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梦》 【002夜遭调戏】 [本章字数:3283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7:11.0] 陈正因为是秀才身份,是陈家沟周围十数个村庄唯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而且年仅14岁就中了秀才,又仪表堂堂,可谓前程似锦,一片光明。所以尽管他家穷困潦倒,但是左邻右舍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无一不徒他将来若是中举做官,好加倍还他们恩情。 然而现在,陈正已经瘫痪在炕,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没有升官发财的那一天,如此一来,这些人投资在他身上的恩情算是百搭了。 从他三年前双亲病重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接受了许多左邻右舍和亲友的援手相助,先是那年双亲病逝,接着今年,先是粮荒、后是婚娶,再加上现在摔断腰骨,无一不是在众人的相助下度过来的,如今他可谓是欠债累累,债台高筑,纵使他赔上所有的身家性命怕也还不轻债务。 陈正的这些左邻右舍和亲友们也都是穷苦人家,谁家也不愿意别人白白地赊欠他们。眼见陈正如今一蹶不振,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怕自己的那份恩情、钱债讨不回来。于是也管不了陈正已是多么的穷途末路,纷纷上门讨债。 陈正的家里已经翻不出一枚铜钱,就连家当也所剩无几,现在家里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赵雪儿陪嫁过来的一些嫁妆。可赵春毕竟是猎户,哪里拿得出什么好东西给女儿陪嫁过来,无非就是两炕新被子,几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唯一说得过去的一根铜簪子,还是赵雪儿母亲的旧物。 新娘子刚进门,就要拿自己的嫁妆给夫家还债,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答应。然而此时赵雪儿已经顾不了多少了,逼债的人天天堵在门口,严重影响了陈正的休息,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请来陈老太爷做公证,搬出所有嫁妆,一件一件地清理债务。 没一天,所有嫁妆赔了个干净,可是债务才还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家里现在更加空旷,一览无余。 虽然家里真的是拿不出东西抵债了,但讨债的人仍然不依不饶。赵雪儿天天给张家赔礼,给李家道歉,一天到晚以泪洗面,央求各位大爷大婶不要逼迫太紧,眼睛肿了一大圈。到最后,留着过冬的一袋米也被人拿走,五捆柴也只剩下了半捆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讨债的人终于没再踏门。前几天还想安安稳稳过个年,忙里忙外的赵雪儿,现在却清闲地坐在门槛发呆,不知所措。想做饭,家里一粒米都不剩了;想扫地,扫帚早在讨债的第二天就赔掉了,想洗衣服,全穿在身上呢,哪有多余的衣服,而且就算有,也没盛水的木桶了。 就这样,除了起炕的时候帮陈正处理了下屎尿,整个上午赵雪儿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发呆。她本来想陪陈正聊聊天,可是见他这几天情绪十分不稳定,也不敢去打扰他。中午刚过,远远地看见有个人来,赵雪儿一眼认出了是她父亲。 新婚当天陈正摔得不省人事已经让赵春忧心不已,然而现在,又传来陈正摔断腰的消息,更是让赵春懊恼不已,悔不该当初定下这么亲事。虽然女儿家这个年定是不好过,无奈眼下是年关,自己的活多得忙不开,直到年三十了他才抽出空来看望一下女儿和女婿,扛了二十斤小米和两只野兔来帮女儿渡渡难关。 赵春膝下除了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叫赵龙、赵虎,一个十八,一个十七,都到了适婚年龄,所以负担很重,拿出这些东西给女儿已经是尽了最大能力。 赵雪儿看见父亲,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很想抱住父亲大哭一场,可是怕父亲过于担心自己,硬是强忍住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其实事到如今,就算赵雪儿不哭,赵春也知道女儿现在过得是多么不容易。他进门后本想去看看陈正,无奈陈正此时不想搭理任何人,闭着眼睛假睡。于是他只好陪着赵雪儿坐在门槛山唠嗑,之所以坐门槛,是因为家里最后一条长凳昨天也被人抱走了。 赵春见女儿刚出嫁就遭了如此大罪,短短几天,女儿就沧桑了这么多,不免心头一阵绞痛。 他摸了摸赵雪儿依旧红肿的眼圈,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雪儿啊,爹爹真的对不起你啊!都怪爹爹一时鬼迷心窍,本想你能嫁给个秀才,将来他飞黄腾达,你也好跟着享福,我们赵家也能跟着沾沾光。可如今倒好,姑爷新婚当天就摔成了废人,已永无出头之日,可怜你年纪轻轻,竟要遭受此番罪过,爹爹于心不忍啊!要不你收拾收拾跟爹爹回去吧,咱宁可跑远一点重新嫁个庄稼汉,也比在这守活寡强上一百倍啊!” 陈正躺在炕上一直听着父女二人谈话,虽然他们声音不高,但静着心听,依然能清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听完老丈人这番言语,陈正顿时一团怒气涌进了胸腔,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他强忍克制住自己,没将情绪爆发出来,只是接下来父女二人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了。 赵春陪女儿坐在门槛上谈了一个多时辰,见时辰不早,便起身要走,要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家里。临走前他又去张望了下姑爷,见姑爷依然在睡,于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赵雪儿终于有事做了,父亲给他送来的这些食物真是解了她家燃眉之急,要不然她跟陈正都得饿着肚子过年。好在讨债的人什么都拿走了,唯独给她留了一口锅,于是她赶紧生火烧水,张罗年夜饭。 然而她的火还没生旺,东边的李家二婶就上前讨债了。陈正还欠着李家三十斤米,李二婶一直惦记着呢,她见赵春扛了袋米来看女儿,就一直窝在墙角盯着,等赵春一走,她就冲出来所要偿还。 前几天,不管谁来要债,只要拿得出,赵雪儿立马就还。或许这几天被逼债逼得有些愤怒,今天赵雪儿突然倔强起来,说什么就是不还。于是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起来。 本来就窝火的陈正,一听又有人上门逼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他艰难地拿起炕头茶碗,狠狠地摔向门外,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全然不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破口大骂道:“滚一边去,老子我还没死呢!” 屋外两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尤其是李二婶,先是一愣,然后见逼债无果,于是悻悻地离开了。 赵雪儿见陈正发这么大的火,不免心头也是一紧。她回到房里,见陈正已经平静下来,也没多说什么,赶紧收拾掉散碎一地的瓷渣后又去做饭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赵雪儿的年夜饭也做好了。三十斤米足够她跟相公撑一段时日,但一定要省着吃。所以她只煮了一碗饭先让相公吃,等相公吃完自己再去熬碗粥。一只野兔也没两斤肉,她自然也舍不得吃,只煮了几块肉,然后盖在饭头上,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陈正的嘴边。 虽然找不到一丝快乐的理由,但赵雪儿还是笑着说:“相公一定很饿了吧,来,我喂你吃饭。” 赵雪儿用勺子舀了一口饭,十分轻柔地递到陈正的嘴边,哪知陈正突然伸手一巴掌,连碗带勺,统统拍翻在地。赵雪儿一时懵了,不知陈正为何对她发火,她像只受惊地小鹿,眼神惊恐地看着陈正,惴惴不安地问道:“相公,雪儿哪里做得不对让你生气了?” “你滚!”陈正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怒骂中恢复气力,声音有些单薄地说:“我已经摔成废人了,永无出头之日了,你滚,滚得远远的,叫你爹给你重新找个人嫁了。” 赵雪儿一听,知道陈正听到了她跟父亲的谈话,赶紧跪在炕边解释说:“相公,雪儿的父亲是说过这些不中听的话,可是雪儿都严声拒绝了,雪儿既然嫁进你陈家门,就是你陈家的人了,又怎么能弃你于不顾,雪儿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陈正此时已经气胀了脑袋,雪儿说什么也不理会,嘴里一直重复着,叫雪儿滚蛋。雪儿跟他僵持了会儿,实在无奈,只好冲出屋外,躲在墙角处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是那么的凄厉,那么的委屈,那么的无助,随着凌厉的寒风,消散在冷漠的世界里。 赵雪儿的哭声并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陈正出事之前,家里一有屁大的事就笑呵呵过来帮忙的邻里乡亲,现在像是集体消失了似的,除了要债,没人再踏进过他家大门。整个被搬空了的家似乎也颤抖了起来,仿佛下一阵寒风,就能将它吹成齑粉。 过了好久,赵雪儿才由痛哭慢慢地变成抽泣,毕竟已经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了,加上自从被人讨债以来,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此时她已经耗尽了浑身力气。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寒风并没有因为除夕夜的到来而丝毫减弱。 又饥又冷的赵雪儿双手环抱胸前捂住仅剩的温存,她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屋内,很想进去,可是却又不敢。她突然想起还没给炕里点火呢,相公伤病在身,万万受不得冻。 赵雪儿正想进灶房里抱些柴禾,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猥琐的声音。“哟,小娘子,这大晚上的不待在屋里陪相公暖身子,怎么一个人站在屋外哭啊?看你这冻得不轻呢吧,来来来,小爷帮你取取暖。”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3重拾信心】 [本章字数:3612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7:44.0] 赵雪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三丈开外有个人影,只因天色昏暗,看不清这人到底是谁,直到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在晕暗的月光下模糊地看清了这人的面孔。 此人个头不高,身形瘦弱,又天生一副贼眉鼠眼,相貌实在令人作呕。再加上他刚才一番如此轻浮的话,赵雪儿顿生厌恶之情,对他置之不理,径直进屋取柴禾。 来的这个人叫王二鼠,是陈家沟附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大的爱好就是调戏寡妇。只因赵雪儿从小住在山上,所以对此人不胜了解。今日年三十,王二鼠约几个狐朋狗友到刘家屯赌博,恰巧路过陈正的家门口。 陈正家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陈家沟又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可把他乐坏了,今日正好撞上赵雪儿,怎能不好好调戏一番。 王二鼠见赵雪儿不搭理他,于是加快了步伐堵在了灶房门口,看见赵雪儿正撅着小屁股拾柴禾,顿时淫性大发,竟伸出魔爪贴在了赵雪儿的左边屁股上。 赵雪儿惊颤着身子丢掉了手中刚刚拾起的柴禾,迅速直起腰,转过身来面对着王二鼠,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愤怒却不敢大声地责问道:“淫贼,竟在别人家里做出如此腌臜下流之举,你不怕我男人知道吗?” 王二鼠先是被赵雪儿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见赵雪儿敢怒不敢叫的样子便放下了心。此时赵雪儿正面对着他,虽然屋内光线昏暗,但是依然遮掩不住赵雪儿秀气的脸庞,看得王二鼠淫意直冲脑顶,金枪顿挺。 他淫笑着,色迷迷地说:“小娘子别怕,小爷可怜惜你了。你男人都已经摔成了废物,是个活死人了,我怕他作甚?只可惜你这俏丽小美人,刚进门就守活寡,小爷见了揪心的疼,不如让小爷替你男人做他现在做不了的事吧!” 王二鼠说完便向前走了两步,直至赵雪儿的跟前,竟要动手动脚。没想到赵雪儿猛地捡起地上的一根柴禾狠狠地敲在了王二鼠的肩头上,一改刚才的轻声细语,义正词严地大声骂道:“哪里来的轻浮浪子,竟然在别人家里调戏良家妇女。我男人怎么了,他是大梁国堂堂正正的秀才,名正言顺的功名之身,就算他现在躺在炕上动弹不得,也比你这个满脸奸淫,不知羞耻的畜生强上百倍,千倍。赶紧滚出我家,再不滚,我可就要喊人了。” 王二鼠被赵雪儿强悍的阵势给镇住了,他纵横寡妇界多年来深知,许多小寡妇怕辱了名节,即使被占了便宜,也不敢大声张扬。而现在,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竟全然不顾名节,着实把他吓得心慌了。 再加上这陈正虽说已经半身不遂,但毕竟是个秀才,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是他调戏秀才之妻的事传开,肯定是要他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吃了赵雪儿一棍子疼之后,虽不甘心,但也只好无奈地拔腿跑开了。 看着王二鼠狼狈的逃走,赵雪儿隐忍不住,蹲在地上又哭了起来。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被色狼调戏,对所有有羞耻心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虽然事情是发生在灶房里,但躺在炕上的陈正却听得一清二楚。从赵雪儿的话里不难听出,怕是有什么奸淫之辈轻浮了她。一开始陈正心中也是窝火难耐,本想大声责骂,无奈今日已经发了两次火,又粒米未进,此时实在是毫无气力。 可是听着从灶房里传来的赵雪儿凄惨的哭声,陈正的心头渐渐地涌起了一阵一阵的内疚感。 “我是怎么了?”陈正心中不停地苛责自己,“这些天来她无怨无悔地照顾我,饭先让我吃,厚被子给我盖,每天睡觉都衣不解带,生怕怠慢了我。还要整天陪着笑脸逢迎上门讨债,咄咄逼人的乡里乡亲。刚进我家门没多久,她就吃了那么多苦、尝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依然对我不离不弃,依然对我抱有希望。而我居然做出那么混蛋的事,竟要撵她出门,枉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毫不明晓知恩图报。” 想到这里,陈正的心像从山顶坠落似的悬在他的胸腔内,让他感到一阵一阵的窒息。 渐渐的,赵雪儿的哭声止住了,没多久,就见她怀抱着些柴禾进了房间。此时屋内一片漆黑,仅仅从破损的窗户里透进了几缕月青,又恰好地洒在了赵雪儿的身上,显得她更加的凄楚动人。 赵雪儿似乎察觉到了陈正正看着她,于是赶紧低着头趋步快走到炕边,蹲下身子一边生火,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相公冷了吧,雪儿给你生完火就走,今日你心情不好,雪儿不打扰你,一会儿去灶房里睡。” 赵雪儿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银针插进了陈正的心头,让他痛不欲生,本想说点什么,可就是说不出口,直到赵雪儿生完火起身要走,他才艰难地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赵雪儿听到陈正开口对她说对不起,一时愣在那里,背对陈正站着,屋里的时间像是禁止,周围安静得都能听见水结成冰的滋滋声。 过了好一会儿,陈正略抬高声音地说:“雪儿真对不起,我简直就是个混蛋,辜负了你一片好心。” 听到陈正对她说了这句话,这些天来,赵雪儿吃的所有苦,积压的全部委屈立刻烟消云散,她转过身蹲在了陈正的枕边笑着脸,却眼泪不止下流地摇摇头说:“相公你别这么说,肯定是雪儿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心中感到不快,雪儿一定加倍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好让你早日康复。” 此时陈正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以泪洗面,赵雪儿替他擦擦眼泪,又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说:“相公你一天没吃饭了,雪儿这就给你做饭去。今日是年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只有开心点,伤势才能尽快好转。” 赵雪儿说完就立刻回到灶房里再次生火做饭,烧水期间,她回到屋内点亮了油灯,将陈正打翻在地的碎碗和残饭收拾干净。 那碗米饭跟兔子肉她自然是舍不得丢弃,她想:这碗饭放回锅里再加一瓢水,可以熬出五碗稀饭,那是自己两天的口粮了。至于兔子肉,已经粘了泥土,就算用水洗怕也洗不干净,相公身体不好,万一吃了闹肚子,那可不得了。于是她洗了洗准备自己吃,就算是年夜饭给自己加餐了。 很快,赵雪儿重新做了一碗饭和兔子肉,跟刚才一样,将兔子肉扣在饭上端到了陈正的面前。陈正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很想一口气将这碗食物全部吞掉,无奈行动不便,还是要赵雪儿一口一口的喂。 陈正香喷喷地吃了几口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雪儿,你也饿了一天了,我们一起吃吧。” 赵雪儿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雪儿不饿,相公你现吃。再说家里就剩这一个碗了,今日相公一下子打碎了两个碗,看得雪儿好心疼。” “那我们一起吃。”说完,陈正将饭碗递到赵雪儿面前说:“你累了一整天了,怎么会不饿?这兔子肉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赵雪儿见陈正对她这么温柔,脸倏地红躁得像是灶膛里烧得赤红的木柴,她羞赧地接过饭碗浅浅地扒了口干巴巴的白饭,然而却像吃山珍海味似的甜滋滋地看着陈正。 看着赵雪儿天真无邪的笑脸,陈正无奈地苦笑了声说:“哎,没想到我陈正如今竟如此狼狈不堪,真是苦了你。你真傻,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对我抱有这么大的希望呢?你应该听你的爹的,你还是个清白的身子,不愁嫁不了好人家的。” 赵雪儿咽下那口饭,赶紧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说:“相公你快别说这样的话,雪儿已经嫁给你了,你就是雪儿的天,雪儿不对你抱有希望还能对谁抱有希望?我相信只要相公你自己对你不失去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正已经被赵雪儿感动得不知再说什么是好,他深情地看着赵雪儿稚嫩的笑脸,这些天哭得太多,脸上始终挂着泪痕,都被刀子般的西北风刮得皴口子了。他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在赵雪儿的脸上,温暖立刻在二人的心中传递开来。 “是的,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只要雪儿不对我丧失信心,只要我自己不对我丧失信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陈正的心里一直默默地提醒自己,他缓缓地定了口气,铿锵有力地说:“雪儿,你是个好女孩,更是个好妻子,你若过不上好日子,你若得不到真幸福,我陈正天理难容,不为别人,只为你,我陈正也得好起来,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那晚之后,一股强大的信念就根深蒂固地根植在了陈正的心中,“为了雪儿,我一定要好起来”,这句话他每天都要在心里默念上一千遍。 现在除了吃饭跟睡觉,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想着怎么去操控已经完全不被自己控制的下半身。无时无刻不卯足劲儿,可是这劲儿每次传到丹田处就再也传不下去,直到这些劲儿渐渐地四散干净。 陈正做这件事就类似于某个人想用自己的意念去操控别人的双腿,可想而知这任务是多么的艰巨,以致陈正虽然只能躺在炕上,但每天是都大汗淋漓。 自从陈正一改之前的态度,赵雪儿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因为陈正需要人一刻不离地照顾,所以她也没办法重操旧业去山里打猎,好在她的针线活还不赖,所以到处接针线活换点米粮,以贴口腹之需。 一晃一个半月过去了,已经到了二月中旬。此时天气渐暖,冰雪消融,荒芜了几个月的山林也渐渐展现生机。 每天赵雪儿刚起炕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陈正清理屎尿。自从卧炕之后,陈正就不再穿裤子了,屁股上只围了一个特大号的尿布,以免屎尿弄脏被褥。现在赵雪儿清理屎尿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先从上面掀开尿布,然后用温润的湿布替陈正清理一下私处,再轻轻地将尿布从他屁股底下抽出,最后换上干燥清爽的尿布。 这日,赵雪儿正像往常一样仔仔细细地替陈正清洗命根子,突然,她“呀”地惊叫了一声,顿时两抹红晕像清晨的朝阳,冉冉地在她双颊生起。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4曙光一现】 [本章字数:3036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8:15.0] (原文一句话概括就是,陈正发现自己的下身终于有反应了……) 欣喜若狂的陈正在炕上穷喊穷叫,又是捶胸,又是拍炕,无论怎样表示,都遮掩不住自己心中那种死而复生的激动。 自己瘫痪以来,遭了那么多白眼,受了那么多冷漠,只有跟自己素不相识的结发妻子,始终不求回报地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燃烧了他心中快要熄灭的信心之火。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努力,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回报。虽然现在还只是私处有反应,双脚依然不听使唤,但他相信,自己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赵雪儿见相公开始有恢复的迹象心中当然也跟陈正一样喜悦不已,甚至整个人表现得比陈正还要兴奋,激动得热泪盈眶。 此时她也忘记了害羞,继续替陈正清理**,完了之后又去烧水做饭,心里一直默默地念道:天公保佑我家相公快快康复,只要能让他好起来,您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都答应。 这一次小小的反应对陈正来说意义重大,从那天之后,陈正变得越发有信心,心情也越来越好。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月,他的双腿终于有轻微的感觉了,能够感觉痛,也能感觉到雪儿替他清理大腿根部时,那种电流穿身而过的苏苏麻麻痒痒的快感。 并且大小便也有了感觉,不过依然不能自理,所以还是要包尿布。之后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他已经能独立地坐卧起来,这样吃饭的时候就不再需要雪儿一口一口地喂了。 此时已经阳春三月,放眼望去尽是山花烂漫,到了春耕的时候了。陈正家里倒是有四亩地,但是一来家里没有谷种,二来赵雪儿是猎户的女儿,家里不曾有地,所以对耕种不熟悉,三来陈正依然需要一个人不离身边的照顾。 可若是要这样白白地荒废耕地,对穷苦的农户来说是个莫大的损失,这预示着你家接下来的一年怕是都没有稳定的口粮了。并且即使你不耕种,依然要向官府赋税。 好在陈正的脑子比较灵活,他想既然自己没办法耕种,不如将地租给别人,自己向他讨些口粮就是。 于是他叫赵雪儿请来了陈老爷子帮忙做公证,将地租给隔壁李二家,今年地里收的粮食全归李二家所有,但他家要负责替自己缴纳今年的税租,并且等到秋收后一口气支付自己二百斤口粮。 李二一算只要今年别闹灾荒,怎么也能赚个两百斤的口粮,十分合算,于是就满嘴答应了。并且眼看陈正有好转的迹象,自己的媳妇儿年前曾向他讨债逼得紧迫,两家闹了不欢,趁这个机会赶紧卖个人情,免得他将来升官发财,自己得不到他的恩情。 地的事情解决之后就没了后顾之忧,陈正能更加安心的养伤,赵雪儿也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小夫妻俩之间越来越有默契,感情也越来越深。 自从陈正身体开始好转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数月不来往的乡邻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纷纷带着些或是值钱,或是不值钱的礼物来看望他了。 之前整个家里除了四面墙加一个屋顶,只剩下东西房的两张炕和灶房里的一个灶台,以及破烂不堪的几件厨具。碗只剩一只,而且还缺了个口,夫妻俩吃饭只能一个先吃,一个后吃。凳子一个都没有,老丈人来了也只能坐在门槛上陪女儿聊天。 陈正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众人反而咄咄相逼要他还债,要不是雪儿对他不离不弃,自己怕是现在已经死在了炕上,连尸体都没人替他收拾。 然而现在,当时逼债逼得越凶的,现在来看望越是勤快。当时为了抵债,被拿走的旧碗啊,旧凳子啊,旧扫把之类的,大多都变成新的给他还了回来。 每当这些人离开,陈正都要忍不住地冷笑两声。经过这次事情,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什么叫人情,礼尚往来才叫人情,否则就要变成无情了。 春天不但是农民播种的季节,也是猎人成群结队进山围猎的大好时光。这段时间,许多冬眠的野兽也渐渐苏醒,饥饿让他们反应迟钝,攻击减弱,猎杀起来要简单得多。 趁进山围猎之前,赵春又带了十斤黑面和一只野兔来看望女婿。虽然赵春说过让陈正很伤心的话,但那纯粹出自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保护,所以陈正早已没放在心上。并且要不是老丈人的那三十斤口粮,他和雪儿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生活开始好转,陈正的伤势也恢复得越来越快。又过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够下地了。但是还不大能走路,因为腿脚的控制还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不过站着不动,或者扶着墙走两步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样一来,他终于摆脱了尿布,赵雪儿的活也轻松了许多。 看到陈正恢复得如此迅速,赵雪儿的脸色也渐渐地红润了起来。经过一个寒冬的折磨,,原本粉嫩嫩的小脸像是被刀片刮了似的皴裂了许多细口,都已经开春了很久也没能完全愈合。不过现在,脸蛋又变成了以前那种像是剥了皮的煮熟的鸡蛋,白白嫩嫩的,让人有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五月初的时候,陈正终于能行走自如了。那天,他像刚会走路的婴儿似的,在赵雪儿的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狠狠地体验了一下半年来没有走路的滋味。 赵雪儿也表现得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会走路似的,又是拍手,又是赞叹,两个人在屋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依然自得其乐。 两个人终于折腾累了,此时天色也晚,于是赵雪儿打了盆热水伺候陈正洗脚,准备睡觉。赵雪儿刚弯下腰替陈正脱鞋,哪知陈正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拉她坐到炕上,然后蹲下身子含情脉脉地对她说:“雪儿,这半年来真的是太辛苦你了,现在我已经能自理了,怎么忍心要你继续这样服侍我?”说完,他轻轻地捏起雪儿的一只玉足,观赏后说:“今天就让相公替你洗一次脚吧。” 赵雪儿受宠若惊,想将脚挣脱,却又不敢,只是满脸通红,羞答答地说:“相公,别、别,你是大丈夫,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要是被在天上的公公婆婆看见了,肯定要咒死奴家。” 陈正听完只是微微一笑,依然脱掉了赵雪儿的那双顶端绣着蓝花的红色绣鞋。赵雪儿的脚并没有裹足,因为是猎人的女儿,裹了足还怎么去打猎。并且梁朝的时候还没流行裹足,直到梁朝晚期的时候裹足才流行开来。 尽管没有裹足,赵雪儿的脚依然小巧玲珑,并且脚型很美,不过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脚后跟变得有些粗糙坚硬。陈正轻轻地将这一双玉足放进温水里,既认真又温柔地替她擦拭脚的每一寸肌肤。 赵雪儿略显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炕沿,整个人都有点僵硬了。她低着头,咬着下嘴唇,略略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副正经其事的样子的陈正,幸福的红晕从她双颊一直蹿到了脖子根,脸蛋粉嫩嫩的像是浑圆出水的蜜桃般诱人。 两人洗完脚后便解衣睡觉,还是像以前那样,陈正睡外面被窝,赵雪儿睡里面被窝。本来两人都已经同炕共枕半年了,可是今晚,雪儿显然十分紧张,竟然一进被窝就蒙头盖上,还有点瑟瑟发抖。 陈正见状还以为雪儿是冷了,他知道,雪儿盖的被子非常薄,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被子,雪儿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厚被子给他盖,自己整个冬天就盖了一炕薄不拉叽的被子,每晚嘴唇都冻得发紫。每每想到这里,陈正的心就像是被自己活生生地撕开那样烈痛。 陈正隔着被子将手轻轻地搭在雪儿的肩上说:“雪儿,你是不是冷了,要不跟相公睡一个被窝吧。” 赵雪儿赶紧伸出小脑袋摇摇说:“没有没有,雪儿不冷,相公不要担心,雪儿冬天盖这被子都不曾冷,现在都五分月份了,哪里还会冷呢?” 陈正不由分说地将赵雪儿往自己的被窝里揽,边揽边说:“听我的,跟相公一个被窝睡,我们是夫妻啊,怎么能分被而眠呢?”说完,赵雪儿已经被他揽进了被窝,他又将雪儿盖的那炕被子蒙在他的被子上面说:“看,这样多暖和,这才叫夫妻嘛。” 赵雪儿像只受惊了的小绵羊,面向陈正侧着身子,头埋在被窝里,双手握拳放在胸前,身子绷得紧紧的,也不回答陈正,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 陈正吹灭了油灯后立刻钻进被窝里,他也面向雪儿侧着身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个紧闭双眼假寐的小丫头,心头一阵温暖。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5壮志出山】 [本章字数:3425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8:51.0] 赵雪儿微微闭着眼睛,眼皮颤抖不停,虽然熄了油灯,眼前漆黑黑的,但还是能感觉到陈正尖锐的眼神正停留在自己白里透红的脸上。 她轻轻地睁开眼睛,跟陈正的目光交融在一起,脸霎时羞得更红,她羞涩地问道:“是不是雪儿脸上有什么异样,惹得相公像是看新奇的玩意儿般打量人家?” “你真漂亮。”陈正言简意赅地回答说:“深山出俊鸟,柴屋出佳丽,此话果然不假。” 赵雪儿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美人儿,一头细密的长发比墨水还要乌黑亮泽,嫩嫩的皮肤像六月里的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细长的柳叶眉下嵌着一双妩媚动人的大眼睛,嫣嫣红唇薄如蝉翼,一枚人中像画龙点睛般点缀了她整个精致的小脸。 像这样的小美人儿走到哪里都少不了别人的赞美,但第一次被自家相公夸奖,小妮子还是害羞极了,她下眯着眼睛避开陈正的目光喃喃地说:“相公过奖了,雪儿一直担心自己的容貌配不上你的身份呢。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夸奖别人都跟庄稼人说得不一样。” 陈正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哪有什么身份,还不是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你心里肯定很怨我吧?” 听陈正又在自责,赵雪儿赶紧摇摇头说:“不会不会,只要跟着相公,只要相公真心对我,不管什么样的生活,雪儿都无怨无悔。再说了,相公也别说这般泄气的话,明年春天你就大考了,凭我相公满腹才华,明年必然能一举登科,不怕将来没好日子过。” 雪儿的话倒是提醒了陈正,他轻叹口气默默地念道:“是啊,明年就要大考了,可是首府太原离这将近五百里地,步行一来一回,再加上考试时间要将近一个月,可是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了,这一个月的盘缠到哪里凑齐?” 赵雪儿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个月的盘缠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到了首府还要住宿,考场里或许还需要稍微有所打点,这么一笔不菲的支出,对于这个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担心下顿的家庭来说,着实是个天大的难题。 她底气有些不足地劝慰说:“相公不要着急,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呢,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屋里的气氛充满了无奈。过了好久,陈正心里像是斗争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家里还有四亩地,要不咱卖了吧!” 那个时候,土地对于农户来说就是命,别说是农户,所有的社会阶层只要有条件,都会不停地置办地产。一个家庭,哪怕家当当光了,屋子也没了,只要有几亩薄地在这个家就不算完。一个人无论什么情况下变卖地产,尤其是祖上的地产,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骂成是不孝子,败家玩意儿。 一听陈正要变卖地产,赵雪儿的脸都吓白了,她赶紧钻出被窝,跪在炕上提心吊胆地说:“什么?相公要买地产,这万万不行啊,家里这四亩地可是祖上留下来的,若是变卖了,叫雪儿有何脸面见去世的公公婆婆?”赵雪儿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呜咽起来,眼泪也像串珠,滴滴地下落。 她擦了擦脸继续劝道:“相公千万别卖地产,你只管安心读书,雪儿一定想办法替你把盘缠凑齐,大不了雪儿每天多做几件针线活。现在相公行动也方便了,也不需要雪儿时时在身边照顾,雪儿可以跟爹爹还有哥哥们去深山老林里打猎,雪儿箭术可好了,我一定能替你凑齐盘缠的,雪儿可不想相公被别人戳脊梁,这罪名雪儿担当不起呀!” 赵雪儿过激的反应让陈正手足无措,他赶紧起身替雪儿擦拭眼泪,安慰她不要哭泣。无奈雪儿实在过于激动,一直抽泣着,看得陈正心痛不已。看着雪儿瘦弱的,颤抖着的身躯,陈正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他的脸贴在雪儿的额头上,贪婪地吮吸着雪儿身上散发处的少女沁人心脾的芬芳。 赵雪儿的脸贴在了陈正的胸膛上,依偎在自己夫君宽阔的胸怀里,她觉得十分温暖。过了会儿,她抬头看着陈正的脸,绵绵地央求道:“相公,咱别卖地产好吗?” 陈正被雪儿哭得心软了,只得点头答应,不过他心中又有了另一个打算。 他继续拍着雪儿的肩膀温和地说:“听我们家雪儿的,地我不卖了。不过我可不想再让你受罪,你一个女孩家进山打猎,让我怎么放心读书。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县里讨个生计吧,我去找我的恩师,他平时最器重我,一定会替我想办法,凭我这写写算算的本事,一年下来赚个去太原的盘缠绝对没有问题的。地我不卖了,我们把地的耕种权再租出去两年,换些现银,等我腿脚再好一点,咱就起身去县城,你看这样怎么样?” 听陈正答应她不卖地了,赵雪儿也松了口气,她仔细想了想,相公提出的办法也不是不行,至少凑齐盘缠的希望的确要比窝在这里要大得多,再加上听说到了县城能得到相公恩师的帮助,日子肯定要比在这过得安逸,相公也更加有心思准备明年的大考,于是她鼻腔里喃喃地嗯了一声,点头答应了。 赵雪儿已经不哭了,但陈正依然紧紧地搂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抱着赵雪儿,也是他第一次抱着女人,他十分享受这种浑身酥麻,心脏乱跳的感觉,很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让他跟雪儿永远依偎,相拥在一起。 此时雪儿的红唇离他的脸颊只有一寸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雪儿呼出的暖气缓缓地冲刷他的脖子,他已经被怀里这个美人坯子撩拨得燥热难忍,于是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在雪儿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陈正突然地举动让赵雪儿浑身一颤,她以为相公要跟她行人伦之礼,赶紧微微后倾身子,紧张地说:“相公现在还是别那样,你的伤势还没好彻底呢。” 赵雪儿说完,陈正故意装个傻,坏坏地笑着问道:“你要我别哪样啊?我没听明白。” 赵雪儿先是一愣,羞赧地正准备要说,等她抬头看见陈正阴险的笑脸,才知道他故意逗自己,于是娇滴滴地握着粉拳,在陈正的胸口轻捶了两下说:“相公真坏,故意逗人家说那些害臊的话。” 陈正听完笑得更开,也把赵雪儿搂得更紧说:“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只是被你的美丽打动了,忍不住亲你一口,明天我还要继续锻炼呢,要不我们睡觉吧。” 赵雪儿点点头嗯了一声,待陈正躺好后她帮陈正盖好被子才躺回被窝里,她觉得这是她有史以来睡得最温暖的一个被窝。 五月底的时候,陈正已经基本上康复了,这期间他托地保做公证,将家里四亩地明年跟后年的耕种权让给了陈老爷子,而陈老爷子一次性支付了他现银六钱。他们夫妻二人走到龙里县一钱银子就足够了,剩下的钱让他们在龙里县维持一个月也是绰绰有余的。 一切准备好了之夫妻俩收拾了一个瘪瘪的包袱,一大清早就上路了。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包袱里装的是赵雪儿辛辛苦苦藏在角落里没让债主们发现从而得以保留的几本书跟文房四宝,以及昨天晚上连夜赶作的是个大馒头,作为他们路上的口粮。 去之前陈正还要求雪儿带他去一趟娘家,拜见一下素未蒙面的岳母和那两个大舅哥。不过老丈人带着两个大舅哥进山打猎还没回来,家里只有老岳母王氏一个人。 陈正十分磕碜,拿不出什么见面礼孝敬她老人家,好在岳母的性情跟雪儿一样温和,对这个大难不死的女婿毫无苛责,反而他们临走前塞了一大包兔肉干给他们,这让陈正感动不已。 陈正听从老岳母的安排,在她家住了一晚上。那天下午雪儿带着陈正逛遍了她小时候玩耍的地方,还向他展现了自己的独门绝技——百步穿杨。赵雪儿似乎拥有极致的射手天赋,箭术远超过她的父兄,百步开外轻松射下了陈正指定的一颗刚发芽的青果,看得陈正目瞪口呆,称赞连连。 第二天一早,二人吃了早饭匆匆出发。去县城的路上,雪儿一路都扑腾扑腾地,像只欢快的小喜鹊。她告诉陈正,这是她第一次去县城,长这么大了,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垛田镇,每年正月十五,她都跟两个哥哥去那里看庙会,赏花灯。 路上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陈正他们已经走到县城外十五里地的地方,放眼四周全是出穗的稻田,偶尔能见到一两个房屋星散的小庄子。此时两人都腿脚都已经疲乏,于是便坐在一棵临近小溪的柳树下歇息。 雪儿打开包袱,里面还剩下两个馒头,刚好是两人的午饭,她挑了个大一点的给陈正,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甜甜地啃起已经干巴巴的馒头来。其实做馒头的时候赵雪儿故意做成五个大的,五个小的,这样就可以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口粮分一点给陈正。 吃完饭又休息了会儿,两人一鼓作气一口气走到了城里。龙里县是大同府最北面的城池,最初这里只是个小驿站,只因塞外塞内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商队大多在这停留,渐渐地,客栈啊,酒楼啊,妓院啊什么的多了起来,没到二十年的功夫,一座县城就拔地而起了。 陈正十二岁就到县城的敬儒书院上学,十五岁中秀才后就没来过县城,已经阔别两年了县城明显比两年前更加喧哗繁闹,车水马龙。 他拉着雪儿直奔书院的方向,遥遥看见书院的字牌兴奋地指给雪儿看,两人的步伐也更快了。然而眼看书院仅剩几步之遥,此时陈正却忽然停住,止步不前了。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6结识县令】 [本章字数:3483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9:23.0] 比邻书院右边的是座精致的院落,虽说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其实这户主是龙里县有名的皮货商,叫楚世杰,杭州人氏。 楚世杰在家排行老三,头上还有两个哥哥。早年他兄弟三人经常替人走镖到塞外,见皮货生意有利可图,于是二十年前他们三人合资,也开始做起了皮货生意,结果发了大财。 龙里县是他们生意的转手中心,需要可靠的人在这把守,于是五年前他们兄弟三人一致决定将他派到这里。只因其大部分财产都在杭州老家,来龙里县只是暂住,所以不曾在这里购置豪宅。 楚世杰发了财之后纳了个美妾,这个美妾又给他生了个美色惊为天人的女儿叫楚若云,今年芳龄十七,甚讨他的欢心。五年前他只身搬来龙里县,一大家子儿女妻妾他都没带,只带着这个宝贝女儿,生怕留她一个人在老家受到委屈。 楚世杰搬来龙里县的时候陈正只有十三岁,那时楚若云也只有十二岁。那天书院正好放假,陈正还有一群伙伴在院子里踢毽子。陈正可是踢毽子的高手,每次轮到他踢的时候,都要引起小伙伴们的阵阵惊呼,这惊呼声吸引了刚搬进陌生环境,闲得无聊在院子里直打转的楚若云。 楚若云自幼倍受爹爹宠溺,所以性格也莽些,当即搬了梯子爬上墙头想看个究竟。结果偏巧陈正一时失手,力气用大了,毽子径直地飞向刚刚探出头的楚若云,不偏不外地砸中了她的脑门。 陈正一见自己闯了祸,心都惊到了嗓子眼。他刚要开口向楚若云道歉,却被楚若云的美貌所吸引,竟一时哑口无言,不知所云。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孩,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孩还可以生得如此般美丽。 直到今日,陈正还记得楚若云那天穿着浅蓝色长裙,上面绣着白色梨花,肩头披着一件白色镂空的针织小披肩,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盘成两个小巧玲珑的发髻分别在左右两边,齐眉的刘海在微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摆,像是平静湖面上微起的涟漪。 被砸了个正着的楚若云噘着小嘴,揉着额头,一副哀怨的表情看着陈正,得知毽子是陈正的,她毫不犹豫地告诉罪魁祸首说毽子不会还他了。 虽然陈正十分心疼用来做毽子底盘的那两枚一文钱,两文钱对他这个穷学生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即使再舍不得,他也开不了口向这个墙头上仙女般的女孩讨还。 从此以后,楚若云的身影就深深地烙在了陈正的脑海里,使他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了情为何物。后来,只要他们一踢毽子,楚若云都要趴在墙头眯着眼睛笑盈盈地观赏,时间一长,偶尔隔墙说说话,大家也彼此有所了解。 虽然陈正钟情于她,奈何二人家境悬殊太大,自卑感束缚了他的情感,使得他只能躲在角落偷偷想念。 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院子,心中暗暗念道:自从前年父亲病重,我回家照顾父亲,这一别就是四年,如今她已是十七芳华,肯定落得更加文秀大方,亭亭玉立,想必也已经嫁人为妻了吧。 赵雪儿见陈正愣着不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摇了摇陈正的胳膊询问状况,这才让陈正从思绪中清醒过来。陈正当然不能将心中所想告诉雪儿,于是冲雪儿微微笑了下打了个谎后领着雪儿来到了书院门前。 敬儒书院是龙里县最有名的书院,先生叫周敬儒,已年过六旬。周敬儒少年得志,三十岁的时候就做了大同府的知府,奈何其为人耿直,为官清廉,得罪了上司,朝廷竟要将他下放到云南做知县。他一怒之下辞了官,回到老家龙里县办起了书院,教书育人,一教就是三十年。 虽然离开书院已经四年,但是门房老王还是一眼认出了陈正,客客气气地引他进了院子。书院是个吕字型的四合院子,十分宽敞。前院是学院,有学堂跟留宿学生的宿舍,而后院则是周敬儒的家院。 此时是五月底,正直书院放假,老王告诉陈正说先生正在书房里做学问。陈正对书院了如指掌,跟周敬儒也相识相知,自然不需要老王领路。他请求老王带雪儿先到偏厅里休息,自己径直地走向书房。 周敬儒见是自己钟爱的学生陈正来了,满心欢喜,赶紧站起来迎接。才四年不见而已,陈正觉得恩师的头发白了更多,而且身形也更加瘦弱,腰背也更加佝偻了。周敬儒跟他对面而坐,用上好的茶叶招待他,师生两年未见,交谈甚欢。 陈正将自己这四年来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周敬儒,听得周敬儒连连摇头惋叹。听陈正说此次来到县城里投靠他,想托他帮忙找个活计养家糊口,周敬儒毫不犹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这让陈正感动不已。 二人滔滔不绝地聊了一个时辰,突然门房老王进屋说县太爷来访。陈正听闻一时惊慌,而周敬儒则显得淡然从容,像是对县太爷的来访习以为常。 陈正跟在周敬儒的身后走到书房门口去迎接,青衫官服让他一样就认出了谁是县太爷,于是待周敬儒礼毕之后,陈正也毕恭毕敬地向他作揖行礼,只是他心中暗暗好奇这县太爷的容貌。 只见着县太爷三十多岁的样子,肤色黝黑,胡子拉碴,身材挺拔魁梧,或者毫不客气地说有点虎背熊腰,一举一动,丝毫不像是读书人。 陈正猜对了,这个县太爷的确不是读书人出身。县太爷叫刘山虎,行伍出身,大老粗一个。原是大同府总兵手下的一名千总,去年剿匪立功,本该升迁做一名游击将军,奈何其打点不到位,阴差阳错地被派到了龙里县做了文官知县。 刘山虎虽说大老粗一个,但对读书人的态度还是很恭谦的。他跟周敬儒相互行完礼后见其身后的陈正见到他堂堂七品县令竟然不行跪拜礼,语气有点冷冷地说:“你这小生,明知我是县老爷,竟然不行跪拜礼。” 周敬儒见他有点不开心,呵呵一笑解释道:“大人莫要责备,他叫陈正,是老朽的爱徒,此人有秀才身份,所以不便向大人您行跪拜礼。” 大梁朝为了巩固统治的需要十分厚待读书人,有秀才身份的人在老百姓难得见一面的知县老爷面前不但不需要行跪拜礼,而且还能讨个座位,这可是极有身份的象征。所以陈正虽然穷困潦倒,可赵雪儿依然说他是个有身份的人,就是这个原因。 至于周敬儒,他可是进士出身,比陈正的秀才高得多了。虽然已经辞官,但是进士的身份还在,别说见了县令,就是见了山西布政使,也能坐着说话。 刘山虎听闻陈正是个秀才,又见其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举止虽温文尔雅,却不像其他书生般文弱彬彬,所以心中就先有了三分好感,于是哈哈哈地笑了声说:“原来如此,既然是个秀才,那倒还真的不用给本官行跪拜礼了。” 刘山虎说罢,周敬儒赶紧将其请进了屋里坐着说话。周敬儒跟刘山虎分坐上席,陈正一个人坐下席,从他二人的谈话中,陈正不难听出是刘知县向恩师请教问题来了。 刘山虎行伍出身,对政务什么的一窍不通,也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知县,这些活又不得不干。 本来朝廷的标配,一个知县手下还有一个县丞做他副手,一个主簿做他秘书。奈何县丞张成明一直觊觎龙里县县令的宝座,原以为上个县令走后自己能补上去,谁知半路杀出个刘山虎来,所以故意刁难刘山虎,县里事务一概不问。至于他的主簿王旭,更是个酒囊饭袋,只因其是刘山虎的连襟,所以才坐上主簿这个位置。 整个龙里县落在这几个人的手里如何能治理得当,刘山虎今年年初才来上任,不到三月,就积压了一大摞的公务,使得他焦头烂额。 后来他听了王旭的建议登门拜访周敬儒,请求治理之策,周敬儒毕竟做过知府,官场里的事多少有所了解,便帮他支了几招,谁知他竟然上了瘾,每到月底就登门拜访,使得周敬儒颇有怨言,又无可奈何。 刘山虎坐下后先跟周敬儒嘘寒问暖聊了几句,接着将周敬儒大大赞扬一番,连坐在一边旁听的陈正也颇得了几句他的赞词。接着话锋一转,一一摆出了这个月来积压的不能解决的公务,十分谦虚地向周敬儒请教。 周敬儒想到陈正此番刚好前来投奔他,何不就做个顺水人情,叫刘山虎聘他去做师爷,凭他对陈正的了解,知道他一定能够胜任,这样,一来解决了陈正的生计问题,二来自己也免得再受刘山虎的烦恼,可谓一箭双雕。 于是他捋了捋黑白夹杂的胡须笑了笑说:“老朽年纪已高,脑子不大好使了,许多事情也考虑不周,怕是要误了大人您的大事。不过老朽倒是认识一人,此人年轻有为,学富五车,颇有良策,大人何不聘他做自己的师爷,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呢?” 刘山虎一听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微微向前倾问道:“哦?何人,请先生快快告诉我。” 周敬儒品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就是大人您眼前坐着的陈秀才。” 刘山虎皱着眉头在上从头到尾打量了陈正一番,将信将疑地问道:“他也太小了点吧,胡子还没长呢,办事能牢吗?” 陈正听出周敬儒是有意将他介绍给刘山虎,所以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一笑。周敬儒则摇摇手说:“大人莫看其年仅十七,花花点子可多着呢,不信你可以考考他,看他可不可用。” 刘山虎听罢点了点头说:“嗯,那行,本官考考你,若你回答得让本官满意,本官今日就重金聘你做我的师爷。你倒是给本官说说,如果今年秋收后官吏去收租,有刁民拒缴税租你说本官该怎么办?”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7春宵一刻】 [本章字数:2352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29:54.0] 陈正十分恭谦地站了起来向刘山虎和周敬儒分别鞠了一躬后侃侃而谈,以他的观点,拒税不纳者主要有两种人,第一种由于天灾人祸,导致粮食收成惨淡,百姓自己都食不果腹,更何来余粮交租,亦或者是家里田亩稀少,纵使丰收年份,粮食也不够吃,他当然会想尽办法逃避赋税,否则一家老小如何活命。第二种人则是人云亦云,自己明明交得起,见别人不交,于是也跟着起哄拒交。情况不同,所以对待的方式也应该不同。 对于第二种人则必须予以打击并施以重罚,罚得他怕了,罚得他疼了,他下次自然不敢再无事生非,跟着起哄了。而对于第一种人,则不能过于苛刻,因为他实在没有余粮,交了税之后全家就得饿死,即使官府抓他蹲大牢他也不惧,一人坐牢总比全家饿死要强。 所以第一种人不能用罚,而是用法。因为荒年粮食减产而不能赋税者刘山虎可以采用转移债务法。因田亩稀少而不能赋税者,刘山虎可以试试以劳抵资法。 刘山虎一边听,一边顺了顺自己那浓密的络腮胡子,时时点头,觉得陈正分析得的确有理,见他向自己提出了两个方法,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何谓债务转移法,又何谓以劳抵资法?” 陈正又向刘山虎作了个揖缓缓解释,所谓债务转移法,就是将老百姓欠官府的债务转移给交得起的人的身上。老百姓因粮食减产而拒税不纳实乃情非得已,若是来年收成好,他定能补上债务,但是一年时间对于官府来说实在是太长,所以刘山虎不妨将欠税老百姓的债权转让出去。 他打个比方,假设张三是无粮的贫民,李四是有粮的地主,张三今年欠官府两百斤税粮,若要补上,得等到明年收成之后,官府不如将这两百斤税粮的债权转让给有粮的地主李四,以官府出面作担保,李四只要替张三向官府交纳九成或八成的税款,既可获得张三欠官府所有债权,等来年收成之后再向其讨要。这样一来,官府就能收上绝大部分税款,而地主李四也能从中牟利,至于贫民张三,则不会被逼得家破人亡。 刘山虎摇头晃脑听陈正滔滔不绝地讲解,虽然大胡子遮住了他下半边脸,但依旧能看得出踊跃在他脸上的喜悦之情。 陈正不等刘山虎消化,立刻又继续解释道:“所谓以劳抵资法则更加简单易懂,就是抓交不起粮食的百姓替官府做工以抵其债。官府每年都有工程要做,需要花银子招募劳动力,既然有人欠粮不交,不如将其抓来做工,这样就可以少招募一些劳动力,官府便可以用节省下来的钱向地主买粮以充税粮。” 陈正解释完毕后依旧站在那里等刘山虎的吩咐,而刘山虎似乎还沉浸在陈正提出的方法未能清醒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哈哈地笑了两声说:“不错不错,果然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若是聘你回去做我的师爷,想必县衙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统统都不要我操心了。本官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刘山虎的师爷,以后县衙里的那些事,还望你能替本官多操心操心。” 说完,刘山虎就从别在腰带里的香囊里取了一锭五两纹银赠给陈正说:“我听周老说你今日刚进城,想必还未找到住处。这些银子先拿着购置些家当衣物,我宽限你三日,一切安顿好了立刻来县衙找我,我必在鸿雁楼摆酒给你接风。” 陈正一听喜上眉梢,没想到刚进县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县太爷聘去做师爷了,已经犯太岁犯了两年,看来今日似乎要转运了。 见刘山虎赠他纹银,他本想拒绝,可无奈自己的确需要银两,毕竟自己将要在官府混,可是现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实在没脸踏进县衙。他想了想,现在反正已经替他干活了,拿他钱也天经地义,于是再三道谢后收下了银子。 送走刘山虎之后,陈正跟周敬儒又闲聊了一会儿,毕竟现在已经有了去处,心情大为振奋,语气着实与刚才大不相同。他知道自己得到这个师爷一切都是恩师暗地里帮忙,谈笑间必然对恩师千恩万谢。此时天色已晚,刘山虎宽限的时日并不富裕,所以他叫来赵雪儿拜见恩师后就离开了书院。 当晚,陈正在周敬儒的介绍下于城东处租了一间带院子三间小瓦房。院子不大,长宽约三丈,左墙根处有口青石砖砌的井。瓦房的正中是堂屋,东屋为卧房,西屋为灶房,也可以堆放一些杂物。屋里桌椅凳炕都配备完整,衣橱里还有两床被子,所以只要买些洗漱和做饭用的锅碗瓢盆,以及一些厨具就可以了。 房子很普通,可是赵雪儿却欣喜若狂,屋子虽然简陋,但比起陈家沟的老家可要暖和温馨得多。最主要的是她觉得相公真的很厉害,进城还没两个时辰,就被县太爷看中了,想必辉煌腾达的时日不远了。 自从相公卧床不起被别人冷眼相看,赵雪儿的心中可憋着一股劲儿呢,现在相公已经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再等明年大考中举,一定要回去好好威风威风,羞杀那些对他们咄咄相逼的人。想着这些,她竟情不自禁地挽着陈正的胳膊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陈正一头雾水。 搬进新家之后已是晚上,来不及做晚饭了,于是陈正带赵雪儿下饭馆好好庆祝庆祝。可怜雪儿从未进过饭馆,见饭馆里都是大老爷们在喝酒喧哗,她竟羞红脸坐在位置上头都不敢抬,模样看上去煞是可爱。二人点了一只烤鸡,一盘酱牛肉,一盘炒鹿肉,一碗青菜豆腐汤和一盅汾酒,这是雪儿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晚饭了。 吃完饭回到家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正因为心情好,所以酒喝得有点多,不过他酒量不错,虽然脸红得像是抹了颜色,但一点没醉。回到家里,雪儿伺候他洗了洗脚,完了之后他便宽衣钻进了被窝,此时雪儿也脱去了外衣,现在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肚兜,下身一条浅蓝的内衬裤。 突然,陈正钻出被窝,从背后一把抱住了雪儿,下巴紧紧地贴在她的右肩上,鼻子时不时轻轻地磨蹭雪儿光滑的粉颈。 赵雪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搂抱吓了一跳,紧接着,她便沉醉在了这种刺激的兴奋感里。 陈正的鼻子紧贴着她的脖根,微微的暖流像是春日里的扶风划过她的肌肤,所到之处顿时升起了一片敏感的颗粒。 因为被屏蔽,所以此处省略细节描写,总之一句话概括,赵雪儿贡献了第一次……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8首次出谋】 [本章字数:3107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0:29.0] 一个晚上四场鏖战,到了第二天早上,陈正下不了床了。陈正的腰还没有好彻底,昨夜战斗得过于猛烈,今日一早,腰又像断裂了一般,疼得陈正在床上龇牙咧嘴,叫苦不迭,这彻底吓哭了已经起床做好早饭的赵雪儿。好在过了没多久,痛感慢慢消减了,加上雪儿的按摩,一个时辰后,陈正终于能下地了。 吃完早饭,陈正带着雪儿上街买齐了家当,还买了几条绸缎回去做几件像样的衣服。雪儿的针线活本来就灵巧,加上前几个月天天替人做针线活养家糊口,现在的手艺更是如火纯情。 初尝欢乐的陈正和赵雪儿每晚必然少不了恩爱,不过为了陈正的小蛮腰考虑,做完一次之后雪儿就坚决喊停。在陈正软磨硬泡了很久之后,雪儿才勉强答应每天只做两次,等相公的腰完全好了,随便相公怎么处置。 三天很快过去,到了陈正跟刘山虎约定去县衙报道的日子。赵雪儿在这三天里已经替陈正赶做了一件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好布料,但衣服缝得依然端庄大气。她做的是一件圆领宽袖的白色长袍穿在陈正的身上极为合身,又从腰部勒了一条青色的腰带,霎显陈正挺拔的身姿。 赵雪儿又帮他将发髻盘的严严实实,在配上一双黑面白底的低筒靴,从各个角度看,陈正都是一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俊俏少年,看得雪儿孜孜欢喜。 赵雪儿也给自己做了一件衣服,只见她穿着一件蓝底白格连衣绣裙,披着一件粉色透明的纱布短袖小马甲,脚上一双白面白底蓝花的翘头鞋在舞动翩翩的裙袂下若隐若现。一朵如绽放的小花般的发髻上插着前日刚买的铜钗,整个人顿时秀气了十分,像个乖巧的邻家小妹。使得陈正都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在她再三催促下,才将陈正打发去了县衙。 陈正心中有些忐忑地来到县衙,只见县衙门口乱哄哄的一片,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不着调的县老爷是不是又碰上什么麻烦了,怎么惹来这么多的人围观?他向守卫说明来意,不一会儿,守卫就前来通报说县令请他到后堂商议急事。 陈正一头雾水跟着守卫来到后堂,只见里面除了县令刘山虎还有三个人,在县令一一介绍下得知,坐在偏角处喝着茶,一脸无所谓的老头叫张成明,是本县县丞;背着手在后堂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中年男子叫王旭,是县令的主簿;而双手环抱在胸,身材魁梧,面部棱角分明,肤色熏黄,一脸分岔不平的男青年叫徐勇,是驻扎在县城北面守军的千总。 陈正跟众人一一行礼,见屋内气氛比较紧张,再加上县衙门口集聚的老百姓,他心中思忖,觉得怕是县令刘山虎惹了什么大麻烦,所以只好低头不语。只听见大堂里忽然传来一声“青天大老爷可得为小民做主,严惩杀人凶手千总徐勇啊!” 陈正一听杀人凶手是徐勇,心头不由一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色灰暗的徐勇。只见徐勇指着大堂处,愤然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再污蔑老子,老子一把火烧了你家宅子。” “你少说两句。”县令刘山虎喝住徐勇,然后扭头看向陈正说:“陈老弟你来得正好,本官现在碰到了一件麻烦事儿,你看能不能替本官出出主意,将这件事平息?” 从县令口中陈正得知事情的真正经过,原来今日清晨,徐勇去包子铺吃早饭,见包子铺门口挂了个鸟笼,里面的俊鸟颜色鲜丽,煞是好看,他一时手贱,想摘下鸟笼看看,结果没拿稳,鸟笼摔在了地上,门被撞开,里面的鸟儿受了惊,扑腾扑腾飞走了。 这一来,包子铺吴老头就不乐意了,硬扯着徐勇陪他鸟儿。徐勇见自己理亏,没多说什么,一口答应照价赔偿吴老头银两。谁知吴老头财迷心窍,硬要徐勇要么赔他刚才飞走的那只鸟,要么赔他一百两银子。 徐勇是个兵油子,怎么见得别人如此敲诈他,于是就骂了吴老头两句。吴老头不甘示弱,也骂了一回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骂得热火朝天,引来无数群众围观。吴老头毕竟是个市井百姓,骂人的功夫哪里比得上从兵堆里混出来的徐勇,结果被徐勇骂得怒火攻心,心病发作,一时没喘过气来,一命呜呼了。 整个事情的经过徐勇不曾碰吴老头一个手指头,围观的群众皆可以为他作证。现在吴老头的两个儿子带着吴家老小,将吴老头的尸体抬在了公堂,硬要县老爷还他们个公道呢。 气不过的徐勇像痞子似的再次愤然骂道:“要我说还想什么法子啊,直接乱棍将他们轰出县衙大堂得了,还怕他们反了不成?” “哎,不可。”一直踱着步的王旭制止道:“现在县里谁不知道你跟县老爷的关系,若是县老爷就这样把他们轰出县衙不理不问,怕是要传出有毁县老爷名声的污言秽语,说县老爷不明是非,包庇罪犯啊!” 刘山虎一大清早被折腾得脑袋发胀,上阵杀敌他拿手,坐堂断案,可真的要了他老命。他叹了口气对陈正说:“陈老弟可有什么办法没?哎!刚睁眼就让人不得安生,着实头疼。” 陈正龇着牙倒吸了口冷气心想,这算是第一次替县令出谋划策,可千万别第一下子就出了哑炮,那之后还怎么在县衙混?他略紧眉梢心中暗想,又问了徐勇关于本案的一些细节,最后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或许这个办法可以。 他向众人讲解了自己的办法,刘山虎听得连连点头,兴致冲冲地赶紧升堂断案。 大堂上,刘山虎正襟危坐在公案后,右前方的另一张公案边坐着满脸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县丞张成明,左后边坐着正埋头奋笔疾书的主簿王旭,而陈正则搬了把椅子坐在公堂之下,他的面前跪着吴家一家老小和躺在一张草席上的吴老头的尸体,徐勇是军官,则可以站着不跪。 刘山虎摆足官架,拿起惊堂木狠地一敲,惊得堂下众人纷纷一抖,这惊堂木怕是被这行伍出生的县老爷敲不了几次就得粉身碎骨了。刘山虎捏着官腔,明知故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招来。” 刘山虎说罢,就见吴老头的大儿子吴大大呼一声:“草民家父死得冤枉,还望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本县千总徐勇放走家父爱鸟,家父与其理论,竟被其辱骂得心病突发,当场吐血身亡,还望青天大老爷严惩杀人凶手,还家父一个公道。” “嗯!”刘山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他的络腮胡子说:“那你说说,本官该如何惩治凶手徐勇啊?” 吴大一听刘山虎说要惩治徐勇,于是赶紧磕两个头说:“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刘山虎继续问道:“那你说说,你老父亲是怎么死的?” “被徐勇辱骂,突发心病吐血而亡,周围乡亲亲眼所见,请大人明鉴。” “好,那我来跟你分析分析你看对不对。”刘山虎转了身子对吴大说:“你看,依你所言,凶手徐勇的确是杀了你的父亲,而他杀人方式是辱骂,对不对。自古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徐勇是辱骂杀了你的父亲,你看本官就这样断案,判徐勇死刑,执行方式就是辱骂死他,本官将他捆压到你家包子店门口,让你辱骂一天,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要加把劲,一天之内把他骂死,你看怎么样?” 吴大一听,连连磕头惊呼道:“大人万万不可,家父是因被徐勇辱骂得心病突发才过世的,单是辱骂,怎么能杀得了徐勇?” 吴大刚说完,刘山虎惊堂木再次砰地一声敲下,响声震耳欲聋,他大喝一声说:“大胆刁民,自己也承认了吧,单是辱骂根本杀不了人,何来徐勇杀了你父亲一说?徐勇的确是辱骂了你家父,可你父亲之所以身亡,主要还是他自己的心病,所以你父亲的死,跟徐勇虽然有关系,但徐勇不是主犯,罪不当死,杀死你父亲的主犯是那个让他得了心病的人,那个人才应该被判死刑。” 刘山虎眼瞪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吴家人,心里乐开了花继续道:“现在本官判定,暂时将徐勇羁押于本县牢房,待找到主犯,再开堂审理此案。着吴家赶紧向本县呈递吴老头害心病那年所接触的所有人,以及跟他们发生的事情,好让本官从中排查出谁是导致吴老头害心病的那个人,待本官捉到那人,定将其绳之以法。 吴家人不得漏掉一人,所叙事情必须详细,若不然则以包庇罪论处。本案未断,吴老头的尸体不得领走,暂时先停在仵作房,何时断案,何时领走下葬。尸体停留期间,一切费用由吴家承担。来啊,将本案疑犯徐勇押入大牢,退堂。”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09决策师爷】 [本章字数:3649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1:07.0] 刘山虎说完,两排衙役拖着刑棍敲击地面机械地喊了声威武后最前面的两个衙役凶神恶煞地上前本来是押走徐勇的,结果把吴家老小给吓得不轻。 吴家兄弟二人回到家后片刻不敢懈怠,立马开始罗列家父得心病前打过交道的人,写了几张纸,兄弟二人开始发愁了。 县令下了令要追查使吴老头得心病的人这纯粹是天方夜谭,可兄弟俩又说不上县太爷哪里做得不对。更要命的是,县太爷要他们罗列吴老头生病前打过交道的人,这更是无稽之谈,吴老头是开门做生意的,打交道的人千千万万,更有南北来回行走的商队,这些人要怎么去寻找。而且县太爷说了,漏了一个人,就要以包庇罪治他们罪,这下好了,明明自己是原告,结果被县太爷几下子一绕,自己都惹上罪名了。 到了第二天,吴家老小聚在已经关门的包子铺里叫苦不迭,这人实在是罗列不下去了,太多了,可他们又不敢不继续做,包庇杀人凶手可不是小罪名。更让他们揪心地是,开始有邻居和亲友陆陆续续上门指责他们不孝,竟然把老父亲的尸体丢在县衙不管,现在天气燥热,尸体再不赶紧入土为安,很快就会腐烂,到时候怕是你家父亲更加死不瞑目。 吴大无可奈何,第三天一大早就到县衙请求刘山虎交还吴老头的尸体好进行安葬,刘山虎偏不答应,说案子没结,坚决不予交还,否则一旦入土,就没尸体作证据了。 吴大泪流满面,再三央求,刘山虎拍了拍他肩膀,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说:“哎,本官也是按章办事,实在不能卖你这个情面。要想拿回你父亲的尸体,除非两种情况,一是本案凶手已定,可是现在到底是谁害你父亲得心病还没查得出来,你赶紧回去接着罗列,本官好尽快将此案水落石出;第二种情况就是原告撤销申诉,将此案由官府公办改为民事私了,既然是私了,那就不必本官出马,自然也就不需要将你父亲的尸首押在县衙了。” 吴大一听,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应允刘山虎愿意与徐勇私了此事,这样一来既可立马领回父亲的尸首,不被众人说三道四,也可以使自己摆脱包庇凶手的罪名。 刘山虎见目的达成,立刻答应了吴大的请求,看着吴大缩着肩膀离开的背影,他不由地暗暗好笑,心想:陈正这小子,还真他娘有两下,先以适当的理由扣下吴老头的尸体,吴家人肯定会因为被人指责弃自家父亲的尸首于不顾前来求他撤销此案选择私了。 吴家人既然选择私了,徐勇也就立刻被放了出来,后来在各方面调解下双方达成了协议,虽然吴老头是因为与徐勇发生争吵而死,但其死因是由于自己的心病,所以徐勇并无杀人过错。徐勇需一次性理赔吴家人三十两银子,并在吴老头的坟头叩头谢罪,此事当天下午就彻底了结了。 当晚,徐勇在鸿雁楼摆下酒席请客,赴宴的有县令刘山虎,县丞张成明,主簿王旭,还有解决此事最大的功臣陈正。席间,众人不免要对陈正赞叹一番,徐勇更是直言不讳地说:“我大哥请了陈老弟做师爷真是太明智了,从此以后县衙里的事情何须犯愁,陈老弟定能会替大哥处理得稳稳妥妥。”