方忠宇解救出来，下来后想去把璐璐叫进来。
    可是我站在门口，看着璐璐绷着脸，眼底隐隐闪现的……阴狠，心头不由地跳漏了一拍。
    不会吧？
    璐璐不会恨上二叔了吧？
    可是我们在对付尸母的时候，璐璐还说要让二叔当她爸爸呢。
    我也不知道咋想的，我就没出去，磨磨蹭蹭地回到餐桌前吃饭去了。
    但是我也吃不消停，吃一口看一眼璐璐。
    二叔拿着筷子，反过来敲敲我的头：“好好吃饭。”
    “哦。”二叔也在气头上，我就不敢再瞎动作了。
    下午的时候，方忠宇来喊我去踩水，我正趴在阳台上看璐璐呢。
    “不去不去。”
    “昨天咱们不都约好了吗？上午都没去上。”我扭头看见方忠宇穿着花里胡哨的泳裤，腰上挂着个蓝色泳圈，两条白花花的胳膊都挂着一个泳圈，他一脸懵，“我还特意给你俩选的粉圈儿呢。”
    其实我也想去踩水玩，可是情况不允许啊。
    我指了指楼下：“璐璐现在还不进来，我脖子和后背还疼呢，咋去啊？”
    方忠宇气得跳脚：“那就不去了啊？你们昨天都答应我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我嘴里敷衍，一门心思都在璐璐身上。
    方忠宇无奈地把圈踢到一边，跟着我一起蹲下来，一边看着璐璐一边小声给我说：“暖庭，你有没有觉得璐璐怪怪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很怪啊，一整天都很怪，还跟二叔生气……”我突然停住，扭头双眼大睁看着方忠宇，“你说啥？”
    不知道为啥，我心里没来由地心慌。
    方忠宇似乎跟我一样，他抓着栏杆的手都握紧了：“今天早上，我来敲你们门，按照平时璐璐都是先打我，再问我干啥，结果今天没打我，你说怪不怪？”
    “……”
    他掰着手指头竖：“还有我们跑步的时候，她比平时快多了，她还越跑越兴奋，到后来还哈哈大笑！跟傻子样，要是平时我比不过她，璐璐早就说我没用了，今天还夸我了，她夸我！还有啊……”

 第213章 她不是璐璐

    方忠宇越数越多，我心里越来越乱，越来越不安。
    可是我再朝下面看过去，璐璐还是那个璐璐啊，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变。
    我眼睛已经瞪得足够大了，再大就把眼睛瞪出来了，也没看见她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我见过那么多的事，很敏感地觉得不一般。
    “方忠宇，我去找二叔。”
    “啊？你等等我啊！”
    我俩一前一后跑到二叔的房间，二叔正对着罐头瓶子里的梦杀兽念咒呢。
    见我们来了，二叔回头虽然在笑，但是滴溜溜的眼睛里有点伤心，我知道是因为璐璐伤心。
    “不出去玩咋跑二叔这来了？”
    我搓搓鼻子，拉过二叔：“二叔，刚才方忠宇我俩讨论了一下璐璐今天的举动，我俩都觉得她不太正常。”
    二叔手一哆嗦，眼睛睁大了一圈：“啥意思？”
    然后方忠宇就把刚才给我说的，又给二叔数了一遍。
    二叔听完，烟灰缸里又都是烟屁股了，整个屋子都塞满了烟雾。
    二叔搓着脑袋想了一会：“云丫头，你记得璐璐是从啥事不对劲的？”
    我仔细想了一下，今早开始……不对，应该是今天之前，昨晚璐璐就说我俩长大了不能一个床。
    之前我还没在意，现在想想，璐璐哪舍得跟我分开睡啊。
    不过……璐璐还在段叔叔和段阿姨吵嘴的时候，还说了句让我很意外的话，所以肯定还在这之前。
    但是再之前，璐璐就正常了啊，包括方忠宇我们在滨海一条街疯跑的时候，璐璐还是那个璐璐。
    那就只剩……！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二叔和方忠宇紧张得跟包子一样的脸。
    “二叔！昨天我俩在商场换衣服的时候，我好像听见白静的脚步声了！但是脚步声到璐璐那间门口就不见了！”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璐璐不是那时候被调包了吧？
    可是白静去哪再找一个璐璐？
    方忠宇差点跳起来：“二叔，我大舅今早去白静她家了，说白静不在家！咱们快点去劫她吧！她肯定把璐璐掳走了！”
    方忠宇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二叔一把抓住往出跑的方忠宇，深沉地摇了摇头：“咱们不知道白静往哪去了，再说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凭空造出来一个璐璐？这都是咱们的猜想。”
    我知道二叔说得对，但我还是觉得，楼下的璐璐不是璐璐。
    可我又没有办法证明，急得我抓心挠肝的。
    二叔却突然笑了，大手在方忠宇我俩肩膀上拍了拍：“咱们不知道就去验证呗，实验出真知，去找璐璐玩去。”
    我俩一下子就明白了二叔的意思。
    急忙擦擦眼泪，我俩抱着泳圈跑出去。
    站在别墅门口，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要是眼前的璐璐不是璐璐，我可怎么办？
    方忠宇站在我旁边，一脸的凶神恶煞：“别怕暖庭！有我在呢，她要是敢打你，我就……我就揍她！”
    方忠宇扯着我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璐璐朝我俩看过来，她眼底好凉，仿佛覆盖了一层冰碴，跟三亚炎热的天气格格不入。
    我急忙撇开眼睛，不敢直视她。
    “璐璐，你还没罚站完吗？”方忠宇笑嘻嘻地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在抖。
    璐璐看了我俩一眼，就转过头去，音调一点波澜都没有：“二叔还没让我动。”
    她说完皱了皱眉毛，我才发现她小脸煞白，额头都是汗，胳膊又被晒得通红。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中还是很忐忑，上前抓住她的手说：“璐璐，你怎么这么倔呀，平时二叔说让咱俩罚站，也就要求站一个小时啊，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
    璐璐也是一愣，扭头看着我张了张嘴，旋即笑了笑：“我忘记了，你别担心，我这就活动活动。”
    说着，璐璐就活动起身体，左三圈右三圈的。
    可我心里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她……她不是璐璐！因为二叔平时根本就不罚我们！
    但我又不知道怎么提醒方忠宇，方忠宇吧嗒丢下泳圈，拉着我俩跑到隔壁院子去了：“你俩快来，快看看这人在不在家，我大舅都快急死了。”
    然后方忠宇就跟我挑了挑眉，还很得意地快速笑了一下。
    “……”我已经确定她不是璐璐了。
    旁边的院子里铺了草坪，等我们快跑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方忠宇妈呀一声一个急刹车：“这咋这么大个洞啊！”
    我低头一看，果然贴着水泥台阶下边，有一个比二叔胳膊还粗的洞，洞周围都是草坪伸出来的枝叶，要不是注意看，都看不到这个洞。
    我刚蹲下想要仔细看看，胳膊却突然被璐璐拽住了，她表情有些僵硬：“一个洞有啥好看的，说不定那个叫白静的已经走了，咱们快回去吧。”
    本来我不知道她不是璐璐还好，一但我心里接受了这个设定，我就觉得看啥啥奇怪。
    对啊？一个洞而已啊？
    她为啥不让我看啊？
    难不成这洞里有啥秘密？
    我不由得又低头看了一眼，洞垂直下去只有一米多，然后就往大海的方向延伸过去了，最里面有什么啥也看不见。
    “暖庭！快跟我回去！我不舒服！”璐璐在我身后，声音有些尖锐。
    我朝方忠宇看了一眼，示意他走，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懂，反正我是转过身去跟璐璐走了。
    回到别墅的这一路，虽然不远，我却感觉每一步都走在满地的刀尖上，心沉得不能再沉。
    等回到二楼以后，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花光了，整个人跟掉进了冰窟了一样。
    站在门口，看着璐璐躺在床上休息，我咬咬牙悄悄去了二叔的房间。
    “咋样？”二叔后脑勺的头发都被抓得直楞巴翘的了，二叔焦急地大步朝我走来，又一把将我身后的门关上。
    我忍了几下没忍住，眼泪跟泉水一样涌出来，抽泣着把我验证到的事说了。
    二叔失魂落魄地摔坐在床上，半天没缓过神。
    过了好久，二叔才哑着嗓子，外加浓浓的怒火说：“云丫头，凭空造出来一个璐璐是绝对不可能的，或许咱们一开始就不该把白静当成普通人看，你想得对，流浪的孩子那么多，为啥白静单单盯上了璐璐一个人。”
    我心里仿佛缺了一块，掌心被指甲摁得生疼，都差点没压住哭声。
    璐璐就在隔壁，被她听见就不好了。
    “二叔……现在，咱们咋办？”
    二叔叹了口气没说话，目光却转向了阳台茶几上，那个阳光下晃动不止的玻璃罐子。

 第214章 我决定入梦

    我瞅瞅二叔，又瞅瞅玻璃瓶子里仓皇乱窜的梦杀兽。
    “二叔，你看它干啥呀？”
    二叔沉思了一会，一张圆圆白白的脸差点苦恼出褶子来：“二叔想用梦杀兽，去探探璐璐，看看璐璐现在在哪。”
    我知道，二叔说的第一个璐璐是隔壁房间的璐璐，第二个璐璐是真正的璐璐。
    我也知道，二叔的意思是让梦杀兽进璐璐的梦里看，但是如果隔壁的璐璐真是璐璐的话，以梦杀兽的能力，璐璐可能有危险。
    虽然我已经确定她不是真璐璐了，但是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因为我们的猜测，让璐璐遇害了又怎么办？
    一时间我手脚冰凉，嗓子里好像含了一个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叔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蹲下来身来揉揉我的头，二叔叹了口气说：“云丫头，二叔知道很危险，所以就需要有个人在梦里保护璐璐，如果她真是璐璐的话。”
    我眼睛一亮，立马抬头：“还能进去保护璐璐？”
    “嗯”二叔点了点头，可是面色更沉重了，“但是别人都进不去梦杀兽的地盘，因为人身的限制，没人有这个能力。”
    二叔的眼睛突然变得十分锐利，就像一只老鹰一样盯着我，我心头一跳。
    我好像明白二叔是啥意思了，别人都是人身，有限制。
    而我，有一双蛇眼，我还记得我妈说，我已经不是单纯的人了，家里的老师父没有办法强护，我才会被黑白无常勾了魂。
    所以，谁又比我更合适呢？
    只是，我不怕危险，我怕的是我还太小，没能在梦里保护住璐璐，反倒害了她。
    我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好后悔啊。
    早知道我就答应陆祁，做他的第马了，早做第马早学本事，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就连救璐璐我都很忐忑。
    我都快被无力感淹没了。
    “呜呜呜。”
    “哎，云丫头，别哭，二叔告诉你，当你面对一个选择的时候，既然知道没有退路，那就勇敢去做，做了，可能会失败，但是不做，你一定会后悔，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拖延上，不如早做早出结果。”
    二叔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可我就是担心啊，我甚至连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我揉着眼睛看不见二叔的脸色，但是能听见二叔叹气声，一下又一下。
    我知道二叔很疼爱璐璐，当成女儿一样疼，可能他们的羁绊从二叔当初替璐璐挡下一板锹的时候就有了。
    如果璐璐真有危险，二叔也是会很伤心的吧。
    如果我因为害怕不去做，到时候璐璐出了事，那我就是让两个人难过了。
    我明白的，两较相害取其轻，二叔早就教过了。
    我恶狠狠地擦掉眼泪，鼓起勇气直视二叔：“二叔！我去！”
    二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扬起一个笑容，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但是云丫头，二叔还得叮嘱你，梦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候能让你心慌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有时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也未必是假的，你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我瘪了瘪嘴，眼泪又出来了，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
    我能有啥判断力啊，连衣服都是二叔给买的呢。
    不过我还是选择坚定下去。
    “嗯！我知道了二叔！”
    二叔又是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走到阳台上。
    梦杀兽一看到二叔走近，就跟看见了洪水猛兽那样，玻璃罐子都差点被它撞倒。
    二叔拿起罐子，表情生冷地对他说：“如果这次你帮了大忙，我可以不杀你。”
    梦杀兽一愣，顿时欣喜起来，四肢爪子扒在罐子上，大长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玻璃，又猥琐又谄媚。
    紧接着二叔又说：“但我也不会放了你。”
    梦杀兽一下子就呆了，失魂落魄地从玻璃上滑落下去。
    二叔皱着眉看着它，没一会梦杀兽好像想通了，对二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二叔这才把罐子收起来，然后带着我去买黄纸朱砂红线和铜钱。
    老四样，二叔可能又要摆阵法了。
    等我俩回来，璐璐还没醒呢。
    二叔叫来了段叔叔。
    段叔叔正因为白静不见了而郁闷呢，听说二叔让他把璐璐绑起来，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二啊，璐璐就是个孩子，犯了啥大错你教育就行了，咋还体罚呢？”
    段叔叔不知道实情，在他看来可不就是体罚吗？
    段爷爷正好路过，很有威严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让你帮忙你就帮忙，哪那么多废话。”
    段叔叔回头看看段爷爷，脑门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搞不懂你们！真搞不懂你们！我的天呐，居然对一个孩子这么苛刻！”
    段叔叔一边骂，一边去找绳子了。
    没一会隔壁就传来了璐璐的尖叫声：“段叔你干啥！二叔！救命啊！救命！”
    然后就是段叔叔碎碎念的道歉声：“不好意思啊璐璐，你二叔让我这么干的，你要是怨就怨你二叔吧，可千万别找我。”
    “……”段叔叔说的话咋这么奇怪呢？
    我扭头，二叔已经趴在茶几上，把符纸都写好了。
    二叔抬头跟我对视了一样，屏了屏气，道：“一到晚上八点，咱们就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准备好了二叔。”
    其实我没准备好，但是我实在想不到我要准备啥。
    算了，就这么地吧，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晚上六点钟，段阿姨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饭。
    段阿姨虽然没说啥，但是我看见她的背影，一边切菜一边抹着眼泪，长吁短叹的。
    方忠宇连闹也不闹了，窝在沙发里，担忧地看着我，想说话又没说出口。
    我也不想说话，就是一个劲往嘴里塞饭，人是铁饭是刚，我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吧？
    吃完了饭，二叔放下筷子叫我：“跟我上来。”
    我抹了抹嘴巴跟上去，还能感觉到身后几道担忧的视线。
    走上楼梯，推开房门。
    璐璐被五花大绑在床上使劲挣扎，她嘴里被段叔叔塞了一条毛巾，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阴毒地盯着二叔我俩看。
    我心虚地挪开视线，正好看见二叔已经把阵法摆完了。
    整个房间里的红线铜钱黄符，从这连到那，又从那连到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纵横交错，我都得迈着红线走。
    二叔还在墙角的位置点了七盏长明灯，又把罐头瓶子放在阵法里单独的小圆里。
    随后，二叔掏出那张跟斑秃一样的皮，给我披上。
    二叔一边给我系着领子，一边说：“你放心，二叔已经把能打算的都打算好了，外面二叔会制住梦杀兽，你一定要七盏灯都灭了之前……出来。”

 第215章 原来是夺舍

    从前，都是那些妖魔鬼怪主动接近我，我避免不了。
    而现在，为了璐璐，我要主动出击了。
    我怕的，但我尽量不害怕。
    我努力让自己鼓足勇气，攥紧小拳头，躺在璐璐身边：“二叔，我准备好了。”
    “嗯，开始吧。”
    我扭头，璐璐正在看着我，她脸色通红，既气愤又无奈。
    我转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外面海风缓缓吹，我听着脑袋越来越昏沉，也不知道啥时候就睡过去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树林中，天上繁星点点特别好看，我躺在大树下，就像躺在井底的蛙，只能看见一小块天空。
    可是……璐璐跟树林有啥关系啊？
    然后我就听见了火车声……等一下，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啊，这不会是莲花市的火车站附近吧？
    我爬起来仔细听了会，突然确信，这确实是莲花市的那片树林子！！
    我感觉有啥东西戳了戳我的脸，低头往我左肩上一看……黑皮怪梦杀兽跟一个大蛛蛛似的趴我肩膀上，正在戳我脸呢。
    “……”虽然它变小了，但还是一样的丑。
    我抬起手，忽然发现手腕上有一圈绿油油的亮点，就像在我皮肤上镶嵌了碎钻一样的小灯。
    我想了想，扭头问梦杀兽：“这是二叔点的长明灯吗？”
    “吼——”它怪叫一声，随后点了点头。
    这时，林子里响起一阵谈话声。
    我大惊失色，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树后躲着。
    我都躲好了，才想起这是个梦来着……
    我循着声源的地方走去，脚下的枯枝残叶嘎吱吱响，我不禁想，好逼真啊……
    渐渐地，我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还有一个……粉红色的大老鼠？？
    这是，李强说的鼠精？
    璐璐出事又跟鼠精有啥关系？
    我又情不自禁地躲在树后，偷听他们说话，可是看见那个人的脸时候，我整个人血液倒流！
    那是……
    他穿着黑衣服黑裤子，头发雪白，手里拿着一个烟袋锅，慢悠悠地笑……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他！
    他就是害了璐璐一家，又是给我换蛇眼的主谋！
    那个蜘蛛精老头！
    可是他怎么在这……啊，对了，胡茗姐姐在鼠精身上拿到的令牌，是番妖司的令牌，李大娘说过，蜘蛛精老头也是番妖司的，它们可不是得认识吗。
    哼！狼狈为奸！
    “我虽然化成了人形，但是刚度过雷劫，这个身子也被劈坏了，人形可能也坚持不久。”老鼠一边说，身上一边涌起一股粉红色的雾，粉雾散去以后，出现了……白静！！！
    居然是白静！！
    她竟然就是鼠精！！
    老头嘿嘿一笑，递给她一块令牌：“这你放心，只要进了番妖司，我们就有办法让你重新拥有人的身体。”
    然后老头靠近白静的耳朵说了啥。
    我龇牙咧嘴地把耳朵都快伸掉了，也没听见。
    但是我看见白静的眼睛亮了。
    老头说完叹了口气：“天道不公，凭啥只有人类才是宠儿，咱们要想往上修只能化成人形，即便是这样，还有很多同胞死在雷劫里，只要有一个人身，就能避免了。”
    “是啊。”
    “还有这个你拿着，能遮挡你身上的妖气。”老头递给白静一个小瓶子。
    我捏紧了拳头，胸腔里的怒火都快把我脑袋冲破了。
    凭什么他们想渡劫，就要害人？
    别人就算了，还害璐璐！
    紧接着，梦杀兽又怪叫一声。
    画面又是一转。
    那是我在餐馆门口收号码的第一天。
    白静站在门口捏了捏璐璐的肩膀，她手心里有一丝红雾钻进了璐璐的肩膀。
    我心霎时间拔凉。
    原来就是这个时候，璐璐就被盯上了，这都多久以前了！
    “呜呜呜，我咋没早发现呐。”我蹲在地上嗷嗷大哭，后悔得直捶地。
    再之后，随着梦杀兽每次怪叫，画面都会一转。
    我看见了白静找不到我们，又进不去我家，就往树林里放了一双赤足精怪，然后通过李强的嘴，让我们知道璐璐已经被鼠精盯上了，让我们不得不离开家。
    也看见她跟胡茗姐姐的大战，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之间，动似残影，出手山崩，最后还是把胡茗姐姐打败了。
    她真的很厉害，都快把夕阳打碎了。
    再然后，她让自己的孙子辈小老鼠跟着胖房东，又亲眼看着胡茗姐姐逃到我们家，也是为了逼我们离开有八卦镜保护的家。
    她则跟着我们来三亚。
    紧接着就是我听见沙沙沙的声音那天……原来是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挖洞！
    她脸上的笑容好像已经势在必得了。
    之后，就是我和璐璐去换衣间的时候。
    她走到璐璐换衣间的门口，一把拉开门帘……
    我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我只觉得自己都快颤抖地震碎了。
    脸上变得湿漉漉的，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可是我不看，就不知道真正的璐璐到哪里去了。
    我强忍住心头的不适，眼睁睁看着白静满脸邪恶地走进换衣间。
    璐璐本来还皱着眉，好像是要问她怎么进来了的不情愿样子。
    可是下一瞬间，白静的身体突然变成了老鼠，璐璐猝不及防双眼大睁，她眼里的恐惧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白静整个人都撞进了璐璐的身体里，璐璐的灵魂被撞了出来，璐璐仓皇得好像被围捕绝望的小兽，来不及去隔壁找我，就被白静一巴掌不知道扇到哪去了。
    “呕——”我手脚软，胃里翻涌，浑身的力气都不见了，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开始干呕。
    原来，原来是夺舍……夺舍……
    怪不得早上璐璐看到我会露出后悔的神色来，因为她不是璐璐，她是白静，白静不知道我有蛇眼。
    如果知道的话，今天也轮不到璐璐了。
    璐璐被扇飞前颤抖的瞳孔好像还在我眼前，我只觉得脑袋突突跳，好像血都跑到了脑袋上，开始撞击我脑壳。
    我一把抓住瑟缩在一起梦杀兽，咬着牙，忍住胃袋里的感觉，喘着粗气说：“你知道，璐璐现在在哪吗？”
    梦杀兽愣愣的，突然抬起又黑又麻赖赖的小手在空中一划。

 第216章 缠着鬼差进鬼门关

    与此同时，我手腕上的一个亮点，咔嚓一声碎了。
    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本来按照二叔的嘱咐，只要我知道了真相就醒过来，然后和二叔一起想办法。
    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一个小孩啥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突然变换后的场景，让我彻底慌乱了。
    这里又变成了一片黑色，和我梦见的悬崖一样，不同的是我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好多个石柱组成的路，在路的尽头，有一幅圆圆的画面，是二叔正坐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地吧嗒着烟，床上我静静躺着，璐璐还在挣扎。
    我低头颤抖着问梦杀兽：“从这里走出去，我就能醒过来了吗？”
    梦杀兽蹲在我脚边点了点头。
    而另一个边，同样是一条我熟悉的道路，不过这条路，是黄泉路。
    远远看过去，天上好像弥漫着厚厚重重的黄沙烟尘，地面上的锋利石子中同样插着锋利的碎镜子。
    道路两旁的黑枯矮树下烟雾滚滚，无数乌鸦站在树杈上，静静盯着路上的小鬼。
    有的鬼幸运有鞋穿，还要避免被镜子扎到，走得小心又谨慎。
    但有的鬼连鞋子都没有，他们的脚被割得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
    整条道路上都充满了低低的哭声，又压抑又沉闷。
    我不由得低头再问梦杀兽：“璐璐在哪呢？”
    我刚问完突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都顺着一个方向走的鬼群中间，两个五大三粗的鬼差，锁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往里走。
    那穿着黑裙子的背影，不是璐璐还是谁？
    “璐璐！！”我朝着璐璐的方向飞奔过去。
    梦杀兽在我身后嗷嗷叫。
    本来我不知道它叫啥，但是我的脚一踏在黄泉路地上的时候，我突然就知道了。
    二叔说在梦杀兽的地盘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眼前这条黄泉路就好像是真的。
    ……不当真也不行啊，我的蛇眼看出来了！
    既然黄泉路是真的，那璐璐……也是真的！！
    “璐璐！璐璐！！”我一边往里走一边叫，心里的恐慌又爬高一个台阶，璐璐马上就要被拽进面前的那扇大门里去了啊！
    “璐璐！啊！！”一个不小心，我居然摔倒了，镜面正好把我的手掌划破了，“璐璐！”
    璐璐好像听见我的声音了，她回过头，惨白的脸上，眼睛越睁越大：“暖庭？！你怎么也进来了！回去！快回去啊！”
    “璐璐呜呜呜。”我爬起来继续往里跑，即便磕磕绊绊，脚被刺穿了一次又一次，我也要把璐璐带回来！她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啊！
    我知道我没那个本事，我也可能已被鬼差一脚就掘飞了，但是我还没试过呢！总得试试才行啊！
    “璐璐，你等等我！”
    “暖庭！别过来了！快跑！快跑啊！”
    璐璐见我跑过来，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她脖子上的锁链越收越紧，璐璐被嘞的脸都发紫了：“回去……暖庭……回去……”
    她身边一个鬼差嘿嘿地笑了起来：“呀，这两个小孩儿，倒是情深义重啊。”
    另一个鬼差眉头一拧，利索地抽出鞭子朝着璐璐后背就是一鞭：“给我老实点！”
    “啊！！”
    “璐璐！”我伤心死了也要气死了！
    理智顿时就出走了，我跳到打璐璐的鬼差身上，恶狠狠地又踢又咬：“放开她！放开璐璐！她才六岁还没死呢！”
    可是我只是个小孩，眼前的场景转了两圈，就被甩在了地上，幸好我身上有陆祁给我的皮，不要我就被扎成筛子了！
    我又跳起来，咬着鬼差的耳朵不放开：“快放人！”
    “妈的，你这小屁孩是个疯子吧！”
    另一个鬼差也拿出鞭子，恶狠狠地走向我抽了下来：“既然是生魂就滚远点！”
    “暖庭！”璐璐凄厉地叫出来。
    随后，啪的一下……他鞭子碎了。
    我：“……”
    璐璐：“……”
    鬼差：“……”
    “咦？这皮是什么奇怪的物什儿？”鬼差搓着下巴，蹲下来挤眉弄眼地看我和我的皮披风。
    他长得好可怕，一张脸好像掉面缸里了，大红嘴嘴角都勾到耳朵了，双眼通红，眼圈却黑却黑的，长相更是凶神恶煞。
    我被吓得一激灵，刚才那点气焰顿时消下去一半。
    我赖在地上，咽了口口水，指了指他身后担忧不已的璐璐，跟他说：“生、生魂你们就不抓吗？”
    “那当然了，生魂又不归我们管，一天抓死魂都累得要命了，哪有时间管你？你赶紧走吧，别给我们兄弟添工作量。”他也不知道哪的口音，我听不太明白，但是不妨碍我说话。
    “你们、抓的璐璐，也、也是生魂。”我紧紧盯着这个鬼差，用皮把自己包成蚕蛹。
    璐璐倒吸一口凉气，满脸血泪还跟我挤眉弄眼的，示意我快走，我就当看不见。
    鬼差苦恼地咂了咂舌：“我们知道，但是她身体已经没了，没有还阳的可能了。”
    “她有！她有可能！”我跳起来跟鬼差对吼，也顾不上害怕不害怕了。
    璐璐急得直跺脚抹眼泪：“暖庭你快走吧！我求你了，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抓住璐璐的鬼差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屁孩大方撅词！小心你连自己也走不出去！”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瞎话，可我不是在疯狂想办法了吗？
    可是，脑袋上的头发都快被我薅秃了，我也没想出啥办法。
    研究我毛披风的鬼差好像研究烦了，起身扯着璐璐往鬼门关里走。
    我手先脑子一步抓住了他衣服：“要、要不，你们把我抓走吧，用我换她。”
    我想的是，我进来总比璐璐进来好，璐璐哪怕是个鬼魂，回去二叔也能保护她，而且我进来，说不定陆祁就从天上回来了呢，他总会救我的吧？
    那不是两全其美？
    但让我想不到的是，抓住璐璐的鬼差，突然跟研究我披风的鬼差低语起来了。
    “东北的阎王爷，旅游刚到咱们这儿，以她的性子见到咱们这出乱子，指不定又要坑咱们阎王多少东西，到时候她走了，受罪的就是咱俩。”
    另一个鬼差倒吸一口凉气：“那倒是，她要坑东西，多不要脸的借口都能用。”
    “没错，不能再让这个小孩儿闹下去了，反正她想进来，就让她一起进来吧，地府里恶鬼不少，最后被吃了还是被拆了，都跟咱们没有关系。”
    然后，我就看见他俩对我齐齐目露凶光。
    我心头一紧，完了，还是我异想天开了。