其他人都对此话哄堂一笑,不过陈正细心地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县丞张成明的脸上对此话略显不快。 果然,这不着调的刘山虎刘县令还真的照着徐勇的话去做了,县衙里的事无论大小,一概甩给陈正处理,权当自己不是龙里县的县令,天天跟着徐勇跑军营练兵。刘山虎十六岁从军,已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十六年,从马前卒混到千总,对于一个毫无背景,又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汉来说实属不易。 自己本来有军功足以升任为一名游击将军,奈何朝中无人,打点也没到位,阴差阳错地做了县令,成天一摞一摞的公文卷宗让这个只会举刀砍杀的武将自然头痛不已。现在可好,有了得力的师爷帮他处理,他自然就无心再管这些破事,重操旧业,天天去军营里找自豪感去了。 徐勇今年已经二十五,从参军到现在,一直在刘山虎的麾下。刘山虎念其与自己身世相似,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所以与其称兄道弟,关系甚浓。 刘山虎做了甩手掌柜,这可害苦了陈正。自己虽说有些头脑,但毕竟头次混官场,对大部分事情都一窍不通,竟然一下子接管了整个县城。什么赋税啊,徭役啊,工程啊,粮饷啊,商市啊,治安啊等等一切政务,啪嗒一下全部甩在了他的面前。看着那份清单,陈正知道自己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着手预算下半年所需的粮饷。 本县一城六镇,农户一万一千七百户,工户一千八百五十户,商户四百一十户,官员衙差八十二人,官马二十三匹,驿卒一百六十八人,驿马八十五匹,内守军二百八十人,长夫五十六人,军马三十三匹,外守军一千零八十人,军马五百匹。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现在陈正每天早出晚归,一到县衙就扎进公堂左侧的签押房里,埋没在厚厚一摞的公文之后难得有点休息的时间。虽然现在的确是公务缠身,自己累得要命,但是在收入上可比以前提高了不知多少倍,并且让他在县里积累了不小名气,可以说他现在是龙里县政务的实际决策人。 龙里县虽说不是什么大县,但是地理位置特殊,是塞内和塞外重要的交通中转点,每天来来往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商贾云集,商业繁荣,如今出现什么商业纠纷,基本上都是陈正出面解决,所以在龙里县上流社会中,陈正的知名度还是很广的。 现在经济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家里添置的家具也越来越多,衣服也做了许多件,厚的薄的,长的短的,各颜各色都有,而且布料也讲究了起来。 陈正还给雪儿添了好几件首饰,想想去年,雪儿散尽嫁妆为自己还债,自己唯一一件首饰,母亲送给她的那根铜簪想也没想就拿了出来,反而他的那几本不值钱的破书和文房四宝她却当宝贝似的藏了起来,塞进墙角,生怕被别人发现给要了去。陈正一想到这,就心碎不已,所以替雪儿买起礼物丝毫不心疼,以填塞心中那份对雪儿的愧疚。 然而,尽管现在的生活质量大步提高,但雪儿却忧心忡忡。现在相公一天到晚忙于政务,鲜有空余的时间读书,眼看明年春季大考在即,若是不趁最后关头加把劲儿,万一误了正事儿那可如何是好,自己又有何颜面见死去的公婆。 的确,赵雪儿的担心是应该的。陈正虽说现在先县里混得如鱼得水,然而毕竟是个师爷,是私人幕僚,不算朝廷官员。换句话说,刘山虎今日聘你,让你风生水起,明日就可以把你扫地出门,变得一文不值。 陈正也很揪心此事,但又舍不得放弃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只好在雪儿面前撒谎称自己在县衙里一有时间就看书,不会荒废了学业,这才让雪儿稍稍宽下了心。 这日政务繁忙,陈正在签押房里一直待到酉时末才回家,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街上灯火已经辉煌起来。 大梁国对百姓管理甚严,一过戌时就得宵禁,百姓禁止出门。然而龙里县是贸易重镇,商队经常半夜进城,所以这里便取消了宵禁。 此时厅堂里,赵雪儿正趴在饭桌上,右手托着下巴,下搭着眼皮,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桌上的一盏油灯冒着黄豆般大小火焰颤颤地燃着,将雪儿动人的睡姿悄悄地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虽然雪儿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为养家糊口操心了,但是她每天也都没闲着,不停地做家务,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陈正每次都叫她多休息休息,别这么操劳,可她总是说相公现在接触的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哪天有贵人来家里做客,看见家里脏兮兮的,肯定要辱了相公的名声。 赵雪儿听到院门开的声音知道是相公回来,立刻绽开笑容跑出屋外迎接说:“相公辛苦了,还没吃饭吧,菜估计都凉了,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将菜去热一下。”她将陈正迎进屋,帮陈正脱外套,用手拍了拍后挂了起来,又打了盆热水让陈正洗脸洗手,服侍得极其到位。 陈正洗脸洗手那档子,雪儿已经麻利地将三菜一汤拿进了灶房进行加热,现在条件好了,基本上每天都两荤一素一汤。雪儿的厨艺很好,毕竟是猎人家的孩子,做荤菜十分拿手,以前穷得锅都解不开,当然埋没了雪儿的手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吃完饭,那些锅碗瓢盆都得雪儿收拾,并非陈正懒惰不肯做,实在是拗不过那个小丫头。每次陈正要帮她收拾,赵雪儿都着急地说:“相公快快住手,你去歇息就好,这些活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相公是有身份的人,做这些活定会遭人耻笑,雪儿也会被人责骂。”以致现在,雪儿连灶房都不让陈正进,正像古人说的,君子远庖厨。 一切都收拾完,赵雪儿又打水伺候陈正洗脚,坐在炕边看着忙碌得像只小蜜蜂的赵雪儿,陈正一把将其挽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轻轻地扶着雪儿的后脑勺说:“雪儿,你对我真好,我陈正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 “那我们就下辈子再做夫妻,嘻嘻。”赵雪儿两只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又开心又满足地看着陈正说:“再说了相公对我也很好啊,现在雪儿吃喝不愁,又有相公百般疼爱,等将来再给相公生个一儿半女,雪儿这辈子就知足了。”她说完,脸色羞红,紧紧地搂住陈正的腰,幸福感油然而生。 出嫁前赵雪儿的娘曾今对她说,夫君是读书人,是个有身份的秀才,读书人都是有架子的,以后一定要小心服侍。然而跟相公生活了这么久发现,相公对她是那么的温和,一点都不像母亲说的那样呆板、酸腐,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让她十分满足了。 夫妻二人在昏黄的灯下像雕刻般一动不动地相依在一起,洗脚水也慢慢地停止冒热气变成了凉水。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砰砰地敲门声,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请问陈师爷在家吗?”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0英雄救美】 [本章字数:3423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1:41.0] 赵雪儿听到外面有人扣扉,赶紧从陈正的怀里钻出,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容貌后趋步来到院门前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身材微胖,年龄大约五十岁的男子,看其衣着端庄,举止得体,定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于是她很有礼貌的向来人行了个妇孺之礼将其请进了屋内。 陈正匆忙地擦干脚,穿好鞋袜走出卧房,正困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他。此时来人已经跟在雪儿身后走进了厅堂,看见陈正后边笑边作揖行礼说:“陈师爷别来无恙,数年不见,还记得故友否?” 陈正先是一愣,兀地记起了来人竟然是楚若云的父亲楚世杰,心头不由一紧,思忖道:这么晚了楚员外来找我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他赶紧十分恭谦地还礼道:“原来是楚员外,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员外请上座,雪儿快快上茶。” 楚世杰住在敬儒书院的隔壁,与书院一墙之隔,加上此人乐施好散,所以经常接济书院里的穷学生。陈正在书院读书那几年没少得到过楚世杰的帮助,所以心中自然感恩戴德,况且其又是楚若云的父亲,陈正当然不敢怠慢。 赵雪儿麻利地沏了一壶茶后十分乖戾地回到卧房关紧房门,这是礼数,夫君待客商事,妇人无事必须要回避。 楚世杰见陈正现在在县里混得风生水起,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于是贺喜道:“陈师爷现在青春得意,少年得志,又娶了如此貌美淑惠的贤妻,真是羡煞人啊!” 陈正咯咯一笑应付道:“楚员外过奖了,如今楚员外生意红火,四面来财,更是让人羡慕啊!学生自前年与员外一别已四年未见,早想亲自登门拜访,无奈实在是繁事缠身,抽不得空,礼数不周,还望员外海涵。” “哪里哪里。”楚世杰摆摆手笑道:“陈师爷操劳政务,应该是我登门拜访才对,改日老夫设宴,还望陈师爷赏脸赴席,以尽故友之情啊!” 陈正见楚世杰始终不说来意,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这急也让他开始胡思乱想,来县城一个多月了,始终不曾听到关于楚若云的任何消息,这段时间来自己也去了敬儒书院数趟,没有一次见到楚若云的身影。 他暗想:难道她真的已经嫁人了么?如果真的已经嫁人,肯定是回杭州老家了,锦绣江南可比大同这穷山恶水好多了。想到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楚若云了,陈正心中突然失落起来,呼吸也变得微微沉重。他很想开口向楚世杰询问楚若云的现状,无奈这十分无礼的行为,他怎么也问不出口。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寒暄了好久,陈正满脑子想着楚若云,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况且辛苦了一天,此时也有点疲惫,于是他低头喝口茶,想缓缓思绪。 楚世杰看陈正的脸色不大对,心想他是忙了一天,身心疲乏了,于是叹了口气说:“哎,陈师爷辛苦了一整天,老夫却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惭愧。无奈现在小女的身上有件棘手的事情,老夫思虑了许久,想来想去,也只有陈师爷你能帮上忙了。陈师爷白日在县衙忙于政务,不便相见,只好现在来拜访,想必是打扰了陈师爷休息,还望陈师爷不要介意。” 刚刚还有些疲惫的陈正一听楚世杰说楚若云身上有件棘手的事立刻回了精神,他眉头紧蹙了一下,眼神迫切地看着楚世杰问道:“哦?贵千金发生了什么事?楚员外快快讲来,学生定会尽力相助。” 此时陈正心中的失落感一扫而空,他想,既然楚世杰找他来帮楚若云的忙,想必楚若云定然还在龙里县里,说不定还能有幸再见上一面。其实他早就不对楚若云抱有幻想了,自己已经娶了雪儿,并且十分深爱着她,自己之所以十分想见楚若云,纯粹是因为少男对于初恋无法磨灭的相思。 楚世杰咂了咂嘴,先是满脸尴尬,难以启齿的样子,然后一拍大腿,下定决心似地对陈正说:“说来也不怕陈师爷笑话,老夫膝下有一小女叫楚若云,想必陈师爷有所耳闻。小女长相随她母亲,颇有几分姿色,所以自小受我宠溺,骄横顽劣,性格像个男孩子,喜欢在大街上骑马溜达。 说到这,楚世杰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丝懊恼地继续道:“上月她又遛马上街,谁知竟被本县的千总徐勇看中,一连数次带着彩礼上门讨亲。老夫和小女对此都不愿意,毕竟老夫祖籍杭州,没几年就要搬回老家了,怎愿意将小女留在这里?可是毕竟人家是官,而且与县老爷情同手足,老夫实在是不敢得罪。思来想去,想到陈师爷在县衙里甚有威望,深得县老爷器重,又有恩于徐千总,想必若是陈师爷出面劝说,定能化解此事,所以今晚才舔着老脸前来相求,还望陈师爷帮帮老夫,老夫和小女定感激不尽。” 听完楚世杰的话,陈正才想了起来,前几日的确听主簿王旭说过,说徐勇看上了某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迫不及待想做人家姑爷呢。不过他对这些八卦不是很感兴趣,自己又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多问,没想到那黄花大闺女竟然是楚若云。他一想到徐勇那憨头憨脑的样子跟冰若霜月,温如润玉的楚若云站一起就暗暗想笑,以他对楚若云的了解,能看上徐勇那样的才怪。 不过好笑归好笑,可这事还真不怎么好解决。虽然自己的确是颇得刘山虎的信任,可这信任毕竟没法跟出生入死换来的真情相比。自己虽说帮了徐勇的忙,二人关系也很好,可这事涉及的是女人,对男人来说,尤其是对向徐勇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来说,女人的事就是面子问题,处理不好就是驳了他的面子,他就会跟你玩命。 陈正眉头蹙得更紧,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他深呼吸一下继续思忖道:况且就算徐勇没有把这事情当成面子问题来对待,那自己又如何跟他说,又用什么理由来劝他放弃讨亲?说楚若云配不上你徐勇?那不是睁眼说瞎话。说你徐勇配不上楚若云?那不是给自己找打? 陈正思来想去,觉得这忙一定要帮,自己虽然注定得不到楚若云,但他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能嫁给一个她中意的男人。 不过既要要保证不能因为这件事让楚世杰得罪了徐勇,也要保证徐勇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自己,那就注定这事不能明着跟徐勇说,而是要得想其它法子。以他对徐勇的了解,此人最怕在别人面前丢脸,看来这事,若是从脸面方面下手,或许能成功。他闭上眼睛又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第二天,陈正照旧来到签押房办公,昨日加班加点将活都清干净了,所以今日的事务不是太繁忙。他本来打算下午抽空去找一下徐勇,谁知正午时分徐勇竟然不请自来,一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必是有求于人。 徐勇果然是行伍出身,性子直爽,不像楚世杰商人那般兜转,见面就开口对陈正说:“陈老弟忙着呢呐,为兄近日来有件恼事,不知道陈老弟能否替我想个法子。” 陈正一听,心想这厮必是要向自己讨教如何才能使楚世杰答应这门亲事的方法,于是配合地笑了笑,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说:“让我猜猜,徐兄定是要问我如何才能做得了楚员外的女婿吧?” “哎呀!”徐勇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像是要将眼珠子鼓出来似地,不可思议地说:“陈老弟果然厉害,连我的心思都能猜出来,真是神了。” 陈正心中狂笑不已,但脸上还是显得平静地说:“哪里哪里,徐兄过奖了,我也是前几日听王主簿这么一说,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 此时徐勇收起了惊讶,脸上露出一丝愠怒,又有一丝无奈地神色说:“本将乃大梁堂堂的八品千总,况且才二十五岁,前景大着呢。而他楚世杰,无良奸商,贱民一个,凭什么瞧不起本将,竟然不答应这门亲事,气死我了。惹急了我,休怪我对他不客气,等他下批商队回城,看我不折腾得叫他血本无归。” 封建王朝为了统治需要,重农抑商,将百姓分为士农工商四等。商人虽然有钱,但是地位不高,而徐勇虽为八品千总这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官,但毕竟属于朝廷正式编制,是最高等级的士级,所以他才开口骂楚世杰是贱民。 陈正见他词语偏激,赶紧笑了笑,然后打岔说:“现在正值清秋,是个打猎野炊的好季节,不如明日徐兄抽空陪小弟一同前去如何?” 徐勇听陈正不把他的事放心上,心中顿生不愉地说:“打猎野炊有何意思,不去、不去。” 陈正微微一笑说:“楚员外也会带楚姑娘去哦!” 徐勇一听眼睛像发光似地明亮,将信将疑地看着陈正。 陈正不慌不忙解释说:“为弟呢在敬儒书院念过几年书,与楚员外打过几次交到,颇有几分交情。前几日听闻徐兄的事,所以昨晚抽空特地替徐兄说情去了。楚员外告诉为弟说不是他不答应,他只身一人跑来这里做生意,当然也想能在这得一个有权势的姑爷罩着。无奈楚姑娘不愿意,他也无可奈何。我跟他说楚姑娘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她还不了解你徐兄,不如找个机会让她好好见识见识徐兄的本事,说不定就会改主意了。所谓美女爱英雄,像徐兄这样威风凛凛的将军,若是在楚小姐面前展露一下英姿,不怕她不倾心。这打猎射箭可正是将军的长处,何不就此好好表现一番呢?” 徐勇听完,仰天大笑起来,拍着陈正的肩头说:“真是好兄弟,处处替为兄着想,此事若成,我必将重重答谢。”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1又见初情】 [本章字数:3547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2:15.0] 陈正莞尔一笑心想,若是此事真的成了,那我可得谢谢你全家了。他也伸手拍拍徐勇的肩膀说:“行,既然这样决定了,那徐兄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换上一身精致的行头,明日定要叫那楚家小姐见识见识徐兄英姿煞爽的神态,必然一举俘获她的芳心。” 徐勇此时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他正了正身子,像是从现在起就要显示他的威风似的,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回去做准备了。他刚走,陈正就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政务当中去,明日得请假一天,若是今天不多处理一些,怕是后日就要不得安生了。 第二天,因为不用去县衙工作,所以陈正终于得以睡了个懒觉,不过赵雪儿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了。只是她可没有做家务,而是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了起来。今日她也要随陈正一同前去,并且她可是这次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第一次陪相公在公众场合露面,赵雪儿当然要妆扮、穿着十分体面,否则可不是要丢了相公的脸面。只见她今日绑了一头端庄大气的发髻,插着前日陈正刚给她买的翠玉簪子。后面的头发没有绑上去,而是梳得笔直地披在后背上,像是一面黑色的瀑布。她里面穿了一袭淡紫色的立领窄袖的棉质厚布长裙,外面套了一件浅粉色透明的宽袖纱丝披褂,宽大的裙袂上的褶子整齐顺溜,裙角齐地,悄悄地遮住了她娇小的金莲。 赵雪儿梳妆完了,甜甜地叫陈正起床。陈正看见雪儿今日不同寻常的打扮,整一个活脱脱的贵妇,对比以前那种乖巧的邻家小妹的形象,忍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 赵雪儿知道陈正是在笑她的妆扮,噘着小嘴说:“哼,相公还笑话人家,今日是雪儿第一次陪相公在别人面前露脸,怎能不穿得正式一点。”说完便将给陈正准备的已经叠好放在炕头的浅蓝色的立领儒衫拿到陈正面前说:“相公赶紧穿戴洗漱吧,定的时辰就要到了。” 陈正翻身而起,依旧忍不住在笑,在雪儿的帮助下很快穿好了衣服,整个人显得清雅素爽。大梁国的纺织业十分发达,绸缎庄里什么花花绿绿的缎子都有,大部分条件好的,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官宦子弟都喜欢穿得花里胡俏的,刺绣越复杂,图案越显眼,颜色越掺杂他们越喜欢。然而陈正可跟他们不一样,始终穿得清淡,从来不爱穿有图案的衣服。 赵雪儿又打水帮陈正梳洗头发,然后将发髻盘得结结实实,再插上一根铜簪子,一双巧手总能把陈正打扮成她心中喜爱的样子。二人眯着眼睛傻傻地笑着,相互凝视打量对方一番,正准备起身吃早饭,就听见门外传来徐勇迫不及待地催促声。二人无奈,只好空着肚子出了门。 徐勇今日的装束不知是请教了谁,果然与以前的粗犷大不一样。只见他也绑着跟陈正一样的发髻,穿了一件褐色带黑纹的束袖齐膝的短袍,配上一条深蓝色的马裤,再脚蹬一双黑色的官靴,缠着一条青色腰带,他左手提弓,身后斜跨一只箭筒,乍看还真有几许威风凛凛的感觉。 三人来到楚世杰家不远处,此时楚世杰父女两也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楚世杰站在院门口见陈正三人正向这来,于是领着还待在门房里的楚若云,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此时陈正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两年多没见楚若云,想必她现在必然是更加惊艳动人,要不然怎么会使得徐勇这寡恩少情的莽汉见了一眼就如此痴情一片。他心中一直揣摩着一会儿再见楚若云时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情态,脸竟不知不觉地红热起来,手心也悄悄地渗出了汗。 不一会儿,楚若云跟在楚世杰地身后娓娓而来,见了众人也不行礼,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使得楚世杰只好尴尬地笑笑向众人赔礼道歉。 今日楚若云的打扮别有一番风味,她戴着顶皮风帽,穿着一身青色男装,脚下一双鹿皮筒靴俏丽可爱。她衣着紧束身体,勒出她全身凹凸有致的曲线,尤其那对挺拔的双峰,坎比秀丽山河,让人浮想联翩。楚若云可不想在徐勇的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否则这倾城的容貌再配上华丽的衣衫,那岂不是更让徐勇对自己纠缠不已,不如穿得随便些,先减三分色,或许让他死心的希望更大些。 虽然没有锦衣华服作妆扮,但楚若云的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极致的妩媚。光洁精致的脸蛋儿上像是画了一对柔媚的又黑又密的柳叶眉,弯细的眉下,一双感情脉脉的明眸清澈冰心,上下眼皮上都整齐地排列着细密的弯弯上翘的睫毛。媚眼下是一只细腻如白玉的鼻子和一张润红若樱桃的小口。她的一颦一笑,一姿一态,无不勾人魂魄,再文质彬彬的男人都会被她激荡得像只凶猛的野兽,想在她身上野蛮地肆虐一番。 赵雪儿也是个美女,不过这两种美不一样。赵雪儿的美让人怜爱,而楚若云的美,则让人更多的是情欲。 楚若云冷若冰霜地走到众人面前,一言不语地站在楚世杰身后谁也不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正,眼睛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神态。 见楚若云已经走近,陈正不敢再直视她,只是又忍不住不看,于是偷偷地瞄了一眼,谁知竟与楚若云四目交汇,吓得他赶紧将目光转移,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像是要击穿他的胸膛。楚若云见陈正惶然地回避她的目光,嘴角一丝蠕动,略显笑意。 陈正跟楚若云眼神之间的交流谁也没注意,唯独被细心的赵雪儿发现,女人天生的警惕心让她心头不由地一揪,下意识地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陈正的袖角,心里七荤八素。她想,这女人竟然长得如此美艳,刚才相公看她的眼神不对劲,现在她看相公的眼神也那么的怪异,他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几个人见面稍稍地寒暄几句,然后按照陈正的计划来到了城北的树林里打猎。徐勇铭记陈正的对他说的话,要尽量表现,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他异常活跃,将自己昨天不知找谁指导强化的东西恨不得一股脑地全部搬出来展现给楚若云看。楚若云也很配合地按陈正的计划执行,每当徐勇有什么英勇之举,都假模假样地拍手给个赞叹,每每都会让徐勇挠挠后脑勺,红着脸憨笑起来。 徐勇的箭术可以说是一流的,拉弓的姿势的确像是那么回事,没一个时辰就四箭射杀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幼鹿。陈正没吃早饭,又在树林里转了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徐勇这傻大愣射起箭来没完没了,于是劝说道:“徐兄,我看这只幼鹿就够我们五人吃的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早点杀剥了架烤,可别让楚姑娘饿了肚子啊!” 徐勇可以说对陈正言听计从,见他发话,当即点头称是,然后就一阵风似的,又是搭架子,又是捡柴禾,又是剥鹿皮,包揽了全部活计,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猎物上架,炊火生然,五个人围在烤架,只见这徐勇一边认真地烤火,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自己惊心动魄的英勇事迹,偶尔没控制住蹦出一两句兵营里的脏话,吓得他赶紧住口,不知所措地干笑两声。 徐勇的英勇事迹虽然十分生动,无奈似乎并没有吸引其他四人。只见陈正等四人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张望着林子,像是在寻找什么。陈正眉头紧锁,目光如炬,表情略带急躁地心想:他爷爷的,平日里这林子里全是麻雀,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连只鸟毛都看不见了呢? 楚若云也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树梢,时不时地偷瞄一眼陈正,见陈正紧缩眉梢的样子不禁心中想笑。 终于,陈正等四人脖子都仰得酸了才在十五丈开外的一棵杨树枝头上看见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的身影,四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陈正给了楚若云一个眼神,楚若云心有神会地说:“哎呀,徐大人你的箭术可真了不得呀,想必那辕门射戟的吕布也要自叹不如。” 楚若云酥脆的声音听得徐勇的骨头都软绵了,他呵呵地憨笑两声,一时得意忘形地说:“哈哈,楚姑娘过奖了,不过我这箭术,不是本将自夸,我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那是、那是。”楚若云笑着附和,然后纤手一指那棵树上的麻雀说:“以将军的箭术,从这里射下那只鸟必是小菜一碟吧,要不表演下让我们开开眼。” 徐勇顺着楚若云指的方向看到了酒杯大小的麻雀,心中不由一震的想:我了个去,这么小的麻雀,还跳来跳去,谁能射得中。他本想摇头说射不中,无奈看见楚若云正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他哪里好意思说个不字。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肿也要脸充胖子,徐勇把心一横:去他奶奶的,射就射。 他明知自己没这本事,无奈争强好胜的性格使他情不自禁地说:“没问题,看本将一箭射穿这小雀的脑袋,让楚姑娘见识见识本将的厉害。”说完,他静下心来搭箭拉弓,瞄了半天才嗖的一声将箭射出,只见那支箭飘离麻雀一丈远,悠悠而过。麻雀没有被这不速之客吓大,依旧我行我素地在这头欢快地跳着。 徐勇见没射着,脸色如猪肝般铁青,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陈正见状赶紧打圆说:“刚才风大,否则徐兄肯定能射中,不如再来一次。” “对对对,风大,再来一次。”徐勇有些不甘心,立刻又搭箭拉弓,然而箭再次飘然而过,麻雀依旧不为所动。 徐勇余光瞄到这四个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呢,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自己刚才夸下海口,现在这脸丢大发了。他见陈正这次没有替他打圆场,自己赶紧干笑了两声说:“哎,这麻雀太小太鬼灵,没人能射得中,改日有机会,本将射只雕给楚姑娘看看。” 徐勇刚说完,就见一只站在陈正身后的赵雪儿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噘着小嘴说:“哦?没人射得中,这可不见得吧!”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2独处一室】 [本章字数:3551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3:05.0] 徐勇说没人能射得中那只鸟本来是想给自个儿一个台阶下,谁知竟遭到赵雪儿的质疑,不免心头一虚,嘴巴也木讷起来,依依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着急地死死地盯着陈正,心想这哥们怎么还不吱声替我说句话呀。 果然,陈正早就摸透了徐勇的心思,故意板下脸来训斥赵雪儿说:“雪儿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徐大人在这说话,你一妇道人家插什么嘴啊?大人难道说得有错吗?麻雀这么小,离我们又这么远,这么高,谁能射得中?” 见陈正开口了,呆若木鸡地徐勇才尴尬地笑笑说:“就是就是,这麻雀太小了,离我们又高又远,绝对没人射得中,我敢打赌,就连吕布黄忠这些被后人吹捧上天的神射手也绝对做不到。” “赌什么?”徐勇刚说完,赵雪儿不依不饶地说:“要是有人能射得中怎么办?” 徐勇立刻挺直身子,右手握拳,大拇指朝外指了指自己说:“弟妹要是能找个人把这么远距离的麻雀射下来,我徐勇以后就管你叫姑奶奶。” 看徐勇一本正经的样子,赵雪儿举袖捂着嘴巴笑得乐不可支,“好,徐大人堂堂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完,她便从徐勇的手里夺过弓,又从地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娴熟地搭箭拉弓瞄准那只麻雀,姿势秀气婉约,模样甚是可爱撩人。 徐勇被赵雪儿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要干什么,难道她自己想把这麻雀给射下来,这简直天方夜谭嘛。 陈正趁势又训了赵雪儿一番说:“雪儿,别胡闹,把弓箭还给徐大人。” “不妨、不妨。”徐勇干笑着摇摇手,见赵雪儿瞄了许久也不收弓,便有些好奇地问:“我说弟妹啊,需要瞄这么久吗?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赵雪儿一心二用,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说:“对啊,我在等这麻雀飞呢,站在那不动射死它多没意思啊!。” 赵雪儿语出惊人,众人脸上都显得十分诧异,就连见识过赵雪儿射术的陈正也被她这句话给惊愕得不轻,心想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自信,竟然能射中飞起来的麻雀。这麻雀身形轻巧,飞起来也忽上忽下,她真的能射中? 陈正四人站在赵雪儿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上那只毫不知情,优哉游哉的麻雀,还没有从赵雪儿的话里回过神来,就见那麻雀突然扑腾一下,冲着另一棵树飞去。就在麻雀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赵雪儿果断地松开弓弦,就听见弓“嗡”的一声后,箭像是划破长空般“嗖”地飞了出去。一次心跳的时间,就见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麻雀的脑袋,随着箭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飘然地落在了地上。 众人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尤其是徐勇,他嘴巴窝成了鸡蛋形状,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夺眶而出。 “真精彩,陈夫人的射术简直天下无双啊!”楚若云的拍手称赞才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楚世杰也紧跟着附声称赞。虽然要赵雪儿将徐勇的射术比下去,让他在楚大美人面前出一番丑是计划好了的,但是见到赵雪儿如此惊为天人的射术,这父女两人由衷地感到不可思议。 陈正也暗暗佩服赵雪儿的能力,心中大为感叹,不过他脸上故作气态,一把从赵雪儿的手中夺回弓怒嗔道:“妇道人家卖弄什么,你能射中这只鸟,纯粹运气好罢了。”他双手捧弓将其递给徐勇说:“徐大人莫要生气,都怪我陈正家教不严,才使得贱内如此放肆,你放心,我回去定要严加管教。” 陈正说完,楚若云愤愤不平道:“陈师爷这是什么话,夫人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何要责怪她?再说了是徐大人自己要跟夫人打赌的,现在徐大人输了,可要愿赌服输哦。” 楚若云这一番话说得徐勇无地自容,看见地上有个蚂蚁洞,都想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他心想,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赌,难道从今往后真的要管这小丫头片子叫姑奶奶吗?那我这张脸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在县里混,自己手里的那些兵要怎么看待我。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心里怒骂自己,你说你打赌就打赌,你赌点银子不就好了,干嘛要赌叫这小丫头姑奶奶? 徐勇心里头干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赵雪儿莞尔一笑地说:“徐大人别为难了,小女子只是跟徐大人开个玩笑罢了,再说了,我刚才只是运气好而已,不然怎么可能射得到嘛。” 赵雪儿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楚世杰一边翻滚烤架,一边打岔说:“哎呀,这鹿肉都烤焦了,来来来,咱赶紧吃肉,大丈夫跟小女子有什么可赌的,纯粹是好玩而已,徐大人别当真。” 陈正见气氛差不多了,也赶紧打圆场,众人又重新围坐在烤架边,此时肉已经熟得差不多了,众人你一块我一块滋滋地吃了起来。其他四人依旧有说有笑,只有徐勇,除了时不时地干笑两声附和一下,再也没说一句话,脸色羞愧得像是醉酒般通红。 野炊完毕,五人回到县城各自散去。陈正有些不放心徐勇,不知道他心中有没有记恨,他将雪儿送回家后立刻来到徐勇住处,想谈谈他的口风。 他见徐勇像是得了瘟疫的病鸡,怏怏不乐,垂头丧气地样子赶紧作揖道歉说:“徐兄,都怪我陈正不好,你若是心中不愉,尽可拿我陈正出气,请务必记恨我贱内,我今晚回去,就好好训斥她一番,来日要她亲自登门向徐兄你请罪。” 徐勇将陈正请进屋内,二人坐下后就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哎!本想在楚姑娘面前露露脸的,怎想竟把脸丢了个干净,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到她,罢了罢了,反正她对我也没什么心思,我也犯不着再在她面前丢人现眼了。” 突然,徐勇眼睛一亮,表情变得惊异起来说:“不过陈老弟啊,你这媳妇儿还真深藏不露啊,这出神入化的箭术,我徐某实在是佩服,佩服。你也别责怪弟妹了,她哪里有错,是我徐某技不如人而已,改日我还要登门拜访,好好向弟妹请教呢。” 陈正见他说了这番话,大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稳妥地落了下来。他知道任何男人,尤其像徐勇这种直来直往,又有点身份的大老爷们,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肯定没脸再相见。 而且徐勇是耿直的人,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若是他真的记恨雪儿,怕是现在肯定要对自己大吼大叫了。不过他这人也的确没心没肺,之前还对楚若云死缠烂打呢,现在说忘就忘,开始盘算怎么找雪儿请教箭术了。 三天后,楚世杰见徐勇果然再也没派人来讨亲,心想定是陈正的办法起了作用,那徐勇已经没脸见他父女俩了,于是命老仆孙安在陈正晚上回家的路上悄悄地截住了他将其请进家里设宴款待,以谢相助之情。本来孙安还要去陈正家将赵雪儿也接来,不过被陈正制止了。 楚世杰在鸿雁楼订的一桌菜已经送到了家里,见陈正来了,赶紧领着楚若云出门相迎,见面就作揖深鞠躬答谢道:“多谢陈师爷出手相救,老夫无以回报,只有在家备几口薄酒以谢恩情,还请陈师爷不要嫌弃,赏脸多喝上几口。” 陈正赶紧扶正楚世杰笑着回礼,然后看了一眼站在楚世杰身后的楚若云。今晚楚若云的打扮可就惊艳得多了,只见她穿着一袭水晶紫的锦缎苏绣的长裙,外面披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坎肩,这锦衣华服再配上那头巧夺天工,插满珠玉的发髻,顿时妩媚百生。 三人入座,喝了几口酒,楚世杰拿出一锦盒,里面是两锭五十两的纹银,他将锦盒递到陈正面前说:“多亏陈师爷寻得妙计,才使老夫和小女既摆脱了徐千总的困扰,也未得罪于他,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望陈师爷笑纳。” 当着楚若云的面,陈正如何敢明目张胆的收下这银子,赶紧义正词严,一副清廉端正的样子摆摆手说:“哎,楚员外客气了,区区小忙而已,何足挂齿,这么重的心意,我陈正心领了,楚员外快快收好。” 陈正知道,若是不拿点他什么东西,怕是这酒席就吃得不自在了。他低头看了眼酒杯,然后抬头说:“不过若是楚员外舍得,不如赠一小坛此酒与我,我还是第一次喝这种黄色的酒,味道甚是醇香,不知楚员外何处购得。” 楚世杰一听,赶紧表现得不以为意地说:“这酒能值几个钱,不过这酒山西这一带的确难以购得,这是我杭州老家那边的,叫绍兴黄酒,老夫一直担心怕陈师爷喝不惯这酒呢,见陈师爷不嫌弃我就放心了。” 接着,他对着门外喝声道:“李田,你现在就去库房挑两大坛黄酒送到陈师爷的府上。”说完,他依旧要将锦盒送给陈正,陈正再三推脱,就说这银子纯当他跟楚世杰买黄酒了,这事才算罢了。 三人又喝了几巡酒,其间只有陈正跟楚世杰二人相互敬酒对饮,而楚若云除了一开始向陈正敬了一杯酒,之后便陪笑不语,不停地替他们二人斟酒。 此时,家仆孙安上前凑到楚世杰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楚世杰咂了下嘴,无奈地说:“陈师爷,真是不好意思,刚刚有批生意进城,我不得不去料理一下,要不先叫小女陪你喝几杯,我去去就来。” 陈正摆摆手不以为意,示意他但去无妨。楚世杰领着孙安离去,此时屋内就只剩陈正跟楚若云两人了。陈正有些紧张,他低着头,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跟楚若云独处一室,感觉自己被楚若云压迫得有点窒息。 过了会儿,陈正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楚若云,只见刚刚还笑容绽放的楚若云突然冰冷了脸色,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妖娆的身姿尽显百媚。喝完酒,她尖锐地看着陈正,嘴角上扬,鼻嗤了一下,表情透着十分怪异的韵味儿说:“陈师爷,四年没见,似乎已经忘了我吧。”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3水晶之误】 [本章字数:3285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3:36.0] 陈正心头发虚地看着楚若云,见其举止妖娆而表情怪异,语气更是有责备之意,不禁稍蹙眉头。他心想:她问这番话是为何意?她一有麻烦,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帮助她了,她为什么还要说我竟然忘了她?按她意思,我该怎么做才算得上是没忘了她呢? 陈正带着满腹疑问,但还是表现得轻松的样子对楚若云微微一笑说:“陈正愚钝,不知楚姑娘所谓何意。陈正与姑娘相识多年,彼此距离又只是一墙之隔,虽四年不曾相见,但从来没忘记过姑娘啊!” 楚若云看着陈正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撇嘴浅笑一下,她稍稍前倾身子靠近陈正说:“去时空提两清袖,来时抱回娇美妻,怪不得陈师爷一去四年不回书院看望恩师,原来是回家娶妻生子,风流快活去了。恩师都不顾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一墙之隔的故人呢?” 陈正干笑两声解释说:“楚姑娘真是冤枉我陈正了,那年只因我双亲病重,所以才急匆匆地回家,奈何家中屡遭变故,就连这媳妇儿都是稀里糊涂娶回来的。”陈正觉得此时不便对楚若云讲自己四年来的遭遇,于是摇摇头说:“这些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楚若云听完竟面露喜色地点点头说:“这么说你对你妻子没有感情?不过我看你夫人对你可一片痴情呢。” 陈正听闻此语脸色微变地说:“楚姑娘又冤枉我陈正了,我陈正对妻子情深似海,能娶她,是我陈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陈正说完,心中竟然有些隐隐作痛。曾经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孩现在正坐在他的面前,然而此时,我们却只能谈论自己的妻子。 他心中突然有了个假设,若是当年父亲没有跟赵春做亲,那自己就不会邂逅雪儿,也就不会跌瘫在床,说不定替父母守完孝之后也会进城投奔恩师,那此时,自己若是跟楚若云又坐在了一起,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呢?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感叹这人世无常,缘分不定。 楚若云见陈正急着跟自己解释他心中对自己妻子的那份感情,微微荡起的喜色也悄悄地暗沉了下去,她满脸失望地直起了身子,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陈正见楚若云听了自己的话像是很不开心,却又不知道自己的话中哪里出了错,见楚若云正在唉声叹气,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楚姑娘所思何事,为何如此闷闷不乐呢?” 楚若云勉强地扬了下嘴唇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 “世事无常?”陈正心头一震,心想:我刚才也正感叹世事无常呢,她怎么也感叹起来了呢?不对啊,她又是感叹跟谁世事无常?难道是跟我? 陈正正一个心思地揣摩楚若云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楚若云拿出一只碗底大小的圆形檀木锦盒递到陈正的面前。陈正见这锦盒漆色锃亮,做工精细,上面的图案活灵活现,想必里面装的必定是贵重之物。陈正见状,又结合刚才楚若云感叹世事无常,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心想:她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送什么信物给我? 楚若云似乎瞧出了陈正心中在顾虑什么,她甜甜地一笑说:“那日多亏你夫人出手相助才彻底了却了这件事情,如此恩情,我怎能不表谢意。” 说完,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纯银紫水晶手链,链子镂空雕饰,光泽亮丽,水晶清晰透明,闪亮晶晶,这质地,这做工,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陈正刚要开口谢绝,楚若云抢先说道:“你别拒绝了,这又不是给你的,我只请你帮我转赠你家夫人,难道陈师爷这个忙都不肯帮吗?” 陈正见她已经这么说,自然不好再拒绝,于是只好从楚若云的手中接过锦盒。二人交替锦盒时,楚若云故意翘了一下食指,触碰到了陈正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让陈正浑身一颤,就感觉一股电流从触碰点迅速向全身散开,顿时身体有了麻酥的感觉。好在此时楚世杰赶了回来,陈正才得以找到借口遮掩囧态。 以前陈正有应酬时他总是不敢太晚回去,因为他若是不回去,雪儿那丫头再怎么饿也不会吃饭。不过今日,楚世杰的家仆李田刚刚给家里送了两坛酒,想必雪儿已经知道自己在外有应酬,肯定不会等他吃饭了,又加上自己对楚若云依依不舍,所以今晚他吃到很晚,也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有醉意,奈何这黄酒后劲力道太大,离家还有两个巷子的时候,已经开始头昏脑胀了。 陈正推开门,见卧房的灯还亮着,想必雪儿还没睡下,他关好院门轻轻地走进屋内,看到楚世杰送的两坛黄酒放在墙角处,他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卧房,见雪儿正侧坐在炕桌边,左手托着下巴睡着了。 幽暗的灯光轻轻地在赵雪儿白皙的脸上颤跃,照亮了她嘴角处依稀渗出的口水,模样煞是可爱诱人。陈正悄悄地走进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蛋,忍不住地在她额上亲吻了一口。 这一吻一下子把赵雪儿吓得跳到了地上,好在见偷亲自己的是相公,她才舒了口气擦了擦口水说:“原来是相公,吓死雪儿了。相公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迟晚,害得雪儿都没忍住困意打起盹来了。” 陈正拉过赵雪儿的手说:“雪儿,以后相公再回来得晚,你要是困了尽管睡下,现在秋凉了,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很容易着凉的。” “那怎么行?”赵雪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对陈正说:“若是雪儿先睡了,等相公回来,谁给相公打热水洗漱,相公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忙了一天,难道回到家里后,做妻子的不应该尽心尽力服侍吗?” 赵雪儿的这番话让陈正的心中比喝了千杯、万杯酒都要暖和,他一把拉过赵雪儿紧紧地搂在怀里,脑子迅速地将刚才饭桌上的一幕过了一遍,他嘴巴蹭着赵雪儿的耳垂喃喃地说:“还是雪儿对我最好,我谁也不要,只要我的好雪儿。” 赵雪儿没听得懂陈正说的话的真正意思,只觉得浑身被陈正弄得**无比,咯咯地笑了两声说:“相公,看你样子今日喝了不少酒,你先躺会儿,雪儿给你打水洗脚,你也好早点歇息。” 陈正嗯了一声放开赵雪儿,脱下外袍递给她,然后眯着眼睛就趴到了炕上,这黄酒的后劲实在是太大,他已经有点扛不住,刚趴下,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雪儿接过陈正的袍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突然碰到一个硬物,她心想,反正这袍子明日要替相公洗了,不如今晚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免得明天若是忘记,泡进了水里,那可就不好了。 她伸手在袍子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只精美的锦盒,不由地眉头一皱,心想,好漂亮的盒子,相公从哪里得来的?里面会是装得什么? 她想打开看看,却又怕被相公知道后责备她,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偷偷地开了个缝在灯光下瞄了一眼,里面的紫水晶一下子闪了她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完全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条美仑美奂的手链。那银光闪闪的想必是银子,可是那一粒一粒的紫色透明的东西是什么呢? 突然,赵雪儿心头一沉,她意识到了,这紫色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这肯定是条女孩戴的手链,相公身上怎么会有女孩戴的手链?难道是送给我的?可是相公今日忙了一天公务,晚上又去楚员外家应酬,哪里来的时间给我买这漂亮的手链? 一想到楚世杰,赵雪儿不免就想起了楚若云。“难道是……”赵雪儿开始心慌了,她想起了相公和楚若云相见时的那种眼神,想起了相公一听到楚若云有难,也不怕得罪徐千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要帮她,想起了以前相公虽然会有应酬,但从不像今晚这般晚才回来,也不像今晚这般喝那么多。 赵雪儿越想心越是惊慌,越想身体越是颤抖。她想,这手链必是那楚姑娘送给相公的信物,这么昂贵的手链,也只有她那样的富家千金才能拥有。她既然送相公手链作信物,那他们二人必然有情愫,她长得那么漂亮,家境又如此富裕,而自己只是个卑贱的猎户之女,若是她钟情于相公,怎甘心做个小妾? 该不是相公会找个由头休了自己,然后好迎娶她过门?想到这,赵雪儿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已经躺在炕上熟睡了的陈正,她内心波涛汹涌,很想哭,却又怕吵醒他,只好紧紧地咬住嘴唇忍住不发出声音,却已是潸然泪下。 陈正一觉醒来口渴难耐,见自己衣带没解地趴在炕上,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他才想起雪儿说是给他打水洗脚,怎么任凭自己趴着睡着了?他又见屋内灯光微颤,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儿,稍稍歪了下脖子,竟看见赵雪儿正坐背对他低着头坐在炕沿上,两只香肩一耸一耸,依稀还能听见微弱的抽泣声。 这一幕顿时把陈正的醉意全部吓没了,口渴也忘得一干二净,他赶紧凑近赵雪儿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将她转回来,只见雪儿的脸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滴落,眼睛变得通红,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摇欲坠,比那手链上的紫水晶还要晶莹剔透,整个人哭得好生伤心。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4太子出巡】 [本章字数:3106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4:09.0] 陈正努力地运行着自己被酒精麻醉的大脑,实在是想不出会有什么事能让赵雪儿这大半夜地哭得如此伤心,他低下头靠近赵雪儿的脸颊,轻声柔语地哄道:“雪儿乖,别哭了,告诉相公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你哭成这样?” 赵雪儿没有回答陈正,而是依旧低头抽泣,并且将身子又转了过去,陈正想将她再扳回来,可她暗暗地发了力气跟陈正拗扭起来。自从她嫁给陈正以来对陈正是言听计从,从不曾有半点拗违,如今见她闹了小情绪,发起小性子,陈正反倒觉得有趣,硬是用力将她转了回来。赵雪儿拗扭不过,只好将脸转向一边,依旧对陈正不理不睬。 陈正无奈,只好将她搂紧怀里说:“看这样子,像是相公我做了对不起雪儿的事,还请雪儿告诉相公,到底是相公哪里做得不对,相公改正还不行吗?” 赵雪儿听陈正这么说也不再遮掩,哭哭啼啼地说:“相公是不是看上了楚姑娘,打算不要雪儿了?” 陈正被她这话懵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里得出这结论的,于是赶紧又哄道:“哪有的事,相公怎么会不要雪儿呢,你想多了。” 赵雪儿依旧抽泣不已,吸了吸鼻子,哭腔甚浓地说:“相公不要再欺瞒我了,你们第一眼相见时那眼神,雪儿都看在眼里呢,而且你为了帮助她也不怕得罪徐千总。” 陈正亲昵地替她擦了擦横流在脸上的泪水,不过她还有稍稍扭下头,依然有点拗违。陈正觉得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向雪儿欺瞒她对楚若云的感情了,这丫头如此单纯,在她面前遮遮掩掩反而不好,于是他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其实不瞒雪儿,相公在认识你之前,心里的确有楚姑娘。” 看到雪儿因为听到他说这话浑身一颤,眼睛瞪得雪亮,陈正抿着嘴笑了下继续说:“那是相公在书院读书的第二年,她随她父亲从杭州搬到这来,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相公就被她的容貌深深地给吸引住了,从那时起,心里便一直挂念她。无奈相公与她家境相异甚大,这份情愫,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相公父亲病重后就再也没回过县城,一别就是四年。之后相公有了你,你就是相公心里最重要的人,不管以前心里有什么念头,相公都会将它放下,一心一意地对你。 而且今日在宴席上,楚员外也跟相公说了,说楚姑娘已经十六岁,的确是该嫁人了,他怕夜长梦多,前日已经写信回老家,叫家里人替楚姑娘在杭州寻找婆家。至于说为什么相公会毫不犹豫地帮她,主要是相公在书院时曾多次受到楚员外的接济,相公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楚员外如今有难,相公又有能力帮助,你说相公如何能不答应呢?” 听见陈正毫无保留,一口气将事实全部告诉了自己,赵雪儿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她低着头愣了愣后摊开握着紫水晶手链的手说:“那这链子是怎么回事?” 陈正见赵雪儿今日之所以如此误会,原来罪魁祸首是这条手链,他哭笑不得地捻起手链,轻柔地戴在了赵雪儿的左手腕上,然后捧着她的左手仔细端详后说:“像雪儿这般白皙纤细的小手,只有这种巧夺天工的链子才配戴上。” 赵雪儿见这链子是送给她的,一脸惊讶地看着陈正将信将疑地说:“呀?这链子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咯,这明显是女式手链嘛,相公就是想戴也戴不上啊!”陈正亲昵地刮了一下赵雪儿的鼻头说:“傻丫头,一条链子都能把你误会成这样,吓我一跳。不过这也怪我,今日酒喝多了,倒头就睡,没早点告诉你。这手链是楚姑娘席间叫我转赠给你的,她说你帮了她大忙,送这条链子给你以谢恩情。” 赵雪儿得知真相终于放心了,而目光也很快被这亮晶晶的手链给吸引了过去,女人天生是爱首饰的动物。看了会儿后她环臂搂住陈正的脖子,脸贴在他肩上说:“相公真的不会不要雪儿吗?雪儿就是害怕,将来相公飞黄腾达之后,会嫌弃雪儿卑贱的出身。” “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陈正说完将赵雪儿搂得更紧了说:“没有你无怨无悔地照顾,我陈正怕是已经不在这人世了,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如何能不用一辈子报答你呢?我陈正向天发誓,你赵雪儿,永永远远都是我陈正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结发正妻,不管将来我是否辉煌腾达,也不管是谁,都绝对不会取代你在我陈正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如若不然,我陈正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陈正突然发出这样的毒誓,赵雪儿赶紧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将头深深地埋在陈正心窝里,感受着陈正对她的真情实意,心头温暖得像是要发芽的豆子。 突然,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她心想,自己无故猜忌相公,相公非但不责备自己,反而害怕我伤心,竟然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我所有实情,还对我说了那番真情实意的话。我真该死,我都做了什么,竟然逼得相公发了那样的毒誓。 想到这,她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对陈正说:“相公,都是雪儿不好,雪儿不应该无故猜忌你,逼你发毒誓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雪儿甘心受罚。” 陈正的醉意还未完全消除,此时又被赵雪儿如此贴身的黏着,生理渐渐地起了反应,**也开始涌上心头。 他拍了一下赵雪儿柔韧有弹性的屁股说:“嗯,害得相公睡不安生的确是要惩罚,不然以后不长记性。不许哭了,相公要开始惩罚你了。” 说完,他一转身,将赵雪儿搬上了炕床,然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双手捧着她的粉脸,双唇紧贴,忘情地吮吸起来。 一夜春光无限…… 昨夜喝了酒,睡得又不踏实,再加上大半夜的一番耕耘,到了清晨,陈正被赵雪儿喃喃唤醒时,头昏脑胀,困意绵绵,无奈政务繁身,不得不起。 赵雪儿见陈正红透着眼睛,心疼地挽住他胳膊说:“相公对不起,都是雪儿不好,影响了你休息,雪儿真该死。” 陈正立刻笑着揉揉眼睛说:“没有的事,我精神可好呢。”无奈笑脸好摆,困意难抑,话还没说完,嘴巴长得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挤出了一滴泪珠。他见克制不住自己的困意,忽然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赶紧打岔说:“哇哦,好香的味道,让相公看看雪儿都做了哪些早饭。” 赵雪儿知道陈正是有意遮掩,为的是不想让自己愧疚,她看着陈正的背影,心想,相公对我已经是好到极致了,天底下怕是没有女人再比我还要幸福,我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阴德,能让我这辈子嫁给相公。 昨日相公向我发了毒誓,今日我赵雪儿也要暗暗向相公发誓,不管将来如何,我赵雪儿对相公绝对一心一意,忠贞不渝,他今日叫我死,我决不拖到明天,如若不然,就让我赵雪儿沦为猪狗,永世不得超生。 陈正美滋滋地用完早饭,临走前又亲了一下赵雪儿后来到了县衙,刚进签押房,就看见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刘山虎今日竟然早早地坐在了签押房里办起公来,眉梢不禁一蹙,暗想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处理得不当,这县太爷要亲自过问了。 刘山虎见门口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陈正,赶紧笑脸相迎地说:“哟,是陈老弟啊,来来来,快坐下。” 陈正见刘山虎是这番表情,想必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样,悬着的心也就落实了。他走到刘山虎对面行了个礼后坐下,就见刘山虎对他竖着大拇指赞扬说:“陈老弟啊,这段时间来多亏了你呀,要不是你,我哪里能受到知府大人的称赞啊。” 说完,他将一道奖折递到陈正的面前说:“这是昨晚知府大人给我送来的奖折,称赞我龙里县这段时日来政绩突出,民风清正呢,这还不都是你陈老弟的功劳。” 陈正一听,赶紧谦虚地摇摇手说:“哪里哪里,学生只是按大人的旨意办事罢了,哪有什么功劳,龙里县这段时日政绩突出,全托大人您的鸿福啊!” 刘山虎被陈正夸得哈哈哈地仰天大笑一番,然后拍了拍陈正的肩膀说:“你就别谦虚了,我刘山虎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有功劳必须奖励。”说完,拿出一锭五十两的纹银递到陈正的面前。 陈正谢过刘山虎,毫不推脱地收下了银子,他是帮刘山虎干活的,活干得出色,刘山虎给与奖励,又有什么可推脱的? 刘山虎见陈正将银子收好后又说:“虽然前段时间你干得很突出,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任务更加重要,你要再接再厉,千万别处差错啊!太子出巡,眼看下个月就要进入我山西地界啦!”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5灶房之乐】 [本章字数:3597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20 02:34:44.0] 储君对于一个政权的稳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储君不明确而造成社会动荡,政权土崩瓦解的案例不胜枚举。大部分储君一生都是生活在深宫之中,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世间百态,尤其是一个王朝越往后,这类现象越是突出。 大梁朝为了不让储君问题影响政权稳定,严格执行嫡长子继承制,正宫皇后所生头子满岁之后,皇帝就会向天下昭告,册封此子为太子,以示正统,好杜绝其他人对于皇位的觊觎。为了扩大太子的影响力,等到太子十六岁那年,就要安排太子替皇帝出巡全国。 这样做,一来可以让一直处于深宫违禁的太子看看自己将要统治的江山是个什么样子;二来也可以树立太子的地位,让天下老百姓一睹未来天子的尊容。 太子出巡一般是过完年开始,从京城出发,一路向南,经直隶、河南、山东,之后到达南直隶金陵,也就是帝国的旧都南京。 梁太祖开国后将都城定在金陵。由于帝国的政权是从北方鞑靼族手里夺来的,自帝国建立之后,北方不断遭到鞑靼的入侵。于是到了梁成祖时期,为了重视北患问题,梁成祖提出天子守国门这一制度,将都城搬迁至北平,也就是现在的北京。 作为帝国的旧都,又是开国皇帝梁太祖陵墓所在地,金陵的地位十分突出,以致帝国分别在京城和金陵各设立一个中枢机构。当然,在实权上,金陵的中枢机构没办法跟京城的中枢机构相比。 太子出巡到达金陵后要替皇帝祭天祀地,拜祭祖先,之后继续向南到达南方最后一镇杭州。杭州巡视完直接北上再回金陵,从金陵走水路,沿长江逆行先后经安徽、江西、湖北之后进入川蜀。再由川蜀北上走汉中进入陕西,最后从陕西向东经山西回到京城。 太子出巡这一路基本上将大半个帝国走了一遍,耗时长达八、九个月之久。随行官员、官兵、侍卫、太监、宫女、仪仗队、运输队等等人数高达近万人,更有各地官员组织民夫开河修道以便队伍畅行,动用劳动力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太子这次大规模的全国巡视对于帝国来说,既是一项重要的政治活动,更是一项劳民伤财的政治作秀。 当今太子叫萧广,是顺承帝萧齐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顺承帝怕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只有正宫皇后,没有妃嫔的皇帝了,所以膝下子嗣单薄,除了太子萧广外,还有一个小太子七岁的女儿叫萧敏,即文宣公主。 顺承帝的父亲是永安帝,永安帝的皇后张氏自己不能生育,为了独霸后宫,怕其他妃嫔诞下皇子影响她的中宫地位,于是竟然在永安帝每次临行其她妃嫔之后,都要给那妃嫔送去堕胎药,以致永安帝年近四十,竟膝下无子。直到后来在亲信太监的冒死禀告下才得知,自己曾经一时兴起,临幸过一名宫女,因为此事皇后不知道,所以有幸替他诞下一名皇子。 由于怕遭到皇后迫害,此子由太监和宫女们偷偷养在宫内,已经七岁了。这名有幸存活下来的皇子就是当今的顺承帝,童年的遭遇让他对妃嫔制度深恶痛绝,以致他只娶一个皇后,终生不纳妃嫔。 顺承帝就萧广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这帝位非他莫属。好在这个太子身体健康,相貌英俊,头脑也还算聪明。只是坊间多有传闻,说太子生性顽劣,不学无术,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一帮太监嬉戏打闹,种花养草,飞鹰走狗。 陈正作为秀才,又是一个关心政治的读书人,当然知道今年是太子的巡视年。只是自己年春的时候瘫痪在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太子出巡。后来在县里天天忙东忙西,虽然也偶尔看到一些关于太子出巡的消息,但也没精力去在意,谁知这一晃,太子就要到山西境内了。太子巡视山西,最多在首府太原停留几天,至于大同,最多是大同知府前去汇报一下工作,见一见太子尊容而已,太子是万不可能来边陲大同的。 虽然太子肯定不会来,但是工作还是要做做好,别在太子巡视山西时闹出民变什么的,那么自己的乌纱帽就别想要了,说不好脑袋也要搬家。 果然,太子的威慑力对刘山虎来说是极其巨大的,数月不进签押房的他竟然开始天天埋头在签押房里办公画押。尽管自己看到那些符符号号,数数字字的仍然是头晕脑胀,但为了自己的官途和项上人头考虑,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不打瞌睡。 陈正原本以为刘山虎坐镇签押房后自己的工作量要小点,谁知他来了之后,日子反而更不好过。以前处理公文,只要自己审阅后拿出方案,盖上知县官印,让差役拿去照办就行。可是现在,刘山虎硬要说什么业务学习,公文处理完要让他过目一下,碰到不懂的还假模假样地向陈正询问,结果陈正向他一解释就是半天,他仍然听得似懂非懂,气得陈正每次等他走后都暴跳如雷。 一晃到了九月底,此时大部分农户都收割完毕,放眼望去,前些日子还稻穗如金的田野现在是一片荒芜,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像是掉光头发的秃瓢。今年风调雨顺,虽说没有大丰收,但农户收成颇丰。再加上刘山虎使用了陈正所谓的债务转移法和以劳抵资法,农户欠官府的税粮锐减,所以龙里县交上去的税赋在大同府名列前茅,这又让刘山虎长了不少脸,得瑟得他喜笑颜开。 今日得到大同府那边来的消息,说太子预计于今天下午到达太原。好在收粮税这个最复杂,最繁忙、最头痛的任务已经大功告成,整个龙里县的政务也顿时清闲了不少。 这晚,陈正较前几天早了一个时辰回家,此时赵雪儿正在灶房里做晚饭,忙得不可开交,见陈正回来,惊呼道:“呀,相公今日怎么这番早就回来了?雪儿还以为相公会像前几日那样迟回呢,所以晚饭做得晚了,相公先坐会儿,雪儿一会儿就好。” 陈正看见雪儿系了一条白围裙,手里拿着把木柄的铜铲,小脸被灶房里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半个身探出灶房门看了看他,样子十分诱人可爱,于是忍不住地走进了乌烟瘴气的灶房。 赵雪儿看见了赶紧阻止道:“相公别进来,你怎么能进灶房呀?” 陈正故意逗她,板下脸说:“怎么,这是我家,难道我进不得吗?” “不是、不是。”赵雪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见陈正脸上不悦,赶紧放下手中的活,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走上前说:“这屋子是相公花钱租来的,相公当然进得,只是这里是灶房,相公是大丈夫,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进这个地方呢?说出去会被人耻笑的。” “被耻笑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陈正不以为意,见锅里煮着鱼,故作馋样地说:“哇,我最喜欢吃红烧鱼了,要不今日就让为夫动手,为我家小娘子做顿红烧鱼,让你尝尝相公的手艺,你看如何?” “不行、不行。”赵雪儿略带哭腔地说:“相公,你还是出去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好,这些东西,你真的碰不得。” 陈正捏了一下赵雪儿的小鼻子说:“你以为你婆婆病重的那段日子,咱家的饭是谁做的,碗筷又是谁洗的?要是碰个锅碗瓢盆就让人耻笑,你家相公早就让人笑掉大牙了。相公虽然是读书人,但咱家没那么多酸腐的规矩。”说完,他便从赵雪儿的腰上解下了围裙,系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拿起锅铲,有模有样地做起菜来。 赵雪儿拗扭不过陈正,虽然心中仍然着急,但想想陈正说的话也对,相公虽然是读书人,但是跟父母告诉自己的读书人根本不一样,家里的确没那么多规矩,相公甚至比那些庄稼汉对待妻子还要尊重。想到这,赵雪儿心中不禁一团暖火冉升,红红的脸蛋此时也显得更加渲红了。 “哎呀,不对……”“不是这样子的啦……”“这是盐,不是糖……”“快加一瓢水、快加一瓢水,要糊了啦……”灶房里不时响起赵雪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只见她聒噪得像只小母鸡,在陈正旁边叽叽喳喳地指挥着。 看着被陈正烧糊了的鱼,赵雪儿将信将疑地问道:“相公你真的会做饭吗?婆婆生病时真的是吃你做的饭吗?” 陈正也觉得这鱼的菜相的确做得不咋地,他母亲生病那会儿,他哪里来的像鱼这样奢侈的食物啊?每天能有一把米煮碗饭把肚子裹饱就谢天谢地了。他看着赵雪儿责备的神情憨笑地说:“哎,要是早点把雪儿娶回家那就好了,你婆婆也能享享清福。” 自己第一次做鱼,陈正自然要给自己捧个场,他夹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奈何这鱼肉烧得有点焦,味道有点苦涩。陈正这几个月来没少大鱼大肉,嘴巴自然也刁钻了起来,一口鱼肉含在嘴里难以下咽,他刚想吐出来,却看见赵雪儿吃鱼吃得津津有味,不解地问道:“雪儿,这鱼肉好像不是很好哎,你怎么吃得这么香?” 赵雪儿两眼眯成弯弯的月牙一笑说:“这是相公为我做的第一道菜啊,我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个味道。” 陈正听完,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地咽下了嘴里那口鱼肉。 吃完饭,赵雪儿说什么也不准陈正再碰碗筷,打发陈正去屋内趁机看看书,毕竟还有三、四个月就要大考了。 今日回来的早,陈正的精神也好,加上二人在灶房里没少调情,是夜陈正性情大发,一连三番耕耘,直爽得赵雪儿像是丢了魂一般,完事之后仍然抱着陈正,腿在陈正腹部不停地来回磨蹭,享受余温。经过这么多天的调养和膳补,陈正的腰已经完全康复了,所以赵雪儿也渐渐放宽了每晚行房的次数。 夜入寅时,月过西天,整个龙里县像是一汪死水般寂静。突然,远方一处烽火直上云霄,红光冲天,紧接着,两处、三处、四处……放眼望去,尽是火柱。 陈正体力消耗巨大,正搂着赵雪儿幸福地做着梦,突然,一小厮拼命地敲打他家院门扯着嗓子大喊道:“师爷、师爷,快快随我去见县太爷。” 各位亲,若是看得过瘾的话给俺一个收藏呗,俺好不容易上一次强推,总得让俺看到一些成绩,看到一些希望呀!跪求、跪求!!!! 【016鞑靼突袭】 [本章字数:362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5 11:00:00.0] 陈正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虽然此时困顿交加,身疲体乏,但既然知县刘山虎如此深更半夜差人呼唤,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陈正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掀被而起。赵雪儿先比陈正下了地,她看这架势想必相公要出门,所以起床替陈正穿衣。 事出紧急,陈正也来不及好好梳洗了,衣服穿妥,匆匆洗了把脸就破门而出,他一眼认出了前来敲门的是刘山虎的家仆。 “出了什么事?”陈正一见他面就问道。 家仆一脸惊慌,像是天要塌下来似地说:“师爷不好了,鞑靼来犯了,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县太爷只叫小的来请师爷赶紧去北城门。” 一听鞑靼来犯,陈正不禁一震心想:此值秋收,鞑靼来犯也属正常,可是按照以往惯例,鞑靼都是小股势力洗劫边界处的小村庄,何曾敢直奔边疆重镇龙里县而来?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叫赵雪儿赶紧锁好院门别出来,就跟小厮急吼吼地向北城门跑去。 此时鞑靼来犯的消息似乎在县城里开始散开了,陆续有民户家里透出灯光和一阵慌乱的嘈杂声,这就像一滴墨水滴在宣纸上,然后墨水沿着纸的纹理慢慢向周边扩散。 不一会儿,陈正来到北门,此时的北门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从门外涌进的逃命的百姓和从北面而来的商队。城外灯火通明,显然知县刘山虎已经将驻扎在城北的外军召集在此。按大梁国的规定,一地的行政长官平时只管行政,不负责军务,但一旦发生战乱或其他特殊情况,则自动成为该地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陈正看到北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烽火在各个山头悠悠地燃烧,光火烟雾直冲上黑幕般的夜空,知道今日的事态定然要比以往严重得多。他在城楼上找到了刘山虎,此时县丞张成明和主簿王旭也已赶来。他上下打量了刘山虎一番,只见一个文官县令竟头戴羽翎铁盔,身披铁甲披风,脚蹬牛皮战靴,手提白铁砍刀,俨然一名威风凛凛的虎将。 刘山虎见衙门里几个最重要的人员到齐,于是开口说道:“鞑靼贼寇,不知天高地厚,竟趁夜进犯我大梁领土。方才前方探马来报,说一股鞑靼先锋骑兵正向这敢来,欲进犯我龙里县城,我等怎能坐以待毙?本将决定,立刻召集外军前去阻击,尔等率领内军镇守城内,安抚百姓,看本将如何灭敌立功。” 在梁朝,每个县城、府城都有自己本城的守卫军队,这支军队归当地官府管辖,驻守城内,所以叫内军。但是内军的职责主要是用来维持当地治安,捉拿罪犯,在形式上类似当今社会的武警,所以人数一般不多,一个县城的内军人数在一百至三百,由一个把总统领。一个府城的内军人数在五百至一千五,由一个千总统领。至于省府或者一些大都市,则设守备一名,军队数在数千至一万不等。 然而一些军事重镇,尤其是边关要塞,仅靠内军显然是不能承担守城的重任,所以朝廷会调派一些正规军队在城外驻守,俗称外军。 陈正看外面满眼的烽火,觉得此次鞑靼必来势汹汹,若是贸然领兵出击怕是要吃亏,于是劝阻道:“大人,依在下看,现在我军尚不知敌军人数多少,目的何在,是否有无后续部队,不如大人先将外军遣进城内把守城门,带弄清敌势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刘山虎不以为然地摇摇手说道:“哎,你一个书生,舞文弄墨在行,这打仗你就不行了。我跟鞑靼人交手了十几年,太熟悉他们的套路了,无非就是小股势力,少则数十,多则千把,见我大梁百姓刚刚秋收完,想趁机劫掠一把。我是一县长官,如何能坐视我县百姓遭鞑靼人欺辱而不管呢?所谓战机稍纵即逝,我迅速带兵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看这群蛮夫还敢再犯我境?” 陈正觉得刘山虎率这样做过于冒险,依然劝阻道:“大人率军出击,若是鞑靼人另一支队伍偷袭县城那该怎么办?” 刘山虎胸有成竹地摇摇手说:“鞑靼人来势汹汹,想来必是快马轻骑,带不了沉重的攻城器械,没攻城器械如何攻城,你们尽管放心。” 陈正还是觉得不妥,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刘山虎伸手止住,然后决意已定地说:“我意已决,师爷莫要再劝,你们要做的就是替我把城内管好,今夜涌入太多百姓,这治安隐患太大,你们要加强巡视,千万别让大后方出了乱子。” 刘山虎刚说完,就见城下徐勇来报说外军官兵集合完毕,刘山虎听罢,阔步下楼,领着一千多人北上迎敌去了。 刘山虎抽走了外军所有官兵,此时城内只剩下内军二百八十人,既要守卫城门,又要负责城内治安,人手调度捉襟见肘。 县丞张成明见刘山虎离开,顿时一拍大腿懊恼地骂道:“匹夫之勇,纯粹匹夫之勇,怎能将承担守卫龙里县重任的外军调走?万一鞑靼另一支军队突现城下,仅靠城内二百多守军怎能守住?我在龙里县做了二十年的县丞,从来就没发生过将外军擅自带走的情况。” 陈正见张成明时候诸葛亮,鄙夷地问道:“张县丞现在焦急了,刚才我劝阻知县时,你为何一言不语?” 张成明愤怒地一甩袖反驳道:“老夫所言有用吗?你是他最器重的师爷,你的话他都不听,我这个素来与他不合的县丞的话他会听吗?” 主簿王旭见县丞跟师爷在城楼上吵了起来,赶紧打圆场说:“哎呀,我说二位,这知县刚走,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呢?要我说,你们也别太担心,知县既然如此胸有成竹,想必事态不是很严重,我们且按他的话照办就是,不要伤了和气。再说了,知县不是说了嘛,鞑靼人没攻城器械,不会攻城,你们还瞎担心什么?” 陈正向来对这个尸位素餐,酒囊饭袋,看似聪明,实乃草包的主簿不屑一顾,无奈他是知县刘山虎的连襟,所以多少给些面子。可是现在,事态火烧眉头,他竟然一点看不出来,就算鞑靼人没有攻城器械,可若是有两、三千鞑靼人突袭城下,就凭城内两百多军队,怎么能守得住?所以陈正也不打算给他面子了,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陈正觉得,虽然张成明平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不过他毕竟在龙里县做了二十年的县丞,碰到这情况,应该会有对策,况且现在他也是龙里县里官位最高的人了,无论如何,都得由他站出来主持全局,于是他作揖请教道:“张县丞,刘知县现在不在城内,您便是城内代主,现在事态紧迫,您若有对策,请详细道来,学生必谨遵行事。” 张成明素来对刘山虎有成见,对刘山虎最亲信的师爷当然也没好脸色给,见陈正此时向他请教对策,自然要趁机奚落一番。他将脸扭到别处,鼻子哼了声说:“不敢、不敢,你陈师爷深得知县器重,想必足智多谋,此时你自便做主就是,何须问老夫。” 陈正见他紧要关头还如此酸不溜秋,嘴上不饶人,心中闷火顿燃,无奈此时有求于人,怎能闹翻脸,只好再作揖卑躬屈膝地说:“学生在县丞面前不敢自大,还望县丞速出良策,以解燃眉之急。” 张成明嘴上讨了便宜,心中洋洋自得,自傲地说:“现在只有赶紧召集乡勇上墙头守城,否则别无他法,城外乡勇是来不及召集了,不过城内还有数百民乡勇,召集起来应该能抵挡一阵。再将城内官差、衙役、驿卒也全部召集过来,一部分人负责治安,其余地全部上城头守城。还有就是,敌军北来,主攻北门,南门的压力少些,不如赶紧差人将南门的八门炮搬四门到北城。” 陈正听完,觉得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于是三人分工,县丞张成明暂时成为城内最高指挥,坐镇北城楼与内军把总商讨军队部署,主簿王旭负责召集全部衙役、驿卒,并差人去南门搬大炮,而陈正则带一队衙役按照名单逐一上门召集乡勇。 这是陈正第一次面对鞑靼人的进攻,况且现在城内守军不足,情况危急,所以他心中不免有些恐慌。但是他必须表现得十分镇静,若是被百姓看见,县太爷的师爷紧张成那样,很可能会在百姓之间造成恐慌,关键时刻后院着火,那龙里县就真的不保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乡勇已召集了八成,差不多五百人的样子。陈正见此处离家不远,赶紧趁机跑回家向赵雪儿交代一下。 赵雪儿一开门见是自己的相公,赶紧扑进他怀里,惊恐万分地说:“相公城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说是鞑靼人来了,雪儿好担心你。” 陈正也搂紧了她说:“雪儿别怕,相公不会有事,相公又不是官兵,不需要上阵杀敌,况且刘知县已经率领外军出城迎敌了,敌军打不到城下的。现在相公有要务在身,不能在家陪你,你关好门躲在家里,千万不要出来,别让相公担心,知道吗?” 赵雪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答应了陈正,陈正见情况紧急,不能花太多时间跟赵雪儿卿卿我我,于是在她额上深情地吻了一下后转身跑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陈正终于召集了名单上所有的乡勇,总共七百二十七人,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整个城内灰蒙蒙中透着淡淡的亮光,像是在眼前遮住了一层面纱。 陈正带着乡勇回到北城楼,此时主簿王旭的工作也已经完成,城内衙役和驿卒以及官府差役全部被召集过来,四门从南门搬来的大炮也已安置就绪。城楼上像什么石头啦,木材啦,烧热水的大瓷缸啦等等守城器械堆放得到处都是。 县丞张成明也与内军把总商定好人员部署,东、西、南三门各由一个校尉领三十名经验丰富的士兵,再带五十名乡勇把手,并不间断地向北门汇报情况。再由一名校尉领一队衙役在城内不间断巡逻,负责城内治安。其余官兵、衙役、驿卒、差役、乡勇以及民夫全部留守北门,所有人员统一听从调令。 陈正抬头环视北门城楼,只见城楼上花花绿绿地站了近千人,觉得人数足够抵挡到援军到来,心中也稍稍平静一些。 突然,一个眼尖的人看到了北面的动静,指着北方惊呼道:“快看,敌军来了。”人群风闻,顿时躁动起来。 陈正顺势望去,只见北面视野尽处,一片尘烟滚滚,杀气腾腾。 【017攻城伊始】 [本章字数:336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5 12:00:00.0] 躁动的人群像是塌掉老窝的蚂蚁不安起来,城墙上顿时人头攒动,慌乱成一片。城墙上大部分人都没有战斗经验,把他们拉上城墙纯粹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办法。 主簿王旭见敌军来势汹汹,大惊失色地说:“天啊,这么多鞑靼骑兵,县太爷跟外军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县丞张成明颇有幸灾乐祸地鄙夷道:“活该,不听劝阻,非要去送死,若是将外军调进城内驻守,何有现在这般危情?” 王旭知道,若是他这个知县连襟有个三长两短,凭城上这些杂牌军,怕是抵挡不住鞑靼人的进攻,就算城最后守住了,没了刘山虎,他主簿的生涯也就到头了。现在张成明口出不逊,他也顾不上礼数,破口骂道:“好你个张成明,自我和刘知县来龙里县赴任,你就没少甩脸子给我们看,刘知县和我念你年龄大,辈分长,从不与你计较。如今刘知县孤军深入,生死不明,你竟然如此般不知好歹,诅咒自己的上司?” “我呸!”王旭还没说完,张成明朝他啐了一口反驳道:“什么狗屁知县,成天就知道舞枪弄棒,从不过问政务,堂堂一县之长,竟见全县大小事务托付给一个没成年的毛头小子,此事要是传到上面,我看你这刘知县还怎么保住他的乌纱帽?” “你、你老匹夫。”王旭词穷言枯地骂道。 “你饭桶。”张成明的骂人功底显然比王旭高不少档次。 二人就这样,你匹夫,他饭桶的在城墙上骂得不亦乐乎,眼看就要动手相互撕扯,躁动的人群反而安静了下来,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个衣冠楚楚的活宝。 这可气坏了正焦头烂额的陈正,如此危急关头,这二人竟然这么不顾大局,在此时拌起嘴来,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城墙再任你们胡闹下去,岂不是要不攻自破了?你张成明也好意思骂刘山虎不问政事,人家刘山虎再怎么不负责,也还知道找人替他处理政务,你张成明呢?堂堂一县丞,光拿俸禄,不办差事,这些日子来,你看过几卷公文?处理过几件公务?他恨不得将这两个害群之马扔下城墙去,让鞑靼人千踩万踏他心里才痛快。 陈正刚要发火,就听见一声比刘山虎喉咙还大还粗犷的声音喝斥道:“全他娘的给我住嘴,若不然老子将你们统统扔下城去。”这一喝果然奏效,刚要骂出口的王旭顿时闭口立住,喉结上下摆动了下,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脏话。 陈正随声望去,只见一个赤面须髯,气势如虹,威武雄壮的彪精大汉瞪圆了大眼向这边走来。陈正一眼认出,来的人是内军把总陆大鹏,虽然把总只是个九品武官,但现在他可是县城里官职最高,也是唯一一个有品轶的武将了。 陆大鹏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如炬地瞪着张成明和王旭,突然,他将手中的那柄大刀猛地往地上一戳,被敲击的青石板顿时溅起碎屑,裂了一条细长的缝,这气势足够镇住在场的所有人。 他像训斥下属似的骂道:“爷爷的,大战在即,你们二人竟然当众喧哗,不知道这是扰乱军心吗?按法老子可以判你们立刻斩于军前。”说完他大手一指门楼对城墙上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吏说:“老子现在没空搭理你们这些官吏,你们也他娘的给我放乖点,别给我添乱,这里没你们什么事,现在统统给老子滚进去。” 张成明和王旭被这莽汉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随众官吏乖乖进了门楼,若是平时,他们非要叫这小小的把总好看,奈何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惹恼了这脾气火爆的大汉,后果不堪设想。 陆大鹏见陈正没有随众人进去,不满道:“我的话难道说得不够清楚吗?陈师爷为何不进去?” 虽然陆大鹏对陈正的态度蛮横,但陈正仍然对他作揖施礼说:“多谢陆把总站出来制止住了这混乱的局面,不过我不能进去,我得跟将士们一同抗敌。现在你陆把总就纯当我是一名乡勇,你说什么我全都照办。” 陆大鹏见陈正不像其他官吏般贪生怕死,一窝蜂地躲进了门楼内,而是大义凛然地要跟将士们并肩战斗,心中顿生三分敬意,他也作了个揖说:“陈师爷果然是大义之人,那就请陈师爷紧跟着末将,一会儿刀剑无眼,陈师爷自求多福就是。” 被张成明跟王旭这样一闹,无意间鞑靼骑兵已经距离城下不足四里地,就要到大炮的射程之内。北门上现在共有十二门炮,每门炮由三个士兵操纵,一个递弹,一个填膛,一个点火。炮弹为铅弹,里面填充火药,剧烈撞击会使火药燃烧,然后炮弹就会爆炸,碎片四射,但是杀伤力一般,不过剧烈的爆炸声能够起到威慑马的作用。 陆大鹏已经完全投入到总指挥的角色当中,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叫所有人各就各位。他之前已经调度好,一个士兵带六、七个杂牌军,这样士兵做什么,杂牌军就会跟着干什么。士兵的武器装备还算比较齐全,每人配备一把长兵器,或是砍刀,或是长矛,一把匕首,部分士兵还配备一把弓和数十支箭。 不过城内可没有那么多兵器配备给这些杂牌军,好在陈正有先见之明,召集他们时已经让他们从各自家中带上某种家伙当做兵器,他们有带扁担的,有带哨棍的,更有甚者带了一根桌腿糊弄了事的,因为这些都是自家东西,万一丢了,可没人赔偿你,所以谁也不肯带值钱的家伙。 陆大鹏紧贴城墙目不转睛地盯着鞑靼骑兵,目测他们已经进了大炮的射程之内,于是大喝一声“点火”。顿时,十二门大炮齐发,轰隆声像是地动山摇般震耳欲聋,整个城墙为此颤动。 这一发炮还没打着鞑靼人,却把城墙上那些赶鸭子上架的乡勇啊、衙役啊、驿卒啊等等吓得不轻,个个脸色像是血被放光了似的煞白,吓哭的,吓尿的,吓晕的比比皆是,这还没打,就已经哀声一片,气得陆大鹏暴跳如雷,恨不得跳过去狠狠地抽那些胆小鬼几十鞭子。 陈正也被这惊雷呼啸般的炮声吓得不轻,好在他从小就被灌输大丈夫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思想,更何况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更要保持镇静,可不能丢了脸。 随着炮弹着陆并且爆炸开来,被炮弹击中的鞑靼军人仰马翻,由于鞑靼军过于密集的原因,第一波炮弹的杀伤力还算可以,并且许多马被这爆炸声骇住,一时没了方向,也给鞑靼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紧接着,第二炮,第三炮,待到第四炮发出后,鞑靼人已经冲至城下不足五十丈的地方,到了弓箭的杀伤范围内。 守军的弓箭能杀伤鞑靼军,鞑靼军的弓箭也能杀伤守军。不过守军弓箭手总共不到三十人,而鞑靼军人手一张弓,并且鞑靼人极其善于齐射,当年鞑靼人横扫欧亚大陆,就是靠的一匹马,一把弯刀和一张弓。 陆大鹏见鞑靼人已经摆好阵势要对城墙放箭,赶紧大呼道:“注意隐蔽,自己找好掩体,鞑靼军要放箭了。”说完,陆大鹏紧贴城墙蹲下,眼睛通过瞭望孔观察敌势。陈正当然不知道这些战斗技巧,机械地学着陆大鹏,他怎么做,自己就跟着怎么做。 果然,鞑靼人娴熟地运用起骑射阵型,将队伍分成数个列队,首先第一列队跨马上前十步对城墙上放流矢,射毕后向右翼撤离。紧接着,第二列队上前放箭,射毕后依然向右翼撤离,此时第一列队已经转移到最后一个列队的后面,形成一个循环,这样鞑靼人就可以不间隙地向城墙上射箭,直射得城墙守军抬不起头。而在城墙守军只能躲在掩体里避箭的同时,鞑靼军另一支攻城队已经下马,扛着云梯在流矢的掩护下从左翼逼近城墙准备强攻。 鞑靼人横扫亚欧大陆攻占城池用的并不是这种方法,而是运用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对城门进行轰炸,炸开城门后便冲杀进去。不过正像刘山虎说的那样,火炮过于沉重,急速行军的骑兵不能够携带,只能带上最轻便,但是最难攻城的云梯。 鞑靼军的流矢阵果然名不虚传,直射得城墙守军人仰马翻,门楼被射得插满箭羽像刺猬一般。士兵们大部分有实战经验,碰到这种情况当然是能不抬头尽量不抬头,身子能缩尽量缩,就算不幸被流矢射中无关紧要的部位也要忍住,千万不能因为疼痛伸展开身体,将要害位置暴露出来。 不过那么多乡勇跟其他非官兵们可就懂不得那么多了,有忍不住抬头看情势的,结果脑袋被射成了筛子;有脚不小心被射中忍不住疼探了一下脑袋的,结果被箭射穿了脖子;也有一些运气不好的,透过瞭望孔观察时,流矢从瞭望孔里穿过,直接射中了眼睛。 陆大鹏见鞑靼人火里实在是太猛,全军只能龟缩着毫无还击之力,心中十分着急。他目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又结合这流矢的威力算出了敌军大致数量,忍不住骂了一声道:“干他娘的,城下起码超过五千鞑靼军,就算是将外军调回城内,怕也是守不住,今年鞑靼人为何突然对我城发起这么猛烈的进攻?” 陈正没有理睬陆大鹏,始终蜷缩身子紧贴墙壁蹲着。他亲眼看见旁边的那个乡勇因为腿蹲麻了稍稍伸展了下,结果被流矢射中脚踝,他一时没忍住,将身子稍稍外倾了下,然后一支箭从他后脖根刺了下去。这一幕让陈正心有余悸,怎还敢有丝毫动作? 突然,流矢停止了。陆大鹏从瞭望孔里瞄了一眼后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扯破嗓子大喊道:“全他娘的给我起来迎敌,鞑靼人强攻城墙了。” 【018两虎争雄】 [本章字数:324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5 12:00:00.0] 陈正听闻,赶紧探头望下城墙,只见鞑靼攻城先锋队黑压压的一片从东侧像决堤的洪水般朝城墙涌来,他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三十架云梯。城上守军刚才遭流矢袭击,大约损失了两成的战斗力,现在只剩下八、九百人,除去往城下扔石头的,扔滚木的,倒开水的,平均每架云梯只能由二十人把手,人手实在吃紧。 鞑靼人已冲到城下,部分云梯已经架好,开始有人向上爬。城上守军中的内军士兵经验丰富,按部就班地进行阻击,有将云梯推倒的、有向下射箭的、有向下扔石块和滚木的。那些非士兵守军们可就手忙脚乱,没有方向了,有傻愣愣站在那儿不知干什么的、有依旧躲在墙角不敢站起来的,更有甚者抱着刚才死去的亲友的尸体痛哭得忘乎所以,稍微有点脑子的知道跟着士兵学,拿起附近能拿的东西,一股脑往城下扔。 陆大鹏被那些呆若木鸡的乡勇们气炸了肺,一边将那些躲在后面不敢上前的人往前面推,一边大喊:“堵住云梯,千万别让鞑靼人爬上城墙。别傻不拉几地站在那儿了,往下扔石头啊!开水好了没,赶紧给我抬过来往下倒。” 在陆大鹏大吼大叫下,大部分人缓过了神似乎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城上的火力兀地猛涨,城下鞑靼人死伤一片,有被石块砸死的,有被木材滚死的,有被从云梯上蹬下去摔死的,还有被开水烫伤,在地上胡乱打滚的。整个城下肢体横飞,浆脑涂地,血肉模糊,简直成了人间炼狱。 然而这血腥的一幕并没有让鞑靼人停下进攻的步伐,他们仍然一边组织人前赴后继地爬云梯,一边站开一点距离,朝城墙上仰射,以削弱城墙上的防御力。鞑靼军在人数上和战斗力上占了太大的优势,若是照此下去,城墙不久就要被攻占。 陈正一边往城下扔石块,一边关注着整个局势,见鞑靼军攻势太猛,竟然有几个鞑靼军已经冲上了城墙,心中大骇。虽然鞑靼军刚爬上城墙,就被围上去的士兵乱刀砍死,但己方也牺牲了数人,鞑靼军人数是己方数倍,就算是二比一的耗下去,也耗不过鞑靼军啊。 突然,陈正听到一声“喀嚓”声,像是竹竿断裂的声音,他眼神往城下一瞥,看见原来是鞑靼军的一架云梯因为承受不住太多人的重量断裂了,那些准备顺着这架云梯往上爬的人只好舍弃这架云梯,转移到了另一架云梯下面。 陈正见状脑子忽然一闪,心想:对啊,刚才怎么没想到,为什么非要搬起石头去砸人呢,直接砸梯子多好,鞑靼军攻城器械貌似只有云梯,若是将云梯全部砸断,看他们还用什么攻城?爬不上城墙,他们人就是再多又有什么用? 陈正赶紧找到陆大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陆大鹏听完眼睛一亮,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石头、木材别再给我砸人了,瞄准了照着云梯给我砸,把他娘的云梯全部给我砸断。” 陆大鹏这一吼声后,所有举着石头木材准备往下扔的人全部转移方向,瞄着云梯砸了下去,整个城墙下立刻响起一阵阵竹竿断裂的“喀嚓“声。接连三下,守军摧毁了鞑靼人五成的云梯,守卫城墙的压力顿时缓解了许多。 就在此刻,城墙东边突然一阵骚乱,陈正昂头望去,只见鞑靼军一披头散发,形如野兽,身若金刚的莽汉已经登上城墙。此人武艺高强,力大如牛,一刀下去竟将上前阻止他的士兵拦腰砍成两截。这一刀一下子威慑住了其他准备围攻上去的士兵,所有人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无人敢上前。这一来,接连有数名鞑靼军爬上了城墙,若是不赶快将这个缺口堵上,后果将不堪设想。陈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恨自己是一个书生,不曾习得半点武功。 兀地,陈正身后传来一声铁器撞击地面的巨响,紧接着一声咆哮震耳欲聋道:“统统闪一边,让老子来会会这厮。”陈正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陆大鹏的声音,此刻,本营里也就只有陆大鹏能有如此的气魄了。 人群听声后纷纷向两边撤开一条通道,只见陆大鹏横刀向前快跑,直冲那鞑靼莽汉。鞑靼莽汉见来者不善,也面目狰狞地举刀冲向陆大鹏。 果然是两头猛虎,只见这二人兵器相交的那一刻竟碰擦出了火花,那得是多大的力道,放在普通人身上若是吃了那力道,就算骨头没被震断,虎口也要被撕裂。这二人的武艺、力道不分上下,你一刀我一刀,你一躲我一藏地在狭窄的城墙上斗得天昏地暗,直看得城墙上的守兵走了神,像是看戏般直勾勾地看着二人混战,就差有人拍手叫好了。 陈正见状赶紧喝斥道:“看什么看,趁陆把总吸引了那壮汉,你们赶紧给我堵住那缺口别再让敌人上来,手里还有石块的赶紧扔啊,把那梯子给我砸断。” 众人被陈正这一喝斥清醒了过来,想起这不是戏场,而是战场,于是赶紧又投入到了战斗之中。此时除了那个跟陆大鹏混战的莽汉外,还有十个鞑靼兵爬了上来,并且底下的人正陆续往上爬。好在扔石头的人一举中的,一下子砸断了那架云梯,切断了鞑靼军的通道,并且立刻有二十多守军冲了上去将已经登墙的敌军团团围住,控制住了局势。 陆大鹏跟那鞑靼莽汉的单挑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二人实力相近,一时半会儿谁也杀不了谁。不过二人拖得时间越久对鞑靼人越有利,这莽汉最多是鞑靼军的一名先锋,损失了他鞑靼军照攻不误。而陆大鹏可是城墙守军的指挥官,他陷入困斗,或是有个什么闪失,谁来指挥这残局。可这城墙过于狭窄,己方士兵又不大好上去协助陆大鹏,况且这两人已经杀红了眼,此时此刻也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说不定自己人照砍不误,谁敢上前帮忙? 此时,西边又有一架云梯失守,鞑靼军陆续登城,不一会儿就有十多人爬上了城墙,跟守军血拼了起来,局势越来越紧张,就要失控。 陈正心急如焚,这陆大鹏仍然与这鞑靼莽汉僵持着,再不想办法让他脱身去西边镇住,这城墙就不保了。他紧蹙眉头环顾左右,兀地将目光停留在了离他们二人混斗最近的那门大炮上,他灵机一动,赶紧跑到火炮边问道:“这门炮归谁管?” 恰好负责点这门火炮的士兵在场,于是赶紧上前回答道:“小人负责点火。” “很好。”陈正点了点头说:“赶紧给我放一炮。” 这士兵听后立刻照办,一个人接管了递弹、填膛、点火三道工序,导火索“嗞嗞”燃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冲天而出。火炮对远距离的敌军杀伤力很大,但一旦当敌军冲进城下,火炮基本上就失去了作用,所以鞑靼人攻城开始后,火炮就停用了,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不管城上城下,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 鞑靼莽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以及颤抖的城墙给吓了一跳,顿时一愣,有点发懵。陆大鹏也被这莫名其妙的炮声给愣住了,心想哪个王八蛋这个时候放空炮,这不瞎搞嘛。不过愣归愣,陆大鹏并没有被吓住,毕竟自己是这内军的把总,听城墙上响起炮声那太习以为常了。 高手过招,细微的差距都能影响战局,一个愣了一下而已,一个则被吓住,就这区区瞬间的微变,立刻显现胜负。鞑靼莽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大鹏已经高举跨刀朝他天灵盖劈来。不过这鞑靼莽汉反应能力过人,一个转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胳膊上仍被划了一刀,顿时血流不止。 陆大鹏见一刀不成再来一刀,丝毫不给这莽汉喘息的机会,再次挥举刀柄,千钧压顶之势抡圆而劈。这一次,鞑靼莽汉没再侥幸逃脱,脖子不偏不倚地正中陆大鹏的刀刃,顿时尸首分离。 东边守军见敌军猛将己被己方主将所斩,个个欢呼不已,士气大震,一鼓作气消灭了残留在东边城墙上的鞑靼敌军。陆大鹏片刻不歇,捡起滚落在地的鞑靼莽汉的头颅直奔西边。东边城墙高昂的斗志随着这颗人头的移动也传到了西边,在陆大鹏的坐镇下,西边敌军也渐渐被肃清,局势又好转起来。 陈正见状叹了口气,心想刚才那个举动实在是一出险招,幸好被吓住的是鞑靼莽汉,若是被吓住的是陆大鹏,恐怕此刻手里握着别人人头的就是鞑靼莽汉了吧! 陈正还没感慨完,突然听见有人高呼道:“快看,鞑靼退军了,我们胜利了,我们守住了。” 陈正闻声赶紧凑到前面,只见鞑靼军扛着残余的十架云梯陆续撤离大悦,心想鞑靼军肯定是因为伤亡惨重,放弃夺城了。 陆大鹏也欣喜若狂,但他仍不放过一丝多杀几个鞑靼人的机会,待鞑靼人退到火炮攻击半径内时,他立刻吩咐火炮手填膛点火放炮,直到鞑靼人退出火炮的攻击范围。他扶着护墙哈哈大笑道:“鞑靼人横扫万国的威风看来已经消失殆尽了。” 此时,一直躲在门楼里面的那些官吏们也陆续走到护墙边,有捋胡须的,有拍手叫好的,有已经开始相互道喜庆功的,城墙上一片出征凯旋似的欢呼。 突然,陆大鹏脸色大变道:“他娘的别叫唤了,鞑靼人不是退军,而是整队待攻!” 【019临阵退缩】 [本章字数:367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5 12:04:13.0] 陆大鹏的一声怒吼顿时让欢呼一片的城头肃静得像是知县老爷的衙堂,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偷偷摸摸。 陈正昂着头,踮着脚,双手横在眉头眺望,果然看见鞑靼人在距离北门大约六里地的地方停住不退了,看这架势,的确是要重整旗鼓,准备再次进攻。鞑靼人通过城墙上守军五花八门的穿着早就推断出城内守军不足,而他们的人数又占数倍优势,怎能因为第一次进攻受阻就全军而退呢? 刚刚走出门楼欢呼的官吏们见状个个捶胸顿足,鞑靼人的第一波进攻已经吓破他们的胆了,虽然他们一直躲在门楼里不曾露面,但是门楼外的炮声、喊杀声、嘶叫声、**声如何不让他们惊心动魄?更何况现在城墙上遍地尸体和残肢断臂,简直比屠宰场还要血腥,这场面,又如何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吏们所能承受的。 不过这惨绝人寰的场面并没有影响陆大鹏的思绪,他赶紧回头对手下几个小校尉说:“别他娘的站在这发呆了,赶紧去给老子清算伤亡,看看还有多少人能继续战斗。” 几个小校尉听命后迅速跑开,陈正的心跳也随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起来。他环看四周,映入眼帘的所有人,除了躲在门楼内的官吏外,所有参加战斗的人没有一个脸上不挂彩的,至少八成的人身上鲜血淋淋,他自己的左手也蹭破了一大块皮,正血流不止,不过他这算是最轻的伤势了。 吩咐几个小校尉清点伤亡后陆大鹏一刻不歇,立即亲自带人整理城墙,陈正也加入其中。他们先是将尸体挪开,将道路腾出来,再将御城器械像石块、滚木之类重新调配,火炮也必须进行调整,以便能立刻投入使用。 半个时辰后伤亡数据统计出来了,情况很不乐观。士兵阵亡不到一成,重伤不到一成,剩下八成还能继续战斗,总体损失控制得还行,但其他人伤亡所占比例可就不得了了,这数据一报,直接让陈正的心凉成了冰块。其他人员,阵亡超过三成,重伤超过两成,还能继续战斗人数已不足四百。 陆大鹏听了这数据后也直摇头叹道:“这可不行,就这么点人如何能再抗住鞑靼的进攻,陈师爷,得赶紧想想办法。” 陈正哪里还想得出办法?城内所有乡勇刚才已经全部被抓来了,自己能调动的差役、衙役、驿卒等所有壮丁也全部投入了战场,现在还能从哪里再挤出壮丁来? 陈正正蹙着眉头,右手环胸,左手抵眉闭着眼睛一筹莫展,突然有一士兵上前半跪着报道:“禀报把总,东城逃回一士兵,说是徐千总的部下,他知道一些敌情。” 陆大鹏一听,赶紧指示快将这人带来。士兵一溜烟离去,果然不久,就见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遍体创伤的士兵被两人左右扶着肩抬到了陆大鹏和陈正面前。 陆大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伤兵,看他的穿着的确是外军装束,便问道:“这位兄弟可知刘知县和徐千总的下落?城外敌军情势如何?” 这名伤兵似乎伤得很重,说话有声无力,只听他呼吸艰难地说:“回禀大人,我军刚出城不久就遭遇了鞑靼先锋骑兵,人数少说也有八千,因为人数悬殊太大,我军很快被敌军包围,小人战斗没一会儿就受伤晕阙过去,再等醒来,我军已全军覆没,刘知县和徐千总也已经壮烈殉国了。小人醒后欲回城禀报军情,见敌军正攻占北门,只好绕道从东门回城。” 听刘山虎跟徐勇已经阵亡,陈正心头一震,脑袋有点晕眩。又闻鞑靼骑兵人数有八千之重,而此刻城墙上的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五百多人,不仅人数较鞑靼军差了十多倍,而且在战斗力方面也相差甚远,这城想必是真的保不住了。 自己身为大丈夫,以身殉国落个美名也值了,可是,一想到那纯真善良的雪儿,若是她落在了这些如狼似虎的鞑靼军手里,得会受尽怎样的屈辱?一想到这,陈正心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不为君王,不为自己,单为雪儿,也不能让这城失守,否则就算死了,我陈正也不甘心。 陆大鹏差人将这伤兵送到伤员处休息,此时这个伤兵带回来的消息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平静的水面上荡起的涟漪,虽然悄无声息,却暗流涌动。知县战死,敌军八千之众,这消息怎能不让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像是站到了悬崖边上那般失望? 看着士气大落的队伍,陆大鹏也觉得大势已去了,他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看陈正,只觉得他的眼里像是正在冒火,他眉头一缩赶紧问道:“看陈师爷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说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陈正像是看到了希望般看着陆大鹏说:“城内民户三千,若是每三户出一壮丁,不就能凑上一千人?” 陆大鹏还以为陈正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听他这么说又摆手又摇头地说:“这些缩头乌龟,要是有胆早就上城墙了,何至于要人去捉?” 陈正不以为然地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拿钱诱惑,不怕找不到人。” 陆大鹏冷笑一声说:“陈师爷,你也知道要重赏才有勇夫,他们得看见你将重赏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才会来啊,可现在我们哪里来的重赏?难不成你想空手套白狼?” 陈正胸有成竹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办。”陈正说完,看了眼那些唉声叹气如丧考妣的官吏们后继续说:“那些胆小如鼠的丘八爷们是指望不上了,这城墙可全仰仗陆把总了。” 患难的时候英雄才会惜英雄。陈正跟陆大鹏,一个是寄人篱下的师爷,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把总,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绝对是龙里县一文一武的两个英雄。 陆大鹏感叹陈正人如其名,如此正义,不禁心存敬意,向他作揖行礼,陈正还礼后领着一队衙役大步离开,直奔楚世杰家。 此时楚世杰家也乱成一团,敌军攻城,不管攻没攻下,大户人家都要将家里的金银细软,值钱财物事先装箱藏好,到时候万一城破要逃命,哪里扛得动那几大箱的财物?藏好后不怕敌军找到,等战事平息,回头再取,既保财,又保命。 楚世杰见陈正危急时刻到访,想必定有急事,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迎接。楚若云也正在收拾自己的身物,听陈正来了,竟弃之不顾,躲在窗台后面偷偷地看着他。 事出紧急,陈正也不打算跟他喝茶漫谈兜绕圈子,站在门口直奔主题地说:“楚员外,如今战况紧急,可否借一物相用?” 楚世杰当然不会拒绝,豪爽地回复道:“陈师爷所借何物?若我楚世杰有,必定相借。” 陈正先作揖行礼,然后大表赞扬地说:“楚员外果然身系国事,实乃商人模范,今日鞑靼虏寇,犯我境内,无奈我城守军不足,城防摇摇欲坠,只得出重赏,招勇夫前去守城。楚员外身缠万贯,颇富一方,晚辈前来,想请楚员外慷慨解囊,以解燃眉之急。” 陈正说完,楚若云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在离得远,他人没有听见。她嘴里喃喃道:“好你个陈正,话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借财,还不是乞捐,借了你还得起么?一上来就将了我爹爹一军,叫他如何推脱不捐?” 果然,楚世杰被陈正说得不知如何推脱,不借又不行,借了肯定讨不回来又有点舍不得,一时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楚若云见楚世杰心意未决,赶紧半身探出窗台对院子里二人说道:“爹爹,咱家皮货生意多经龙里县,若是龙里县落入鞑靼人手里,咱家这生意还怎么做?爹爹切不可因小失大,断了自家的财路啊!” 陈正抬头见是楚若云,如此紧急关头也不禁被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所吸引,一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内波澜不已。 楚若云的话点提的楚世杰,为了自家生意着想,破点财也在所不惜了,于是一口答应愿意捐赠白银三千两,当即叫家仆孙安和李田开箱取银。 陈正正要嫌三千两过少,楚世杰插话说:“不瞒陈师爷,我楚世杰的大部分财产都被转移回杭州老家,这里只能周转三千两白银。” 陈正见此无话可说,人家已经拿出三千两了,你若再求更多,也不免有点过分。不过他灵机一动,心想,万事开头难,既然有人带头捐,不怕其他商户不捐,到时候再将这些商户带到城头上去,不求他们上阵杀敌,只希望他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人给穷苦百姓造造声势,或许能提高不少士气。 陈正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楚世杰,楚世杰支支吾吾不出声,但他见陈正来势汹汹,怕由不得自己不去,只好委曲求全地表示愿意陪同陈正一家商户一家商户地去讨银子,并且上城头给士兵呐喊助威。 楚若云听说陈正要将自己父亲带上城头,当即跑下楼来到楚世杰身边挽住他不让他去。无奈楚世杰已经答应,不敢反悔,楚若云无奈,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注意安全,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果然,由楚世杰带头,又有陈正带着一帮衙役作势,大商户们纷纷捐银,此时是危难时期,就算是破财免灾了。不到一个时辰,陈正带着他的募捐大队已经凑到了白银两万两,他将银子分成十箱,由二十名衙役抬着,并且带着一众商贾士绅在街上敲锣打鼓地喊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快上城头,白银到手。” 途经的百姓见这白花花的银子,个个花了眼,现在他们眼里只剩下银子,什么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一听上城头就有银子拿,纷纷抄上家伙,直奔北门。陆大鹏一见这人都跟抢宝贝似地往城墙上涌,嘴都笑歪了,心想:这陈正,果然有两下子,要是我做县太爷,我也得聘他做师爷。 陈正这一游行,不但吸引了众多民户,更吸引了逃命进城,食不果腹的难民,一些今天凌晨逃进城内的商队中也有人蠢蠢欲动,抄上家伙舍身赴国难了。 再等陈正回到北门,虽然看见城头上乱哄哄的一片,但心中却十分踏实。陆大鹏见他回来,赶紧上前道谢,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番。 突然,门楼附近有人躁动,陈正和陆大鹏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跑了过去,就见一士兵扯着一小吏的衣袖说:“你不许走,将士们上前杀敌,你们躲在后面也就算了,此时此刻,竟然恬不知耻地要离开,我哪能让你走?” 陈正一眼认出那要走的人是县衙的钱粮吏,只见钱粮吏一甩袖子哭腔甚浓道:“我只是一个管钱粮的小吏,这县丞跟主簿都走了,如何还叫我待在这里?” 【020士气大振】 [本章字数:327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6 08:00:00.0] 陆大鹏听闻县丞张成明跟主簿王旭都跑了,不禁大怒,只见他疾步上前推开人群,径直走到哭坐在地的钱粮吏身边一把揪住他的领口骂道:“他娘的,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媳妇儿被糟蹋了,就知道哭,哭什么哭?” 钱粮吏被陆大鹏这一吼吓得面如铁色,立刻止住哭声,只是刚才哭得太猛,一时间不能完全止住,像是吃得噎住了似地一嗝一嗝的。他惊恐地看着陆大鹏,畏畏缩缩又结结巴巴地说:“陆把总,我上有老,下有小,这县丞跟主簿都走了,您让小的也走吧。” “哼!想走是吗?”陆大鹏说完一把将他拽到护墙边,然后拎着他的后腰带,将其半个身子悬在墙外怒斥道:“娘的,就你家有老有小,难道将士们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想回去是吗?行,老子把你从这扔下去,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钱粮吏被吓得哇哇大叫,手划脚蹬地像是在水里狗刨似地哭求饶命。陈正见状赶紧上去打圆场,将钱粮吏从陆大鹏手里救了下来说:“陆把总,这钱粮吏阵前退缩,扰乱军心,罪该万死,不过现在人手紧缺,不如一会儿让他上前杀敌,就算是往城下扔扔石块,也比直接扔下城去摔死价值来得大。” 陆大鹏听完一把将钱粮吏推倒在地骂道:“滚蛋,再让我听到说你要逃,老子直接将你砍成两半。”看着钱粮吏连爬带滚地跑开,他叹了口气对陈正说:“刘知县战死的消息已经让将士们士气低落了不少,这县丞跟主簿两龟孙子又在这节骨眼上临阵脱逃,我真怕一会儿将士们无心恋战啊!” 陈正也被张成明跟王旭两人气得胸腔像是要爆炸般膨胀,他咬着牙狠狠地说:“这好办,我带人将他们捉来绑在城墙上,以正军心。这里现在人又多了不少,情况也复杂了许多,又要陆把总多费神了。” 陈正说完就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去捉张成明跟王旭二人,他刚下了城楼,就听见拐角处传来赵雪儿一声清脆的声音,“相公”,只见赵雪儿穿着一袭男装,整个人躲在墙后,只探出个脑袋远远地叫了陈正一声。 陈正循声看到了赵雪儿,他疾步走到赵雪儿面前有点愠怒地责备道:“雪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交代你躲在家里别出来吗?” 赵雪儿在陈正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低着头喃喃地说:“相公没吃早饭,现在又日上正午了,雪儿怕相公饥饿,所以带些馒头给相公充饥。” 陈正一听赵雪儿的来意,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蛋说:“相公不饿,你先回去,相公忙完了就回家陪你好吗?” 战事已经发展至此,赵雪儿如何不知,又看见陈正衣衫破损,满脸尘垢,左手上还流着血,她心疼地握住陈正的左手摇摇头说:“不,雪儿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雪儿要陪相公,跟相公并肩战斗。” 陈正一听急了,将左手从她手里挣脱开说:“你怎么不听话?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你一妇道人家在这能干什么?” 赵雪儿噙着眼泪看着陈正,不说话只是摇摇头。陈正见她固执不走,性情大燥,指着赵雪儿吼道:“相公的话你一句也不听是不是?难不成要我现在就休了你?” 赵雪儿听陈正威胁要休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理直气壮地昂了昂头反驳说:“雪儿不曾犯任何错误,相公凭什么休了妾身?” 陈正一听哑口无言,是啊,赵雪儿自嫁进他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曾犯任何错误,自己凭什么休她。他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愣愣地看着赵雪儿。 赵雪儿见陈正噎住话,赶紧放缓语气说:“相公,雪儿什么都不想,只想跟相公在一起,雪儿虽是小妇人,但最不济也能替将士们做做饭,怎能说帮不上忙?” 陈正一听赵雪儿说要替将士们做饭,想起现在就快要正午了,将士们累了一上午颗粒未进,若是不吃点饭,下午哪有力气杀敌,他又想到了刚才的钱粮吏,于是赶紧命人将钱粮吏叫来,然后对赵雪儿说:“那好,相公允许你留在这里,不过你不许上城头,就在这搭锅起灶,给将士们做午饭,你现在去菜市口,那边有许多逃难来的妇孺也还没吃饭,你把他们叫来,一起为将士们做饭,他们也可以从中讨口饭吃。” 赵雪儿这此没再违背陈正的意思,只见她略带欣慰地坚定地点了点头后转身跑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将手里那用布包着的五个馒头塞到了陈正的手里。 不一会儿钱粮吏被带来,陈正吩咐他赶紧带人去粮库取二十石大米运到城楼给将士们做午饭,一定要让所有参战的人吃饱。钱粮吏不敢不从,赶紧低着头趋步跑开。 陈正吩咐完这些,领着人刻不容缓地来到县丞张成明家门口,只见其家门紧闭。陈正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人砸门,砸了两下,就听见里面有人骂道:“光天化日之下强砸民宅,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一听里面只敢回声,不敢开门,陈正知道这张成明必然躲在家中,于是一方面差人盯住他家后门,一方面砸得更凶。几个人如同匪盗似地又是飞踹,又是肩撞,不一刻的功夫,就将张家的大门砸开,只见张成明一家老小蜷缩在他身后都站在院子里,像是嗷嗷待宰的羔羊般颤抖。 张成明语气略带惊颤地说:“好你个陈正,我张成明好歹也是朝廷堂堂的正八品县丞,你竟然带人砸门硬闯我家,该当何罪?” 陈正不顾一屑地鄙夷道:“这个罪名我不清楚,我只清楚,身为城内品轶最高的县丞大人,竟然弃城于不顾,临阵脱逃躲在家中,足可判死罪,应当阵前斩首,以正军法。来啊,将县丞张成明绑了,请上城头督战。” 陈正身后诸衙役早就对龟缩在门楼里的官吏们心存不满了,现在有机会将其绑上城头,个个都抢着上前拉一把绳子以解气愤。张成明想要逃脱,可他已经年过五十,哪里挣扭得过这些衙役,不一会儿,就像是杀猪般被捆得严严实实,几乎快要喘不上气。张家一众老小哪里敢上前阻扰,只能言语谩骂,抱头痛哭。 陈正一帮人捆着张成明将其拽出院子,在来张成明家的路上他已经派人去盯着王旭,怕王旭万一听到风声躲了起来,那就不好找了。果然,王旭听说陈正要带人来捉他,连大门都没敢走,准备翻墙逃出,好在被陈正派来盯他的人看到,将其堵在院内出不去。 不一会儿,陈正等人就到了王旭家,王旭见陈正身后被五花大绑的张成明,心扑腾地像是捶鼓般砰砰直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陈正昂首扩胸地走进王旭院内简单明了地说:“王主簿,你是想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想跟张县丞一样被我们请着走?” 王旭一听,赶紧点头哈腰地说:“自己走,自己走,我自己走。”说完,他低头弯腰走出院子,老实巴交地跟着队伍回到了北门城头。 此时钱粮吏已经将二十石大米运了过来,赵雪儿也已经带着一帮逃命到城内的妇孺在城门下的空地上搭好了锅灶,准备下米煮饭。 陆大鹏见陈正将张成明和王旭二人押了回来,恨不得在他二人身上狠狠地抽上一百鞭子以泄愤。他上前一把拎住张成明的衣领骂道:“老匹夫,就你这怂样还想做龙里县的知县?我告诉你,得亏这龙里县是由刘知县做主,要不然在你手上,这城早就丢了。”他看了一眼旁边吓得一言不语的王旭,也指着他骂道:“还有你,也有脸做了刘知县的主簿,你有刘知县一成的胆量也不至于像现在般跟个落水狗一样。” 陈正站在一旁不发言,让陆大鹏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阵子,然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现在得将这二人正法以正军心。”说完,他拽起捆绑张成明的绳头将其拉至帅旗杆下登高呼道:“众位将士听着,本县县丞张成明,懦弱胆怯,贪生怕死,身为城内最高官员,竟弃城上将士于不顾,置城之安危于不闻,躲在家中妇孺怀里,简直是羞辱我大梁朝廷,如此朝廷败类,岂能轻饶?今日我将其绑在这旗杆下任其自生自灭,以正军法,以抚军心。 城墙上所有人见状无不欢呼,士气顿时提高。城墙的军士早就对这些躲在城楼内的丘八爷们颇有意见了,现在见县丞被绑在帅旗下,一旦战斗打响,必然是敌人的活靶子,谁不觉得大快人心? 陈正见士气提高,趁热打铁振臂一呼道:“大家闻到没有,我已吩咐人做饭,马上就好,大家吃饱喝足,奋勇抗敌,以示我大梁军威。”说完,他指着城头上的商贾士绅说:“并且,城内钱主已经捐银三万两以犒军士,待杀退敌军来找我领银,所有参战者,人人有份。” 陈正这接连几个举动一下子调动了整个守军的士气,陆大鹏见时机成熟,举着大砍刀大呼一声道:“必胜、必胜。”他这声音,雄壮浑厚,激励人心,城头上众人像是打了鸡血般疯狂,纷纷情不自禁,跟着欢呼起来,士气简直比打了胜仗还要高昂。 见士气被调动了起来,陈正也舒了口气,此时已经忙了一上午,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腰处也有些隐隐作痛。他有些晕眩地扶着墙壁,想起赵雪儿还在城下做饭于是打算下去找她,谁知刚向前走了两步准,身后的张成明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021命悬一线】 [本章字数:329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6 10:00:00.0] 陈正正要回头看情况,就听见陆大鹏大喊了一声:“不好,有刺客,赶紧趴下。” 陈正这一上午都跟着陆大鹏,已经对他的话产生了习惯性地遵从,一听陆大鹏说要趴下,他头也来不及回,直接紧贴墙壁蹲下了身子。不过旗杆处其他人并没有听陆大鹏的话,见绑在旗杆上的张成明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冷箭射中后背,一个个像鸭子般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陈正躲好后才回头,见张成明的有后肩膀处插着一支短箭,痛得他正撕破喉咙般大喊大叫,整个旗杆都随着他的挣扎而剧烈晃动。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嗖”的一声,又是一支短箭飞来,这次正中张成明的脖子,右边进,左边出,张成明像是被放干了血的鸡一般,翻着白眼,脑袋垂着晃荡了两下死透了。 这一箭让刚才还东张西望的人群一下子惊炸开,旗杆附近的人像是受了惊吓的鸡群,一下子哄散,纷纷避离这是非之地。 主簿王旭虽然也被放在旗杆下正法,但他并没有被捆着,所以也跟着人群逃避。只见他低着脑袋,像是没头的苍蝇,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不知往哪里逃。就在此刻,冷箭再度来袭,又是催命般“嗖”的一声,短箭直中王旭的脑袋,一箭毙命。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吓破了胆,个个缩在护墙下不敢探头。 此时陆大鹏蹲着身子来到陈正的身边,他看着死在旗杆下的张成明和王旭的尸体上插着的短箭说:“看箭如此般短小,想必这刺客用的定是短弩。这种东西精小,可以藏在身上随处携带,并且精度高,力度大,是暗杀神器。”他又目测了下插在张成明尸体上那两只短箭端部所指的方向然后指着门楼东边二十丈处的民楼说:“看这箭支来源,凶手应该在躲在那边,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凶手应该只有一个。这我就搞不懂了,两军交战,他派一个刺客过来干什么?难道他们想靠这个刺客杀光我们所有人?” 陈正蹙着眉说:“这还看不出来吗?你看这城墙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刺客单单刺杀县丞和主簿这两个最没有战斗力的人?因为他们衣着跟城上其他人不一样,刺客一眼认出了他们应该是城中官吏,鞑靼人想用刺客刺杀我方的军官和官吏,军官和官吏一死,城内守军群龙无首,这城自然不攻自破。” 听完陈正解释,陆大鹏恍然大悟,他见鞑靼人竟然用这如此卑劣的手法,咬牙切齿地说:“这狗日的鞑靼,只恨这刺客太狡猾,不知道他躲在哪里,要是老子要抓住那刺客,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陈正见这刺客给城上守军一下子造成了这么大恐慌,心中也十分不宁,虽然他知道这刺客不是冲城上守军来的,可是将士们哪里知道,他们又有谁敢从护墙下冒险探出身子?万一此时鞑靼攻城,没人敢探出身子,这城如何守得住?得赶紧想办法将这刺客揪出来干掉。可现在只知道刺客躲在那鳞次栉比的民楼处,如何才能将其搜出来?他紧缩眉梢思绪后拍了拍陆大鹏的肩膀说:“我有办法,陆把总稍等。”说完,他就紧贴墙壁弯着身子轻轻地离开来到城门下。 此时赵雪儿正跟着一群妇孺赶着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她还不知道城楼上发生了什么事,看见相公过来,她眯着眼睛笑道:“相公前来催饭了吗?不要着急,马上就好。” 陈正被她这天真无邪的笑容彻底打败了,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笑。他不理会赵雪儿,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城楼上跑,直拽得赵雪儿一头雾水,可看见相公如此着急,想必是紧要的事情,也不敢多问,只好紧随着陈正的脚步。 陆大鹏见陈正拽了个女人来心头困惑不已,他皱着眉看着这女扮男装却不是清秀的赵雪儿问道:“陈师爷说是有办法了,可如何带了个女人上来?” “她就是我的办法。”陈正言简意赅地回答陆大鹏后转过头对赵雪儿说:“雪儿,你不是嚷嚷着要跟相公并肩战斗吗?现在相公给你这个机会,你一定要完成这任务。” 赵雪儿听闻眼前一亮,可见陈正这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有些怔怔地问道:“相公要雪儿完成什么任务?” 陈正指着张成明和王旭的尸体对赵雪儿说:“看见没有,县丞和主簿被人杀了,他们是被一个狡猾的躲在暗处的刺客给杀了,这个刺客专挑城内官吏和军官下手,陆把总和我都是刺客的目标,若是不把这刺客干掉,城内必大乱。可是现在,我们只知道刺客的大致方位在那片民楼处,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他揪出来,现在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了。” 赵雪儿愣神地看着陈正,眼神里既有受宠若惊,更有茫然,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虽然雪儿不知道相公要雪儿干什么,但相公说什么,雪儿都照做。” “那好。”陈正点了点头说道:“相公一会儿站起来去引那刺客出手,你一定要紧盯民楼的方向,找出刺客的位置,将其射死。”说完,他从旁边的士兵手里夺过弓箭递到了赵雪儿的面前继续说:“相公知道你的厉害,你能射中飞起来的麻雀,这眼力,这精准度,一定能完成相公交托给你的任务,对不对?” 赵雪儿反应迟缓地明白了陈正话,相公要自己做诱饵引刺客出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赵雪儿立拼命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略带哭腔地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相公去做诱饵,雪儿完成不了这任务。”说完,她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拒绝接过陈正手里的弓箭。 陆大鹏也听明白了陈正的意思,本来还想骂他荒唐,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一个女人,可是听陈正说这小女人能射中飞起来的麻雀,想必这射术精湛得无人能比。他觉得,此时此刻或许这真的是干掉刺客最快的办法了,于是也认同了陈正的想法,正义凛然地说:“你一个师爷无品无轶的,刺客那会对你下手?这事得我来,刺客见我这身铠甲,就知道我是军官,必然会动手。” 陈正见陆大鹏自告奋勇要做诱饵,赶紧劝阻道:“不行,你陆把总现在是城墙上的主心骨,你若是遭遇不测,这一大群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将谁来指挥?现在这龙里县谁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你陆把总!”说完,他又回过头看着泪水已经泛出眼眶的赵雪儿说:“况且只有我亲自出马,雪儿才会用尽全力,一举击毙刺客。” 赵雪儿依然摇头,两只眼睛像是两股泉眼似地流着清泪,嘴里喃喃地说:“我不要,我射不中,我不想相公去做诱饵。” 陈正十分镇静地轻轻一笑,替赵雪儿抹了抹眼泪,有点生死离别般的味道说:“相公帮你擦擦眼泪,可别让这泪水模糊了雪儿的视线,影响雪儿的发挥。你不是一直说相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现在相公就得像雪儿说的那样,做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啊。” 说着,他将赵雪儿背在身后的手掰了会来,然后将弓箭递到了赵雪儿的手中,没再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赵雪儿那紧握弓箭,指骨都勒得发白的手,显得十分信任。 赵雪儿知道相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城池的安危着想,此时他心意已决,无论自己如何反对,都阻挠不住相公以死相诱的决心。她内心澎湃地看着陈正正义盎然的面孔,自己暗暗下了决心:相公若是遭遇不测,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城上随他一起去吧。 赵雪儿按照陆大鹏的指示蹲在了一个视角开阔的掩体后面,若是民楼那边的刺客有什么动静,必定一览无余。她搭箭拉弓,做好随时出箭的准备,两只大眼睛瞪得像是两个小太阳般圆亮,死死地盯着民楼处,不敢眨一下眼皮。 陈正见赵雪儿已经准备好,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放松自己紧张的心情,像是在品尝这人世间最后的气息。他贴着墙壁,弯腰向前挪着小步,慢慢地靠近旗杆,然后面向民楼的方向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弩箭随时刺穿他脑袋的准备,但身体依然颤抖,心跳得比逃命中的奔跑的兔子还要快。 陈正站在旗杆下引诱刺客的举动顿时让城墙上不安的军士静默了下来,他们目光刷齐的看着陈正,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的人敬仰、有的人担心、有的人好奇,有的人怀疑。 陈正原以为刺客会在他探出头的那一刻击杀他,一直担心若是刺客出手太快,雪儿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站起来了,但刺客依然毫无动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弩箭有可能飞来的方向,内心琢磨道:难不成这刺客转移位置了?亦或是这刺客见自己不像是官吏,不想对自己下手?可是没这道理啊,自己虽没穿官服,可穿着儒衫呢,这也是身份的象征啊!哪有平民百姓穿儒衫的?该不会是这刺客知道我们这是引狼出洞,故意放诱饵引他出来吧? 此时陈正倒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双腿有些僵硬地站在旗杆下,身边张成明的尸体都比他镇静得多。他缓慢地扭过头想看看陆大鹏有什么指示,就在他转动的那一瞬间,就听见赵雪儿大喊一声:“相公小心!” 与此同时,她已经绷紧的弓弦像是霹雳般一声惊响,只见弓上那支锐的箭飞一般地出弦,羽端仿佛燃起一团火焰。 【022剜肉取箭】 [本章字数:328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7 10:00:00.0] 赵雪儿之所以箭术如此精湛,很大一部分原因仰仗她这尖锐如鹰眸的一双大眼睛。陈正转头的那一霎那,躲在暗处的刺客忽然发起攻击,但他只是扣动手中那把短弩的扳机,除此之外身体没有丝毫的动作,任何人,不管怎么看,都肯定找不出他具体的位置。 然而赵雪儿敏锐的目光虽然没有看见刺客的位置,但是刺客的弩箭飞出的那一刹那,赵雪儿竟然通过弩箭飞出的地方看到了刺客忽隐忽现的身影。虽然自己已经全神贯注,但是看见自己的相公有危险,她仍然不禁大喊了一声,尽管自己分了心,但她还是精准地将箭头指向了刺客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弦出箭,接着对面一家民楼的阁楼里,一个黑色身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摔死在了地上。 陈正听见赵雪儿的警告,毫不犹豫地趴下,然而速度还是慢了一拍,在刺客翻身落地的同时,那支短箭也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他的左肩关节处,陈正“啊”地哀嚎了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相公!”赵雪儿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扔下手中的弓箭健步如飞地跑到陈正的身边,扶着疼痛得涨红脸的陈正,痛哭道:“相公,你中箭了,你中箭了,来,雪儿扶你。” 陈正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箭伤,他喘着粗气问道:“刺客呢,刺客干掉了没?” 此时陆大鹏也走到了陈正的身边,他蹲下身去扶着陈正的另一边说:“陈师爷放心,你家夫人已经将刺客射杀了,我看得很清楚,刺客已经摔死在楼下了,我已经命人去将刺客的尸体搬来。你肩上中了箭,先别说话,我这就扶你到门楼内拔箭治伤。” 陆大鹏说完就背起陈正要往门楼里走,见周围所有人还像是受惊了的绵羊似的躲在掩体后面不敢露头,不禁大骂道:“你们一个个孬种还躲着干嘛?刺客都被干掉了你们没看到吗?你们看看陈师爷是如何胆量过人,你们若是有陈师爷的百分之一,这城何愁守不住?全他娘的给我站起来备战。” 众人被他这一骂,所有人的屁股像同时被尖针扎了一下似的,倏地一下全部跳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的目光随着陆大鹏的脚步移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陆大鹏背着陈正来到了门楼里,门楼是军队守城时,指挥官的临时指挥所,所以里面有张长案。陆大鹏将陈正反放在长案上,一边令人赶紧去取创伤药,一边仔细打量着陈正肩上的上伤口说:“陈师爷放心,没射中要害,只要将箭拔出来,敷上创伤药,好好休养几日便会痊愈。” 说完,他将一块叠好的湿巾塞在了陈正的嘴里继续道:“我现在就替你拔箭上药,拔箭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一下就好。” 一直站在一边哭泣的赵雪儿蹲在了陈正的正前方,手紧紧握着陈正颤抖的双手,心似乎比陈正的伤口还要疼痛。陈正见她哭得伤心,忍着剧痛向她微微一笑。只因嘴里含着湿巾,不能开口跟她说话。 陆大鹏见状知道陈正此时精神不集中,若是现在迅速将箭拔出,必然会让他少受些痛苦,于是也不跟陈正说一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箭一提,只听陈正痛苦地大叫一声,嘴里的湿巾应声掉在了地上。 赵雪儿抬头见陆大鹏一脸愕然的样子,心头不禁一惊地问道:“陆把总,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鹏颤颤地将只有箭杆,没有箭头的箭枝递到陈正跟赵雪儿的面前愤然地骂道:“这狗日的刺客,用的短箭是特制的,箭头上像是有倒钩,并且箭头容易松动,刺进肉内后能紧紧地勾住肉骨,一旦有人硬生生地将箭拔出,只能拔出箭杆,箭头就会嵌在肉内。” 陈正此时已经毫无气力,浑身就像被浇了水般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气音量低沉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当然是要尽快将箭头取出来,否则箭头嵌在肉内,堵住血管,血液长时间不流通,你这整条胳膊就要废了。”陆大鹏说完蹲到陈正的面前说:“陈师爷放心,军中有麻药,你吃了麻药后就会没知觉,到时候我再替你将箭头取出来。” 陆大鹏说完就吩咐人赶紧去取麻药,那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士兵来报,说刺客的尸体已经带过来了。陆大鹏挥手示意将尸抬进来,一见那尸体觉得十分眼熟,他皱着眉想了会儿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刺客不就是那外军伤兵吗?” 陈正听闻也稍稍抬起头看了眼刺客,果然是那外军伤兵。他蹙了蹙眉梢若有所思地说:“想必这刺客是鞑靼人故意放进来,先是谎称刘知县战死,再暗杀我军官吏以损我军士气的,把总可命人取其首级以示众,再派人大肆宣传说知县没死,鞑靼军只有三千人。” 陆大鹏当然明白陈正的用意,赶紧吩咐人去办。没过多久,去拿麻药的人急吼吼地回报说军中麻药已经没有了。 陆大鹏闻讯大怒骂道:“胡扯,军中怎么会没有麻药了?” 那人哪里知道军中为何没有麻药,当然答不上来。不过此时陆大鹏也没有精力去查军中的麻药哪里去了,他知道,这麻药是珍贵药物,这龙里县的药铺里肯定没得卖,想必有人见是珍贵药物偷偷拿出去卖了。 陈正见陆大鹏一筹莫展地在门楼内来回踱步发怒,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吗,这箭头不取,整条胳膊都难保。他喘着粗气唤道:“陆把总别费神了,你直接替我取了箭头就行,我忍得住。” 陆大鹏大惊失色道:“这怎么行?这箭头勾住了肉,得剜肉取箭头,不吃麻药,你得活活疼死。” 赵雪儿一听陈正竟然要求不吃麻药取箭头,脸色也吓得煞白,但她此时也无言以对,这箭头,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她只好将脸贴在陈正的手背上,无助地哭泣着。 陈正无力地摇摇头说:“古有关公刮骨疗伤,我这只是剜肉,又怎能跟挖骨相提并论?关公能忍得,我也能忍得。陆把总别犹豫了,你自己也说,这箭头若不早取,必废了我整条胳膊,难道陆把总想见我陈正变成废人不成?” 陆大鹏见陈正极力要求,心头也有些动摇,他知道现在若要取出箭头只能剜肉生取,别无他法。既然他自己提出生取,那就依他。于是吩咐人准备好了剜刀、镊子、钩子等所有工具,看得赵雪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大鹏面无表情地将剜刀在火上来回烤热,然后举刀欲止地对陈正说:“陈师爷,这刀下去真的是疼痛难忍,你可得做好准备。” 此时陈正已经将湿巾重新咬回嘴中,他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他右手握紧赵雪儿,左手扣住案沿,浑身像是冬天里没穿衣服版直哆嗦,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却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里不断地渗出。 陆大鹏颤抖着手将刀刃贴近陈正的皮肤,只听“跐溜”一声,皮肉被火热的刀刃烫得翻卷了起来。 陈正牙口要紧湿巾,脸憋涨得如比关公脸红,比包公脸黑,额头上的青筋像是要爆炸般鼓胀,眼睛瞪得眼珠欲夺眶而出,血丝像是散乱的红线般网布在眼白上,他握着赵雪儿手的那只手将赵雪儿的勒得咯咯直响,另只手的手指则已经扣进了案沿,指甲里嵌的全都是木屑,指尖也鲜血淋漓。赵雪儿也顾不上手痛,她的心已经跟陈正的伤口连在了一起,每一刀不仅切在了陈正的身上,更是切在了她的心里。 剜肉持续了大约两刻钟,陆大鹏又不是大夫,只是个粗狂的把总,他哪会像郎中般精刀细割?见到箭头,直接一刀下去,将被箭头勾住的肉切开,然后用镊子将箭头取了出来。虽然手法是粗糙了些,但在没麻醉药的情况下,长痛不如短痛,早取出来早超生。 陆大鹏替陈正取出了箭头没有直接扔掉,而是闻了闻,确认箭头上有没有毒,好在答案是让人欣慰的。之后,他又在陈正的伤口上倒上酒来消毒,再敷上金疮药,然后将伤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得严严实实,这也着实让陈正又阵痛了好几次次,不过跟刚才剜肉相比,这次阵痛感轻多了。 此时陈正已经完全虚脱得瘫软地趴在长案上,整个长案像是被洗过般潮湿,上面全是陈正流的汗,还有赵雪儿的泪水。赵雪儿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双手紧紧地握住陈正的右手,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一边哭,一边喃喃地叫着相公,夫妻二人四目相视,一趴一跪,一疼一痛,画面凄楚婉人。 陆大鹏替陈正处理好伤口后向陈正行半跪拜军礼拱手道:“陈师爷英雄大义,陆某真心佩服!” 陈正本想回礼,只是胳膊不方便扭动,只好作罢,他勉强轻松地笑了笑说:“陈某这狼狈相何来什么英雄大义,真正让人佩服的是陆把总。” 