 第217章 进地府

    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我？
    鬼差坏笑着拎住我的毛领：“走吧小姑娘，跟我们进来吧。”
    鬼门关的门又厚又重，我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然后我一个屁墩被鬼差扔到地上了。
    “暖庭呜呜呜。”璐璐紧紧抱住傻住的我，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恼怒地站起来：“我都跟你们进来了，你们为啥不放了璐璐？”
    牵着锁链的鬼差，漫不经心地挖挖鼻孔：“别任性了小丫头，你现在都进地府了，没人能惯着你了。”
    说罢，他又瞪眼咧嘴地抓紧了锁链，璐璐顿时被他提了过去：“走！跟我们去阎王殿，让我们西南判官判判你有何错咎！”
    “璐璐！”我踉跄地上前两步，抓住了璐璐的手。
    璐璐小手冰凉刺骨，可是我一点也不愿意放开，但我没有鬼差力气大，我俩紧紧抓住的小手，还是被鬼差强硬分开了。
    “暖庭！快回去！”
    璐璐的身影被鬼差带着嗖的一下就远了，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鬼差速度咋这么快啊。
    不行，我得跟上去。
    可是我刚爬起来跑了两步，一头高大勇猛的铁马突然从我面前窜过去！
    那一瞬间我都猜到我要是被踩中的下场了！
    指不定就得魂飞魄散。
    惊吓之中，我直接往后滚了好几圈，才将将躲过铁马的蹄子，铁马带过的飓风，都让我披风扬了起来。
    我坐在地上，心神不定地拍了好一会胸脯，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我现在……已经在地府了，手腕上第二盏灯也碎掉了，也就是说我还有五天的时间。
    五天……我一定要找到璐璐！
    然而我刚下定决心抬起头，又被无情的现实，把勇气打散了。
    我看见了地府的全貌。
    像是二叔给讲的故事中，那样的蛮荒战场一样，没有植物只有飞沙走石，和广阔的地幅。
    可怕的是，那些正在受罚的鬼魂们，好惨好惨呐。
    有的正在地面上畏畏缩缩地躲躲闪闪呢，天空上俯冲下来的铁鹰，一下子就叨走了他的眼睛。
    有的鬼被绑在铁床上，铁床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尖刺，把他穿成了筛子。
    有的被铁虎掏心，有的被铁马分尸，有的被铁蛇勒断成一截一截的。
    有的上刀山下油锅，总之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铁的。
    受罚的形式数不尽，各种惩罚眼花缭乱，个个惊悚。
    铁床上的鬼想要跑，好不容易挣开了，没想到铁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马上来了两个鬼差，一边打骂又一边把他绑好了。
    凄厉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充满了我的耳朵，无论是眼前恐怖的场景还是声音，都让我想吐。
    可我又没时间再等下去了，我好怕璐璐也变成这样。
    我颤抖着用披风把自己包成个球，在地面上左躲右闪地跑了好一会，可惜都没看见璐璐的身影。
    我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拄着膝盖喘了好几口大气，打算再去找，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左看右看，最后迟疑着挑选了一个不能移动的鬼，就是铁床上的那个鬼。
    我悄悄躲在床边，往床上看了过去。
    床上的男鬼有五六十岁，穿着的古代的衣服，现在浑身是血，正在惨叫呢。
    “哎呦！啊！啊哈！救命啊！阎王爷！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呕。”他那一滩烂肉好恶心。
    听见我的声音，男鬼顿时就不叫了，他翻了个身，因为疼皱着眉头，往我这看了过来。
    他眼里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哎，小鬼，你为何没有受罚呀？难道你是无罪之魂？可为何没去投胎呀？我常年在此受刑，孤单又寂寞，可否与我说说话？”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还咬文嚼字的，我本来就不舒服，这下啥也没听进去。
    “呕……”
    “莫要如此。”男鬼沉沉地叹了口气，急迫地盯着我，好像怕我跑了一样。
    二叔说不要轻信鬼，所以我没敢直接说我是生魂，但是我想，他既然已经是开始受刑的鬼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知道阎王殿在哪？
    我问问他不就行了？
    陆祁都能上天抢仙丹，等我找到阎王殿，我就报陆祁的大名，没准就能获救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我擦了擦嘴唇上的口水，盯着他那张圆滚滚发福的、却白得不正常的脸：“大叔……”
    不行，我不能直接问，不然被他抓到把柄就不好了，万一他十分聪明呢？要是猜到了我生魂也不好。
    到了嘴边的话，我又急忙转个弯：“你为啥被绑在这啊？”
    男鬼唏嘘着说：“我本是山大王，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才落得如此下场。”
    虽然我不懂烧杀劫掠是啥意思，但是我明白无恶不作，顿时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
    他似乎非常怕我走的样子，急忙朝我招手：“别走别走，勿怕，我已改邪归正了。”
    我迟疑地看看他后背上铛铛铛不断窜出来又落下去的铁刺。
    他叹了口气：“我晚年意识到恶有恶报，便开始改邪归正，出钱出粮聘医救民，本以为至少能弥补一些过错，却不想阎王爷告诉我，功过不能相抵，待我受过了罚，才能去领赏。”
    “那你投胎以后，可千万别再干坏事了。”我揉了揉鼻子，他刚刚说话的时候，视线幽怨地看向了西南方。
    可能阎王殿就在那里了。
    我先过去看看，要是没有的话，我再回来接着找他聊。
    “大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叔再见。”
    “哎？小姑娘？别走啊！再随我聊一会啊！”
    他的身影被我越拉越远。
    我裹着披风，狼狈地在一大堆刑罚里窜来窜去，终于见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
    大殿门口上边，挂着一张红框蓝底的牌匾，写这个三个凸出来的烫金大字：阎王殿。
    应该就是这了。
    我深吸一口气，反正也没有退路了，我直愣愣地走进去。
    “哎，你说东北这位阎王爷，什么时候能走啊？”
    “那得看她什么时候把咱们阎王搜刮干净。”
    “哎……”
    我又直愣愣地掉头走回来了。
    门里面有鬼差守着，幸亏没有发现我，可是我不进去的话，就没办法找璐璐了啊！

 第218章 两位阎王

    我躲在门外的铁墩后，正想着办法呢，刚才我过来的方向，有两个鬼差打骂着一队的鬼魂过来了。
    “都老实点！既然进了地府，前尘往事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其中一个鬼差用鞭子把一个要逃跑的鬼抽回来了。
    十几个鬼站成一排，一条又长又粗的铁锁链，把每一个鬼的手都绑住了，跟一串糖葫芦一样。
    我仔细一看，吊车尾那个已经还红着眼睛，低着头的不正是璐璐吗！
    我心里跟猫爪一样刺挠，璐璐倒是抬头看我一眼啊！
    鬼差领着队伍的头先进去了，趁人不注意，我一溜烟地钻到了璐璐后边，拿起托在地上的锁链，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一圈。
    哎呀，真沉，差点没拿住。
    璐璐先是怔愣地看看自己动起来的铁链，顺着铁链回过头，顿时双眼大睁：“暖……”
    “嘘！”我本来想用手指头放在嘴唇上的，结果铁链太重手没抬起来，就只能撅起嘴朝璐璐吹了个口哨。
    璐璐一愣，又惊恐地看向了我头顶。
    然后我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黄口小儿，都死了还不忘调戏别人。”
    “哎呀。”我费劲巴力的站好，一回头发现一个丑陋的鬼差站在我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他可能是误会我了。
    我叹口气，没看出我是生魂就行。
    我抬头赶紧朝璐璐眨眨眼，璐璐打了个激灵，恨铁不成钢地扭回头去，还踩了我一脚！
    这个疼！
    队伍渐渐走进大门里，我才发现里面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两边的铁山壁上跟镜子一样光滑，还悬挂着绿油油的鬼火。
    扭头我还能看见铁壁上倒影出来的我的脸，小脸虽然清秀，但是也绿油油的，让我头皮发麻。
    不过我的眼睛倒是灰扑扑的，我才意识到，我要是生魂进来的话，美瞳就没有用了啊。
    这一路上也没有别的鬼发现我眼睛不同……应该是二叔帮我遮掩住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我更心安了，要做起来啥事来可就更顺利了，我开心地扬起头。
    然后我就看见……旁边那个鬼差看我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我赶紧收敛神色，重新低下头，装作唉声叹气的样子。
    璐璐我俩默不作声地跟着队伍走进一个宽阔的殿室，鬼差让我们跪下，我和璐璐就跪得非常近。
    那个鬼差好像看不下去了，拎着我毛领把我扯开一些，要不是铁链不够长，我怀疑他都能把我扯到对面去。
    这时，两个声音从门外走进来。
    我微微扭头，看见第一双进来的鞋子很小，大概有三十六码，在黑裙下若隐若现，黑裙边儿还绣了金色的云彩。
    这个服制我在我妈那本神话小册子里看到过，是阎王爷的服制，难道阎王是个女的吗？那会不会好说话一点？
    紧接着，后边又跟进来一个阎王爷……
    这，究竟哪个才是本地阎王爷啊？
    我悄悄抬头打量。
    其中一个阎王爷，果然是女的，让我意外的是，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非常非常非常漂亮，小小的鹅蛋脸，嘴巴粉嘟嘟的，鼻子又小巧高挺，就连耳朵都很好看，眉毛虽然细，但是看起来很锋利。
    我本以为胡茗就是非常漂亮的英气型漂亮姐姐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她更精致的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阎王爷，就是……就是有点吊儿郎当的。
    女阎王大咧咧地坐在鬼差搬来的椅子上，立马翘起了二郎脚，撑着侧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另一个阎王。
    另一个阎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长相庄严不可侵犯，可不知道为啥，现在被女阎王盯着，我都看见他的汗水从鬓角滑下来了。
    “啧，没劲。”女阎王的声音也很好听，虽然轻轻脆脆的，但是感觉……感觉就像女王一样。
    璐璐悄悄凑过来，小声说：“暖庭你把头低下！”
    “哦。”我急忙把头低下，但是我感觉上边有一道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不知道是女阎王还是男阎王。
    “宋姐，你看，你逛了一圈，我们西南着实是没什么好玩的，要不……”
    “说的也是，要不我收拾收拾去东南玩一圈？”
    男阎王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他那么大的年纪，居然管女阎王叫姐，我好奇地又抬起头来。
    男阎王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拱拱手：“宋姐贵足踏贱地，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未来得及好好招待，实在抱歉，不如您在本王这里歇够了再走？”
    女阎王挑挑眉：“好啊。”
    然后……男阎王的表情就僵住了。
    哎，二叔说过的，言多必失。
    不过看起来，这个女阎王应该就是我们东北的阎王爷了，不知道跟陆祁哥哥熟不熟。
    我正皱着脸苦巴巴地想着。
    上边的女阎王突然又说：“别这个表情看我，老林，你这西南地区可是越来越不严谨了，鬼门关内不收生魂，你看看。”
    我心头一跳，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女阎王宽大的黑袖袍底下伸出来的那只手，伸出食指指着我。
    璐璐一下就惊了，直直的朝我扑过来，可是他们这一队鬼都绑着同一条锁链，猝不及防的，原本都跪着的鬼倒了一地。
    “哎呦。”
    “啊。”
    “压我脚了！”
    “跪好跪好！”
    一时间大殿内都乱套了。
    我瞥见男阎王的脸色，胡子都吹飞了，然后他跟后边的鬼差摆摆手，不知道说了啥。
    等我们重新跪好，那些鬼差就抬了好几个大木箱子出来了。
    男阎王又卑微地朝女阎王拱拱手：“宋姐，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别把我说得跟贼一样，我又不是来讹诈你的。”
    “……”男阎王虽然没说话，但是表情很意外，不，十分意外，简直震惊。
    女阎王起身走下来，走到我面前，指了指我：“既然鬼门关里混进来生魂，那我便带走吧，正好是我们管辖地区的人。”
    啊……她咋知道我是哪的？她认识我？
    我惊讶地抬头，女阎王正好低头，她好看的眼睛朝我眨了眨。
    我福至心灵……她不会是认识我吧？难道陆祁哥哥跟她说过我？所以她要带我出去？
    嗯！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第219章 出来了

    这时，刚才用异样眼光看我的鬼差，一溜烟的小跑到男阎王那里，他在男阎王耳边低语几句，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我听不见他说了啥，我就看见男阎王突然捂住胸口，右手撑在桌子上，好悬没背过气去。
    “宋姐，这可真是我全部家当了，你要什么直接说也行，何苦自导自演这一趟啊。”
    女阎王蹙起眉：“啥意思？”
    男阎王都快哭了，指着我的手都哆嗦了：“张庭告诉我，这小孩自打进来，就开始调戏旁边的那个孩子！”
    然后男阎王又看看璐璐，点点头：“长得是不错……不对，张庭还说，这小孩在路上就四处张望，进了地府也不害怕，都到阎王面前了，还有心思朝她看中的小孩凑过去，这这这，这不就是你的作风！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她指定是你带进来的！”
    我迷茫地抓抓脑袋……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呀。
    我跟女阎王一点也不认识，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阎王，还是一次见到两个。
    重要的是，谁平白愿意看见阎王啊？
    我拼命摇头，但男阎王看我一眼就气呼呼地转过头去了。
    我……
    女阎王嗖的一下朝我转过头，眼睛贼亮，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这小孩儿，竟然是这样的人！”
    男阎王在她身后跳脚：“你也是这样的人！你只说吧，把生魂弄进来，这么大的事，是又想坑我什么！”
    我眼见着真相越走越远了……
    女阎王轻咳一声，转过身去：“我真不认识她，第一次见，出于好心想把她带出去，你还误解我。”
    然后我就看见男阎王差点吐血。
    可是这个漂亮姐姐要带我出去诶，我忙不迭地抓住她黑色丝滑的衣袍，眨巴着大眼睛跟她说：“姐姐，你能把璐璐一起带出去吗？”
    女阎王指了指瑟瑟发抖的璐璐：“就是她？”
    “嗯嗯。”
    女阎王立马转过头，盯着男阎王也不说话，就只是盯。
    男阎王的嘴唇都在抽了，就好像有一根线在来回扥一样，一下又一下的。
    男阎王大手拍在桌子上，巨响：“不行！生魂你可以带走，死魂必须留下！这是规矩！”
    女阎王并不气恼，只是胡乱在大殿里逛了一圈，这摸摸那看看，上窜下跳的，眼睛里贪婪的光都快冒出来了。
    男阎王好不容易升起的气焰肉眼可见地落下去，还变得战战兢兢的：“那是大殿的顶梁柱，不能拆啊！不能拆！这也也别摸！别碰那个！”
    女阎王看完又没劲地撇撇嘴：“混进生魂和走失死魂同罪，老林，要么你留下生魂，我带走你的宝贝，再去告你一状，要么我把生魂和死魂都带走，你的宝贝我也不要，还帮你隐瞒，况且这也不是纯粹的死魂，她的身体只是被占用了，要是能夺回身体还能还阳，也算是生魂一个，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都十分惊讶。
    这个女阎王居然知道璐璐被夺舍了，她果然是认识我们的？
    最后的最后，就是男阎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思考了一会，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
    女阎王顿时露出了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她跟拎鸡崽子似的把璐璐我俩拎起来。
    铁链太重了，我一个没拿稳，铁链哗啦啦地就掉在地上了。
    女阎王一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拎着璐璐我俩飞奔出去，我迷茫地眯着眼睛，还能听见身后男阎王的怒吼声。
    “宋七！果然是你陷害我！！做戏都不做全套！倒是把锁魂链戴上啊！”
    ……更解释不清了。
    不一会他的声音就远了。
    我也没想到，我们能这么顺利的出鬼门关，女阎王把我和璐璐放下来，我俩立刻相拥大哭。
    “呜呜呜璐璐，我们终于得救了！”
    “暖庭你好傻呀，要是没有这个姐姐，你就出不去了！”
    “我，我也没想到，我就是想救你呜呜。”
    女阎王一声不发地背着手，朝黄泉路外面的方向走回去了。
    我拉拉璐璐的手：“我们快跟上。”
    “哦！”
    我俩紧跑几步，才跟上女阎王的步子。
    我看着她唉声叹气的背影，一时间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可是她救了我们，我是要道谢的。
    我揉揉鼻子，小声说：“谢谢你，漂亮姐姐。”
    璐璐也说：“谢谢姐姐。”
    女阎王一边走，一边背对着我们，失去了力气似的摆摆手：“要谢就谢陆祁吧，是他刚才给我传信，让我过来的。”
    然后她就哭上了……
    “我的宝贝啊，居然为了救你们两个小鬼，让我放弃那么多宝贝啊！”
    她哭得好伤心啊，把地面上的镜子都给震成粉了，原本心惊胆战避着镜子走的小鬼们，都面带喜色朝着鬼门关飞奔过去了。
    我不由得看着跟入水的鱼那样，顺利进了鬼门关的群鬼们，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阎王，好像是个好人。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她亲自送璐璐我俩回到人间，一路上跟我们说说笑笑，期间我手腕上的第三颗灯碎了，眼睛里的妖气爆发出来了，她还帮我压了回去。
    璐璐我俩都觉得她很亲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怕她了。
    就是她这人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等我们到了别墅门前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璐璐我俩就答应她一碗臭豆腐，三根糖葫芦，五个卷饼，七个咸鸭蛋还有一碗麻辣烫……
    我也不知道我俩是咋答应的，可能是阎王姐姐的脸带有迷惑性了，她一露出委屈的表情，璐璐我俩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不过，比起她帮我们的大忙，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我站在别墅门口，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很漂亮，海浪声哗啦啦的很动听，附近的别墅都灯火通明，隐约还传来别人的笑声。
    要不是阎王姐姐朝着别墅伸出手，一只挣扎的粉色老鼠被吸在她手掌里，又被她一下子捏碎的话，我差点就以为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梦了。
    “俩小孩儿，快回去吧。”
    “谢谢姐姐。”我俩又跟她道了一次谢，就手牵着手，笑嘻嘻地飘进了别墅。

 第220章 醒来

    等璐璐我俩穿过密密麻麻的红线回到身体的时候，闯了一趟地府的疲惫感和恐惧感才后知后觉的上来。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二叔拉起来，迷迷糊糊地喝了一碗药，好像是香炉灰，又迷迷糊糊地吃了一粒苦苦的药，似乎是退烧药。
    之后任凭二叔和段阿姨她们再怎么叫我，我都抬不起眼皮，就这么直直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热醒的，浑身跟进了浴桶一样，湿漉漉的。
    一睁开眼睛，璐璐正往我身上捂大被呢：“璐璐……”
    嗓子好疼好干。
    “暖庭你醒啦！”璐璐惊喜地停住动作，揉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跑到门口，“二叔！暖庭醒啦！”
    “……”倒是先给我一杯水啊……
    不一会二叔和段阿姨方忠宇他们跟野兽一样，破马张飞地冲进来，我才成功喝上了水。
    咕咚咕咚的一大杯水下肚，看得方忠宇眼睛直勾勾的：“暖庭，你是驴吗？”
    嘎巴，我喝水的动作顿住了。
    段阿姨没好气地踢了方忠宇一脚：“你给我出去！”
    方忠宇揉揉鼻子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
    二叔接过我喝空的水杯，我看见二叔脸颊有些凹陷，双眼都是红血丝，眼眶也乌青，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的样子。
    “云丫头，昨天晚上璐璐都跟二叔说了，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小手不安分地捏着被子，二叔要骂了我吧？
    我悄悄看了眼二叔，但是二叔的表情却不像生气，像是生气里夹着欣慰和担心。
    我抿抿干裂的唇，还是打算把我的想法跟二叔说出来：“二叔，我要是不去的话，璐璐就一定会死了，我要是去了虽然能活的可能性不大，不还是有可能吗？你说没有退路的时候要勇敢选择，我是选择过后才打算进去的。”
    而且，我根本不敢想，璐璐以后再也不在了的情况。
    璐璐紧紧抓住我的手，紧张地跟二叔说：“二叔，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暖庭呀！”
    二叔摇着脑袋叹气，又把璐璐我俩搂进怀里：“二叔不是怪你们，你们是受害者，二叔又咋能怪你们呐？二叔就是觉得你们长大了，从一开始遇事只会哭的小姑娘，到现在勇敢坚定，这都是吃苦换来的啊！二叔欣慰，开心！但也心疼呐。”
    本来二叔不说还好，二叔一说，我这委屈就跟决堤了一样，趴在二叔怀里嗷嗷大哭。
    璐璐也是。
    但是嚎着嚎着璐璐我俩就把嘴巴闭上，离得二叔远远的。
    二叔身上油泥味儿，烟味儿，臭得都打鼻子。
    段阿姨站在床尾，咯咯咯的捂嘴笑，眼尾都快飞起来了：“你们二叔这四天啊一直没合眼，就在你俩跟前守着，不洗澡不换衣服，可不得臭吗？”
    二叔顿时尴尬的挠挠头顶的头皮，脸色罕见的有些红：“那你们先歇着，我去洗个澡。”
    望着二叔跟一阵风一样卷出去的背影，璐璐扭回头我俩相视一笑：“嘻嘻。”
    方忠宇突然把脑袋伸到我俩面前来，突然放大的脸把我俩吓了一跳：“我说，咱们今天能去踩水玩了吧？”
    璐璐翻了个白眼，一脚把他踹下去：“没看暖庭还没退烧呢吗？”
    哎，璐璐的劲儿也太大了，方忠宇跟皮球一样叽里咕噜的滚下去，可方忠宇不但没吵吵疼，还躺在墙角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方忠宇你笑啥呢？”不是被踹傻了吧？
    方忠宇躺在那，两只手抓紧胸口的衣服，表情跟进入了仙境一样，摇头晃脑的说：“没错，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味道。”
    “……”多余理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爷爷一个劲的给璐璐我俩夹菜，老泪纵横的。
    段阿姨担忧的给段爷爷递纸巾：“爸，你咋还哭上了。”
    段爷爷拧了一把鼻涕，又哭又笑的说：“年纪大了，就看不得孩子出一点事啊。”
    段叔叔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脑袋都快扎桌子底下去了：“哎呀，都怪我呀，要不是我把白静拉着，哪能出这样的事啊，得回这俩孩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然我可真是……难辞其咎！”
    段叔叔憋了半天，憋出一个成语来。
    方忠宇坐在段叔叔和段阿姨中间，笑嘻嘻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大舅，你就是那个大色迷。”
    段叔叔听完脸都变成猪肝色了。
    段阿姨难得的没有因为方忠宇没礼貌而打他，还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哥，你真是大色迷。”
    璐璐我俩忙端起饭碗，用扒饭遮挡住控制不住的笑容。
    后来段叔叔说为了道歉，他决定出钱，让方忠宇带着我俩去水上乐园玩。
    玩啥都行，玩多久都行。
    二叔居然答应了，我还以为二叔得客气拒绝呢。
    于是，下午我们三个就成了彻底放飞的鸡崽子，把所有水上乐园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一开始玩了几项后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些项目太贵了，玩了几项下来，我们家餐馆一天挣的钱都进去了。
    但是方忠宇拉住我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扬起了下巴：“玩啊，为啥不玩，我大舅又不差钱，再说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还犯迷糊。”
    我那点不好意思，还是在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玩法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净。
    我们三个一直玩到了傍晚，又在海边踩了会水，方忠宇还教我俩游泳来着。
    “老二，这哪行啊，在海里学游泳太危险了，万一孩子贪玩游到深处可咋办？”
    “没事，她们有分寸。”
    “嘿我说你。”段叔叔追着二叔的身影走远了。
    玩了一下午，我实在是累，我又不像璐璐和方忠宇那样精力旺盛，就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顺便把搁浅的小鱼扔回海里去。
    金黄的夕阳已经被无边的大海淹没掉一半了，视线里方忠宇和璐璐一前一后的，踩着水花在追逐打闹。
    方忠宇嬉皮笑脸，璐璐恼羞成怒，本来十分美好和谐的场景，因为方忠宇脚下绊了一个跟头被璐璐追上，最后在他的哀嚎声中结束了。

 第221章 我决定做第马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我是翻身时被疼醒的，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疼。
    糟糕，玩得好像太疯了，我又不像璐璐和方忠宇那样经常锻炼，身上的肉跟被捶了一样。
    我扭头，洁白的床另一边，果然又变得空荡荡了。
    拉开阳台的门，清新的湿润的空气顿时迎面吹来，我一下子就精神了。
    二叔正在楼下，给披风继续薅毛呢。
    “二叔！”
    二叔抬起圆圆的头，笑容阳光又灿烂：“今天咋醒得这么早啊？”
    “昨天玩得太厉害了。”我说着跑下去，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二叔身边，拄着脸看二叔手里的动作。
    紧接着我发现，左边隔壁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穿着运动服早起锻炼的，璐璐和方忠宇也夹在里面，虽然人多，但鸦雀无声的。
    我拔直了脖子往那边看：“二叔，那不是白静租的院子吗？出啥事了？”
    二叔笑呵呵地头也不抬，继续薅毛：“璐璐和小宇去看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大叔，蹲在台阶下大洞边使劲往出拽着啥。
    随着那几个大叔吭哧吭哧地用力，里面的东西逐渐被拽了出来。
    那东西一露出全貌，挤满的人顿时尖叫地尖叫，逃跑的逃跑，跟沸腾的油锅冒出来的花一样。
    “妈呀！这啥品种的大耗子啊！”
    “救命啦，居然有这么大的老鼠诶！”
    “好臭啊！”
    “夭寿啦！”
    不一会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就剩那几个大叔手足无措地倒退好几步。
    方忠宇慌不择路之下，一转身咚地一下，一头撞在铁栅栏上。
    璐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拎住他衣领，把他拖了回来。
    我也忍不住捂住鼻子。
    那四个大叔薅出来的分明是一只死去的，粉红色超级大老鼠。
    三亚炎热空气还湿，老鼠已经烂了一多半了，身上还长满了蛆虫，白花花地密集蠕动。
    “今早有人路过闻见臭味，才找的物业。”方忠宇皱着脸，捂着鼻子蹲在我身后抱怨，好像这样就闻不见臭味了一样。
    “怪不得之前那个璐璐，不让咱俩往洞里看呢，原来她把身体留到那个洞里了。”我扭头跟方忠宇说。
    方忠宇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她那是不让咱俩看啊，我还以为她真要回来休息呢。”
    “……”
    璐璐一巴掌楔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你能知道啥！快走！一千米还没跑完呢！”
    “哦，来啦！”
    他们俩又跑出去了，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我拄着脸继续坐在二叔身边。
    尽管没一会尸体就被拉走了，但是臭味依旧在空气里盘旋，二叔眼都不眨，继续薅毛。
    我看得出神，二叔居然每薅掉一根毛都要唱一次超度经，然后那根毛才肯脱落下来。
    二叔念得嘴都干了，我急忙跑进别墅，给二叔倒了一大杯水。
    二叔接过去咕咚咚喝完，用手背擦擦嘴角，笑眯眯地揉揉我脑袋：“想啥呢，也不说话。”
    我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疑惑跟二叔说了：“二叔，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啥事？”
    “孙爷爷死的时候，黄大仙说老天爷不公平，邪门歪道可以为所欲为，正经地仙就要受限制。”
    “嗯，然后呢？”
    “然后，我在白静的梦中，看到了她和那个蜘蛛精。”二叔听见蜘蛛精先是愣了一下，见二叔没什么反应，我才继续说下去，“他们也在抱怨老天爷，说天道不公，凭啥只有人才是宠儿，哦对了，金茂洋也抱怨过。”
    “嗯？这咋了。”
    我皱着脸抓抓脑瓜子：“可是我觉得他们都已经非常厉害了呀。
    二叔叹了口气，把皮毛浸在热水盆里，用膝盖擦擦手，又掏出一根烟点着，看着我认真说。
    “云丫头，你记得四个字。”
    “哪四个？”
    “知足常乐。”
    “啊？”
    “没错，知足常乐，其实我们本身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可是很多人不满足于现状，又得不到想要的，还不肯踏踏实实的去努力，就会陷入痛苦中，舍得舍得，所谓舍得，就是有舍才有得，即便有一样东西再想要，你可以通过提升自己来获取，想要天上掉馅饼，小心掉下来的是陷阱，归根结底也是欲望的问题。”
    “欲望……”我看着二叔的脸，二叔一旦开始给我讲大道理，就会板着脸。
    我从一开始的抗拒，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已经变成津津有味地听了。
    二叔点点头，烟烧出来的雾就在他脑门上盘旋：“并不是说人没有欲望才对，而是欲望要高级。”
    “啥是高级的欲望啊二叔。”
    “高级的欲望嘛，当然是自律，是克制了。”二叔揉了揉我的脑袋，重新笑了起来。
    我知道今天的大道理讲完了。
    晚上，我抱着那本我妈留下来的神话小册子，靠在床头，璐璐站在镜子前龇牙咧嘴地梳头发。
    我嘴角抽了抽：“你轻点，你头发不是自己的啊？”
    璐璐梳头发还给自己梳生气了，暴躁地把木梳拍在梳妆台上：“不梳了！我剪个短发算了！”
    我在摇头叹气呢，璐璐一回身就扑到我大腿上，搂着我的腰懒洋洋的撒娇：“暖庭，你看啥呢这么入迷。”
    我把陆祁那页给她看：“在看陆祁哥哥呢。”
    “看他干啥呀？”
    我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璐璐，我打算当第马了。”
    这次是真下定决定了。
    璐璐傻乎乎地看我几秒，突然扑腾起来，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之前不是还不知道咋说吗？咋突然决定了？是不是因为我？”
    眼看着她眼眶又要红，我连忙制止她：“不是不是，你别多想。”
    “那是为啥？”
    “我……”我深吸一口气，又感觉有些无力，“璐璐，因为我眼睛的关系，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二叔后是你，每次我们都侥幸被陆祁哥哥或者陆祁哥哥找来的人救，可是我不能一直等着别人来救吧，万一哪天陆祁哥哥不再来了，只需要一次，我们就会，就会……”
    我越说越觉得嗓子里酸酸的，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把要哭的感觉压下去。
    我抬头，十分坚定地对璐璐说：“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当陆祁哥哥的第马，至少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像这次这样慌张，而且这次是有二叔给我想办法，那万一下次出事的是二叔呢？谁又给我想办法？”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要靠自己。”我抿住嘴。
    璐璐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最后两只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跟我重重点头：“你放心暖庭，不管你做啥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第222章 琴声