二人在门楼内相互恭维一番,此时,城头上的守军一边吃饭,一边讨论陈正的剜肉取箭头的事,无不为之惊恐,许多人见己方军中竟然存在一个像关公刮骨疗伤般的神人,心中顿时像吃了定海神针般镇静。 陈正在赵雪儿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跟陆大鹏讨论起现在的军力部署。陆大鹏刚才派人粗略地统计下参战人数,一共在一千三百人左右,东西南三门依旧是三十名士兵加五十名其他人把手,主力依旧留守北门。 二人刚没谈多久,门外士兵禀报,鞑靼军有动静,像是要组织第二波进攻了。 【023城门大破】 [本章字数:332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7 14:00:00.0] 陆大鹏闻讯起身对陈正说:“陈弟,你现在行动不便,就由弟妹陪着在门楼内好好坐着,为兄这就去御敌,你放心,这次鞑靼人依旧攻不下。”说完便昂首阔步地出门指挥,他出门没多久,那些官吏还有商贾士绅们便接踵而至地进了门楼,生怕晚一脚,自己就要被留在外面。 陈正很想回到城头上继续战斗,无奈此时他已经实在没有一丝精力,只好听从陆大鹏的安排,他坐在椅子上,头虚弱地依偎在赵雪儿的怀里,心里始终惦记着城头上的战事。 赵雪儿心中却没有任何杂念,只念着他怀里疲惫的相公,她也顾不上满厅的人了,双手搂着陈正,将脸温柔地贴在他的头上,轻轻地说:“相公,你真勇敢。” 陈正微笑了下轻声说:“勇敢什么,不咬牙将箭头取出来,相公这左胳膊就废了,难道你想相公变成独膀子啊?” “就勇敢,就勇敢。”赵雪儿噘着小嘴嘟嘟地说:“全底下就我相公最勇敢。” 陈正奸笑了声说:“既然相公这么勇敢,你可不可以亲相公一下?” 陈正说完,赵雪儿哭红的脸还是隐现了一抹红晕,她将陈正搂得更紧地摇摇头说:“不要,这么多人在这,相公故意要雪儿羞人。”然后声音压得更低了说:“等回家,雪儿亲你一百下。” 陈正听了,又微微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列队的人群,吹进屋内的北风像是裹着硝烟的味道,在屋内漫延。 突然,屋外的人群像是有些不安,陈正见状眉头一蹙,屋内的那些丘八爷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有两个胆子稍大一点的悄悄地凑近门口向城外张望了下,然后惶恐地大叫道:“不好了,鞑靼人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两架投石车。” 屋内人群听这人一咋呼,个个开始变得浮躁起来。陈正也被这消息给震住了,鞑靼人轻骑快马突袭城下,怎么可能带得了庞大沉重的投石车?若是能带得了投石车,还不如带大炮呢。现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两架投石车是鞑靼人趁刚才休战的数个时辰内赶制的,鞑靼人果然是横扫过世界的民族,百年来的攻城略地让他们对攻城器械的使用已经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出两架投石车。 鞑靼人上一回合之所以没能攻下城池,绝大部分原因是他们的攻城器械单一,除了云梯之外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现在鞑靼人有了投石车,攻城威力顿时大涨,只要大门不幸被他们的投石车打中,那么谁也阻挡不了鞑靼的铁骑,城池必失无疑。 陈正见局势又紧急了起来,屁股也坐不住了,虽然浑身乏力,但还是极力要求赵雪儿将他扶到门口。赵雪儿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实在拗扭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此时鞑靼军的投石车已经到了火炮的攻击射程内,陆大鹏正指挥火炮手想用火炮将鞑靼军的投石车摧毁。 无奈连续发了两炮,十二门炮没有一弹击中鞑靼的投石车,眼看投石车就要进入攻击城墙的射程之内,再不摧毁它,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这也不能怪火炮手,一来这些火炮手只知道递弹、填膛、点火,将炮弹打出去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这炮弹打到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二来此时的火炮也不像现在那么先进,上下左右调节起来很方便,那时候,整个火炮唯一的结构就是一杆炮筒,连支撑都没有,想要用这种火炮打中指定的目标,那对火炮手的要求实在是太苛刻了。 所有人见连续发了两炮都没能打中投石车,心中不禁焦虑起来。此时,鞑靼人的投石车已经到了攻击范围之内,只见他们将投石车推至正对城门的地方停住,所有人都知道鞑靼人要开始投石攻城了,个个都吓得避开投石车正对的地方。投石车正对大门,而大门的正上方则是门楼。 此时门楼内的丘八爷们见状,也顾不得外面安全不安全了,反正现在里面最不安全,个个急着往外涌。好在陈正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们会涌出来,已经事先叫赵雪儿带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定要被这些人挤得跌倒在地。 大家正对鞑靼人准备投石攻城一筹莫展,突然,前来助阵的商队里走出一个中等身材,左半边脸上横着一条刀疤的中年汉子,只见他径直地走到门楼正前方的那门火炮边,然后指着最近的一门火炮说:“快,将那门火炮下的沙袋给我抽出来。” 火炮手见这人胸有成竹的样子,竟然心甘情愿地听他指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那门炮移开,把垫在炮筒下的沙袋全部搬到了门楼正前方的那门炮旁。 只见那人蹲在这门炮筒屁股后面,右手伸出,翘起大拇指,左眼紧闭,右眼通过那根翘起的大拇指瞄准鞑靼人的投石车,嘴里不停地念叨:炮筒屁股垫高,炮筒往右移一移,再移一移,多了,往左去一点,行就这样,点火。 刀疤男叫完点火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门火炮投射出一枚炽火燃烧的炮弹直中鞑靼人右边的那架投石车,将其击得粉碎。众人见状,无不一阵欢呼。陈正惊讶地看着毫无表情的刀疤男,暗忖:果然是个人才,若是他能投身我大梁火炮军营,传授我大梁火炮手这番技巧,那对我大梁火炮的威力可是质的提升。 然而,就在众人欢呼的同时,鞑靼人左边的那架投石车已经蓄势待发,只是投石车的力道用大了,方向打得很正,但是石头偏高了,正中城门上方的门楼,将门楼前面的飞檐击得粉碎,整个飞檐都坍塌了下来。 飞檐刚坍塌下来,就听见有人喊道:“不好啦,赶紧救人,楚员外被压住啦!” 众人一听赶紧上去挪动压在楚世杰身上的木梁和瓦砾,可是一根木梁正中楚世杰的脑门,**都被砸了出来,再等众人将他从瓦砾中抬出来时已经毙命了。 陈正见状心头一惊,突然想起自己要将楚世杰带到城楼来时,楚若云飞身出来相阻的画面。如今楚世杰毙命城楼,那楚若云还不得恨死自己?想到这,他双腿有些发软,好在有赵雪儿扶着,否则定要瘫坐在地。 此时,刀疤男见已经不慌不忙地在调整炮筒瞄准鞑靼人另一架投石车,而鞑靼人的投石车也在调整位置跟力道,想要一举炸破龙里县的北大门。 众人为楚世杰的死躁动了一会儿,现在又重新投入到火炮与投石车的较量当中,没人敢发声,都屏住呼吸看着那杆漆黑乌亮的炮筒。在刀疤男叫了声点火后,嘶嘶燃烧的导火线承载着全称墙上人的希望。导火线燃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炮筒往后一震,激起一层烟土后,炮弹直冲云霄,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鞑靼人左边那架投石车上。 然而,就在炮弹摧毁投石车的那一刻,鞑靼人也调整好了投石车并且将石弹发出。炮弹摧毁投石车的巨响还没消失,只听“哐当”一声,伴着城墙一阵剧烈抖动,城门被石弹击中了,北大门被鞑靼人攻破了。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鞑靼骑兵震天颤地的马蹄声和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 “不好!”陆大鹏大叫了一声后赶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门楼左边的人全部留在城墙上御敌,右边的人全部跟我下城墙堵住大门,千万别让鞑靼人骑兵进城。” 那些官吏和商贾士绅们见城门被鞑靼人撞开,鞑靼骑兵正呼啸而至,又见楚世杰被砸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陆大鹏率人下城之后,他们也紧跟着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墙,抱头鼠窜地逃跑了。 陆大鹏带着五、六百人堵住城门,将石头、拒马、沙袋等等能用的东西全都堵在门口,尽量延缓鞑靼人进攻的步伐。然而这些东西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很快,城门已经堵不住鞑靼人如同潮水般的涌进,跟围堵在城门下的守军刀光剑影地混战在一起。 守军中只有一部分军士有真正的武器,大部分乡勇以及自愿参战的人不但没有武器,也没有什么战斗力,鞑靼骑兵骑在马上砍杀他们简直比切菜还要容易。在自愿参战的守军中有一批人是北来的商队,他们行走江湖不但有身本事,而且也自备刀枪,只因人数稀少,显然在人流如潮的鞑靼骑兵的冲击下起不了什么作用。 赵雪儿见城池即将失守,而陈正此时此刻却站在城上一动不动,她摇了摇陈正的胳膊问道:“相公,我们怎么办?” 陈正心如死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蜂拥而至的鞑靼骑兵顷刻间就能冲进城内,这城必然是守不住了。他深情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赵雪儿微微笑了笑说:“雪儿,你恨我将你带进城内吗?” 赵雪儿相视一笑,然后十分幸福地将头靠在陈正的胸口摇摇头说:“怎么会?只要跟相公在一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雪儿也无怨无悔。” 陈正既欣慰,又愧疚地搂着赵雪儿的纤腰在她额上深深地亲吻了一下,他鄙夷地看着那些抱头鼠窜的官吏商贾冷笑道:“无权无势被压迫的人尚且能在这守卫这座城池直到最后一刻,而这些掌握财富和别人生死的人,却像惊弓之鸟,逃得比撒腿的兔子还快,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对他们作为一个男人感到羞耻。” 赵雪儿不再说话,她轻轻得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头扎进陈正的怀里,双手将他紧紧抱住,心想:能跟相公至死也不分开,我也无欲无求了。 【024天降神兵】 [本章字数:359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8 10:00:00.0] 下午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北风吹赶着硝烟,整个世界像是肃杀般冷酷无情。城外的鞑靼军依旧如箭矢般向城内涌进,而城内的守城壮士丝毫不胆怯,丝毫不畏缩,明知是以卵击石,却依然斗志昂扬。人就是这样的动物,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就会有畏惧感,一旦将其置之死地,反而能变得视死如归。 城门简直变成了绞肉机的进肉孔,门前守城将士、鞑靼军士、鞑靼战马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积血都已经漫过了将士们的鞋底,黏糊糊的鲜血使得战斗如同在沼泽地中进行一般泥泞不堪。 同时,一部分鞑靼军扛着仅剩的十来架云梯继续对城墙发动攻击,留在城墙上防御的军士像之前一样,动用一切的阻力阻止鞑靼军登城。然而城中大势已去,捉襟见肘的守城人数不可能同时防住鞑靼军的两面攻击。并且小股势力的鞑靼军也从东门和西门对城墙展开攻势,虽然效果不明显,但牵制住了这两个门的守军,使其不能增援北门。 陈正跟赵雪儿像是融合成一座雕像,相拥地立在硝烟弥漫的城头上。赵雪儿的站在陈正的右侧,头贴在他的胸口,目光漫无目的地凝视着东方。忽然,她迅速将头从陈正的胸膛拿开,整个人秉直了身体,昂着头,踮着脚看着东边,然后指着东边兴奋地对陈正说:“相公快看,东边来了一支骑兵。” 陈正在赵雪儿举动怪异时也已经随她的目光看向东边,只是由于书读多了,视力不及赵雪儿那般敏锐,听赵雪儿这么一说,他赶紧站得更高一点,右手横眉眺望,果然看见东边数里之外,一队骑兵正风尘滚滚地向这边赶来。 陈正知道,那是通往大同府的路,此时这条路上突现一支骑兵,必定是大同府救兵赶到,大同府离龙里县不足二百里,骑兵快马加鞭话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能赶到。算算狼烟四起到现在,也就四个多时辰,刚好是探马急报加救兵来援这一来一去的时间。陈正见状,也顾不得左肩疼痛了,站在门楼处像是发疯似地大呼道:“救兵来啦,救兵来啦!” 人数已经锐减一半的城内守军听闻救兵来援,突然像是重新打了鸡血般兴奋,个个为这能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变得神勇无比,以一当十,不但没有像刚才那样被鞑靼军冲击得连连后退,反而众志成城,像是用人体血肉之躯搭起一座坚固的城墙,硬是将鞑靼军堵在城门附近寸步不能向前。 与此同时,陈正发现在鞑靼军后方也杀出了一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目测只有三、四百人,但这支队伍突然地出击大后方一下子使得鞑靼的后方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没多久,鞑靼军也发现了从东边而来的大梁救兵,而城门虽破却迟迟不能攻进,于是军心大乱,逃兵增多,战斗力也明显下滑。 鞑靼军见大势已去,赶紧鸣金收兵,然而为时已晚。如神兵天降般的大梁数千骑兵援军此刻已经冲至北门城下,将正在撤退中的鞑靼军拦腰截断。而城内守军也一鼓作气,从刚才的防御状态变成出击状态,追着攻击鞑靼军撤退在最后的士兵,其他三个门的守军也纷纷出城歼敌,战斗一下子成了一面倒的态势。 现在,一小股不明身份的队伍正攻击鞑靼军后方,堵住鞑靼军退路,队伍中间被大梁援军切断,最前方又被守城军士追着打,鞑靼军成被逐渐包围之势,一下子方寸大乱,像是被狼群攻击的羊群,毫无招架之力,只顾朝没有大梁军队的西边逃窜。 陈正见援军及时赶到,失城的危机也已经化解,绝望如死灰的信心重新复燃,看着被杀得丢盔弃甲的鞑靼军队,陈正忘我地哈哈大笑起来,右手将赵雪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此时他也顾不得城墙上站满了人,一个激动,嘴巴紧紧地贴住了赵雪儿的双唇。 赵雪儿被陈正这突如其来的大胆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想挣脱,却又怕力气用太大触动了陈正的伤口,只好羞红着脸任凭陈正肆虐,不一会儿,双唇被陈正吮吸得又红又肿,湿润得如同浸润在水中的红丹。 此时陆大鹏也似着了魔一般疯狂大笑,只见他右手跨刀,踱步上了城楼,见陈正跟赵雪儿亲昵的举动也不以为意,只顾兴奋地大喊道:“哈哈哈,陈弟,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地守住城池了。你看鞑靼这帮龟孙子,哈哈,刚才的威风哪里去了?” 陈正只顾跟陆大鹏笑傲城头,没有注意到羞恼在一旁的赵雪儿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知轻重的相公,心里暗骂道:哪有人能在众目睽睽的城墙上激吻,这要是被传出去,还要我怎么见人。然而赵雪儿虽然羞愤,却能很清晰地看出她的羞愤里掩藏不住幸福的喜悦。 此时,一队援军骑兵进城,从领头将领的战甲就能看出此将领身份不一般,陈正跟陆大鹏不敢怠慢,赶紧下城楼迎接。只见一身形瘦高,面相猥琐,上唇两撇八字胡的将领“吁”声勒马停住,骑在马上对城内守军喊道:“本将乃大同府总兵左参将朱啸天,奉命率大同府骑兵驰援龙里县,尔县知县、县丞何在?还不快快来接见。” 朱啸天说完,陈正上前一步作揖道:“小人乃本县师爷陈正,知县刘山虎率领外军出击敌寇,现在生死未明,县丞张成明和主簿王旭贪生怕死,弃城罔顾,扰乱军心,已被就地正法。” 朱啸天听闻眉头不由一皱大惊道:“尔县知县、县丞均不在,这城防谁人指挥?” 陈正作揖再拜道:“本县把总陆大鹏,统帅全县人马,誓死抗敌,功劳卓越。” 陈正刚说完,又是一队骑兵进城,虽然领头将领蓬头垢面,鲜血染红他半边脸,身披数十创,战甲已经损裂,但陈正和陆大鹏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正是生死不明的知县刘山虎。只听刘山虎马未停,声先到喊道:“龙里县知县刘山虎在此,敢问来将何人?” 朱啸天再次趾高气昂地报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刘山虎见是上司,急忙下马拜见。只见朱啸天轻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现在由本将接管龙里县的战事,你即为本县知县,只顾管好本县民政就好。此次鞑靼军出动人数甚重,太子又正在我山西境内,朝廷不敢轻视,总兵大人已亲自率大同府将士支援前线稍后就到,大军即将驻扎龙里县,尔等务必要做好一切后勤保障工作。尔县县丞既然已经正法,我看你这师爷颇有能力,我且命你暂代尔县县丞,协助知县工作。” 而后,朱啸天又看看一旁的陆大鹏后指着他继续说:“至于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城墙,备齐防御设施,以防再战。”说完,他便调转马头离城而去。 见朱啸天离开,陆大鹏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骂道:“什么东西,仗都打完了,还来接管什么?无非就是追击残敌,争夺功劳。要不是我们在这死扛了一天,能让他一来就击退鞑靼军?” 陈正虽然也有些气恼,不过不管功劳花落谁家,反正现在城池能得以保全,这已经让他没有理由再气愤了,更何况一直下落不明的刘山虎也能活着回来,就算他朱啸天再嚣张跋扈又如何?不去搭理他便是。 此时城内一团糟糕,城内守军死伤惨重,且多是城内自愿参战的乡勇民夫,这些人急需安顿。还有城内这一天来没少发生趁火打劫的案子,也亟待官府解决。 城防这边更加糟糕,城门已经毁坏,北门楼塌了一大块,防御器械诸如石块、滚木、炮弹也消耗殆尽,急需补充,陈正三人的工作十分繁重,于是片刻不容耽误地分头工作去了。 陈正将赵雪儿劝回家中之后带着伤身跟刘山虎回到县衙,他将张成明跟王旭的死大致经过告诉了刘山虎,刘山虎刚猛,自然对这两个贪生怕死之辈的死不以为意。只是他一路上都叹息徐勇,原来徐勇已经战死。 陈正从刘山虎嘴里得知,刘山虎他们率外军向北疾驰十五里地碰到了鞑靼先锋骑兵,两军在黑夜里厮杀起来,因寡不敌众,只好撤退,谁知退路已被鞑靼军切断,无奈只好向西行,退到一路面狭窄的高地上居高临下死守,才得以没被鞑靼军全歼。鞑靼军留下一部人马困守住他们,其余大部离开去攻县城,他们想突围,但没成功。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刘山虎他们见鞑靼军一部分军队在此附近伐木造投石车,心中大急,万一这投石车造好,城池必然守不住,于是刘山虎和徐勇稍稍休整后再度突围,虽然这次也没成功,但破坏了鞑靼军造投石车的计划,只是徐勇在这次战斗中壮烈牺牲。之后刘山虎率残部大约三百人一直坚守高地,直到看见救兵来援,才再次杀出,返回城内,现在,一千二百名外军只剩二百多人了。 陈正跟刘山虎回到县衙签押房里劳顿公务,此时县衙的官吏、衙役以及驿站的驿卒损失惨重,县衙办事人员锐减,人手严重不足。尽管如此,陈正依旧不失信用,回到县衙第一件事就是计算如何分发酬银。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上午一共募捐得到纹银两万一千多两,参战内军二百八十人,其他自愿参战人员一千五百余人,总共一千八百人,其中阵亡一千余人,重伤及残疾四百余人。若是阵亡军士家属得赔银十五两,重伤及残疾军士得赔银十两,其余人员得酬银五两,这样一分,纹银不多不少,刚刚分完。 大半夜的时候,大同府总兵周汉率军赶到,驻扎在了龙里县周遭。所有事务像冬天北风下的雪片般飘向陈正,忙得他焦头烂额,连续两天都忍着剧痛忙到大半夜,连家都没敢回,只能睡在县衙的轮值房里。 第三天清晨,陈正已经早起,在签押房里处理公务,公文通知说山西兵马都指挥使钱忠义率八万大军两日后赶到,要龙里县做好准备。他叹了口气将公文丢到一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门外一衙役悄悄上前禀报说他夫人在县衙后门等他。 陈正佯打起精神,匆匆来到县衙后门,刚踏出门槛,就听见右边墙角尽出传来赵雪儿清脆的叫声。他循声望去,只见赵雪儿手里挎着一竹篮,上面盖着蓝布,像是给他送早饭,而她身后,则是站着一身素衣孝服的楚若云。 【025再救美人】 [本章字数:323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8 12:00:00.0] 楚若云的美可以说无法遮挡,就算是将她像木乃伊般包起来,她的风韵依然能透过裹尸布,像一团气似的环绕在她的周围。这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功高手,无需出招,仅从呼吸就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内力。上次跟徐勇野炊,楚若云虽然一身粗糙的男装,但依旧遮不住她国色天香的姿态。今日她一身孝服,更是在倾国倾城的容貌上添加了一缕凄楚因而娓娓动人。 陈正看见披麻戴孝的楚若云,想起了惨死门楼前的楚世杰,这几日连夜操劳,竟将楚世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今日楚若云寻上门,莫不是找自己算账来了?陈正心事重重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赵雪儿见状便抬步迎上,楚若云也跟在赵雪儿的身后上前。 二人走到陈正的面前,赵雪儿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楚若云突然箭步冲到她前面对着陈正的胸口一阵猛敲狂捶,打得陈正胸口“咚咚”直响,一边打一边哭诉道:“陈正,你还我爹爹,你还我爹爹。” 陈正知道楚若云现在对他恨之入骨,毕竟自己将人家的父亲拉上战事阵前,如今楚世杰已魂断城楼,楚若云如何不想找他狠狠地出一口气。楚若云出手真的很重,不但敲得陈正胸口气闷,就连左肩还没完全愈合的箭伤也被敲得像是要震裂,但他依然双手背在身后袒露胸膛让楚若云尽情地敲个够。 虽然陈正不还手,但站在一旁的赵雪儿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被另一个女人如此捶打,她赶紧从侧面插入陈正个楚若云二人中间挡在陈正的面前推开楚若云愠怒地对她说:“楚姑娘,请你对我相公放尊重点,早知道你竟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举,我就不带你来找我相公了。” 楚若云停止敲打,将身子向左侧了过去,先是捂着嘴,接着又蹲下身子痛哭了起来,泪珠像是雨天下屋檐的落水般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滚滚流出,哭得撕心裂肺。 赵雪儿毕竟是软心肠,见楚若云哭得如此伤心,刚生的怒气也消失殆尽了。她也蹲下身子在楚若云的耳边安慰道:“楚姑娘对不起,刚才雪儿的话说得不中听,还请你不要介意。你不是说要请我相公帮帮你吗?你赶紧跟他说事情吧。” 陈正听赵雪儿这样说,想必是楚若云现在除了丧父,还遭到了其他麻烦,赶紧上前一步弯下腰急切地询问,无奈楚若云痛哭不止,根本不理会陈正。赵雪儿见状,只好代口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正。 原来前日楚世杰不幸牺牲在城头上,死讯传到家里,家奴李田见状起了异心,趁楚若云跟老仆孙安去城门领尸体之际竟然伙同丫鬟挖出楚世杰事先藏好的一箱财物,并且窃取了楚世杰这间院子的房契和地契,贱卖给了跟楚世杰素有商业纠纷的另一个皮货商汪隆衡之后连夜带着这箱财物逃之夭夭。 昨天下午,汪隆衡带着地契和房契向楚若云索要院子,楚若云不允,他就命人砸了灵堂,将楚世杰的尸体扔出院外。楚若云去县衙告状,无奈汪隆衡有院子的房契和地契,县衙也奈何不了。 楚世杰是杭州人氏,在这里举目无亲,除了生意往来,毫无其他交情,如今他已身死,谁还顾得上他留在这儿的**。更何况若是要帮楚若云,就得将楚世杰的尸体搬回家,这么晦气的事,谁愿意去做?这样一来,楚若云跟老仆孙安二人走投无路,只好来求陈正,希望他能帮助他们火化了楚世杰,再资助点银两好让他们带着楚世杰的骨灰返回杭州。 楚若云并不知道陈正这两日食住都在县衙里,今日一大早她来到陈正家门口,可是却不敢敲门,站在门侧不知所措。恰好此时赵雪儿正欲去县衙给陈正送早饭,顺便帮他换一下伤口上的金疮药,开门看见了心事重重的楚若云,一询问才得知她发生了这样的事,二话没说就带她来见陈正了。 昨日楚若云来县衙报案,她知道陈正现在暂时代理本县县丞,心想若是能有他帮助或许能打赢这官司。谁知这两天战事吃紧,县衙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不断驻扎到县城附近的军队身上,这些民事官司统统交由衙门佥事处理,所以陈正并不知道楚若云家发生了这样的事。 陈正听闻后勃然大怒道:“什么?竟有这样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他说完眉梢微蹙地想了想后继续说:“楚姑娘,我先陪你将楚员外的尸体暂时运到县衙的仵作房里,完后我就去替你讨回院子。” 楚若云此时已经止住哭泣,听到陈正愿意帮她,心中也稍稍有些宽慰,毕竟自己父亲现在还陈尸街头,先让父亲安顿下来再说。 陈正带赵、楚二人刚走到县衙正门,恰巧遇到朱啸天。陈正见了赶紧向其行礼,朱啸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爱理不理地嗯了一下,突然余光瞟到了陈正身后一个清秀可人,一个惊艳销魂,两个风格迥异的小美女,魂瞬间被勾住,步子也迈不动了。 他转向陈正,一改刚才傲慢的表情,平易近人地笑了笑,一边偷瞄着赵、楚二人,一边客气地说:“哟,陈县丞一早就有公干啊,真是辛苦,这二位美人是……” 陈正心中一直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向汪隆衡讨院子,所以不曾发现朱啸天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匆匆介绍了一下后,便借有公务在身离开了。 安顿好楚世杰的尸体后陈正回县衙叫上了两个衙役,然后三人腰上缠条白绸,头上勒条白带,看上去一副奔丧的样子径直来到楚家院子。此时,汪隆衡正往院子里添置家具,他眯着眼睛微笑地张望着这间物有所值的院子,心想终于将那楚世杰搞得死都不得安宁。 陈正站在门口,扯开喉咙兴师问罪道:“汪隆衡,你可知罪?” 正怡然自得的汪隆衡被陈正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又气愤又胆怯地走出院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陈正,已经猜出他定是给楚若云出头来了。楚若云说此院子是李田偷的,可是楚世杰已死,死无对证,谁知道这院子楚世杰生前留给了谁,只要他一口咬定说这院子买得合理合法,就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心中早有措辞,稍稍缓了缓之后,心中的胆怯就消失殆尽,不慌不忙地向陈正作揖行礼道:“小人不知县丞质问何罪?” 陈正见他镇静自若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想好措词,只要李田没捉拿归案,仅凭买卖赃物的罪名定治不了他。不过他已经想好如何应对,只见他上前走了两步扯开喉咙说道:“大胆刁民,还不知罪?楚员外不畏强敌,即捐巨款,又上阵为将士助威,堪称商人楷模。然而他老人家,前脚刚为国捐躯,你汪隆衡后脚就打砸了他的灵堂,还将楚员外的尸首扔在大街上。楚员外捐躯赴国难,却使自己落得**无去处,尸骨陈街头,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朝廷急需忠义之士报效国家,可你汪隆衡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满城的忠义之士动摇了对朝廷的信念,军心浮动,人心惶惶,我问你,你所犯之罪跟张成明有何差异?来啊,将汪隆衡给我捉上城楼正法。” 陈正的大肆渲染吸引了周围众多百姓围观,本来百姓还不知道有这档子事,现在他这么一吼,真的搞得人尽皆知了。不过陈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的人越多,这汪隆衡越没有办法替自己开脱。 汪隆衡见陈正没按套路出牌,给他扣了个扰乱军心的屎帽子,吓得两腿一哆嗦,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喊饶命。 陈正见他已经被自己吓住,知道接下来就好办了,他语气稍微缓和点说:“要饶你也行,只要你将楚员外的尸首隆重地从仵作房内迎回院子,你全家老幼全部给在灵堂替他披麻戴孝,将他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这样便可以慰军心,你罪名自然可以免除。还有,你这院子有人举报是赃物,本县丞要暂时扣押此院的房契、地契,待事情水落石出再做定夺,你可有异议?” 汪隆衡此时只想摆脱罪名,别落得跟张成明一般下场,陈正现在虽说是代理县丞,但谁都知道,就凭他前日在城头上的所作所为,这新任县丞非他莫属。并且他那天的壮举,城头上一千多人可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关于他的事迹全县已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绑架县丞啦、什么舍生取义灭刺客啊、什么剜肉取箭头啦、什么城门抱得美人归,临死做鬼也风流啦等等,都被众人传得栩栩如生,面目全非。 更要命的是,随着城内商队的离开,这些事情也被那天参战的商客传到了其他地方,现在大同这一片,可以说陈师爷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陈正真的一口咬定自己扰乱军心,他要整死自己岂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汪隆衡不敢违逆,所有要求都一一答应,交了房契和地契后,片刻不敢耽误,屁滚尿流地带人去运楚世杰的尸体了…… 朱啸天跟刘山虎谈完事情后回到军中,但心里已经被楚若云勾得火急火燎,淫欲始终冷却不去。他坐立不安,眼神阴险地阴声道:“他奶奶的小狐狸精,把老子勾得死去活来的,看老子不把你纳回家做个妾侍,天天将你压在身下,让你尝尝什么叫****。” 【026妾室风波】 [本章字数:357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9 10:00:00.0] 半个时辰后汪隆衡将楚世杰的尸体从仵作房招摇过市地运了回来,楚若云和赵雪儿也跟在队伍后面。陈正已经忙了好几天,向刘山虎借口说肩上疼痛难忍,想请两天假,等都指挥使人马到了那天再回县衙办公。经过两天奋战,县衙的人手调度已经周转得开,事务也能处理得过来,于是刘山虎便答应了陈正的要求。 陈正担心汪隆衡对他阳奉阴违,于是亲自在楚世杰家监督灵堂布置的工作以及汪隆衡家到底有没有给楚世杰披麻戴孝。他之所以叫汪隆衡全家替楚世杰披麻戴孝,一来是要汪隆衡向楚世杰赔罪,二来,楚世杰在这无亲无故,他好歹也是个大户,去世了灵前只跪着一个**和一个老仆人,未免太萧清,所以叫汪隆衡全家给他添添气氛。 见陈正为此事已经忙了半个上午,心疼坏了一旁揪着小嘴的赵雪儿。见这会儿没有什么事情,她上前拉了拉陈正的袖角说:“相公,你早饭还没吃呢,先吃早饭吧,雪儿刚刚替你热过了,等吃完了雪儿好给你换药。” 陈正此时的确饥肠辘辘,好在自己有个贴心的贤妻,让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对赵雪儿笑了笑然后伸手去掀篮子上的布盖说:“相公最喜欢吃雪儿做的饭菜了,今天都给相公做了些什么?” 赵雪儿见陈正夸她,状嬉笑着眼睛得意地说:“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我还特地煮了两个鸡蛋,相公有伤在身,要多补补。” 陈正欣慰地坐到角落美滋滋地吃起早饭,赵雪儿趁机找楚若云讨一间偏屋替陈正换创伤药。 楚若云见陈正三下五除二地就替她解决了难题,还使得触犯他父亲灵柩的汪隆衡心甘情愿地带着全家替他父亲披麻戴孝,心中对陈正的恨意也渐渐消减。她听赵雪儿说要替陈正换药,便自告奋勇地要帮忙。 陈正吃完饭后来到那间偏屋里脱去了上衣,他左半边身子缠着厚厚的绷带需要全部解开,并且伤口处也需要用清水处理一下,擦拭干净。陈正面对着屋门坐着,赵雪儿站在他身后细心地解着绷带,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 此时楚若云打了盆温水从外面走进,恰好与陈正四目对视,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心头一震。楚若云见到陈正裸露的上身,虽谈不上什么孔武有力,但青年男子身体上那结实的线条还是让她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咬着下嘴唇,低着头,脚步有些慌乱地走到陈正身后,将水盆放在桌子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见赵雪儿轻柔地用湿布在陈正已经发黑的伤口周围轻拭着,楚若云突然觉得这副画面对女孩来说是那么的温馨,心头不禁有点酸意。 这几天来满城都疯传陈正那天守城时的壮举,所有事情都被众人添油加醋,传得栩栩如生,神乎其神。事情虽然很多,但最吸引楚若云的还是鞑靼退军后,陈正在万人涌动的城头上紧紧地搂住赵雪儿,二人忘我地激吻起来的那一幕。 楚若云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只觉得,身为一个少女,若能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被一个少年英雄搂在怀里激吻那该是多么的幸福,怕是每晚睡觉都会幸福得笑醒。 楚若云看着眼前这亲昵无比的陈正和赵雪儿,心头的酸意也越来越浓,情不自禁地将赵雪儿幻想成了自己。 当晚楚若云请陈正跟赵雪儿留在家里用餐,商讨明日的丧事。陈正心存愧疚,决定带着赵雪儿亲自为楚世杰披麻戴孝,主持丧礼,这让楚若云倍加感动。席上陈正仍然称呼她楚姑娘,她以称呼过于冷淡,不宜主持丧礼为由极力要求陈正改口,称呼她若云就行,而她,改称陈正为陈大哥。 女人的闺名男人不能随便称呼,可是楚若云极力要求,陈正又见赵雪儿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只好答应。 第二天,灵堂布置完毕,丧事重新操办,陈正以曾经受过楚世杰接济的理由亲自披麻戴孝站在门口迎宾,而赵雪儿也跟楚若云跪在一起向吊唁的人还礼。不少与楚世杰打过交道的商贾士绅见状不敢得罪,纷纷上门吊唁,楚世杰的丧事也办得体面了许多。 不过让陈正没想到的是,朱啸天竟然也来了,他跟楚世杰毫无交情,又没人去请他,他为何不请自来,陈正实在想不通。 不过楚若云是何等冰雪聪明,见朱啸天看她时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就知道是来者不善,无奈人家身为总兵参将,又是来给父亲吊唁的,你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给赶出去。 丧事完毕,众人都看着朱啸天,毕竟他是这院子里品轶最高的朝廷官员,他不走,谁敢先迈出步子?直到朱啸天招呼众人先散去,他有要事找陈正商量,众人才依依谢礼离开楚家。 陈正见朱啸天有要事找他,想必是什么军务要事,赶紧将他请进书房商议,毕竟明日山西都指挥使的车驾就要到龙里县了,如此高官亲临前线,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马虎。 陈正与朱啸天二人坐罢,家里已经没有丫鬟,总不能叫县丞夫人端茶倒水,于是楚若云亲自沏了壶茶送进书房站在一旁伺候,那妖娆的身姿直看得朱啸天垂涎三尺,如钉子般的眼神久久不能从她那丰乳翘臀上挪开。 陈正十分善于察言观色,昨日因为有心事,所以没发现朱啸天那颗包藏不住的色心,今日他这一举一动都被陈正看在眼里,陈正的心不由地一惊。 朱啸天昨日回去后心神不宁,感觉魂都被楚若云勾了去。他回去后赶紧派人去打听,得知了楚若云刚丧父,在龙里县举目无亲,顿时心生歹意。他见陈正跟楚若云走得近,心想陈正这代理县丞的位置还是他举荐的,这陈正怎么也得对他心存感激吧,于是就想从陈正这边下手,将楚若云弄回去当一房小妾。 朱啸天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楚若云身上挪开,品了口美人沏的茶,那陶醉的神态似乎已经将楚若云抱上床拔了个精光。他缓了缓神问道:“请问陈县丞跟楚员外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还劳你亲自为他主持丧事啊!” 陈正笑了笑说:“下官前些年在县里念书时多受楚员外如同长辈般照料,下官早就将他视为自己的叔伯,如今他不幸去世,晚辈如何能不尽心尽孝?” 陈正本想将他跟楚世杰的关系说得亲近些,这样好让朱啸天知道,楚若云在龙里县不是没有人照料,好让他有所顾忌,谁知他的故作亲近,反而中了朱啸天的圈套。 朱啸天听闻后奸邪地笑了笑说:“既然如此,想必你陈县丞是楚姑娘的兄长了,那么本将有一事相求,陈县丞必然能做得了住了。” 陈正一听,立刻想起了“长兄如父”这个词,心想不好,难道这家伙要来给楚若云说亲?还没等陈正有所反应,朱啸天又说:“双亲过世,膝下有未婚配的子女可以在双亲六七还魂前嫁娶冲喜,否则就得等到三年守孝期之后才能谈婚论嫁了。你看楚姑娘娇小怜悯一柔弱女子,如何能独自一人在这兵荒马乱的龙里县挨得过这三年?本将膝下子女稀薄,又对楚姑娘有心,作为兄长,你意下如何啊?” 朱啸天的如意算盘打得滴水不漏,他想,自己对陈正有恩,虽不是他顶头上司,但品轶比他高,他应该会想办法巴结自己。再说现在楚若云孤身一人在龙里县,吃的住的喝的都是你陈正提供,你若是要让她嫁人,她不敢不从。 陈正见朱啸天竟然厚颜无耻要纳楚若云为妾室,心头不禁勃然大怒,这楚若云好歹也是富商千金,虽说父亲过世,可杭州那偌大的家业还在,怎么能嫁与你一个年逾四十,品行一看就不端正的伪君子做一房妾室? 虽然内心汹涌澎湃,但陈正脸上还是故作镇静地干笑了声说:“朱参将抬举下官了,若云虽丧父,可杭州家中还有几个姨娘,而且同出一父的兄长也有好几个,这番终身大事,我这半吊子的异姓兄长如何能做得了主?” 朱啸天见陈正回答得不爽快,心中渐生不满,他不以为然地摇手说:“此话差矣,杭州距此数千里,书信一来一回,怕是要过了楚员外的六七还魂,难不成真的要楚姑娘活等三年,到那时,她可就是个双十的大姑娘了,不容易嫁个好人家啦!” 陈正知道朱啸天嘴上不说,但肯定已心生不悦,若是再硬生生回绝,怕是要扯破脸了,他想,楚若云一妙龄女子,自小生活在蜜罐里,纵然你朱啸天小有势力,以她楚大小姐的性子也不可能看上你这奸邪小人。 他无可奈何只好拿出楚若云做挡箭牌说:“朱参将莫怪,您看这样行不行,我陈正并非若云亲兄长,这等大事若是我做了主,恐怕若云心存不满。不过朱参将说得也对,若要等她杭州亲人做主,怕是要坏了大人您的姻缘。不如这样,我们让若云表态,她若同意,我就做主,她若不同意,下官也爱莫能助啊!” 朱啸天见陈正跟他打太极,将决定权推给楚若云,不满之意已经跃然脸上,怏怏不乐地说:“行,那就请楚姑娘表个态。” 楚若云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陈正跟朱啸天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再赘述。她双目冷峻地看着陈正,见陈正不惜以跟上司撕破脸皮断了自己的官运为代价也要保护自己不入狼口,心中暗生情愫,心想,不如再考验一下他对自己的心思,于是微微一笑地说:“若云在此无依无靠,身家性命全凭兄长做主。” 陈正被楚若云这话劈得外焦里嫩,他分明从她眼里看出她是多么不愿意嫁给朱啸天做一房小妾,可她为什么还要说所有的事情要我替她决定?他心里暗暗叫苦道:你若是说不愿意我做主,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绝朱啸天,现在你竟然说一切全凭我说了算,我怎么忍心你嫁与别人做一房小妾?难不成你真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彻底得罪朱啸天不成?行,既然要我替你做回主,那我就替你做回主吧! 陈正难以揣摩楚若云的心思,一旁的朱啸天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今夜就能抱得美人归,同床共宿醉,喜盈盈地说:“陈县丞现在还有何可说?既然楚姑娘都同意你做主了,你可要成全本将跟楚姑娘的这段姻缘啊!” 【027芳心暗许】 [本章字数:360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19 14:00:00.0] 陈正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品了口茶,恢复平静地想了想,然后语气带着坚定,又带着点畏惧地摇摇头说:“既然若云答应将此事交予我做主,那还请朱参将恕罪,再下恕难从命。” 楚若云听陈正拒绝了朱啸天,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狡黠的微笑。而正眯着眼睛看着陈正,脑子里想的全是楚若云香软柔腻的胴体,嘴上呵呵笑不停的朱啸天见陈正竟然拒绝,笑声嘎然而止,脸倏地板成了一块铁板,又黑又硬,淫秽的目光瞬间变成利箭,直刺向陈正。 他粗鲁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生硬地问道:“陈县丞,你为何拒绝本将的一番好意?难不成你想让楚姑娘活等三年,熬成大姑娘嫁不了好人家你才开心?” 陈正知道他跟朱啸天的矛盾已经无法调解,但是他仍然希望不要彻底得罪此人,他起身对朱啸天行礼道:“请大人息怒,不是我陈正不愿若云嫁,而是您朱参将此时不宜娶。现在正值两军交战,将士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而参将您却在后方洞房花烛,这让将士们如何一心一意报效朝廷?” 朱啸天甩了一下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荒谬,鞑靼军连连败退,已成惊弓之鸟,正值喜庆之时,若此刻本将再添一房妾侍,岂不是喜上加喜?将士们如何会有二心?倒是楚姑娘,家遭巨变,晦气冲天,一定要办个喜事冲冲这晦气。” 陈正听闻他这么说,故作惊恐地答道:“呀?参将您如何能这样说?此乃大不敬啊!楚员外虽说去世,但他是为国捐躯,实乃光荣之至,何谈晦气?若是让将士们知道为国捐躯是晦气,那上了战场谁还敢视死如归?将士们若贪生怕死,如何才能克敌制胜?你朱参将身为朝廷将官,难道不知道扰乱军心该判什么罪行吗?” 陈正说完,楚若云听得暗暗想笑,心想,乖乖,这陈正给别人乱扣扰乱军心的罪名扣上隐了不成,逮谁跟他过不去他就给别人扣上一顶,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朱啸天听陈正竟然用扰乱军心威胁他,勃然大怒地拍了一下茶案站起来骂道:“陈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混军营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还敢跟老子谈什么扰乱不扰乱军心。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难道已经忘了你这代理县丞的位子是谁举荐的吗?” 朱啸天不愧是混军营的,虽说人看起来瘦瘦的,不过这手上的劲儿还真不小,这一巴掌拍得震耳欲聋,茶案上的两只杯子被震得弹跃起来,杯盖直接翻滚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不过陈正没有被朱啸天的气势给吓住,他知道,现在就是比硬的时候,此时若是服软,人也得罪了,面子也丢了,说不定楚若云也保不住。只见他一扫刚才耐着性子挂在脸上的三分敬意,不顾一屑地哼了一声答道:“朱参将若是觉得举荐错了人,大可以将此位举荐给别人,在下恰好肩伤疼痛难忍,能得几日休息也好。” 朱啸天听闻陈正那天在城墙上表现得极为活跃,以为他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不会舍得丢掉这个代理县丞的位置,原本以为拿这个位子威胁一下陈正,他就能向自己服软,哪知陈正现在竟然对这位子表现得不顾一屑。 那天他能将陈正扶上这个位子是因为他当时是最高品轶的官员,可现在,大同总兵、总兵佥事,以及大同府的守备都在龙里县附近,还有山西都指挥使,明日也要到达,这里哪还轮到他说话? 朱啸天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愤然地指着陈正威胁道:“好你个陈正,本将记住你了,有种别在大同混,否则本将绝不放过你,不信我们走着瞧。” 说完,他一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气鼓鼓地离开了。 看着朱啸天离开的背影,楚若云终于忍不住地哼笑了几声,然后慢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捶了捶酸痛的小腿,如此简单的动作却显得异常妖艳诱人。 陈正见楚若云此时还能笑出声,气不打一处出地愠怒道:“你还好意思笑,你眼里明明不想做他妾室,却为何还要我替你做主?难道你就不怕我为了巴结他,答应这门亲事吗?” 楚若云依旧低着头捶打小腿,她又笑了笑,而这次笑显然透着一种满足,一种幸福,一种令人说不上来的韵味。过了会儿,她抬着头,将那张笑脸轻轻地送给陈正,自信而言简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 陈正被楚若云这句话给呛住了,呆呆地看着楚若云,不知道她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信任。屋内的气氛变得又僵硬、又尴尬,又透着一丝飘忽不定的暧昧。 此时赵雪儿跑进屋内,她在外面隐约能听到屋内在争吵些什么,又见朱啸天沉着脸离开,知道相公这次为了楚若云的事给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她进屋看见这房间说不上来的气氛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好轻轻地走到陈正的身边怔怔地看着他。 陈正叹了口气后低头闭眼,然后抬起右手搓了搓自己的脑门,表情显得十分头痛。赵雪儿见他气色不大好,问他要不要回去,陈正点点头后告诉楚若云,明日山西都指挥使要来,他没时间陪她去火化楚世杰,但他会派人替他去,然后就领着赵雪儿离开了。 楚若云的目光随着陈正的背影转移,直到他转出门口,她才将目光定格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个点上,一动也不动。 孙安待陈正走后才进了屋,他弯腰低头走到楚若云的身边堪忧地说:“小姐,我们全指望陈县丞资助钱银回杭州呢,今日小姐逼得他得罪了上司,若是他怀恨在心,不肯资助,我们该何去何从啊?” 楚若云这时才将目光拿开那个点,然后低下头去苦笑了声说:“孙叔,你觉得我们回杭州的日子会很好过吗?” 孙安焦虑地叹口气摇摇头说:“哎,老奴知道,家里那几位夫人向来瞧不起小姐的娘亲,对小姐也是视如陌路,老爷在时她们都不待见小姐,如今老爷去世,她们又如何会在乎小姐的死活啊!可是,我们在这举目无亲,如何能过得下去?况且,我们也得将老爷的骨灰带回老家葬于祖坟上啊!” 楚若云没有啃声,她想起了自己在杭州老家里那不堪回忆的童年。自己的娘亲是父亲逛窑子看上的妓女,之后为她赎了身纳回家做了五夫人。虽然父亲对娘亲恩宠有加,奈何卑贱的出身始终让她在家中抬不起头,以致郁郁而死。 因为母亲的关系,自己又从小生得惊艳,家里几个姨娘从来没正眼瞧过他,背地里总叫她小贱人。所以当她知道父亲要来龙里县常住,便哭着喊着跟了过来。如今父亲去世,她回老家又还能有谁值得依靠? 楚若云想起往事,心头不禁泛酸。女人这辈子,出嫁前靠父母,出嫁后靠夫婿。自己还没出嫁,父母就没了,家里那些姨娘谁会真心为她挑一个值得依赖一辈子的夫婿?对于自己这个已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人来说,要别人帮忙物色,还不如自己挑。对,父母都不在了,我要自己挑。 这个念头一经蹦出,楚若云的脑子里咻的一下跳出了陈正的身影,脸上也不自然地红热起来。她心里暗暗肯定道:“他一定是对我有情的,要不然他为何要一直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为了我不怕得罪上司,视我的命运比他的前途还重要。” 楚若云陶醉在自己的脑海里,她的眼前浮起了陈正英俊潇洒的面孔,那种书生气里带着军人的刚毅,正直的身躯里又透着些书生的文弱。他跟赵雪儿是那么的恩爱,赵雪儿对她又是那么的不离不弃,夫妻二人在城头上那幕生离死别,那幕忘情激吻,那幕笑看烽烟何不让人心神向往。在日常生活中那点点滴滴的亲昵,那丝丝缕缕的关爱,又如何不是思情少女梦寐以求。不知不觉地,她就将那一幕幕画面中赵雪儿的身影换成了自己。 孙安见楚若云默不作声地愣在一边不知思索些什么,于是轻声地唤了声小姐。楚若云这才从幻想回到现实,她绯红着脸笑了笑说:“不饶孙叔你操心了,我自有决定。” …… 第二日天还没亮,陈正早早地来到了县衙,此时刘山虎也已经到了签押房开始办公,毕竟山西军事最高长官下午就要到达,任何事不容马虎。 陈正一来,刘山虎就告诉他鞑靼开始撤军了,这听得陈正一头雾水,不知鞑靼的这次军事行动为何如此怪异。刘山虎哈哈大笑地告诉他,原来鞑靼族的瓦剌部大汗想再次统一蒙古草原,于是打算一举拿下大同这军事重镇,这样就可在以鞑靼人心中树立威信。 不过大梁帝国对蒙古草原的监视十分重视,他为了不使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一边悄悄调动军队向大同靠近,一边派快马轻骑奇袭龙里县,想趁大梁朝还未反应之际拿下一个据点,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使自己处于不败境地。 谁知首战受挫,六千突袭军打了一天,眼看就要破城,援军及时赶到,鞑靼军功亏一篑,如今自家后院又着火,前后受敌,所以不得不退军了。 说到这,陈正不禁叹了口气,幸好太子正在山西境内,整个山西的军事机制处于极度高速运转当中才使援军能不拖泥带水,这么快从各地赶来,否则这战火,不知得烧到什么时候。 辰时三刻,陈正跟刘山虎二人按时来到了士兵已严肃待命的都指挥使行辕中,军阵排列得像是豆腐般方正整齐,气势让人不禁肃然起敬。本来这种场合哪轮得到陈正这个小小的代理县丞的份,不过快马来报说要陈正一同前去,这让着实让陈正受宠若惊。 都指挥使到后在行辕大帐里接见诸将,陈正只是个代理县丞,职位在这里最低,只能排座在大帐门口。坐在末座的陈正侧头目不转睛地打量中堂正坐上的钱忠义,见他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长相俊秀,目光炯炯有神的白脸小生,虽然穿着铠甲,像是钱忠义的亲兵校尉,可是仍然遮盖不住这个小生稚嫩的书生气息,并且似乎隐约地夹杂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傲骨。 钱忠义见诸将按次序坐妥,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说了半天的官场上的客套话,什么大家辛苦啦,有你们是朝廷的荣幸啦等等,诸将正笑谈得甚欢,突然,他话锋一转问道:“龙里县代理县丞陈正到了没有啊?” 【028亲兵校尉】 [本章字数:333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0 12:00:00.0] 陈正正对那身份有些怪异的亲兵校尉好奇不已呢,突然听见钱忠义叫他,一时没愣住,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直到刘山虎暗暗地用脚踢了他小腿一下,他才反应过神来赶紧起身走到中间鞠躬作揖道:“下官龙里县代理县丞陈正拜见指挥使大人。” 钱忠义轻轻地左右晃脑打量了下陈正后突然板下脸,语气严肃地质问道:“你就是那个陈正吗?听闻你竟然私自绑架朝廷命官捆绑于城楼帅旗之下致其丧命,损我朝廷威严,说你是乱成贼子实不为过,你可知罪啊?” 陈正听完脑袋轰得一懵,心想这都指挥使大人也太搞笑了吧?鞑靼都已经退兵了,他却放着太原府里的太子不管,竟然赶来前线指挥,召集前线诸将议事说了半天也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难不成他来这就是为了问罪于我?他假装镇静作揖再拜道:“县丞张成明胆小鼠辈,贪生怕死,竟弃城于危难而不顾,躲在家中苟且偷生,朝廷视他为命官,他却辜负了朝廷的嘱托,此等自私自利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下官何罪之有?” 钱忠义听了一笑道:“来的路上就听闻龙里县出了个不怕死的书生,全是因为他龙里县才得以保全,我开始还不相信,今日见你,确实是有几分胆色,不错,不错,一会儿散会后,你且去左帐中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座下诸将听钱忠义要单独接见陈正,个个唏嘘不已,一个还未入流的小小代理县丞竟然有幸被堂堂的从二品大员接待,这是何等的荣耀?这又要代表什么?若是被都指挥使看中,直接大手一挥将其纳在自己的幕府中做一个参军,虽然是私人幕僚没有品轶,但一府守备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啊!而且他若想做官,都指挥使随随便便一推荐,做个五品官太容易了。 见陈正有这特殊待遇后,最恐惧的莫过是朱啸天了。自己昨日才与他结下私仇,而且还放言说要他好看,现在人家很可能要平步青云,压在自己的头上,待等他得势之后,岂能放过自己?想到这,朱啸天就不寒而栗,心跳得像是蹦乱的小鹿,眼神慌张地看着陈正,豆大的汗滴从狭窄的脑门上一颗一颗的渗出。 陈正舒了口气,心想敢情这都指挥使是在测试自己胆量呢,幸好自己刚才假装镇静,不过他为什么要我去左帐等他?他有何事不能在堂下跟诸将商讨,却要独自找我这个最末流的代理县丞商谈?陈正被钱忠义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坐回位置上。 不久后钱忠义宣布散会,不过诸将并没有各自回营,因为中午钱忠义要在行辕里摆下宴席奖率诸军,此时他要诸将陪同他到行辕周围巡视。陈正跟在诸将后面刚要走,身后一士兵上前提醒他说刚才都指挥使说了,散会后直接去左帐中等他。 陈正心中好奇这钱忠义为什么要他先去左帐,难道跟他巡视完四周后一起去不行吗?不过既然人家这样安排,陈正也只好这样执行。他困惑地来到左帐中,见刚才钱忠义身后的那个亲兵校尉竟然也在左帐里,心里顿时更加犯疑了。 “这亲兵校尉真可疑,刚才在帐内他寸步不离左右地站在都指挥使身后,这会儿都指挥使出帐了,他反而不去跟着,来这帐中做什么事?”不过虽然这样想,陈正依然恭敬地向他作揖行礼。 亲兵校尉见陈正向他行礼,不禁笑了声说:“陈县丞何故向卑职行礼啊?卑职只是个未入流的校尉,而陈大人可是正八品的县丞,大人这样做,可坏了礼数啊!” 陈正听闻,心中暗暗好笑,思忖道:这亲兵校尉长得像书生,怎么这心思也像书生般酸腐,一点军人的豪气都没有,连这点屁大的小事也在意呢?他也笑了声回答道:“将军误解了,本官向将军行的礼不是官场上的礼,而是行的主客之礼。这帐中只有你我二人,你为主,我为客,客人向主人行礼,何曾坏了礼数啊?” 亲兵校尉听后莞尔一笑道:“陈县丞果然能言善辩,这一路来满耳都是关于陈县丞的英雄事迹,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二人又相互恭维了几句,只见那亲兵校尉叹了口气道:“可恨那鞑靼贼寇,年年侵犯我朝境地,边疆百姓多有遭殃,朝廷却只能坐以待毙。陈县丞,依你之见,如何才能解除北患,保边疆百姓太平?” 陈正听这亲兵校尉跟他讨论这么敏感性的政治问题,警觉地托辞道:“此乃朝廷要事,非我等小辈私下异议。” 亲兵校尉一摆手不以为然道:“此话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要是我,我就建议朝廷发三路大军征讨鞑靼,东路二十万走直隶,中路三十万走山西,西路二十万走河套,三军并行,一鼓作气,彻底消灭鞑靼,肃清草原,北患必除,百姓必宁。” 陈正见这亲兵校尉自己提出观点了,于是也没了顾虑,他并不赞同这亲兵校尉穷兵黩武的策略,但他没有马上否决,而是点点头说:“将军意气风发,此三路军并举,的确是撼动山河,震惊草原。”说到这,陈正话锋一转道:“然而将军可有想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出动七十万大军,这粮草得筹备多少?三军千里奔袭草原,补给线拉长,这无尽粮草又该如何押运?” 亲兵校尉见陈正反对他的意见,所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那依大人之意,朝廷该如何对打北患问题呢?” 陈正生活的地方深受鞑靼祸害,他又是个有思想的人,怎么会没有想过如何解决鞑靼问题呢?此时见亲兵校尉问他,他翻出自己藏在心中的策略毫不保留地答道:“解除北患非一朝一夕之功,朝廷切不可毕其功于一役,而是要徐徐图之,否则不但不能解除北患,却要加重百姓负担,滋生民变。想当年,汉武帝穷兵黩武讨伐匈奴,北患虽除,却耗尽文景之治积蓄下来的财力物力。再如我朝成祖皇帝,五伐鞑靼,将士出征数百万,战死沙场不计其数,可到头来仍然没能完成大计。所以要想消灭鞑靼,武力征讨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政治谋略。” 亲兵校尉听得津津有味,听陈正说要用政治谋略,他不禁两眼一亮问道:“哦?陈县丞不妨说说到底用什么政治谋略才能解除北患?” 陈正不慌不忙地细语道:“向来解除北患,武力征伐跟政治怀柔都是两者并行缺一不可的。朝廷首先要做的便是改革弊政,扶持农耕,促进工商,慢慢积蓄国力。与此同时,对鞑靼进行政治投机,如今鞑靼散沙一盘,各自为战,朝廷若此时征讨鞑靼,必然使他们摒弃前嫌拎成一股一致对抗我军。既然如此,朝廷倒不如欲擒故纵,让他们去打去闹,并且暗暗扶持弱者对抗强者,让他们互相残杀不得安宁。待国内,百姓再无冻死骨,天下再无饥饿夫,南钱粮,北兵壮,朝廷振臂一呼,犯我梁威者虽远必诛,发百万雄师席卷草原如秋风落叶,讨鞑靼贼寇落败如丧家之犬。再到那时,学汉武帝待匈奴,唐太宗待突厥,拉拢同化,迁徙教化,使鞑靼人与我汉人无异,北患何愁不除?” “好一个犯我梁威者虽远必诛。”亲兵校尉听完后激动得一击拳,一副情绪高涨的样子呼道:“此语听起来,可比那霍去病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气势如虹得多了,哈哈,陈县丞说得果然叫人热血澎湃,醍醐灌顶啊!我想得太简单,只觉得大军压进必能马到成功,可现在想来,的确幼稚。若是仅靠武力征服,我朝成祖皇帝出兵数百万,五伐鞑靼已经将诉诸武力发挥到极致了,成祖皇帝尚不能完成,我这所谓的三路军又如何能完成呢?还是陈县丞的思路实际可行啊!” 陈正见亲兵校尉恭维自己,当然要谦虚一番。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通过对这亲兵校尉的言行和举止投足的观察,陈正觉得这亲兵校尉应该不简单,他暗想,难不成这亲兵校尉是都指挥使的儿子?不过既然是他儿子,干嘛要伪装成亲兵侍卫在他身边,老子带着儿子出门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无须遮掩啊! 不一会儿,钱忠义进来了,陈正赶紧作揖行礼。他想既然这都指挥使私自接待自己,想必定是要有什么要事跟自己商讨,谁知这钱忠义跟他打了几句客套的官话,说他表现英勇,智勇双全,有勇有谋,他已经替陈正上表请功,过不了多久朝廷的表彰和任命就要下来,不久他就能正式入仕为官云云,然后就叫陈正出去了,直搞得陈正哭笑不得,就这屁大点的事儿,刚才在堂上说不就得了?犯得着躲在这左帐中私下告诉我?。 中午宴席间,因为被钱文忠私下接见的原因,不少将领都上前敬陈正的酒,直把他灌得面色血红,头胀脑热,脚下都有些飘飘然。席罢,他和刘山虎回到了县里继续处理公务直到傍晚时分。回家的路上他想起楚世杰今天火化,心想不如先去楚家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虽然古人崇尚土葬,但是要将一具尸体从龙里县运到杭州,可想而知这有多难,所以只好将楚世杰火化,带其骨灰回杭州老家祖坟安葬。 楚若云处理完火葬的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台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面跟敬儒书院相接的院墙,心里暗暗思忖陈正为何还不来。突然,她的余光瞄见了正从大门过来的陈正,不禁两抹红晕悄悄地侵染了她冷艳了一天的脸颊,两枚情深的酒窝冉冉隐现。 【029真情告白】 [本章字数:393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0 16:00:00.0] 楚若云迫不及待地出至门口微笑地迎接陈正,活像一个小妇人站在门口翘盼自己的丈夫回家。她见陈正脸色微红,略带三分醉意不禁窃喜,心想酒后好办事,不如趁他现在酒意未醒,一次将话挑个明白。 陈正虽有酒意,但还是看出楚若云脸上那副浅笑,尤其是那一对芝麻大小的酒窝,衬托出她无限的妩媚。见她心头的悲痛渐渐释然,陈正心中自然也欣慰了许多,他一直担心楚若云会因为楚世杰的死憎恨自己,尤其昨天她故意逼自己得罪朱啸天,更让他觉得楚若云是在报复自己。 陈正正要开口说话,就听楚若云轻声细语道:“陈大哥还没吃饭吧,不如今晚就在寒舍吃吧。”她生怕陈正会拒绝,赶紧附了句道:“父亲的丧事都亏陈大哥做主才能办得这么体面风光,若云无以答谢,只能略备些薄酒招待陈大哥,还请大人不要嫌弃。我再令孙叔将雪儿妹妹请来,若云一道答谢。” 陈正想起在家肯定已经做好饭等他的赵雪儿,本想拒绝,但见楚若云主动开口要与他冰释前嫌,自己心中对她的那份愧疚使他无法开口说不,于是摇摇头笑着说:“雪儿就不用请了,恰好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你请孙叔代劳去通知一下雪儿我不回家吃饭就行。” 楚若云本来还怕他真的将赵雪儿也请来,到时候有些话恐怕不便说出口,然而现在他主动不请赵雪儿,这让楚若云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览无余地跃在了满面春风的俏脸儿上。 二人对酒入座,说了些客套的寒暄话,酒过三巡,天色也已经乌黑。秋风吹拂灯烛,二人并坐对饮,这一幕突然让陈正想起了上个月,同样的房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两个人,就是这样略带尴尬,略带兴奋,又略带遗憾地对坐着,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讲了些云里雾里的情。 陈正时而斜掠目光注视楚若云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她今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相比那晚,除了同样惊艳妩媚外,还多了丝丝缕缕,让人销魂的妖娆。 楚若云也发现了陈正不敢正视他的目光,不禁黯然一笑道:“这段时日承蒙陈大哥对若云的照顾,如今父亲的丧事已经办妥大半,只剩六七还魂还需操办一番,不知陈大哥接下来打算如何安置若云?” 楚若云“安置”这个词用得颇显暧昧,似乎在暗示陈正我已经是你的人,我的一切都由你做主。 无奈陈正没能从中听出玄机,他以为楚若云似乎是要在这里给楚世杰办六七还魂,于是放下酒杯缓缓说道:“楚员外六七还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足够若云你带着骨灰返回乡里了。楚员外丧事在外地操办已经是迫不得已,怎能让六七还魂也在外地操办呢?家中亲人听闻楚员外去世必定悲痛至极,若云还是带着楚员外的骨灰早日回乡,也好让家中亲友寄托哀思啊!” 楚若云听陈正的话像是要趁早赶她走,刚刚还浮在脸上的笑意骤止,冷冷地问道:“依陈大哥的意思若云该怎么样做?” 陈正瞧出了楚若云表情和语气的变化,想不出自己刚才那句话到底在哪里得罪她让她心生不悦,他语气变得稍有不自信地说道:“这几日不少商队南下,我已经打听得其中一支是去杭州的,过不了两日就走。商队的领头与刘知县颇有交情,到时候我请他关照一下,定会平安地将你地带回杭州。” 陈正刚说完,突然想起楚家被盗的案子还没侦破呢,楚若云此刻脸色不好,是不是觉得若是她走了,万一李田被缉拿住,赃款被缴获,那这银子岂不是拿不到手了?按楚若云的申报,赃款可高达一万多两呢,如此巨款,谁能不焦心?于是他赶紧附加道:“你放心,你家的案子县里正大力侦破呢,你将你家杭州的地址告诉我,待案子结了,我定差人去通知你家人前来领银。” 楚若云看出陈正的确很在意她表情的变化,可是他却将自己之所以变化的原因误以为是自己在意那些被盗的财物,心中不禁有些气怒,又有些着急。她暗忖道:都说你陈县丞聪明绝顶,智慧过人,怎么现在如呆子般不知我意?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难道这话要我一个小女子说出口?罢,我说就我说吧。 楚若云叹了口气说:“陈大哥这段时间来对若云照顾得无微不至,敢问陈大哥对若云可有私心,若是有,若云定以身相许,无怨无悔。” 陈正被楚若云这话劈得晕头转向,脑袋被震得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以为楚若云突然说这番话,肯定是误会他之所以这段时间来对她照顾有加,定另有所图,所以借此话试探自己,于是激动得倏地站了起来有点结巴地否定道:“怎、怎么可能,我陈正可不是那种趁火打劫,别有他图的小人。楚员外因我而死,我心中愧疚难平,怎能不替他好好照顾你?若云你误会我了。” 楚若云本想将话挑明,二人可以开窗说亮话,哪知这让陈正误会得更加厉害,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解释道:“陈大哥误会若云了,若云如今已是孤影单身,无所去处,觉得身边只有陈大哥可以依赖。若云也是个凡尘俗女,怎不思人间男女情愫?若云见陈大哥对雪儿妹妹关切备至,爱意深浓,心中好生羡慕,也渴求能得到陈大哥对夫人般的那种儿女情长。 陈正被楚若云这番表白说得哑口无言,说自己对楚若云没有私情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他想起那些年自己几乎夜夜梦会楚若云,每当楚若云趴在墙头嘻嘻地笑着看他们做游戏,他的心都会欢腾得如脱缰的野马那般疯狂,回家守孝那几年没有楚若云的日子里,自己又是多么的魂不守舍。可是现在,面对楚若云的告白,自己却只能说对她没有私情。 其实陈正的内心何尝不想一把拥住楚若云以表情衷?可自己若是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对自己不离不弃的赵雪儿?自己虽然深爱过楚若云,但那只是曾今,如今上天让他得到了赵雪儿,他应该学会知足,放下自己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人生就是那样残酷,为了成长必须学会放下,并且不断地放下,人不能生活在原地,也不能生活在过去。 陈正的喉咙已经干涸,他咽了口吐沫压抑自己心中对楚若云的那团情火说:“是的,我承认我爱过你,说对你没有私情让我自己都觉得憎恨自己。可是……”陈正不忍心再说下去。 楚若云见陈正语气松动,心砰砰地乱跳道:“守城一战,陈大哥表现有勇有谋,实为首功,龙里县县丞一职已然是陈大哥的囊中物了。陈大哥未及弱冠就做了一县县丞,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若云虽出身商贾,却也知书达理,陈大哥做了官后,是需要一个配得上你身份的妻子的呀!” 楚若云说完这些,脸已是惭愧得枣红,她低下头去暗然心想:我楚若云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这般毛遂自荐,还挑拨人家休妻,我怎么变成那种不知廉耻的坏女人了呢?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没有一己私心呢? 陈正听出楚若云暗示他休妻再娶,顿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他倏地直起腰冰冷地看着楚若云刺道:“若云,你既然说你知书达理,为何刚才说出这番狠毒的话来?我今日若是能为你休了雪儿,来日就不会为了别人休了你吗?再说了,雪儿是我陈正这一生的至爱,若是不能跟雪儿一生厮守,再大的官我也不做。” 楚若云被陈正指责得无地自容,她早就知道陈正对赵雪儿情深意重,自己刚才说那些只是试探一下他,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没想到竟然触碰了陈正的逆鳞。她羞愧不已地看着陈正慌然道:“那、那我我我甘愿做你的一房侧室,这样你愿意答应我么? 陈正愣怔地看着楚若云,心中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苦笑了声说:“若云为何如此作践自己?我陈正何德何能,如何承受得了你的恩情?若云休要胡言乱语了,我俩不能……” 陈正还没说完,楚若云竟一步上前搂住陈正扑在他怀里,两眼噙泪地哭诉道:“为何不能?君虽婚成仍能再娶,妾身虽贱尚未嫁人,我俩如何不能在一起?我知道,这一生已经无人能取代雪儿妹妹在大人心中的位置,若云不奢求能取而代之,只希望也能得到大人些许的怜爱就行。 女人一生短暂如花,能得一个爱我、宠我、知我的夫君就心满意足,什么锦衣玉食,什么正妻名分,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一点儿也不稀罕。就算嫁个富贵人家做正妻,若是别人只把你当做私人财产般对待,又如何能得一世幸福?” 陈正被楚若云哭得骨头都酥了,如此娇怜的美人儿投怀送抱,如何不让正值青春期又喝过酒的男人不有所反应?可是此刻,赵雪儿清纯无邪的笑脸像是一面轻纱般蒙在陈正的眼前,让他蠢蠢欲动的身体不敢却雷池半步,他冷静了下后将楚若云轻轻推开道:“若云别这样,被别人看到不好。” 他见楚若云脸上即悲伤又失望的表情,不忍再说过激的话,只好搬出赵雪儿做挡箭牌说:“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想一辈子呵护你,爱护你?可是我若是这样做了,我怎么对得起雪儿?她跟我一起度过最危难的时光,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她都对我充满信心,永远认为我是最棒的。没东西吃的时候她总是说不饿,东西都让给我吃;为了不让我受冻,厚被子给我盖,她整个冬天都只盖一条薄如春毯的破被褥,每夜都冻得发抖……” 陈正说着说着想起去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眼泪忍不住地刷刷下落,他擦了擦眼泪忍住泣声说:“如今我俩日子刚刚有所起色,让她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每天都开心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喜鹊,可我若此时若娶你回家,该是怎样伤透了雪儿的心?” 