    第二天早上，璐璐我俩一大早就敲响了二叔的房门，把事情跟二叔一说，二叔连个壳都没卡，直接就答应了。
    “在这不行，在三亚太仓促了，等咱们回了莲花市，再跟陆判官说这事。”
    璐璐好奇地探头探脑：“二叔，暖庭不是说陆祁现在去天上了吗，咱们咋跟他说？”
    “傻璐璐，用这个呀。”我扬了扬手里的神话小册子，上次我就是用这个给他上柱香，他给我回信的。
    所以他应该能接收到消息吧？
    吃饭的时候二叔和段爷爷商量，说是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想趁早回去，正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段爷爷虽然没出啥力，但是跟着我们操心，也累得够呛，再加上他年纪大了，也想早点回家。
    二叔璐璐我三个人，顿时一阵不好意思。
    因为我们的事还让段爷爷操心了。
    二叔说再去一趟滨海一条街，他请吃一顿饭。
    下午我们就过去了，方忠宇璐璐我们三个，又是一阵疯跑，买了一堆特色小吃，打算给晨曦和韩子奇邮回去。
    二叔也给韩叔叔齐阿姨黄叔黄姨还有宋良哥哥买了一些特产。
    当然，还有答应阎王姐姐的小吃，都顺道邮回去了。
    最后玩了三四天，我们就上飞机了。
    地面一点点远去，我还有些可惜呢，虽然发生了不如意的事，但是三亚真好玩啊！
    方忠宇窝在璐璐另一边，笑嘻嘻地跟我说：“明年咱们再来呗。”
    璐璐认同地点点头：“到时候让晨曦和韩子奇一起来。”
    璐璐难得的认同，让方忠宇感动坏了，就差抱着璐璐胳膊嚎一嗓子了。
    最后感受到璐璐和段阿姨威胁的视线，遂作罢。
    …………
    等我们回到莲花市，下了飞机突然扑面而来的寒冷，让我魂差点冻飞了。
    大棉袄二棉裤赶紧捂上，等出了机场，我们已经变成一个个大企鹅了。
    莲花市又下雪，空气干巴巴的冷。
    段叔叔先开车把段爷爷拉走了，我们五个人做公交回去，到了百谷园门口，我们一溜烟地钻进了餐馆。
    “好冷好冷啊！”方忠宇抱着胳膊，原地跳了个踢踏舞。
    韩叔叔听见声音，立刻从后厨钻了出来，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憨厚灿烂的笑容：“哎呦，老二，你们可回来了。”
    二叔连忙把皮箱放下，和韩叔叔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哈哈大哥，给你们邮的东西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收到了，你说你们回来就得了呗，还邮啥东西。”韩叔叔虽然这么说，但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齐阿姨也用围裙擦着手从后厨出来了，立马和段阿姨展开了一段精彩的讨论，段阿姨还给齐阿姨和黄阿姨带了化妆品。
    冬天餐馆里的人不多，就零星的三两桌，二叔和韩叔叔聊起来就没完，于是在韩叔叔和齐阿姨对我们三个又抱又啃之后，我们就吵着回家了。
    二叔没办法，让我们先回去。
    我们顶着大雪跑进百谷园，进了楼，路过五楼的时候还能听见欢快的钢琴声。
    我不由得驻足：“真好听啊。”
    “是啊。”璐璐点点头，然后拉着我回家换衣服。
    我先是在家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胡茗姐姐的身影，倒是阳台上那个香炉里面全是灰，看来宋良哥哥真是一天不落地在点香。
    刚换完衣服，方忠宇又把我家门敲响了，我打开门，方忠宇笑嘻嘻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提起来：“走啊，咱们去找黄晨曦和韩子奇，我还另外带回来点小吃呢。”
    “那你等我一下。”我连忙答应，然后朝房间里喊了一句，“璐璐，咱们去五楼啊？”
    “哦，来了！”
    我们到了楼下，没想到是一个很有气质的阿姨来开的门。
    应该就是黄阿姨给晨曦请的家教老师了。
    气质阿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你们找谁？”
    “嘘！”方忠宇急忙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拉着璐璐我俩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就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晨曦和韩子奇弹钢琴正弹得入迷呢，我们总不好打扰他们吧？
    气质阿姨看我们没有闹，只是皱皱眉然后进屋去，坐在了钢琴边，注视着晨曦她俩。
    我看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就摆放在阳台附近。
    以阳台外缓缓悠扬下落的鹅毛大雪为背景，黄晨曦和韩子奇坐在一起，他们肩并着肩，四只小手在琴键上穿梭跳跃。
    晨曦小手有点点肉，没想到弹起钢琴来，她整个人都似乎快变成了森林里的精灵，笑容充满了自信和灵动。
    韩子奇的双手修长白皙，身子坐得挺拔，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乖巧笑容，两人时不时还对视一眼，对视之后琴声更加默契动听。
    气质阿姨甚至闭起了眼睛，随着琴声一下一下地点起了头，很享受的样子。
    我目瞪口呆：“真有默契啊。”
    猝不及防的，一扭头看见方忠宇蹲在沙发边一脸心碎。
    吓我一跳，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他：“方忠宇，你咋了？”
    方忠宇拧着眉毛指了指韩子奇：“王子。”
    “？？？”
    他又指了指自己：“野兽。”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去……
    我挠挠脑袋，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呢，璐璐也耷拉下脸，跟我指了指黄晨曦：“公主。”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指了，但璐璐抬起了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低垂着眼尾：“老巫婆。”
    “……”我搓了把脸，看着璐璐也蹲下去，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两人伤心得肉眼可见。
    行吧，其实他俩也挺有默契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晨曦和韩子奇终于弹完了，晨曦当即跳了起来：“暖庭，璐璐！你们回来啦！”
    “嗯嗯！”我跑过去跟晨曦抱了个满怀，“我都想你们啦。”
    “我也是，你都不知道，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只能天天和韩子奇一起练琴，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视线越过晨曦的肩膀，韩子奇正快速把乐谱收起来，然后很礼貌地和气质阿姨说了再见。
    气质阿姨这才离开。
    门一关上，我们五个人顿时炸锅了。
    璐璐不可置信地竖起大拇指：“也太好听了吧！”
    方忠宇搂住韩子奇肩膀，一脸猥琐：“你教教我呗，让我也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果不其然，韩子奇对方忠宇冷冷一笑。

 第223章 护身符

    韩子奇冷笑也没用，因为方忠宇根本看不出来啊，缠着绑着硬是要韩子奇教了他几分钟。
    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琴声，听得我头皮发麻，被鬼哭还厉害。
    想到鬼哭，我突然想到白静，在梦里白静是让她的孙子辈儿鼠精跟着房东来着。
    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房东那里咋样了。
    “晨曦？你们最近看见过我们房东吗？”我扭头拉住晨曦胳膊。
    晨曦正一趟趟的从冰箱里往外搬零食呢，零食大户恨不得把零食都给我们搬出来。
    晨曦挠挠脸：“没看见，他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那边韩子奇已经把委屈巴巴的方忠宇拖回来了，我们五个围着零食坐了一圈。
    韩子奇往方忠宇嘴里塞了一颗大枣，堵住他的嘴：“你们在三亚是不是出啥事了？”
    “！！！”韩子奇也太敏锐了吧！
    璐璐我俩惊讶的目瞪口呆，方忠宇嘴巴里的大枣，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韩子奇眉毛立刻拧了起来，充满了浓浓的担忧：“暖庭，你实在是太容易招惹上鬼怪了，不由我多问一句。”
    我讪讪的摸把脸。
    璐璐举起手说：“这次不是暖庭，是我。”
    晨曦撕话梅包装的手也一顿：“是鼠精的事吗？”
    “嗯嗯！”然后璐璐就开始了长达半个小时的讲述。
    讲得璐璐和方忠宇一会拧眉，一会捂胸口，一会倒抽凉气。
    听得到晨曦和韩子奇冷汗涔涔，不住的问‘然后呢？’
    在知道我和璐璐去了一趟地府的时候，晨曦几乎晕过去，还好韩子奇给她灌了一瓶饮料。
    成功吊命。
    说到最后，我们五人久久对望，相互无言。
    韩子奇叹了口气，回家了一趟，不一会拿来一个叠得整齐的黄色布袋，他一点点展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五个荷包，摊在我们面前。
    “前几天我跟我爸我妈去了躺庙里，在那求了护身符，给你们也都求了一个。”
    “哇，韩子奇你也太好了吧！”晨曦欢脱的搂住他脖子，肉肉的小脸蹭啊蹭的。
    韩子奇一脸无奈，揉揉晨曦的头，把她推了回来。
    我拿起韩子奇给我的护身符，这是一个红色的小布袋子，一面写着‘福生无量天尊’，另一面画了一个太极图。
    小小的，放在掌心很精致。
    “谢谢你韩子奇！”我激动的跟他道谢，心里暖洋洋的。
    韩子奇挠挠后脑勺，脸颊红了一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是诚心请的，希望我们未来都能平安如意。”
    方忠宇感动的要哭了。
    我们玩到了下午，晚上去餐馆吃了饭，就成群结队的回家了。
    进了家门，宋良哥哥拿着鸡毛掸子，给璐璐我俩身上的雪扫去，一边扫一边扭头跟正在沏茶的二叔说：“二哥，我打算不在家过年了，过两天就去南方。”
    二叔停住手里的动作，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这么早就去？还是在家过完年吧。”
    我抬头，看见宋良哥哥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挂着安稳释然的笑容：“反正还有一个月了，我想先去熟悉熟悉南方的生活模式，早点融入进去。”
    二叔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行，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都十八了，自己没事。”
    我听着宋良哥哥和二叔的话，心里突然激动起来，宋良哥哥的大学也是在南方？
    我以后也要考南方的大学啊！那以后我能不能拜托宋良哥哥帮我找找爸妈？
    激动的我脸一阵火烧似的烫。
    可我还没来的及问出口呢，二叔就朝我摇了摇头，然后转头跟宋良哥哥说：“受教育是好事，但你自己出去，人生地不熟，万事多思多虑，不要冒险。”
    “我知道了二哥。”宋良哥哥正在弯腰给我扫肩膀上的雪。
    他的脸凑近了些，我眨巴眨巴眼睛。
    宋良哥哥其实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却又十分秀气，就是穿衣服有点土，又诚实又亲切热情，对人对事都充满了善意。
    可他现在眼睛红了一圈……咦？是哭了吗？
    我忙拿过门口柜子上的纸巾，抽出来一张，给送亮哥哥擦眼睛：“宋良哥，你为什么哭啊？”
    宋良哥哥一愣，旋即接过纸巾把我抱了起来：“我没哭哦。”
    “你骗人。”
    宋良哥哥微笑着把我捏捏我的小脸：“我头一回离开家，有点舍不得，而且……我唯一的家人也不在了。”
    宋良哥哥跟我们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任劳任怨，什么活都抢着做，但还从来没有这样和我们说过他的难过呢。
    我觉得这样高大的宋良哥哥，也是很脆弱的。
    我搂住他脖子，跟他说：“宋良哥，你还有我们呀，我们也是家人呀。”
    我偷偷看了眼二叔，二叔对我眨了眨左眼，然后悄悄点点头。
    二叔又借着喝茶水的动作，跟正在脱袜子的璐璐扬扬下巴。
    璐璐立马心领神会，直不楞登的扑过来抱住宋良哥哥的大腿，就是一阵撒娇：“对呀宋良哥！我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是家人吗？以后你去了南方要经常往家打电话呀！不然我们都会担心你的！”
    宋良哥哥突然有些措手不及，愣在原地了。
    可是我看见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一点感动的光在颤抖。
    二叔放下茶杯，走过来拍拍宋良哥哥的肩：“你别想太多，宋叔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肯定把你当一家人，宋良啊，俩孩子说的对，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千万别张不开嘴，你可以把这当成后盾。”
    宋良哥哥吸了吸鼻子，垂下头：“谢谢。”
    虽然他只露出了一个头发黑亮顺滑的头顶，但我还是看见他眼睛里有泪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璐璐蹲在衣柜前，翻明天要穿的衣服：“暖庭，你身上刺挠啊？”
    “不刺挠。”
    “那你打滚。”
    我扑通一下坐起来，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璐璐，你觉不觉得咱们好像铠甲勇士，救宋良哥哥于水火！”
    璐璐想了一下，也一脸兴致的扑上来：“觉得觉得！特别咱们说的那几句话，一定把宋良哥感动到了！我把我自己都感动到了！”
    “哈哈哈哈。”我俩真好容易开心。
    和璐璐又闹了一会，我们就沉沉的睡去了，半夜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带着满身寒气，钻进了我被窝。

 第224章 胖房东成鬼了

    这柔软的皮毛，好像是胡茗姐姐。
    她应该是刚回来，身上还带点细碎的雪花，挨在我身上，冷得我打了个激灵就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睛，一双绿油油锃光瓦亮的眼睛，就在我被窝里往外看呢。
    即便知道是胡茗姐姐，我也被吓了一跳：“啊！”
    “别怕，是我。”狐狸脑袋一点点蹭了出来，还舔了舔我的脸，“暖暖，我需要你帮忙。”
    我意识马上回笼了：“我吗？”
    “嗯，朱八福被夺舍了。”
    “……”我一点都不意外，“是鼠精的孙子吗？”
    “你怎么知道？”
    “我们遇到了，鼠精已经死了。”我摸着大狐狸的耳朵，跟它说，“鼠精厉害，可是她孙子不一定厉害呀，胡茗姐姐，你打不过它吗？”
    大狐狸眯起眼睛，突然就变成了人，我急忙把自己不安分的手拿下来，无辜的看着胡茗姐姐。
    胡茗姐姐好像被一口气堵在胸口一样，她盘腿坐在我身边，手里的扇子摇得很乱，把她的发丝扇的飘起来又落下，落下又飘起来。
    “打倒是打过了，我已经把那只小老鼠弄死了，只是朱八福现在被鬼差扣着，没办法回身体。”
    “哦。”
    “你不帮我的忙？”胡茗姐姐意外的抬起眼眉。
    我苦恼的抓抓脑袋：“可是我是一个普通人，鬼差是地府的鬼差，我虽然认识陆祁哥哥，但也不能管人家家事啊。”
    不能管人家家事，这可是二叔耳提面命的，我一点也不敢忘。
    然后我就看见，胡茗姐姐好像得癫痫了一样，脸上的肌肉来回抽搐，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认真的看着我说：“暖暖，我欠朱八福的，这次就还清了，前提是我能他救回来，我们凡是沾了一个仙字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因果，因为剪不清理还乱，如果你帮了我，虽然我把朱八福的缘分还清了，但不可避免又跟你产生了缘分，到时候我会像护住朱八福一样护住你，直到缘分还清。”
    虽然胡茗姐姐的话，我绝大部分因为头一次听而听不懂，但看胡茗姐姐有些哀求的样子，还那么美，我就没太忍心拒绝她。
    “那我问问我二叔，二叔让我去了我才能去。”我本以为二叔不同意我去的。
    但是当二叔睡眼迷瞪的出现在房门口，又搔骚油亮亮的头皮，在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之后掐掐手指后，居然点头了！
    胡茗姐姐顿时双手抱扇，对着二叔躬了躬身：“多谢。”
    之后胡茗姐姐就抱着我从阳台上飞出去了。
    我还没穿衣服啊！外面都是雪呀！……嗯？咋不冷？
    我扭头看见我身上覆盖着一层泡泡一样的黄色东西，戳了戳，居然还有弹性。
    估计就是这个东西让我不冷的吧。
    很快，胡茗姐姐抱着我飞向了胖房东家不远处的那片坟地。
    随着越靠近，小鬼越来越多，可是到了坟地的时候，居然一个多余的鬼都没有。
    我从高空俯视，就看见胖房东和张龙赵虎在呢。
    张龙赵虎把胖房东围在中间，蹲在地上拄着脸，唉声叹气的。
    “张龙，这咋办，生不生死不死的，领导们也不在家，到底是收还是放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赵虎铜铃一样的眼睛翻起白眼来十分吓人。
    胖房东被铁链五花大绑的坐在雪地里，哭的鼻涕眼泪一脸，都冻成冰渣子了：“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呜呜呜，我不该相信那邪门歪道啊呜呜呜！我不该修仙啊！”
    赵虎气呼呼的对着胖房东就是一脚：“别吵！没看我们哥俩心烦着呢！”
    胖房东立马撅着屁股不敢吱声了。
    我心里一阵唏嘘，之前还嘚瑟的快上天了呢，现在遇到了张龙赵虎，也轮到他卑微起来了。
    真是恶人只能恶人磨！
    不对，是恶人只有鬼差磨呀！
    胡茗姐姐抱着我落了下去，脚踩在软绵绵的雪里，脚掌竟然是热的，这个黄泡泡真神奇。
    张龙赵虎看见我，眼睛一亮，朝我飞奔我过来：“呀！小大人，您来了！”
    看着在我身前双双抱拳的张龙赵虎，我嘴角抽了抽。
    小大人？这什么称呼？
    我揉了揉鼻子，刚想说话，原本趴在雪里小声哭的胖房东也蹦蹦跳跳着过来，眼睛里爆发出欣喜的光芒。
    “原来你们认识，那就好办了，有熟人好办事，实不相瞒这个小姑娘是我家的租客，我可是超低价租给她们房子的！看在熟人的面子上，鬼差大人……”
    “你再胡咧咧我就抽你！”
    “啊！！”
    胡茗姐姐一扇子把胖房东扇飞了，胖房东已经变成了一个尖叫的胖风筝，尖叫着在空中画了条弧线，又砸在了地上。
    原本每次胖房东说租我家房子的事，我都很生气，因为他总是用鼻孔看我们。
    可是他现在，莫名有些滑稽，我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就是不知道张龙赵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看见我的笑容后，对视一眼就把胖房东抓回来，当成毽子一样来回踢。
    我冷汗直流。
    “别，别踢了。”我连忙举起手制止。
    张龙懵懵的停下来：“小大人，您不是爱看吗？我们哥俩特意了解了，这人活着的时候，总对你家人态度恶劣。”
    赵虎重重点头：“只要您一句话，我们哥俩一直踢，人不够还有别的兄弟！”
    “对！”
    胖房东一听见这话，又开始痛哭了，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是因为生前不礼貌，导致现在被欺负。
    我背着手摇摇头，这不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眼看着赵龙又要动手，我一把扯住他袖子，搓搓鼻子头：“不是，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啥？”张龙赵虎懵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头搓手：“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这事我能不能掺和，但是……”
    我话都还没说完，张龙突然把铁链子的一端塞进我手里，忙不迭的跟赵虎一起倒退好几步：“多谢小大人体谅！”
    “啊……啊？？？”
    “我们哥俩正不知道如何处置呢，小大人来了，那就交给您吧！”
    “哎哎哎！别走啊！”

 第225章 房东醒悟

    张龙赵虎都走了，锁链也在我手里了，事情突然就明朗了。
    胡茗姐姐现在是八百个看不上胖房东，抱着扇子立在一旁不说话。
    胖房东现在浑身都被绑着，变成了一条鬼，他跟毛毛虫似的蠕动到我脚下，笑容十分谄媚。
    “小姑娘，哎小姑娘，过去真是我狗眼看人低，多有得罪，我没成想你这么大本事，鬼差都敬着你呀，不不不，您，是您，嘿嘿，您大人有大量，把我送回去呗。”
    “……”他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好像把一堆肥肉都堆在了脸上，五官都快挤没了。
    我忍不住皱眉跟他说：“你要记得好好谢谢胡茗姐姐，那时候胡茗姐姐为了保护你，跟鼠精打架还受了重伤，结果你还是不听她的话，才有了这样的结果，而且胡茗姐姐还为了你找我帮忙，又染上因果了，仙家对这个很忌讳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都忌讳啥，但我觉得应该让胖房东知道，胡茗姐姐都为他做了什么。
    胖房东笑容先是凝固在脸上，随后虚假的表情里，难得有一丝真诚的感动和歉意。
    他深深埋下去头，半天才小声说：“我这次，真知道错了。”
    别说，原来教育人是这么爽的吗？难怪二叔老师教育我和璐璐。
    我当即学着二叔的样子点点头，把锁链交给胡茗姐姐：“姐姐，你自己能做了吧？”
    “可以。”
    “那就交给你吧。”
    胡茗姐姐眼疾手快的扯住我肩膀：“你去哪？”
    我眨眨眼：“回家呀。”
    “……我送你回去。”
    我正享受这种教育人的威风呢，当即小手一挥：“不用！我自己能行！”
    然后，黄泡泡突然不见了，刹那间我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窿。
    “用不用？”
    “用！”
    哎，胡茗姐姐太阴险了。
    ……
    胡茗姐姐把我送回家，就去帮胖房东还阳了。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去火车站送宋良哥哥，我难得起了个大早。
    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冷水扑在脸上，让我最后一点睡意也消失了。
    刚刚回房间带好美瞳，我家的门就被敲响了，来人特别有礼貌，轻轻的敲了三下，我还以为是段阿姨呢。
    结果二叔从厨房出来去开门，门一打开，好家伙，这么有礼貌的居然是胖房东！
    不仅我愣住了，璐璐和二叔都愣住了。
    只有宋良哥哥蹲在客厅装行李，不明所以的看来看去。
    然后二叔背对着我们，嗓门猛的提高的：“该给你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你要干啥？还要修仙？朱八福你再胡来一次，我们肯定不管你！”
    胖房东努力睁大眼睛，惊慌失色的摆摆手，然后把门外的两个果篮，半扇猪肉，还有五颗大白菜拿进来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为了别的来的，我是来道谢的！”
    胖房东站在门外，居然还有点手足无措。
    璐璐坐在旁边刚咬一口茶叶蛋，就倒吸一口凉气，凑在我耳边小声说：“他今天没吃错药吧？”
    我想了想：“应该没吃错。”
    毕竟他昨天悔悟的样子不像假的。
    二叔沉默了一会，把门让开了：“进来吧。”
    “哎哎哎。”胖房东小心翼翼的进来，还不用告诉，自己就在门边脱了鞋，光着脚走进来，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沙发上……
    嘶，脚竟然也不臭？
    不仅脚不臭，他还换下了那身西装和黑棉袄，穿了件平易近人的白外套。
    我仔细打量他，金项链也摘了，金戒指也不戴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胡子鼻毛也都清理过。
    这回我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胖房东对着我点点头笑笑：“小仙姑，多谢你，我才能救回来一命啊。”
    我皱眉：“你不该谢我，你应该谢谢胡茗姐姐，是胡茗姐姐不愿意放弃你。”
    “是是是，昨天晚上我还阳之前，跟狐仙儿谈了好一会，我才发现原来我这半辈子真活错了，我也得到教训了，我打算改邪归正。”
    二叔没好气把水碗墩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改邪归正不是说说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今天真是来道谢的。”
    胖房东忙不迭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但是那是二叔刚烧开的水，他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硬生生憋住了，咽下去了。
    他吐着舌头又跟我说：“这么多年我都忽略了狐仙儿，今早我本来摆了个大供，想要好好谢谢狐仙，以后都好好供奉她，但是……”
    “她已经走了吧？”二叔拿了一张油饼卷了葱和土豆丝，坐在我对面说话，还咬的卡哧卡哧响。
    胖房东点点头，神色十分懊悔和不解：“过去二十多年我没好好供奉她，我想供奉她的时候，她却走了。”
    二叔冷哼一声：“狐仙从来不求你那点东西，人家跟你有缘，保你护你，过去你不懂，人家也不挑理，没人供奉是在别的地仙面前抬不起脸，但她也没脸二十多年了，不差这一两年，现在缘分到头了，可不得走了吗。”
    哎，二叔的意思，就是胖房东再给多好的供奉，胡茗姐姐都不会回来了。
    我偷偷看了眼还在收拾行李的宋良哥哥。
    宋良哥可真沉得住气，要是别人听见什么狐仙，什么还阳的，这会儿早追着问来问去的了。
    宋良哥哥倒是一言不发，就跟没听见一样。
    胖房东深吸一口气，蹭的一下站起来，对着餐桌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以前我挣了点钱就飘了，死了一次才知道那都是身外之物，我早该听你们劝告，实在是对不住了，给你们添那么多麻烦。”
    璐璐惊讶得就差掐自己人中穴了，鸡蛋黄差点抽气管里去，我又急忙给她拍后背。
    二叔顿住，把饼放在一边，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过去拍了拍胖房东肩膀，终于露出了笑容：“得了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给我们低价租房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只是老兄啊，你还得修身养性啊。”
    “是是是。”
    然后破天荒的，房东在我家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饭，之后还自告奋勇的开车去送我们。

 第226章 他的十二天

    把宋良哥哥送走之后，就还有最后一件事了。
    晚上，二叔帮我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又把答应阎王姐姐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之后二叔就带着璐璐出去溜达了，说是把空间留给我自己。
    我把神话小册子翻开陆祁那页，立在盘子边，又拿了香炉和香过来。
    点着了三根香，掐在手里拜了拜，插在香炉里。
    烟雾画着圈圈扑向小册子。
    我捏紧了衣摆，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想好第一句话咋说。
    半天，小册子上居然缓缓浮现出来两个字：何事。
    我张张嘴巴，陆祁哥哥真能接受到消息，我赶紧硬着头皮说：“哥哥，我想当你的第马。”
    之后，我和画上的大腹便便的陆祁大眼对小眼好半天，也没有回复了。
    就在我以为不能有回复，打算放弃的时候，书页上又显示了一句话：等我十二天。
    等他十二天。
    我感觉我胸腔里的心脏在活蹦乱跳，跳得我脸都红扑扑的，滚烫滚烫的，陆祁哥哥没有笑话我诶，我十二天后就要当第马了耶！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膀上，我惊讶地扭过头：“陆祁哥哥，你不是说还要十二天……”
    然后，我就看见一张漂亮的好像天人的脸，不过不是陆祁哥哥。
    她身穿黑袍，绣着金色的云纹，宽大的袖袍随随便便地拖在地上，一点也没有身为阎王的威严和形象。
    宋七姐姐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蹲在茶几旁，拿起臭豆腐就开始吃。
    “好吃好吃。”
    “宋七姐姐，你怎么来啦？”我疑惑地跑到她身边。
    她顺手用木签扎了一块臭豆腐塞我嘴里，笑嘻嘻地扫了一眼满桌子的鸡鸭鱼肉，愁眉苦脸道：“哎，可怜我一个阎王爷，还没有判官混得好。”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那我让二叔也给你准备一桌。”
    她摆摆手，突然一本正经地放下臭豆腐，认真地看着我：“小孩儿，你决定要做陆祁的第马了。”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她这么问我的意思。
    宋七姐姐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眉头皱起来又松开的：“他第马可不是好做的，你想好了？”
    “啊？不就是做第马吗？第马不是都一样？”我妈虽然是神婆，但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第马了，每天处理的不就那点事吗？
    “nonono。”她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陆祁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第马要有纵观全局的本事，和不畏艰难的心态。”
    宋七姐姐拿过茶几上的空杯子，手指隔空一点，里面就多出了一点水：“别的第马，在这个世界上，能处理的事是有限的，就像这些水。”
    她又在杯子上摸了一下，里面的水居然自己就涨起来了，最后都冒了出来，哗哗往地上流。
    “陆祁的第马，需要承担的责任，则是这样的，你不怕吗？”
    她说完就看着我，那双桃花眼褪去柔和活泼后，有些深沉和锐利，让我有些压力，甚至站不住。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了的事就不想改了，我硬着头皮点点头：“嗯，我不怕，我要做。”
    “哈哈哈哈。”她一转眼又笑翻了。
    阴晴不定，奇奇怪怪的。
    宋七姐姐搂着我脖子，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把糖葫芦递给我一根。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听着她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错不错，做第马就是要不怕困难，不要被吓倒，至于什么本事可以慢慢学，勇敢庭庭往前冲！”
    原来，她是在试探我。
    我低头咬了一小口糖葫芦，冰冰甜甜的，甜味儿一下子就弥漫在口腔里了，连带着我心情都雀跃起来，忍不住跟她聊天。
    “陆祁哥哥说，让我等他十二天。”
    “我听说了，老君的府邸被轰了个稀巴烂，不然也不会等这么久。”
    “这么久？”我不解地扭头看她，“不就是十二天吗？”
    宋七姐姐侧脸，在灯光下几乎在发着光，就连每一根眉毛都是最完美的弧度。
    这样的大美女，就是表情有些吊儿郎当的，破坏了美感。
    她一边嗦着麻辣烫里的宽粉，一边侧眼看我，嘴里还塞满了肉丸，好像一个小松鼠：“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你还得等十二年呢，嘛，到时候正好你高中毕业，上大学吧。”
    “……”夸嚓一下，我就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大雷劈在我头上，导致我瞬间石化，浑身发焦。
    一直到宋七姐姐吃完一抹嘴，把一块灰瓦片丢给我，说这是符篆，是庆祝我当第马的礼物，之后昂首挺胸背着手往出走，一头撞在门上，跳着脚揉揉脑袋推门离开，我才缓过来神。
    ……十二年！我还要等十二年！！！！
    不是吧？？？
    那这十二年，我可咋过啊！
    晚上睡觉前，璐璐听说了这件事，都要笑疯了，砰砰捶床：“十二年？”
    “嗯。”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
    璐璐立马不笑了，抓了抓我的手：“暖庭，不就是十二年吗，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她抓起我床头摆放着的符篆：“这个灰瓦片是啥？”
    “上面不是写着字呢。”我粗略地扫了一眼，那真是一个灰瓦片，只是上面刻满了繁复的花纹，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璐璐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眼：“啥也没有啊。”
    “你看不见？”
    “……”
    我连忙把符篆拿过来仔细看，正面是花纹，后面写着一排小字。
    上面有五个字：引天雷劫符
    下面是使用方法：引天雷劫符一张，凡人用心头血引燃，便可调度天庭雷部所有众神，降下天雷，同归于尽的独家好货！
    阎王爷居然能调度天庭雷部啊……不是，谁要用这种东西啊！
    我还没来得及丢掉，手指突然一疼，指尖上就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浑圆的血珠一下子就被灰瓦片吸进去了，紧接着灰色瓦片上的花纹突然飞了起来，那些花纹半空中变成一团暖黄色的光芒，嗖的一下飞进了我胸口心脏的位置！
    “呀！进我身体了！”我跟个跳蚤似的上窜下跳，在身上摸了半天，奇怪，那符呢？啥也没摸到。
    璐璐还不知道发生了啥呢，跟着我干着急。
    “暖庭！咋了？”
    我眉头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没事没事，就是刚才有一团光进我身体里了。”
    “那还没事？！”
    我抓抓脑袋：“应该没事吧，宋七姐姐不像是会害人的人啊，而且她还是阎王爷。”
    见我真的没事，璐璐松了一口气，扯开被子招呼我进去：“反正还有十二年呢，今天晚上咱们就先睡吧。”
    “嗯呐。”
    说得也对，还有十二年呢。

 第227章 我的十二年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窗前过马。
    一眨眼就过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来我挑灯夜战，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南方南江市的重点大学。
    “暖庭，我先走了啊”班长背着包，在教室门口和我挥手告别。
    “嗯嗯，再见。”
    今天，是我们回学校报喜的日子。
    我习惯性地端起绿茶保温杯，站在窗口，以前每一次考完试，我都会这样做。
    感受夏日的风，看楼下活泼玩耍的学生，操场，篮球场，看见在学校的每一处都留下了我们的青春，我才从无边无际的题海中，感觉又活了下来。
    可惜，我学习生活了六年的学校，以后再也进不来了。
    “学姐，你能让个位置吗，我要搬进来。”学弟洪亮又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叫不出名字的学弟有一米八，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躲闪但在偷偷看我，有崇拜有喜欢。
    哦，他喜欢我。
    不过他语气很不客气，正常，青春期的男孩总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引起女孩的注意。
    这六年我经过了太多这样的事，很自然地给他让了路。
    没办法，从初一之后，我就像被压够了的竹笋开始飞速发育，我也没想到，我可以长得这么漂亮。
    我已经尽力穿着普通，发型普通了，没想到还是荼毒了很多学长和学弟，如果他们因为我考不上大学，那我可真是罪无可赦。
    想到这，我急忙又退开一步。
    但学弟火辣辣的视线依旧盯在我身上。
    我心思辗转，斟酌词语，想要劝劝他如今是奋发向上的大好时机。
    一只拳头突然砰的一声砸在学弟的桌子上，不仅是学弟吓了一跳，桌子也吓了一跳。
    眼看着我用了六年的桌子就快被璐璐锤碎了，我一阵肉疼。
    “看什么看呢！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璐璐一脸的凶神恶煞，脑袋凑得就差贴到学弟脸上了。
    学弟梗着脖子，脸色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因为璐璐也很漂亮。
    一米七的身高，光是腿就要占一米二，她初二的时候就和方忠宇报名了体育生。
    是一个典型的体育系美女，就是这性子，越来越火爆了。
    讲台上，银铃一样的笑声咯咯咯地响起：“哎呀，璐璐你不要吓到人家嘛。”
    我扭头，晨曦手肘撑在讲台上，两只手撑着脸，褪去婴儿肥后完全大变样。
    再加上是个艺术生，在学校里出尽了风头。
    一身洁白的长裙，黑亮柔顺及腰的长发，总是笑嘻嘻的。
    最让我头疼的是，晨曦好像长歪了，越长越像漂亮的绿茶妹妹，总是围着韩子奇哥哥哥哥的叫，对于别的跟韩子奇表白的学妹，总是用绿茶那套本事，把学妹赶走。
    机智聪明如韩子奇，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每每发生这样的事，韩子奇维护晨曦之余都是淡淡一笑，假装不知道。
    既然他不说，那我也不说，反正大家都憋着。
    指望璐璐和方忠宇发现他俩之间的暧昧，根本不可能。
    因为拿到毕业证那天，璐璐和方忠宇就陷入了火热的恋爱中，根本顾及不到别人。
    哎……
    原来只有我，整个高中才是孤家寡人。
    我摇头叹气。
    学弟已经绷不住了，推开璐璐就往后门落荒而逃。
    却不想一个红发帅气的炽烈少年，抱着手臂，一脚踹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
    砍袖下露出的手臂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虽然很薄，但估计整个学校的师生都知道，这是荼毒了莲花市中学整整六年的不良学生。
    “哥们儿，你长点眼睛吧，那是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咋谁的主意都敢打呢？”
    当然，我孤家寡人，还要拜这四个人所赐，我不是没有过心动的男生，可是这四个人总是对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觉得对方配不上我……
    方忠宇对着学弟挑眉。
    最后还是站在晨曦后的韩子奇出来解围：“别为难人家。”
    方忠宇这才撇撇嘴，把脚撂下了。
    估计也就韩子奇能不动用武力，让方忠宇妥协了。
    谁叫韩子奇平静淡雅的外表下，都是小心机呢，经常诛方忠宇的心。
    十二年了，陆祁没有出现过，阎王姐姐也没有出现过，虽然我还是每天见鬼，但也没有特别的事情找上我了。
    璐璐拎过我的包背在背上，扯了扯我的手：“走啊，二叔在酒店等着呢。”
    “走吧。”
    我们五个人最后一次并排出现学校内，又迎来很多人的瞩目，我也不想这么引人眼球，可是身边四个人实在是太耀眼了。
    出了校门，坐上公交车，习惯性地往最后一排去。
    我铁着脸坐在最中间，韩子奇和方忠宇坐在我左边，晨曦和璐璐坐在我右边，从小到大这个位置就没换过。
    以前我专注在车上背英语单词，他们四个开黑都没影响过我，今天不背单词了，咋突然发现这个位置这么尴尬呢。
    不管谁上车都能第一时间看到我，被那么多人注视，真是绝了。
    我长叹一口气，晨曦又懒洋洋地抱住我胳膊，下巴搭在我肩膀上：“暖庭，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算算日子：“可能就这段时间了，头两天给陆祁传信了，他说正在往回赶，回来就立堂口。”
    “那不是得去南方立？”璐璐睁大了眼睛。
    我点头：“对，因为我以后也要在南方上学么不是，所以立在南方的话会方便一点，而且不用再过一次山海关了。”
    韩子奇拍拍我肩膀：“外面总不如家里，你自己出去可得万事小心。”
    “嗯，我知道，你们呢？”
    方忠宇一脸可怜兮兮的不舍样子：“璐璐我俩就正常去，开学前几天就去行了。”
    璐璐和方忠宇其实高一的时候，就被国家队选中了，但是因为璐璐脚趾的问题，最后没有去成，那时候璐璐哭了好几天，方忠宇心疼啊，自己也不去了，最后和璐璐一起报名了首都的重点体育大学。
    璐璐又问晨曦：“你和韩子奇呢？”
    晨曦这个小作精哪知道，转头就盯着韩子奇看，韩子奇无奈，只能掏出手机翻看：“我俩后天就得走，再往后法国天气会不好，我担心航班不顺利，再往后拖的话来不及熟悉国外的生活形势。”

 第228章 离开

    我点点头，他们俩要出国进修了。
    这还是我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分别的这么远，去首都的去首都，去南方的去南方，去国外的去国外。
    虽然世界的发展日新月异，手机等便捷方式的普及越来越广泛，足不出户就能与千里之外的人见面，但总归是不能时时在一起，我心里可别提多失落了。
    晨曦双眼泛着泪花：“就是四年而已，四年后咱们还能在一起。”
    说是这么说，我们几个再怎么难过都要走，但是不能走的大人才是最难过的。
    公交车到了原菱形大楼，现在的‘云麓酒店’前停下，韩叔叔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云麓酒店，取的是我的姓，璐璐名字的谐音。
    见我们下了公交车，西装革履的韩叔叔立马走上前。
    可能是二叔的福报太多，又肯努力，云麓酒店一开业就广受好评，十二年过去了依旧如日中天，连锁店已经遍布了东北、华北、东南沿海一条线地区，隐隐往南方内陆进军。
    云麓集团成立没多久就上市了，二叔摇身一变成为了亿万富翁。
    连带着周围的人都发达了。
    韩叔叔现在管着华北地区的几个连锁店，这是我们毕了业要吃一顿离家饭，才赶回来，不然可忙了。
    韩叔叔现在四十多岁，倒是越来越朝气蓬勃了，原本憨厚的脸上现在全是精明干练。
    “哎呀，小家伙们，可终于回来了啦。”
    “爸，我们已经不是小家伙了。”韩子奇抗议无效。
    “韩叔！”方忠宇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韩叔叔开怀大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们也都打过招呼，一边往里走，一边聊。
    “韩叔，我二叔呢？”我探头探脑地往辉煌的大厅里看，要是平常二叔早就出来了啊。
    韩叔叔摸着肚子笑：“这不是，老二看你和璐璐要走了，说啥也要抓紧时间去首都和南江再开个连锁，现在正开会商讨呢。”
    韩叔叔低下头一脸惆怅地跟我说：“人呐，岁数越大，越见不得跟孩子分开。”
    我鼻子一酸就要哭，韩叔叔赶紧拦住我，转开了话题：“他们几个都有自己前进的方向，你打算学啥呀？”
    “工商管理，已经报名了。”
    “哎，我听说你们学校的那个系，多得是富家子弟，要回家继承事业的，到时候别忘了多认识几个，有助于咱们酒店发展呐。”
    “我知道了韩叔。”
    韩子奇不赞同地拉住他爸的胳膊：“爸，暖庭也是第一次出家门，你别给她加压力。”
    “嘿我说你这孩子，老二没结婚，就这俩孩子，现在就扛不住，以后咋继承这事业？”
    璐璐赶紧摆手跳到一边：“我不行啊，可别让我学这弯弯绕绕的，我学不来，脑子不够用。”
    我……
    我觉得还是得让二叔结个婚，自己生个孩子才行，毕竟我也不喜欢这么累。
    有钱但累，比起没钱但快乐，还是快乐重要。
    倒是只做一个高管，能养家糊口就行了。
    所以还是苦二叔的亲生子吧。
    听完璐璐我俩的想法，韩叔那是恨铁不成钢的直跺脚啊，一个劲儿骂我俩大孝子。
    幸亏很快就到了四楼，见到了正在中式餐厅那边巡视的段阿姨。
    “老韩呐，孩子也就这四年能轻松了，你还给她们加压力干啥？”
    得，段阿姨还不如不安慰呢。
    一下子就给璐璐我俩定性了。
    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悄悄溜上了电梯去顶楼找二叔。
    上了顶楼，公司的高管们好像刚开完会，一个个气度仪态都很良好地从会议室里抱着文件出来。
    “暖庭来啦。”
    “嗯嗯。”跟大家打过招呼，我一溜烟地钻进了会议室。
    二叔果然没走呢，坐在最上边的位置，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我蹑手蹑脚地倒了一杯水，给二叔放在旁边，二叔头也没抬，皱着眉接过来喝了一口。
    二叔这些年一点也没变老，可能是之前太显老，现在变也没变多少。
    我总觉得之前二叔啥样，现在就啥样，就是眉宇里充满了疲惫。
    我走到二叔身后，给二叔捏捏肩。
    手刚放二叔肩膀上，二叔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诶呀，你呀云丫头。”
    “不然呢，二叔，你以为是谁？”
    “没谁，你坐。”二叔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深吸一口，见没有外人了，二叔也不注意形象了，跟瘫了似靠在椅背上。
    “二叔都交代好了，明天就让宋良过去选址，也就半年的时间吧，酒店就能建好，到时候装修加班加点干，不出一年酒店就能营业，到时候你有事就往酒店跑，租的房子住不惯，就去住酒店，我让宋良按照你喜欢的样子，在顶楼单独装修出来一间。”
    因为要立堂口，所以我肯定不能在学校住，二叔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这段时间愁得头发更少了，马上就全秃了。
    “二叔，我都成年了，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能行，再说宋良哥儿子才一岁，你别折腾他了。”
    “可不是我折腾的，你宋良哥自愿去做的。”二叔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站起来提提裤腰，“走，下楼吃饭。”
    这顿饭，我们所有人都在了。
    黄叔黄阿姨，韩叔齐阿姨，二叔宋良哥哥，我们五个，还有钱叔卢婶儿和已经准备上初中的妮儿也都来了。
    大家其乐融融推杯换盏地吃了一顿饭，一是庆祝我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前途。
    二是卢婶自己带着妮儿在乡下住着不方便了，妮儿也要上初中，二叔给在云麓酒店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给卢婶接风洗尘。
    最后，二叔让总店的副总过来，给我们所有人拍了一张全家福，又马不停蹄地洗出来，发给大家，这顿饭才结束。
    因为不想家长们再伤心一次，所以我决定跟晨曦和韩子奇同一天走。
    璐璐和方忠宇来机场送我们三个。
    我们五人不约而同地把韩子奇当年求的护身符带在身上。
    “四年后，我们就在这里重聚。”韩子奇握着护身符，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瞳睫都在颤抖。
    我们五个人就像第一次在医院，知道我有蛇眼的时候一样，五只手搭在一起，发下了继‘一起长大’之后的第二个誓言。
    “四年后再见！”

 第229章 我的新邻居

    下了飞机第一时间，我先给二叔打了电话报平安：“二叔，我到了。”
    环视了一圈，机场里宽敞明亮干净，五六米高的玻璃墙外，能稍微窥见南江市的风景基调。
    绿化做得很好，空气也很湿润，光是在机场里都能闻见外面的清新气息了。
    “南江市咋样？”
    “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自己在外面可得注意安全啊，小奇给你请的那护身符一定要常戴着。”
    我走出机场，更加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找个位置坐下等车，顺便把护身符拿在手里捏了捏，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只要看到它，就能想起我的家人们。
    哦对了，我还把那张全家福带来了。
    “放心吧二叔，这话你都说了一千遍了。”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我把护身符收起来，从包里拿出那张全家福。
    之前担心相框会在运输的途中碎掉，就把照片取出来了。
    我摩挲着照片上每一个人的脸，手机突然从肩膀上滑落了，我着急去接手机，然后又把照片扔了……
    一阵手忙脚乱，二叔焦急的声音还夹杂着电流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咋的了？”
    “没事二叔，我先挂了，等我租完房子再给你们打。”
    “行，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呐。”
    放下手机，我连忙拽着行李箱往东边跑，我全家福被吹过去了啊！
    拐过一个花坛，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抓着我的全家福在低头看。
    “……”
    他穿了一件白半袖，灰色休闲裤，站得笔挺，微微垂下的脑袋上带着鸭舌帽。
    身材修长轮廓锋利。
    一个贴满了卡通贴纸的黑色皮箱立在他脚边。
    意外的有种阳光温和的形状。
    “那个，这是我的。”啧啧啧，果然是个帅哥。
    他那一抬头，虽然脸上带着口罩，但是黑色口罩和黑色帽子中间露出来的眼睛黑白分明。
    抬眸轻轻看向我的时候，嗯……那个眼神像什么？哦，对了，就像仙境里一壶果味儿清酒，温柔，淡然，沉稳却又不失少年的朝气。
    哎，都怪方忠宇总说我老气横秋的，现在见到一个有点朝气的，我就想多看两眼。
    而且他皮肤也很好，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个毛孔也看不见。
    一个男人，呵，羡慕！
    我心里已经开始对一个路人羡慕嫉妒恨了。
    他看看我，又垂眸看看照片，然后伸手递给了我：“嗯，抱歉。”
    “……”别说，声音也很好听，跟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可能是他的手太白太漂亮，也可能是那条红绳太耀眼了，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红色编织绳了，绳子下方还坠着短短的穗穗。
    看那已经呲毛的程度，应该是戴了有些年头了。
    好色之心男女皆有，我也不例外，但是盯着一个陌生人看还是不太礼貌。
    我接过照片，礼貌地对他点点头，视线里几辆出租车迎面驶来，我叫停下来就上车了。
    我先是去中介公司，找了一间房子。
    房子位于南江大学的北边，是一处新开的楼盘，房主人装修之后打算做婚房，但新娘想来一场浪漫的旅游式婚礼，所以才租了出来。
    正好，干净又舒适，真是便宜我了。
    我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直接拎包入住。
    房子在十五楼，一梯两户，我的是1501，拿到钥匙以后，迫不及待的进去，才发现要比我想象中的满意。
    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是中式简约风，还有一些心机的小设计，方便又灵巧，处处都合我心意，最重要的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另一个房间我刚好用来立堂口。
    简单地收拾一下衣服，换了件灰色卫衣和白色短裤，带上帽子口罩，我就要出门去买日用品了，和能塞满冰箱的粮食了。
    一开门，隔壁传来一声卡拉响，紧接着我眼睁睁看着隔壁走出来一个人……
    是我在机场外遇的那个人。
    他看见我好像也有些意外。
    我俩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重要的是……这衣服穿的看上去叫人误会啊！
    但是这么僵住也不是办法不是？
    跟二叔在云麓酒店混了十二年，面对这种情况我早已经得心应手了。
    掩饰掉心里的尴尬，上前一步伸出手，顺便拉下口罩：“你好，真巧。”
    “你好。”呦，没想到对方也是个老练的，眨眼间就从容淡定的握住我的手了。
    而且还是绅士的半掌礼。
    他也拉下口罩，然后我就看见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形，和煦又不失男子气的淡雅笑容，轮廓刀削一般。
    我心里甚至将他和陆祁比较了起来，可惜陆祁的样子，我有些记不清了。
    啧啧啧，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身边围绕着的都是帅哥，我怎么还孤家寡人一个呢？
    可能是年少不经事，注意力全被鬼怪给吸引了。
    一触即离。
    他朝我点点头：“要下楼吗？”
    “是呀，一起吧？”
    “好。”
    他走上前去摁电梯键，真高啊，这最少得一米八五。
    不一会，电梯到了，我俩一前一后走进去，电梯门合上，他摁下一楼，空间顿时密闭，我隐隐闻见他身上的梨花香。
    “我叫……赵阳。”
    我靠在电梯扶手上，忍不住挑眉，他说话时微微停顿，气息虽然很稳，面容也稳定。
    可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又怎么能逃过我的蛇眼呢？
    他说谎。
    虽然不知道他为啥因为一个名字说谎，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云麓。”
    “……”他抬头，平静湖面似的眸子，有一瞬像是投入了石子一样掀起了微小的浪花。
    ……我被看穿了。
    嘶，不是吧，我觉得我说谎的时候，就连心跳都没多起伏一下呀。
    不过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看穿我在说谎了。
    我心里第一直觉，这人不是好惹的，以后面对他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至于远远躲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是邻居呢。
    就这样，两个互相看破不戳破的人一路坐电梯下楼，一起出去小区，分别打车离开了。

 第230章 爸妈的消息

    我先是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口粮，然后又去花圈店买了些红纸，香碗，香烛，元宝和黄表，先在家里放着，等陆祁回来了，直接立堂口就行了。
    回家的时候，我鬼鬼祟祟的，见隔壁没有动静，才一溜烟的钻进自己家。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累得我啥也不想做，简单地下了个西红柿鸡蛋面，一边吃一边跟璐璐开了视频。
    “哇，你那边看起来不错耶！”璐璐捧着脸，两只眼睛都要冒金星了。
    我抓着筷子活动活动肩膀：“可别提了，我今天遇到一个人，看着长得挺好，但我觉得他深不可测，有种危险的感觉。”
    方忠宇的脸一下子就出现在镜头前，把璐璐哎呦一声挤出了画面。
    “比我还帅？”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他，再回想一下隔壁邻居，最后在方忠宇威胁的目光中，昧着良心摇摇头。
    方忠宇顿时手舞足蹈的，抱着璐璐脸，对着嘴就狠狠嘬了一口。
    ……
    啪嗒，我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真是吃饭都不叫人消停，我发誓，此生与狗粮不共戴天！
    看着碗里的半碗面，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我摇摇头，起身去浴室洗澡。
    浴室很大，干湿分离还有一个大浴缸。
    我正放着温水呢，就听见我家窗户吱的一声被拉开了。
    等等，我家是十五楼，而且外面也没有能帮助人攀爬的结构，所以这是……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从浴室悄悄拐到厨房，顺手抓起一把下午刚用沙子和铜钱炒好的糯米。
    我躲在餐桌后，刚要看看有什么东西又闯进来了，然后，我就一愣。
    视线里，一只灰头土脸，笨笨磕磕，胖乎乎的黄鼠狼，正神情专注地爬窗户呢。
    他后背上还背着蓝色大布包，布包在自己脖子上系了个扣。
    两只前爪扒着窗户边缘，一条后腿刚搭上来。
    “……”这个蓝布包，有点眼熟啊，就是有些破破烂烂的，上边漏了好几个洞，从洞那还能看见里面的……塑料瓶子？
    随着它小小的身体落在地上，身后的大包里哗啦啦响，还有一个被踩瘪的塑料瓶子从洞里滑出来了，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站直了身体。
    黄鼠狼看见我，尖尖的鼻子一怂，豆大的眼睛立马就湿了，两只前爪把扣子一解，嚎啕着朝我奔了过来。
    “小姑娘！你可终于来啦！呜呜呜！”
    没错就是黄大仙。
    它跟个大黄耗子似的抓着我衣服爬到我身上，树懒似的抱着我胳膊就一阵嚎啕大哭。
    “黄大仙？你咋知道我要来呀？”我惊讶地把他摘下来，急忙去浴室拿了条湿毛巾过来，给他擦灰扑扑的小脸，这也整得太埋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仙住在垃圾场呢。
    “你妈说的，说你会考南江的大学。”
    本来，来到南方的第一天就能见到黄大仙，我就已经够意外的了，听见我妈这两个字，我顿时激动得浑身都变得僵硬了。
    我瞅着他那委屈巴巴的小脸蛋，他还用两只前爪拧出毛巾上的水洗爪爪。
    我咽了口口水，忍住心中的躁动说：“我妈、我妈我爸在南江？！”
    “他们之前在。”
    “那现在呢？”我追问道。
    黄鼠狼幽怨地看着我，沉默了一小会：“十二年了，我为你奔波了十二年，你瞅我饿的，肉都没有了，你都不先把我喂饱？”
    我一拍额头：“对对对，你等会，我这就去给你煮面。”
    “不要面！要肉！要吃鸡肉！”
    “行行行，马上！”
    我马不停蹄地去冰箱拿了下午刚买的整鸡，整鱼还有半个猪脑袋用高压锅炖了一个半小时。
    就在我焦急等待的时间里，黄大仙自己去浴室洗手池那洗澡去了，洗完澡出来，还把散落一地的塑料瓶子小心地收了起来，宝贝似的都藏进了厨房的壁橱里。
    “你收集这东西干啥？”
    “你妈让我留下，替她跟你报平安，但是你妈一走，就没人喂我了呀，幸亏鸡肉摊的老板是个好人，我每天给他瓶子，他就给我鸡吃。”
    我嘴角抽了抽，怪不得他这么脏还胖乎乎的，原来是有人喂。
    堂堂黄家总元帅，居然沦落到用破烂换粮食的地步。
    说起来都是为了我。
    我心里的愧疚顿时把我淹没了。
    算了，不管再咋着急，我还是等黄大仙吃完饭再说吧。
    不过十二年了，至少证明我选择考南方的大学这个决定没错，经过十二年后，我第一次听见了我爸妈的消息。
    我激动的拿着锅铲的手都在颤抖。
    我煎熬地等待黄大仙吃完了饭，它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到了餐桌上，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满意的打了个嗝儿。
    “现在能说了吧？”
    “喏，给你。”它爪子在身上抓了抓，突然抓出来一张地图……
    我哆嗦着手，把地图平铺在餐桌上。
    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哭了起来。
    那张地图上，都从我家离开的方向一路向南，都用红笔标记好了路线，整个南方的地区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
    “哎，这些年，你爸妈一直在找方法，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他们经历了失望绝望，再重新拾起希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都没有放弃你。”
    “呜呜呜。”对爸妈的思念，还有心疼，让我忍不住哭出了声。
    黄大仙跳上我肩膀，拍了拍我的头：“小姑娘，你很幸运，有这样一对父母。”
    我忙不迭地点头，眼泪疙瘩飞出了一串又一串。
    这些年来我不是没见过狠心的父母，可像我爸妈这样对我不离不弃，每天都经历的绝望，那又该有多痛苦，我完全不敢想象。
    我扭头哽咽着问它：“我爸妈现在在哪？”
    “去国外了。”
    “……啥？”我哭声戛然而止，简直震惊到我姥姥家，“知道我要来南江，我爸妈不等我？”
    “本来他们是要等你的，但你妈打听到了一位高人，据说那高人是天庭是医官转世，三年前就已经觉醒了，只是觉醒之后行踪变得飘忽不定，你爸妈怕追不上他，就立马启程了，你妈说，再见的那天，就是医好你眼睛的时候。”

 第231章 仙家聚齐

    不管咋说，现在重新听到了我爸妈的消息，并且知道了他们没事，我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我想，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重逢了吧！
    到时候简直是天上的日子，肯定十分快乐。
    我迫不及待地跟二叔打了电话，把这事说给二叔听，二叔听完声调都带哭腔了。
    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了电话。
    我走到卧室铺好被子，门铃突然被人摁响了。
    黄大仙跟一道黄色闪电似的，拐了几道弯直直地钻进了厨房的壁橱。
    我走出去开门，门一打开，果然是隔壁邻居。
    他好像刚洗完澡，穿了一身米黄色的纹理居家服，头发还微微湿着，几根发丝搭在眉上，梨花香似有若无。
    看见他手上提着的一个礼盒，我一愣：“有事吗？”都这么晚了，给我送礼？
    他也一愣，看着我背后。
    我顺着他视线往后看去，顿时血气上涌！！！
    陆！！！祁！！！
    消失了十二年的陆祁，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四仰八叉的方式，就倒在沙发上睡着，黑衬衫下摆撩了起来，露出了肌理分明的一块雪白肚皮！！
    夭寿了！这人咋回来都不吱一声？困成啥样啊，倒头就睡。
    我皱着眉扭过头，突然撞上了赵阳的眼睛。
    他有一些探究，随后微微扬起了弧度良好的唇：“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男朋友也在，只带了一份糕点。”
    他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我，我双手接住，透明的盖子能看见里面的糕点精致小巧，丝毫不亚于二叔酒店请来的米其林西点师。
    “这是你做的？”我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嗯。”他点头，“算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我深吸一口气，他好懂事啊！！
    我连忙把门都拉开，笑着把他往里请：“进来坐。”
    他踟蹰了一下，又看向陆祁，有些为难道：“我不会打扰你们吗？”
    “不会呀，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弟弟。”我要是有个阴间男友，那还得了？
    而且……我看了一眼睡得很沉的陆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可是阴间里的阴间，吃鬼的。
    赵阳低头诧异了一下，随后笑弯了眼睛，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不了，太晚了，明天见。”
    我挑眉看着这个就连裤线都很笔直的男人背影，没想到居然有些乖巧呢，我还以为是冰山型的才对。
    关了房门，把糕点盒子放在餐桌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那低头一看。
    陆祁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现在满是疲色，眼眶下都坠着淡淡的乌青，发丝凌乱地在沙发上摆了一片。
    我看着看着，他睫毛突然跟蝴蝶翅膀似的呼扇几下，紧接着就半睁开了温柔得近乎出水的眼睛。
    陆祁声音有些沙哑：“小孩儿，几天不见，你长得有点多。”
    几天……
    我翻了个白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今年都十八岁了。”
    “哦，十八岁，还小。”他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我去卧室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然而我手突然一顿……不对呀！赵阳咋能看见陆祁呀？
    我震惊看向墙壁，可惜有墙挡着，我看不到对面的人在做什么。
    扭头看见在壁橱里露出一双眼睛，并瑟瑟发抖的黄大仙……好家伙，原来不是怕见人，是发现陆祁回来了才躲起来的。
    陆祁都睡着了，有那么吓人吗？
    半夜睡觉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一个毛茸茸的大型动物钻进了我被窝。
    “还好赶上了，过山海关真是太费劲了，还要交过关费，朱八福都不供我，我哪有钱，幸亏跟上了偷渡的队伍。”
    唔，是胡茗姐姐的声音。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她毛茸茸的大尾巴立刻在我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了起来：“你睡吧。”
    ……
    第二天早上，我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拉开卧室的门，冷不丁被客厅里的人吓了一跳。
    沙发对面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宫斗剧，陆祁坐在沙发边，双腿交叠，垂眼玩着膝盖上大黑狐狸的耳朵。
    可怜胡茗姐姐，看电视还看得劲儿劲儿的。
    黄鼠狼老老实实地蹲在陆祁肩膀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
    “……”我挠挠头走过去，“哥哥，你这是……”
    这是把两个大仙儿当宠物了？
    黄大仙立刻瞪了我一眼，糟糕，我忘记他能听见我心声了。
    可是黄大仙瞪完我，反倒谄媚地用脑瓜顶去蹭陆祁的脸了，我说他什么好？
    大狐狸支起脑袋，不赞同地对我摇摇头：“暖暖，你现在该叫陆大人师父了。”
    “不急。”陆祁揉揉她的头，“立完堂口再改口。”
    “大人，什么时候立啊？”黄大仙搓着爪爪问。
    陆祁交叠的腿上下换了一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撑着侧脸，手指还点了点太阳穴：“今晚先去跟本地仙家打个招呼。”
    “打招呼？”我有些惊讶，这还用打招呼？
    大黑狐狸点点头：“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本地的仙家无论是有了第马的，还是没有第马的，因为在这时间长了，很忌讳别的地方人来立堂口，因为对他们来说是来抢功德的。”
    黄大仙嘻嘻的傻笑：“我说，咱们都跟陆大人一起入伙了，啥地头蛇不地头蛇的，都是小蚯蚓。”
    “可打招呼是陆大人说的。”胡茗姐姐一句话，把黄大仙搞没声了。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都听他们的。
    洗了个漱，我就去做早饭去了。
    做了五人份的，我吃一份，胡茗姐姐一份，陆祁不吃，黄大仙吃三人份的。
    又在家里熬了整整一天，晚上八点多钟，我才掏出来一套黑色皮衣皮裤，外加皮靴子皮手套换上。
    “这是？”陆祁食指勾起一只手套，转头问我。
    “嗷，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那张皮呀，我二叔把毛除了，给我做成了这身。”
    天庭牛虎的皮，本以为除毛就很费劲了，没想到裁剪缝纫起来更费劲。
    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做好，二叔一边做，我一边等，等着等着就长大了，正好能穿上。
    陆祁点点头，把手套丢给我：“走吧，去打招呼。”