陈正说完,楚若云缓缓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眶的凹痕像是一条刚从泉眼里蹦出来的小溪流般静静地在那柔嫩的脸蛋上流淌。屋内寂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时发出的微弱的劈啪声,还有那两颗跳动得难以平静的心声。 过了半晌,陈正内心渐渐平静,他见楚若云只是低头不语,想必是明白了自己的苦衷,于是艰难地开口道:“就这样吧,好好收拾收拾,过两日就跟商队回杭州老家吧,那里人杰地灵,比我陈正好的男人多得是,会有让你倾心的如意郎君。从今往后,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就当我们从未见过吧!” 陈正说完,叹了口气后离开了,身影走得是那么地干脆,他怕自己若是再拖泥带水,会克制不住自己对楚若云的情意。 陈正走后,楚若云兀地跌坐在了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正消失的那扇院门,心窝像是被掏空了般绞痛。她闭上眼睛,满眼都是陈正的身影,她苦笑了声道:“我没看错你陈正,果然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奈何被人捷足先登把你抢了去,我楚若云认命了。你不是怕伤了赵雪儿的心吗?那好,待我明日说服赵雪儿后,看你还怎么拒绝我?陈正啊陈正,我楚若云上辈子欠你的么?连想做你一房妾室,都得如此低三下四舔着脸求你。” 【030陈二夫人】 [本章字数:331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0 20:00:00.0] 第二天上午,楚若云算好此时陈正应该已经去衙门办公,于是一身素装,不加任何妆扮地来到陈正的家中。此时赵雪儿正忙着干家务,小脸热腾得噗噗红。 赵雪儿见是楚若云来访,心想昨日晚上相公回来告诉我说楚姑娘不几日就要随商队南下回杭州了,这一别便是天南地北,日后很难再相见,今日来莫不是与我叙一叙。于是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客客气气地招待她。 楚若云这还是第一次来陈正的家中,她环顾四周,见这院子虽然狭小简陋,采光也一般,但却透着浓烈的温馨,一种家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种味道不是雕梁画栋所能带来的,更不是亭台楼榭所能给予的,只有相爱的人住在这院子里,相濡以沫,白首偕老,那种恩爱的感情才能凝聚起这种让所有少女迷恋的味道来。 楚若云不禁被这味道吸引,几步之遥的路却让她像是漫步在幸福的花丛中般难以忘怀,心想若是自己也能成为这间院子的一个女主人,一定也会像赵雪儿般幸福滋润。 赵雪儿招呼楚若云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盘紫红偏黑的酸梅干,那是前几日陈正给赵雪儿买的零食。赵雪儿将酸梅干往楚若云的面前推了推说:“姐姐请尝尝酸梅干,家里比不得姐姐家宽裕,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这种黑乎乎的乡下人吃的东西对于吃惯了江南点心和山珍海味的楚若云来说自然是看不上眼,她正要推脱说不吃,突然心想怎能自己还没过门,就开始嫌弃起家里的食物来呢?于是也捻起一条稍小的皱了皱眉后塞进嘴里,一嚼下去,只觉得牙都快要被酸掉,她忍着将酸梅干咽了下去后整个人酸得一抖,挤了挤眼又咂咂嘴说:“呀,好酸。” 酸?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难不成妹妹是有了?” 赵雪儿见楚若云误以为她怀孕了,刚刚退热的脸又扑地一下红了起来,表情又害羞,又着急地说:“哪有,姐姐误会了,我只是生来就喜欢吃酸罢了,相公知道后三天两头给我买酸食,害得我越来越爱吃了。”她低下头看着那平平的小腹摸了摸叹了口气继续道:“哎!这不争气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相公添上香火。” 楚若云看着赵雪儿因为还没能怀上心爱的人的孩子而着急的样子,心头不禁涌上一阵羡慕,也叹了口气道:“哎!妹妹让我好生嫉妒,女人这一辈子,能嫁个相亲相爱的人,再生几个可人的孩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无欲无求了。 楚若云的话说到了赵雪儿的心坎里,如今她只差给相公生个孩子就可以得到一个女人来这世上所追求的一切,幸福感不禁跃然脸上。她弯着眼睛笑道:“姐姐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一定会得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楚若云突然哀怨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又勉强地笑了声道:“如意郎君?我真的还有希望得到吗?”说完,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赵雪儿说:“不瞒妹妹,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朝思暮想的情郎。” 女人天生对八卦的嗅觉就很灵敏,一听楚若云说出关于情郎这么八卦的事情,赵雪儿顿时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的情郎是何人?杭州的还是我们龙里县的?既然心有所属,为何不请人说亲,虽然这事要女孩子开口的确难堪,不过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有的时候也是需要勇敢一点的呀!” 楚若云听后只是浅浅地相视一笑,然后表情渐渐严肃,眼神也进入回忆地状态说:“那年我十二岁,跟爹爹从杭州来到龙里县的第一天,家具什么的刚刚卸下马车搬进院子里,陌生的环境让我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院子里,除了呆呆地望向天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事,渐渐地,就被院墙那边的欢声笑语所吸引。 我搬来梯子爬上墙想看个究竟,就看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英姿煞爽地变着花样踢毽子,引来周围同学阵阵欢呼,从此他那身影就深深地嵌在了我情窦初开的心怀里。我正悄悄地看得着迷,突然那少年一失手,毽子砸中了我的脑门,那少年赶紧向我作揖赔礼道歉,其实我当时根本没生气,但我还是故作气态,扣下了那个毽子。” 楚若云说到这顿声不语,急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赵雪儿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楚若云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时常趴在院墙上看他们游戏,时间一长,相互聊了几句,彼此稍有熟悉。虽然那少年始终不曾开口对我说过,但我能从他看我的眼神里断定,他对我也是有情愫的。 无奈他家境贫寒,与我家巨大的差异让他自卑,不敢对我有所表示罢了。一年后,他去府里参加院试,一举中了秀才,我听了这消息,激动得彻夜未眠,我想,再等明年他若能乡试中举,那时他必然会找我爹爹说亲。谁想……” 说到这,楚若云又顿住下,她闭上眼睛,那凝重的表情让焦急的赵雪儿也不敢催促。 过了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娓娓道:“谁想到,突然有一天,他毫无征兆,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我也不敢去问他的同学他离开的原因。之后我像是丢了魂般郁郁寡欢,成天都浑浑噩噩地思念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期间爹爹好几次问我要不要托人回老家做亲,我都摇头否决了,我决定再等一等。上个月,我被徐勇缠身,爹爹告诉我说请了一个故人帮忙,直到那天,我才又见到他,谁知他已经婚娶了。” 楚若云说完转头看向赵雪儿,而赵雪儿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见赵雪儿脸色倏地一下煞白,然后“呀”地惊呼一声从炕上跳到了地上颤抖道:“你、你说的那个情郎,莫非是、是我家相公。” 楚若云也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诉道:“那日见了你们,我心如针绞,不瞒妹妹,我多么想将他从你手里抢回去,可是这些日子来,我见他对你情意深重非寻常人所能相比,自知这一生,谁也不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如今我楚若云已是丧家之犬,无去无从,我也不再奢求什么,只求他能纳我做一房妾室就心满意足。奈何他怕伤了妹妹的心,拒绝了我,今日我楚若云豁出去脸求妹妹能够答应,我楚若云必定尊重妹妹,安分守己,只求能得陈大哥一丝怜爱足矣。” 赵雪儿被楚若云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相公曾经跟她坦白过说他以前心里一直装着楚若云,谁曾想这楚若云心里竟然也装着相公。要不是自己横插了一脚闯了进来,如今这院子里恩恩爱爱的一对岂不是相公和楚若云。想到这,赵雪儿的心也开始绞痛,她当然不愿意跟别人共事一夫,而且还是相公心里一直挂念的,长得又闭花羞月的女人。 可是现在楚若云跪在地上不起,若是一口拒绝,她定会不罢休,于是赵雪儿扶着楚若云的胳膊说:“姐姐你且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你这样跪着不起叫我如何能答应你?” 楚若云见赵雪儿语气似乎有些松动,于是便站了起来。二人重新坐回炕上,赵雪儿递了手绢给楚若云擦眼泪,她困惑地问道:“姐姐乃富家千金,如何能忍气吞声做人家一房妾室?再说了,姐姐杭州老家那偌大的家业,怎么会是如同丧家之犬,无所去从?” 楚若云抽泣地抹了抹眼泪说:“说了不怕妹妹瞧不起,我娘本是爹爹一夜承欢后赎身买回来的青楼女子,低贱的出身向来不被家里那些姨娘看得起,爹爹在世时她们都经常对我们母女俩恶语相加,更何况现在爹爹已经去世,那所谓的偌大的家里,哪还有我楚若云的一席之地?要不是在家中待得憋屈,我为何放着江南好好的日子不过,随爹爹跑这塞北边疆来?” 赵雪儿听后同情地叹了口气,这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楚大小姐,竟然有这悲情的身世。自己虽说出身寒门,但是爹娘还有两个哥哥,谁不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疼爱?也怪不得这楚若云宁可做相公的妾室,也不愿回到杭州那伤心之地。既然相公对她有情,她也对相公有意,且不论她刚才说她对相公一见倾心是真是假,至少现在她对相公的情意天地可鉴。 自己出嫁前娘就说过,男人有出息了都会三妻四妾,这样才能子孙满堂,继承日后偌大的家业。相公越是疼爱自己,自己越是不能恃宠而骄。不让相公纳妾,稀薄了陈家的香火,落下个善妒的骂名,这样日后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自己也没脸见死去的公婆和陈家的祖宗。也罢,事已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说不定她会对我感恩戴德,日后定能和睦相处,共同服侍好相公。 赵雪儿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一半是想到将来要跟别人共事一夫那种心酸的痛楚,另一半又是善妒这个骂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对矛盾像是两只大手,拎得她心已经在滴血。她看着眼泪擦不尽的楚若云劝慰道:“姐姐莫哭了,今日你就在家吃晚饭吧,等相公回来,我当着你面劝他一回,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姐姐了。” 楚若云听赵雪儿答应了,心中不禁欢喜暗想:陈正啊陈正,你昨日不同意我,说是怕伤了夫人的心,现在你夫人已经答应了,我看你还能拿什么拒绝我。想到这,楚若云不禁双腮一红,心里开始细细品味起做陈二夫人的感觉来。 【031杭州家书】 [本章字数:347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1 16:00:00.0] 楚若云的表白让陈正昨日彻夜未眠,心沉重得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般让人窒息。早晨他红着充着血丝的眼睛来到县衙,签押房里慵懒的气氛让他昏昏欲睡。刚坐下不就,一个驿卒给他送了一封信来。 这段日子陈正每日都要接收多封公文信件,加上现在脑袋有点昏沉,于是没看信封上的署名,直接拆信就看,刚看了几行字就发现不对劲儿,再一看信封,原来是楚世杰杭州老家寄来的家书。 陈正好奇驿卒怎么会将楚世杰的家书送到自己的公案上,不过细细一想,这楚世杰已经去世,自己前日又替楚世杰主持了丧事,想必这驿卒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替楚家做主,所以就将信件送至这来了。 陈正看了看被拆的信封,心想反正已经看了,不如就看个究竟吧。他计算了一下,这封信从杭州寄来时楚世杰的家眷应该还不知道他丧命的消息。他又回想起上个月,楚世杰跟他说已经寄信回去叫家里的大夫人给楚若云说亲,心想若是猜得没错的话,此信应该就是说的相亲的内容。 果然,信中所说之事正是关于楚若云的相亲事宜。这楚世杰的大夫人当时还不知道楚世杰已死,既然丈夫发下了话,她不敢不从,于是差媒婆替楚若云说了一门亲事。信上说相中的是杭州一商人的儿子,年纪跟楚若云相仿,人品出众,相貌伟俊,气质颇佳,并且男方十分看重这么亲事,已经下了聘礼,等楚若云一回来就定亲,然后再挑个黄道吉日成婚。 见到楚若云回杭州后能有一个好的归宿,陈正的心也就安定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在楚世杰六七还魂之前赶紧将她送回去成婚,不然错过时间就得等到三年之后,那时候夜长梦多,什么都不好说了。 心情好转的陈正办起公来也舒畅了许多,不一晃就到了正午。他正在签押房里卧着休息到时候,一个派出去追缉李田的捕役满面堆笑地向他报告说李田在隔壁红原县被捉拿归案了,只是同犯丫鬟玲儿不知所踪,不过赃款大部分还在,现在犯人正在被押回龙里县的路上,今晚就能到。 原来这李田伙同丫鬟玲儿带着一整箱的财物向难逃,本想逃得离山西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将赃款一分,二人逍遥自乐去。谁知这一路上竟是北上的官兵,让做贼心虚的二人不敢白天赶路,大道也不敢走,只敢趁夜黑摸着小路往南逃,结果晚上黑灯瞎火的,丫鬟玲儿走路没注意脚下,滑下山坡了。李田见她跌入山坡哪里还管得上她的死活?自己独吞了那箱财物,刚到红原县找了家客栈住下,就被前来缉拿他的捕役给逮了个正着。 连续两条振奋人心的消息让陈正不禁欣喜若狂,他一直以为,楚若云之所以求自己纳她做一房妾室,是因为她寄人篱下,走投无路才会有这种想法。现在既然李田捉到了,案子也就真想大白了,楚家的院子也能替楚若云要回来,并且大部分赃款也能追回,那么楚若云必然不会再有那种想法,她定会安心回杭州嫁人了。 陈正兴奋了一下午,心中满是对楚若云重新拾回幸福的喜悦。酉时刚到,他便迫不及待地冲出县衙,直奔向楚若云家,谁知老仆孙安却告诉他楚若云早晨去了他家,到现在还没回来。 听闻楚若云去了自己家,陈正不禁眉头紧蹙起来,不知道楚若云好端端地为何要到自己家里去。陈正心中刚才的那股兴奋劲儿兀地就消失了,只见他心事重重地向家里走去。 此时赵雪儿跟楚若云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屋里等陈正回来。楚若云之前从未做过饭,对做饭的程序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好站在一旁傻看着。她见夕阳下的赵雪儿忙里忙外给陈正做饭的样子是那样的幸福,不禁也想尝尝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做饭是一个什么滋味,于是她执意要赵雪儿教她做道简单的菜。 赵雪儿无奈,只好手把手地教她,废了半天终于辛苦地炖了一盘辣豆腐,算是楚若云给陈正做的第一道菜。虽然这菜相比陈正做的那条红烧鱼好不了多少,但楚若云仍然看得心里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陈正回到家中,赵雪儿听见开门声后习惯性地冲出屋外去迎接陈正,楚若云见状也跟了出去,一言不发地站在赵雪儿的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陈正。 赵雪儿像往日那样走到陈正面前甜甜地叫道:“相公回来啦。”说完她稍稍侧身面向楚若云的方向对陈正说:“相公你看,楚姐姐来看你了。” 陈正事先已经知道楚若云在自己家,所以并没有表现得惊讶,只是微微地冲楚若云一笑说:“别站着呀,回屋坐着,我已经闻见香味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楚若云本来就是要留下来吃晚饭的,见陈正又邀请,便没有推辞,也甜甜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进了屋子,这样子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丈夫、正妻和侍妾的味道。 三人围桌而坐,陈正率先动筷子,只见他看了眼辣豆腐后皱着眉问道:“雪儿,这豆腐怎么跟以往不大一样?是你变了花样还是怎么回事?” 陈正说完,赵雪儿捂嘴一笑,楚若云也羞答答地埋头下去,脸上红晕泛得娇楚动人。赵雪儿笑几声后缓了缓表情说:“相公,这豆腐不是雪儿做的,是楚姐姐特意为相公你做的。” 陈正听闻一愣,然后对赵雪儿厉声道:“胡闹,若云是客人,你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做饭?以后再这样,相公可要生气了。”然后他转过头,语气柔和但略带责备地对楚若云说:“你也真是的,作客怎么作到灶房里去了?对了,你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楚若云故作娇态地回答道:“你急着打发我回杭州,难道临行前就不能找雪儿妹妹叙叙吗?” 见陈正被呛住没说话,赵雪儿心想这也许是开口的最好时机了,于是赶紧接着楚若云的话问道:“相公,你真的要将楚姐姐送回杭州吗?你不知道楚姐姐的身世,好可怜的,她跟她娘亲在家里没有地位,一直被几个姨娘瞧不起,受尽虐待,否则她也不可能放着锦绣的江南不待,偏偏要跟楚员外跑到这穷山恶水的小小龙里县来,你说是不是?本来还能受到楚员外庇护,如今楚员外已经去世,你说她若是回到杭州家里,要是受到那几个姨娘欺侮,又有谁能替她做主呢?” 陈正见赵雪儿的话里有话,听她这话的意思,又见楚若云从早到现在都待在自己家里,还给自己做饭,他已经将楚若云的来意猜得**不离十。 果然,陈正还没来得及开口,赵雪儿抢着又说道:“相公,楚姐姐已经将你们昨日的事情悉数告诉雪儿了,雪儿早就知道相公对楚姐姐有意,如今楚姐姐也甘心嫁与你做一房妾室,自古能成大业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 相公昨日推脱楚姐姐说是怕伤了雪儿的心,今日雪儿明明白白告诉相公,雪儿愿与楚姐姐和睦相处,共同尽心尽力侍奉相公,相公不如就顺了楚姐姐的心意,也可以让雪儿免受别人指责说雪儿善妒,稀薄了陈家的香火啊!” 陈正听赵雪儿神情并茂地恳求自己纳楚若云为妾,脑袋不禁轰然炸成一团,心想这楚若云果然颇有心计,知道自己拿出赵雪儿做搪塞,她今日就来做通了赵雪儿的工作,使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她。不过昨日自己拒绝她主要是因为雪儿的缘故,可是今日,就算我陈正有心,我也办不到了,看来我真的与她有缘无分。 陈正缓缓地放下筷子看着一脸期盼的楚若云,他摇摇头对她说:“今日我收到一封信,本来还以为是好事,没想到却再次证明了我与你楚若云有缘无分。” 陈正说完,楚若云心头一震,眉梢紧皱得像是揪在了一起,不知道陈正到底是收到了一封什么样的信。 陈正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从宽袖里掏出了那封信递给楚若云道:“这是你杭州老家寄来的家书,被我不小心拆开了,我便看了一眼,里面说的是给你相亲的事儿,你好好看看吧!” 楚若云一听此信是杭州那边给自己相亲的事儿,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一边斩钉截铁地说:“妾身宁可嫁给陈大哥做偏房,也不要回杭州。” 陈正见楚若云如此坚定,心中也诧异,他困惑地问道:“你说你不肯回杭州的原因是因为害怕家中那几个姨娘刻薄你,可是现在已经有好人家相中你,你回去就要做人家媳妇了,不会待在娘家,你又有何畏惧? 虽然你那些姨娘对你过于刻薄,可她们名义上仍然是你楚若云的母辈,如今她们已经给你做了亲,你如何能违背?她们替你做的亲合情合理,你又有何理由违背?难不成你想背上忤逆不孝,违抗母命的骂名不成?” 楚若云见已经过了赵雪儿这一关,可陈正又搬出她那些姨娘来压她,不禁愤怒难遏,她倏地站了起来语气尖锐地反驳道:“什么姨娘,什么忤逆不孝,什么母命我统统不在乎,被人指被人骂,被吐沫淹死的人是我,你又有何畏惧?什么好人家,什么明媒正娶,媒妁之约,我也不在乎,难道你还在乎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身份不成?” 陈正的情绪也随之激动了起来,脸上渐起焦躁之情,他何曾不想将楚若云揽入怀中,他哪里舍得楚若云就此别过,以后再也不能相逢?可是她虽丧父,但家母还在,自己若是逞一时之快将她留了下来,定要害她一辈子被人指点。况且这边疆塞外,烽火迭起,哪里比得上那锦绣的江南安逸舒适?杭州,才是她生命中注定的归宿。 陈正觉得自己虽然一再拒绝楚若云,但是语气始终温和,像是规劝,才使得楚若云一再地不死心。既然自己决心让她离去,不如今日就将话说得重一些,只要她肯断了嫁与我做妾室的念头,哪怕她因此恨我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032与君一别】 [本章字数:334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1 20:00:00.0] 陈正看着楚若云又是失望,又是憎恨,更带着哀怨的眼神,一阵强烈的不忍心感顿时涌上心头。不过他的决心很快将这股动摇他意志的不忍心感压了下去,于是他语气高亢且严肃地说:“是,你是不怕别人指点,不怕别人口舌,可是我陈正怕,你不要名声,不要名誉,可我陈正要,你不在乎什么身份嫁给我,可是我在乎。 你若这么不明不白地嫁进来,你有替你将来所生的孩子着想过吗?你怎么不想想你娘,若你娘是你爹的正室之妻,或是你娘名正言顺地嫁与你爹,你楚若云何至会沦落到现在,有个偌大的家在杭州却不敢回?” 陈正这段话说的字字裂肺,句句诛心,直听得楚若云心死地般瘫坐在了地上,脸色霎时无光,脸上除了僵硬,看不出有任何表情。赵雪儿见状刚想伸手去扶她起来,可是却又被这肃杀的气氛给吓住,怔怔地缩回了手,她万万没想到,相公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陈正也被自己这几句话伤透了心,他见楚若云心灰意冷地瘫坐在地上,语气缓和地说:“回去吧,回杭州吧,你也看到这边疆小城,战事连连,哪里比得上天堂杭州。我跟雪儿的根在这里,没有办法离开,而你楚若云,本就不该属于这里,为何要悖逆命运强留于此呢?” 楚若云心里彻底明白,陈正话已至此,自己再无嫁与他的可能了,只是没想到,他竟将话说得那么狠。就算他是想说些狠话让自己死心,也不能用尽力气,一棍子将我楚若云打得再也站不起。 楚若云僵硬的表情起了丝缕微澜,她轻轻地苦笑了两声,发疯般将手中那封家书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撒,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捂着嘴痛哭地跑出了这伤心之地。 楚若云走后,陈正像是如释重负,更像是伤心欲绝地坐回了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一片散落的纸屑,心里暗念道:若云,别怪我,为了你不做傻事,我陈正不得不狠心。 第二天,陈正托辞说肩上复发,不便去县衙办公,整个人像是生病般躺在床上,脸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具死尸。 赵雪儿知道陈正的心里不好受,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坐在炕沿,一声不响地看着憔悴的陈正,心中一阵一阵的酸痛。她想起昨天的事,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本想以为自己出面劝求相公,他一定会答应纳下楚若云,大家皆大欢喜,谁知却将两人闹得彻底决裂。 相公本是个豆腐心豆腐嘴的人,可怎知昨日竟然说出如此刀杀人的话,谁听了不要寒心?都是自己逼得相公迫不得已才说出那番话来,我真该死…… 李田昨晚已被押回龙里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无从狡辩,于是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一来陈正对此案有所关照,二来这一万多两的赃款数额的确巨大,不得马虎,所以刘山虎亲自断案,判定主犯李田,欺主犯上,偷盗巨款,死罪难逃,将其押进县衙大牢,待上面审批后即刻问斩。至于从犯丫鬟玲儿,已经滚下崖坡,生死不明,算是上天已经给了她惩罚,于是不再追究。 楚若云作为此案的原告,本应上堂对质,不过今日她也像陈正一样,一整天都卧床不起,花样般的面容经不起一夜的折腾,一下子憔悴了很多,失了几分娇媚。自从昨晚开始,她那眼角的泪水就没停过,枕巾哭湿得像是洗了没干似的,能挤出水来。 楚若云不能出堂,只好老仆孙安代替。在县衙里忙了一整天后,孙安领回了大部分丢失的财物,还有扣押在县衙里的那间院子的房契和地契。院子是李田偷盗来的赃物,这桩买卖自然不成立,尽管汪隆衡已经花钱从李田的手中买回房契和地契,官府也不能同意这交易的合法性,汪隆衡只好赔了大把的银子,回家哀嚎去了。 孙安刚回家,商队来人通知,说队伍明日一早就走,要想跟着商队南下,不要耽搁了时辰。孙安询问楚若云的意思要不要跟着商队回杭州?若是现在不肯回去也行,反正财物追回来了,房子也讨回来了,在这生活下去也不成问题,至于老爷的骨灰,完全可以花钱请商队带回杭州 若是昨日能有理由留下,楚若云定然不会离开,可是今日,龙里县对她来说已经是深恶痛绝的伤心之地,如何还能继续留在这?于是答应跟商队一起南下,让孙安立刻收拾东西。孙安问她这院子要怎么处理,楚若云想了会儿后只叫他别管了,这院子她自有用处。 冬天已经来临,天亮得特别晚,北风吹得城外集结的商队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在马的身边。西边的那轮朦胧的弯月像是在留恋这人世间的初晓似的,怎么也不肯下去,调皮地躲在乌纱似的云层后面跟太阳躲猫猫。楚若云闭着眼睛蜷缩在马车里,只感觉身后的那座世界,仍然是自己梦想得到的人间,只是自己这辈子运气差了点,仅仅在这个世界里逛了圈。 陈正知道这个朦胧的早晨是楚若云离开的早晨,他早早的起床站在院子里,看向南边的天空,直到太阳将月亮赶去了另一个世界的黑夜。 赵雪儿做好早饭后来到院子里,她悄悄地走到陈正的身边拉拉陈正的衣角怯懦道:“相公,你昨日一天颗粒未进,今日可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你肩上还没痊愈呢,不能老是饿肚子。” 陈正低头看了看赵雪儿惊恐的小脸,不禁微笑了下,简洁地说:“走,吃饭。” 二人刚要进屋,门外突然来了一小厮叫门。只见那小厮手里捧着一只小木盒低头弯腰跑到陈正面前恭敬道:“大人,小人受人嘱托给大人送只木盒。” 陈正没有立刻接过木盒,而是皱着眉头问道:“是什么人嘱托你的?” 小厮摇摇头说:“一个老汉,小人不知是谁,他也没说,只说叫小人将这木盒交予大人。” 陈正这才从小厮手里接过木盒,然后给了二十文钱将其打发离开。他疑惑地打开木盒,只见里面工整地叠放着楚若云那间院子的地契和房契,以及一条裹着一个什么东西的白绢。陈正轻轻地拨开那条白绢,里面裹着的是一只似曾相识的毽子。看那毽子的毛色和毽子的重盘下,那两枚一文钱,陈正心颤抖地想起了这竟然是六年前砸开他对楚若云情愫的那只毽子。 陈正一直以为楚若云已经将那毽子丢弃,没想到她竟然如数家珍地将这毽子保存了六年。原以为是自己对楚若云一见钟情,没想到楚若云竟先于自己对他一见倾心。怪不得楚若云这段时间来对自己依赖得那么强烈,怪不得她宁可不要名声,不要名分,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能跟自己在一起,原来是自己早就在她心里种下了根,让她变得狂热,变得不顾一切,可到头来,自己仍然结结实实地伤透了她残喘的最后一颗心。 陈正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了,眼泪转得他的眼眶也开始酸胀。他隐约看见那白绢上有几行字,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首诗: 辛酸苦楚起一顾,四年相思朝与暮。 鸿雁南飞秋色起,万叶凋零北风怒。 孤身单影行陌路,千言万语难相诉。 相逢何知今日苦?临行还君偷心物。 陈正面如死灰地看着那首诗,枯涸的内心再也波澜不起。为何命运如此弄人,为何当年两人分别在心中偷爱着对方,却谁也没先开口,直到这份感情在人情世故中被冲刷得支离破碎,只能用老死不相往来为此画上句号? 他多么想现在就骑上一匹骏马快马加鞭地赶上楚若云一把将她抱回,可是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随着这只被退回的毽子一起物归原主了。 赵雪儿看见了木盒里那只毽子,想起前日楚若云跟她说的关于她与相公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对相公一见钟情。原本以为这些事都是她为了骗取自己的同情编造的谎言,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更没想到这楚若云对相公竟然那么痴情。 相公那时候只不过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连个秀才身份都还不是,而她则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她能看上相公,纯粹是出于自己对相公真情实意,一点功利都不企图,甚至比自己对相公的那份爱还要单纯,纯净。 赵雪儿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无意之中断送了相公最真挚的爱情,不禁觉得愧疚起来。她一言不发地怔怔地看着陈正,心头像是在滴血。 陈正发觉了赵雪儿幽怨的目光,他轻轻地苦笑了下,擦擦眼泪说:“风大,眼睛里都吹进沙子了。”接着,他取出毽子,将木盒置于门廊的台阶上后故作笑颜地对赵雪儿说:“来,我们踢毽子,相公踢毽子可厉害了。” 陈正握着毽子来到院子中央,他闭上眼睛记忆犹新地想起了那一天自己是用的什么样的花式将毽子踢中了楚若云的脑门,然后用那花式狠狠地将毽子踢到了空中。 毽子年岁已久,绑扎毽毛的棉线已经老化,受不了陈正突如其来的猛力,刚飞腾起没多高,毽毛就在空中一哄而散了。恰巧此时,一阵北风吹来,毽毛冉冉地向南方飘然而去。 陈正看着晃悠悠向南方飞去的毽毛,嗤笑了声,自言自语道:“去吧,南方好,南方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陈正原本以为楚若云会像这毽毛一样,在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消失,然而谁又能预料到,数年之后,陈正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撼得大梁帝国半壁江南,如泰山崩顶般颤动;搅得东南沿海水域诸岛,若巨浪滔天般呼腾。 【034奉旨进京】 [本章字数:2646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3 08:37:53.0] 肩部受伤小半个月以来陈正一直没有与赵雪儿行房,这可憋坏了他。今日趁着几丝酒意性情大发,二人情意浓浓像是初欢似地在炕上亲昵,时而咬唇,时而交舌,恨不得都将对方吃进心里。 一夜春光无限…… 由于明天要赶路的缘故,这一晚陈正跟赵雪儿没敢太疯,只耕耘了两次便止住欲往,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寅时三刻赵雪儿就起床做饭,卯时的时候准时叫醒陈正。二人刚吃完早饭,驿丞就亲自上门请陈正上车出发。大梁国规定,若是官员去外地赴任,当地驿站有义务派车派人护送,根据官员的品轶决定护送车架和人员配备的档次。 东宫侍读虽说只是七品官,与县太爷一个级别,但两者的地位可不能同日而语。所以驿丞替陈正配备了驿站里最高档次的马篷车和一辆拉货的马拉车,并且安排了四个驿卒作为他这一路上的随从,听候调遣。 待驿卒将所有装箱的东西搬上拉车后已是辰时,天色已见亮,送行的官吏以及商贾士绅也纷纷赶到,将陈正夫妇二人一直送出南门三里地。车架南行必过陈家沟,陈家沟父老天还没亮就列阵在车架必经之路上迎接。 陈正被顺承帝指定为东宫侍读的消息于当天就被人传到了陈家沟,陈老爷子一听那送信的人说等太子一登基,陈正就是朝中一品大员时,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被他儿子扶着,缓了半天才将那口气吐出来。 陈正做县太爷师爷时已经让陈家沟的人在附近村庄中高人一等了,就连今年来收租的差役对陈老爷子都客客气气,不敢在言语上有一丝不敬。如今他要不了多久就要是朝中重臣,到那时,别说什么差役,怕是连县太爷见了他也要恭敬三分。本指望陈正能给陈家沟做一个知县老爷回来就算是光宗耀祖了,没想到,这祖坟的青烟一下子烧到天上去了。 陈老爷子想起去年陈正落难的时候,陈家沟的父老个个落井下石,差点没逼死他,想想心里都后怕,大冬天的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所以连夜召集大伙商讨计策。大伙也生怕陈正记恨在心,所以个个唯唯诺诺,对陈正是又喜又怕。最后大家一致决定,等陈正进京那天,全村老少出村十里迎接,请求陈正的原谅。 陈正的确是个豁达大度的人,他深知乡民村夫都是这样,有利的时候大家趋之若鹜,有害的时候又避之夭夭。对于自己落难时父老对他的所作所为,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至于赵雪儿,虽然心中有怨气,她可永远忘不了那些乡亲上门讨债时的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不过既然相公都已经不在意了,她又何必跟着怄气,所以也表现得不以为意。 陈老爷子见陈正对乡亲的态度显然不像他们预计那般冷漠,像是并没有跟他们计较去年的事情,于是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下了。陈正要赶着进京,所以最多只能在陈家沟住一天,所以到达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祖坟还有父母的坟前拜祭。 完后陈正给了陈老爷子一锭五十两的纹银,请陈老爷子在他不在时替他修缮双亲的坟茔。陈老爷子哪里敢怠慢,当天就将陈正双亲坟茔上的枯草拔得一棵不剩。 赵雪儿的父母还有两位兄长也来了,女婿得了这么大的风光他们如何能错过。只是赵春有些胆怯,因为他老伴儿已经告诉他,那天他劝赵雪儿改嫁说的话被陈正听到了,所以心中那块石头悬得比陈老爷子还要高。好在赵雪儿一见他面就悄悄告诉他说陈正一点都没怀恨在心,还要以父母之礼孝敬他们二老,才让忐忑不安的赵春舒了口气,对这有了出息的姑爷敬畏得不得了。 陈正拜祭完祖先和父母后就带着丈人岳母还有两个大舅子回到了那间徒有四壁的家里,他见今天是赶不到红原县了,所以决定今晚就在家里过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那两个大舅哥,兄叫赵龙,弟叫招呼。二人人如其名,的确是长得健硕孔武,不过若是不知情,没人会猜出他们是同一父母的亲兄弟。 赵龙面孔像母亲,长相俊俏,而且生得健壮伟岸,皮肤较为白嫩。赵虎面孔像父亲,个头中等,但体格也雄壮,而且皮肤黝黑,长相粗犷。 赵雪儿的母亲王氏见女儿跟姑爷去县里没几个月,这吃的也好了,穿着也高档了,模子打扮得也更加俏丽娟秀了,知道女儿现在过得肯定很幸福,不禁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还有什么事比儿女得到幸福更能让父母开心的呢? 回到家后,陈正叫差役从拉车上抬出一个木箱,里面装的都是送给丈人家的礼品,有布匹、绸缎、皮货、首饰还有药材等,这些天礼收得太多,所以他从中挑选一些适合老百姓用的东西送给老丈人,以向他表示自己根本没记恨那件事,好让他尽管放心。 陈家沟周遭的地主乡绅们听陈正回家,当然也要过来拜见一下,又给陈正送了一堆礼来。这破陋的屋子顿时人满为患,幸好陈老爷子早就安排好,从别人家搬来了凳子和桌子,还有茶杯茶壶,否则这些人只能站在屋里干劈情操了。 赵春、赵龙以及赵虎陪陈正在堂屋里待客,而王氏则在卧房里又叮嘱赵雪儿一番,她拉着赵雪儿越发光滑柔嫩的手语重心长道:“雪儿啊,你嫁了个有出息的好相公,自己现在过得人上人了,咱全家也跟着你沾光。娘知道姑爷他对你百般疼爱,把你捧在手心里似地惯着,可现在姑爷已经是皇帝钦点的老爷了,你一定要更加小心的侍奉,切不可忤逆知道吗?” 赵雪儿揪着小嘴微微一笑地点点头,王氏继续道:“到了京城后一定要万事以姑爷为重,你要明白,你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姑爷给你的,姑爷就是你最亲的人了,比爹和娘都要亲。还有啊,这做老爷的人都是要三妻四妾充实香火的,姑爷是个俊俏有为的美男子,不仅惹别家姑娘爱,他自己心里也会喜欢上别家姑娘。 京城那花花世界美人如云,要是姑爷相中哪个想纳回家做妾,你可万万不能阻扰啊!否则既要被人家指骂说你善妒,还会失去姑爷对你的恩爱,这样得不偿失啊!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名分在这呢,任凭那些妾室将来怎么受宠得势,都比不上你。” 王氏提起这事,让赵雪儿一下子想起了楚若云,她心中思忖道:那美艳得像是画里仙女般的女人不知道到杭州了没有?因为我的原因才断送了相公跟她的缘分,不知道相公将来会不会责备我。我欠相公一份姻缘,进京之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还一份姻缘给相公。 陈正在陈家沟逗留了一天,交代了一些琐事以及将四亩薄田还有这破屋子交给赵春打理后,第二天一早,车架再次出发直指京城。因为是官车,所以白天走官道,夜晚住驿站,整个行程畅行无阻,不六日便到京城郊外。 此时来往车辆、商旅以及乡间民众渐多,道路也逐渐宽阔起来,并且由清一色的青石砖铺就而成。田野间的民房似乎也要比其他地方的民房宽阔,乡民穿得衣物也比其他地方大气,保暖,款式也眼花缭乱,皇家的气派果然不是其他府县所能比拟。 突然,驾车的驿卒惊呼道:“大人快看,小人已经看见京城的城郭了!” 陈正闻讯探出车窗,只见一片枯木林后约十里地远,隐隐约约地显现了那气势如虹,雄伟高大的西直门城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瓦。陈正心里不禁暗呼一声道:“京城,我陈正要来混出一片天地啦!哈哈哈……” 【035进宫面圣】 [本章字数:351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3 16:00:00.0] 京城的繁华让从小地方出生的六个人像是进了如影如幻的水晶宫般睁大了眼睛,不敢放过眼前一点儿事物。就连一路上都躲在车篷里不敢抛头露面的赵雪儿也忍不住惊奇,尖锐的眼睛像是扫描一般仰望着道路两边的琼楼玉宇。 老太监传圣旨的时候告诉过陈正,到京城后先去驿站,到了之后只要出示圣旨,驿站的驿丞便会招待他。陈正铭记老太监的话,只是六个人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哪里知道驿站在什么地方,只好花二十文钱雇了个民夫带路。 陈正来到驿站后找到了驿丞,并向他出示圣旨显示自己的身份,这驿丞一听他说自己是皇帝刚钦点的东宫侍读,立刻喜笑着道:“原来是陈侍读,上面早就有所安排,请侍读随我来。” 驿丞并没有领陈正进驿站,而是带他来到了一处院落门前说:“这是上面特地给陈侍读安排的住处,家具用品本官已派人全部安置妥当,侍读即刻可以入住。” 陈正本来还担心到了京城后去哪里落脚,总不能一直住在驿站里吧。现在倒好,朝廷居然这么贴心,不但给自己找好了院子,连家当都也添置好了。陈正惊讶地踏进了院子,虽说这院子在花花世界的京城里算是极为朴素无华,但是对穷山沟里出来的陈正来说,绝对是间豪宅了。 院子成方形,长约十丈,宽约八丈,三间正房面朝南,中屋是堂厅,东屋是主卧,西屋是书房。院子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偏房,东边的偏房是客卧,西边的偏房一间是灶房,一间是仆屋,两侧偏房的门口各有一条长形的花圃,里面种着矮小,叶子也已经落光的桂花。院子的东偏角是间茅厕,西偏角是扇偏门,以及一间畜棚,可以养马,旁边还有一口水井。 陈正对这院子是一百个满意,驻脚站在院子中间心满意足地环视四周。跟在他身后的赵雪儿也面露喜悦之情,咧着小嘴咯咯地笑着,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跟陈正一路过来的四个驿卒在赵雪儿的指挥下忙着将拉车上的木箱子往屋内搬,而陈正则跟京城驿站的驿丞探讨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驿丞告诉他说家里这边一切安置妥当后立刻去吏部报道,吏部会安排他面圣事宜。 驿丞交代完一些琐事之后就离开了,四个驿卒替陈正搬家一直忙活到傍晚,将家中一切都布置妥当。晚上陈正请这四个驿卒在附近的酒家吃了顿酒,因为有外人的缘故,赵雪儿不便一同前去。饭后陈正赏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并吩咐他们今晚先在京城驿站里住下,明天一早赶紧回龙里县,毕竟龙里县守城之战驿卒损失惨重,人手相当紧缺,他们不能在京城逗留太久。 吃完酒,四个驿卒自行回了驿站,陈正喝得有点多,脚下有些飘然地回到家里。此时赵雪儿已经趴在梳妆台上睡着,陈正见她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扰,可是赵雪儿那白里透红的粉脸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晶莹剔透,让陈正忍不住在上面偷亲了一口。然而赵雪儿的小脸火热热的,让他心头不禁一颤。 赵雪儿被陈正亲醒,她站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绵软无力道:“相公,你回来啦?雪儿给你打水洗漱,你早点休息,明日寅时你还得去吏部报道呢。” 陈正揪心地握住赵雪儿的滚烫的纤手道:“雪儿你怎么了?怎么身子这么烫?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赵雪儿勉强言笑道:“相公多虑了,哪有什么不舒服,可能是今天下午忙了下,吃了点力,身子出了不少汗的缘故吧。”赵雪儿说完便抽出被陈正握住的手打热水去了,陈正听她这样说,又见她行动上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心头也就渐渐放松了。 第二天寅时未到赵雪儿便起床,本想做早饭,奈何刚搬进陌生环境,没来得及去买米,所以只好作罢。过了两刻,他叫醒陈正,陈正知道今日要面圣,所以不敢怠慢,赶紧起床洗漱,沐浴更衣,将自己打扮得一尘不染。进京面圣的官员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仪表,稍有不正,就要被人指责对皇帝不敬,那可是大罪。 驿丞知道陈正是第一次进京,肯定不知道吏部在哪儿,所以昨日说好今晨会安排一顶轿子抬陈正去。果然,陈正刚穿戴好,轿夫就在门外扣扉,陈正亲了下赵雪儿依旧有些滚热的脸颊后急匆匆地出门了。 到了吏部,吏部差役知道陈正是来面圣的,自然不敢怠慢,由吏部给事亲自接待,并且替他准备了一件临时的朝服,然后赶紧派人去通知鸿胪寺,叫鸿胪寺启禀皇帝。不一会儿,鸿胪寺来人吩咐陈正即刻进宫,随文武百官一同早朝。 皇帝视朝一般是卯时开始到辰时结束,所有五品及以上的京官或者是三品及以上的在京外官都要参加。陈正只是个七品侍读,哪有资格参加早朝,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的,如何不叫陈正心中汹涌澎湃,激动如潮。 此时天还未亮,宫门也未开,参加早朝的文武百官都在宫门前等候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广场上停满了花花绿绿的官轿。文武百官为了抗寒,里面穿了好几层棉衣,而外面都清一色地穿着朝服,根据品轶不同,朝服的颜色,规格,以及装饰也截然不同。尽管个个穿得像是肥鹅一般滑稽,然而依旧扛不住京城的寒冬烈风,一阵北风吹得百官们瑟瑟发抖,一个个蜷缩着身子,将手插进宽大的袖内。 过了会儿,宫门打开,两队禁军侍卫手执兵器,步伐整齐地从宫内跑出然后列队站在宫门两侧,表情严肃地像是石头人一般。接着一个大太监领着一队小太监站在宫门前宣示,文武百官立刻按品轶大小站好,一个个经侍卫检查搜身,登记姓名后入宫。当然,朝廷重臣则直接进入,被搜检的主要是低品轶的官员。 陈正是最后一个被搜检,他知道,在此的官员没有比他品轶还低的了,所以很自觉地排在最后一个。进了宫后他目不斜视,紧跟着前面的官员,不敢片刻逗留。进宫前鸿胪寺的礼仪官早就跟他再三强调,生面孔进宫,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东张西望,逗留停看,这样很容易被侍卫们误认为是刺客给抓起来。 皇宫之大不是陈正所能想象得出来的。从宫门走到太和殿门花了近两刻钟,直走得陈正脚酸。皇宫的行政宫殿主要有三个,按前后顺序分别是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太和殿负责皇帝每日早朝,以及重大政治庆典活动;中和殿则是皇帝接见朝廷重臣,商讨军机重务的地方;保和殿则主要是负责举办一些皇家庆典,例如皇帝成婚,皇家人员大寿之类的。 进了太和殿,百官文左武右站队列好,宽阔的殿堂内站满了人,直将陈正挤到了殿门坎边,退一步就出殿门了。不一会儿,随侍太监宣道“皇上驾到”,此时百官齐刷刷地下跪,偌大的殿内仿佛没有一个人似的,安静得只能听见皇帝的脚步声。 陈正低头跪着,始终不敢抬头正视一眼皇帝的尊容,礼仪官再三强调,面君时千万不能抬头正视皇帝,更不能翻眼偷瞄,万一被人看见,人头不保。所以许多低品轶的京官,见了一辈子的皇帝,到头来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 皇帝坐到龙椅上,随侍太监又宣道“行皇帝礼”,大臣们齐声磕头大呼吾皇万岁,完后皇帝命平身,百官道谢后再拜然后起身,头始终低着不能抬。 大臣们站好后,按往常本来是随侍太监宣“百官进奏”,然后那些准备好奏事的官员就会向皇帝禀报所要请示的政务,交由百官讨论。然而近日,皇帝却率先问话道:“龙里县陈正何在啊?” 陈正见皇帝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自己,受宠若惊地有些哆嗦地出列,趋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跪下磕头道:“臣龙里县陈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顺承帝见陈正低着头,便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陈正咽了口吐沫缓缓地抬起头,眼皮下搭着不敢正视皇帝,但余光仍然能依稀扫到顺承帝端正的身姿。只见顺承帝头戴方顶蝉翼龙冠,身披火焰黄般的龙袍,龙袍上的五彩金龙栩栩如生,像是要呼之欲出。顺承帝身形微胖,肤色较白,一条隶书般的龙须横在上唇,面向华贵而慈蔼。 顺承帝打量了陈正一番,见陈正长相俊俏,气质文彬,举止颇雅,心中已有三分好感,不禁点点头道:“你就是那个绑架县丞、以身引诱刺客又剜肉取箭的陈正吗?看你一个书生样,如何能忍得住那剜肉的疼痛呢?” 陈正见皇帝既夸他又怀疑他,于是磕头回答道:“壮士为国,必定视死如归,臣虽书生,但报国之心甚切,臣既敢以身报国,又何惧剜肉的疼痛?” 顺承帝听陈正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好一个以身报国,朕看你既有书生气,又有将军质,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怪不得太子回来后就跟朕吵着要你做他的侍读。你本是一个秀才,朕开恩额外授你同进士出身随侍太子左右,你可务必要尽心尽力侍奉,勉励太子认真学习,切不可带坏了太子,辜负朕的一片心意啊!” 听皇帝说是太子向他开口要要自己做侍读的,陈正心头困惑不已,不知太子为何相中了自己,他赶紧俯首再拜,发誓谨遵皇令,于是顺承帝示意他先退朝,即刻去东宫找太子。 陈正紧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直奔东宫,走了大约一刻钟的路程。到东宫门口时,一个身材中等,面相消瘦尖酸的中年太监已在门口迎接,见陈正到来笑着上前作揖道:“陈侍读,太子命奴才在此恭候,请侍读随老奴来。” 陈正向中年太监回礼后跟他来到了太子的书房,太子闻声出门迎接,伸手握住陈正笑道:“哎呀,陈侍读,你可来了,真是想死本太子啊!” 见太子竟如此礼遇他,陈正胆子也稍稍大了些,他抬起头看了太子一眼,顿时吓得惊慌失措,瞪大眼睛愣在那儿不知所云。原来那天钱忠义的亲兵校尉,竟然是太子假扮的。 【036太子其人】 [本章字数:3627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3 20:00:00.0] 萧广见陈正一脸愕然,惊得杵在那里像是一座石雕,忍俊不禁道:“陈侍读好无礼啊,难道见了本太子也不知行礼吗?” 陈正这才从萧广的话中清醒过来,并且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皇帝选为东宫侍读,也知晓了那天钱忠义为什么不明不白地叫自己在左帐中等他,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太子搞的鬼。坊间多传闻说当今太子生性顽劣,做事不喜欢按套路出牌,如今见他玩出这一手,想必坊间的那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陈正思绪清晰后正要下跪行礼,萧广一把搀住陈正的臂膀笑道:“哎,本太子跟你开个玩笑呢,你不必当真。你既然是东宫侍读,那便是本太子的同学,你将本太子当成你的同学一样对待就行,没必要行跪拜礼。” 见太子语气真诚,陈正便慢慢地直起了弯曲的膝盖没有下跪,只是向萧广作了个揖道:“微臣那日有眼不识泰山,言行举止上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子恕罪。” 萧广摇摇手,又轻轻地拍打陈正的肩膀不以为然道:“陈侍读此话不对,若是当日你有得罪我,我岂还会向父皇举荐你做东宫侍读?我在太原府的时候对你的事迹略有耳闻,心中惊奇,想象不出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有那番能耐,于是我下令叫钱都指挥使亲自去视察前线,自己偷偷假扮他的亲兵校尉一同前往,想见见你本人。 说真的,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印象非常深刻,于是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举荐你。本太子自小在深宫长大,像你这般岁数的正常男人,本太子也没见过几个,从今往后,你我既是主仆,也是同学,更是朋友,亦或是兄弟,你看如何?” 陈正听闻太子竟然要跟他称兄道弟,心中受宠若惊,膝盖情不自禁地弯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太子如此青睐,微臣不敢跟太子称兄道弟,能做太子的一个马前卒心便足矣。” 萧广赶紧将陈正扶起欣悦道:“你看你看,又跪了,本太子不是跟你说了嘛,陈侍读不必向本太子下跪,我们是同学啊,难不成你们同学之间也整天跪来跪去的吗?” 见萧广这么说,陈正心中温暖得像是涌出一股温泉,温润了心肺,感觉这寒冷的天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仿佛阳春三月已经到来一般。 萧广将陈正请进书房,二人对坐后,在门口迎接陈正的那个中年太监捧着一个精致的放有两个小青花瓷瓶的托盘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走到萧广面前,萧广顺手将这两个小青花瓶拿起递到陈正的手边说道:“你这肩伤还没痊愈,就要你千里迢迢从龙里县赶来,这一路上车马劳顿,肩伤想必难以愈合,想到这我于心不忍,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叫太医磨制两瓶上好的膏药送你,瓶子稍粗的药是愈合伤口的,另外一瓶药是祛除疮疤的。” 陈正见这太子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心中的感激之情像是山洪般泛滥,激动得难以言表。未见到太子之前一直揣摩太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惹下什么罪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太子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一点皇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简直与自己在书院时那些同学无异。坊间对太子的传闻多是他的不良行为,然而对于他有这么好的品德为什么没有在坊间传开呢?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萧广送了陈正两瓶药膏后对那个中年太监说道:“刘景啊,去把他们五个也叫进来让陈侍读认识认识。” 那个叫刘景的太监唱了个喏后倒退着身子离开,不一会儿,六个高矮不等,胖瘦不齐,长相不尽相同的太监进了萧广的书房,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萧广指着他们依次对陈正介绍道:“陈侍读,这是齐欢、这是许宁、这是胡明洪,这是郑可,这是马必同,刘景你刚才见过了。他们是父皇配给我的六个亲随,本太子是他们一手带大的,他们算是本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萧广一下子报了这么多人的名字,陈正哪里记得过来,除了刘景,其他五个人他一个也没能记住。陈正扫视了一下那六人,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人,样子看上去应该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可能也就三十出头,长得清秀俊俏,眉宇间有股洒脱的气质,若事先不知,谁能猜出他会是一个太监? 这六个亲随跟陈正还有萧广谈笑了几句,萧广便问刘景道:“刘景啊,赛虎早饭还没喂呢吧,趁李老头来之前赶紧将它抱出来喂食啊!” 刘景一听,屁颠屁颠地跑出书房,不一会儿抱进一只毛色金黄纯一的可爱至极的小狗来。萧广见到小狗喜笑颜开,赶紧上前将其抱在怀里又是捏捏耳朵,又是刮刮鼻子,对这小狗的喜爱之情尽显脸上。 萧广正要给这小狗喂食,突然一小太监跑进书房禀报道:“太子,李太傅大人来了。” 萧广一听愕然道:“这李老头,今日如何来得这般早?刘景,快将赛虎藏好。” 刘景赶紧上前要接过小狗,萧广看见窗外李侍讲马上就要进屋的身影,慌乱而焦虑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兀地,他目光扫到书架下一只放书的木箱,于是想也没想立刻打开将小狗放了进去,然后将箱子盖严实。 此时李侍讲也正好进屋,因为他是皇帝钦点的东宫侍讲,是太子的老师,所以不需要向太子行礼,反而是太子要向他行学生礼。 顺承帝一共为太子选了两个侍讲,首讲是严崇,左侍讲叫李瑞泽。这二人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本朝的状元。尤其是严崇,小时候是被人公认的神童,十岁就中秀才,十五岁先后中举人,中贡士最后又中进士,并且这三中都是第一名,分别是解元、会元、状元,他现在是本朝现活着的为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的人,这消息一出,轰动了当时整个书生界。 因为当时严崇岁数过小,还不能为官,直到十八岁后,他才被永安帝选为年仅十岁,当时还是太子的顺承帝的侍读。如今严崇已位极人臣,既是帝国的丞相兼吏部尚书,又授太傅,日理万机的他自然没有功夫过来给萧广授课,仅仅是挂了个名而已。 李瑞泽已年近六十,但身骨健朗,气质刚毅,他见萧广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皱了下粗黑的倒八字眉,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太子何至如此惊慌,难不成忘了老夫所讲的,为君者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 萧广似乎对这李侍讲又敬又畏又憎,只见他略带不甘地作揖回礼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以后定然做到。” 李泽瑞点点头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此时六随侍退出,屋内只剩他和萧广,还有坐在萧广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正。他上下打量了下陈正后义正词严道:“你就是皇上钦点的东宫侍读陈正吧?既为侍读,以后定要尽心侍奉太子,切不可像那六个太监,只顾陪太子嬉耍打闹,误了太子读书,知道吗?” 既然李泽瑞是太子的老师,那也便是自己的老师了,见老师发话,作为学生的陈正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作揖谨遵教令。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李瑞泽侃侃而谈地跟萧广还有陈正讲了一大堆君臣之道,只见萧广面如死灰,头左右晃得像是个不倒翁般有声无力地念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为人君者~~~~~止于仁,为人臣者~~~~止于敬,为人子者~~~~止于孝,为人父者~~~~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午时两刻授课结束,李泽瑞起身告退,他刚走,就见萧广将书一扔,然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将脑袋耷拉在桌子上语气极为不耐烦道:“烦死了,烦死了,每天都是讲这些有的没的,什么话都要用圣人云,像是不用圣人云就不能服众似的。你说我又不要去考状元,学这些干什么?你若想教我如何为人君,大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治世之道,施政之纲,总比这些虚无缥缈的圣人云好得多吧!” 陈正见萧广发牢骚,不禁摇头苦笑了声道:“万事道为先,千秋理为上,李太傅之所以孜孜不倦教太子为人君王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是希望太子能从思想上……” 陈正还没说完,萧广一甩袖打断奸笑声道:“嘿嘿,说得好听,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对这些东西也烦得狠呢,你刚才连连用书遮脸打哈欠,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不管这些烦心事了,反正今日放学了,你第一次进宫,今晚就别回去了,就住在我这儿,我俩好好叙叙,我还想听你给我讲讲你的除北患之策呢,这些东西可比圣人云好听多了。” 陈正见太子竟然留他夜宿皇宫,心中又惊又喜,这对非皇室成员来说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就连许多皇室成员出了宫之后,除非得到皇帝或者太后的同意,也不能擅自留宿皇宫。他想,这太子对他果真不薄,仅凭一面之缘就请皇帝赐他为东宫侍读,今日见面,又是以同学礼相待,又是赠药膏,还要自己留宿皇宫,对自己可谓是仁至义尽,自己定不能辜负所托,一定要尽心尽力侍奉太子。 萧广此时响起那只小狗好像还被关在箱子里,赶紧将其放出来,可怜的小狗被闷了一个多时辰,一嗅到有新鲜空气,夸张地张着嘴巴,吐着舌头贪婪地吮吸着。萧广抚着小狗的脑袋心疼道:“哎,本太子真可怜,养只小狗都得藏着掖着,要不然又要惹那李老头对我一阵教诲了。” 此时已接近正午,太监们正在正厅安排太子的午食,也给陈正准备了一份。皇家的排场就是大,两个人的午食竟然准备了数十道菜,有的菜放在陈正根本够不到的地方,想吃得站起来去夹,这叫陈正如何好意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二人正吃着,刘景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道:“禀太子,严相来了。” 陈正心头一惊,他知道刘景口中的严相正是当今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严崇。 萧广一愣,放下手中筷子疑惑道:“严相日理万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怎么会无故到我这儿来?” 【037文宣公主】 [本章字数:348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4 12:00:00.0] 萧广似乎对这个权相十分敬畏,听闻他来访,赶紧放下手中箸勺起身迎接。陈正见状更不敢怠慢,恭敬地站在萧广的身后。刚站好,就见严崇踏步流星地进了殿。陈正稍稍打量严崇一番,只见其威挺的身上穿着紫色九金蟒的朝服,头戴乌纱蝉翼官帽,九条缀纹清晰可见,这可是大梁国最高等级的朝服,目前仅有一件。 严崇已年过半百,常年操劳政事,使其脸上倍先沧桑。官帽盖不住他斑白如霜的两鬓,一条稀疏而细长的山羊胡也是黑白夹杂。尽管如此,但他那如炬的目光依然显得其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眉宇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傲然气质。 萧广对严崇很敬畏,而严崇对萧广则更加地恭谦,不像李瑞泽那般摆出师长的架子,进门后就对萧广作揖行礼道:“微臣严崇,拜见太子殿下。” 萧广赶紧上前扶正严崇笑道:“严相多礼了,您是我师长,如何需要您向我行礼呢?严相来得正好,我正与陈侍读用膳,这个时间想必严相还未吃,不如与我们一起吧。” 严崇赶紧作揖拜谢道:“谢太子厚爱,微臣有公务在身,不便陪太子用膳,微臣之所以来,只是来认识一下皇上为太子钦点的侍读。” 陈正一听这严崇来此竟然是因为自己不禁大惊,心想这严崇位极人臣,又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师,怎么会亲自来拜访自己呢?于是赶紧作揖行礼道:“学生惶恐,何德何能劳烦严相?严相是皇上钦点的东宫侍讲,那便是学生的恩师,向来都只有学生拜师,哪有老师来拜见学生的?学生真是好无礼。” 严崇见状摇摇手笑道:“你陪太子读书万不能耽搁,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边。你我师生一场,等有空不妨去来府上叙一叙,也好坐实师生之名啊!” 陈正听闻如何不惊喜,心想这严崇位高权重,在自己面前竟然毫无官威官架,一见面便收自己为门生,还邀请自己去府上做客。自己此时虽然有太子垂青,但若是能再傍上这样一棵政坛巨树,那将来自己在官场上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陈正赶紧回礼道:“严相厚爱学生感激不尽,日后必亲自登门拜访,以谢恩情。” 严崇听罢哈哈大笑然后对萧广恭谦道:“禀殿下,微臣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打扰殿下用膳,还请殿下恕罪。” 萧广笑着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二人又客套几句后严崇再拜离开。看着严崇离开的身影,陈正不禁暗叹自己为什么命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去年冬天自己还厄运连连,狼狈不堪,差点命丧黄泉,今年冬天却已经步入皇宫随侍太子身边,又得丞相严崇的青睐,估计不要等到太子继位,自己就要官运亨通,衣锦还乡了。 陈正跟萧广这顿饭吃了有一个时辰,二人席间畅饮如流,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二人果然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相谈甚欢。萧广今年出巡全国,见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在陈正面前侃侃而谈,听得陈正着迷不已。 陈正则向萧广谈了底层百姓的生活,既有温情,更有艰辛,尤其是他在书院读书的那几年,他是如何跟同学们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水捞鱼虾,替有钱人家小孩抄课文,给地主家放牛羊,所有事情在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下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听得一直在深宫违禁中长大的萧广惊讶不已,当即一拍手呼道:“哎,还是外面的生活精彩,本太子自小在宫里长大,难得能出宫走走,今年得幸能出巡全国,才让我对大梁稍稍有所了解,这一过,不知何时还能再出去走走。” 萧广刚说完,侍奉在一旁的刘景笑媚道:“太子爷身份贵重,的确不能像平常百姓那样抛头露面,但这虽然保护了太子爷,却也压抑了太子爷的性情。太子爷今年巡视回来之后,性情果然比以前大为开朗,只是若要像今年那般出巡全国,此事怕是极难,不过出去宫外在京城走走倒还是能行的。” 刘景刚说完,萧广脸一沉道:“出宫在京城走走,哪里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一年到头,除了祭祀天地,拜祭先祖,还有秋后狩猎,本太子哪里能出得了宫?再说了,大街被官兵肃清,我被人前呼后拥地出宫又有什么意思?本太子是想像一个平常百姓一般在街上走走,饿了去馆子里吃一顿,累了找家茶楼听听戏,再去香客如流的寺庙道观里上柱香,这种生活,本太子做梦都想体验一回。” 陈正见萧广虽贵为太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仆从随侍如忠犬般形影不离,人人都将他当老祖宗一样供着。但从他的脸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他的童趣被这四面高墙围得严严实实,墙外的欢声笑语对他来说连做梦都不敢奢侈梦到。 陈正跟萧广用完午膳已是未时,皇宫的高墙似乎能够抵挡呼啸的北风,使得宫内不像外边那边严寒,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没有人情味的凄凉。偌大的宫殿里被收整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放在各自应该放的地方。水磨般的大理石能清晰地倒映出人物的影子,反射出的光透着一丝肃杀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萧广继续跟陈正笑谈着,突然他脸色一青,然后嗞了下嘴后道:“陈侍读你先做着,我得去趟茅房。” 旁边的刘景一听萧广要如厕,立刻神色夸张地连滚带爬地来到马桶间,替萧广打开马桶盖,待萧广进去之后,拉下门帘,手捧厕纸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侍奉,奴才相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陈正只觉得腿坐得有点酸麻,于是站起来在殿内走动走动,突然听见门外一女孩清脆而稚嫩地叫了一声“太子”,陈正闻声转头回看,就见门外进来一个穿着一袭红花白底裙袍,宽大的袖口和裙袂自然下垂,淡雅的装束显得这个小女孩清晰可爱,婉约动人。 小女孩扶着门框踏进殿内,见空旷的殿内没有太子,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上下看了眼陈正的穿着,不像是太监,于是揪着一堆柳叶似的细眉,双手叉腰,嘟着小嘴责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私闯太**,不怕掉脑袋吗?” 陈正见这小女孩架子不小,想必身份不简单,可是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正一筹莫展之时,就见刘景弯腰趋步快跑道这小女孩面前满脸堆笑地行礼道:“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听刘景称呼这小女孩叫公主,陈正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女孩就是顺承帝的爱女萧敏,即文宣公主啊。陈正也随刘景之后赶紧行礼拜见,然而萧敏见到刘景后对陈正已全然不顾,只见她突然上一拳挥在刘景的身上骂道:“狗奴才,你把我的狗狗弄到哪里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刘景冤枉至极却又不敢喊冤,原来这萧敏嘴里的狗狗就是萧广上午藏进书箱里的那只金毛小狗。这狗本来是萧敏的,萧广见了之后也十分喜爱,便藏起来不肯还给萧敏,谎称说是被刘景不小心弄丢了。 萧敏命太监宫女们在宫内到处找也没能找到,今日见到刘景,怎能不大发脾气?奈何这刘景是替萧广背的黑锅,何处敢伸冤?只好被萧敏粉拳像是雨点砸在身上般一阵噼里啪啦狂打。 萧敏连捶十几下,觉得用拳头打刘景不过瘾,而且她的手似乎比刘景还痛,恰好她看见最近的立柱下的青花瓶里插着根鸡毛掸,于是抄起鸡毛掸像是抽犯人似地抽在刘景的身上,直打得刘景大哭大叫道:“哎哟,哎哟,公主殿下您要抽死奴才了,太子爷救救奴才啊!” 萧广刚好上完厕所,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萧敏在打刘景,这刘景是替自己背的黑锅,自己怎能见死不救,于是赶紧上前喝住道:“文宣,赶紧住手,你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能这么泼野?” 萧敏气得满脸通红,一跺脚道:“我不管,这狗奴才弄丢了我的狗狗,我就要打死他。”说完,她又在刘景的身上抽了几下,直打得刘景眼泪鼻涕直流,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广。 萧广一把从萧敏的手中夺过鸡毛掸子怒嗔道:“再不听话,以后别来我东宫了。” 萧敏见萧广偏心刘景,心中十分委屈,她哪里知道,这罪魁祸首就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只见她先是撇了撇嘴抽泣了几下,然后“哇”地一声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嘴里还口齿不清道:“呜呜,太子不喜欢文宣了,呜呜,太子都不替文宣做主了。” 刘景见萧敏大哭,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萧广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见她这样一哭,心头也软了下来,而且这哭声若不赶紧止住,不一会儿就要惊动整个皇宫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家的鸡毛掸子都要比普通老百姓家的要高档得许多,所选鸡毛都是个头、粗细、颜色都相差无几的公鸡尾部最绚丽的长毛。刚才萧敏追打刘景时用力过猛,一大撮鸡毛都被抖落下来,在光亮的地面上哧哧地飘动着。 陈正见这光鲜亮丽的鸡毛就这样糟蹋了,心想这种成色的鸡毛做成的毽子得多么耀眼啊!毽子?突然陈正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轻轻弯下身子凑到情绪极为不稳定的萧敏身边劝慰道:“公主你可知道吗?像你这般岁数的小女孩谁养狗狗啊?大家都是踢毽子的。” 萧敏满眼噙泪,抽泣地看着陈正,模样霎显娇怜可人。陈正见她反应不强烈,还以为她不相信,赶紧强调说:“真的,微臣不骗你,不信你问问太子,他今年刚出宫巡视,肯定知道这些。” 陈正向萧广使了个眼神,尽管萧广不明白这毽子是个什么东西,但依旧心领神会假模假样道:“对啊,我在外面看到的像公主这般大的女孩子都是踢毽子的,养狗狗过时了。” 萧敏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涕依旧呜咽道:“毽子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踢啊?” 陈正莞尔一笑,然后捡起地上那撮鸡毛道:“那微臣就给公主殿下做一个美丽无比的毽子,再教公主怎么踢如何?” 【038春宫美图】 [本章字数:3400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4 14:00:00.0] 萧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终于止住了哭泣,只是泪痕哭花了小脸,悲伤之情并未立刻消失。 陈正叫刘景赶紧取来碎布、针线还有两枚铜钱,刘景不敢怠慢,飞似地跑出殿外,不一会儿又飞似地蹿了进来,带齐了陈正所需的工具。陈正虽然已经好几年不做毽子,但娴熟的手法一点都未生疏,只见他先用细线捆紧那一撮鲜艳的鸡毛,然后将鸡毛根部穿过铜钱,在用碎布将铜钱抱住,然后用针线缝得严严实实,再稍加整理,不一会儿,一个形如蓬盖,毛色光泽亮丽的毽子就大功告成了。 萧敏虽有些刁蛮泼辣,但毕竟是个年仅九岁的小孩子,刚刚还因为小狗之事愤怒难耐,然而现在看见陈正做的这比公鸡尾巴还漂亮的叫做毽子的东西,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脸上虽还挂着泪痕,却咧开小嘴嘻嘻地欢笑起来。她从陈正手里接过毽子捧在手心里观赏了下嗲嗲地问道:“这鸡毛要怎么玩?” 萧广也从未见过毽子,虽然这东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最普通不过,但此时此刻,却完全吸引了这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兄妹,只见萧广的眼神都快冒出火来,迫不及待地问陈正道:“陈侍读,快让本太子看看怎么玩这个叫做毽子的东西。” 陈正见萧广和萧敏这猴急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他接过毽子本想到院子里踢,但见这殿内空旷无比,而且又没风,更适合踢毽子,于是叫众人散开后将毽子往空中一抛,然后表演了个精彩绝伦的左右连环踢,惹来萧广跟萧敏一阵惊呼。 毽子还没落下,陈正用右脚尖将毽子这么一钩,毽子就飞过他头顶来到他背后,眼看毽子就要落地,只见陈正右脚往后这么一抬,毽子稳稳地落在他脚踝上,然后他右脚再一用力,毽子又飞到空中从他头顶来到身前,接着他左右开弓,又表演了一个左右连环跨毽双尖踢,直看得萧广和萧敏看花了眼,连连鼓掌尖叫不已。 陈正简单地露了两手,然后稳稳地用手接住毽子,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对萧敏说:“公主你看这玩意儿比那小狗好玩多了吧?而且这玩意儿玩法可多了,不但可以变着花样踢,而且还可以两个人拿个木拍子来回打,谁没接住,谁就算输,老百姓最喜欢玩的就是这个了。” 一直跪在一旁吓得直哆嗦的刘景见萧敏喜笑开颜,似乎心情大为好转,又见她那看毽子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宝贝似的紧紧盯着不放,他蠢蠢欲动得也想露两手讨萧敏开心,于是赶紧献媚道:“嘿嘿,这毽子可受百姓喜爱了,老奴进宫之前也很爱踢毽子呢,要不让奴才也给公主殿下露两手。” 萧敏现在已经对会踢毽子的人崇拜无比,见刘景说他也会踢,也不计较那丢失的只小狗了,赶紧从陈正的手里取过毽子递给刘景道:“你踢给我看看。” 刘景恭恭敬敬地接过毽子用最简单的方式,一点花样都没有,屁颠屁颠地只踢了两脚便将毽子踢飞,气得萧广跳起来踹了他一脚道:“你这也叫会踢?亏你好意思要表演。” 刘景一边捂着被萧广踹的屁股,一边点头哈腰谄笑道:“嘿嘿,老奴入宫前很会踢,只是年岁大了,又多年没踢,所以生疏了。” 萧敏对刘景不顾一屑地捡起毽子递给陈正,眯着眼睛笑道:“你继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太子新招来的小太监吗?” 萧广见萧敏将陈正误认为是太监,哈哈大笑道:“他叫陈正,是本太子的侍读,可不是什么太监。” 萧敏比萧广还惨,萧广好歹今年还出去巡视全国了一番,而这萧敏,已经九岁了,除了每年祭祀祖宗能去皇陵一趟,其它任何时候都不能出宫。而且她又是生活在皇宫中最深讳的后宫之内,不像萧广,还能踏足行政宫殿参与重大庆典。 后宫是皇帝的家眷所在地,除了皇帝,谁也不能无故进入,就连皇室男性成员没皇帝允许也不能擅自进入。生活在后宫里的,除了皇帝的家眷就是太监跟宫女,所以一个正常的男性对萧敏来说,那可真是稀缺货。尤其像陈正这般年岁的青少年,而且又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行为举止温文尔雅的男性,在萧敏的印象里,除了她这个太子哥哥,没有第二个人。 萧敏听闻陈正是个正常的男性,又见他刚才将毽子踢得如火纯青,惟妙惟肖,心中对陈正充满好感,只见她像是看宝贝似地瞪直了眼睛打量陈正,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看得陈正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将视线挪开。 萧敏在萧广这疯了好一个多时辰,直到照看她的乳母劝她回宫,她才将毽子搂在怀里,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临走前还甜甜地笑着对陈正说:“嘿嘿,陈正,我喜欢你,你以后要多陪我玩哦!” 见萧敏这丫头离开,萧广像是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道:“哎,文宣这丫头,好玩的时候比谁都好玩,烦人的时候比谁都烦人,幸好今日陈侍读你替我想法子控制住了这丫头,要不然她非要把我这东宫哭塌了不可。到时候惊动父皇,知道是因为小狗的原因,我难免又要被李老头啰嗦一阵了。” 顺承帝只有萧敏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对她甚是娇宠,管教不严,才使其没有皇家公主该有的那种举止端庄,性情淑惠,而是像个散养的野丫头,性格颇为直爽,行为又有点泼辣刁蛮。但这反而让陈正觉得萧敏这丫头的非常稚萌,样子可爱至极,心想自己若是也能有这样一个小妹妹,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萧敏走后,萧广又将陈正领进书房,然后将嘴巴凑到陈正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哎,我有样好东西,给你看了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啊。”说完,他严肃地对刘景说:“刘景啊,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没我同意不得进来。” 刘景面露奸笑地唱个喏后像门神般守在门口,陈正见萧广这一脸谨慎,煞有其事的样子,心头不禁一震,不知这太子要给自己看什么神秘的好东西。 陈正随萧广转了两个书架后,只见萧广在最靠里的那排书架下,从被许多书压着的书堆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递到陈正面前说:“快看,快看,好东西呢。” 陈正见萧广这架势,还以为是什么机密的东西,他低头一扫那册子,发现竟然是一本春宫图,顿时一阵无语像是煮沸的开水般直往心头上冒。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广插口道:“这好东西,是我在金陵巡视的时候刘景给我弄来的,怎么样,你以前没见过吧!” 随着身体的发育,男性荷尔蒙天天刺激着大脑皮层,少年男子哪有不思欲的。尽管陈正还算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学生,但在书院里也没少看过春宫图。他当然没钱去买这些玩意儿,所以经常替有钱人家的孩子代做功课,酬劳就是借春宫图一看。 不过那些在小摊贩手里买来的春宫图,制作粗糙,画质模糊,哪像萧广手里这本,不但制作精良,而且用的纸也是昂贵的金陵宣纸。最关键的是那上面的画,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画里的男人和女人个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并且里面许多姿势跟动作也不是能从简陋的春宫图上所能看到,看这图,简直就是像看活物一般真实。而且画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美艳,看得陈正一下子生理就有了反应。 陈正当然不敢跟萧广说他以前看过,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淫秽的图画,直听得萧广自鸣得意地咯咯笑个不停道:“那是,这东西可稀罕着呢,刘景花了三百两银子才替我弄来,他对本太子真贴心。这些东西给他们太监看没用,你可是本太子请看的第一人啊!本太子从未见过女人裸体是什么样,这一看,叫我心里直痒痒,只可恨本太子要十八岁才能成婚,还得再等一年多啊!” 陈正听萧广跟他说这春宫图是刘景给他弄来的,他想,这萧广神宫违禁中长大,心思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怎么会知道世上有春宫图这般淫秽的书画?刘景知道萧广正直青少,对女人的好奇心思越来越重,所以这春宫图肯定是刘景私自买来给萧广骗讨欢心的。他暗暗骂道:“这刘景,不将太子往正路上引,尽想些这样歪门心思诱导太子,实在是可恶。看来这人不是什么好货色。” 萧广说完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惊为天人的美女的半身肖像。虽然是画上,但这栩栩如生的手笔将那美女的双眸画得清澈善睐,像是会眨眼一般。那张点缀五官的樱桃小口红润得让人忍不住要亲上一口。一对弯细的柳叶眉像是一层清虚的面纱般遮在双眼上,给人一种朦胧而细腻的感觉。虽然只有上半身,但已然能感受出她那均匀的体态,简直是增之一分则嫌肥,减之一分则嫌瘦。 陈正暗暗吃惊,世上果真能有这般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女儿吗?这画上的女孩比之楚若云有所过而无不及,只不过画毕竟是画,可能是画家的美好想象而已,不像楚若云那般是个活生生的人儿。想到楚若云,陈正又是一阵揪心,始终牵念着她到底有没有安全到达杭州,若是按正常速度,此时应该到淮河一带了吧。 萧广早就对这画上的半身少女如痴如醉,他轻轻地抚摸画像喃喃道:“真是个翘楚绝佳的人儿,若是真有这人,我一定要父皇将她赏给我做太子妃。” 陈正见萧广对一副画像痴情不浅,不禁觉得好笑。二人躲在书房的角落里研究了半天的春宫图,两人的脸被欲往涨得像是火烤般通红,直看得陈正浑身火急火燎,只想赶紧回家找赵雪儿试一试春宫图上从未见过的动作。 【039卧榻对言】 [本章字数:334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5 12:00:00.0] 萧广果然硬是将陈正留在宫中过宿,还要陈正跟他睡同一张床。陈正如何敢如此冒犯与太子同床而眠,誓死不从,若是以后被人检举,可是一项大不敬的罪名,就算是太子要求的那也不行。于是萧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床边打一张地铺,他睡床上,陈正睡床下,陈正这才勉强答应。 刘景带两个小太监刚替陈正将卧榻铺好,就见一个脸圆身肥,皮肤嫩白的中年太监神色慌张地进了殿内,低头弯腰直趋萧广面前请安道:“奴才叩见太子爷。” 陈正认出这太监是萧广的六随侍之一,只是记不住他叫什么名字。 萧广见这太监神色慌张,表情淡了下来,语气凝固道:“齐欢,看你慌慌张张的,难不成前殿发生了什么事?” 齐欢像是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样子焦虑道:“太子爷不好啦,奴才在前殿打听到,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户部左侍郎杨一夫、还有吏部右侍郎王扬三人一日之内统统被迫辞官致仕下野啦。” “什么?”萧广听闻先是惊呼了一声,之后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哼了一声然后对陈正笑道:“扬州贪污走私案一下子搞得朝中三名二、三品大员被迫辞职,陈侍读,这事你怎么看?” 萧广所说的扬州贪污案陈正略有耳闻,今年三月份萧广巡视到扬州时有人匿名向萧广举报说都转漕运司的同知和扬州知府勾结扬州奸商贩卖私盐、私铁、私煤,五年来逃漏税款达白银一万万两之巨。萧广对此事极为重视,当晚便急书回京请顺承帝极力追查此事。这是萧广巡视以来听人举报的第一宗案件,顺承帝也颇为重视,于是命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全权负责此案。 杨孝全率领御史团队在扬州奋战三月,终于将此案告破,查出都转漕运司同知和扬州知府宋玉清贪污腐败证据确凿,抄查二人家之后搜出黄金共计二十八万两,白银共计四百八十五万两,还有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总价值逾三百万两。 如此巨大的贪污案震惊朝野,顺承帝也为之愤怒难遏,杨孝全趁机进言说贪污数额如此之巨,定非从四品漕运总司同知和五品扬州知府所能瞒天过海,掩人耳目的,其二人背后定有更深的背景,望顺承帝彻查。顺承帝当即允许,并命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为正,吏部右侍郎王扬和户部左侍郎杨一夫为副彻查此案,定要将幕后黑后揪出来。 然而声势浩大的反贪污案虽是由皇帝发动,调查过程却依旧处处受阻,在相继揪出南直隶布政司布政使参议吕同和南直隶按察司按察副使周勉两个从三品大员之后案件再也查不上去,不到半年就夭折了。 就在三人彻查扬州贪污走私案的同时,京城内也不断有官员弹劾这三名钦差为官以来的不检点行为,两方势力僵持不下,直到今日,竟然以三名钦差辞官致仕而告终,种种惊天内幕让人不得而知。 陈正见萧广询问他意见,忧然嗟叹地说:“三位钦差之所以被迫辞职,定是因为此案关系重大,侵犯了在中枢机构内一个庞大的官僚集团的利益才使得他们引火烧身,被迫辞退,贪污走私案也只能不了了之。” “你说的一点没错。”萧广愤然地点头肯定道:“那你觉得朝中百官都有谁会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人呢?” 陈正摇摇头笑道:“涉及朝廷重臣,此事事关重大,非我等小辈所能妄加猜测啊!” 萧广稚嫩的脸已被这消息气胀得通红,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说:“文官不爱财,朝政方清宁,武将不怕死,国家方安定,如今这贪污腐败都已经渗透到中枢了,父皇的政令如何才能惠及天下百姓?” 萧广显然是个性情中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本来愉悦的心情也烟消云散,有些怏怏不乐地说他累了,然后携陈正进了内室,待刘景和齐欢替他脱衣之后便将二人支出殿外伺候,内室里只剩下他跟陈正。 陈正见萧广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也不敢多说什么,他怕萧广夜里万一有什么事传呼他,所以衣不解带地躺到了卧榻上,刚钻进被窝,就闻萧广语气略带悲伤地说:“陈正,偷偷地告诉你一件事,今年巡视的时候,我曾在陕西微服私访去了解民间疾苦。这事做得隐秘,除了我的几个随侍没人知道。我知道,我若是大摆排场走马观花地巡视,哪里能看到每个地方黑暗残酷的一面?” 萧广见陈正没有出声,于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前别人总跟我说,说我大梁年年风调雨顺,百姓个个安居乐业,人人对父皇都是讴歌颂德,我大梁基业定传万世千秋。可是你知道吗,我在陕西微服私访的时候,竟听民间到处传唱一句童谣,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秋天来,往南逃,活命不怕路途遥,冬天过,万家嚎,大梁处处是饿殍。你都不知道当我听到这民谣时心中是一种什么滋味,陈正你是从底层走过来的人,你跟我说说,如今我大梁到底腐朽成什么样子了?” 陈正听萧广说得情深意切,又想起因为贫困而相继去世的父母,心中感慨万分。他不敢将大梁的现状说得太露骨,于是深呼吸,舒缓了口气委婉地说:“历史是何等的相似,每个王朝刚开辟的时候都是政治清明,官吏清廉,朝廷也深受百姓爱戴。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弊政累积不除,吏治冗乱未整,长此以往,朝廷便会积贫积弱,百姓也越来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直至人心丧尽,百姓揭竿而起,千秋基业毁于一旦。” 萧广从陈正委婉的话里听出了他所要表述的大梁国现状,他不安地又问道:“现在就连父皇都斗不过盘踞在朝中的那些害群之马,难道我大梁真的腐朽到无以挽救的地步了吗?” 陈正见萧广被自己的话说得那么丧气,赶紧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微臣刚才说得言过其实,请太子恕罪。其实所有王朝覆灭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君上昏聩,我大梁当今圣上爱民如子,勤政为民,只要加以改革,朝政必然恢复清平。” “对,一定要改革。”萧广点头肯定,又铿锵有力道:“就算父皇不改革,待我将来继承大统,我来改。”萧广说完突然稍卧身子面向陈正慌张地说:“我刚才说的这大逆不道的话你可不要给我说出去啊!” 陈正见萧广这惊慌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发誓不会说出去。陈正重新躺回被窝,恢复平静的二人又悄悄地说了许久的闲话。这是萧广第一次与自己岁数相差无几的人同睡一屋,所以抓住陈正不放,与其一直交谈到深夜,直到最后谈笑声被颤动的烛火淹没,然后安静地消失在这空旷的殿内。 经过这一天的接触,陈正对萧广的好感度上升到了顶峰。以前坊间多传闻的是萧广不学无术,生性顽劣的反面消息。的确,萧广不爱读那些圣人云的枯燥乏书,也爱贪玩,就连妹妹的小狗都会想办法夺过来。可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男孩,谁不是这样的呢? 抛开这些不谈,反观萧广这段时间来的作为,鞑靼进犯山西时,他临危不惧,坚持要坐镇太原,可谓是有胆;与自己畅谈如何消除北患,对军事十分感兴趣,可谓是有志;对政治也十分着迷,竟然会派自己的亲随每天去前殿打听这一日朝中大事,可谓是有识。如此有胆、有志、有识,又想有所作为的储君,只要端正其品行,修养其生性,何愁其将来不是一个文治武功,能成千秋大业的一代明君呢? 陈正心中暗流涌动,想到大梁的中兴之日近在咫尺,而自己也将能为大梁的中兴之举献上一点薄力,如何不让他心潮澎湃? 第二天辰时,刘景准时请萧广起床,陈正也随之起来。只因昨夜睡得太晚,二人的眼眶都黑了一圈,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并且不断地打着哈欠。 洗漱后萧广逗了会儿那只金毛小狗,喂了两口食然后将小狗又藏了起来,藏好没多久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李太傅来了。 李瑞泽依旧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坐下之后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昨天的内容,本来就精神不足的陈正和萧广被这无聊透顶的圣人云折磨得昏昏欲睡,只见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头埋在书后面,此起彼伏地打着哈欠,眼角挤出的泪水都将眼眶给湿润了。 下学后已是午时,因为下午没课,所以萧广只留陈正吃了午膳后便放他回去正,他知道陈正前日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地落脚还未稳,家中定有很多事。 得以解放的陈正漫步幽幽地走出宫外,宫里那团压抑在他心中的闷气也随之一扫而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疲倦的身子也精神抖擞起来。他来到吏部脱掉身上临时的朝服,领了自己的官服和官印之后,花钱雇了一人将他送回家里,只见前昨日出门还乱糟糟的院子已被赵雪儿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放置得井井有条,坐落有致。 陈正关好院门后叫了声“雪儿”,不过赵雪儿并没有回应他。以前只要自己一回家就能听见赵雪儿清脆而开行的叫自己一声相公,可是今日不同寻常的反应让陈正不禁紧蹙了双眉,他又叫了声,赵雪儿还是没有答应。 陈正心头一惊,他知道赵雪儿很容易醒,不可能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慌张地三步并作一步地跑进主卧看见赵雪儿整个人都蒙在被窝内,他赶紧俯身凑上前去一把掀开被子,只见赵雪儿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地昏阙在床上,那张雪白粉嫩的俏脸像是火烧般赤红。 【040抱妻寻医】 [本章字数:349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5 14:00:00.0] 陈正见赵雪儿烧得如此厉害,心头惊恐万分,他伸手去抚摸赵雪儿的脸,手还没触到,就已经感觉到赵雪儿那浑身炙热的温度,整个人像是在被子里捂熟了似的。再等他手掌贴在赵雪儿的脸上,只感觉赵雪儿的脸像是烧红了的铁板一样灼得他手疼。 陈正的脸色比那日鞑靼军即将破城时还要惊慌,他一边摇晃赵雪儿的肩膀,一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要带赵雪儿去看大夫,于是慌慌张张地拿了一条毛毯裹在赵雪儿的身上然后抱起她直冲院外。 仅仅来京城才第三天的陈正对自己居住的环境一点儿都不熟悉,自然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好在室外的寒风吹得他脑袋已经清醒过来,不像在屋里那般糊涂,一出门便扔给家门口左边一个叫胡六的摆炒货摊的胡六五两银子,语气急促又带着命令地口吻吼道:“快,快带我去最近的医馆。” 胡六被陈正这强魄的气势给镇住,又见那白花花的五两纹银立刻见钱眼开,他手上这些炒货也就值两三两银子,就算被人全部拿走也有得赚,于是揣好银子后也顾不上他那一桌子炒货,点头哈腰地领着陈正去找医馆。 陈正住的地段很好,附近配套设施很完善,不一刻钟胡六就领他到了一家比较体面的医馆。胡六见任务已经完成想起了自己那桌炒货于是打算要走,陈正考虑到万一这家医馆的大夫没能力医治赵雪儿可能还要再找他处,便拦住那胡六说等事完成再赏他五两,胡六听了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线,唯唯诺诺地站在门口等陈正。 陈正抱着依旧昏沉的赵雪儿势如危虎地冲进医馆,见医馆内前来就医的人不少,想必这大夫医术不错,只是这么多人就医,若是要按次序,得等到什么时候?陈正也顾不得先来后到的礼数了,径直地冲到医馆中堂里正在给一位小妇人把脉的老郎中旁哀求道:“先生,先生,求求您救我娘子。” 小妇人旁边坐着一中年男子,像是这小妇人的丈夫,他见陈正打扰郎中诊断一脸愤怒,不满地站起来责备道:“喂,喊什么喊?没看到先生正给我娘子瞧病呢吗?一边呆着去,等轮到你再上来。” 陈正在龙里县大红大紫的时候从未仗势欺人过,只是今日事情紧急,不得不亮出昨日从詹事府刚领的进出皇宫的腰牌对那中年男子吼道:“你家娘子稍等一会儿会有性命之忧吗?滚一边去!” 那中年男子见这明晃晃的金色腰牌,虽然不知道这腰牌是干什么用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官府中人,自己得罪不起,于是不做声地领着那小妇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中年男子带着小妇人走后陈正一改刚才的愠怒,语气谦卑地对一直默不作声的郎中道:“先生,晚辈救妻心切,刚才多有粗鲁之举,还望先生不要介意,先生赶紧替我家娘子瞧瞧,她病得很厉害。” 那老郎中对陈正刚才仗势欺人地举动嗤之以鼻,心中顿生抵触情绪。不过见陈正事出有因,而且对自己的态度也还算恭敬,那抵触情绪便又倏地消失。他见赵雪儿的脸色着实难看,想必定是病得不轻,于是站了起来点点头道:“来,随我到后堂。” 陈正随老郎中来到后堂,然后将赵雪儿轻轻地放在床上,老郎中不慌不忙地坐在床边替赵雪儿把了把脉后问道:“听官爷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你们来京城多久了?” “前日刚到。”陈正迫不及待地答道。 老郎中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把脉,脸色随之变得越来越沉重。 陈正只是焦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赵雪儿并未注意到老郎中脸色的变化,见老郎中把了很久的脉还没有定论,急得额头上的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停地落下,语气略带担忧地问道:“先生,我家娘子到底生了何病?” 老郎中诊断完毕,捋了捋那撮稀疏花白的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论起病理道:“世上最难医治的病症就是多种杂病混在一起,这种病着实叫人头疼,让人不知从何处下手,夫人恰是得了这种病症。据老夫诊断,夫人体内至少有三种病症,第一,老夫见夫人体内寒气淤积,卫阳虚损,想必是早些年受了严冻,只因夫人年轻体健,此病并未立刻发作;第二,你们非京城人士,前日刚刚到京城,想必夫人有些水土不服,此时人体异常虚弱;第三,夫人应该是前两日惹了风寒,既没好好休息,亦没得到照顾,所以病情恶化。现在此三病交缠叠加,故才使得夫人病得如此厉害啊!” 陈正听老郎中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想起去年自己瘫痪在床,赵雪儿为了不让自己受冻将厚被子给自己该,而她自己却在最严寒的冬天只盖一床薄薄的春被,老郎中所谓的受冻定是那时引起的。 赵雪儿之所以会来京城也是因为自己,否则怎么会水土不服?还有那风寒,前日晚上就觉得她脸色不对,可当时自己只顾想着明日进宫事宜,心中没想那么多,而且昨日一整天她都一人在家,还带着病身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原来赵雪儿生了如此重病,竟然都是因为自己。 想到这里,陈正不禁心痛如绞,潸然泪下,他满眼噙泪地看着老郎中追问道:“先生,那请问我娘子这病要怎么医治?您放心,不管药有多贵,不管要花多少银子我都在所不惜,只求先生您能帮我医治好我娘子。” 老郎中皱了皱眉像是念经道:“夫人此病主要还是近日风寒跟水土不服引起了她早些年落下的伤寒之身,导致现在经络气血缓行,寒邪之气已逼入脾肾,因而脾不运化而肾不纳气,使得水谷微升、清和统血、水道调通、生髓濡养全身,迫使水液串通血液。” 陈正哪听得懂这些阴阳五行,乱七八糟的病理,不由心里发毛,他蹭得一跺,扯住老郎中的袖口打断道:“先生别跟我说这些病理了,我只想知道,我娘子这病该怎么治?” 老郎中见陈正无礼也不生气,只是看了眼陈正后叹口气后摇摇头道:“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陈正脑袋里像是打雷般轰轰巨响,他松开手,兀地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两眼无光,表情呆滞。 老郎中见面如土灰的陈正,不禁心生怜悯,上前劝慰道:“官爷,你若信得过我,倒可以用些虎狼之药让夫人暂时清醒片刻,留下一两句遗言也好啊!” “不可能,我不信你说的。”老郎中还没说完,陈正暴跳起来吼道:“我娘子年纪轻轻,怎么会无可救药?我就不信这偌大的京城里就找不到一个能治我娘子的大夫。我娘子跟我受了那么多苦,好日子刚过没几天,苍天有眼,绝对不会让我娘子死掉。” 老郎中见陈正怀疑他的医术不禁心生愠怒,无奈眼前这年轻人是官府中人,不能得罪,但出于维护自己的名声,依旧嘟囔句道:“老夫行医四十余年,虽不敢自称医术第一,但我说治不了的病,别人也定不能治。官爷若是不信,大可现在就去找能治的郎中去。” 陈正将赵雪儿重新用毛毯裹好跑出医馆,见那胡六后迫不及待地命令道:“快,带我去京城最好最有名的医馆。” 胡六先是一愣,然后维诺道:“公子,这李神医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啦!你没看他家医馆里都是前来找他治病的人吗?” 陈正听胡六这样说才想起刚才那老郎中敢在他面前打包票说京城绝对找不出人能医治雪儿,他还以为是那老郎中想维护自己的面子才那么说的,没想到他竟是京城最有名的神医。陈正心如刀割,悲痛地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赵雪儿,一阵寒风恰到好处的掠过,午后偏西的阳光扫过陈正佝偻的身体,那苍凉的背影透出一股着人心痛的酸楚。 赵雪儿自从嫁给陈正之后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一直默默地站在陈正身后像是春雨般润物无声,永远地追随他,照顾他,支持他。陈正也习惯了赵雪儿像是影子般不离不弃地跟随自己,然而现在,他却意识到,原来赵雪儿也有会离开他的那一天,顿时一种撕扯心肺的恐慌油然而生,使得他丧失理智地对那胡六吼道:“我不管,你再带我去找,京城一定还有更好的大夫。” 胡六见陈正面目狰狞,两眼通红,心中虽有怨气,可自己毕竟是身份低贱的小商贩,不敢得罪陈正,只好带着陈正去另一家比较出名的医馆。胡六知道,连李神医都没得治的病其他郎中肯定也治不了,可是现在陈正已近发狂,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陈正抱着赵雪儿像是丢了魂似地跟在胡六的后面,双臂渐渐酸痛无力。他已经抱着赵雪走了半个时辰的路,体力已然耗尽。只是赵雪儿像是火球的身体烧在陈正的胸膛,才让他能咬紧牙关,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提供动力。 陈正一路上除了偶尔抬头看看那个胡六,其他时间都是低着头注视赵雪儿,并且嘴里不停地说道:“雪儿,你一定要挺住,我一定要治好你。”就在他艰难地拐过一个路口时,突然一辆疾驰的马车停在他面前,险些撞到了他。只见那车夫勒着马缰用马鞭指着陈正骂道:“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想死回家上吊去,别给他人找晦气。” 体力耗尽的陈正被这马车一惊之后再也拿不出一丝力气,他瘫软地坐在了地上抱着赵雪儿无力地哭了起来。 此时马车上一相貌端俊的中年男子从窗户口探出脑袋,见状后下了马车来到陈正面前看了一眼病重的赵雪儿惊呼道:“呀!这位姑娘如此病重,你如何只在这哭,不带她去看大夫?” 陈正只顾哭没搭理这男子,倒是那胡六上前说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这公子刚带夫人让李神医瞧过了,李神医也无能为力啊!” 那中年男子拖拉地“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弯腰对陈正说道:“我倒还认识一人,此人医术不在李神医之下,何不带你夫人找他瞧上一瞧呢?” 【041欺师灭祖】 [本章字数:3592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6 12:00:00.0] 陈正一听这中年男子说还有能人可以救赵雪儿,立刻两眼发光地抬起头,表情略带希望地看着这中年男子祈求道:“还请先生快快告诉我此人现在何处?我娘子已受不了煎熬啦!” 那中年子十分沉着地扶着陈正说:“你莫要惊慌,赶紧上我马车我这就带你去。” 陈正见这男子心肠慈善,对他千恩万谢地上了马车。马车空间刚好能够容纳三人,陈正紧紧地抱着赵雪儿坐在靠里面的位置上,那中年男子坐在外侧,然后对车夫吩咐道:“走,速去吴先生那儿。” 马车应声而动,调转方向直奔目的地,买炒货的胡六舍不得那五两银子,气喘吁吁地跟跑在马车后面。 坐在马车上陈正依然舍不得放下赵雪儿,像是怀抱婴儿般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目光始终注视着赵雪儿已经烧得苍白的脸,表情写满了自责。 那中年男子见陈正爱妻心切,不忍心道:“这位小兄弟莫要惊慌,我要带你去找的这人乃前太医院院使吴玉珍,此人医术高超非一般人所能及,十年前因病告老退休,谁知退休后静心养气,身体渐渐又硬朗起来。但是因为退休,所以不再进宫司职,只在家中著书立说,也因此民间百姓对其不甚了解。在下有幸认识其子,所以才对吴先生略有所知,带你夫人找他瞧一瞧,或许还能有救。” 陈正听那中年男子说完,心中略微平静,思绪也沉静下来,他语气诚恳地对中年男子说:“多谢先生相救,只因贱内在手,鄙人不便向先生行礼,还想请教先生大名,待我娘子好转后,鄙人陈正定要登门拜谢。” 那中年男子听陈正自我介绍说他叫陈正,脸色稍显惊讶地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个龙里县的书生,被皇上钦点为东宫侍读的陈正?” 陈正见这男子听说过自己,心中也暗表惊讶,他点点头回答说:“正是在下,敢问先生是谁?如何知晓鄙人的姓名?” 那中年男子微微笑了下摇摇手道:“在下姓杨名孝全,不值得陈侍读一记。陈侍读的事迹在下略有耳闻,对你忠肝义胆之举可是钦佩啊!” “杨孝全?”陈正脑子里忽然闪出昨夜跟萧广谈论的内容,猛地想起,这杨孝全可不是昨日里谈论到的那个被迫致仕辞官的都察院右都御使吗?陈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威仪,行为举止端正,虽络腮胡缜密,但面向却异常善良的中年男子竟然是朝廷三品大员,不禁肃然起敬道:“下官陈正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杨大人,还望杨大人恕罪。” 杨孝全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已经致仕辞官,不再是什么杨大人了,现在你是官,我是民,我得向你行礼啊!呵呵,我们先不要在意这些繁缛礼节了,救你娘子性命要紧啊!好在吴先生的住所离这不远,最多一刻钟就要到了。” 陈正对杨孝全又道谢了几句,之后车厢内便安静了下来,待马车转过几个街口之后来到一处稍微清静偏僻的巷子,最后在一间朴实无华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 杨孝全先下车走在前面,陈正抱着赵雪儿紧跟其后。那胡六腿脚似乎不错,竟然没有跟丢,满头大汗地扶着马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时吴府的大门口还停着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不知道是哪位达官显贵来找吴玉珍瞧病。杨孝全也顾不上那么多,径直地走上台阶,正欲敲门,那朱门突然打开,只见一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留着两撇八字细胡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身后出来一身骨清瘦,但脚步健朗,气色润红的老者以及一面若桃花,体态轻盈,长相秀气婉约的少女。虽然那少女身着朴实无华,但依旧遮掩不住她那浑身透出的嬛嬛隽秀。 这三人都被突现在门口的陈正和杨孝全吓了一跳。那老头正是吴玉珍,他认得杨孝全,于是笑着作揖道:“原来是杨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老朽失敬,失敬啊!” 杨孝全见吴玉珍这样子像是要出门,惊慌道:“吴先生像是要出门,不知要去何处?”说完他回身指着陈正怀里的赵雪儿继续说:“你看这位娘子,病情严重,性命垂危,不知吴先生可否先替其诊断一下?” “这……”吴玉珍不敢作言,面露难色地看着旁边那个中年男子。只见中年男子瞥视了眼陈正跟杨孝全,阴阳怪气道:“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吴先生是我先请的,怎么能先给你们瞧病呢?吴先生不要搭理他们,直接跟我走就是。” 陈正闻其言愤怒地吼道:“什么先来后到?明明是我的病人比你的病人先到的吴府,按理先给我们瞧病。” 那中年男子见陈正蛮不讲理,脸色顿显奸恶,只见他双手叉腰,两脚叉开,形态活像一只圆规,他依旧阴阳怪气道:“嘿,我说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是相府的管家严宽,特奉丞相之命来请吴先生去相府给夫人针灸的,你胆敢阻拦?” 陈正一听来人是相府的,而自己又是严崇昨日刚认的门生,于是语气稍显和缓地说:“不瞒管家,我乃严相昨日刚认的门生,名叫陈正,我娘子病危,耽搁不得,还请管家回去替我向严相求一下情,日后学生定上门请罪。” “那不行!”陈正刚说完,那严宽头一甩,袖一挥,神情嚣张地说:“既然你是相爷的门生就更不能阻拦我,哪有学生跟老师争抢之理,难道你想欺师灭祖不成?你就不怕得罪相爷吗?” 陈正见严宽刁钻固执,耽误了赵雪儿的医治,心中不禁发毛,刚刚谦和的脸色荡然无存,面露狰狞地对严宽又吼道:“我娘子就快死了,我还怕些什么?狗奴才,想仗势欺人不成?滚一边去,若是你家夫人也是将死之人,我便将吴先生让给你。” 严宽见陈正出口不逊,气怒地指着陈正骂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陈正,竟然诅咒丞相夫人,老子今天非要将吴先生带走不成。” 严宽说完就拽住吴玉珍的衣襟要走,陈正手里抱着赵雪儿,没办法跟他争抢,心头一急,抬起右脚猛地一下踹在严宽的小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直疼得严宽捂着肚子哭叫不已。 随严宽一同过来的两个马夫见自家管家被打,赶紧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前将严宽扶起。杨孝全的那车夫怕自家老爷有危险,也箭步冲了过来挡在杨孝全的面前。那胡六见势不好,都是官家在斗,岂是他一商贩小民所能参与的?那五两银子也不敢要了,拔腿就跑。 杨孝全见大事不妙,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严管家,我乃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还望严管家给我个面子将吴先生先让与我们,你看这位小娘子已是奄奄一息,再不救治怕是性命不保,你高抬贵手那可就是救人一命啊。若是你怕严相苛责,向他禀报我名既可,我与严相素有交往,他定然不会苛责于你的。” 严宽哪里知道杨孝全已经被迫辞职,见这人自称是右都御使,那可是三品大员,自己毕竟只是一个相府管家,这么高的大员可不能轻易得罪。于是又怒又怕,只好愤愤不平地带着人离开了,临走前发狠话道:“陈正,你给老子急着,你这一脚,老子迟早要你还回来。” 陈正哪里还顾得上严宽的狠话,赶紧对吴玉珍说:“吴先生,求求你赶紧给我娘子瞧一瞧,我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啦!” 吴玉珍见赵雪儿烧得已是红得发紫的脸心中大骇,赶紧领众人来到他的诊室,替赵雪儿一把脉后道:“你家夫人三病合体啊,早年受冻,寒气淤积,最近又染上风寒,身体虚弱,再加上水土不服,恶化病情,才至于此啊!” 陈正听吴玉珍断的病理跟李神医说得一模一样,心头不禁一沉,李神医说这病没办法治,该不会这吴先生也束手无策吧?想到这,陈正潸然泪下,突然膝盖一软跪在吴玉珍的面前,语气哽咽,几近央求地说:“还望先生想想法子救我娘子一命,我陈正愿为先生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吴玉珍赶紧将陈正扶起说:“你且听老夫说,你夫人的确已是病入膏肓,她体内的寒邪之气已侵入脾肾,老夫也只能试试用金针止住她的通元穴、虚阴穴和阴阳穴,看能不能止住寒气侵袭,再辅之几服养肾润脾的汤药,剩下的就只能看你夫人的造化啦!” 陈正见吴玉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治赵雪儿,激动地抓住吴玉珍的双肩,狠狠地摇了摇,语气急促地大声说:“不,你一定要救活我娘子,你是太医院的院使,你一定有法子救活我娘子。你是不是怕我没钱,你放心,只要你能救活我娘子,花多少钱我都会给你凑来。” 吴玉珍被陈正摇得头晕目眩,一时两眼昏花。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少女见状上前一步一掌拍在陈正的臂膀上怒嗔道:“无礼之徒,还不快放手?我爷爷好心救你娘子,你怎能如此辱没我爷爷的名声?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我爷爷救人向来都是不遗余力,他说能救就一定会尽力救,他若说不能救,你花再多钱也无济于事。” 少女的这一掌拍醒了陈正,他面如土灰地松开吴玉珍,如行尸走肉般蹲在赵雪儿的面前,将头埋在被褥上失声痛哭起来。 吴玉珍用金针替赵雪儿扎住通元穴、虚阴穴和阴阳穴,然后带着杨孝全跟那少女离开了诊室,只留魂魄丧尽的陈正陪着依旧不省人事的赵雪儿,室内的安静得只有陈正微弱的哽咽声…… 严宽愤愤不平的回到相府,慌慌张张地要向夫人禀报实情,刚进门就见严崇最宠爱的小儿子,人称花花太岁的严世奇。严世奇见严宽一脸狼狈相呵斥道:“严管家,何事这么慌张?” 严宽见是严世奇,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严世奇面前哭诉道:“小少爷可得为奴才做主啊!奴才替老夫人去请吴玉珍前来针灸,本来是我先请的,无奈被一个叫陈正的小子给抢了去,还一脚踹倒了奴才。”说完,严宽将陈正留在他衣服上的鞋印展开严世奇看继续道:“小少爷您看,这鞋印还在这呢。” “他娘的!”严世奇怒骂一声对左右爪牙说:“相府的人也敢动,简直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你们赶紧叫上人,随我去好好教训那小子一番。” 【042吴府闹事】 [本章字数:3414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6 16:00:00.0] 吴玉珍出了诊室后开了一副药方交给那少女说:“叶秋啊,按这副方子给那夫人抓药,熬好后给她端过去。” 少女是吴玉珍的孙女儿,叫吴叶秋,她接过药方离开后堂内只剩吴玉珍跟杨孝全,二人寒暄了几句,杨孝全便托辞说有要事在身也离去。此时天色已尽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轩窗照在陈正的背上,拖沓的身影映在盖在赵雪儿身上的那褶皱的被褥上,显得支离破碎。 陈正握着赵雪儿苍白的手贴在自己泪痕遍布的脸上哭着说:“雪儿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落下那病根?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要不是我,又怎么会惹你得了风寒?你怎么那么傻?自己明明身体不舒服也不好好休息,为什么还要拖着病身将院子打扫得那么干净? 雪儿求求你千万别丢下相公,你不是说要跟我白头偕老的吗?你怎么忍心就这样离我而去?你快醒醒,醒了之后我就带你回家,回我们陈家沟的老家,我会一直陪着你,一步不离的陪着你。你不是一直想要生个宝宝吗?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生,生一群可爱的小宝宝,让你一刻都闲不下来,你说好不好?” 陈正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将头埋在被褥上撕心裂肺地哭着,双肩一耸一耸的背影看得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与凄凉。 不多久,吴叶秋熬好了药端进诊室,见陈正哭得伤心便上前劝慰道:“这位公子休要太伤心,虽然爷爷说贵夫人希望渺茫,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康复的可能。我已经替夫人熬好了药,当务之急还是先帮她服下这碗药吧。” 陈正闻声缓了缓情绪,擦掉嵌在眼睛里的泪水站了起来对吴叶秋道了声谢后接过她手里的药汤,然后一小勺一小勺轻柔地喂赵雪儿服下。赵雪儿已经没有知觉,根本不知道吞咽,纯粹是靠重力将药汤一滴一滴地流进胃里。 吴叶秋没有离开,默默地站在陈正身后看着陈正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想到:这公子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是个招女孩喜欢的人儿,又对自己的妻子如此不离不弃,情谊深长,若是我将来也能得一个这样的夫君,即使也让我变成他娘子那般性命垂危,不省人事,我也一百个心甘情愿。想到这,吴叶秋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绯红,娇羞地离去。 此时,严宽领着严世奇带了一帮爪牙大约十来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吴府门口,严世奇正要下令冲进去抓人,颇有心机的严宽阻止说:“小少爷勿冲动,并非是吴玉珍老太医得罪我们相府,我们若是这样冲进他家去我们就理亏了。小的见那陈正的娘子病得甚重,想必此时定还在吴府里,我们只要吴府交出陈正就行,不必冲进去。” 严世奇嗯了声点点头,严宽见他同意便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喊道:“吴老太医,小的知道那陈正这小子定还在贵府,冤有头,债有主,请吴府快快交出陈正,以免伤及无辜。” 吴府守门的小厮见状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到吴玉珍面前惊慌地说:“老爷不好啦,老爷不好啦,相府带人来闹事啦,说要我们交出陈正,否则就要冲进来抓人啦!。” 吴玉珍知道相府的厉害,听闻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都没端稳,差点摔碎在地。他慌慌张张地随小厮来到门外,就见那长得圆滚滚的严世奇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双手叉腰站在最前面,身后一众爪牙个个如狼似虎,凶相毕露。 “哎哟,原来是严少公子啊。”吴玉珍去过多次相府,认得那严世奇,他笑着对严世奇作揖行礼道:“严少公子如此兴师动众来老夫家门,不知所为何事啊?” “少跟我装糊涂。”严世奇一甩袖子毫不客气地说:“吴玉珍,小爷我念在你多次为我母亲瞧病的份上敬你几分,你要是识相的话快快交出那、那陈什么来着?” “陈正。”严宽赶紧附声提示道。 “对,陈正。他不把我相府放在眼里,我今日要叫他好看。”严宽说着指了指身后那群摩拳擦掌的爪牙恶狠狠地说:“你快快交出他来,若不然,可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只要我一声令下,拆得你这院子片瓦不留。” 吴玉珍知道这严世奇的厉害,京城里谁不知道这花花太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的特长就是领着一帮恶人到处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前些日子还因为跟一家酒楼起了冲突,硬是活生生地将人家酒楼砸得连一条凳子都不剩,他若真说要拆自己家,自己如何拦得了?可是这陈正又是杨孝全送来的,若是就这样将他送出去,杨孝全那又如何交代? 吴玉珍正一筹莫展,只见陈正突然大义凛然地冲出院外,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对下吼道:“不要为难吴先生,我陈正在此,有什么事都冲我来。” 陈正在诊室喂赵雪儿喝药的时候听到了守门小厮对吴玉珍说的话,他知道相府的人是冲他而来,不愿意吴府跟着遭殃,所以毫不退缩地挺身而出。吴叶秋怎么劝他不要出去他都不听,只求吴叶秋替他照顾赵雪儿。 “就是他,他就是陈正。”严宽一见是陈正,急忙指着他对严世奇说:“小少爷,就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敢与我们相府作对,抢了吴太医不说还踢了奴才一脚,这哪是踢奴才啊小少爷,他纯粹是故意跟我们相府作对啊,根本不把相爷还有小少爷您放在眼里啊!而且此人还不知羞耻地说他是相爷的门生,既然是门生,如何敢冲撞老师?如此不知礼仪廉耻之人,小少爷定要叫他好看,也算是替相爷好好教训他一番啊!” 吴府虽说处在比较偏僻的巷子里,但是门口一下子哄了这么多人,还大吵大闹的,立刻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吴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个个像是长颈鹅一般伸长脖子看热闹。 陈正见严宽正吐沫横飞地挑拨严世奇的愤怒,一副刁钻的样子将事情说得神乎其神,不禁哈哈大笑,昂首阔步地走下台阶怒斥道:“卑鄙奴才,自己没本事找主人给你报仇来了?早知道老子就多踹你几脚,踹死你这个肮脏下流的贱种。” 严世奇听闻大怒,圆乎乎的脸上竟然也能蹦出青筋,大手一挥吼道:“他娘的还嘴硬,给我打。” 身后十来个爪牙都是壮汉,应声而上将陈正铁桶般围住,不下三五拳就将陈正撂翻在地,拳脚像是雨点落似的在陈正身上各处,几下就让陈正脸上挂了彩。 吴玉珍见陈正被打也无能为力,悄悄吩咐守门小厮赶紧去准备跌打肿伤和止淤血的药,待陈正被打完后能及时给他医治。 严世奇跟严宽狼狈为奸地站在一边奸笑着看爪牙们揍陈正,突然人群里走出清秀的白脸小生,只见他义正词严地大叫一声“住手。” 爪牙们见状纷纷停住望向严世奇,严世奇皱着眉头看着这白脸小生,只觉得在哪儿见过,非常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那白脸小生见严世奇困惑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严少公子莫非忘了奴才?去年秋天奴才可陪着太子爷跟少公子一起狩过猎的啊。” 白脸小生一提太子,陈正艰难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一眼认出了这人不就是太子身边六随侍之一的郑可吗?这人长得标致,所以陈正虽只见过他一眼,却一直记得他的名字。 严世奇这才想起来原来此人是太子身边的人,于是笑着说:“哦,想起来,原来是太子爷身边的公公啊。公公不在太子爷身边伺候着,怎么跑出宫来啦?” 郑可笑了笑说:“太子爷派奴才出宫办点小事,无意路过此地,不知少公子为何令人殴打此人呢?” “嘿,你说他啊!”严世奇指着陈正,鄙夷道:“此人无礼,竟敢与我相府作对,我怎能轻饶了他?” 郑可走到严世奇旁边将嘴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严少公子,此人可是皇上钦点的东宫侍读,是太子爷身边的人,如今你当众打了他,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太子爷的脸面何在?皇家的威仪又何在?我看此事就这样算了吧,再闹下去,若是惊动了皇上,此事可就闹大啦!” 严世奇听郑可所说,心中暗想,怪不得此人声称是爹的门生,原来是东宫侍读,既然是太子爷身边的人,那就不能再闹下去,于是回郑可说:“那好,既然如此小爷我就听公公,暂且饶他一回,我们走。”说完他又一挥手,爪牙们紧跟其后离开,个个脸上都显得极为怨愤,觉得还没打够。 郑可赶紧上前扶起陈正关心地说:“陈侍读感觉可好?” 陈正感觉全身上下骨头都断了般刺痛,胳膊疼得举不起来,脸上也肿了好几块淤血,不碰都钻心的生疼,他勉强地笑了下说:“多谢郑公公出手相救,我今日已破相,贱内也抱恙在身,这两日怕是不能侍奉主子,还望公公能替在下向主子禀报一声。” 此时吴玉珍也上前关切道:“陈公子快快进屋,我已经备了些药酒,擦拭之后身上的青伤也能退得快一点。” 吴玉珍说完,守门小厮便上前扶陈正进院子,郑可也随之一起进入。围观的百姓见状一哄而散,个个怨声载道,觉得还没看过瘾…… 杨孝全出了吴府马不停蹄地来到杨一夫家。他和王扬约好今日去杨一夫家一聚,此时王扬已经早到,二人见姗姗来迟的杨孝全,不禁埋怨责备。杨孝全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二位大人休怒,你们可知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谁?” 杨一夫跟王扬异口同声问道:“谁啊?” 杨孝全言简意赅地说:“东宫侍读陈正。” “见到他又如何?”杨一夫听闻答案,面露失望之色。 杨孝全捋了捋浓密的络腮胡子,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说:“依我看,若想扳倒严崇,此人大有可用之处啊!” 【043三人阴谋】 [本章字数:345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7 12:00:00.0] 杨一夫刚过半百,只因多年来混迹官场,已让他两鬓斑白,青丝成雪,身体状况也每日愈下,整个人看上去已年逾花甲。他干咳了两声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小小的七品侍读,如何能扳得动根深蒂固的严崇?” 王扬在这三个人里面岁数最大,已年近七十,虽然品轶比杨孝全稍低,但在三个人里面说话分量却最重。他品了口茶后眯着他那对小眼睛思索起来,拖沓的皱纹像是起皱的衣服褶子般在脸上纵横交错。 过了会儿,他点点头道:“杨都御使所说没错,我听闻是因为太子十分器重此人,他才得以成为东宫侍读。以他现在的能力固然是扳不倒严崇,可他背后的太子能,若是能以他为跳板唆使太子跟严崇作对,扳倒严崇不是不可能啊!” 听王扬点拨,杨一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有些疑虑地问道:“可这陈正跟严崇远无仇,近无恨,杨都御使怎见得此人会跟严崇作对?再说那严崇是太子的侍讲,他又是太子的侍读,二人近亲的机会可比我们大得多,杨都御使又怎么确定他不会被严崇拉拢?” 杨孝全呵呵地笑了几声说:“就是因为这事,所以我来晚了。刚才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一男子抱着病危的妻子到处寻医,我于心不忍带他去找吴玉珍,去的路上得知他竟然是陈正。到了吴玉珍家里,碰巧严崇的管家带吴玉珍去相府出诊,结果二人起了争执,陈正情急之下踹了那管家一脚。后来我出面调停,故意报出我的姓名。” 杨孝全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地看着王扬跟杨一夫,二人同时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只见王扬手指轻拍茶案点着头说:“妙哉,妙哉,严崇此人心胸狭窄,有人打了他的管家,驳了他的面子,定会让他心生嫉恨。若再听闻他的死敌杨都御使出面调解,定会让他怀疑这陈正是不是跟我们是一伙的,到时候就算陈正不愿与他作对,他也要想尽办法打压陈正了。” “哈哈哈……”杨孝全说完,三人一阵哄堂大笑…… 陈正被小厮搀扶回诊室,吴玉珍跟郑可也随之进入。待在诊室照看赵雪儿的吴叶秋见陈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竟然莫名其妙地心疼起来,赶紧跑到陈正跟前关切地问道:“陈公子感觉如何,有无大碍?” 陈正莞尔一笑地摇摇头说:“没事,皮外伤而已,擦擦药酒过几天就会消肿,吴姑娘不必担心。” 小厮扶着陈正坐到椅子上,吴玉珍替陈正全面检查了一下说:“身上没大碍,至于脸上的瘀伤待用了老夫的药酒,过两天就会痊愈。” 吴叶秋闻言立刻出门去拿药酒,陈正对吴玉珍连声道谢,一旁的郑可见吴叶秋刚才称呼陈正为陈公子,心想陈正应该并没有向他们表明自己是太子侍读的身份,于是上前一步说:“既然陈公子并无大碍,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只是不知一会儿在主子面前如何解释陈公子的事情?” “万万不能照实说。”陈正慌张地想了想继续说:“就跟主子说我不慎摔跤将脸摔肿了,请主子宽限几日,待我脸上消肿后再去侍奉他。” 郑可点点头应了陈正的话后退身离开吴府,此时吴叶秋端了一小瓶药酒和一些擦拭的工具进了诊室对吴玉珍说:“爷爷忙了一下午了,您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孙女儿就好。” 吴玉珍年老体迈,此时确实有些体力透支,于是点点头离开了,屋内只剩下陈正和吴叶秋,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赵雪儿。 吴叶秋见陈正黯然神伤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赵雪儿的身上,不禁有股酸楚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轻轻地将药酒和工具放在陈正手边的茶案上,然后娴熟地打开药瓶兑匀药酒,然后用棉花蘸了蘸对陈正说:“陈公子稍稍忍耐一下,叶秋给你擦拭一下伤口。” 陈正目光动也没动,只是微微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吴叶秋生怕弄疼陈正,小心翼翼地蜻蜓点水般替陈正擦拭肿成小笼包一般大小的瘀伤。她见陈正毫无反应,于是稍稍加大了力度,可是陈正仍然像是木头人一样对脸上的伤毫无痛感。 吴叶秋知道,此时陈正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他那性命垂危的妻子身上,就算现在拿开水烫他一下,他都不一定能感觉到疼痛。想到这,吴叶秋不禁心中暗叹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儿,何时让我吴叶秋也能碰到一个? 吴叶秋默默地替陈正擦拭完瘀伤,自行收拾茶案上的瓶瓶罐罐,正要离开,陈正突然开口诚恳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吴叶秋霎时一愣,缓了会儿才抿嘴微微一笑,那笑脸像是四月盛开的桃花般灿烂。她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两抹红晕,姗姗地离开了诊室。 此时已到晚饭时间,京城万家的炊烟像是袅袅上升的云雾,又像身姿翩翩的舞女,在京城的上空汇织成一幅祥和的傍晚图。 吴叶秋的父亲和母亲在她幼年时就双双西去,所以她一直跟爷爷吴玉珍生活在一起。吴家世代从医,大梁开国以来在太医院任职太医一直都未间断,自己退休后,大儿子吴学礼又接替自己,继续在太医院任职,如今已做到院判一职。 吴玉珍的小儿子吴学祺,也就是吴叶秋的父亲在医学造诣上远超过吴学礼,奈何其英年早逝,让吴玉珍伤心不已。吴玉珍虽然十分疼爱这个小孙女,只因其是个女儿身,祖上古训,医术传男不传女,所以他不曾教授吴叶秋一针一术。只是吴叶秋聪明伶俐,生活在行医世家,对医术耳濡目染,又经常翻看医书,所以自学成才,比市面上普通郎中医术要高明得多。 吴叶秋来到厅堂里,晚饭已经准备好。她漫不经心地扒了两口饭,乖声乖语地问道:“爷爷,那陈公子还未吃饭,要请他过来一同吃么?” 吴玉珍品了口他自己调制的补酒咂了咂嘴说:“我见他因为娘子的事已是魂不守舍,早就感觉不到饥饿了,就算你去请他也不会来的。不用叫他了,一会儿叫佣人给他端点吃的过去就行。” 吴叶秋“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我去端。”说完,她便明显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迫不及待地将一碗饭扒完。老眼昏花的吴玉珍哪里看得出少女的心思,还以为一向不爱吃饭的孙女儿喜欢今天饭菜的味道,所以才吃得那么欢,竟眯着眼睛孜孜地笑着。 吴叶秋三口并成两口地将饭吃完,然后拿出一饭篮,盛起满满的一大碗饭,又将每道菜都拨一半到饭篮里,直看得吴玉珍着急地说:“哎呀,给爷爷留点儿,爷爷还要喝酒呢。” 吴叶秋对吴玉珍做了个鬼脸俏皮地说:“爷爷肠胃不好,晚上少吃点,还有那酒,你若是再敢多喝,孙女儿可就要禁你酒了。” 吴玉珍无奈地指了指吴叶秋笑了笑,吴叶秋又做了个鬼脸提着那饭篮飞奔到了诊室里。此时陈正又蹲在了赵雪儿的枕边,正握住她的手说着令人心碎的话。“雪儿,你都睡了这么久了,睁开眼看看相公好吗?你知道相公最爱看你那双亮晶晶像是月亮的大眼睛了,你再睁开让相公看一眼好吗?相公也最喜欢听雪儿清脆的声音,每次你说话都像是夜莺唱歌似的动听,你再说一句给相公听听行吗?” 吴叶秋默默地站在门口听见陈正说的感人肺腑的话,小女孩的同情心不禁泛滥,眼泪都溢了出来湿润了眼眶,不禁地抽泣了两声。 陈正听到门口的抽泣声,回头看见是吴叶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于是表情有些尴尬地擦掉眼泪说:“原来是吴姑娘啊,让吴姑娘见笑了。” “不,大丈夫为妻子掉眼泪理所应该,叶秋怎敢笑陈公子?陈公子的话句句真情实意,连叶秋都感动了呢。”吴叶秋摇摇头也尴尬地一笑,然后稍稍举了下手中的饭篮对陈正说:“陈公子一定饿了吧,先吃点饭吧。” 陈正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陈正不饿,谢谢吴姑娘的好意。” 吴叶秋不理会陈正,径直地走到茶案便将饭篮放在上面,然后一一取出里面的饭菜对陈正说:“陈公子还是吃一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今日体力消耗得那么厉害,若是不吃你会受不了的。你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一会儿就会醒来,若是他看见你如此一副憔悴的样子,她的心中如何能好受?” 陈正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同样静静的,连呼吸都静静的赵雪儿。今日体力耗损巨大,此时他如何不饿?可是一看到赵雪儿那烧得赤红的脸,陈正即使再饿又哪有心思吃饭? 吴叶秋见状心中有些焦急,竟略带撒娇地说:“陈公子你就吃点吧,这是叶秋第一次给别人送饭,你就多少吃一点吧。” 陈正见吴叶秋这样说,不忍心再拒绝,于是艰难地抽动每个关节都酸痛的身体缓步地坐到茶案边的椅子上机械地吃起饭来,每吃一口他都要回头看看赵雪儿,生怕漏掉赵雪儿一丝的动静,也每次都希望自己下一次回头时,能看到赵雪儿清醒过来…… 杨一夫府上的晚宴也开始了,王扬、杨孝全还有杨一夫正一次做好准备动筷,只见杨孝全的马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刚才严崇的小儿子严世奇带人围住吴府,将陈正狠狠地打了一顿。” 杨孝全来到杨一夫家后始终担心吴府的状况,于是便派自己的马夫去吴府盯着看有什么动静。三人听闻顿时大惊,只见杨孝全兀地站起来问道:“此话当真?你可有亲眼看到?” 马夫点头说:“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严宽领着严世奇还有十几个壮汉围殴陈正,打得他鼻青脸肿,还引来了许多百姓围观。” “好!”杨孝全一拍桌子兴奋道:“你现在赶紧悄悄地将这消息散出去,就说严世奇仗势欺人,竟然带人殴打东宫侍读,完全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我要将此事搞得人尽皆知。” 【044严崇生疑】 [本章字数:3368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7 16:00:00.0] 陈正味同嚼蜡地吃了一碗饭,吴叶秋本想劝他再吃一碗,但见陈正那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自己那样做只是自讨没趣,于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陈公子,我知道你今晚肯定会在这陪夫人过夜,不过夜间天寒地冻,你可要注意保暖,切不能伤害了自己的身子啊!” 陈正吃完饭便重新回到赵雪儿的枕边,他见吴叶秋对他关怀备至,于是十分感激地向她道了声谢。吴叶秋收拾好茶案后又替陈正点了一根蜡烛,室内昏黄的光线朦胧地洒在陈正略显佝偻的肩背上,直看得吴叶秋心中涌出阵阵凄凉。 吴叶秋蹑手蹑脚地退出诊室,轻轻地将门带上,幽静的屋内又只剩下形如枯木的陈正和迷迷昏睡的赵雪儿。陈正温柔地替赵雪儿将被褥盖好,又轻柔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滚烫的额头像是烧红的铁板一样灼烫了陈正的双唇。 陈正握住赵雪儿的手坐在枕边,头跟背依靠在床帏栏上,眼睛侧视赵雪儿又喋喋不休地讲起了让人撕心裂肺的真言挚语,直到大脑失去意识,模模糊糊地睡着…… 严崇这几日异常的忙碌,昨天他刚刚摆平了杨孝全、王扬和杨一夫,逼迫三人致仕辞官,中枢要员一下子空缺三名。虽然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严崇都未在朝堂上发一言一语,但其实幕后的推手就是他。 顺承帝一直被宫女和太监雪藏了七年才被世人知晓,回到永安帝身边后当即就被封为太子。那一年,恰好十五岁的严崇连中三元,名声大噪,于是第三年永安帝为太子开学授课,并钦点严崇为顺承帝的侍读,从此严崇陪伴在顺承帝的身边九年,直到顺承帝十九岁那年登基。 顺承帝一登基便升严崇为吏部郎中令,没一年又升吏部左侍郎,没两年又升吏部尚书。严崇三年内连跳五级,从七品东宫侍读一跃成为六部之首的正两品吏部尚书,并一直把持这掌管天下官吏的机构最高长官一职将二十多年,如今大梁帝国一大半的官吏都出自严崇的麾下。 顺承八年,严崇又升平章政事,继续领吏部尚书。平章政事位同副丞相,主要用于监督丞相和分散丞相的一点权力。顺承十年,宁王造反,后查出丞相周辅与宁王勾结,欲里应外合夺取政权,遂被顺承帝诛连九族,严崇名正言顺地坐上了帝国丞相的大位。至此,严崇已把持大梁帝国的朝政十七年,又深得顺承帝的信任,遂不断利用权力和阴谋排除异己,大梁大部分官员都对其马首是瞻。 严崇的结发妻子马氏今年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焦急万分的严崇想起了告老退休的前太医院院使吴玉珍,遂请其为马氏诊治,从那以后吴玉珍每个月都要来一趟相府替马氏针灸祛病,才得以控制住马氏恶化的病情。 天色昏黑,疲惫不堪的严崇回到相府,他知道今日是吴玉珍来府上替其针灸的日子,所以径直地去看望马氏。以往吴玉珍替马氏针灸完,马氏的气色都会好很多,可是今日马氏的气色却并未好转,严崇困惑地问马氏说:“夫人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难不成这吴玉珍今日的手法没做到位么?” 马氏干咳了两声皱着眉头回答说:“老爷记错了吧,今日吴太医并未给妾身瞧病啊?” 严崇闻马氏言,脸色微恙地疑惑道:“什么,难不成这严宽没去请吴玉珍来?”他板着脸回头对侍奉在一边的丫鬟说:“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丫鬟唱个喏匆匆地出门,不一会儿就将严宽叫来。严宽见坐在椅子上的严崇脸色像是铁青般不好看,知道严崇叫他过来所为何事,一见严崇的面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泪俱下地说:“相爷,这事可怪不得奴才啊,奴才下午有去请那吴玉珍,可是刚将其请出大门口,就被一个叫陈正的小子生生抢了回去,要吴玉珍先替他娘子瞧病。” “陈正?”严崇心头惊了一下说:“可是那个新晋东宫侍读的陈正?” 严宽已从严世奇的口中得知陈正的身份,于是点点头说:“正是、正是,那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相爷的门生,却还跟相爷抢夺吴玉珍,不但对相爷口出不敬,还动脚踹倒了奴才,这一切咱府上的两个马夫还有吴府的数名奴仆都可以作证。” “没用的东西。”严崇咬牙切齿地骂道:“既然有两个马夫跟你一同前去,你们三人难道还抢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严宽一听大哭喊冤地说:“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啊!相爷有所不知,奴才正打算伙同马夫从陈正手里抢回吴玉珍,奈何陪同陈正前来的一声称自己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的人出面调解,奴才见其是朝廷二品大员,不敢轻举妄动啊!” “什么?”严崇这下子惊得跳了起来,不相信地指着严宽问道:“你再说一遍,是什么人出面调解?” 严宽先是被严崇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低下头去唯唯诺诺有些结巴地说:“是、是都察院右都御使杨孝全,奴才没听错,绝对是这人。他说自己跟相爷素有交情,若奴才报上他的姓名,相爷定不会怪责奴才。奴才不知真假,当然不敢得罪啊!” 