 第232章 菩萨果

    今晚月黑风高。
    南江大学附近并不是繁华城区，街道上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我带着帽子口罩，双手插在皮衣兜里，只想快点走，要是别人见到我这打扮，不把我当成坏人才怪。
    偏偏陆祁悠哉悠哉的。
    不过还好，行人的目光都被陆祁吸引过去了，没人注意我。
    “陆祁哥哥？”
    “嗯？”
    “你没隐身？”
    “没。”
    “……”怪不得赵阳能看见他。
    我们走到北边接近南江城区外的范围，这里是一片树林，再往里深入，就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了。
    南江的繁华全部都看不见了。
    我站在大树下，正在紧张的斟酌着措辞，要是跟本地的地仙打招呼，我这个准第马肯定是少不了说点话的。
    不过咋说才能即显得客气，又不落了陆祁和胡茗黄大仙的威风，这还得再仔细思考一下。
    ……可是我太天真了。
    我以为的打招呼，是真的打招呼。
    没想到整个南江的地仙都到了以后，陆祁、黄大仙，还有胡茗姐姐直接动手，摁着一个揍一个。
    那场面，捂了嚎风的，好像一百多个人在玩大型蹦蹦床似的，不住哀嚎的身影，看得我眼花缭乱。
    黄大仙可能心里的委屈太多了，发泄红眼了，连自己黄家人都没放过。
    好歹胡茗姐姐还不揍胡家的呢，只是踢到陆祁身边，让陆祁揍。
    我：“……”
    我呆呆地站在大树下风中凌乱，眼前三人围殴一群的混乱场景，半个小时后才结束。
    让我意外的是，南江的仙家特别多，龇牙咧嘴唉声叹气地躺了一大片。
    按理来说大部分的仙家都应该遍布在东北，以长白山和铁刹山为主才对。
    为啥南方的南江也有这么多？
    我正想着呢。
    黄大仙变成了黄袍子小老头，鼻子恨不得长到天上去，掐着腰朝我走来：“看见没，这就是我们打招呼的方式。”
    “……看见了。”
    胡茗姐姐一个后空翻，稳稳落落在我左边，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没错，实力至上。”
    我已经不知道说啥了。
    哎，满地打滚痛呼的地仙真可怜。
    一众地仙里，白胡子的龙仙捂着后腰，扯扯眼神正在放空的陆祁裤腿：“我说陆大人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我们地仙抢地盘是这样，但是您来了，我们肯定拱手奉出呀。”
    “是啊。”
    “对呀陆大人，哎呦。”
    陆祁垂下眼睛：“我听说去别的地方立堂口，都要打一场。”
    龙仙整个惊呆：“听说？”
    “嗯，毕竟我第一次收第马，该有的程序不能少。”
    陆祁说完这话，我就看见以龙仙为首的众仙家们，脸色涨得青紫，但有话不能说的憋屈样子。
    陆祁蹲下来，扥了扥龙仙的胡子：“我还听说，菩萨果就在南江，你们可曾见过？”
    “大人说的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菩萨果？”龙仙瞪大了眼睛。
    “菩萨果？”我扭头问胡茗姐姐，“那是啥？”
    胡茗姐姐月色下姣好的容颜，现在正眉头紧缩，看着满地打滚狼狈不堪的地仙们。
    她看了两眼又转头凑近跟我说：“菩萨果还是神明众行的时期留下来的，是天然的金钟罩铁布衫，哪怕人被炸得灰飞烟灭，只要还有魂魄，淋上菩萨果的汁液，便能重组肉身，若是将那汁液涂在身上，哪怕是泰山酆都压下来也不怕。”
    “啊？！”我滴乖乖，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逆天的东西，常人根本想也想不到。
    黄大仙隔着大黄袖子拍拍我肩膀：“小姑娘，今早陆判官提起十二年前，宋阎王给了你一道引天雷劫符？”
    “对。”我点点头……等下，引天雷劫符后面写了，是同归于尽的独家好货，所以陆祁要找菩萨果……
    胡茗姐姐笑起来了：“陆大人说了，符篆纵使是大招，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给你找菩萨果是为了以防万一。”
    果然是这样！是为了我用了符篆以后还能活命！
    我抬头往前面不远处的大树下看去。
    陆祁单膝蹲下，夜风吹起了他额前的发丝，半眯的眼睛有些迷离。
    我都感动得要哭了，即使十二年不见，他还是在为我着想，即便他的手段实在是有些雷霆，可他本质其实是一个温柔到极点的人呐。
    我有这样的一个师父，真的值了，我默默的想着。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陆祁抬起拳头，一拳把龙仙的脑袋轰进了泥土里。
    “……”
    陆祁声色淡淡的：“快说。”
    龙仙脑袋都没敢拔出来，就剩一个身体在地面上颤抖，声音因为从地下传来有些闷：“大人，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也是要找菩萨果呀，但菩萨果是逆天之物，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哦，原来这里地仙多，是因为菩萨果，不过想想也能明白，要是菩萨果那么容易被找到，早就不见了。
    况且神话小说里的圣物都还有东西守着呢。
    陆祁站起来，从兜里抽出一条白丝手帕擦了擦手，半垂的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了：“你们都去找，有消息过来告诉我。”
    “是。”
    “遵命。”
    陆祁走回来，示意我们出去。
    我跟在他后边，感动的目光一直盯在他后背上。
    陆祁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朝我挑挑眉：“哥哥帅吗？”
    “帅！太帅了！绝顶帅！”我激动地竖起大拇指，对这样一个好师父，我是丝毫不会吝啬夸奖的！
    陆祁心情很好地弯弯嘴角，我们一行四人这才往家走。
    回到家，我激动得心颤抖的手，依旧不能停止。
    陆祁看我这个猥琐样子，屈起手指敲敲我脑壳：“别抖了，准备拜师。”
    “好！”
    我兴冲冲地拉严实窗帘，再去门口的玄关柜子里抱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转过身眼睛贼亮地盯着屋里都淡淡笑着的三个人：“咱们开始吧！”
    十二年，我等了十二年啊！
    我小时候见过我妈帮人立堂口，要请仙儿要开马绊跳大神，然后仙家附体，一个个报名，再安排好掌堂教主，教主会在第马身上开口，再说出谁负责哪个职位。
    别提多刺激了！
    现在我也要经历这一切了。
    一瞬间我有些恍如隔世却重逢过去的忐忑和激动，面对十二年归来的陆祁，也才有种他真回来了的冲击感，和后知后觉上来的思念。
    我把自己感动得，眼泪马上就出来了。
    然而黄大仙一句话把我搞蒙了。
    “想啥呢，那是第马刚立堂口看不见身后师父才要请下来，你这老油条的，赶紧过来吧你。”
    他们三个围着餐桌而坐，黄大仙招呼我的姿势，就跟招呼街坊邻居进家喝两口似的。
    我心里顿时啥感人肺腑的想法也没了。

 第233章 拜师

    打死我也想不到。
    别人立堂口，那是大型威风，搞不好得整整一天。
    到我这呢？
    我跟个小学生似的，趴在餐桌上写作业（其实是写红堂单）。
    我身边还有三个家长紧紧盯着（其实是胡茗姐姐和黄大仙争职位，争抢不下之余，陆祁说让我自己决定，于是他俩的目光就开始对我散发死亡射线，陆祁在一边看着）。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可咋选呐！
    我捏着黑色记号笔的右手止不住地哆嗦，这么半天，我只在掌堂教主的位置，写下了陆祁的名字。
    我赶紧用左手捏住右手手腕，然后用目光寻求陆祁的帮助。
    陆祁撑着脸，顿了一下：“胡茗负责堂内事宜，黄天龙负责堂外事宜。”
    这下胡茗和黄大仙都消停了。
    我立马吐出一口气，在堂单上写好。
    只要有了分工，哪些职位写谁的名字就好办多了。
    像什么清堂扫堂都属于堂内事宜，探天通地都属于堂外事宜。
    虽然我的堂口不像别的堂口那样，有几十上百的兵马，但我这三个仙家都是特别厉害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说还有陆祁呢？
    很快，我去空着的卧室里，把堂单贴好，简单摆了一个供桌，铺上红布，又摆上香碗清水还有一些供果，再上一炷香，这就算完了。
    我看着这个小堂口，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欢喜。
    虽然不比我妈的大堂子，可它是我的。
    “小姑娘，还等啥呢？”黄大仙又变成了黄鼠狼，蹦蹦跳跳地进来，叼住我裤腿往外扯。
    我都要被他扯一个趔趄了，急忙扶住墙跟他走出去。
    然后我就看见，陆祁端坐在沙发上，努力睁开快合上的眼睛，胡茗姐姐端着一杯茶，站在茶几旁，朝我眨了眨眼。
    “暖暖，除了身后师父，你还要有一位人师，试问这世间没有人配做你的人师。”她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祁的方向。
    我心里一热，接过茶来的时候，黄大仙已经爬上了胡茗姐姐的肩膀。
    在她们的注视下，我稳稳地跪在陆祁面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跪我是心甘情愿的，无论陆祁在不在，他都护了我十二年。
    救命之恩，永生难报。
    我想着想着，眼眶有些热，高高举起手里的茶杯，笃定道：“师父，请喝茶。”
    陆祁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那只在我记忆里感觉已经有些陌生的手，揉了揉我的头：“小孩儿，你长大了，以后希望你能独当一面，如果有人欺负你，师父把他带走。”
    简单，粗暴。
    陆祁接过去茶杯一饮而尽。
    胡茗姐姐感动得红了眼眶，忙走过来把我扶了起来，给我擦擦眼泪。
    我点点头：“老师。”
    胡茗姐姐也陪了我十二年，教我很多东西，黄大仙为了我更是沦落到捡破烂的地步。
    我叫一声老师，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黄大仙立马开心地满屋子乱窜，跟闪电似的，还哈哈大笑。
    “我有第马啦！我有第马啦！”
    然后，陆祁瞥了他一眼，黄大仙立马老实了。
    “我还得去天上取一趟手续，大约明天中午就回来，既然堂口已经立成，黄天龙，你也该工作了。”陆祁丢下这句话后，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黄大仙抬起爪子昂扬地敬了个礼：“得令！”
    黄大仙顺着阳台就跳下去了。
    屋里就剩胡茗姐姐我们俩了。
    “黄大仙干啥去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胡茗姐姐轻摇扇子：“去给你圈事儿，暖暖，你现在是第马了，明天开始，你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给我说得热血澎湃的。
    胡茗姐姐说完变成一股白色烟雾飘回了堂口。
    我看看时间，现在是半夜十二点，要是明天真开始有事的话，那我可得早点睡觉了，别到时候出纰漏。
    直到我洗漱完，关了灯躺在床上，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我居然，真立堂口了。
    第二天一早，黄大仙趴在我枕头边叫我：“醒醒，醒醒，你香客一会就来了。”
    我蹭的一下睁开眼睛，赶紧跳下床：“哎呀，这么早啊，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胡茗姐姐古风衣服外穿着姜黄色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那里，把热好的早点挪到餐桌上：“别急，你慢慢来。”
    “嗯。”我急忙秃噜了一把脸，迅速上了个淡妆，又跑到餐桌旁，抢过黄大仙手里的最后一个包子。
    刚刚吃完，我家的座机电话就响了，我跑过去接听：“喂你好？”
    对面的声音我熟悉，是我们小区的保安：“是1501吗，小区外有客人要找你。”
    “嗯，我知道，你放他进来吧。”
    挂了电话，我忐忑地等待着我的第一位香客。
    第一次嘛，总是充满了无限的幻想，是男人还是女人呢？是长相姣好，还是不尽人意呢？又要找来办什么事？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我把好多种情况都想遍了，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来的居然是熟人。
    我拉开门，第一眼就看见门外的男人了，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只是西装皱巴巴的，再往上是一张白净的脸，因为已经步入了三十多，多了一些成熟的韵味。
    只是这张此刻略显慌张焦急脸……是宋良哥啊！！
    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哥？！”
    宋良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出走：“还真是你，快跟哥走。”
    宋良哥火烧屁股了一样，拽着我就往出走，脚步都有些凌乱了。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赵阳正好进来，我只来得及跟他挥挥手，就坐上了宋良哥的车，黄大仙和胡茗也隐了身，钻进了车里。
    我系好安全带，还有些不明所以：“哥，你出事了吗？”
    宋良哥眉头紧缩，一边注视着路况一边倒车：“不是我，是我大学同学，他家孩子出事了，今早他给我打电话，说做了个梦，梦见梦里有个神仙指引他来鹏通花园6栋1501，说这有能帮助他的人。”
    宋良哥语速飞快，抽空皱着眉看我一眼：“昨晚上我跟二哥打电话，才知道你租的就是这，没想到还真是你，你立堂口了？咋没和家里说？”

 第234章 第一件事

    这么多年，宋良哥早就知道我眼睛的秘密了。
    我昨晚立完堂口，因为紧张也没想到跟家里告诉一声，宋良哥生气也正常。
    我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昨天立完堂口已经太晚了，还没来得及说呢，我也没想起来。”
    “你呀，你让我说你啥好。”宋良哥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转了个弯儿。
    车子开得飞快。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再往下说我，和宋良哥越接触我越感觉，二叔还不是最磨叽的，最磨叽的就是宋良哥，跟唐僧一样。
    “暖暖。”胡茗姐姐在后排叫我。
    我转过身去：“怎么了？”
    “你看后边的车。”我顺着大黑狐狸爪子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一顿。
    后边跟了辆黑车，驾驶位上的人正疯狂打着方向盘，看起来是追着我们车来的。
    我熟练地缩紧竖瞳，以便于看更长距离。
    驾驶位上的人……居然是赵阳？
    他好看的眉头拧着压得很低，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低气压，双眼如矩般盯着宋良哥的车尾。
    艾玛，这是追我们呢？
    我急忙让宋良哥把车停在路边，赵阳也很快把车停下，大步朝我们走来：“开门！”
    他一拳砸在玻璃上，给我吓了一跳，我赶快开门出去：“赵阳？你追我们干什么？”
    宋良哥因为被耽误，满脸都快写上愤怒了。
    赵阳抓着我手腕，一把把我拽到了身后，怒视着驾驶位上的宋良哥：“你要把她带去哪？”
    我站在赵阳身后，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一瞬间反应过来了。
    宋良哥我俩走得太急，远远看上去可不就像是把我拖走了吗？
    只是这个新邻居这么关心我？
    我诧异地戳戳他后背：“赵阳，他是我哥。”
    赵阳高大的后背一僵，随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哥？你不但有了弟弟，还有了一个哥？”
    我有些迷糊，不是，我有没有哥和弟弟，关他啥事啊？他这么惊讶做什么？
    透过赵阳的腰侧，我清楚地看见，宋良哥在听见弟弟两个字时，额角跳了跳。
    我心虚地搓着鼻子移开视线：“是我哥。”
    赵阳半垂着眼盯着我，皱紧的眉头一点点松开，表情又变得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撒开我手腕，对着宋良哥点点头：“抱歉，我误会了。”
    宋良哥没好气地重新启着车子：“你这么关心我妹妹，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赵阳对答如流，不卑不亢：“我们是邻居，关心邻居是应该的。”
    “哼。”宋良哥哼了一声。
    我钻进车里，对赵阳摆摆手：“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云麓。”
    “啊？”
    我看着他，赵阳称得上郎艳独绝的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色：“你注意安全。”
    “哦，好，再见。”
    车子重新开出去了，后视镜里，赵阳还在注视我们的车，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看不见，我才收回视线。
    这人，我咋感觉他特别在意我呢？是错觉吗？还是我长得太好看了？让他对我一见钟情？
    嘶，不过看那人清雅中又带着活泼的气质，不像是这么表面的人吧？
    我正想着呢，宋良哥意味不明地哼笑出来：“弟弟？云麓？”
    “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
    “你晚上自己在咱家大群里解释。”
    “……哦。”完了，看宋良哥越来越坚毅的侧脸，我知道，他肯定误会了。
    毕竟刚来南江市，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拉拉扯扯，还什么弟弟还云麓，谁听谁不迷糊？
    哎。
    作孽呀。
    果然撒谎是没有好报的。
    我唉声叹气了一路，宋良哥把车开到了老城区。
    南江大学位于南江市最北边的开发区，老城区在最南面，中间隔着中心区，这一路几乎是贯穿了整个南江。
    直到一个从门口看，里面就显得拥挤的小区前，车才停下来。
    “这是铁南小区，小区太老了，写名字的牌匾已经不见了。”宋良哥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带着我往里走。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就在上空飞檐走壁，反正隐了身，谁也看不见。
    这个小区的巷子太窄了，本来两栋楼之间的空隙就不多，再加上道路两旁有人晾晒衣物和干货，还有人在一楼开着小店，门外放着空调外机，就显得更窄了。
    地上的水泥已经干裂脱落，露出更底下的红砖。
    再加上人来人往。
    总之走起路来拥挤、磕磕绊绊的。
    宋良哥是一路护着我往最里边的大楼去了。
    我本以为进了楼就会好很多，但是没想到，幽暗的楼道里臭味儿熏天，灰色水泥墙上都是各种恶心的文字和涂鸦。
    “暖庭。”
    “嗯？”
    “不是所有人都有我一样好命，待会你不要嫌弃他们。”宋良哥低声嘱咐我。
    我点头，这是必须的，二叔教的要尊敬他人，我不敢忘。
    我俩一路爬上六楼，也就是最顶楼，这里有两户人家，外面是共用的厨房。
    宋良哥敲响了靠近楼道的那扇门：“舟子，我们来了。”
    “哎！来了来了！咳咳咳。”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声音已经先传出来了。
    这门的质量不咋好，只是一层铁皮片子，外面刷了蓝漆，可能时间太长已经风化干裂了，门把手附近脱落了很多，整扇门的漆也都皲裂了。
    听见里面的声音，我意外地抬起眼。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哑，还伴随着叩叩的咳嗦声，要不是知道他是宋良哥的大学同学，我还以为得四五十岁了。
    很快，铁门‘锵——’的一声被推开了，一张满是疲色的男人脸出现在门边。
    我皱皱眉，他双眼浑浊，眼白发黄，很瘦，白汉衫下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肋骨。
    他一米七六左右，面如满月，额头方正广阔，印堂平整，眉毛清秀角飞扬。
    奇怪了。
    二叔曾经教过璐璐我俩一点点相面术，按理说这个面相应该是大富大贵的命，怎么住在这样一栋房子里？
    不过具体是不是大富大贵的命，还要具体看命格，二叔没教过我，我不敢轻易下定论。
    我只能隐藏起心思，对着他微笑点点头：“你好，我叫云暖庭，是你找我吗？”
    男人一愣，随即跪下就哭：“大仙儿啊！您快救救我家孩子吧！”

 第235章 中邪的孩子

    宋良哥见状赶紧扶他起来：“舟子，这是我妹，你别这样。”
    宋良哥语气里满满都是心疼和同情，我猜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关系一定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还联系着，这个叫舟子的男人有事情还第一时间找宋良哥帮忙。
    我不由得打起精神，既然是宋良哥的朋友，那这事我一定要好好办才行啊。
    男人有些怔愣：“你妹？你妹是大仙儿？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这时，屋里传来一道非常尖锐的女声，语气又愤怒又嘲讽，还带着哭腔：“王舟！我跟你过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工作工作不行，还有这么多老人要养，住在这么个破地方也就算了，孩子有病你也拿不出钱来给孩子治病，反倒去相信什么大仙，呜呜呜，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跟你结婚！”
    王舟疲惫的脸上有些尴尬，整个人卑微地垂着头，强扯起嘴角：“你们别介意，先进来吧。”
    我点点头，跟着宋良哥他们两身后走进去。
    一进去我的第一直观感受，这个房子太小了。
    因为左右各隔出来一个卧室，中间的客厅就只剩下五六平方的大小，这么点的地方还摆了一副黄色沙发，还有一张餐桌。
    沙发上坐着四个老人，全部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神情呆滞地在这摸一下，那摸一下。
    客厅里别说坐下的地方，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我进来的那一刻，一股阴冷得跟百年枯井似的感觉立马包裹住了我全身。
    现在是夏季，屋子里这么冷，实在是不应该。
    我环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鬼魂。
    “我能看看孩子吗？”哎，女人的嚎哭声太大了，我得大声说话，不然都怕王舟听不见。
    王舟立马点头，走到东边关着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老婆，大仙都来了，好歹让大仙看看儿子吧，我知道我没用，你咋生我的气都行，但是孩子怎么办啊。”
    咚的一声巨响，应该是女人从里面把什么东西甩到房门上了，给我吓了一跳，宋良哥也险些被吓到。
    王舟却见怪不怪了：“老婆，我求你了呜呜呜。”
    “滚！我吃饭都快吃不起了，没钱养骗子！”女人癫狂的声音传出来。
    宋良哥一顿，回头安慰似的看向我。
    我摇摇头，原来是怕被骗子骗钱，这就好办多了。
    我上前一步，对着门里尽量放缓了语气道：“嫂子，如果看不好我不要钱，如果看好了，你们也随心给，五千八千不算多，一毛两毛不算少，我这没有硬性条件。”
    王舟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惊讶，就差问出来‘你咋不要钱’这句话了。
    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屋里的女人沉默了一分多钟，不一会默默地打开了门，不过门只拉开了一条缝隙。
    我才看清屋里的景象，心中不自觉地又沉了沉。
    房间里边很黑，窗帘拉了三层不止，屋里的阴气都快跟水一样流出来了。
    阴气扑在我身上，好像顺着我毛孔钻进去了，浸得我骨头都发凉。
    他们家这是招惹上了什么？居然有这么浓稠的阴气。
    一个瘦削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很差，黑色的裙子跟不满的水桶一样，晃荡晃荡地挂在她身上。
    “你真不要钱？”女人抬起脸，露出红红的眼睛，声音干巴巴的仿佛没有一点生命力。
    我快速打量她一下，虽然状态不好，但身材挺拔，还隐隐能看见一些气质，应该原本也是钱堆出来的有钱人家女儿。
    只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哎，妖魔鬼怪害人不浅。
    我点头：“是。”
    她咬咬嘴唇，神情既艰难又窘迫：“那你进来吧。”
    她让开了路，我刚走进去，宋良哥又要跟我进来，我急忙转身跟他说：“你们别进来。”
    这屋里阴气这么重，谁挨上都不是好过的。
    宋良哥一个急刹车，到房门口直愣愣地拐了个弯儿：“我在外边等你。”
    “嗯呐。”
    走进屋以后，我没有急着去拉窗帘，而是先蹲在床边，查看了一下床上睡着的小孩儿。
    是一个小男孩儿，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头发枯黄，脸色苍白，眼睛周围遍布黑紫色的血管脉络，就跟血管长在皮肤上一样。
    而且他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在散发着微弱的黑气，要不是我有一双蛇眼，这么黑的屋子还真发现不了。
    黄大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跳到我肩膀上，语气凝重地说：“扒开他眼皮看看。”
    “嗯。”我能感觉到我抬手的时候，女人就在我身后紧张地瑟瑟发抖，我没理会，小心地扒开了男孩的眼皮。
    看见他眼睛的时候，我整个人一阵紧绷，心头咚的一声。
    小孩的眼睛，居然没有黑眼仁！
    王舟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仙儿啊，我孩子咋样啦，还有没有救啊呜呜呜。”
    “是中邪了。”大黑狐狸突然跳上床，“窗帘拉开，再看。”
    我点点头，扭头对紧张的女人说：“我要拉一下窗帘。”
    “不行！”女人突然尖叫起来，神情癫狂的双手抓住我胳膊，好像拉窗帘是什么恐怖的事情，“不能拉窗帘！绝对不能拉窗帘！”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她的手就像两把铁钳一样，快把我胳膊抓断了。
    我忍着疼，耐心地安抚她：“你家孩子中邪了，房间里这么黑，只会助长阴气，对他的病没有好处，而且我也得拉开窗帘，才能分辨他是怎么中的邪，我能救你家孩子，你相信我。”
    女人根本不听我的话，整个人扑到男孩身上又哭又嚎，就是不让拉窗帘。
    我看着她身为母亲，此刻尤为仓皇和无助的背影，头一次觉得，‘你相信我’是这么苍白无力。
    怪不得世界上需要我们这一类职业的人，因为在痛苦中煎熬的人太多了。
    这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做好第马的决心。
    不过做好第马，眼前第一步就是要拉开窗帘。
    我扭头跟门外的宋良哥眨眨眼。
    宋良哥颔首，抓着王舟就冲了进来。

 第236章 仙家附体

    不愧是大学同学，配合相当有默契。
    王舟流着眼泪抱住自己老婆，宋良哥刷的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火辣的阳光顿时直射了进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了无尽的尖叫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屋子里四处藏匿的鬼魂们，都在阳光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有的道行浅的直接被照了个烟消云散，有点道行的惨叫着飞了出去。
    这屋里这么多鬼，阴气不重才怪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床上的男孩突然惊厥起来，身体在床上剧烈抽搐，床都被晃得吱呀响。
    “快！拿条毛巾把他嘴塞上！”我顾不上那么多了，谁叫我距离孩子最近呢，急忙把手塞进他嘴里，生怕他咬到舌头。
    “嘶……”哎我滴妈呀，这也太疼了，我低头一看，手背都被咬出血了。
    女人也尖叫起来：“拉窗帘！快把窗帘拉上！我儿子见不到阳光！见不得阳光啊！！”
    她一边喊一边挣扎。
    王舟流着眼泪紧紧抱住她：“我求你了，相信她吧，相信她吧呜呜。”
    “王舟，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女人捶胸顿足的。
    但我现在也顾及不到她。
    还好宋良哥很快拿来一条毛巾，卷吧卷吧塞进小男孩嘴里了，我这才把手换下来。
    我手背边缘果然被咬破了，随便拿纸擦了擦血，让宋良哥帮我摁住小孩。
    胡茗姐姐蹲坐在窗台上：“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除了表象以外不同寻常的地方。”
    “嗯。”我俯身观察了一会。
    窗帘拉开以后，小孩的身上的黑气不见了，但面色更加苍白，眼周的黑紫色脉络更加清晰，抽搐的时候眼皮睁开，露出两个大大的眼白。
    真是难为宋良哥不怕，还咬牙帮我摁着。
    我目光忽然一顿。
    这孩子穿着白色的背心，透过轻薄的布料能看见，肚皮的地方隐隐有些发黑。
    我撩开他的衣服，宋良哥我俩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他同样苍白的肚皮上，有一团小小的黑气，都不用多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人形！
    原来孩子周身不见了的黑气藏着这了！
    王舟和女人对于黑气没有多大的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
    黄大仙站在我肩膀上凝重开口：“邪祟藏在这孩子的下丹田，把她赶出来。”
    “……”我怎么赶？
    我心里想着，反正黄大仙能听见我的心声。
    “先礼后兵。”
    “嗯。”
    这我就有思路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小时候见过我妈做这事，可不是一次两次。
    我扭头问王舟：“有烟酒吗？”
    “有、有，就在客厅餐桌底下的小柜子里。”王舟忙不迭地点头。
    我去把烟酒拿过来，又从宋良哥衣兜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三根烟，立到床边的地上，又倒了一杯酒，放在烟后。
    烟雾在酒杯上转了一圈，之后径自飘向了小男孩儿肚皮上的那团黑气。
    大概是这烟雾实在不同寻常，把王舟和他老婆都看呆了，女人也不挣扎了，王舟也不哭了，都目瞪口呆地看向这边。
    那烟飘了一会，小男孩突然停止了抽搐，直直地坐了起来。
    “艾玛呀！”宋良哥可能真被吓到份儿上了，一下子窜到床头，面对着墙直拍自己胸脯。
    王舟老婆又开始哭：“我儿子，我儿子好了吗？呜呜呜，儿子啊！”
    “先别过来！”我出声制止女人要跑过来的脚步，王舟又立刻抱紧了她老婆，两人咽口水的声音咕咚咕咚响。
    小男孩儿用那双眼白在屋里四处看了看，突然裂开了嘴，露出了瘆人的笑容。
    他的视线最后盯在我身上，嗓音十分干哑，但能听出来是个女人声音：“嘿嘿嘿，出马仙，你奈何不了我。”
    然后我就感觉到屋里顿时散发出两股子压力，一道，是窗台上的胡茗姐姐，另一道，则是我右肩上的黄大仙。
    小男孩原本肆意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转而有些惊慌地看看大黑狐狸又看看黄大仙。
    他身后，宋良哥已经悄悄凑到王舟他们那里了，三个人紧张地注视着我这里。
    小男孩尽管只有一双眼白，但还是能看出来里面充满了几乎溢出来的怨恨。
    “我没有跟你为敌的意思，但请你从他身体里出来，小孩子不懂事，如果有啥冲撞了的地方，我替他跟你道歉。”没想到真到了这个地步，我心里居然平淡如水。
    我已经能将这些可怕的东西，当成普通人来看待了。
    但现在又不是感叹的时候。
    我紧紧盯着小男孩，他突然狂放地大笑起来：“道歉？你凭什么道歉？你有什么资格！”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我震惊地抬起自己的手，用力掐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小男孩被我怼在墙上，他后背磕到墙上的时候，身体顿时被砸荡出一层黑烟。
    他痛苦地抓住我手腕，表情从疯狂变成了惊惧交加。
    ……不是，我手咋还不受控制了。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个人撞进了我身体里，但不是把我灵魂挤出去，而是把我自己的意识当成主位，附属在我身体里。
    我刚要扭头看，胡茗姐姐跳到我旁边：“别慌，黄天龙附在你身上了。”
    原来如此，立堂口之后，自家仙家可以附在第马身上，更好地看事和保护第马安全。
    我放松下来，门口那三个人却不淡定了。
    宋良哥双眼震惊，就差把‘你说脏话’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
    王舟则是把她愈加挣扎的老婆抱得更紧了。
    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小男孩就惊恐地开口了。
    “黄、黄元帅，原来是您。”
    “知道就好，还不快滚出来！”
    话音落下，一阵阴风从小男孩身体里卷了出来，与此同时，胡茗姐姐尾巴一甩，立刻在屋里设下结界，防止女鬼逃跑。
    小男孩眼睛一闭，立马晕了过去，我稳稳地接住他，轻轻地放倒他。
    “儿子！”女人痛哭着挣开王舟的手，扑到了小男孩身上，仔细检查一会小男孩的身体，“没了，没了！王舟你看看，黑印子没了！咱儿子正常了！”
    我点点头，小男孩眼睛周围的黑紫色脉络不见了，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至少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了。
    我往立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鬼身上看去，不由得一震，这个女鬼，居然是红衣的孕妇厉鬼。

 第237章 有冤的女鬼

    孕妇厉鬼，难怪这么厉害，可以把小孩变成这样。
    女人又哭又笑地抱着小男孩，直朝我点头：“谢谢你，真谢谢你，刚才我没礼貌，你别见怪。”
    王舟也激动地上前查看小男孩的身体，一个大男人，确定自己孩子没事了之后，竟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之后咋办？
    我在心里想着，黄大仙的声音立刻出现在我脑中：“立堂子办事，就跟审案一样，先问问这小鬼为啥祸害孩子，有过当罚，无罪当放。”
    “我知道了。”
    宋良哥正在安慰王舟。
    我上前打断他们：“能不能给我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
    女人忙不迭地点头，一点头眼眶里的泪就被甩了出来：“对面，对面的西屋，我家老人住的屋子，现在没有人。”
    “谢谢。”我朝女鬼招了招手，胡茗姐姐的结界，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
    绕过客厅绊脚的桌子椅子还有一些乱麻七糟的东西，走进西屋关上门。
    我刚坐在由椅子和木板搭起来的大通铺边上，女鬼扑通一声突然跪在我面前，捂着脸就开始哭了起来。
    尖锐的鬼哭声钻进我脑袋，要不是有黄大仙在我身体里待着，我现在应该被震得晕乎乎的了。
    胡茗姐姐蹲坐在我身旁，语气冷硬道：“还没问呢，你哭什么？”
    女鬼红色的血泪从指缝中流出来，她抽泣着从身上摸出来一张折起来的纸，纸上沾满了血迹。
    她双手递给我，哭道：“大师，您请看。”
    我诧异地接过来展开，和凑过来的狐狸脑袋一起看，我俩齐齐顿了下。
    因为这张纸是一道手令，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歪七扭八的，也不是别国的文字，总之不像是人间的字。
    我只认识下面的两个字：陆祁。
    还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亲手写的。
    “这写得啥？”我小声问胡茗姐姐。
    胡茗姐姐虽然保持着狐狸形状，但依然能看见眉头紧蹙，她叹了口气给我解释：“这是天庭和地府的手令，她是得到了允许来报仇的，下面还有陆大人的签名呢。”
    “啊？”我更震惊了，急忙扭头问女鬼，“是因为啥事？”
    因为啥事？女鬼甚至得到了天庭和地府的一致许可？
    女鬼抽泣不止：“我原本是西南大山里的女孩儿，和王舟是同村，我俩一起长大，可是他……他……
    十二年前，他要上大学的前一天，我去他家给他庆贺，可他强暴了我，呜呜呜，之后他就走了呜呜呜……”
    女鬼越哭越厉害，血泪滴在她的大肚子上，我心头不由得一沉。
    “你是那时候怀孕了？”
    女鬼一边用苍白的手臂擦着眼泪，一边点头：“我怀孕了，本来不知道，可是肚子一天天大了，他爸妈威胁我，说王舟是村里唯一一个上大学的，我要是说出来，一定被村里人乱棍打死。”
    我沉重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着心头怒吼的酸涩。
    十二年前，别说大山里，就连发展良好的莲花市也是有些保守的，我可以想象到当时这个女鬼有多无助和无奈，有多痛苦。
    女鬼又幽幽道：“我爸妈走得早，我奶奶带我长大，见我肚子大了，知道我被人强暴以后，我奶奶觉得见不得人，投井自尽了呜呜。”
    她每说一句，我心就更沉一分。
    “之后我自己在家，又难产，大出血没了，可我的孩子没有来得及出生啊！他不瞑目我又怎么能瞑目，只能做了孤魂野鬼。”女鬼跪着挪到我身前，哭得声嘶力竭，“大师！我这才去求了手令啊！”
    我久久回不过来神，嗓子都有些干巴巴的疼了。
    我现在甚至想安慰安慰这个女鬼，可我还没忘了，对面的房间躺着一个被她祸害了的小孩儿。
    “你先起来。”我把她扶起来，问她，“可你的仇人是王舟，为什么要祸害他的孩子？”
    女鬼呜呜呜的，好像窄巷里的风声：“大师，你不知道，王舟本身是个运势很好的人，我靠近不了他，我只能先附在他孩子身上，让那屋子变得黑黢黢的，才能招来更多鬼魂，时间长了，重阴气就把王舟的运势给冲散了，我才能找他报仇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看王舟是个大富大贵的面相，现在却住在这样的一栋房子里，他家里充满了负面情绪。
    王舟原本应该住在豪华的大房子里，却因为年少的行差踏错，导致自己如今这个结果，恐怕他本人也没想到。
    而他老婆，原本应该是个有气质的女人，也在阴气的长期浸淫下，变得情绪易失控，暴躁，心里都是怨怼，纯纯是被牵连了。
    还有那孩子……
    我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
    当第马救人攒功德是好，但鬼也是需要公平的，这事王舟有错在先，怪不得女鬼找他报仇。
    我做不到明知是这种情况下，还帮助王舟驱赶甚至斩杀她。
    更何况她还有手令，我也没那么大本事能违反上下两方的肯定。
    可是我不帮，王舟又是宋良哥的同学，而且孩子真是无辜的，要是再这么被阴气围绕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命呢。
    哎呀，头都要大了。
    烦得我在窄小的空地上转了好几圈，头发都要挠掉了。
    “暖暖？”胡茗姐姐叫我。
    我猛地停下脚步：“啊？”
    “你想不明白，就把这事跟王舟和他家人坦白，让他们自己商量，是赔偿还是自首，或者是继续接受报复。”
    “可以说吗？到时候他家里会不会不和谐？”
    “两校相害取其轻。”
    “……”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黄大仙突然从我身体里出来了，他一出来，我顿时一阵头昏眼花，身体跟跑了几千米一样累。
    我一屁股坐下来，使劲摇了摇头。
    黄大仙咧嘴拍拍我肩膀：“习惯习惯就好了，刚开始我不能在你身体里待太长时间，不然对你身体有损坏。”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宋良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暖庭，舟子去买菜，要请你吃饭，说好好谢谢你。”
    我一拍大腿，这事儿还没完呢，吃什么饭呐！

 第238章 王舟两面派

    我愁眉苦脸地拉开门，把宋良哥拽了进来。
    宋良哥见我神神秘秘的，有些奇怪地小声问我：“怎么了？是很难办吗？”
    我吐出一口气，把女鬼的事情给宋良哥说了：“她是得了手令来报仇的，我没有资格多管闲事。”
    宋良哥听完如遭雷击，大睁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咋、咋可能呢？舟子上大学的时候一直是优秀学生，奖学金都不知道拿了多少……”
    “哥！知人知面不知心，能瞒过人的眼睛，但瞒不过举头三尺的神明，再说了，我师父有一本书，那本书上能清楚地记录每个人一生做的善事和错事，我不相信我师父也会弄错。”
    女鬼激动的站在墙角，不住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血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掉。
    宋良哥摔坐在床边，深呼吸几口气，说出来的话还是带了颤音：“那咋办？”
    我默了默：“我要把这事，跟他家人说。”
    “你胡闹！”宋良哥一声厉喝，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舟子和他老婆的感情，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你现在说这个，不是让他俩彻底过不下去了吗？二哥怎么教育你的你忘了？”
    “哥！这和二叔的教导没关系！虽然在人伦道德上，这样做确实不对，可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到时候就不只是王舟一条人命，而是这屋子里的七条人命！别人有多无辜？凭什么王舟做的孽要别人来买单？”
    “你！”宋良哥指着我的鼻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也绝不示弱地回视，那个女人和孩子，还有屋里的四个老人，他们都没错，只是被波及了。
    王舟不无辜，但他们无辜。
    这时，客厅里突然传来啪嚓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
    宋良哥面色震惊地一把拉开房门，我俩赶紧走了出去。
    王舟的老婆就站着门口，她失魂落魄地抬着双手，脚下是一堆瓷碗碎片，里面的米也摔了一地。
    我呼吸一滞，糟了，刚刚和宋良哥的争吵声太大了，忘记了这房子小，而且不隔音。
    不过也好，省得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女人脖颈僵硬地转头看向我，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决堤了，她强忍着哭腔问我：“你是骗人的吧？”
    我皱皱眉，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事到如今，她还想欺骗自己，可能她也是对王舟有深厚的感情的。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我嗓子里好像摆了一把尖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鬼走到我身边，呜呜哭道：“大师，我本意不想伤害这对母子，我也是母亲，我能体谅她的不容易，可我真的没办法，王舟现在的运势已经被冲散了，如果让她们离开，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
    得到了女鬼的保证，我只能对女人艰难地点点头：“我没骗人。”
    女人彻底呆住了。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王舟提着两兜子菜，满面笑容地出现在门口：“今晚多整几个菜，感谢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王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看看门口僵硬得像块木头的女人，又看看神色复杂的宋良哥我俩，嘴角一点点落了下去，最后竟还有些阴狠地眯起了眼睛。
    跟我第一眼见到的他，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宋良哥把我拉到了他身后。
    王舟咬着牙对我开口：“你把真相跟我老婆说了？”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真相这回事？难道他早就知道他儿子身上的邪祟是孕妇女鬼？
    女人也是震惊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王舟的脸：“你怎么知道？……你之前请的那些大师不是骗子！！”
    我眉头皱得更深了，之前就请过大师？
    女鬼低低地在我身边解释：“之前王舟请过不少出马仙，可我有手令，王舟为了不让他老婆知道真相，就给了那些出马仙封口费。”
    嗷，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她老婆开口就是没钱养骗子呢。
    南江这么多地仙，自己地盘都不够划分，哪还容得下骗子来。
    估计整个南江市也没有几个骗子，所以之前来看事的，都是看到了真相，但是被王舟打发走了。
    不过王舟也真够狠心的，自己的老婆儿子，特别是儿子被折磨成这样，他还是要瞒着。
    现在最怔愣的还不是王舟他老婆，而是宋良哥，我在背后看见宋良哥，他后脑勺的发丝都在抖动了。
    “舟子！你真干了这样的事？你还瞒着嫂子？”
    “关你什么事！”王舟扭过头来，狰狞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想杀了宋良哥我俩灭口，“我的家，都被你们破坏了！你老老实实的把王燕弄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王舟突然举起拳头，瞪着猩红的双眼，满脸残暴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这时，一条笔直修长的腿突然从门外踹进来，穿着黑皮鞋的脚一脚踹着王舟的后腰上。
    王舟尖叫着直愣愣地扑到对面的餐桌上，没想到把餐桌都撞碎了。
    王舟趴在一堆碎木片中，捂着肚子和后腰，疼得满脸冷汗，惊怒交加地望向门口的来人。
    我也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喜：“师父！”
    陆祁没隐身，光是站在那都让人想起‘雪月风花’四个字。
    宋良哥激动得不要不要的，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低低问：“他是陆判官？”
    “嗯！”
    陆祁一来，黄大仙胡茗姐姐连带着孕妇女鬼，都老老实实地目不斜视。
    师父朝我弯弯唇，随后对着眼睛通红，震惊不已的女人伸出两根手指：“你有两个选择，一，跟他离婚，往后还有自己的生活，二，继续跟他在一起，被他拉进地狱。”
    “你……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家事！”王舟躺在碎片中央，不甘心地怒视着陆祁。
    陆祁慢悠悠的视线从王舟头顶扫过，王舟顿时就像被捏住了脖子一样说不出话来。
    陆祁朝着孕妇女鬼摆摆手，女鬼立刻点了点头，就伴随着一阵阴风冲进了东屋。

 第239章 简单粗暴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鬼冲进了东屋，几乎是她冲进去的下一刻，小男孩就开始哀嚎起来。
    “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疼！”
    “儿子！”女人手脚并用地跑进了屋里，小男孩的哀嚎声听着就让人心头发紧。
    女人惊慌失措地抱着啼哭不止的小男孩，跑出来跪在陆祁面前哐哐磕头，又扭头对我说：“我离婚！我一定要跟他离婚！大师您帮帮我儿子吧！”
    王舟眼睛都看直了。
    陆祁砸了一下舌头，女鬼立刻从小男孩的身体里退了出来，垂手站到了我身后。
    “那这事就算完了，不离婚你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被折磨，你自己考虑。”
    陆祁朝我们招招手，率先走出去了。
    我急忙扯着宋良哥跟我出去。
    再往后怎么决定，就真是他们的家事了。
    王舟看起来不是好人，宋良哥留在这，没准会有危险，我不放心。
    下楼梯的时候，我看着陆祁清瘦却有型的背影，再一次认识了我这位师父处理事情的手段。
    ——简单，粗暴。
    能多省事就多省事，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口水，一发入魂，一击致命。
    不过……不知道王舟愤怒之下，会不会伤害他老婆和儿子，要是他不想被抓走伏法，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想到这我心里一突突。
    黄大仙跳上我肩膀，唉声叹气的道：“你要是不放心，那我就在这留几天，要是那王舟真敢动手，我就拦住他，扛起他老婆孩子就跑。”
    我心中一阵感动，果然自家的老师都疼自己的第马：“辛苦你了老师。”
    黄大仙背着爪子，一本正经地摇头：“记得多给我准备两只鸡。”
    “……”我就知道，我突然想起鸡肉摊那个老板，之前那个老板对黄大仙好，我身为黄大仙的第马也该投桃报李，以后去买鸡就去他那。
    “对了，之前给你鸡吃的那个鸡肉摊在哪呢？”我扭头问黄大仙。
    黄大仙不赞同地瞪我一眼：“什么叫给我鸡吃？我那是凭自己劳动所得换来的！”
    胡茗姐姐跟着我身旁，迈着优雅的步子，高抬起狐狸脑袋：“就你那塑料瓶子？可算了吧。”
    黄大仙气坏了，一头扎进了胡茗姐姐背上的毛里，又被胡茗姐姐一爪子踢了出去。
    黄大仙小小的身子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最后落在了六楼的栏杆上。
    我仰头看他，他两只小爪子放在尖尖的嘴前朝我喊：“在商贸一条街地下商城东边的菜市场，卖鸡的那一整条摊的最西边！”
    “好！我知道了！”
    宋良哥早就对我没事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见怪不怪了。
    只是现在，宋良哥一边走在我身侧护住我，一边看着前边陆祁的背影，脑袋上都是汗。
    我不由得拉拉他衣角：“哥你别怕，我师父虽然是鬼差，但是也不会无故勾人的。”
    听我这么说，宋良哥才放下心一点，小声问我：“舟子这事咋办？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王舟都把人家姑娘害成那样了，还想怎么回转？难不成那姑娘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就该被他害？”
    宋良哥面色一红：“你别生气，哥就是问问，谁承想……哎，我们大学四年舍友，哥也是无奈啊。”
    走出了小区逼仄的巷子，坐上车，师父他老人家老神在在地在后座翘起了二郎腿：“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突然开口，给宋良哥吓了一大跳，系安全带的手都哆嗦了。
    可能宋良哥对王舟真的很在乎，即便害怕我师父，还是硬着头皮问：“陆、陆大人，该怎么回转？”
    师父撑着侧脸，眼波潋滟地在宋良哥哥都是汗水的脸上扫了一圈：“王燕和她的孩子，心里都有怨气，人也好，鬼也罢，只要诚心道歉，怨气就能消散大半，王燕的怨气来自于她的孩子不能投胎，王舟到底是孩子的父亲，哪个孩子能真正怨恨自己的父亲，只要王舟诚心认错，还是可以弥补的。”
    我看见宋良哥下意识去摸手机的手，急忙摁住他：“哥，没听我师父说要诚心道歉吗？你提醒他那就失去意义了。”
    到时候王舟为了活命可能会道歉，但不是真心，骗骗小鬼也就罢了，但是王燕这样的孕妇厉鬼，一定骗不过去。
    鬼和人到底不一样，哪怕是骗神仙，都不要骗鬼，后果会很严重。
    师父眼睛一眯，目光落在了我搭在宋良哥的手背上。
    声音冷了几个度：“出来怎么不把行头穿上？”
    “啊？”我低头，手背被小男孩咬破的地方，血已经干涸了，“我忘了，出来的太急。”
    “嗯，下次穿上。”
    “知道了。”我讪讪地收回手。
    宋良哥启动车子，车子缓缓驶上公路：“直接回家吗？中午了，咱们去饭店吃个饭吧。”
    我摇头：“哥你把我拉到商贸街地下商城旁边的菜市场去，我得买点鸡回去。”
    师父和胡茗姐姐不会喜欢饭店那种闹腾的地方，我自己和宋良哥吃饭，让他俩去外面等着，我也不好意思，再说我还答应了黄大仙买鸡……
    哎，黄大仙这个肚量，看来我家得常备着肉了，冰箱也得换一个双开门的才行。
    趁现在有时间，我又在手机上下单买了个冰箱，是同城的，估计下午就能到。
    半个小时后，宋良哥把车停在菜市场门口。
    我本来是没打算让师父或者胡茗姐姐跟我去的，可车一停下，师父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我心头一跳，扭头往菜市场看去，里面非常热闹，叫卖声，讲价声，还有音响在播放广告声，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闹哄哄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菜市场的气味也不太好闻，特别是门口还有两个猪肉摊，大片的苍蝇飞来飞去，这么热的天，实在是看着就让人闹心。
    师父率先打开车门，那双没有一丝灰尘的黑皮鞋落到地面上：“我陪你去。”

 第240章 赤足精怪再现

    我和师父两人走进菜市场，原本闹哄哄的菜市场，因为师父的到来变得有些安静。
    猪肉摊上的大姨，看着师父眼睛都直了。
    我师父就是个行走的静音键，走到哪里哪里安静。
    没办法，人帅，身材好，气质还独一无二，进了菜市场就跟神仙落入了凡尘一样。
    我急忙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要不，您老人家隐个身？”
    “嗯？不隐。”
    行吧，回答得斩钉截铁的。
    既然这样，我就只能拉着师父快点跑了，一路按照黄大仙说的位置跑到头。
    我累得气喘吁吁，师父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拄着膝盖，站在鸡肉摊前喘了半天，摊子后的大叔愣了愣，随后面容和蔼地从脚下的那一件矿泉水里拿出来一瓶递给我：“姑娘，跑什么呀，喝点水。”
    “谢谢大叔。”我感谢着接过来水，一边喝一边悄悄打量起这位给黄大仙鸡肉吃的大叔。
    他和二叔有些像，不是说长得像，是头上秃顶，以及和蔼从容的笑容。
    大叔有些微胖，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个白汗衫，军绿色大短裤，坐在摊子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
    有几只肥嘟嘟又脏兮兮的小花猫，鬼鬼祟祟地绕到他摊子前，蹲在他脚下对着他叫。
    大叔就拿起摊子底下的盆子，我注意到里面是一些切好的碎肉。
    “小家伙们，又来啦。”大叔在地上铺了一块纸壳子，把碎肉倒在上面，那几只小猫就狼吞虎咽起来。
    大叔看着猫，露出了更亲切的笑容。
    我抓了抓脑袋，这几只猫虽然胖，但脏兮兮的，咋看咋是流浪猫。
    可我想跟他搭话：“大叔，这是你养的猫吗？真可爱。”
    “害，不是我养的，是这附近的流浪猫，我刚开始看见的时候一个个瘦得站不住，都是小生命啊，我就喂了一次，谁知道就认识地方了，也是缘分吧。”
    大叔也是也爱说话的人：“之前还有个黄鼠狼，也是这样又脏又胖，最近这两天没来了呀，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看大叔担忧的神情，我真想告诉他黄大仙没事，但我又怕吓到他。
    想来想去还是换了一种说法：“黄鼠狼都聪明，一般不会出事。”
    “也是。”大叔这才想起来似的，站起来看向我，“姑娘，你想买点啥呀？鸡腿鸡翅整鸡都有。”
    “我要二十只整鸡。”
    大叔愣了一下，随后熟稔地搓开塑料袋子给我装：“你这姑娘看着苗条，还挺能吃哈，买这么多给你打折。”
    “哈哈，谢谢大叔。”
    他正在装鸡呢，身后的小棚子里走出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女人有点胖，长得也很面善，笑容和蔼的。
    “老于，我来帮你忙。”
    “哎呀，你出来干啥呀，你哪能干这活，油乎的，今天来还迷路了，赶紧进去歇着。”
    “我歇好了，你就让我帮你忙活忙活，我也不累。”
    这两人亲昵的举动，看起来是夫妻。
    师父站在我旁边，垂眼往女人脚下看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不由得一愣。
    那女人脚后跟是抬着的，一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赤足精怪，垫在她脚下。
    居然是赤足精怪？
    难道我师父要进来，就是因为这个？
    听大叔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很少过来，要是黄大仙看见了，说不定今天师父就不会跟进来了。
    女人似乎是注意到我们的视线，把脚往摊子里收了收，然后紧张地看着我们，似乎是怕我们会嫌弃她。
    大叔立马把女人往身后护了护，笑呵呵道：“你们别见怪，这是我老婆，十多年前这脚也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脚后跟就是落不下去，去医院看了也查不出病因，不过你们放心，不是传染病。”
    女人在大叔身后面色有些羞红和窘迫，能看得出大叔平时把他老婆保护得很好，四五十岁了还有一些小女生的单纯。
    师父上前一步：“我看看。”
    大叔和女人对视一样，不解地看向我们：“您是？”
    我叹了口气，只能坦白了：“我是出马仙，他是我师父，您之前喂的那个黄鼠狼是我堂上的仙家，他让我来的，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忙。”
    我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只是菜市场很吵杂，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见。
    大叔抓着塑料袋的手一抖，人一软，差点没站住，还好他身后的女人扶住了他。
    大叔面色变得谨慎凝重了些：“请你们跟我进来。”
    师父我俩绕过鸡肉摊，随他们一起钻进小棚子里，里面很小只够我们四个人坐下的。
    一坐下，大叔就紧张又激动地攥紧了双手说：“你们是说，我老婆这不是病？是招了什么东西？”
    这大叔真够灵敏的，我们还没直说呢。
    大叔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你们也看见了，我就摆着一个鸡肉摊，没什么钱。”
    “大叔。”我连忙打住，“我之前不在，您养了我堂上老师一段时间，我现在答谢你是应该的，别提钱。”
    大叔和女人更不可置信了。
    师父在我旁边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睛：“十多年前就这样了？”
    女人捏着衣摆，忐忑地点点头：“是。”
    哇，我记得二叔说过，赤足精怪会满足人的欲望，借此吸收人的精气。
    当初李强三天就被吸成了老头，而面前的大叔媳妇，带着这双赤足精怪十多年了，它还是这么弱小。
    难道这个女人就没什么欲望吗？
    还是说，世界上真有无欲无求的人？
    面由心生不是空穴来风，看大叔善良的举动，还有大叔媳妇的面相，我即便再震惊也不得不信，这两口子就是这样的人。
    师父伸手捏上了女人的脚底，只见一用力，两只赤足精怪顿时碎了，最后化成一股子阴风消失在菜市场的空气里。
    “好了。”我急忙道。
    大叔和女人又是一顿：“这就好了？十多年了，就捏了一下？”
    女人赶紧猫着腰走出去，可能是还不太习惯脚后跟落地的行走方式，几次差点摔倒，还好大叔出去扶住了他。
    两人眼里都是感动的泪花。
    大叔突然朝着师父跪下来：“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第241章 你真有劲

    “我老婆的脚虽然只是落不下，但是影响她走路啊，她又是个容易害羞的人，自打得了这个病，就很少出家门，憋也憋出病来了，谢谢大师呀！”大叔涕泪横流的。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
    我们的声音别人虽然听不见，但是大叔跪下的举动，吸引了附近不少摊贩的目光。
    “大叔，您别谢我们，是您的善良救了大姨，要不是你喂养了我堂上老师，也等不来这样的机缘。”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大叔牵着大姨的手，四只眼睛都红彤彤的。
    走的时候不要大叔鸡钱，我不同意，硬把钱塞给他以后，大姨偷偷摸摸又给我们装了三只鸡，还有一些成兜的鸡翅鸡爪。
    我师父捏碎赤足精怪以后就歪歪斜斜地站在一边，深藏功与名。
    彻彻底底的深藏功与名，我拿了那么多鸡，他也不说帮我拿一点！！
    还美名其曰，我需要锻炼！？
    我幽怨地跟在他身后走出菜市场，宋良哥下车手脚利索的接过我手里的袋子，装进后备箱。
    我瞅瞅自己被嘞红的手，心里苦巴巴的，黄大仙哪是黄鼠狼啊，分明是一头猪！
    上了车，宋良哥重新启着车开向了开发区。
    “赤足精怪……”师父舌尖上碾过的四个字，顿时让我心头一跳，吹风的惬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姨招惹上赤足精怪，是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赤足精怪，是十二年前。
    莲花市的那对赤足精怪，现在在二叔手上，它原本是白静那个鼠精找来的，而白静，是番妖司的成员。
    相似的时间，还牵扯到番妖司，不知道这两只赤足精怪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希望只是巧合，千万别有联系，不然这事就复杂了。
    我正想着呢，宋良哥突然开口：“哥这几天要回去一趟，把选好的几个地址告诉二哥，顺便把你嫂子接过来，公司估计还得就选址问题开几个会，得花费一段时间，你……你自己在这别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外面的世界虽然灯红酒绿，但也不要放纵自己。”
    我差点被一口气噎过去，啥玩意叫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咬着牙道：“哥你放心，我绝对是良民。”
    “嗯，看你这么多年都没被小宇荼毒的份上，哥相信你。”
    那个敷衍的语气，那个摆明了不确定的态度，哼，我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脑后响起宋良哥略显紧张的声音：“那暖庭，就拜托陆大人照顾了。”
    回答宋良哥的，只有师父平稳的呼吸声。
    我回头一看，师父已经睡着了，鸦羽一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胡茗姐姐蹲在他旁边，也被传染地眯上了眼睛。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叫醒师父和胡茗姐姐下了车，和宋良哥挥手道别。
    刚打算拖着死沉死沉的一袋子鸡往小区里走，小区门口旁边的宠物店里走出来一个人，叫住了我。
    “云麓。”
    “哎。”我条件反射地答应完，才扭过头，“啊，赵阳？你怎么在外面啊。”
    “想养只狗。”他走过来垂眼看看我拎着的大编织袋子，袋子底下还有血水，在地面上蜿蜒出一条小小的痕迹。
    “……”
    “……”
    我俩相对无言。
    “这是？”
    “你别误会，这是新杀的鸡，鸡太多了才有这么多血！”
    赵阳肉眼可见的可松了口气。
    ……不是！他为啥要松了口气啊！
    赵阳弯起唇，仙酒一般的眼睛抬起，看向了我身侧双手插兜，双眼迷离的师父。
    见赵阳看过来，我师父也抬起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身高一般，却是两种风格的美男子。
    我不由得蹲下身，和大黑狐狸靠在了一起……这这这，这是什么神仙画面！
    胡茗姐姐眼睛都快冒心心了。
    我俩十分有默契的一声不吭，毕竟这两人单拎出来冲击性就很大了，现在这种情况，简直就是一加一等于三，暴击啊！
    来来往往的路人，有的虽然走过去了，但脑袋还朝这边看着，有的去宠物店旁边的超市，一不小心踩空的台阶哎呦一声，还有的直接就不走了。
    随着事态发展，师父他老人家眼睛垂下半分，我顿时感觉后背的皮都绷起来了，有种很危险的感觉。
    我才意识到，我师父虽然长得无害，但是个很牛的鬼差，可能不会喜欢别人直视他的眼睛这么长时间。
    不行，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刚准备打搅乱，赵阳率先开口了：“你好，我是你姐的邻居，以后请多关照。”
    云淡风轻的，就化解开了那股危险的感觉。
    赵阳伸出手，无论是笑容还是姿态都无可挑剔，亲切但又疏离，处在令人安心的防线外，却又不会叫人感觉不舒服。
    师父他老人家好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握上了赵阳的手：“我姐的……邻居？”
    我迷瞪的抓抓脑瓜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师父平平无奇五个字，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姐’字咬得还十分重，但是仔细听去又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师父扫了我一眼，旋即撒开了手：“正好，鸡肉太多了，我姐扛不动，我也没力气，能不能帮忙抬上去？”
    “……”我注意到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龙仙，听见‘我也没力气’几个字，一时间上前也不是，张口也不是，憋了个满脸通红，他脑袋上还有上次师父砸出来的大包呢。
    龙仙最终跺了跺脚，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飞走了。
    “我去看看。”胡茗姐姐跟我点点头，也跟着飞走了。
    我心里叹气，为龙仙感到悲哀，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让他听见这种不是人的话。
    可惜赵阳不知道我师父有多腹黑，举止有礼地点点头：“可以。”
    “哎，赵阳。”我刚想说不用了，赵阳转身就把大编织袋扛了起来。
    “没有多沉，走吧，正好我也要回去。”
    赵阳今天穿的是白色卫衣，还是大牌子，二叔给我买过一件，三万多呢，我眼睁睁看着他后背上沾了血水和泥土，一阵说不出的肉疼。
    师父还在一旁客套：“你真有劲。”
    “……”我……