严崇愕然地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示意严宽离开,他困惑不已地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啊,这陈正刚来京城才几天啊,怎么会认识杨孝全呢?杨孝全这家伙,明知老夫与他是死敌,还故意叫严宽在我面前报上他的姓名,真是老奸巨猾。不过你已经被老夫整得乌纱帽都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过段时间,老夫就将你整出京城,看你还能策动谁反对老夫。” 严崇心中始终难以平静,虽然杨孝全被自己整垮,可是朝中明地里、暗地里反对自己的政敌不在少数,他们定然还与那杨孝全等人有所勾结,这陈正既然跟杨孝全一同出现,难不成他投靠了那伙人? 虽然陈正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东宫侍读,可是严崇不敢小觑他,他自己就是因为东宫侍读这个跳板一跃成为帝国的丞相的。严崇深知,一个深受太子信赖的侍读,位高权重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才第一时间,不顾身份地抽空去拉拢陈正。既然严崇能看到陈正日后的能量,杨孝全他们肯定也能看到。 严崇渐渐地有点坐立不安,他始终想不明白这杨孝全到底是什么时候拉拢陈正的,这陈正又为什么这么容易被他们拉拢?他焦虑地拍着茶案,心想:不,这一定是巧合,定是陈正去找吴玉珍的时候碰巧遇到杨孝全的。 吴玉珍?不对,这吴玉珍早就退出医界一心著书立说,这刚来京城的陈正如何知道他?定是那杨孝全带陈正去的。这么说,陈正真的已经投靠杨孝全他们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不管他有没有投靠,这陈正万万不能再留了…… 冬天的黑夜是漫长的,像是粘贴在皮肤上湿冷的布衾一般让人痛苦难耐。第二天的曙光像是温暖的春风轻轻地透进沉寂的诊室内,照在赵雪儿微微颤抖的薄薄的眼皮上。不一会儿,赵雪儿的眼皮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第一次扇动翅膀那样艰难地展开,含着清澈泪水的那双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明亮的世界,闪着奇异的目光。 赵雪儿轻轻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趴在床沿睡着的陈正,她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软弱无力地叫了声“相公”。 轻弱的声音并没有唤醒陈正,她又叫了几声,陈正仍然没有反应,直到她抽动被陈正紧紧握住的右手,陈正才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兀地惊醒。 陈正看见双目睁开的赵雪儿霎时愣住,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激动得不停地搓擦紧握的赵雪儿的右手,潸然泪下地惊呼道:“雪儿,我的亲亲好雪儿,你终于醒啦,谢天谢地,老天爷终于开眼,把我的雪儿还给我了。” 赵雪儿见陈正喜极而泣的样子,顿时觉得刚刚复苏的身体里涌进一股暖流。她口渴难耐,喉咙里像是有团燃烧的火焰般炙热,连吐沫都难以下咽,她艰难地开口说:“相公,我好渴。” “你稍等,相公给你倒水。”陈正说完风一般地蹿到茶案边手忙脚乱地拿起暖壶到了一碗水,然后轻轻地将赵雪儿扶在怀里,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温柔地喂她喝水。 赵雪儿身体烧了那么久,体内水分流失严重,虽然此时疲乏无力,但本能还是让她贪婪地将那一碗水一饮而尽。 陈正将赵雪儿又轻柔地躺回船上,一边给她盖被子一边说:“雪儿,你稍等片刻,相公给你找大夫再瞧一瞧。” 赵雪儿点了点头,又依依不舍,像是粘人的小孩子般说:“相公你快回来。” 陈正亲了她一下,以最快地速度冲向门外,只听门外“哐当”一声,陈正结结实实地将前来给他送早饭的吴叶秋撞到在地。吴叶秋“呀”地一声跌坐在地上,手里的早饭尽撒在地,嘟着嘴气怒地看着神色激动的陈正。 陈正兴奋得已顾不上向吴叶秋道歉,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一步上前蹲下身子握住吴叶秋的双手将她拉了起来激动地说:“吴姑娘,太好了,我娘子醒了,快、快替我请吴先生来,快呀。”直到说完话,陈正也没放开吴叶秋柔软雪白的双手。 吴叶秋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这手何时被青年男子像这样紧紧地握着,顿感一阵电流划过全身,脸也霎时羞得像樱桃一般嫣红。 她心中已是一群小鹿在冲撞般砰砰乱跳,既羞恼,又依依不舍地将手从陈正的手里抽出喃喃地说:“陈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替你请爷爷。”说完,吴叶秋迈着有些发软的双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045少女心思】 [本章字数:329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8 23:29:21.0] 陈正回到赵雪儿的枕边,亲昵地将赵雪儿散乱在额前的秀发拨到一边说:“雪儿稍等一下,大夫马上就来,有相公陪在你身边,你不会有事的。” 赵雪儿软弱无力地点点头忽然想到陈正这个时间点应该进宫侍奉太子,怎么能还待在自己的身边,于是略有焦虑地问道:“相公今日不进宫侍奉太子么?皇家大事,相公万万不能耽搁呀!” 陈正无所谓地笑了声说:“我的亲亲雪儿,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哪里还能离开你?对我来说,你能康复过来才是最大,最重要的事。” 赵雪儿见陈正始终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心中温暖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可是相公若是因为自己不进宫的话,万一被人指责亵渎皇职那可就麻烦了,于是她拖着病怏怏地语气劝诫说:“相公还是进宫吧,雪儿感觉好多了,不会有事的,相公不能因为雪儿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呀!” 陈正“嘘”地一声将右手食指轻轻地按在赵雪儿稍稍有些红润的嘴唇上示意其不要再说话,然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看相公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此仪容不整,怎么能进宫奉职呢?相公已经托人向太子请假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赵雪儿醒来之后眼睛里始终有泪水,视线模糊,加上天色微亮,房间里光线昏暗,未能看清陈正脸上的瘀伤,听陈正这样说,她用尽浑身力气眨了眨眼看向陈正的脸,果然见陈正脸上有好几处铜钱大小的青斑,揪心地问道:“相公的脸这是怎么了?” 陈正见赵雪儿看见自己脸上的瘀伤情绪有些波动,赶紧微笑着抚慰说:“雪儿别激动,相公不碍事,都怪相公自己笨手笨脚,抱着你寻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敲好撞到了脸,你放心,大夫已经给相公擦过药酒了,青斑马上就会消下去。” “相公。”赵雪儿哽咽地叫了一声,眼睛里又泛起了感动的泪水说:“雪儿真没用,害得相公为我操心,还摔伤了自己。” 陈正见赵雪儿自责的脸蛋甚为娇楚,不禁又亲了一下她的前额说:“我的傻雪儿,你说什么呢?相公为你做的事跟你去年无怨无悔地照顾相公,帮相公挨过那寒冷的冬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再说了,大夫诊断说,你这病根就是因为去年冬天受了冻才引起的,若你不是为了照顾相公,今日怎么会病重?相公哪有不尽心尽力照顾你的道理?” 陈正跟赵雪儿正你侬我侬,此时吴叶秋也将刚刚做完晨练的吴玉珍生拉硬拽了过来,直跑得七老八十的吴玉珍“呼呼”地喘着粗气。 吴玉珍看了一眼赵雪儿的气色点点头说:“夫人既然能醒过来,而且脸色也恢复得不错,想必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待老夫稍稍缓一下劲儿再给夫人把一把脉。” 陈正听吴玉珍这样说心情大为振奋,他搬了张椅子置于床边请吴玉珍坐下。吴玉珍此时心跳已经平缓,于是静下心来眯着眼替赵雪儿把脉,过了会儿他睁开眼点点头说:“夫人果然是年轻体健,这等恶疾都能挺过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老夫刚才把脉,夫人体内的寒气已经被止住,虽然脾肾被寒气侵损严重,但只要寒气不再侵袭,再配上几副我为夫人开的温脾养肾的良药,脾肾自然会慢慢好转康复。” 陈正听吴玉珍说赵雪儿体内的寒气已经被止住,激动地对吴玉珍连连作揖鞠躬,再三拜谢道:“多谢吴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陈正没齿难忘。” “陈公子不必多礼,我乃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吴玉珍扶正陈正嘱咐说:“不过陈公子可得记住,夫人的病根已经植下,日后若是不注意,依然还会有再犯的可能,夫人的脾肾经此一伤元气大损,可经不起第二次折腾啦!” 陈正连连点头示意谨记吴玉珍说的话,心中暗暗决定,从今往后定要好生照顾雪儿,决不让她再受此病折磨。 吴玉珍陪陈正又说了几句话,突然守门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老爷,相府管家又来了。” 吴玉珍闻言神色慌张地出门迎接,陈正心头也一惊,他知道自己昨天过于激动得罪了严崇,于是请吴叶秋帮忙照看一下赵雪儿,也紧随吴玉珍出了诊室。 此时严宽已经翘着二郎腿,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坐在了厅堂的正坐上,似乎他是这间院子的主人,看见吴玉珍进来也不起身,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说:“吴太医德高望重真是难请啊,我这个小小的相府管家哪里请得动。可是我家相爷日理万机,要务繁重,实在是抽不出空,只好吩咐在下再来请吴太医一趟。不过相爷说了,这次若是再请不动的话,他可就要亲自登门拜访了。” 吴玉珍见严宽酸言腐语,心中虽不快,但知道此人得罪不起,于是忍着性子赔礼道:“严管家误会了,老夫这就随严管家去相府替老夫人看病。” 严宽得意地哼了一声站起来将手背到身后拖沓声音地说:“那就走吧!” 陈正听严宽的话像是严崇已经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这严崇前日还不顾身份地到东宫看自己,对自己可谓不薄,可是昨日自己一时冲动得罪了他,肯定令他恼怒。陈正心想,这严崇毕竟是一国之相,又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师,还是不能与他结下梁子的好,于是放下姿态对严宽作揖行礼说:“学生陈正昨日一时冲动冒犯管家,得罪了严相他老人家,学生在此向严相还有严管家赔礼道歉。” 严宽故作惊讶地说:“哎哟,不敢当,不敢当,我一小小的奴才,怎么受得起这么大礼?陈大老爷有什么话,还是亲自对相爷说吧。” 严宽说完领着吴玉珍离开,陈正叹了口气心想,前日还指望能攀附上严崇图个官运亨通呢,谁想今日却闹得这番不愉快。不过既然那严崇能放下身份亲自登门拜访我这个小小的侍读,想必其心胸应该不会那么狭窄,宰相肚里能撑船嘛,等雪儿康复后我找他负荆请罪,表明缘由,他应该会原谅我吧…… 陈正跟吴玉珍离开后,诊室内只剩下赵雪儿和吴叶秋,二人相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吴叶秋毕竟是在自己家里,不像赵雪儿那么紧张,于是抿了抿嘴对赵雪儿说:“陈夫人真有福气,能嫁陈公子这么好的一个夫君。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陈公子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就连吃饭都舍不得你离开他的视线,看得叶秋好生羡慕。” 赵雪儿听闻,既难为情,又洋溢幸福地一笑说:“能够嫁给相公定是雪儿修行了好几辈子积来的福气,我看吴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你也一定能找一个真心待你的如意郎君。雪儿昏迷这段时间定是没少麻烦吴姑娘,有劳吴姑娘费心了。” “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吴叶秋见赵雪儿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也表现得稍稍活泼起来坐到床沿上又说道:“我看这世上,能像对你这样有情有义,又相貌堂堂的男子真是不多,我吴叶秋如何能得幸也寻觅一个呢?” 赵雪儿见吴叶秋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突然让她想起了楚若云。楚若云走后她一直自责自己毁了陈正的一段姻缘,所以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以后能再碰到相公中意的女孩,一定要撮合他们在一起,弥补自己对陈正的内疚。她见这吴叶秋,生得肤白貌美,身材挺拔苗条,虽跟楚若云比差了几分,但也不失为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儿。 “哎,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赵雪儿暗暗地责骂自己说:“人家吴姑娘可是身份高贵的大家闺秀,如何会下嫁给相公做一房妾室?” 吴叶秋见赵雪儿发呆地看着自己,不禁摸了摸脸问道:“陈夫人看什么呢?莫不是叶秋的脸上有什么异样?” “没有,没有。”反应过来的赵雪儿赶紧摇头撒了个谎说:“我见吴姑娘生得俊美俏丽,身世又好,你看我赵雪儿,样样不及吴姑娘,尚且能得一个真心待我的相公,心想吴姑娘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 吴叶秋被赵雪儿夸得不禁捂着嘴甜甜地笑了起来,此时陈正正好回到诊室,见诊室里的气氛颇为融洽,于是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尽,也呵呵地笑了两句问道:“哟,谈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吴叶秋听见陈正的声音,迅速地将头转向门口,她抿住嘴唇想止住笑声,可是见到陈正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开心,怎么忍也没忍住,并且脸上兀地生出了两抹像是胭脂般诱人的绯红。她眯着眼睛像是看情郎般看着陈正,咯咯地笑了两声说:“女孩子说的闺中话,哪能说给男人听?” 赵雪儿不经意地看见了吴叶秋脸上细微的变换,心思缜密的她不禁一颤地心想,难道吴姑娘她…… 杨孝全、王扬和杨一夫纷纷鼓动自己的家仆上街悄悄散播陈正被严世奇带人殴打的消息,像茶楼啦,戏院啦,青楼啦,酒馆啦等等,哪里人多,尤其是爱嚼舌根的花花公子们多,他们就上哪里散播。只一夜,满京城的纨绔子弟们都知道严世奇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带人殴打东宫侍读的消息。 这些纨绔子弟们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天下来接触的人多,消息交流得也多,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仅从昨夜开始到今天傍晚,已传得京城大街小巷,男女老少,达官显贵,贱民乞丐人尽皆知。并且这事被人以讹传讹,大大小小流传了十数个大相径庭的版本。 【046朝堂争论】 [本章字数:3533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8 16:00:00.0] 天刚拂晓,昏暗的晨影像是给依旧沉寂的京城披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此时金銮殿里已经站满了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静肃得如无人之境的大殿里,除了跳动的烛光发出的嗞嗞的声音外别无它声。 就在刚才,在宫门外等候入殿的百官们交头接耳,谈论的全是关于严世奇殴打陈正的事情,甚至有几位大臣因为听到的版本不一样,为此还大吵了几句。 严崇事先只知道陈正跟严宽抢夺吴玉珍,并不知道严世奇竟然做出那样的事,听闻之后不禁勃然大怒,可严世奇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也不忍心过于苛责。他知道,今日上朝,一心想搞垮自己的政敌肯定会揪住此事不放,在皇帝面前弹劾自己。尤其让人头疼的是那些一无所用的言官,每日上朝,除了动动嘴皮子将朝堂搅得一团糟,简直别无它用。 梁太祖为了体现他能够虚怀纳谏的博大胸怀,设立了言官制度。所谓言官,就是负责向皇帝谏言,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因为梁太祖下过圣令,言官者在朝堂上所言,只要不涉及造反、污蔑皇帝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一概无罪,所以即使严崇如今权柄鼎天,但依旧对那些言官头痛不已。 顺承帝大腹便便地坐到龙椅上,司仪太监像往日一样按照程序有有条不紊地宣礼,最后进入百官禀奏朝事的环节。以往这个时候,百官都会争相启奏自己所要请示的要务,然而今日,朝堂下却像是空无一人般寂静无声。 睡眼惺忪的顺承帝差点睡着,刚闭眼兀地想起还在上朝,猛地一惊扫视了一眼殿底下个个弯腰低头,不发一声的群臣。他疑虑地问道:“众位爱卿今日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都没有要事要奏吗?” 话音刚落,一言官壮着胆子启奏说:“启禀圣上,微臣有事相奏,微臣要弹劾丞相严崇,娇惯爱子,纵容家丁,以致前日其幼子严世奇藐视王法,亵渎皇威,竟领着众家丁在大庭广众之下围打东宫侍读陈正,全然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顺承帝听闻大骇,皱着眉头问严崇说:“严爱卿,此事属实否?” “是有此事。”严崇向前一步出列,毫不遮掩地回答,他知道,此事已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若是隐瞒真相反而对他不利。他深知,舆论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先入为主,既然如此,不如先将整个事件中对严世奇有利的东西先声夺人地全部告诉顺承帝,这样定能博得顺承帝的好感。 “前日微臣派家奴前去请原太医院院使吴玉珍来家中给内人瞧病,奈何中途,陈正硬是将吴玉珍抢了回去先替他妻子医治,争夺过程中陈正还动手打了微臣家奴。犬子虽顽劣,但对他母亲却颇为孝敬。见有人阻扰吴玉珍为其母瞧病,于是当即带人找陈正理论,因一时心气冲动,确实动手打了陈正。不过那时犬子并不知晓此人是东宫侍读,所以根本没有犬子藐视太子一说。微臣教子无方惹出大祸,望圣上降罪。” “严相所言不实吧?”严崇刚说完,礼部郎中吕言信立刻出列反驳道:“下官可听闻,陈正的妻子当时已是性命垂危,并且他已经抱着不省人事的妻子来到了吴府大门,虽说贵府管家先请的吴玉珍此事不假,但贵夫人之病晚一天再治也无妨,为何贵府管家就是不肯将吴玉珍先让与陈正呢?” 吕言信说完面对顺承禀奏继续说:“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一不怪陈正,二不怪严世奇,只赖相府管家严宽,仗势欺人,自以为自己是奉丞相之命办事,便全然不顾他人性命。陈正虽只是七品侍读,但毕竟是朝廷命官,严宽身为一奴才,竟连一位朝廷官员夫人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况且微臣还听闻,当时在场的杨孝全也为此事出面调解,这严宽依旧不依不饶,可想而知,此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到什么地步?” 礼部郎中对严崇来说只是个正五品的小官儿,他从来都不把低于三品的政敌放在眼里,不过这吕言信此番话说得严崇极为咬牙切齿。吕言信这番话,乍听上去像是责任全在于严宽身上,可这严宽只是卑贱的家奴,所谓狗仗人势,狗仗人势,说家奴嚣张跋扈,不就是说这家奴的主人嚣张跋扈吗? 顺承帝虽说不是什么明君圣主,但吕言信的这番话他还是能够听出本意,于是又皱着眉头问严崇说:“严卿,此事又是否属实?” 严崇无言以对地站在原地,既不能说是,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嚣张跋扈了吗?更不能说不是,此事只要稍微一调查便真相大白,跟皇帝撒谎,那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罪名更大。 礼部尚书姚文天是严崇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见严崇一筹莫展之际,抢先上前禀奏说:“圣人云,人纲五常,天地君亲师,严相是圣上钦点的东宫侍讲,陈正又是新晋的东宫侍读,按礼份上说,严相就是陈正的老师,丞相夫人就是陈正的师母,这弟子竟然因为妻子就跟师母抢医生,这不是有悖纲常么?枉他陈正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微臣以为,此人该打,严宽虽说行事鲁莽了些,但也算是替恩师教训逆徒了。” 姚文天刚说完,严崇党人纷纷附和,朝堂上顿时喊打声一片。 “好一个有悖纲常,姚尚书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姚文天刚说完,吕言信一改前态,突然激愤无比,哗然的朝堂也顿时鸦雀无声。“微臣听姚尚书所言,突然也觉得这陈正该打,若是那患病的人是他陈正的父母高堂那也就算了,至少还能占个孝道。可这妻子算什么东西?死就死了,再娶一个便是,妻子如衣裳嘛,犯得上因为一个妻子而忤逆师尊吗?这陈正真是有妻无师,有亲无尊,打得好,这种人打死都不值得同情。” 百官们如何听不出吕言信这一番含沙射影的慷慨陈词的真正用意?姚文天听闻一时哑口无言,脸羞红地退回队列。他本想搬出人纲五常在皇帝面前压一压陈正,奈何反被吕言信借题发挥,戳中了顺承帝的心坎。 顺承帝可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不纳妃嫔的皇帝,并且与皇后万氏恩爱有加,怎么能在他的面前贬低妻子的地位呢?更何况,这严崇也是个极其重视自己妻子的人啊! 见堂上气氛过于凝重,一向沉默寡言的左平章政事万国平出列进奏说:“陈正爱妻心切,确实做了些忤逆师尊的事,不过正因为陈正是严相的门生,才继承了严相重视妻子的品德嘛,难道诸位同僚们可忘了永安十八年,严相也是因为爱妻病重而当庭抗旨的事了吗?严相那时也是被圣君青睐,也是少年得志,也是身为东宫侍读,也对自己妻子的性命视如己命,大家看,这历史是何等的相似啊!” 永安十八年距今已经三十四年了,此事过去了那么久,在座的官员没有几个亲历过那件事。那时严崇也才二十岁,刚做东宫侍读没两年,那日他的妻子马氏病得厉害,性命不保,他也是抱着马氏满城寻医,恰好这时永安帝派人宣严崇进宫,严崇竟然喝退前来宣旨的太监,继续替马氏寻医。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喊杀声一片,最后在张皇后的力保下永安帝才没杀严崇,只罚廷杖二十。 顺承帝当然还记得那件事,听万国平此时提起,突然也觉得这两个人是多么惊人的相似,不禁心中暗暗微笑。他想,朕的侍读跟朕儿子的侍读竟然有如此相似之处,想必这陈正日后也能像严崇一样,成为太子的肱骨重臣,原来朕还是颇有眼光的,哈哈。顺承帝面无表情地说:“来人啊,去太子那儿宣陈正觐见。” 见皇帝始终没有表态,除了严崇,百官都揣摩不出顺承帝的意思。严崇与顺承帝亲近了二十几年,极为了解顺承帝的所思所想,他十分清楚,现在顺承帝对陈正肯定更加青睐了,本来还指望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靠此事打压一下陈正,没想到适得其反,真是失策。 门口奉职太监唯唯诺诺接旨后直奔东宫,此时萧广刚起床,正等李瑞泽来给他上课。他见奉职太监来请陈正觐见,不禁困惑地问道:“父皇宣陈侍读觐见所谓何事啊?” 奉职太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朝堂上的事告诉了萧广,萧广听闻大骇,然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指责说:“这该死的郑可,竟然敢对我隐瞒此事。”之后又对奉职太监说:“陈侍读今日未曾来本太子这儿,你去他家找找。” 奉职太监行完礼一刻不敢耽误直奔陈正的住处,但见其家门紧闭,敲了许久也无人答应,似乎没人在家,心中大急。好在陈正现在已经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他家门口那个陪他找医生的卖炒货的胡六知道他的行踪,于是告诉奉职太监,那陈正还在吴玉珍的家里。奉职太监一跺脚,急吼吼地又冲向吴玉珍家。 此时赵雪儿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陈正不敢带她回去,只好在吴府又留宿了一晚,不过已经从诊室搬到了一间厢房里,陈正脸上的淤青还未全消,所以今日依然不打算进宫侍读。此时二人已醒,正躺在床上相互紧搂着说着腻人的甜言蜜语。 奉职太监来到吴府,急促地敲开了门说他是宣皇帝口谕的,那守门小厮见状不敢怠慢,赶紧带他来到诊室呼喊陈正。陈正示意赵雪儿别动,自己披了件大衣去开门。门刚开,奉职太监立刻昂首挺胸地宣旨道:“奉皇帝口谕,即宣东宫侍读陈正进宫。” 陈正并不知道自己跟相府之间的风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他稍稍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大衣困惑地问道:“敢问公公,圣上宣本官所为何事啊?” 奉职太监怕皇帝等得着急,语速急促地说:“哎呀,陈大人赶紧跟奴才去吧,朝堂上因为陈大人都吵成一片啦,可千万别让皇上等得着急啊!” 陈正见奉职太监这慌张的表情心头不禁一颤,心想难不成自己前日之事已经传到皇帝耳中了?此事怎么传得这么快?他回屋匆匆地穿上衣服,又请求吴叶秋照看赵雪儿后忧心忡忡地随奉职太监直奔皇宫去了。 【047有心栽培】 [本章字数:3335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9 12:00:00.0] 萧广气急败坏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不一会儿,郑可脸色有些暗淡地来到殿内,他知道,太子这么急着呼他,定是因为自己向他隐瞒了陈正被打的事情。他有些想不透这事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地宣传开来,虽然当时现场的确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可百姓们都不知道被打的人是东宫侍读啊,就连吴玉珍一家也不知道陈正的身份。难不成这相府的人会傻到自己对外宣称打了东宫侍读不成? 郑可来到萧广的面前跪拜道:“奴才郑可拜见太子殿下。” 萧广没等他行完礼,就迫不及待地责备道:“好你个郑可,本太子遣你出宫打探坊间传闻轶事,你竟然敢不向本太子如实禀报。说,陈侍读为何连续两日不来东宫侍奉本太子?” 自从萧广在陕西微服私访听到了民间那首流传极广的民谣后大为触动,他深知,百姓的疾苦和百姓所关心的话题是不可能传到这城高池深的紫禁城里的,所以回宫之后他突发奇想,派郑可每过几日就去宫外在京城里瞎转悠,打听打听京城里最近的新鲜事,一来可以让他了解京城百姓的动态,二来听听趣闻轶事也可以给自己找找乐子。 那日郑可恰好转到吴玉珍家附近,所以才碰巧救了陈正。 郑可叩头说:“殿下息怒,是陈侍读亲口吩咐奴才不要将被打一事告诉殿下,奴才也生怕殿下听闻此事过于担心,遂知情不报,请殿下恕罪。” 萧广有些激动地指着郑可骂道:“混账东西,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知情不报,陈侍读被人置于何等危险的处境了吗?严相党人在朝堂上先声夺人污蔑陈侍读不敬尊师,父皇已差人命他进宫,定是要降罪于他了。” 郑可又磕头说:“太子爷息怒,奴才直觉此事颇为蹊跷。” 萧广闻言皱着眉头问:“如何蹊跷?” 郑可低着头说:“陈侍读被打那天,奴才恰好经过吴玉珍家门口,遂出手救了陈侍读。那天事发现场的确是聚围了不少看客,但依奴才所知,这些百姓包括吴玉珍一家都没人知道陈侍读的身份,唯一知道陈侍读身份的人就是奴才。 奴才跟严世奇见过一面,所以出面调解,并小声告诉了严世奇陈侍读的身份,严世奇才命人住手。严世奇爱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常有的事,不知情的百姓不可能因为他当众打了一个人就传得如此人尽皆知,所以奴才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萧广听郑可所言恍然大悟,心想,这陈正刚来京城没两天,知道他是自己侍读的也没几个人,那些百姓怎么可能会认识他?若不是有知情人士故意宣传,此事如何会传得满城风雨,竟然都传到金銮殿里来。他双手环抱在前,右手托住下巴皱着眉头对郑可说:“起身吧,我说说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郑可拜谢后起身弓着身子说:“此事陈侍读连殿下您都不敢告诉,当然更不可能对外宣传,并且他夫人病重,他忙着照顾夫人,也没时间出去宣传啊!奴才也未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如此一来,有能力宣传此事的只有相府中人啦!” 萧广放下托着下巴的右手闭眼抬头沉思了会儿,突然一拍手愤然道:“没错,定是那相府的人自己对外宣传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明明是他们打了本太子的侍读,却还敢对外大肆宣传,全然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简直欺人太甚。 更可恨地是,他们故意将这事情搞大,然后又借此事在父皇面前谗言,企图除掉本太子的侍读。好你个严崇,本太子尊你为师,你却连本太子信赖的一个侍读都不放过,本太子定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我这就去面见父皇,保住我的侍读。” 萧广说完,直奔金銮殿而去…… 陈正第二次来到气势恢宏的太和殿,殿内的气氛跟上次一样像是刀刃般肃杀人,可是他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上次。上次自己是来听封的,而这次,极有可能是来受罪的。他低头碎步上殿,依旧不敢正视顺承帝,小心翼翼地跪在殿前行礼道:“罪臣陈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顺承帝依旧面无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是愤是怒还是喜地说:“起来吧,抬头让朕悄悄你的脸。” 陈正拜谢后起身,咽了口吐沫,缓缓地抬起头面对顺承帝,他耷拉着眼皮,不敢与顺承帝四目相对。 顺承帝视力有些模糊,但依稀还是能看见陈正脸上几处像是滴洒在宣纸上的墨迹的淤青,尔后对奉职太监说:“去太医院讨一瓶治瘀伤的药膏给陈侍读,大丈夫的脸面重于性命,如何能青一块,紫一块的以示他人?” 大臣们见顺承帝召陈正来不是降罪,竟然还赐他御用药膏,不禁窃窃私语,抓耳挠腮地揣摩皇帝的心思。陈正见状心中也暗暗吃惊,不知顺承帝要唱哪一出。 顺承帝接着又问陈正说:“朕听闻你夫人前日病危,今日身体可有好转啊?” 陈正这下惊讶得有些恍惚了,他愣了会儿才有些不知所云地说:“托圣上鸿福,贱内身体已无大碍了。 顺承帝“嗯”了一声点点头说:“没事就好,来人啊,传朕口谕,召太医院院判吴学礼替朕去慰问陈夫人,并替其把脉,回来向朕禀报陈夫人的健康状况。” 陈正听闻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地拜谢说:“罪臣陈正何德何能,竟得皇上如此厚爱,罪臣替贱内多谢皇上,吾皇万岁。” 大臣们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惊讶了,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殿里站的仿佛已经不是温文尔雅的大臣了,完全是一群挤在草窝里聒噪不安的公鸭。直到司仪太监喊了数声肃静,金銮殿里才慢慢地恢复安静。 重新安静的大臣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惊讶和困惑,只有严崇面无表情地不言不语,像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似的。 此时,面色恐慌的萧广冲进了殿内,见殿内异常肃静,而陈正又跪在地上,还以为顺承帝已经降罪于陈正了,于是赶紧跪在陈正身边对顺承帝语气急促地叩拜道:“侍读陈正一时无礼冲撞了丞相,儿臣请求父皇恕罪。” 顺承帝见不明真相的太子来替陈正求情,不禁心中暗笑。但是他知道,一件事总得有人对,有人错,若是就这样当着百官的面宣布陈正无错,那就暗示这件事严崇错了。所以他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依旧以皇帝威严的口吻说:“东宫侍读陈正,虽救妻心切,却冲撞了恩师严丞相,实乃目无尊长,此罪不能饶,着人押出午门,廷杖二十。 相府家奴严宽见死不救,毫无怜悯之心,实乃枉为相府管家,此事皆因此人而起,亦着人押至午门,廷杖三十,以儆效尤。至于严世奇,虽行事鲁莽,但孝心可嘉,朕褒奖其为国子监太学生,一来希望其发扬孝心,二来也希望其能束缚劣行。” 顺承帝这有奖有罚的做法令所有人都钦服不已,表明里是打了陈正,可又差人去慰问他妻子;表明里是打了家奴严宽,可又褒奖严世奇为太学生,让文武百官不知道,对于这件事,皇帝到底是判定谁对谁错,只有君心难测,才能始终让百官忌惮在心。 顺承帝宣完,陈正跟严崇同声拜谢皇恩,此时门外进来俩侍卫将陈正押去午门行刑,同时又有另一队侍卫去相府抓严宽。 顺承帝见百官对于他的判罚没有任何异议,于是又说道:“今日为时已晚,有事明日再商议,诸位爱卿退下吧,太子留下,朕有话要说。” 司仪太监闻言宣旨退朝,百官行礼后依次退出大殿,不一会儿,偌大的殿内只剩顺承帝跟太子,还有司仪太监魏宏。 顺承帝坐在龙椅上对萧广招了招手说:“来,太子上来说话。” 萧广见顺承帝只是罚陈正廷杖二十,并没有罢黜陈正东宫侍读的职位,所以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他几步蹿到龙椅边上,顺承帝慈爱地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坐在自己身边。 皇帝的龙椅只有当世皇帝能坐得,即使是太子,也不能在老皇帝还在世时有所觊觎。但顺承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皇位迟早是他的,所以也没那些顾忌了。 直到这时,顺承帝才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面露微笑地说:“太子不在东宫认真上课,为何跑进殿里替陈正求情了?” 萧广见父皇龙颜微笑,也呵呵地笑了两声说:“儿臣还以为父皇要过于苛责陈正,所以一时心急,就擅自来殿里了,还请父皇恕罪。” 虽然萧广已经长大,但顺承帝还是像对待小孩子般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说:“你也知道护人了,跟父皇说说,你跟你这个侍读接触了几天,有何感觉啊?” 萧广毫不避讳自己对陈正的喜爱之情说:“儿臣很喜欢陈正,跟他谈论什么事情,儿臣都觉得十分舒畅愉快。父皇别看此人是个书生,可是其在龙里县一战的表现,堪称大将风范。而且其在政治上的见解也颇有独到之处,真是个允文允武,不可多得的人才。” 顺承帝听闻欣慰的点了点头,萧广对陈正的赞美之词让他想起了自己刚登基时,国家内忧外患,全靠严崇力挽狂澜,自己才能稳坐皇位。如今严崇已老,朝中重臣大多年事已高,的确是要替太子找一个年纪相仿的栋梁之才辅助他,这陈正跟严崇竟有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定能堪当大任。 顺承帝想到这又微叹了口气继续心想,只是这陈正年轻莽撞,有时做事太过义气不计后果,若不经历一番磨练,让他少年得志,难免要目中无人,过于傲盛。如此的话,一个好好的栋梁之才就要变成骄横跋扈的权臣了。 【048午门廷杖】 [本章字数:343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29 14:00:00.0] 朝会司仪太监一般都是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担任,魏宏曾是永安帝的贴身随侍,当年就是他豁出命告诉永安帝有一个七岁皇子的存在,才使得那个皇子,也就是顺承帝能够坐上皇位,所以顺承帝继位后就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赐给了魏宏。 大梁帝国的宦官系统十分完善,有十二监、八局、四司,共二十四个衙门,其中地位最高的两个便是司礼监和御马监。 司礼监总管宦官事务,并且承启皇帝与相府之间的联络。皇帝不可能时时都能与丞相在一起商讨国策,而丞相日理万机,亦不可能一有什么事情就进宫面圣,所以皇帝与丞相之间大多都是以奏章方式往来,而负责传递奏章和旨意的机构就是司礼监。 至于御马监,主要负责戍卫宫廷的龙骧卫和虎镶卫的调度,涉及到了军权,所以其地位仅次于司礼监。 魏宏为人机灵,处事圆滑,顺承帝是他一手带大,对于顺承帝的脾性和想法,他可以说是捉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顺承帝罚陈正廷杖二十也就是在百官面前做做样子,其实心里哪舍得陈正吃那二十板子?所以趁顺承帝跟萧广谈心时悄悄嘱咐小太监,赶紧去午门叫行刑太监对陈正下轻棍。 下轻棍是个暗语,顾名思义就是轻打,与其对应的就是下实棍,就是往死里打。廷杖由来已久,宫中时常有触犯龙颜的官员被皇帝下令押至午门廷杖,但是由于官员的情况和皇帝的心思不一样,这行刑的力度也就不一样。 这刑棍有半丈长,由坚硬的实木打造,有三十五斤重,行刑时若是抡圆了打,两棍子就能叫人毙命。但是这些刑棍手们经过长期的训练,早就将力道掌握得如火纯青,别看棍子个个抡得像是千钧压顶般气势如虹,但是一棍子下去,屁股上的皮愣是不破。 小太监在行刑太监耳边悄悄嘀咕几句,这行刑太监眯着眼睛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此时陈正已经被押到了午门前的广场,不多久,面如土色的严宽也被押解过来。 行刑太监见犯人到齐,于是高声宣道:“奉皇帝口谕,罚犯人陈正廷杖二十,罚犯人严宽廷杖三十。”说完,他把手一挥,陈正跟严宽立刻被人搬上了刑案趴在上面,双手双足也被人用绳子紧紧地固定在案上,然后拔去了裤子,又用一匹麻布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 陈正不清楚顺承帝的用意,见这架势十分恐慌,又见那跟大腿一样粗的,烤漆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刑棍,心头不禁发毛,连屁股上的肉都颤抖了起来。他不敢再东张西望,低下头去,将脸紧紧地贴在案上。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忽然,那传讯的小太监走到陈正旁边蹲下身子悄声地说:“一会儿对大人下轻棍,不管感觉如何,大人一定得死命叫喊呐。” 陈正听得一头雾水,刚抬起头,那小太监已经低头趋步地跑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那行刑太监大喝一声说:“行刑。”两个刑棍手便手执刑棍走到陈正跟严宽的身后,高高举起刑棍,大喝了一声抡起刑棍拍了下来。 刑棍在空中呼啸而过,听这凛冽的风声确实威势骇人,可这一棍子落在屁股上,除了有点麻辣辣的感觉外,果然没有多少疼痛感,这感觉就像是吃了花椒后那麻麻的嘴唇。 陈正正奇怪,忽闻身旁的严宽撕心裂肺地惨嚎,把他吓了一跳。他扭头看去,就见严宽咧着嘴,挤着眼,面孔扭曲地像是将五官挤到了一起。他这才反应过那小太监的话,于是也学着严宽的样子装出杀猪般的哀嚎。 虽然是下轻棍,可三十五斤的刑棍打在屁股上,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一多,依然会将屁股打得皮开肉绽,痛感也愈来愈烈,所以十棍开外后,陈正的惨叫声也半真半假,不全是伪装的了。 陈正的二十杖打完,刑棍手弃了刑棍,接着,三个军士上前来到他的旁边,分别站在四角。此时严宽的三十杖还没结束,陈正又扭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被麻布包裹的身子不停地抽搐,像是一条蠕动的蛆虫。他的发髻已经松散,散乱在额前的头发掺和着脸上纵横的老泪和汗水,这凄惨的景象无不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不一会儿,严宽的三十杖也行刑完毕,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一动不动地趴在刑案上,将仅剩的力气全部用来喘粗气。此时,同样又有三名军士跑到严宽身边站在他的四角,陈正不知这些人要干什,正疑惑,只见那些军士分别提起裹在他们身上的麻布四角,然后将他们举了起来,接着,军士们齐呼一声同时发力,将陈正跟严宽高高抛起,只听“噗通”两声,陈正跟严宽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严宽本来已经被打得神志模糊,再被这一摔,立刻晕厥了过去。陈正也被摔得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他隐忍剧痛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像是抽丝般吸了几口气醒过了神,浑身被摔得像是骨头都散架似的,没有一个关节能动。 杖刑完毕,刑棍手抬着刑案跟刑棍撤离,午门广场上只剩下颤颤蠕动的陈正跟昏死过去的严宽。过了会儿,刘景和郑可带着几个东宫的小太监迅速跑到刑场手忙脚乱地替陈正穿好裤子,然后将他往东宫抬,一直畏缩在旁的相府家丁见状也唯唯诺诺地跑到严宽身边将他抬了回去。 此时萧广已经从太和殿回来,正焦急地在殿内踱步等消息。虽然父皇在耳边悄悄告诉他,一会儿对陈正不会真打,但他的心依然蹿跳不已,早早传一名太医在殿内候着,等陈正一来就替他疗伤。 不一会儿陈正被抬进殿内,小太监们听萧广的指挥将他放在了书房的暖炕上,候职的太医赶紧上前递了一瓶药给陈正说:“陈侍读快喝下这瓶药,保证伤口不留疤痕。” 陈正顾不了许多,接过药瓶一饮而尽。那太医又扒开陈正的裤子自己检查了下伤口说:“请太子殿下跟陈侍读放心,只是破了一层皮肉而已,伤势不大碍,只需敷上卑职的金疮药,不出三日伤口就能愈合。”太医说完,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和一些工具,先是替陈正清洗屁股上的血迹,再是撒了些止血散,最后均匀地涂抹了一层黑色的金疮药。 陈正的屁股刚上了金疮药,还不能穿裤子,所以只好光着屁股趴在炕上,好在东宫里没有宫女,所以陈正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倒是萧广看见陈正裸露在外面涂抹得斑斑点点的屁股,不禁哈哈一笑说:“没想到陈侍读的屁股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刘景见萧广打趣,也随之媚笑地附和说:“就是就是,可比奴才的屁股好看多了。” “去你的。”刘景刚说完,萧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滚你的蛋去,谁管你的屁股好看不好看。” 刘景被萧广踹了一脚,却像是得了宝贝似地嬉笑着捂住被踹的地方却装出滑稽的表情“哎哟、哎哟”地**了几声,直看得萧广哈哈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正也忍不住偷笑了几声,大殿里顿时笑声此起彼伏…… 太医院院判吴学礼接到旨意不敢懈怠,带了几副珍贵的滋阴的补药,即刻起身直奔父亲的别院。但他一点都不着急赵雪儿的病,他知道派自己去替赵雪儿诊病纯粹是多此一举,自己的医术完全继承于父亲,有父亲替赵雪儿治病,何必还要自己再去诊断一次呢? 吴玉珍正好奇这大儿子为何不在宫中奉职,怎么此时跑回家中。吴学礼见到吴玉珍简单地行礼问道:“父亲,陈侍读的夫人在哪里?儿子奉皇上口谕替陈夫人诊断病情,并替皇上慰问慰问她。” 吴玉珍知道吴学礼口中的陈侍读就是陈正,这件事情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吴府的人又怎么会不听闻呢?昨日吴玉珍听闻这个陈正竟然是东宫侍读后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想,这相府的人打了东宫的人,若是东宫跟相府起了斗争,皇帝怪罪下来,自己怕是也要倒霉,所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不过今日听大儿子说皇帝竟然派他来慰问陈正的妻子,想必皇帝对这件事没有过于愤怒,于是心里才渐渐恢复平静。 吴学礼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赵雪儿住的厢房,此时厢房里只有赵雪儿跟吴叶秋在谈笑风生。卧坐在床上的赵雪儿见突然进来个男人,吓得赶紧钻进被窝。吴叶秋见自己大伯此刻过来,心里也极为困惑,不解地问道:“大伯今日不用在宫中值守么?怎么得空回家?” 吴学礼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吴叶秋,而是十分礼貌地对赵雪儿说:“陈夫人,下官奉皇上旨意前来慰问夫人,并替夫人把脉诊断,好回宫后向皇上禀报夫人的病情。” 赵雪儿见来的人身负皇差,不敢再缩在被窝里。她心中极为震惊,心想这皇帝是如何知道自己得病的?为何又派人来慰问我?于是皱着眉头既困惑又有些惶恐地问道:“敢问吴大人,皇上为何派您慰问妾身啊?” 吴学礼哪里知道陈正和吴府上下都在赵雪儿面前雪藏陈正被打的事情,听赵雪儿询问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所闻全部告诉了赵雪儿。吴叶秋本想阻止,奈何吴学礼话已出口,她也没有办法再阻止。 赵雪儿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脸色发青,心像是悬崖上被风吹打的野草一样飘摇颤抖。她眼睛闪烁泪光,略带哭腔急促地问道:“那我相公现在如何了?” 吴学礼一脸凝重,摇了摇头说:“皇上下令,将陈侍读押至午门……” 在老百姓的意识里,押至午门向来都是要斩首的。赵雪儿一听吴学礼说押至午门,误以为陈正被皇帝下令斩首了,没等吴学礼说完,她的心脏被吓得戛然而止,两眼一黑,双耳骤聋,倏然倒在了床上,吓得昏厥过去了。 【049兄妹大战】 [本章字数:3679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30 12:00:00.0] 吴学礼见赵雪儿晕了过去,吓得魂不附体,自己是奉皇命来慰问赵雪儿的,结果却把人给吓晕,若是生出个好歹来,皇帝如何能饶得了他。好在他的医术精湛,见状赶紧上前掐住赵雪儿的人中,吴叶秋也十分有经验地上前将赵雪儿扶卧在自己的怀里。二人一阵忙活,过了好久才将赵雪儿掐醒。 赵雪儿脑袋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冉冉地眨了眨眼皮看见一脸恐慌正看着她的吴学礼才想起晕倒之前的事,眼眶一时酸楚,泪流如泉涌。 吴学礼想不出赵雪儿为何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既困惑又焦虑地劝慰说:“陈夫人切勿过于惊慌,陈侍读虽说被皇上责罚廷杖二十,但依本官看,陈侍读年轻力壮,吃了二十廷杖只需稍加调理,休息数日应该无妨啊!” 哭哭啼啼的赵雪儿忽闻吴学礼说陈正不是被押至午门斩首,而是廷杖二十,刚刚揪缩成一团的心也稍稍地松弛开来,她抹了抹挂在眼角的泪珠呜咽地问道:“我家相公真的只是被廷杖二十,没有被押至午门斩首吗?” 吴学礼此时才知道赵雪儿刚才被吓得昏厥过去的原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说:“陈夫人放心,本官句句属实,陈侍读定无大碍。” 虽说陈正并没有被斩首,但赵雪儿的心中仍然像是被针绞一般疼痛,刚刚骤止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潸潸下落。她想,相公是个读书人,身子骨薄弱,去年腰部受过重伤,前日又刚刚被人毒打过,怎么还能再受得了这二十大棍?都是自己不争气,害得相公得罪了权贵才惹怒了龙颜。不但让相公受了皮肉之苦,还断了相公的大好前程,相公对我的恩情,我到底该怎么回报…… 陈正屁股上的创口在金疮药的作用下正慢慢凝结愈合,感觉又痛又痒又麻。虽然血已经被止住,但是屁股暂时还不能动。此时日过正午,陈正趴在热炕上陪萧广用了午膳,因为腹部被压着,所以陈正也没什么胃口,面对一桌的山珍海味,他只喝了一小碗的肉粥。 萧广实在是珍惜这个被他相中的侍读,况且加上今日被他父皇一点拨,对陈正更加是爱不释手。而且让他钦佩的是,这陈正身为一个小小的侍读,竟然敢与国之重臣,百官之首,就连他自己也要敬畏三分的丞相严崇叫板,这胆魄让萧广望尘莫及。 提到严崇,萧广兀地想起了郑可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满与愠怒。他悄悄地握紧了那只收缩在宽袖里的双手,勒得指骨都已经森森发白,抿着嘴唇暗想:好你个严崇,你是父皇为本太子钦点的侍讲,本太子念你劳苦功高,德高望重,对你尊敬有加,你竟然对本太子阳奉阴违,暗地里想加害本太子的侍读。有父皇在,本太子奈何不了你,等本太子继承大统后,新帐旧账,要跟你一并结算。 萧广刚用完膳,刘景将那只赛虎狗抱至萧广跟前谄笑地说:“太子爷,赛虎还没吃饭呢,是太子爷您亲自喂,还是奴才替您喂呀?” “拿来、拿来。”萧广擦了擦嘴后将毛巾扔在一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说:“本太子亲自喂,要你喂,赛虎最多只能吃一小口,那还怎么快快长个,形貌赛虎呀?” “是是是。”刘景点头哈腰地将小狗恭恭敬敬地递给萧广拍马屁说:“太子爷您是幼龙,幼龙喂出来的小狗肯定要比虎豹还要凶狠。” 萧广得意地接过小狗将其搂在怀里,从碟子里捏了一片牛肉递到小狗嘴边,小狗嗅到肉腥味,本能地一口咬住牛肉,狼吞虎咽起来,逗得萧广哈哈大笑,又从碟子里捏了一片牛肉说:“我的乖乖,你慢点儿,不怕撑死啊你。” 突然,萧敏急吼吼地从门外蹿进殿内,只见她满头大汗,粉脸红扑扑的,发髻都已经散乱,裙袍也有些歪扭,而且左脚的鞋竟然跑掉了,花容不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刚才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太子、太子,陈正呢?陈正呢?他的屁股有没有被父皇打坏?”萧敏一进殿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陈正,同时拎着鞋子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替她穿上了那只掉落的右鞋。 萧广吓了一跳,这时正值午膳,萧敏从来没有这么早来过他的东宫,他慌慌张张地将小狗藏进自己的袍子里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书房呢,你自己去看看。” 萧敏急着看陈正,没注意到萧广的袍子底下正藏着她的爱犬,听萧广说陈正在书房里,也不管鞋子还没穿好,便一瘸一拐地跑进了书房。 陈正在书房里听到萧敏来了,心中大骇,自己这两瓣屁股还露在外面呢,若是被萧敏看到那可不妙,虽然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可是那也不能将屁股就这么明晃晃地曝露在她的面前啊!此事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要被那些将礼义廉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士大夫们责骂成什么样?若是又传到顺承帝的耳朵里,说不定还要再吃二十大板。 陈正吓得也顾不上屁股还疼着了,扭动身子寻找可以遮羞的东西,可暖炕上除了两只靠枕,别无他物,陈正情急之下,只好先将自己的袍子拉扯至大腿根部,然后用一只靠枕压在屁股上。 萧敏跑进书房直奔陈正的身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陈正说:“陈正,听他们说父皇把你的屁股打坏了,你有没有事啊?” 陈正听萧敏语气甚为关切,没想到这刁蛮的小公主竟然会发自内心的关心他,心头不禁暖洋洋的,他忍着屁股上的烈痛勉强地笑了笑说:“承蒙公主厚爱,微臣无恙,还请公主殿下放心。” 萧敏听陈正说自己无大碍,紧蹙的表情也缓和下来,眯着眼,抿着嘴笑了笑说:“没事就好,我听到这事都吓坏了,饭都没吃完,就跑过来看你了。” 萧敏说完,目光转移到了陈正用靠背捂着的屁股,竟然突发奇想地说:“快将垫子拿掉,让本公主看看你的屁股到底怎么样了。” 陈正听萧敏竟然提出来要看他屁股,顿时感觉脑袋被雷给劈懵了,脸霎时半边羞红半边铁青,他下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按住屁股上的靠枕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行,公主殿在怎么能看微臣的臀部?” 萧敏要看陈正的屁股并不是她不知羞耻,而是因为她深居宫闱,长这么大,每天接触的除了乳母、宫女,就是太监,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而且她岁数还小,顺承帝还没有安排她学习,所以她的心仍然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提出要看陈正的屁股也一点都不奇怪。 萧敏见陈正捂着屁股不让看,刁蛮的性子驱使她非看不成,于是上前争抢被陈正捂着的靠枕。陈正屁股上刚愈合的伤口被靠枕来回磨了两下,疼得陈正龇牙咧嘴,一时没忍住送了手,涂满金疮药的黑屁股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萧敏的眼前。 “呀,好恶心。”萧敏皱着眉,提着厌恶的表情凑近陈正的屁股好奇地问道:“咦?这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啊?难不成你的屁股真被父皇给打坏掉了?那你以后还能踢毽子吗?” 陈正没有回答萧敏,春光乍泄让他觉得自己的脸丢得已经跟这屁股一样破损了。他无奈地将手掌贴在屁股上几近央求地说:“公主殿下,快别看了,微臣的屁股您看不得呀。” “把你的手拿走。”萧敏一掌排在陈正的手上说:“怎么就看不得了?那些太监尿尿的玩意儿我还看呢,你的屁股我怎就看不得?” 萧敏见陈正始终用手捂着屁股不肯拿开,于是丢掉手中的靠枕又去掰扯陈正的双手。陈正屁股上的伤口实在吃不消这剧烈的摩擦,眼看快要僵持不过,突然书房外响起了一阵小狗“汪汪”的叫声。萧敏整个人先是一顿,然后兀地掉头直奔房外。 原来萧敏进书房后,萧广命刘景赶紧轻轻地将小狗藏好,千万别让萧敏发现。奈何这小狗吃了一片牛肉后上了馋瘾,舔了舔舌头后还想再吃,于是就冲萧广“汪汪”地叫了起来。这一叫直吓得刘景慌了神,抱着小狗不知所措,苦巴巴地看着萧广。 萧敏冲出书房,看见刘景的怀里正抱着她丢失的爱狗不禁大怒地骂道:“狗奴才,找到本公主的狗狗也不知道归还的吗?快快将狗狗还给我。” 萧敏说完就伸着手上前要接小狗,萧广见状抢先一步跑到刘景的身边一把夺过小狗说:“不行,你已经将这狗弄丢了,这狗就不是你的了。这小狗现在被本太子捡到,理应是本太子的,你休想拿走。” 萧敏见萧广蛮不讲理,刚刚恢复平静的小脸又气得通红,嘟着小嘴吼道:“我的我的,就是我的,丢了也是我的,快快还我。”说完她就冲到萧广的身边要将小狗从萧广的怀里抢走。 萧广哪里肯让,一转身躲过了萧敏,还冲她做了个鬼脸。萧敏气怒难耐,咬牙切齿地打了萧广一拳继续争抢,二人围着餐桌转了起来,椅子被搬弄得东倒西歪,盘子也打碎了不少,闹得殿内鸡飞狗跳,站在一旁看戏的随侍太监们束手无策,谁也不敢上去劝架。 萧敏毕竟是个九岁的小女孩,体力哪里赶得上正值青少的萧广,转了几圈后已是气喘吁吁,她扶着椅子,噘着小嘴,瞪着眼睛看着得意洋洋的萧广突然转身进了书房双手擦眼对陈正哭诉道:“呜呜,陈正,太子他欺负我,你要帮帮我,那小狗是我的,呜呜。” 萧广见萧敏寻求陈正的帮助,也随后冲进书房内对陈正说:“陈正,你可是本太子的侍读,千万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陈正听见萧广的警告,当然不敢替萧敏做主,可是萧敏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让他不忍心坐视不管,着实让他头疼。刚才趁萧敏出去争抢小狗的时候陈正已经捡起靠枕又捂在了屁股上,此时他闭着眼睛,左手捂着靠枕,右手擦了擦脑门想了会儿说:“公主殿下跟太子之间的事微臣不敢插手帮忙,不过微臣倒是有一个建议,不如让小狗自己选主人吧,小狗选到谁,谁就是它的主人,二位主子您看这主意如何?” 萧广则极为不满地看着陈正,心想这陈正是不是故意要帮助文宣那丫头呢?让小狗自己选主人,要是小狗选了文宣那该怎么办? 陈正看出萧广的疑虑,于是背着萧敏微笑地冲他眨了眨眼。萧广见陈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想看陈正的样子这小狗肯定是要选我咯,于是壮着胆子说:“行,那我们就让小狗自己选主人,不管小狗选了谁,另一个人不允许抵赖知道吗?” 【050丫鬟秋蝉】 [本章字数:3261 最新更新时间:2014-09-30 14:00:00.0] 萧敏听陈正提出要小狗自己选主人,有些犹豫地愣在那里,陈正将嘴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这狗狗是公主养的,肯定跟公主您更亲呀,狗狗一定会选公主。” 萧敏听闻粉脸微笑了一下噘着小嘴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哼”了一声说:“让小狗选就让小狗选,谁怕谁。要是小狗选了我,你可不许耍赖,否则你就是小狗。” 陈正见萧敏跟萧广对此提议都没异议,于是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跟公主殿下都赞同,那就请太子将小狗交予微臣,然后请二位殿下往后退一点距离站,待微臣松开小狗,小狗先到谁的身边,谁便是小狗的主人,二位殿下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萧广跟萧敏异口同声地赞成,然后退到离炕三丈远的地方面对陈正站着。 陈正见他们站好,于是松开小狗,萧敏立刻蹲下身子拍拍手唤道:“小金,到姐姐这来,姐姐给你吃肉骨头吃。” 萧广见状也不示弱地蹲下身子招招手说:“赛虎过来,本太子命人用肉骨头给你搭个窝。” 说来也怪,那小狗下了地之后想也没想,径直地走到了萧广的面前。萧广抱起小狗,兴奋得手舞足蹈,对萧敏做起鬼脸。 萧敏失落地看了看萧广,又看了看陈正,小嘴抽了抽,不禁又落下泪来,呜咽地走到陈正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委屈地说:“陈正,小狗为什么不选我?” 陈正当然知道小狗为什么选萧广的原因,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提出让小狗自己选主人的提议。他知道,刚才萧广正在喂小狗吃东西,这狗才数月大,还没养成效忠主人的意识,此时当然是谁身上有肉味,它就往哪里去咯。 陈正见萧敏白里透红,像桃花一般粉嫩雪白的脸蛋上挂着两行清泪,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悬挂在桃花瓣上那样晶莹剔透,不禁忘了礼数,伸手替萧敏抹去眼泪,然后稍稍昂起身子将嘴凑到萧敏耳边轻声地劝慰说:“公主殿下莫要伤心,一只小狗而已,以后有机会,微臣想办法给公主殿下再弄一只便是。” “真的吗?”听陈正说会想办法再给她弄一只小狗,哭哭啼啼的萧敏立刻止住呜咽,圆溜溜地瞪大眼睛地看着陈正,将信将疑地说:“你可不要骗我,不然我就叫父皇再打你屁股,还不准你上药,就这样光着屁股趴在午门。” 陈正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无奈,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宽慰她的话,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当真,还拿她父皇来压他,只好铁青脸苦笑了几声。 萧敏见陈正露笑也跟着笑起来,她抹掉眼泪转过头对正得意忘形的萧广“哼”了一声说:“白眼狼的小狗,本公主才不稀罕呢,给你就给你。” 萧广没理会萧敏,正拿着牛肉喂小狗。萧敏见萧广不搭理自己,便走到他面前捶了他一拳又踢了他一脚后做了个鬼脸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日过偏西,未时的时候,陈正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但下地走路还是摩擦得有些不舒服。萧广提议他今晚在宫中留宿一晚,可是他心中一直牵念赵雪儿,便婉拒了萧广的提议。陈正知道,顺承帝派吴学礼去慰问赵雪儿,那么自己向赵雪儿隐瞒的事肯定遮掩不住了,所以得赶紧回去安慰赵雪儿。 萧广很随性,知道陈正念妻心切,见他拒绝自己的好心一点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说:“也对,那本太子就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吧。你屁股有伤,本太子放你三天假,等伤口痊愈了再进宫侍奉。对了,你家里还没有侍婢吧,本太子让齐欢去教坊司挑个奴婢给你送过去,以后你再进宫,就不怕你娘子没人照顾了。” 昨天陈正就已经打算过两天去街上买个小丫鬟,若是以后自己又不在家,赵雪儿也能有个人照应,而且毕竟现在院子比以前大了许多,赵雪儿一个人打扫肯定忙不过来,家里多一个人,也会热闹一些。今日萧广竟主动要送一个奴婢给他,而且还是教坊司里的丫头,陈正欣然接受,对萧广感恩戴德地拜谢了一番后娓娓退去。 陈正提着心回到吴府,他不敢想象赵雪儿若是知道自己这里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他知道,赵雪儿一身心地都扑在自己的身上,早就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自己因为她而做出了那样的举动,一定会自责不已。 赵雪儿知道真相后闷闷不乐,情绪十分低落。吴学礼费了许多口舌也未能抚平赵雪儿的情绪,只好将从宫里带来的珍贵药膳赠给她后连午饭都没敢吃,匆匆忙忙地回宫复命去了。 一言不发卧坐在床上一下午的赵雪儿见陈正进屋,突然像兔子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蹦到陈正面前略带哭腔地说:“相公你怎么样了?都怪雪儿没用,害得相公吃了皇帝的板子,雪儿罪该万死。” 陈正见赵雪儿虽然情绪激动,但是气色已经恢复了九成,而且从她刚才那敏捷地跳跃动作来看,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所以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抚着赵雪儿冰清玉洁的脸颊说:“雪儿不要自责,相公没什么大碍,你看相公不是好端端地走回来了嘛。” 接着,他将嘴凑到赵雪儿耳边轻声说:“而且皇上廷杖相公是做给大臣们看的,这板子打得不真,只是破了一层皮而已,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赵雪儿将信将疑地打量陈正的全身,见陈正脸色的确无恙,而且走路像是也没太大问题,这才信了他的话,可是她一想到陈正得罪了严崇,肯定会影响到他的仕途,所以还是垂着脸说:“相公怎么那么傻,怎么能为了妾身得罪那严相,若是因此影响了仕途,这要雪儿怎么担当得起?” 陈正一把将赵雪儿揽进怀里不以为然地说:“傻丫头,你说什么呢?影响仕途算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以后做不了官,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回陈家沟种地,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我也愿意。” 陈正的劝慰感动得赵雪儿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真言挚语,虽然屋外现在寒风凛冽,但赵雪儿的心中像是百花齐放的春天那样温暖四溢。 吴叶秋听闻陈正回来,迫不及待地来到厢房想询问陈正的伤势,刚到门口,恰好听到了陈正对赵雪儿说的那番话。虽然这话跟吴叶秋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将她感动得心头像是掉进了蜜罐里似的甜腻腻,只是这种甜腻里稍稍流露出了一丝的醋酸。 陈正见赵雪儿病情已经好得**不离十,而且自己这几天也不用进宫侍读,可以一整天都在家陪赵雪儿,所以不想再麻烦吴府上下,于是当天傍晚就带赵雪儿回家了。 吴叶秋听闻陈正要走,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其实她知道,陈正迟早要走,可是真到陈正携着赵雪儿跨出门口的那一刻,心中顿时像是失去了最心爱之物后涌出的那种恋恋之情。她僵硬地杵在院子里,依依不舍,目不转睛地看着慢慢闭上的大门,脸上不禁显出一抹淡淡的哀愁。 第二天上午,萧广果然命齐欢给陈正送来了一个女婢叫秋蝉。陈正见这女婢岁数比萧敏大不了多少,可能就十一二岁,而且生得面目清秀,顿时心生怜悯,竟有点舍不得将她当女婢使唤。 赵雪儿见了这年幼的秋蝉心中也满心欢喜,至少相公日后再进宫,自己在家也能有个说话的人。她兴奋地将秋蝉领进屋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说:“秋蝉妹妹不要这么拘谨,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老爷和我就都是你的家人。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的规矩,老爷是个随性的人,不会对你过于严苛,只要你尽心尽力侍奉就行。” 秋蝉从小在教坊司长大,尊卑观念根深蒂固,来的路上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得了个脾性暴戾,对自己过于严厉的主人。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女主人如此和善,竟然对她以姐妹相称,让她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唯唯诺诺唱了个喏。 在教坊司的日子里,秋蝉经常听闻别人说做丫鬟是多么多么的悲惨,日子过得是多么多么的猪狗不如,每每想到这些,她都心生胆怵,所以今日她被齐欢相中后竟然忍不住哭泣了起来。然而这个上午以来,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男女主人对她都十分和善,吃午饭的时候竟然让她同桌而食,主仆同桌吃饭,这在别的人家根本是不可能的。 秋蝉觉得自己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能寻得一个这么好的主人,所以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像人一样过着的日子,对陈正和赵雪儿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丝毫不敢忤逆,一直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并且干起活来十分卖力,做得既快又干净,让人觉得她这瘦小的身躯里像是蕴藏着用之不竭的能量一样。 午后的阳光像是一床棉被一样温暖酥酥地照在人身上。赵雪儿带着秋蝉正整理已经数天不打扫的院子,而陈正则因为屁股还没好彻底,赵雪儿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所以惬意地侧卧在竹床上,懒洋洋地晒着日光浴。 来京城已经数日了,神经一直紧绷着让陈正觉得十分疲惫。然而现在,他一身轻松地躺在自家舒适的院子里,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静谧下来,变得似乎只有院子那么大,全世界也只剩下自己和家里的两个女眷。 【051冰释前嫌】 [本章字数:3200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1 12:00:00.0] 陈正慵懒地在家休养了三日,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自己也能行动自如了。这几天的家居生活让陈正十分陶醉,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整天过得无忧无虑。再加上赵雪儿跟秋蝉对他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让他觉得人生在世,若是能天天都能享受这样的生活,便也无欲无求了。 第四天,陈正按时来到东宫,像第一次进宫一样,无聊透顶地听李瑞泽侃侃而谈地讲了一个多时辰的警示名言和圣人云。期间李瑞泽偶尔提问,虽然陈正大多都能回答得很贴切,但李瑞泽对陈正依然十分反感。 李瑞泽是个不折不扣的酸腐儒生,陈正前几日闹出的那件风波让他觉得陈正丢尽了读书人的脸,所以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钦点的东宫侍读,李瑞泽怕早就将他赶出大殿了。 早课在萧广的昏昏欲睡下终于结束,李瑞泽一走,萧广立马转变精神状态,从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瞬时变得像戏台上翻筋斗的武生一样精力充沛,又是逗狗,又是踢毽子,又是跟六随侍还有一群小太监做游戏,一直疯到未时,在春坊的左右庶子敦促下,他才怏怏不乐地回到书房里,整个人一下子又变成得了瘟病似的,垂头丧气地做功课。 陈正像书童一样百无聊赖地陪在萧广身边侍读,旁边有左右庶子监督,二人也不敢有所偷懒,只好咬着牙熬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庶子才放他离开。 