 第242章 别被男人骗了

    也不知道我师父是不是记仇了，把鸡抗上去之后，居然还让赵阳下去帮忙再把刚到的冰箱抬上来。
    我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脸涨得滚烫，哪有人刚认识就这么折腾人家的。
    赵阳也是好脾气，笑着答应了，就下去帮忙了。
    等工人装好电梯，师父又让赵阳帮我把鸡肉在冰箱里分装开，再把装冰箱的纸壳子和泡沫收拾好扔到楼下去。
    赵阳忙里忙外，我打下手，我师父就坐在沙发上支嘴。
    赵阳又下去扔垃圾了，我忍无可忍了：“师父！赵阳不知道你是判官，我情急之下才说你是我弟弟，你折腾他干啥呀？”
    师父撑着侧脸打了个哈欠：“师父是心疼你，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一下子给我整不会说话了。
    我家门大开着，门正对电梯，电梯门打开以后赵阳又挂着满面笑容出现了。
    我扭头看着赵阳，中午在小区门口撞见的时候，他还是玉树临风一公子哥儿，现在脏兮兮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白色卫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鼻尖上还沾着一个泡沫粒儿。
    我心里的愧疚感直冲顶峰。
    “赵阳，你先进来歇会吧，我给你倒杯水。”我起身去倒水。
    赵阳站在门口看看自己身上：“不了，我回去洗个澡。”
    他朝我点点头，就回自己家了。
    我下巴都要惊呆了，他帮了我这么多忙，难道都不想我感谢他一下？
    “呵呵。”
    师父的嗤笑声，在沙发的位置上响起，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赵阳不求回报，我却不能安然接受，之前他还给我送了蛋糕，我也得回礼才行。
    正好买了这么多鸡，晚上就炖个鸡汤，给他送过去一些吧。
    刚从冰箱里翻出来一只鸡，大黑狐狸从窗口跳了进来：“陆大人。”
    “嗯？”
    “龙天霸刚才来了。”
    “看见了，是菩萨果有消息了？”
    我拿着鸡往厨房走的脚步一顿，心里那点火气听见菩萨果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哎，我师父也真是为我好，我咋能因为一个外人生他的气呢，他现在还想着菩萨果的事。
    一下子，我心里又对师父愧疚上了，那这鸡，一只可能不够，再来一只吧。
    我能感觉到师父轻轻看了我一眼。
    胡茗姐姐摇摇头：“不是，龙天霸说，经过一天一夜他们地毯式的搜索，没有找到菩萨果，但是遇见了几个被夺舍的人……我觉得是番妖司的。”
    “嗯？”
    “他们已经把那些夺舍的精怪拿下了，被夺舍的人救不回来了。”
    “告诉他们，除了菩萨果的事，别的事通知他们本地阎王，跟我一个东北地界的判官说这干什么。”
    “……是。”胡茗姐姐又跳出去了。
    我沉默着在厨房里忙活。
    番妖司……
    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组织，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那只蜘蛛精，我也依然记得，每每想起，我心中都充满了无限的戾气，只是怕二叔他们担心，从没有表露出来过。
    用砂锅炖好了鸡汤，又往里放了几颗枸杞，有了枸杞的点缀，汤看起来颜色就不单调了，汤香四溢，香气扑鼻。
    我特意用一个大碗给师父装了一整只鸡，另一只鸡分成三份，按照我和胡茗姐姐的分量单独装出来一点，还剩下大半锅，连带着砂锅都给送到隔壁去了。
    “赵阳，你在家吗？”
    门很快被打开了，赵阳一身清爽的出现在门口，半湿的头发柔柔地搭在额头上，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看我手里的托盘。
    “让一下。”我端着托盘挤进去，没办法，砂锅烫，连带着托盘都烫了。
    赵阳家里很简单，整个客厅只有一副电脑桌椅，虽然简单，但能看出来这套桌椅很昂贵，原木色的电脑桌，上边还有烫金的logo。
    我急忙走过去，把托盘放下，捏了捏耳垂。
    电脑桌上笔记本电脑打开着，上面是股市页面，最上方是一路绿线的朝氏集团。
    电脑旁边，摆着刚泡上的泡面。
    赵阳看似不经意地合上电脑，俯下身低头闻了闻鸡汤：“很香，给我做的？”
    我垂眼正好看见他白皙修长的后颈：“嗯呐，辛苦你了，帮了我一下午的忙，你尝尝，别嫌弃。”
    清新淡雅的梨香扑面而来，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赵阳直起身，两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哪里的话，幸亏有你了，不然我就只能吃泡面了。”
    哎，果然呐，即使赵阳会做精致的糕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容易犯懒，吃最简单的泡面。
    我看着他抬手打开头顶厨柜拿碗筷的背影，充满了朝气和温润，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防备他了。
    如果人只是因为聪明就要被人防备，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最重要的是，他帮我忙了！
    赵阳拿了两副碗筷回来，一副放在我面前：“一起吃吧。”
    他加了一块鸡肘，用碗接着递进嘴里，黄澄澄的汤汁滚过他粉嫩的唇，他微微怔愣后，餍足地用舌尖舔进去。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我看着怎么这么好看呢，果然呐，好看的人干啥都好看。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一回头，刚好看见我师父抱着胳膊，斜倚在大敞四开的房门上。
    刚刚进来之后，赵阳就把门完全打开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开房门，很绅士的举动。
    我心里对赵阳的好感又提上了一层楼。
    赵阳放下碗筷，对门口笑道：“要不要一起吃？”
    “八点了，我来带我姐回家。”师父漫不经心的道。
    “……”刚才还记人家仇，现在一口一个姐，叫得这么自然，反倒是我不知道咋面对我师父了。
    赵阳朝我点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我赶紧拉着我师父回去了，要是再让他俩一起待下去，还不一定会发生啥事！
    刚回家关上房门，师父立马拉住了我：“小孩儿，你最好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特别是好看的男人。”
    “啊？为啥？”我惊讶地睁开眼睛。
    师父挑眉：“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师父咋连自己都骂啊……
    “师父是男人，师父知道，你初入社会，分不清男人面具底下是好是坏，但我身为你师父有必要告诉你，不要被男人骗了，你要想谈恋爱，可以，但至少要在谨慎的考察过后才行，寻找另一半就是交付神魂的过程，没有谁值得你为他交付神魂。”

 第243章 失窃

    师父完全一副大家长的姿态，认真又刻板，在他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十分违和。
    但我就是想不到词反驳，因为他说的都对。
    “我明白了。”
    胡茗姐姐变成了人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打包盒，把师父那份鸡装进去了：“大人，弄好了。”
    师父拎起盒子朝阳台走：“地府还有公事要处理，有事叫我。”
    “好。”
    他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胡茗姐姐站在我旁边诧异道：“暖暖，你说奇不奇怪？”
    “啊？”
    “陆大人平时是不吃俗物的，就连资质差一点的厉鬼都不吃，这次居然把你做的鸡带走了。”
    “那我是他徒弟啊，徒弟亲手做的，总能吃吧？”
    胡茗姐姐撇嘴摇头：“不一定，他要吃的话，在这就吃了，还打包走干啥。”
    有道理！！所以……“带回去给别人吃？”
    我俩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最后觉得无趣，坐下来安心吃饭。
    黄大仙不在，家里别提多消停了。
    胡茗姐姐吃完饭，就回堂子上修炼去了。
    我一个人无聊，洗完澡躺在床上，跟二叔视频，告诉二叔我立堂口了的事。
    二叔又是一顿嘱咐，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的，我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好半天。
    “对了二叔，我今天在南江的菜市场，看到一对赤足精怪。”
    二叔正在喝茶水呢，吹掉茶碗上的浮沫，滋溜一口，又噗的吐掉茶叶，之后怔愣了一下：“赤足精怪？”
    二叔拧着眉头，眼睛垂下去转了好几圈，明显是在想事情。
    我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二叔，家里是出啥事了吗？”
    二叔左手拖着茶碗，右手不自觉地在茶杯边缘摩擦着，斩钉截铁道：“没有。”
    “！！！”二叔这个样子摆明了就是说谎啊！
    我敢肯定家里出事了，只是出了啥事，能让二叔说谎瞒我啊？
    显然是大事，不然凭二叔的人品是不屑说谎的，更何况是对我！
    我激动的坐了起来，立刻挂断二叔的视频，给璐璐打了过去，璐璐一接通，后面的背景是豪华客厅的水晶灯，她跟二叔都在客厅。
    我没说话，立马再次挂断，争分夺秒地打了方忠宇的视频，方忠宇贴着面膜的脸顿时怼在镜头前：“暖庭，你看我面膜好不好看……”
    “方忠宇！家里出了什么事？”
    “啊？”
    “快说！”
    “嗷，家里失窃了。”
    “丢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那对赤足精怪……”
    方忠宇话音还没落下，他身后的房门那，二叔和璐璐已经冲了上来。
    “小宇！暖庭给你打电话，你别告诉……”二叔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屏幕，眼里居然有惊恐！
    方忠宇看看屏幕，又回头看看二叔，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璐璐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拎着方忠宇火红的头发往出走。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又做错啥了我！”
    屏幕里的画面，从方忠宇的大脸，变成了天花板，应该是手机被丢在了床上。
    我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不过就是赤足精怪被偷了而已，为什么要瞒着我？
    而且那双赤足精怪，被二叔用符贴了十二年，道行早就散的七七八八，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对面传来二叔一声叹息，紧接着，画面一阵旋转，二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二叔的表情有些无奈和悲凉……为什么，我才刚来南江市没两天，却感觉二叔变了？
    不只是二叔，就连璐璐都帮着二叔。
    “二叔……”我嗓子有些干巴巴的，都不知道我该从哪里问，我想问的不只是赤足精怪的事，还有他们为什么瞒我。
    二叔心虚地挪开眼睛，把手机立到床头柜上，点燃了一根烟，沉重地吸了一口。
    “云丫头，二叔不是有意瞒你，本来二叔也打算告诉你的，可偷赤足精怪的那个人……可能是二叔的熟人。”
    “既然是熟人，那要回来不就行了吗！”
    二叔摇了摇头，语气说不出的悲凉，伴随着电流声涌进我耳朵：“我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见了，二叔也不确定是不是她。”
    我心头一跳。
    二叔又吞了口烟雾吐出来，烟雾后白白胖胖的脸，似乎陷入到回忆中去了。
    我直觉这个熟人，可能跟二叔有很深的渊源。
    “二叔本来想跟你说，但是你既然已经和陆判官立了堂口，那就先不能让你知道了。”
    “不是，二叔，这和我师父有啥关系？”
    “因为二叔怕啊，判官的生死薄上，每个人一生所造何业都记录在册，如果真的是她，那陆判官知道了，她就……云丫头，你就别问了，二叔自己处理这件事，算是二叔请求你。”
    我看着屏幕里眼角长了几条细纹的二叔，鼻子忽然一酸。
    二叔把璐璐我俩拉扯大，是母是父，现在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心里直想哭。
    二叔挂断了视频，我再打过去，可无论如何就是不接。
    我跳下床，背着手在客厅里一圈圈地走，既焦躁，又烦闷。
    二叔的熟人……她是谁？
    她对二叔那么重要吗？
    二叔一个正义凛然的人，哪怕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她的时候，也依旧打破了原则，这么想来，那应该挺重要的吧？
    可既然这么重要，那认识二叔的这十八年来，我为什么没见过这个人？
    仔细回想一下，二叔对身边人的态度都差不多，所以排除我认识的人……那就只能是二叔来到宋村之前认识的。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能让二叔将近二十年念念不忘？
    最重要的是，二叔不告诉我实情，我真的很担心啊！！
    我想了想，给段阿姨拨过去一个视频，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平常这个时候，段阿姨早就开始睡美容觉了。
    我没指望段阿姨能接，但意外的是，段阿姨接了。
    段阿姨穿着枣红色的真丝睡裙躺在床上，双眼红肿得跟兔子一样，看起来像是哭过，她有些惊讶：“呀，暖庭怎么给阿姨打电话啦？给你二叔报过喜没有？今天听宋良给你二叔打电话，说你立堂口啦？”
    “嗯。”我默了默，凝视着段阿姨红肿的双眼，“段姨，你知道是谁偷了二叔那儿的赤足精怪吗？”

 第244章 冲击

    我焦急地等着段阿姨的回答。
    对面，段阿姨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段阿姨又着急地抬起眼睛，尽力扬起一个笑容：“我没见到那个人。”
    ……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我这些叔叔阿姨里，就段阿姨和二叔走得最近，要是段阿姨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想了想，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撬开段阿姨的心扉：“段姨，你为什么哭？”
    “我……”段阿姨抿抿红彤彤的嘴唇，情绪不高地低下头去，深深叹了口气。
    “段姨，这么多年，你对我二叔已经够好了，二叔刚开始建酒店，你还给拿钱帮忙，二叔忙不过来，你帮着照顾璐璐我俩，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二叔不可能不把那人是谁告诉你，段姨，我不相信。”
    我认真地凝视着屏幕对面。
    段姨从小声抽泣，到最后捂着脸嗷嗷哭，就用了几秒钟。
    艾玛，我是不是说得太扎心了，毕竟这么多年段姨为二叔做的事，大家都知道，但二叔就是从不提起这茬。
    二叔对段姨固然是好，但也是知心好友的好，完全不带一点暧昧在里面。
    等下……知心朋友，段姨哭，二叔着急在意……
    我摸摸鼻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清明的想法。
    我抿了抿干巴巴的唇：“段姨，那人是不是个女人？”
    “暖庭啊，段姨答应你二叔了，绝对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就别问了，时间也晚了，你早点睡啊，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听见没？段姨先挂了。”
    段姨几乎是逃也似的挂断的。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猜到了，那人大概率是二叔来到我们村之前的女朋友一类的关系。
    只是苦了段阿姨，喜欢了二叔十多年，最后还要帮着二叔隐瞒，这得多痛苦啊。
    想了想，我又给方忠宇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这几天多关注一下段阿姨的情绪，别整天傻呵呵的，都不知道自己妈正伤心呢。
    方忠宇很快回了个‘ok'外加一个嘚瑟的表情。
    我无力地放下手机，摔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让智能机器人帮我关了灯。
    即便那个人对二叔非常重要，也只不过是偷了一双赤足精怪，二叔有什么好瞒的，还不敢让我师父知道，连带着我也不告诉。
    不，那个人，可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但我身在千里之外，只能操心，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真相都只能推出来。
    我正想着呢，客厅里一双脚轻轻落到地面上，师父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怎么还没睡？”
    “啊？”我身体有一刻的紧绷，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我现在知道了，要瞒着师父，我就很紧张。
    我利索地翻了个身去：“这就睡。”
    快睡着快睡着！睡着之后把这件事忘了！
    我不住地给自己催眠，师父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我房间里，站在我床前，他的身子在月光中投下一片阴影。
    “有事瞒我？”
    “……”我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既然二叔说了自己处理，那我就得相信二叔。
    催眠催着催着，我还真把自己催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客厅里咚咚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我揉着脑袋打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黄大仙上蹿下跳，胡茗姐姐在他屁股后头追。
    “这么多鸡呀！这么多鸡！哈哈哈哈！”
    “黄天龙！你老实点！暖暖还没醒呢！”
    师父侧躺在沙发上，撑着头，一手掐着遥控器正在给电视换台。
    这……这哪是大仙和判官啊，分明是放假宅在家的大人和熊孩子。
    师父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昨天的鸡很好吃。”
    “啊？”我一愣，“师父你吃了？”
    胡茗姐姐不是说，他不吃俗物吗？
    我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扭头问，然后我就看见……师父他老人家的嘴角，绽放开了一个妖艳的笑容：“姐姐说好吃。”
    姐姐……
    我好似被五雷轰顶，石化当场。
    我认识的师父，高大，威武，霸气又性感，虽然清瘦但一拳能轰死一个蛟龙，几拳轰倒一个菱形大楼。
    现在这个长相艳绝，却出现了小男孩一样娇羞表情的人是谁啊！！！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急忙搓搓胳膊，黄大仙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师父面前，眨巴着水灵灵的小眼睛：“阎王爷也喜欢吃鸡？”
    阎王爷……难道……宋七姐姐……
    “姐姐什么都喜欢。”
    果然！！
    “嘿嘿嘿，几万年了，陆大人和阎王爷感情还是那么好。”
    “错，九十六万年零七个月二十三天。”
    我看着师父那满脸认真的表情，一口气梗在了胸口，心塞得不要不要的。
    赶紧走进卫生间，暴躁地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我认识了十二年的师父，我今天才算见识到他的真面目！
    提起宋七姐姐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变成一个几个月大的狗崽子！
    这个舔狗样子……我深呼吸一口气，绝！真是太绝了！
    昨天他还告诉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今天就啪啪打脸，宋七姐姐跟他在一块，也是被他骗到手的！！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言论？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激愤的手，刷牙都快刷出火星子了！
    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我躁动的心才安分一点，熟练地挤上洗面奶打泡泡。
    九十六万年啊，等一下，就算人一辈子能活一百年的话，九十六万年是……九千六百个一百年？？？
    怪不得我妈让我管师父叫爷爷，叫祖祖祖祖祖爷爷都不够辈儿的！
    由于师父突然流露出来的真实面目，我受到冲击之下，捧着水使劲搓了会脸，脸都快搓秃噜皮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扶着门框出去，腿都软了。
    客厅里已经被胡茗姐姐收拾干净了。
    我一脸木然地起锅做早饭，顺便给黄大仙熬了一只鸡，思绪已经飞出天外了。
    吃饭的时候，黄大仙变成小老头，抱着鸡啃的衣服上都是烫渍，听见他们聊天，我的思绪才飞回来。
    “黄天龙，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王舟那里没事了？”胡茗姐姐慢慢数着碗里的米粒，可能是觉得干吃饭不过瘾，又在旁边给自己点了三支香。

 第245章 突发状况

    黄大仙啃得满脸都是油，手上也都是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今天早上王舟和他媳妇去民政局办离婚了。”
    “那这事就算完了吧？”我问。
    黄大仙撕下来一只鸡翅，津津有味地嘬着上面的滋味：“离婚了就算完了，按照规矩来说，离婚证一拿，就等于上报天庭他们解除了关系，王燕就不能伤害无辜人了，嘿嘿，这鸡真好吃，还是熟的好吃。”
    “到时候王舟怎样，都是他该得的报应。”胡茗姐姐看黄大仙吃饭吃得埋汰，顿时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拿着扇子直扇风，“黄天龙你能不能干净点？”
    “吃鸡嘛！再咋干净不都是满手油？还不如吃得痛快点，你一狐狸居然不喜欢吃鸡！你还是不是狐狸？”
    “哎呀……。”黄大仙的振振有词，给胡茗姐姐气得捂着额头翻了个白眼。
    “暖暖，要是解除关系以后，王燕还是缠着王舟儿子，就可以把她绳之以法了。”胡茗姐姐嫌弃地看着黄大仙，跟我说。
    我一愣：“因为王舟媳妇和他儿子，和王舟没有关系了？”
    “对。”黄大仙点点头，“离婚以后，他们就成了局外人，王燕找王舟报仇，和缠着他儿子，变成了两码事，王燕没有立场再缠着王舟儿子，再缠就是犯了天法。”
    我默默地戳了戳碗里的饭，看来王舟压根就没想到要诚心道歉，不过王燕还会再缠着那个小男孩吗？
    我不太确定。
    鬼是不能用常理来定义的，更何况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孕妇厉鬼。
    胡茗姐姐是看一眼黄大仙都觉得闹心，扭头跟我说：“暖暖，有时间买几盆盆栽回来吧，我看着能降降火。”
    “哦，好。”
    不知道黄大仙是不是被胡茗姐姐的话扎到心了，原本狼吞虎咽的动作，居然一点点斯文了起来，努力不让油再溅到身上。
    师父全程都在看电视，一点也不参与我们的聊天。
    隔壁阳台突然传来一声狗叫，黄大仙、胡茗姐姐我们三齐齐抬头对视了一眼，黄大仙嘴里的鸡骨头吧嗒一下掉在了盘子里，连带着弯了吧区的黄胡子都抖了抖。
    我心也猛地提了起来。
    夏季天热，一般人都会把门窗紧闭吹空调，但我家大仙都喜欢自然的风，所以阳台门没有关。
    他们三个又没隐身……赵阳不会在阳台上吧？我两家阳台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排栅栏，别是让他听见了我们聊天，不然非得把我当成神经病不可。
    我急忙放下筷子，快步走到阳台上去。
    看清隔壁阳台的时候，我眼睛一黑，差点站不住。
    隔壁的阳台门也打开着，赵阳一身宽松的天蓝色居家服，穿着拖鞋蹲在阳台上，逗着一只两三个月大的金毛。
    阳光打在他侧脸上，分明的线条边缘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好似刚睡醒，头顶还有一根头发立起来了。
    注意到我，赵阳双手抱起来小狗，转身朝我笑道：“早上好。”
    “早……”完了完了，不会真被他听见了吧？
    我话转了个弯：“那个，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
    我松了口气。
    他垂眼微笑摸摸小金毛的头，小金毛摇着尾巴舔他细长白得发光的手指：“早上六点多，听见你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来客人了？”
    他问得真单纯。
    我抓抓脑袋，熟练道：“嗷，我姐，来跟我一起住了。”
    然后，赵阳正在摸狗头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眉角有些微抽：“你姐？”
    “昂，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咋这个反应？
    “你家兄弟姐妹齐全……”赵阳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可喜可贺。”
    赵阳说完低头一边逗着小金毛，一边走了回去，还啪的一声把阳台门关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
    今天是不是地球被炸了啊！！！
    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跟我认识的他们完全不符！！
    我师父，我印象里是酷炫狂霸拽，结果奶里奶气，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看电视一边嘴角挂着笑。
    赵阳，温润和煦待人有礼的人，结果给我摔门！！！
    他给我摔什么门？他又不知道我家有没有姐姐，我就说有咋滴了？
    有毛病吗？
    我郁闷地走回去，把师父那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从沙发上踢下去：“让让。”
    “啧，逆徒。”师父一边说一边给我让开了地方，因为他直接平躺着挪到了空中，躺在空气里……
    我刚躺下，手机突然响了，从裤子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是个陌生号码。
    我皱皱眉摁下接通：“你好，请问找谁？”
    “大师我是楚晶晶！”对面是一道女人的声音，声音里隐隐有些激动的颤抖和哭腔。
    楚晶晶？
    我不记得我认识这个人啊？
    对面听我没反应，直接哭了起来：“我是王舟媳妇！大师！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吧呜呜呜！”
    我一顿，激动地站起来，声音也忍不住大了一分：“发生什么事了？”
    “王舟把我儿子抢走了！他说要用我儿子的命给王燕抵命啊！！！”
    “知道他去哪了吗？”
    “应、应该是新河村，昨天他说了，王燕就埋在新河村……大师呜呜呜，你快救救我儿子吧！”
    “你现在在哪！”
    “在、在民政局门口！”
    “在那等着不要动，我马上过去！”
    电话撂下，听见电话内容的黄大仙和胡茗姐姐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了。
    黄大仙骂骂咧咧地跳上门口的鞋柜：“虎毒不食子，王舟人都不如！”
    师父拎着我的衣领把我丢进卧室：“把那身皮衣穿上。”
    我忙三火四的换好了衣服，抓起手机往外走，正巧遇见刚出来的赵阳。
    赵阳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圈：“你不热吗？”
    我着急走，就急匆匆地跟他挥挥手：“不热，我有事，先下去了。”
    “我也下楼，一起吧。”赵阳还抬手跟我师父挥了挥手，“弟弟早。”
    “……早。”师父眼波潋滟地回了一句，那眼神隐隐有些危险的感觉。
    我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真想一个箭步射到楼下去！
    电梯偏偏和我做对，现在停在三十一楼不下来，我急得就差跺脚了。
    赵阳有些严肃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来：“你有急事？”
    “嗯！”
    “需要车吗？”
    我需要车没错，但：“我不会开。”
    “我送你。”
    “啊？”我愣了一下，转头惊讶地看着他，赵阳不像是在开玩笑，就是表情有些无奈，“上个月刚拿的驾照，你不嫌弃的话，我送你过去。”
    黄大仙跳上我肩膀：“这比打车方便多了，还能省下打车钱多给我买只鸡吃。”

 第246章 新河村

    “啥时候了你还想着吃！”胡茗姐姐一爪子把黄大仙扇飞。
    我快速思考一下，要是赵阳的车，肯定要比打车方便多了，回来再请他吃顿饭应该可以。
    我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赵阳率先走进去，我和师父紧随其后，黄大仙和胡茗姐姐从走廊里的窗户直接跳下去了。
    电梯到了负一楼，我看着那辆今年卖出天价的水蓝色超跑，忍不住默了默：“那个，我还得去趟乡下。”
    “哦，那开这辆。”他长腿轻挪，手里车钥匙摁了下，旁边一辆越野的灯就亮了，也是个天价款……
    我再一次对赵阳有了新的认知。
    上了车，赵阳听见我先去民政局的时候，微微愣了愣就立马启着了车子。
    很快，我们到了民政局门口。
    楚晶晶发丝凌乱，满脸的惊慌失措，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呢，见我下了车立马跑了过来。
    “大……”
    “嘘，别说话，上车。”我眼神跟她示意了一下驾驶位的赵阳。
    楚晶晶愣了愣点点头，急忙坐上副驾驶给赵阳指路。
    黄大仙负责堂外事宜，这会已经朝本地的土地城隍探听完情况，忽然出现在车里：“的确是往新河村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没搞错方向就行。
    手机又响了一声，我打开一看，是晨曦给我发过来的消息：‘暖庭，我们已经安置下来啦，刚刚倒完时差，刚才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听说你立堂口了啊，要不要开视频让我们看看？’
    附带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手速飞快地点着屏幕：‘我现在有点忙，晚点给你俩打过去。’
    晨曦：‘好~’
    赵阳虽说刚拿到驾照，但车子出了市区，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依旧稳的一批。
    傍晚四点多钟，我们终于到了地方。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小村子，处在大山里，每户人家房子坐落的位置都高低不平，周围树林茂密，鸟鸣阵阵，看起来宁静悠远。
    只是人家间的路很窄，跟田埂一样，只够两人并肩通过，车是显然开不进去的。
    “就到这吧。”我开门下车，“赵阳，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送我过来，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赵阳落下车窗：“我走了你们怎么回去？我在这等你们吧，这车买的时候也是想着自驾游的时候开，这儿的风景正好。”
    他的笑容很令人心安，我点点头，抓起楚晶晶的手往村里走。
    黄大仙一溜烟地飞没影了，不一会飞了回来，给我指了方向。
    村里好像刚下过雨，小路湿滑泥泞，走起路来直打滑，没一会鞋底就沾了厚厚一层泥，脚重头轻的。
    幸亏黄大仙指的方向不远，村里也没有人在晃荡，没人注意到外村的人进来。
    我们一路往西，深入树林，终于找到了一片坟地。
    这片坟地非常大，光是站在坟地中间，都望不到头，头顶都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树冠，一个劲儿往下滴水。
    而林子里传来一阵阵的挥舞柳条的破空声，还有一声声男人的怒骂，听起来就是王舟的声音，不过隔得太远了，听不见他骂的什么。
    “王舟！”楚晶晶目眦欲裂地顺着一个方向快跑过去，我紧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激动之下滑倒，这里树下泥土中都是露出来的嶙峋石块，磕了碰了可不是胡闹的。
    等声音越来越近了，我才看清，原来不是没人出来晃荡，而是人都集中在这了。
    一群人或站或蹲或坐，有吧嗒着烟的，有搓着脖子上的泥的，男女老少都有。
    唯一一点相同的是，他们的表情都带着轻蔑和鄙夷。
    而王舟，正在人群最中间，一下下地挥舞着手里的柳条：“王燕你个死鬼！让你祸害我！当初你不知廉耻勾引我，现在还害得我妻离子散！害我挣不到钱！我抽死你！”
    王舟瘦削的脸上都是狰狞，而他脚下，是一座被掘开了的坟，湿润的泥土四散在周围，一堆白骨被凌乱地堆在地面上，被柳条毫不留情地抽着。
    我瞳孔一缩，那堆白骨上，居然贴着一张黄符，那张黄符看着就血气森森，王舟从哪弄来的？
    “那是追阴符，邪修的把戏，贴着白骨或骨灰上再进行抽打，就能让鬼魂受到切肤之痛，邪修一般用这种手段驱使恶鬼为自己做事。”胡茗姐姐站在我头顶的树梢上，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敌意。
    正经仙家最是痛恨歪门邪道。
    师父本来半睁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身子一跃就不见了。
    我环顾一圈，没有看见王燕的身影，师父应该是去找她了。
    人群中间小男孩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裤子已经被泥土里的水浸湿了，他抹着眼睛呜呜哭，却没有人管他。
    一个头发花白的拄着拐棍的老人走过去，指了指小男孩恨铁不成钢道：“娃娃，你哭什么啊？你爸打得对！当年你爸是咱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就是这个不要脸地勾引你爸，自己难产死了还要缠着你爸，不然你爸早就成了有钱人，没准都带着村里发家致富了！”
    “村长说得对！”
    “对！”
    听着那一声声的附和，我心里涌起无边的愤火，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把自己得不到的，归咎于一个女人？
    那个年代也就算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种老思想居然还存在！
    而且王燕可是受害者！
    楚晶晶哭喊着撞进人群里，形状疯魔地抱住小男孩，猩红着眼睛指着怔愣住的王舟：“王舟！你别想伤害我儿子！”
    王舟倒退两步，大睁着眼睛：“老、老婆，我不是真要用儿子的命换我的命啊！这可是我儿子，我哪舍得，我就是想把王燕引回来才那么说的！”
    “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就无所谓了？”我真是要气笑，上前几步，一把扯下白骨上的追阴符。
    符纸顿时自燃，最后在空气里变成灰飞。
    王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动作，最后怒目圆睁：“是你把我老婆带来的？你还毁了我的符！你怎么总是在坏我好事！！”
    他说着，一柳条朝我甩了过来。
    胡茗姐姐登时闪现在我眼前，大尾巴一抽，柳条啪啪啪几声碎裂，尾巴尖直接扇在王舟脸上，把王舟扇得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一骨碌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哎呦呦的直叫唤。
    周围的人躁动不安。
    “你们、你们看见没有，那柳条可没接触到她，就自己断了！”
    “这人不会是妖精吧？”
    “她出来维护王燕，肯定也不能是啥好人！”
    “她还穿奇装异服，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大家快站远点！”

 第247章 在等什么

    村民们作鸟兽散，一个个仓皇地躲到周围的树后，伸出脑袋看我，好像我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就他们这点距离，我要真是要害他们，根本挡不住我。
    王舟瞪红的眼睛转了几圈，忽然指着我大叫起来：“没错！就是她！她跟王燕是一伙的！要不是她，我老婆也不能跟我离婚！”
    村民们看我的目光登时恐惧中夹杂着敌意。
    楚晶晶突然几步走到王舟面前，抡圆了就是一个大耳光，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把王舟都打傻了。
    王舟捂着脸，半天回不过来神：“老、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楚晶晶心痛的回身，抱起呜呜哭的小男孩往我这边走来，“大师，咱们走吧。”
    “等下……”我师父去找王燕了，我话还没说完。
    楚晶晶身后的王舟，忽然立起了眉毛，表情狰狞地追上来，一把拉住楚晶晶的胳膊：“不行！现在还不能走！你可以走，要把儿子给我留下！”
    “王舟你疯了！！他是你儿子！！”
    “我求你了老婆，再等等，就再等一下！”
    我看着王舟那张本该大富大贵的、此刻却陷入泥潭般迷茫挣扎的脸，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王舟爱他的儿子老婆，这做不了假，但他把王燕引回来，甚至不怕王燕动怒伤害他儿子，这样的行为……难道是有人再给他撑腰吗？
    所以他才不怕王燕？有恃无恐？
    还有那张符，普通的邪祟接触不了符纸，而像黄大仙和胡茗姐姐是不用符纸的。
    所以那个邪修，大概率是个人。
    我环顾一圈，周围的人都是普通的村民，完全没有一点端倪。
    那人不在这。
    王舟还苦苦哀求她老婆，甚至跪下去了：“我求求你了老婆，就再等一下，就一下！”
    我心头一跳，上前一步用力抓住王舟手腕：“你要等什么？”
    王舟看向我的时候，哀求的表情一瞬间变为恶毒，一把挥开了我的手：“用不着你管！”
    “王舟，这里这么多村民，你必须告诉我你要等什么！”我直觉他要等的东西不是好东西，如果是厉害的鬼祟，这么多人在这难免会受伤。
    我没成想，我这正为这些村民担心呢，刚开始那个老头居然拄着拐棍跳出来了：“别假惺惺的了，你跟王燕是一伙的，王燕是个鬼，生前的时候就是个不要脸的人，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大爷，未知全貌，不予置否，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这些道理都不懂？”我真忍不住顶撞老人了。
    老头气得使劲墩了墩拐棍，招呼着树后藏着的人们：“把她赶出去！”
    这大爷看来在村里很有地位，几乎算是一呼百应了，他一张口树后原本躲着的人们都出来了，个个跟恶狼似的瞪着我。
    我叹口气：“大爷，你们就这么相信王舟？”
    王舟顿时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指着我的手恨不得戳到我鼻子上去：“大家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她就是胡说八道才让我老婆跟我离婚的！”
    大爷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下巴下边几根雪白的胡须随风微摆：“这可是当年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你一个外人？”
    奇怪，当初我妈办事的时候，就没有不相信她的，怎么到了我这，这么难呢？
    视线里，王燕的那堆白骨还在地面上，我搓了下鼻子，皮手套很柔软：“要是你们一开始就相信错了呢？”
    “不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走上前，面对众人挺胸抬头铿锵有力道：“各位，我是出马仙，之前受王舟拜托受理他家的事，王燕是持天庭地府的手令来找王舟报仇的，原因是王舟在上大学的前一天强暴了王燕，致使王燕有孕，王燕后被王舟父母威胁，奶奶投井，自己难产而死，孩子生不下来，这才不能瞑目！”
    我知道，我不能露出一点不严谨的姿态，不然凭着村民这么多年对王舟的信任，是不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王燕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甚至大部分是来自这些村民，我现在更想帮她正名。
    果然，老头眼睛诧异的转了两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怒气冲冲地往我这边走了两步。
    还能想到什么？
    就是想到自己村民当初对王燕那个小姑娘的冷嘲热讽了呗，王燕现在是厉鬼，他们要是承认了真相，就等于承认了跟王燕有仇。
    他们怕。
    “不可能！大学生不会骗人！”
    “对！你在说谎！明明是王燕勾引！”
    “把她赶走！”
    左前方突然飞过来一颗石头，拳头大的石头要是砸在我头上，一定会把我砸得头破血流。
    不过我根本不需要担心，因为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我站着没有动，黄大仙突然出现，在空中小小的身子转成一团，伸开身体时小爪子借力打力将石头踹了回去。
    原本投来石头的人，肩膀正被石头打了个正着，惨叫一声捂着肩膀痛苦地趴在了地上。
    黄大仙跳回我肩膀，得意地搓搓鼻子：“谁的第马都敢动！”
    村民们再一次见到攻击我的东西没有挨到我就产生了变化，一时间看着我的眼神更加恐惧了。
    我本想再劝劝他们，可余光里，王舟的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小小的弧度，蔓延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我心头一惊，扭头厉声质问他：“你在笑什么！”
    王舟被我喊得一阵惊慌，他很快又淡定下来，哈哈大笑起来：“来了！来了！谁也跑不掉了！谢谢村长带领大家帮我逃出魔爪，老婆咱们走！”
    王舟不由分说地把老婆儿子一把抱起，一溜烟地钻远了，借着树木的掩盖，很快不见了踪影。
    糟了，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
    我敛起心神，专注地注视着周围。
    村民们被王舟的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道谁突然尖叫了一声：“那是什么！”
    我快速看过去，一个中年身材臃肿的妇女，大睁着双眼，手指着我身后的方向，抖成了筛糠。

 第248章 恶婴

    我瞳孔不由自主的紧缩，嗖的一下俯下身子，几乎是同时，一股恶臭的风贴着我后脑勺锋利地卷了过去！
    随后，几根发丝悠悠扬扬地落到我眼前的泥土上，还有几根散落在青草上面。
    ……！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躲得慢了，说不定我脑袋就掉了！
    胡茗姐姐和黄大仙不可置信地跳到我两边，立马变成了人形。
    黄大仙气得跳脚，黄袍子抖来抖去的：“这什么东西啊！咋这么快！”
    胡茗姐姐一手抬起扇子，默不作声，俨然是做出了战斗准备。
    我神情专注地运用起了蛇眼，终于让我捕捉到了那股风是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那是一个小婴儿，似乎是刚出生，浑身皮肤血红褶皱，身上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羊水。
    他跟一个爬行动物一样，和人群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飞快地在树木中间爬，因为速度太快，几乎让人看不见。
    他咧起嘴角，就跟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就是这种好奇实在残忍，路过的兔子老鼠野鸡都被他一把撕碎，喷溅的鲜血让他的皮肤更红了。
    “是一个婴儿！”我严肃道，目光还紧紧盯着那个小孩移动的轨线，脖子都快给我转断了。
    “恶婴？不会吧！”黄大仙都跳起来了。
    “恶婴是啥？”
    胡茗姐姐谨慎地盯着周围，给我解释：“恶婴是鬼煞，比厉鬼和鬼入魔更可怕，一般是鬼孕妇生下来的，并且吸收了母体的怨气。”
    我们三齐齐一顿，鬼孕妇……那不就是王燕？！难道这是王燕的孩子？
    那个小孩趴在草柯中，歪着脑袋打量我，他似乎对我这身皮衣非常感兴趣。
    “那母体会怎么样？”
    “离魂飞魄散不远了，鬼煞恶婴一出生，无论是母体还是孩子，都不可能再投胎转世，暖暖，你是第马，绝对不能让这种恶婴走出去，必须斩杀他！”
    “嗯。”我点点头，早在十二年前宋七姐姐试探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那小孩突然弹跳起来，两只全黑色眼睛兴奋地眨着，朝我扑了过来！
    黄大仙率先冲上前去，一条胳膊拦住了恶婴，恶婴不高兴地嘟嘟嘴，旋即张开嘴，口腔里竟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牙齿！
    “哎呦卧槽！”黄大仙的胳膊马上就被他咬住了，鲜血顿时浸透了黄大仙的袖袍。
    黄大仙疼得龇牙咧嘴的：“你这孩子！你咋咬人呢你！”
    黄大仙另一只手竟然凭空出现一把银白宝剑，朝着恶婴的身体斩去，恶婴身体小灵活且敏捷，松开黄大仙的胳膊，小脚蹬在剑上立马跳开了。
    “哎呀！你是泥鳅吗！”黄大仙捂了嚎风的，再一次拿着剑攻过去。
    恶婴爬伏在地上，咧开嘴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
    而那些原本还摸不着头脑的村民，突然看见落到他们眼前的恐怖小婴儿，一个个尖叫了起来，形状疯魔地四处逃窜。
    恶婴歪歪脑袋，身上噼啪作响，他就像细胞一样开始分裂，胳膊腿突然变粗，中间的皮肤蠕动着成线状凹陷下去，接着凹陷的地方露出对面仓皇逃窜的人群，最后分离成三头六臂。
    还不止！他还在继续！
    短短几秒钟，黄大仙眼前出现了三只恶婴！
    “我滴乖乖！三个啊！”黄大仙惊呼着迎上一个朝我扑过来的恶婴，胡茗姐姐也飞奔着绕过我迎上了第二只恶婴！
    他们俩都被缠住了。
    而最后一只恶婴，在看见我自己一人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直直地扑向了我！
    “暖暖！”
    “小姑娘！”
    胡茗姐姐和黄大仙几乎喊破的声音充斥进我耳朵，那一瞬间我汗如雨下，努力保持冷静让自己不逃跑，否则只会将后背露给他！
    我低头看看手套，不知道牛虎的皮，能不能挡住这么厉害的恶婴，师父不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试一试了！
    通体鲜红的婴儿已经到了我眼前，我焦急地回想着六岁时学的招式……卧槽！时间太久远了！我想不起来了！
    我急忙扭头看黄大仙和胡茗姐姐，可惜他俩的招式虽然招招狠厉，却一个用剑，一个用扇子，复杂而又大开大合的打法，不适合我这个新手。
    妈耶！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该好好武术啊！
    恶婴已经张开嘴朝我脖子咬下来了！这要是咬下去我一定血溅当场！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大惊失色，完全爆发了出来，把两只恶婴拍远，就扭头往回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恶婴和我的距离，就差他咬上那么一嘴，这么点距离，要是我师父在的话还说不定……
    等下，我师父？
    我记得我师父打架没用过招式，从来就是简单粗暴地用拳头砸。
    电光火石之间，我身体比脑袋更快一步，抬起左手挡在右脖子的颈动脉上。
    恶婴一口咬在我手套上，我心头一惊。
    手背上的感觉，就像隔着手套咯到了一把钢刷，还是尖尖的那种，得亏是挡住了，这要是挡不住，别说血溅当场，恐怕要把我咬成肉糜。
    恶婴也很意外，叼着我的手背愣住了。
    ……趁他病要他命！
    我抬起右手，照着他后背猛地砸下去！
    砰——
    恶婴被我砸进了地里。
    我都没来得及惊讶我咋这么大力气，立马提着他脖子，把他揪了起来，他在我手里挣扎，两条胖腿在空气中乱蹬一气。
    而另外两只恶婴，在他被砸的时候就消散了。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立马跳到了我身边，黄大仙捻着胡子，左蹦右跳地端详起恶婴来。
    胡茗姐姐擦了一把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不愧是有神性的皮，面对邪祟自带攻击性。”
    “类似反甲？”
    “应该是，陆大人给你的，一定都是好东西。”胡茗姐姐肯定地点头，艳羡的目光一点也不掩饰。
    我惊讶了，要是自带反甲，那我以后不是在邪祟面前横着走了？
    “横着走什么横着走？”黄大仙暴躁地敲敲我的头，“邪门外道擅长玩阴的，你能时时刻刻都把这身皮穿在身上？”
    黄大仙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我顿时蔫儿了。
    胡茗姐姐叹口气拍拍我肩膀：“忘了跟你说了，不只是黄天龙，我们都能听见自己弟马的心声，你要瞒陆大人的那件事，已经被陆大人知道了。”
    “……”咔嚓一下，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黄大仙更是训起我来不留情，背着手来回走：“你几个胆子啊，连陆大人也敢瞒。”
    “我……”
    “哇！”恶婴突然哭了起来。

 第249章 幕后主使

    我们三个齐齐低头，看着我手里掐住的恶婴。
    “哇哇哇！！”他的脸皱得就像一个小包子，还是血色的包子，双眼紧闭，嘴巴大张开，口腔里遍布了细密尖锐的牙齿。
    随着他洪亮的哭声响起，一股浓郁的黑烟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有蛇眼十多年了，也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
    那黑烟就像火山烟一样，黑气里面还带着猩红的点子，就像火星子一样！
    黑烟还仿佛有重量，从他的嘴角流到地面上，又一点点地散开去，爬满了附近望不到边的坟头。
    而且黑烟流走的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林子里的地面上就覆盖满了一层黑烟，到我大腿的位置，往远处一看，只有一个个距离遥远的坟尖。
    显然，太小的坟都被黑烟埋起来了，而大坟才没被完全盖住。
    胡茗姐姐凝视着黑烟，不确定地道：“这是……鬼霾？”
    “鬼霾？”我一边惊讶地捂住恶婴的嘴，一边抬头问，“吸进去对肺不好吗？”
    黄大仙的神色也沉重了些：“鬼霾，实在是稀少，这小恶婴不简单，鬼霾的作用是引出鬼魂为自己所用。”
    “所以……”我呆呆地张了张嘴，我们现在，可是在坟地上呢……
    这得引出来多少鬼啊！
    “救、救命啊！！”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东方响起。
    “那个方向，是村民跑走的方向！”我浑身一紧，有人遇害了！
    视线里，一百多个人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一边往这边跑，有的人脚下一个踉跄摔倒，顿时就被鬼霾淹没了。
    还有的跑着跑着，黑雾中突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将他拖了进去！
    等那人再挣扎着出现时，半张脸已经被啃得露出了骨头，鲜血顺着胸口往下流，最后无力地倒下去。
    眼前的场景尤为惊悚可怕。
    “老师救人！”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二话不说，像挤黑头似的，把人一个个地从黑雾里提了起来，又送回到我身边。
    原本很有地位的老头，落到我身边后，脸已经没有血色了，一个劲往我身上靠。
    “有……有鬼……”他颤抖的嗓音干巴巴的，好像几百年没喝过水了。
    我扭头皱眉看他：“你能看见？”
    老头听见我的声音，被吓了一跳，额头上的汗顿时流了下来：“这么多鬼……看、看见了……”
    不仅是他，包括那些被一个个送回来的人们，此刻都惊恐地咽着口水，防备地盯着我手里被捂住嘴的恶婴，以及那些开始从鬼霾中升上来的鬼魂们。
    有的人受不了刺激，抱着脑袋嗷嗷大哭，还有人一个劲扇着自己的巴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都能看见鬼，果然是阴气太重了吗。
    我看看腿下的鬼霾，好像落下去一点……不是好像，是正在以微弱的速度降落下去！
    老头在我旁边忐忑地开口：“姑娘，你真是大仙？”
    “不然呢，我救你们干什么？”我蹲下身，鬼霾已经落到脚面了。
    一个个大坟包小坟包重新露出了真面目，只是每个坟旁都站着一个鬼，什么颜色的都有，五花八门的。
    他们僵直地挺立着，男性面色青灰，双眼血红，女性头发都盖在脸前，只露出一点点猩红的眼睛。
    还有几个坟包旁，躺着几段躯体，正是刚才那些被抓下去的人。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把最后两个活着的人带了回来，扔到我旁边，随后冷眉注目着数不清的鬼魂。
    四面八方，都是鬼魂。
    “太多了。”胡茗姐姐摇摇手腕，“一定顾不过来。”
    胡茗姐姐说的是，要是打起来，村民顾不上，但没有直说，怕这些已经被吓惨了的村民闹。
    我回头，有几个村民已经狂吐起来了。
    手里的恶婴又在挣扎，我死死揪住他嘴唇，不让他出声，可他还是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听见恶婴的呜呜声，满地的鬼魂顿时动了！
    他们逐渐向中心靠拢，包围住了所有人。
    黄大仙头疼地揪着胡子：“陆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我一愣，差点忘了这事了。
    余光里有三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给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才发现是我师父。
    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师父左手提着一只鬼，右手提着一个人，微掀眼尾开口：“回来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师父你咋去这么久，鬼太多了，还好你回来了。”
    “嗯，去了一趟本地地府。”师父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才发现他身后的树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金发黑眼，笑容温和，细皮嫩肉的，穿着一件套白色运动服，很像温柔帅气的邻家哥哥。
    师父转身跟他说：“启明，你带走吧。”
    那个男人叫启明？
    胡茗姐姐凑近我给我解释：“那人叫第五启明，和陆判官是朋友，也是判官。”
    “估计陆大人这么久不见，就是去找他了。”黄大仙一脸我明白了的样子。
    男人微笑着点点头，抬手一挥，那些正在前进的鬼面前突然都出现了一小块黄泉路，鬼们踩上去突然就都不见了，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走到我面前，笑容很治愈：“你好，你就是阿祁的第马吗？很漂亮的小姑娘。”
    “啊，谢谢。”
    “嗯，请把他交给我吧。”他指了指剧烈挣扎的恶婴，我忙把这个定时炸弹丢给他。
    男人猝不及防地接住恶婴，怔愣了一下，旋即扩大了一分笑意：“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我是本地判官，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我看见师父站在他身后皱起了眉头：“你还不走？”
    第五启明回过头，温和地摆了摆手：“那，阿祁再见。”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不见了。
    村民们都看呆了。
    也是，任谁平安无事了大半辈子，突然经历这样的事，也得受到冲击啊。
    师父把奄奄一息的王燕扔在地上，拎着那个寒蝉若噤的男人走过来：“这个人，是幕后主使。”

 第250章 澄清

    幕后主使？王舟果然是身后有靠山。
    只是没想到这个靠山已经被我师父抓到了。
    我抬头，对我那眉眼冷淡又艳丽的师父，高高竖起一个大拇指。
    师父挑挑眉，低头对着那个男人，温柔似水的嗓音低沉地流出来：“你是邪修。”
    很肯定的语气。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满身污泥，现在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
    我皱了皱眉，他身材矮小，露出来的手却细腻光滑，但指腹确有薄薄的茧子，手指头发红，应该是长时间接触朱砂染的。
    他没说话。
    我蹲下来看着他，他望向的我的眼睛满是恐惧。
    啧，既然害怕这样的结果，又为什么要给王舟出这样的损招呢？
    我不自觉的语气冷了下来：“为什么要让王舟这样做？”
    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还是不说话。
    我只能指了指我师父：“看见了吗，你身后这个，是判官，刚才走掉的那个也是判官，要是不说实话，你死后可没有好果子吃。”
    我努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答应王舟，事成之后王燕会魂飞魄散，再也伤害不到他。”男人果然被吓到了，他磕磕巴巴的颤声继续道。
    “继续。”
    “我、我本来想让这里的人都死。”
    话音落下，倒抽凉气的声音频频响起，老头以及村民在惊恐之后就剩下无边的愤怒了。
    老头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一脚踹在男人的肩头上，男人大叫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老头也差点没站稳摔倒。
    老头气得眼睛都红了，用拐棍指着那个男人，手不住地发抖：“我们和你有仇吗？”
    “没有。”男人又惊慌地爬起来。
    “那为什么！”
    “我……”
    “快说！磨磨唧唧的！”黄大仙着急地蹦来蹦去。
    胡茗姐姐眉眼压的越来越低。
    男人忐忑地环视了一圈，艰难道：“这里的人，都是坏人，把他们杀了，驱使他们邪恶的鬼魂为我所用。”
    啊，我懂了，所以他给了王舟一张追阴符，让王舟鞭笞王燕，一方面把村民都引到坟地，另一方面因为鞭挞导致王燕的孩子降生，恶婴出世，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把我的想法陈述给师父，师父满意的朝我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那些村民听到了，简直不可置信，所有人鸡飞狗跳。
    “不可能！王舟可是当初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他咋能害我们！”
    “这个黑衣服男的一定跟他们是一伙的！”
    “对！”
    “我们对王舟一家够好了！他不能恩将仇报！”
    “他们一定是一伙的！”
    我回头望向那些群情激奋的人：“我找这样的人对付你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青年浑身紧绷地走出来：“她不是说了！要驱使我们的、的鬼魂！”
    “好，那既然我要驱使你们的鬼魂，我又为什么让我的老师救你们？”
    “说不定你演……”
    “别说我演戏，我演戏给谁看？给你们看？照你们的说法，我都要杀了你们了，直接让恶婴咬死你们就行了，演戏有什么意义？”
    这下青年不吱声了。
    大多数人似乎都反应了过来，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还有人盯着王舟离开的方向，似乎对王舟的做法尤为愤怒，怎么也想不到王舟竟想用他们所有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的样子。
    一百多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开始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我，还有我身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燕。
    我越过黑衣男人，蹲在王燕身前。
    天已经黑了，月光被茂密的树冠挡住投射不下来，即便是这样我也依然能看见王燕此刻的惨状。
    她的怨气都被吸收干净了，红裙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还隐隐有些透明。
    她身上都是被打出来的伤痕，一条条的，就像鲜红的小虫子，爬满了她全身。
    她越来越苍白的小脸，能看出来以前是个小家碧玉的美女，只是她痛苦地拧着眉毛，发丝凌乱地粘在都是由阴气化成的冷汗的脸上。
    她的肚子已经平坦下去了，两腿间还在流着血。
    王燕的血泪一颗颗地流进头发里，费力地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嘴。
    “你要说什么？”
    “我、我没有勾引……王舟……”
    我捏紧了拳头，回头瞪了眼那些渐渐把头低下去的村里人。
    王燕大口喘息着，每吐出一口冰凉的阴气，她身上就更透明一分。
    “我也不是、不是被他的儿子吸引过来的……我、我听见他和那个人的计划……我怕……村里人、会、会被……”
    王燕说起话来就像是卡碟的影碟机，但也能让人听出她的慈悲和善良。
    村民们把头压得更低了。
    拄着拐棍的老头，眼里闪过不相信、挣扎、不得不信、迟疑，最后一点点平复了情绪，满脸愧疚地走上前来。
    “王燕啊，是大家对不住你，齐叔老了，在那个年代，村里有一个大学生多光荣啊，说不定就能带领家家户户脱贫了，齐叔……这才把王舟父母的话听进去了，都是齐叔年纪大了分不清好坏，齐叔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好孩子，你就……安心的走吧。”
    王燕听见这话，终于勾起了嘴角，她缓缓摸上自己的小腹，流下了最后一滴血泪，最后在空气中消散了。
    她在弥留之际，听见了村里人的道歉，即便是没有亲手杀死王舟，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以走得安心了。
    不过我却不敢苟同，我眉头越收越紧，在我看来，王燕的做法是有些违和的。
    既然她心地善良，又为什么在害不成王舟的时候，选择附在他儿子身上？
    小孩是无辜的，她这个做法，不也是把小孩推进了火坑里吗？
    黄大仙估计是又听见了我的心声，跳起来照着我的头就是一巴掌：“你这是道德绑架！”
    “啊？”我不解地揉着被打疼的脑袋。
    胡茗姐姐摇着扇子，叹了口气，英气的眉眼有些唏嘘的意思：“天法以内，父债子偿，夫债妻偿成立，王燕没有要王舟儿子和妻子的命，已经是她宽容了。”
    我嘴角抽了抽：“还有这么没道理的天法？”
    师父在一旁撇了我一眼，加重了语气：“寻找另一半的过程，叫交付神魂。”
    黄大仙捻着胡子，赞同又谄媚地点点头：“嗯，嗯，没错，人海茫茫，两个人走到一起，多半是上辈子你欠了我的，或者我欠了你的，要么是来报恩的，要么就是来报仇的，既然有这样的因缘，那这条天法纵然会成立。”
    “……”说的什么玩意，弯弯绕绕的，“总之就是，找伴侣要擦亮眼睛呗？”
    “那当然。”黄大仙说。
    师父慢慢在一旁补充：“为了以防万一，师父得嘱咐你一句。”
    “啥？”
    “第五启明是个渣男，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
    “……”

 第251章 复盘

    黑衣男人突然动了，不过不是逃跑，而是一头撞在了树上，脑浆迸裂，惨状异常。
    村民们被吓得大呼小叫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各种诡异的味道。
    黑衣男人的鬼魂从身体里出来，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自杀的人是没办法投胎转世的，所以也不用去地府，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只要他不被鬼差发现，就能一直逃脱阴律的制裁。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用自杀的方式逃脱。
    眼看着她的鬼魂飞远了，我着急地望向师父，师父却挥了挥手：“不是我的地盘，由当地鬼差去抓。”
    忘了，师父还是一个嫌麻烦的主儿。
    现在已经到了半夜两点，老头拉下来脸来请我帮助他们。
    他们现在还能看见鬼魂，说明受阴气的影响很大，需要补充阳气，作为出马仙，有缘主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即便再不喜欢他们，能做的还是要做。
    于是，黄大仙和胡茗姐姐就出手了，帮助他们每一个人补充阳气，忙完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我才知道老头是新河村的村长，怪不得很有地位，他给我封了一个大红包，说是他们村一个季度的收入。
    我没有拒绝，安安心心地揣进了兜里，自动忽视了旁边那些期待着我不收的目光。
    最后，我让老头也帮了我一个忙，让他带领村民一起去告发王舟当年做的错事，村长答应后，我又把红包还给了他们。
    至于今晚死掉的那几个人，相信有关部门自会有定论。
    拒绝了村长请我们留下来休息的客套话，我们就出村了。
    夏季的四点钟天已经亮了，天上还泛着淡淡的蓝灰色。
    远远地，一辆越野车静静停在村口，赵阳背靠着车，指尖夹着一支忽明忽暗的烟，露水打湿了他的额发，额发下美丽的双眼困得有些迷离。
    见我和师父走出来，赵阳扔掉烟蒂，用脚撵进泥土里。
    他修长的手指从额发中穿过，将头发尽数背过去，只有几根调皮的发丝又落下来搭在额头上，他这才清醒了一点。
    “抱歉，我们出来晚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不但让赵阳送我们过来，走这么崎岖的山路，还让人家在村口等了一夜。
    赵阳轻轻摇摇头：“这里空气很好，风景也很好。”
    我刚要再客气客气，忽然一愣，扭头往车里看过去。
    楚晶晶抱着孩子，坐在副驾驶位上，已经双双睡着了。
    后座上，王舟正惊恐地拍打着车窗，他左眼眶有些青，嘴角也破了，浑身的泥。
    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
    “这……”王舟没跑掉，被赵阳抓住了？
    这看起来王舟和赵阳得好一阵搏斗啊，那赵阳身上咋干干净净的呢？
    我扭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赵阳，指了指车窗里。
    赵阳弯弯唇：“我猜你来是找他的，所以把他留下来了。”
    留……这哪是留？这分明是绑起来了。
    “你猜？”师父一边拉开后车门坐进去，一边不咸不淡地问道。
    赵阳点点头：“嗯，你们在民政局接了这位大姐，这男人拉着她和孩子跑出来，所以我猜他们是夫妻，要不是找他，大姐来的时候，也不能那么惊慌失措吧。”
    我拉开另一边的后车门，跟师父一起坐在后面，把脏兮兮的王舟夹在中间，赵阳拉开驾驶位，打着了火，车一点点往后倒去。
    黄大仙和胡茗姐姐就趴在车头上，迎着风眯起了眼睛，看来是累坏了。
    赵阳还真是敏锐的可怕。
    王舟还不消停：“放我下去！马上放我下去！等那个人来了，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师父打了个响指，王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歪，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悄悄看了眼驾驶位，赵阳似乎没发现这奇怪的一幕。
    回到市区，我让赵阳把车开到警察局去，把王舟送过去了，按照我和新河村村长的约定，他们下午就会过来。
    楚晶晶听着这件事的始末之后，久久说不出话，似乎也没想到她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最后又感谢了我，抱着孩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回到家，和赵阳告了别，我俩就各回各家了，因为他帮了大忙，我还约了他一起吃晚饭。
    赵阳笑着答应了。
    我眼皮已经睁不开了，随便把皮衣脱了，拿着换洗的衣服走去了浴室。
    胡茗姐姐和黄大仙直接回到了堂口休息，师父他老人家说是要回去处理地府的公务。
    泡在浴缸里，一边玩着绵密的泡沫，我一边复盘。
    刚入行两三天，就让我碰见了邪修，果然任何法界，任何行业，都有黑白两色，特别是我们这一小类人，起心动念杀伤性极大。
    而我作为正派人士，或早或晚，都免不了要与他们碰面，我得早做打算，防患于未然。
    还有二叔那边的事，虽然我猜测的十有八九了，但到底没有确定那个偷走赤足精怪人，就和二叔是亲密的关系。
    二叔也不直面回答，我或许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师父，既然已经没有瞒过师父了，也不用尴尬解释。
    还有就是，一方面，我觉得那个偷走赤足精怪的人，做的事肯定不止于此，甚至有可能也是邪修，不然二叔不会忌惮我师父。
    另一方面，我师父听见我的心声后，也没有多过激的反应，并没有当回事。
    所以，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那个人并不如二叔想的那样恶贯满盈，我还是早点搞清楚，不然二叔本来工作就够累了，还要忧心，那头发就更不剩多少了。
    我想了想，打算给璐璐打个电话。
    一想起璐璐我就来气，我刚走几天，她居然就开始瞒着我了。
    我一把抓过手机，怨气冲冲地打开，被手机里突然爆开的消息搞愣了。
    晨曦那边问我忙没忙完，宋良哥问我咋还没在大群里解释，还有璐璐、韩子奇、韩叔齐姨、黄叔黄姨好像都听宋良哥说，我在这边跟一个邻居拉拉扯扯，还凭空多出个弟弟的事了。
    满屏飘红啊……一条条消息跟爆炸了似的。
    哎呀，算了，我还是一个个解释吧。
    刚准备点开我家的大群，我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外面传来一道温和治愈的嗓音：“请问，阿祁的弟马，是在这里吗？我是第五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