室外清晰的空气让陈正憋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轻悦地来到宫门,正准备接受侍卫的盘查,恰好此时严崇伙同其他几个大臣从前殿过来,陈正想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好尴尬地向严崇行礼说:“学生陈正拜见严相。” 站在严崇身后的几个大臣冷笑地看着陈正,而严崇的表情则平淡得多,他双手背在身后傲然地点点头说:“陈侍读不必多礼,看你的样子是要出宫,想必已经侍奉完太子,不知你现在可否有空?” 陈正见严崇对自己的态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恶劣,心想这严崇身为丞相,肯定是大人有大量,肚子里能撑船,估计是不会跟自己计较那件事了,于是恭谦地回答说:“学生有空,敬听严相吩咐。” 严崇心里十分明白,这件事情之所以闹得满城风雨必然是杨孝全等人在背后搞的鬼,他们定是想借此事挑拨自己跟顺承帝,使得自己在顺承帝面前失宠。不过严崇对杨孝全等人的做法并没有过于担心,他十分明白自己在顺承帝心中的地位,仅仅靠这点小伎俩就想扳倒自己,杨孝全等人也实在过于幼稚。 不过因为这件事也让严崇看到,太子对陈正是多么的器重,顺承帝对陈正似乎也十分欣赏,若是陈正真的跟杨孝全等人有所瓜葛的话,将来对自己必定是个大麻烦,既然今日相撞,不如问他一问。 严崇见陈正似乎很想跟自己交谈,于是微微地点点头说:“那好,就请陈侍读随本相走几步说说话如何?” 陈正见状心想严崇主动邀请自己谈话,定是想要跟自己讲和,顿时心潮澎湃,哪里会拒绝,于是连声答应。 在严崇的庇护下,宫门侍卫也不对陈正经行盘查了,直接放他出宫。陈正谦卑地跟在严崇等人的身后,几个人错落有致地走在午门前空旷的广场上。严崇始终双手背在身后,器宇轩昂地迈着标准的官步,每一步踏下去都是那么的虎虎生威。跟在他身后的陈正虽然个头比他高,可气质上却比他差了几条街。 一同出宫的几个大臣知道严崇跟陈正有话要说,于是非常识趣地告辞先去,此时偌大的广场只剩下陈正跟严崇,以及躺在地上随他们娓娓而动的影子。 严崇又走了几步,突然止住回过身,脸色凝重地面对陈正说:“本相管教家奴不严,误了陈夫人寻医,不过家奴已经受了皇上的廷杖,回家后也吃了本相的惩罚,还望陈侍读对此事不要耿耿于怀。” 陈正听闻,既惶恐又受宠若惊地回答说:“严相言重了,此事皆起于学生的一时冲动,在言语和行为上对严相多有得罪,应该是学生向严相乞求宽恕才对。” 严崇莞尔一笑地说:“此事你做得对,我不会怪你。遇到那种事,要换做是我,我也会那样做。太子果然没看错人,你陈正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有勇有谋的俊杰。” 陈正见严崇的态度像是已经完全不在意那件事,内心激动得连连拱手作揖拜谢说:“多谢严相不与学生计较此事,学生这几天来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严相怪罪学生鲁莽。没想到严相竟然如此豁达大度,学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严崇呵呵地笑了两声后终于抽出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陈正拱拳的双手说:“既然你我二人都不计较此事,那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不过现在此事多被人背后议论,本相觉得若是哪天陈侍读有空能来我府上坐坐,想必此事定能烟消云散。” 陈正跟严崇出宫门后还没走到二十丈,然而他们之间的嫌隙似乎已经被那几句只言片语冲成齑粉消融在寒风凛冽的午门前。 二人一边走一边谈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严崇的车驾边。严崇见陈正是步行而来,便提出要送陈正回家。陈正推辞一番,严崇再三要求,陈正见严崇盛情难却,只好千恩万谢地跟在严崇后面上了马车。 严崇正襟危坐在正座上,而陈正则颇为拘谨地坐在侧位,车内的温燥的空气使得气氛稍有凝固。马车缓缓而动,严崇装成困疑的样子问陈正说:“有一事让本相颇为费解,这吴玉珍已经退隐十年,而陈侍读你才来京城数日,怎么会知道此人呢?” 陈正只知道杨孝全等人侦查贪污案却引火烧身,被迫辞职,但他并不知道这内幕的黑手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严崇。他见严崇问自己,心想不如在严崇面前多说说杨孝全的好话,说不定杨孝全还有被启用之日,便毫不避讳地回答说:“不瞒严相,学生当日抱妻寻医,恰巧碰到了杨孝全右都御使。杨大人见学生救妻心切,慈心大发,这才领学生去寻求吴院使的帮助的。说起来贱内之所以能康复,真是多亏了杨大人出手相助,学生还没来得及到杨大人府上登门道谢呢。” 严崇听陈正回答说是在路上碰到杨孝全的,看样子二人事先并不认识,可这说法也太过于巧合,他表面上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心中却不敢相信。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陈正的家门口,陈正对严崇再三拜谢后下车,伫立在门口目送严崇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傍晚穿梭的人流里。 陈正吃完晚饭没多久就洗漱上床睡觉,虽然家里有了个小丫鬟,但伺候陈正洗脚的事赵雪儿非要亲力亲为。陈正坐在炕沿,双脚浸在舒暖的温水里,一天的疲态被这暖温溶解得一干二净。今日严崇不但主动跟他交谈,还亲自送他回家,让陈正觉得严崇定是对自己肯定没有戒心了,所以脸上不禁流露笑意。 赵雪儿见陈正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于是调侃地问道:“相公得了什么宝贝,看样子那么欢心?” 愉悦的心情让陈正性情大发,虽然屁股还没好彻底,但并不能妨碍他包藏不住的色心。尤其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竟不知不觉地浮现了萧广给他看的春宫图上的那些销魂的姿势,于是蛮不讲理地一把将赵雪儿拽紧怀里刮了刮赵雪儿的鼻尖,溺爱地说:“除了我的亲亲雪儿,相公还能得什么宝贝?” 赵雪儿见陈正的样子像是要跟自己行房事,虽然自己的春心也蠢蠢欲动,可是心里始终牵念陈正屁股上的伤,于是既渴望,又顾虑地问道:“相公的伤势如何?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陈正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右手捂在了赵雪儿半边酥乳上肆虐地搓揉起来,嘴巴贴在赵雪儿的耳根说:“这点小伤碍什么事?好多日不滋润你了,相公今日定要好好补偿你。” 陈正说完将嘴贴在赵雪儿温润的红唇上激吻起来,赵雪儿被陈正挑逗得春门大开,紧紧地挽住陈正的脖子享受激情。陈正托着赵雪儿的翘臀将她抱上了炕十分娴熟地退去了她身上的衣物,二人赤身裸体像是两条泥鳅一样在炕上翻滚,满屋的春图荡漾。 一夜激情无限…… 冬夜的寒风吹得京城格外肃静,所有人都已经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睡眠,而王扬、杨孝全和杨一夫三人却齐聚在小密室里忧心忡忡难以入眠。今日下午,严崇找陈正密谈,而后又送陈正回家的事已经传入他们的耳中,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料想。 杨一夫有些焦虑地用指尖敲打桌面说:“这严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豁达大度了?竟然对陈正这么包容?” 杨孝全淡淡地笑了声说:“定是严崇从陈正嘴里得知他与我们素无瓜葛,所以他对陈正的戒心消除了。” 王扬品了口茶冷笑声说:“疑人者自疑,仅靠陈正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让严崇彻底放心,陈正这颗棋子不得放弃,必须得好好利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坐等时机,一有风吹草动,再让陈正掀起一场波澜。” 【052夜梦初情】 [本章字数:3461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1 14:00:00.0] 冬天的时光像是被严寒给冻结了,过得异常钝慢。北风昼夜不停地呼啸在京城的上空,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带来了三场鹅毛大雪。 此时已经进入寒冬腊月,正是一年里最为冰冷的时候,不过年味却越来越浓。虽然陈正跟严崇的纠葛已经过去月余,然而事情似乎仍然没有彻底平息,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依旧是津津有味地谈论此事。而且一个人,一旦出了名之后,别人就会刨根挖底,将这人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搬到台面上作为谈资。所以现如今,陈正来京城之前在龙里县的壮举也可谓是家喻户晓。 虽然顺承帝对这件事已经做了判罚,但是朝中一些官员,尤其是那些迂腐呆板,将天地君亲师这人纲五常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翰林学士和言官们见陈正只被皇帝象征性地打了二十板子,认为陈正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因此对此事耿耿于怀。 事发后没几天,数十名官员,不但有严崇的亲信,也有严崇的政敌,竟然破天荒地团结一致,联名向顺承帝谏言,要求罢黜陈正的东宫侍读的职务,撤除陈正同进士出身的身份。他们认为,像陈正这种目无尊长,道德败坏的劣徒根本就不能服侍太子左右。 顺承帝十分看重陈正,当然不可能答应,所以跟官员们闹得也颇为僵持。然而君臣僵持了没几天,此事竟然不解自破,所有联名谏言的官员就像是沙漏里的沙子那样,每天都一点一点地流失,没几天,朝堂上就听不到一丝关于要罢黜陈正的声音了。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也像陈正那样对待自己,所以听闻此事的女性,不管是少女还是妇人,已婚的还是未嫁的,都一致赞同陈正的行为。那些要求罢黜陈正的官员也都是有妻有女,他们反对陈正定然要受到妻女的指责。有娇女的定会被娇女数落一通,没娇女的睡觉的时候也会被妻妾天天吹枕头风,所以没过几天,那些官员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些大臣们虽然不再向皇帝谏言,但心中仍反感陈正,对陈正总是冷眼相待。每日在宫门等候入宫的时候,陈正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没有一个官员愿意与他搭讪。 虽然在士族阶层里陈正不受待见,但在老百姓心目中,陈正可崇高得很,尤其是那个在陈正院宅附近摆炒货摊的小贩胡六,逢人就吹自己跟陈正的关系,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那点破事说得天花乱坠,所以借着陈正的人气,他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又加上陈正每次从宫里回来都会跟他打招呼,更是让他脚底飘然,俨然以陈正的友人自居。 昨日京城下了第四场鹅毛大雪,雪片纷飞了一整夜,将金碧辉煌的京城涂染得像白雪堆积而成似的,银装素裹的世界也跟雪花一样洁白无瑕。 大雪过后的清晨是那样的安详,陈正难得今日不用进宫侍读,所以贪婪地埋在被窝里享受冬日里的温暖。赵雪儿见他睡得香甜,当然不忍心叫醒他,正欲蹑手蹑脚地起床,哪知陈正已经苏醒,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赵雪儿将她捺回被窝。 赵雪儿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咯咯地笑着转过身挽住陈正的脖子说:“相公今日不用进宫,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陈正轻笑了声回答说:“已经养成习惯,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就醒了。”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赵雪儿在陈正面前越来越没有拘束,枕边的情话也越来越撩人,她右手在陈正的胸前规律地画着圆圈忸怩地说:“哇,相公怎么这么厉害,昨夜那样一番辛苦耕耘,今日依旧精力充沛呀!” 陈正听这俏皮的情话反应却不大,只是微微地笑了声将赵雪儿搂紧怀里,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 赵雪儿敏感的神经意识到陈正像是有心事,于是抬起小脑袋怔怔地看着双眼紧闭的陈正问道:“相公为何叹气,是否有什么心事?” “昨夜我梦到若云了。”陈正觉得没有必要在赵雪儿面前遮掩他对楚若云的心思,所以毫不避讳地回答说:“若云离开龙里县去杭州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我到现在还没得到她回杭州的消息,我好担心。” 赵雪儿明白,无论楚若云离开相公有多远,有多久,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天老地荒,相公的心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她见陈正这样忧心别的女人,作为妻子,赵雪儿的内心难免有些酸楚。她不知所云地将脸重新贴回陈正的胸膛,心中不停地暗暗提示自己,千万不能吃醋,不管相公心里装着哪个女人,自己千万不能嫉妒。 陈正跟赵雪儿一言不发地相互搂着,卧房里比深夜还要沉寂。慢慢地,雪地里反射的太阳光透进了屋子里,冬晨的气息在寒雪嗞嗞消融下悄悄地弥漫了整座城池…… 天还没亮,胡六就早早地来到老地方摆好地摊准备新一天的生意,眼看就要过年,炒货生意相当好做,而且又得陈正光辉的庇护,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他就已经做了十几单生意,乐得连他脸上被寒风皴裂的口子也像是在乐呵呵地笑着。 胡六佝偻着肩背,双手插在棉袄的大袖子里在推车后面颠抖着双脚,见一个身材魁梧,脸黑如炭,络腮胡子乱糟糟,却长相稚嫩的汉子在他摊位前徘徊了数下,于是咧着他的大嘴笑着哟呵说:“哟,小兄弟需要些什么,要不要来点炒花生?我这炒花生味道棒极了,就连陈正陈侍读也对此赞不绝口呢!” 那黑汉子听了陈正的大名眼睛突然发光地问道:“你认识陈大人吗?” 胡六得意地笑了两声将双手从袖口抽出,他直了直腰抬头挺胸,生怕被这黑汉子小瞧了似地拍拍胸脯说:“那是当然,现在谁不知道,那天就是我胡六带着陈大人满城寻医的,说起来,我还对陈大人有恩呢!”说完,他右手一指陈正的宅院继续道:“你看,那就是陈大人的府邸,陈大人每日见到我都会跟我打招呼呢!” 黑汉子顺着胡六的手指扭头张望了眼,然后回过头满意地笑了笑说:“那么今日你有见陈大人出门吗?” 胡六见黑汉子问的问题有点奇异,他警觉地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黑汉子回答说:“陈大人进宫奉职,每日天没亮就出门了,我怎么会见到?我哪有必要那么早来这里摆摊?喂,我说小哥你买不买东西啊?不买的话往边上站站,别挡住我的生意啊!” 黑汉子听闻憨厚地笑了两声,他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买是想买,可是我没带钱,你能不能赊我十斤核桃和十斤花生,等我有钱了双倍还与你?” 胡六最近颇受别人尊重,脾性也大了起来,见黑汉子想空手套白狼,气怒地双手叉腰阴阳怪气地说:“嘿,这真稀奇啊!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赊给你啊?就你那穷酸样,还双倍还与我?卖了你都拿不出这些钱来。”说到这,胡六鄙夷地挥了挥不屑地说:“滚开滚开,别妨碍小爷我做生意。” 胡六这一嚷嚷,附近摊位上的买客和过往的行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黑汉子。众人的目光像是火焰似的,烧得黑汉子浑身怒热,只因皮肤太黑,看不出脸红。 黑汉子受不了胡六当众羞辱,遮掩许久的暴戾脾气一下冲上了脸,只见他瞪圆了那双充斥血丝的红眼,乱糟糟的胡子也像是全部竖立起来似的。他猛地一掌排在胡六的推车上虎吼道:“妈了个巴子,你这厮休要无礼。小爷我找陈侍读有要事,羞于空手上门,才想向你赊欠一些核桃和花生包作礼物,你为何如此羞辱我?” 胡六被黑汉子怒嗔得魂飞魄散,后倾身子心疼地看了看被黑汉子一掌震得散落一地的炒货,虽然心有余悸,但根本不相信黑汉子的话。 此时众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胡六的身上,吃了黑汉子的怒叱让最近混得风生水起,万分得意的胡六不禁感到极为羞辱,他稍微地直起身子壮着胆反驳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想占我便宜就直说,何必找出这番理由,让陈大人也蒙羞。” 黑汉子见胡六嘴上不饶人,犟脾气让催使他铁了心地要从胡六这拿走十斤核桃和十斤花生,不由分说地抱起一袋核桃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你这便宜小爷我非占不成了。” 胡六见黑汉子抱走了一大袋核桃,心像是被割了一大块似的生疼,那一袋核桃可是他摊位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全部卖出去的话可赚好几钱银子呢。此刻胡六也顾不上对黑汉子的畏惧了,冲到黑汉子身边死命地拽住黑汉子的衣襟喊道:“来人啊,抓强盗啊!有贼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啊!” 黑汉子手里抱着核桃,腾不出手摆脱胡六,不过他蛮力十足,看身手像是练过功夫,只一肘子就击得胡六两眼冒金星。无奈胡六将那袋核桃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说什么也不放手。黑汉子也不管他,直拖着他往前走了十丈多。 二人纠缠在一起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凑聚上来围观,鼎沸的人声传到了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的陈正的耳里。陈正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捉贼,正义感驱使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他跑到门口打开门,恰好此时胡六跟黑汉子扭打到了他家门口。 胡六余光瞄到了陈正,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松开黑汉子噗通一下跪到陈正面前哭着嚷道:“陈大人得替小人做主啊,这贼忒大胆了,天子脚下竟然也敢明抢别人财物。” 陈正听闻后冷目地看向黑汉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那黑汉子抱着那袋核桃上前一步,生怕晚一刻就没机会似地抢先说:“大人,小人叫宋大胜,夫人认识小人。” 此时,听到喧闹声的赵雪儿也来到了门口,她半露身子地躲在大门后边一眼认出了宋大胜,激灵了一下迈出门槛惊讶地说:“呀!这不是大胜嘛,你怎么来京城了呢?” 【053占山为王】 [本章字数:3099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2 14:00:00.0] 胡六见这黑汉子跟陈正果然有关系,虽然是黑汉子抢了他的东西,可他理直气壮的嚣张气焰还是立马消了半截,呆滞地跪在地上有些怔然地看着陈正。 陈正见宋大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东西,并没有因为赵雪儿认识他而有所包庇,仍然严声质问道:“且不管你是何人,抢掠他人财物便是犯法,我是朝廷命官,这事又发生在我家大门口,我不能坐视不管。” 胡六见陈正训斥宋大胜,心想原来这黑厮跟陈正也没什么交情嘛,害得我白惊了一场。于是一扫刚才怯懦的样子,抬起头,直起身子又变得理直气壮地告状说:“是呀,是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大人明察秋毫,给小人做主呀!” 宋大胜见势头不大妙,惊慌地扔掉手中那袋核桃语气既委屈又惊颤地说:“小人从龙里县来给大人送信,带的银两前日被人给偷了,又不好意思空手拜见大人,所以只好想跟这小哥先赊欠些许核桃和花生做见面礼,哪知这小哥非但不赊与我,还对我出言不逊,小人一时愤怒才做出那样的事来,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陈正听这人说是给自己送信,微蹙着眉头问道:“是什么人要你给我送信?” “是吕领队托小人给大人带来的一封信。”宋大胜生怕陈正不相信他地话,急忙从怀里掏出了褶皱的信封继续道:“吕领队走完生意回龙里县,给大人带了一封信,哪知大人已来京城,他打听到小人是夫人的旧识后就叫小人替大人将信送来京城了。” 宋大胜嘴里的吕领队叫吕赢,就是那支楚若云一起随之南下去杭州的商队的领头,陈正听宋大胜说此信是吕赢托他送来的的,立马转变了严肃的神态,心喜地从台阶上三步并成两步地冲到宋大胜面前,差点踉跄跌打。 陈正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见落款是吕赢,不是楚若云,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喜悦之情悄然退去,动作也轻缓了下来。 信的内容不多,大致上将楚若云随商队南下这一路上的情形描绘了一下。陈正见信的最后说楚若云已安全达到杭州,这一路上没什么特别情况,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胸膛。 胡六见陈正对宋大胜的态度似乎要转变,又变得怯懦起来,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他尖锐地笑了两声说:“原来这一切是误会,都怪小人不好,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跟小人计较。” 陈正从胡六的话中回过了神,他这才意识到,门口正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陈正见胡六已经给了台阶下,他将信放回信封里顺着胡六的意思笑着说:“没事,没事,都怪我这宋兄弟鲁莽,坏了胡兄弟的生意,这样吧,本官家里恰好需要一些核桃,要不你这一袋核桃就全都卖给本官吧!” 胡六见陈正要一口气买下这一袋核桃,激动得眼睛都发绿了,这足足有四十斤呢,他满脑子地盘算着价钱,早就将宋大胜抢他东西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丫鬟秋蝉付了胡六钱后去抱那袋核桃,可她力气不足,憋足了气也还是没能抱得动。陈正见状正要亲自出马,宋大胜机灵了一下,傻呵呵地抢先将核桃抱了起来。 胡六领过钱,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然后像是驱赶鸭群似地驱赶围观人群说:“散了散了,别堵在陈大人家门口,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一哄而散,大门口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陈正将宋大胜请进院子,搁置好核桃后在堂屋里招待他。因为赵雪儿与宋大胜相识,所以并没有回避,与陈正并坐主位,宋大胜一人坐于客位,秋蝉沏了三杯茶后则恭敬地站在了赵雪儿的身后随侍。 在赵雪儿的介绍下,陈正得知原来这宋大胜当年跟赵龙赵虎拜同一人为师学武,是赵龙赵虎的小师弟,所以按辈分算起来,跟赵雪儿是姐弟关系。 虽然宋大胜今年才十五,但是块头却很高大,吕赢看中他学的一身本事,所以今年带上他一起走生意。只是他生性耿直,痴迷于打抱不平,这一路上尽管闲事,总是耽搁商队的行程,没少给吕赢惹麻烦。吕赢忍无可忍,上个月一回龙里县就将他踢出了商队。 宋大胜无处可去,只好暂时投奔刚搬来县城没多久的陈正老丈人赵春,恰好吕赢要派人给陈正送信前拜访了一下赵春,询问他是否需要给陈正带点什么东西。宋大胜心想,自己寄人篱下不能白吃白喝,不如替别人送这一趟信,也算是还点人情。 吕赢见宋大胜毛遂自荐要送这一趟信,欣喜若狂,他知道现在逼近年底,就算出二十两银子怕是也没人愿意这走一趟,于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宋大胜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令他当天就出发。 宋大胜得了吕赢给的十两银子,自己身上又有家当数两,所以资金颇丰,一路上顿顿喝酒,逢酒必醉,就这样拖拖沓沓地走了十多天,终于在快要到京城的前两日,将银子花了个精光,连藏在棉袄内衬里留着给陈正买见面礼的几两银子也成了酒钱。 陈正见宋大胜蓬头垢面的样子,知道他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宋兄弟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给本官送信。这一路上天寒地冻,定让宋兄弟吃了不少苦吧。” 宋大胜正懊恼自己贪嘴花了买见面礼的银子,非但自己空手上门,还在陈正家门口上演一出闹剧,生怕坏了陈正对他的印象。此刻他见陈正提到了自己的苦劳,于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夸大其词地说:“给大人送信是小人的万幸,不管有多远小人也不觉得辛苦。只是这一路上连下了两场鹅毛大雪,这积雪都漫过膝盖,走起路来十分不便,着实耽搁了小人不少时日。” 陈正听闻欣慰地点点头问道:“眼近年关,宋兄弟为我走了这一趟路,定要耽搁跟家人一起过年了,本官深感愧疚啊!” 陈正刚说完,宋大胜竟黯然伤神地深叹口气摇摇头说:“哎!小人哪还有什么家人啊!” 赵雪儿见宋大胜这样说不禁惊叹道:“呀,大胜为何这样说,你家中不是还有父亲跟兄弟吗?” 陈正不言地蹙眉看着宋大胜,只见宋大胜抹了抹似乎溢泪的眼角又叹口气说:“夫人有所不知,今年秋上鞑靼侵袭之后,大同府就不太平了。现在大同府流寇四起,又有刘氏兄弟二人在虎头岭聚众近万祸害百姓,家父跟兄长上个月都死于兵患,现在家中,就只剩下小人一人了!” 大同府历朝历代都有流寇之害,这些人都是些骑术精湛,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他们不满官府的暴政,聚义在***家劫舍,颇有点替天行道地意味。他们不同山贼,每次作案来无影去无踪,并且没有固定的藏身之处,所以称之为流寇。 流寇一开始多是抢劫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并且还经常劫富济贫,所以颇受大同府百姓的赞誉。然而时间一久,流寇遍地开花,素质也逐渐参差不齐,后来有些丧尽天良的流寇连穷苦百姓也不放过,甚至比鞑靼人还要残忍,渐渐的,从流寇里分出一旁支,被大同府百姓们称为响马贼。 响马贼不像传统的流寇那样始终聚集在一起专靠打家劫舍为生,而是间歇性地作案。他们势力不大,多则二三十人,少则三四人。这些人上马便是贼,下马便是民,即使邻里之间有个人是响马贼中的一员,也没人能认得出来。而且大同府许多百姓都要替官府牧马,家中有马的民户实在是太多,官府根本不可能将这些人一一排查出来。 至于宋大胜口中的刘氏两兄弟陈正也略有耳闻,他知道这三人分别是老大刘雄和老二刘霸。这刘雄和刘霸原是势力较大,名气很响的一支流寇的两个头目,后来二人在虎头岭占山为王与官府作对,只是当时人数不多,只有千余人,所以并没有受到大同官府的足够重视。 然而现在,北患、流寇、马政、暴政、苛政等等重重大山都压在了大同府百姓的身上,窘迫的环境滋生了百姓造反的情绪,所以虎头岭的叛军人数越聚越多,尤其是今年鞑靼侵袭过后,叛军人数一下子发展到近万人。 虎头岭急速发展的时候陈正恰好奉旨进京,所以他对大同府水深火热的态势并非太知情。虽然自己每日进宫,对当日朝政也多有耳闻,前段时间的确是听到一些关于大同府祸乱的消息,不过听说不是很严重,所以陈正也没将其放在心上,没想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 陈正怵然心想, 虎头岭的叛军虽然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但其动机显然不善,若不趁其羽翼未奉之时将其剪除,必然是姑息养奸,危害无穷。只是自己身为七品侍读,无权过问国事,还望朝中有志之士早点站出来向皇帝禀报实情,也好早日解救大同百姓于水火。 【054梅林倩影】 [本章字数:3430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3 12:00:00.0] 赵雪儿听宋大胜说大同府现在不太平,心立刻揪到了嗓子眼,语气慌张地询问道:“大胜莫要伤心,你来京城时有没有见到我的双亲和两位兄长?” 宋大胜点点头宽慰赵雪儿说:“夫人放心,大爷跟大娘还有两位师兄已经搬到龙里县居住了,有陆游击照顾,日子过得很踏实。我来京城特地上门拜访了二老,大爷的气色比往年可好很多呢!” 说完,他起身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陈正说:“这是大爷托小人给大人和夫人带的信,本来还有一包夫人爱吃的鹿肉干,奈何小人前日被贼人偷了钱银,没钱吃饭,只好……” 说到这里,宋大胜尴尬地笑了笑,弯着身子恭屈在位子前,不敢坐下去。陈正接过信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赵雪儿显然也不在意宋大胜吃了肉干,摆摆手说:“吃了就吃了,大胜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千里迢迢给我们送信,难不成还吃不得一包肉干吗?” 宋大胜见陈正跟赵雪儿都没责备他擅自吃了肉干这才放心地坐回位子上,陈正拆开信件阅览,信上的字迹十分工整隽秀,而且语序通顺,用词颇为恰当。陈正一开始以为是赵春找人代写,然而读了几行后发现竟然是赵龙亲手所书,心中暗惊,没想到这赵龙不但能武,文化水平也相当不错,只可惜他是猎户户籍,实在是屈才了。 信有五张纸,内容繁杂,主要讲了陈正跟赵雪儿走后,赵春一家的琐事。唯一一件算得上大事的就是上个月月底刘氏兄弟闹兵患,陆大鹏担心赵春一家安危,将他们接进龙里县城了。陈正来京城之前将楚若云赠给他的那间院子的钥匙托给赵春保管,所以他们一家暂时住在那里。 信的最后,赵春稍带了一句话,说宋大胜为人老实本分,现在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实为可怜。现在已近年关,这段时间北方又连连暴雪,天气过于恶劣,怕是宋大胜赶不回龙里县过年,要陈正不如收留他在京城过个年,开春后再让他回去。 陈正见宋大胜憨厚的样子心想家里马上就要忙年,这么大的院子就两个瘦弱女子打扫的话肯定非常吃力,不如就收下宋大胜过个年,也好有人帮忙打扫,定能减轻赵雪儿的负担。陈正将信递给正焦急地看着他,迫不及待想看信的赵雪儿后对宋大胜说:“宋兄弟来一趟京城实为不容易,既然你父兄都已不在,不如就在京城过完年再回去吧!” 宋大胜本来就想留在京城过年,只是难以向陈正启齿,现在陈正主动邀请,他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激动得跳跃了起来,再三拜谢陈正的恩情。 赵雪儿欣然地带秋蝉给宋大胜整理客房,并且拿出几缎棉布送到裁缝店里替宋大胜做两件新袍子过年。宋大胜为了显示自己对陈正的感激之情,殷勤得像是陈正家的仆人似的,包揽了整个院子里的杂货,一个下午又是扫雪,又是劈柴,将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寒冷的天气迫使大家情不自禁地忙碌个不停,好暖和自己被冻僵的身子。可是陈正忧心大同府的局势,一个下午都默不作声地窝在书房的炕上,他双手捂着暖炉,表情凝固得比屋檐上垂下的冰锥还要尖利。 纸包不住火,数天后,虎头岭大规模叛乱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顺承帝的耳中。顺承帝闻讯大怒,当即派钦差去大同府彻查此事,若是果真有人占山为王,造反朝廷,则可奉旨监军,下令大同府守军不遗余力地剿灭叛军。 陈正听闻此讯心中终于释然,紧蹙了多日的笑容也不时跃于脸上,心情也随着年末将至变得越来越轻悦。毕竟去年自己过了一个万分悲惨的年,还连累了赵雪儿跟他一起受苦,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还赵雪儿一个开开心心的新年。 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夜,按照习俗百姓们要去各大庙宇寺观里烧香祈福,所以萧广又放陈正一天假。赵雪儿见自己嫁给陈正已经一年多,可是那不争气的肚子仍不见凸隆,心中万分焦急。她听秋蝉说京城西郊的相国寺里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许多善男信女都去拜佛祈子,所以老早就在陈正耳边嘀咕,要陈正小年夜那天带她去相国寺烧香拜佛。 霜前冷,雪后寒。昨日京城又是迎来一场暴雪,今日满城的积雪逐渐消融,吸食了城里仅剩的温度,深蓝的天空被冻得像是枯涸了似的不见一片云,京城寒冷得就像一个大冰窟窿,四面八方都透着刺人心肺的寒气。 天色微亮,陈正半睡半醒地埋在被窝里舍不得这洋洋的舒暖,而赵雪儿已经素装淡抹地准备好了一切。拜佛是件严肃的事情,所以赵雪儿不敢修饰自己,只穿了一件朴素的粉花白裙袄,外面裹了件棉织的暖甲。头发也不像平日里梳得那样花俏,只扎了简单的平髻,插了一根不加修饰的铜簪子,后发像是一幕黒瀑布一样披在肩背上。首饰也全部摘除,只带着楚若云送她的那根水晶链子,她觉得自己整日带着这链子,或许能让相公舒心一些。 赵雪儿坐在床边耐住心中的迫切之情,撒娇地摇了摇被窝说:“相公快点起来嘛,今日烧香拜佛的人肯定会很多,早点去才能向菩萨显示我们的真心嘛。” 陈正也配合赵雪儿撒起娇来,依旧埋在被窝里只伸出一条胳膊粘声地说:“外面好冷哦,等下午再去嘛,嘿嘿,要想现在去的话,除非雪儿能把我拉起来。” 赵雪儿急着去拜佛,也不管陈正是不是撒娇了,拽住他的胳膊根死命地往外拉,直拽得陈正的胳膊像是被撕裂似的龇牙咧嘴地嚷道:“哎哟,别拽了别拽了,我起床就是。你轻点儿,想谋杀亲夫不成?” “快点,快点!”赵雪儿见自己得胜,噘着小嘴傲然地哼了一声,她将衣物拿到陈正的面前,见陈正虽然人卧坐起来了,可是一脸慵懒的样子,不禁又催促道:“相公快点穿衣服,这样慢吞吞的,反而会冷的呀。” 陈正瞄了眼赵雪儿,见她迫切想烧香祈子的样子不忍心再拖沓,于是加快速度地穿戴整齐,匆匆地喝了一碗热粥后带着赵雪儿和秋蝉直奔相国寺,只留宋大胜一人看家。 相国寺坐落在西郊的煤山脚下,因其是大梁帝国的皇家寺院,所以在建筑规模上不是其他寺院所能比拟的。并且相国寺的住持和数位管事班首都是在佛学上造诣上有很高成就的禅师,座下弟子门生广布,所以其佛教地位也要远远高于其他寺院。 陈正见相国寺果然气势恢弘,肃然驻脚门口感叹。赵雪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寺庙,不禁暗喜心想,这就是相国寺吗?看上去比那传说中的天竺国雷音寺还要雄伟,想必寺里供奉的肯定是神通广大的菩萨。我一会儿要将所有菩萨都拜个遍,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庇护,好让我尽早给相公诞下香火。 虽然还未过辰时,但进出相国寺的善男信女像是出圈的羊群似的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老远就能闻到寺内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儿。瞧准商机的小贩早就携着各色各样的小商品紧挨着聚簇在一起,哟呵声此起彼伏,像冉冉的青烟一样在寺院上空交织相汇。 “相公你看,我们来得太晚了!”赵雪儿娇怜地跺了下脚,噘着嘴哀怨地看着陈正说:“都怪相公不早点来,这么多人排在我们前面祈福,小年夜的福祉早就被人抢光了,哪里还轮到我们?” 陈正见赵雪儿抱怨自己,故作正经地将右手食指立在嘴欠“嘘”了声后弯下腰凑到赵雪儿耳边小声说:“不要怕,相公是受过朝廷功名的人,这相国寺又是皇家佛寺,里面的菩萨会优先庇护相公。” “真的么?”赵雪儿揪着眉毛,将信将疑地看着陈正。陈正将胸脯拍得“啪啪”直响说:“那是当然,相公还能骗你不成?你想啊,建皇庙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庇护有功于朝廷的功臣吗!要不然皇家为什么每年要拨那么多银两修缮这相国寺啊?” 赵雪儿见陈正说得十分有道理,深信不疑地点点头,想到菩萨能优先庇护自己,嘴角不禁显露一丝得意的微笑。赵雪儿在秋蝉的搀扶下紧跟在陈正的身后踏进了相国寺,错落有致的庙宇和尊尊金光闪闪的佛像看得她应接不暇,不知该从哪尊佛像拜起,只好像是没头的苍蝇般拉着陈正东拜一尊,西敬一尊,直磕得陈正比见皇帝还要头昏脑胀,然而她自己却乐此不疲,精力充沛。 相国寺佛堂宝殿数不胜数,每尊圣佛和大菩萨都有自己单独的金堂,按赵雪儿的拜法,一个上午都不一定能拜完。陈正拜了几尊佛后实在没兴趣再拜下去,于是跟赵雪儿打个谎说:“哎呀,我忘了件要事,太子昨日嘱咐我今日一定要替他去拜见一下这相国寺的住持的,我看不如让秋蝉陪着你继续拜佛,相公去找住持复命,雪儿你看如何?” 赵雪儿见陈正要走心中不禁生怨,她想给陈正生个孩子都快想疯了。可是陈正拿太子压她,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委曲求全地答应了陈正,相约等完事后在寺门相见。 陈正怀揣着暖炉一个人在寺里瞎逛,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后院。后院几近一片空地,没有一幢建筑。这里是煤山脚下,遍地树木灌丛,虽然时值深冬,绿色脱尽,但是昨日的大雪压满了枝杈,给所有的植物披上了一层雪白的纱罩,在初晨阳光的抚照下,闪闪发光,无比晶莹剔透。 地上的积雪还没消融,雪白得像是一张宣纸,上面清晰地画着一行脚印。陈正好奇地顺着这行脚印走下去,穿过一片树丛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片梅林。只见脚印的尽头,一棵出苞的腊梅下,一个柔袅粉红的身影背对着他。 陈正一眼认出,那人竟然是吴叶秋。 【055无意之吻】 [本章字数:3768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4 12:00:00.0] 雪后的梅林显得越发盎然生机,出苞的梅朵像是俏皮的精灵躲藏在厚厚的雪被下面正在跟北风捉迷藏。虽然不仔细看分辨不出谁是梅花,谁是雪花,但是幽然的暗香已经浸透了整个梅林,与白茫茫的世界浑然一体,勾勒出寒冬里难得的芬芳。 吴叶秋身着一袭粉色的裙袄点缀在如风景画中的梅林里,娇娥的身姿又给这洁净的粉墨添了一笔别具一格的韵味儿。她轻轻地拨开梅枝上的积雪,一朵铜钱大小的梅花立刻盛开在她的眼前。她双手扶枝,凑鼻上前闻了闻沁人心脾的香味儿,脸上露出了一绽酥人的微笑。 然而渐渐地,一股莫名的忧愁悄无声息地浮在了吴叶秋的脸上,一点一滴地溶解了她之前的微笑。她不再是轻拨积雪,而是捏住枝头奋力一抖,积雪像是飘落的棉絮,潸潸坠落,一整枝的梅花傲然地跃现在她的面前。 吴叶秋看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展现傲姿的梅花,不禁黯然神伤地感叹道:“腊月开花已经不容易,可为什么还要躲在这冰冷的雪层下面?” 想到这里,吴叶秋无奈地苦笑了声喃喃地说:“我不也是这样吗,明明对他有幻想,可是却只能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里。” 梅花的遭遇触动了吴叶秋内心深处的涟漪,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对一个男人如此心动过。虽然陈正已是有妇之夫,可是依然勾走了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女芳心。 自从那天陈正带着赵雪儿离开后,吴叶秋就像是丢了灵魂似的,经常坐在长廊上对着陈正曾经住过的房间发呆,整个人也变得郁郁寡欢,除了从别人的口中探听陈正的故事,其它什么事情也不能提起她的兴趣。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陈正握住她的双手时那种触心的感觉,每当思念陈正的时候,她都会将手贴在自己的心窝里,用心跳感受自己的那份相思。 吴叶秋对陈正的第一印象是个长相俊美,疼爱妻子的好夫君,之后,陈正的往事陆续传到了她的耳中,使得陈正在她的心目中简直成了完人。每当听下人们在她面前谈论陈正如何如何,她的心总是像是泡在了蜜罐里似的甜腻。谁要是在她的面前说一句陈正的坏话,她都不会有好脸色给那人看。 吴学礼虽然奉顺承帝之命慰问过赵雪儿,可是他自己本人也跟那些酸腐的士大夫们一样,鄙夷陈正的行为。一日,在家宴上,吴学礼当着众人的面批评陈正的为人,声称虽然赵雪儿是自家救的,但那纯粹是出于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在这件事上,自家人无论如何都要跟陈正这种目无纲常的悖夫划清界限。 身为太医院院判,又是吴玉珍长子的吴学礼在吴家说话的分量十分足,吴家人当即顺从他的意思,将陈正批得体无完肤,这深深地触怒了一心倾顾陈正的吴叶秋。那天,一向温文尔雅的吴叶秋突然悖逆起来,公开在饭桌上向家中数位长辈叫板,极力维护陈正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争论中,吴叶秋的言语过于激进,最后连一向袒护她的吴玉珍也不得不严厉地训斥了她一番。那日,吴叶秋躲在房中哭得像是泪人一般,她不明白,一个丈夫不惜一切代价地救自己妻子的性命,为什么会遭来他人这么大的非议?难不成当日要是换做是别人,他真就忍心不闻不问,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去吗? 人纲五常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世人为什么要这么轻薄妻子的地位?女人这一生真是可怜,辛辛苦苦伺候男人一辈子,还要替他传宗接代,可到头来,竟然跟一件衣服一样,可以随意更换。 吴叶秋看着这些铮铮傲骨却被厚雪压得不见天日的梅花,不禁感慨起自己未来的命运,她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将来我嫁给了一个只把妻子看作是衣服的人那我该怎么办?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多少像陈正那样尊爱妻子的人?我能有赵雪儿那样的运气也碰上一个吗?陈正,多少时日没见到他了,想必他已经将我忘了吧!” “哎!就算他没有忘记我又如何?我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吧!”吴叶秋轻叹了一声袅袅地侧过身去,余光突然瞄到右侧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她不由地惊怵地一颤看向人影处,映入眼帘的竟是她朝思暮想的陈正。 吴叶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陈正,表情即惊奇,又诧异,脸不禁羞红到了脖根心想,这相国寺果真是个灵验的圣地,自己心中刚刚在思念陈正,他就兀然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陈正一直静默地站在远处观望吴叶秋的一举一动,心跳也随着吴叶秋娓娓的身影急促起来。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主动上前跟吴叶秋打招呼,或许是因为这过于素白的雪景里点缀着一朵粉红让他过于着迷,使得他不舍得打扰这番景色。 陈正见吴叶秋发现了他,再不上前打招呼就显得太没礼貌,于是一边踩着积雪上前,一边尴尬地笑了笑说:“呀!原来是吴姑娘呀,陈某有礼了。” 吴叶秋闻陈正跟她打招呼,也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微微一笑故意遮掩脸上的羞态,反而使得自己的脸越发的羞热,颜色也从浅红一下子烧成了嫣红,似乎冬天里的红色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脸上。她彬彬有礼地向陈正行了妇人礼说:“叶秋见过侍读大人。” 此时陈正也已经走到吴叶秋的面前,他见吴叶秋的举止似乎有些拘谨,这反而让他也觉得有点不自在了。自己前段时间在吴府住了好几天,跟吴叶秋多有接触,而且也谈笑风生了好多次,并没有出现像今天这样促微的局面。 他故意表现得从容自得,想打破尴尬的气氛,语气轻悦地说:“没想到相国寺后院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如画似的景色,这皑皑白雪交映姗姗梅花,可比那寺里的檀香烛火要宜人多了,吴姑娘可真有眼光,一个人独享了这一片风景了呀!” 吴叶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陈正的面前不由地拘谨起来,她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像平常那样纹络大方,可是那双曾经被陈正紧握过的纤手却又不争气地燥热起来,像是再次被陈正握住了一样。她又轻笑了声说:“是呀,本来是叶秋一人独占的,可现在不得不分一半给大人您了。” 陈正知道吴叶秋说的是玩笑话,所以自己也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哦,看来吴姑娘不愿意跟陈某平分美景,这次陈某谨遵先来后到之礼,不与吴姑娘抢夺,陈某先行告退,不打扰姑娘的雅兴了。” 吴叶秋误以为陈正此话当真,深怕他就此离去,语气惊急道:“别、别……”话刚出口,吴叶秋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不妥,紧张得双手紧紧搓在身前,急忙改变语气遮掩囧态地说:“大人言重了,此景非叶秋所有,何来先来后到之说?况且美景就得众人一起观赏,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陈正听闻哈哈大笑了一声说:“吴姑娘不要紧张,陈某说着玩呢。”他见吴叶秋不停地搓着双手,还以为她是因为受冷手才冻得那样通红,于是将自己手里那只还剩一点余温的暖炉递到吴叶秋的面前关切道:“你看你,天这么冷,出门也不带只暖炉,手都冻红了吧,快拿我的暖一暖。” 吴叶秋怔然地看着陈正,没想到陈正竟然会这么关心她。虽然她的手并不是因为受冻而红,但她还是谢了声后从陈正的手里接过暖炉。暖炉的温度已渐渐消减,但吴叶秋却觉得这暖炉就像是冬日里正午的太阳一样温暖了她的全身,尤其是那颗正噗通乱颤的粉心。 手里没了暖炉,陈正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起宽阔的胸膛瞭望远处,他深吸了一口气,梅花的芳香充斥了他的胸腔,使他无比的神清气爽。 吴叶秋十分熟悉这片梅林,领着陈正漫无目的地兜转了一圈,二人没了刚见面时的那种拘束,又像当日在吴府一样洽谈甚欢。陈正告诉吴叶秋自己是陪赵雪儿来相国寺烧香祈福的,吴叶秋也告诉陈正,自己是陪爷爷而来,这相国寺的住持跟吴玉珍是故友,拜完佛后吴玉珍就被住持请去叙旧了,所以她才一人跑到这后院的梅林。 吴叶秋惆怅地看着被积雪埋藏的梅花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对陈正说:“大人你看,冬日里最难得的美景却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只能躲在厚厚的雪被下,是不是因为它觉得自己与这苍白的寒冬格格不入,所以才不敢以示众人,大白于天下呢?” 陈正见吴叶秋问的问题十分有意思,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吴叶秋轻笑道:“在我看来,若是没有这些积雪,梅花又怎能博得世人的称赞?姑娘试想一下,没有桃花芬,没有牡丹艳,没有杜鹃丽,没有荷花清的梅花,若是开在百花争艳的春天,还能得到谁的青睐呢?” 说完,陈正像吴叶秋刚才那样,扯住一枝梅梢猛地一抖,积雪漱漱下落后曝露出耀眼的寒梅,他继续道:“雪掩梅,梅傲雪,雪埋得越深,梅才能开得越艳。你看,若是美景,雪埋得越深又如何?只要爱这美景的人稍稍一抖落,何愁美景不大白于天下呢?” 吴叶秋听陈正这么说,内心不禁一阵波澜,是呀,若真是美景,何愁不被人发现?只要爱这美景的人愿意出那一份薄力,被这尘世埋藏得再深又能如何?可是……她绯红着脸看着陈正,内心轻叹道:“陈正,你愿意为我出那一份力么?” 平坦如垠的雪地上渐渐地出现了一圈又一圈交错的脚印,看得陈正突然有一种暴殄天物的罪恶感,觉得不应该再继续破坏这比画卷还要幽静的美景。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觉得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向吴叶秋提出是否应该回去。 吴叶秋虽然十分享受跟陈正独处的时光,可是找不到挽留陈正的借口,只好依依不舍地答应。她见身旁那株梅花开得十分耀眼,于是抿笑着说:“临走前我替大人摘株梅花,算是赠给贵夫人的礼物。” 说完,吴叶秋踮起脚去摘那株花,可是因为用力过大,一整枝的树杈都抖动起来,松软地伏在枝杈上的积雪纷纷抖落,不巧的是,一块较大的雪块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陈正的后脖根上。 积雪碰到陈正温暖的肌肤立刻消融成冰水,顺着陈正后背上的凹槽逶迤地向下流淌,冻得陈正猛打寒颤,赶紧弯腰低头,快速地摩搓后脖根。 吴叶秋见状惊呼地道歉,她赶紧从身上抽出手绢也像当日陈正一样,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左手轻搭在陈正的肩上,右手攥着手绢轻轻地替陈正擦拭残留在后脖根上的雪块。 吴叶秋柔软的纤手轻轻地贴在了陈正敏感的脖子上,陈正一时激动,兀地抬起头直起了身子,嘴唇却鬼使神差地触在了吴叶秋温润的红唇上。 【056皇寺血案】 [本章字数:3183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5 12:00:00.0] 时间像是被寒风冻结了一样,整个世界寂静得连梅花绽开花瓣的声音都嫌刺耳。 深情的吻能够陶冶人的心灵,让情侣沉浸在滋润的幸福中丧失对外界的一切感觉。然而突兀的吻,尤其是意中人突兀的吻显然更具冲击力。 陈正的嘴唇触碰到吴叶秋嘴唇上的那一刻,吴叶秋整个人瞬间就像是被抽掉魂魄似的,全身上下除了嘴唇觉得像是被电触击似的麻痒以外,其他地方不再有一丝知觉。 双唇一划而过,短暂的失觉后吴叶秋回过了神,身体倏然颤抖起来,乏软地瘫坐在了雪地上,心跳慌乱得像是钻土的泥鳅。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陈正,脸色惨白如纸,全部红色都一点一点地聚向了那双热得发烫的嘴唇。 陈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得脑袋一片空白,震愕得身子猛然往后一倾,也怔然地看着吴叶秋。他见吴叶秋只是瘫坐在地上看着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战战兢兢地弯下腰,犹豫地伸出了右手,眼见吴叶秋正要搭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他却又慌然地缩了回去,手掌紧紧地握着拳。 吴叶秋见状也收回手,双腿曲坐在地上眼神哀怨地看着陈正,就是不起身。 陈正见吴叶秋哀怨的眼神,内疚感就像是随着血液一样流淌到了他的全身,他定了定神后再次伸出了右手,动作变得干脆而坚定。 吴叶秋将手轻柔地放进了陈正的手掌里,陈正握住吴叶秋的纤手,随即又伸出左手挽住她的小臂将她从地上拉站了起来。吴叶秋羞赧地低下头,撇过脸侧对着陈正,不好意思当着陈正的面掸掉屁股上的雪渣。 陈正干咽了口吐沫,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他十分识趣地背过身去,吴叶秋趁机拍打衣服上的雪渣。虽然吴叶秋只是在他身后,但或许是看不见的原因,使得陈正终于鼓起勇气,音调微颤地道歉说:“对、对不起,我、我……” 吴叶秋整理完衣服后直起身子,她面对着陈正的后背,听着陈正结舌的歉词心里突然有种失落感,并且还伴着一丝愠怒。女人的贞洁比性命都重要,虽然陈正是无意之举,但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自己的贞操已然被他夺去。即使此事无人知晓,然而天地可鉴,我吴叶秋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当做此事从未发生。 “可是,就算当做发生了又能如何呢?自己这个便宜算是被他白占了。”吴叶秋暗自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陈大人不要自责了,此事怨不得你。” 虽然吴叶秋这样说,可陈正心中的愧疚感一点都没有消减,尤其当他转过身后,看见吴叶秋羞红如三月桃花似的俏脸,让他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吴叶秋造成的巨大损失。 二人一言不发地相互凝视对方,寒风就像是戏台上的背景音乐,烘托了雪地里这一幕无声的情怀,空气里也忽隐忽现地飘弥着一股淡淡的暧昧。 吴叶秋看见陈正自责的表情,努力放松自己的面部挤出一副莞尔一笑的样子,可是这微笑却显得过于僵硬,将她内心的惆怅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这寒肃的冷风里。她遮掩地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株寒梅说:“大人勿要多想了,我们还是走吧。” 陈正的喉咙就像是暴烈的骄阳下干涸的河床,龟裂成一条一条的缝隙,咽口吐沫都像是千刀万剐似的疼痛。他咳了声清清喉咙,声音变得尖细地说:“吴姑娘,你真的没有怪罪我陈正吗?若是得不到你心中真实的想法,我陈正必然坐立不安呀!” “寒风幽梅催人泪,只愿逢君未娶时。”吴叶秋叹了口气,心里暗自默念着,听陈正如是说,她无奈地苦笑了声道:“叶秋若是不释怀,大人又能如何呢?” “是啊,吴叶秋若是不释怀,我又能做什么呢?刘生不小心看到了王玉香芙蓉出浴,就不得不娶她为妻;张秋晨眼见薛南燕即将坠马,情急之下不顾礼份地抱住了她,后来又不肯娶她,因此自断右臂。若按古礼,我陈正要么得娶吴叶秋,要么就得剜唇谢罪。可是……” 陈正为难地看着吴叶秋,见吴叶秋面无表情,似乎真的不会记恨他,心里即感激,又歉疚。他拱手作揖,向吴叶秋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今日是陈某亏欠吴姑娘,日后吴姑娘若是有需要陈某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陈某必当倾囊相助。” 吴叶秋见陈正将这一吻定性成了一桩债务,日后用人情来还,心中自然愤愤不平。可是就算愤愤不平又能如何,难道要因此讹上他不成?逼他休了赵雪儿娶自己过门,他肯定不会这样做,他为了赵雪儿都敢得罪严崇,又岂会因为自己这点威胁做出伤害赵雪儿的事来?难不成真的要他学张秋晨那样,自剜双唇么?那样对他对我又有何益处呢? “做妾!”吴叶秋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她倏然抬头,心跳得怦然颤抖地看着陈正思忖道:要是我做他一房妾室他一定会答应我吧?若是真的能嫁与他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即使做一房妾室又有何不可?妻妾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只要他能真心待我一辈子,不要这些虚衔又能如何。 可是,我真的能做他妾室吗?爷爷会答应么?伯父会答应么?赵雪儿又会答应么?我吴叶秋虽说双亲过世,可毕竟也是官宦世家,难不成真的要沦落为他人的小妾不成?哎!罢了,吴家上下都反感他,自己跳出来要做他小妾谁会答应?别因为自己将吴家搞得鸡犬不宁了,我吴叶秋跟他陈正本来就是有缘无分。 吴叶秋见陈正一本正经的样子,鼻腔轻轻地嗤笑了声嫣然道:“好啊,待大人飞黄腾达之日还要记住今日说的话,叶秋若是有事找上门可不要赖账呀!” 陈正见吴叶秋的语气变得缓和轻悦,心头也稍稍宽松下来说:“吴姑娘放心,我陈正向来言出必行。” 吴叶秋抿了抿红热的双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在此刻,相国寺的正院里突然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听声音像是爆烈的炮仗,紧接着,依稀能听见鼎沸的骚乱声。震动的响声惊了陈正跟吴叶秋一跳,二人不约而同地皱眉望向前院处,不一会儿,就见一拨又一拨,惊慌失措往后院呼啸而逃的人群。 看这落荒而逃的香客,定是前院发生了什么大事,想到赵雪儿还在前院烧香拜佛,陈正的心兀地提到了嗓子眼。巨响瞬间就震碎了捆绕在他跟吴叶秋之间的尴尬气氛,他转过脸惊慌地对吴叶秋说:“吴姑娘,前院似乎有危险,你待在这别动,我娘子还在前院烧香,我得去找到她。” 陈正说完就逆流人群,急匆匆地奔向前院,此时,偌大的相国寺混乱得不亚于肉搏的战场,数以千计的香客像是被狼群袭击的羊群,抱头鼠窜,哭叫连天。香烛、贡品、福签等等散落一地,相国寺就像是被土匪洗劫的村庄一样如同地狱。 陈正逆着人群奔走得异常艰难,眼前满目慌乱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心急如焚,始终抬着头张望四周搜寻赵雪儿的身影。之前他是哪里人少他就往哪里去,现在则是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钻,他想起之前跟赵雪儿约定在大门口相等,于是拧着一股劲冲到了大门前的空地上,只见几十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像是耀眼的光芒一样戳进陈正的眼帘,刺得他睁不开眼。 门前的空地上人群嘶叫得最为凄惨,陈正定了定神循声望去,只见一群歹徒手持砍刀,面目狰狞地在人群里挥舞,似乎整个世界都跟他们有仇一样。歹徒们身着衣物与烧香的百姓无异,唯一区别在于他们的头上都缠了一条白布,上面用鲜血清晰地写了两个大字——白莲。 歹徒们不分男女老幼,只要在他们刀刃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们就像是切瓜似地猛地一刀砍下去,若是那一刀没能砍死受害者,他们还要朝着那人的头颅补上一刀,直到受害者断气他们才罢休。歹徒们一边张牙舞爪地挥舞凶器,一边振振有词道:“白莲一出,天下归心!” “白莲教!”陈正惊怵地暗想:这白莲教不是在顺承四年的时候被严崇一网打尽了吗?怎么在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后又重新出现了呢? “先别管那么多了,找到雪儿要紧。”陈正摇了摇头清醒一下思绪后继续张望四周,慌乱的情形使他不禁大喊道:“雪儿,你在哪里?” 陈正的呼喊声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刚刚出口就淹没在了淆乱的喧杂声里,他焦急得满头大汗,心跳杂乱得就像是有一把散落的黄豆在他胸腔里似的滚滚撞撞。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赵雪儿的呼喊,“相公快点离开,这里危险。” 此时没有什么比听到赵雪儿的声音更能让陈正欣慰的了,虽然情形危急,但陈正仍然觉得赵雪儿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娓娓动听。他转过身去,就见赵雪儿扶着秋蝉,正踮着脚向他招手。 陈正见到人群里摇摇晃晃的赵雪儿正要迈步迎上,突然,这拨人群像是被堵住的激流一样陡然急剧掉头,就见人群的尽头忽然杀出另一队穷凶极恶的白莲教歹徒。 【057红夷僧人】 [本章字数:2241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6 12:00:00.0] 白莲教徒就是闯进了羊群的饿狼,肆虐惊慌失措的猎物。砍刀在耀眼的光辉照耀下像是霹雳的闪电,在陈正的视野里张牙舞爪。伴随歹徒的手起刀落,人群里血浆炸蹦,哭声震天动地。 赵雪儿紧紧地拽着秋蝉,眼前的一幕幕早已吓得她面无血色,腿脚也开始发软不听使唤。虽然从小跟随父兄行走山林以打猎为生,血腥的画面没少见过,但毕竟人跟畜生还是有所区别。好在丫鬟秋蝉还算镇静,托着赵雪儿的胳膊往陈正的方向靠拢。 陈正也不顾一切地推开阻挡他的人群来到赵雪儿的身边,像是忘了周围的危险似地,一把将赵雪儿揽进怀里,将她的脸颊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 虽然刚才还是惊恐万分,但是一到了陈正的怀里,感受着陈正胸膛的温暖,赵雪儿慌乱跳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似乎周围的杀戮已与他们无关。 秋蝉见夫妻二人忘乎所以地拥抱,紧张得不顾礼节道:“老爷,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陈正恍然大悟,他轻轻松开赵雪儿,环顾眼前的狼藉,四面都有白莲教的歹徒,人数约有百余人。 歹徒慢慢向中心靠拢,像是驱赶羊群一般,将人群往中间逼聚,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无处可逃的人群像是肉夹馍一般将陈正跟赵雪儿还有秋蝉紧紧地挤在一起,赵雪儿已被挤得头晕眼花眼。 歹徒的红刃伴随冬天的肃杀,寒气愈发逼人,陈正似乎已经感受到冰寒的刀刃划过他身体时那种冰寒火辣交错的疼痛感。他们被人群团团围住已无处可逃,只好相拥在一起,束手待毙。 看着在他们前面的人接二连三地被放血,陈正的心极速地颤抖。他觉得上次在龙里县城楼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然而今日这一劫,定是躲不去过了。不过赵雪儿并没显得那么害怕,在她的意识里,只要跟相公在一起,害怕这个词就不存在。 歹徒越来越近了,陈正已经能够清楚地看亲歹徒脸上那狰狞地眼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皇寺大门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像是鞭炮但是比鞭炮响亮的串鸣。串鸣声不但密集,而且巨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正随众人的目光望向大门口,他的身高比周围多数人要高,所以清除地看见守在门口的歹徒节节后退,然后门外像是蚁群般涌进了一队头戴钢盔,身穿铠甲,手持火铳的救兵。 京机营是一支不同于传统部队的军事力量,士兵主力兵器是火铳,算是当世最现代化的武装部队。京机营向来都是梁朝皇帝的嫡系部队,总兵及左右参将都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亲信,其主要职责是负责京畿要地的治安。 负责京畿重地安全的部队除了京机营外,还有两大营,分别是铁甲重骑的三千营和老牌禁军五军营。 在这京师三大中营里,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当年跟随梁成祖发动政变的主力军三千营,老牌禁军五军营居其次,而新兴兵种京机营却排在最后。 京机营的战斗力非这些乌合之众的歹徒所能比拟的,一阵密集地狂射后,最前排的歹徒瞬间倒下一大片,所有歹徒的身上都被火铳散射的钢弹打成了筛子,血肉模糊得连他亲娘都未必能认得出。 这群白莲教歹徒的领头一见势头不对,果断下令撤退,歹徒们听闻命令后熟练地向各个方向四散而逃。京机营的士兵当然不会放弃这次建功立业地好机会,一拥而上地捉拿歹徒,扩大胜利成果。 皇寺里命悬一线的香客们算是得救了,但是痛哭声仍然此起彼伏。有从刚才惊慌中还没回过神来的;有被地上死相凄惨的尸体吓哭了的;有哭自己惨遭杀害的亲人的,也有感慨自己大难不死的。 陈正还算镇定,他见危险已经过去,闭上眼睛深吁了口气。而赵雪儿倒是被吓得不清,正扑在陈正的怀里颤抖,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花猫。 “相公,我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赵雪儿那双明珠似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陈正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陈正此刻想起了还在后院的吴叶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轻轻放开赵雪儿说:“刚才相公在后院遇见了吴叶秋姑娘,不知道她有无危险,我们先去找到她再说。” 赵雪儿听到赵雪儿这个名字心头不禁一紧,她兀地想起了那日在吴府,吴叶秋看相公时那深情而异样的眼神。 “难不成吴姑娘跟相公有缘分?”赵雪儿心里又酸又甜地嘀咕着。 陈正领着赵雪儿还有秋蝉向后院的方向走去,刚转过几个拐角,就看到吴叶秋扶着脸吓得乌青的吴玉珍在人群里艰难地前行。 陈正疾步跑了上去扶住吴玉珍的另一侧,焦急地关切道:“吴老先生可好?这是要去哪里,我扶您老去。” 吴叶秋先是一怔,继而有些宽慰,又夹杂一些哀怨地看着他。让她宽慰的是陈正并没有忘记她,而让她哀怨的是,在陈正心里,赵雪儿的地位无人能及。 吴玉珍见是陈正,惊恐的表情倏然变得异常僵硬。大儿子吴学礼明明白白跟他强调说要跟陈正这个人划清界限,可是人家主动上前搀扶自己,自己又不能给别人脸色看。 他干涸的老喉咙促咳了两声,语气平稳而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不麻烦陈公子,老朽只是刚才受了惊吓,去慧真住持禅房里稍作休息便好。” 陈正只道是吴玉珍跟他客气,所以仍旧坚持要搀扶吴玉珍一同前去。吴玉珍僵持不过,只好默不作声,被陈正和吴叶秋一左一右地搀扶到了慧真住持的禅院。 虽然皇寺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血案,不过慧真住持却十分镇定,他从容地安排皇寺里的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以及众知事、主事和头事僧人维护皇寺的秩序,救助死伤香客,以及协助官兵缉拿逃散的歹徒。 慧真禅师见吴玉珍受惊过度,赶紧上前招呼吴玉珍坐下,见吴玉珍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才舒心地长吁了一口气。 此时一个小僧人疾步走到慧真住持身侧禀报说:“住持,老红夷僧人被恶徒杀死了,两个小红夷僧人哭求为老红夷僧人安葬呢!” 慧真住持眯眼叹口气后对小僧人说:“你去跟那两个小红衣僧人说,本寺真的是不能再收留他们了,让他们另找生路吧!” 小僧人唱个诺后急急退离,吴玉珍好奇地问慧真住持说:“慧真大师,这个红夷僧人是为何人?” 【058重现人间】 [本章字数:2521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7 12:00:00.0] 慧真住持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地说:“今年年初突然送来三个红头发,蓝眼睛的怪人,说是什么西天弗朗机王国来的宗教使者。贫僧还道是西方天竺国的圣僧,谁知他们跟贫僧竟说些上帝,耶稣什么的,与我佛祖教义相去甚远。贫僧不能容他们到处宣传他们的歪宗异教,所以只好在寺里找了所偏僻的院落容他们栖身,这一晃竟然都大半年了。” 陈正饱读史书,尤其对鞑靼史了如指掌,刚才慧真住持所谓的红头发、蓝眼睛的三个怪人,想必就是史书上的色目人。 当年鞑靼人横扫亚欧大陆建立了不朽的蒙古帝国,东西方交流十分密切,所以蒙京都里来了许多色目人,有些色目人还在蒙古帝国的中枢机构做了官员。 他记得十分清楚,有个叫马可?波罗的色目人还做了蒙古帝国的外交官,奉旨出使日本国呢。 陈正正思索间,住持禅院外突然吵闹了起来。这时,刚才那个来汇报的小僧又匆匆地跑到慧真住持的旁边又气又急地说:“住持,那两个小红夷僧人太放肆了,我照您的吩咐要他们另谋出路,他们竟然吵嚷着要找您面谈,还在院外大吵大闹。” “让他们进来!”慧真住持语气平稳,但脸色却十分阴沉。 小和尚奉命将那两个红夷僧人带了进来。陈正还从未见过色目人,所以睁大了眼睛看得格外仔细。只见那两个红夷僧人面孔似乎长得都差不多,分不清谁是谁,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一团火一样顶在头上,身上穿的是他们自己宗教特色的僧袍,但已经比大街上叫花子的衣服还破烂。两人身材虽然高大,但却枯瘦嶙峋,似乎来大梁后就没吃过饭一样。 赵雪儿和秋蝉见红夷僧人长相奇特,吓得躲在陈正的身后不敢直视二人。吴叶秋也有些胆怵,却只能噘着粉嘴怨怨地看着陈正。 两个红夷僧人一眼认出了慧真住持,其中一个年岁稍微长一点的人激动地上前一步,肢体做着十分滑稽的动作,操着一口古里古怪的声腔,蹩脚地说:“尊敬的住持大人,请您不要让我和我的伙伴离开,我们会冻死在大街上的。” 慧真住持对他的诉求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不动声色,语气平冷地说:“不是贫僧不让你们住在寺里,只因你们太不守规矩,常常在本寺的香客面前说什么上帝,耶稣,实乃蛊惑人心,亵渎我佛神灵。贫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断不能再留你们在寺里。” 两个红夷僧人对慧真住持的话似懂非懂,但让他们肯定的是,慧真住持坚决不肯让他们继续留在寺里。 另一个稍矮一点的红夷僧人也哭诉着脸央求道:“尊敬的住持大人,请您收留我们吧,我们愿意为寺里工作,只求您能给我们一间屋子睡觉,让我们吃饱。” 赵雪儿虽然被这两个红夷僧人的相貌下了一跳,不过看他们语泪俱下的样子看上去挺可怜的,于是同情心立刻泛滥成灾,她拉了拉陈正的衣袖小声说:“相公,这两个怪人也怪可怜的,要不我们帮帮他们吧。” 陈正看了眼赵雪儿,无奈地笑了笑说:“你呀,还真是菩萨心肠。相公听你的,劝一劝慧真住持,若住持不肯,相公也无爱莫能助啊!” 赵雪儿听陈正愿意帮忙很是欣慰,她觉得自己和相公多做善事,多积善德,菩萨才能保佑她快点给相公诞下爱的结晶。 慧真住持不愿多听那两个红夷僧人的诉苦,摆摆手,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说:“尔等本来就不属于我大梁国子民,你们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几个围在红夷僧人身边的小僧听住持发话,立刻上前轰赶那两人。 正僵持间,陈正忽然跃于人前道:“且慢!慧真大师,您看现在正值寒冬腊月,若是现在将这两人赶出寺外流落街头,怕是这欢闹的京城街头,又要多两具寒骨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为怀,怎能目睹这两个可怜人冻死街头?” 慧真住持并不认识陈正,刚才见陈正搀扶吴玉珍进来,还以为是吴玉珍的家仆。可现在此人语出不凡,再仔细一看,竟有几分挺挺傲骨,身份必然不简单。他向陈正行立掌礼,口念阿弥陀佛道:“请问这位施主是谁?” 陈正谦虚地回礼道:“弟子东宫侍读陈正见过慧真大师,刚才无礼,还望大师赎罪。弟子只是觉得,现在天寒地冻,若此时将这两个红夷僧人赶出去,怕是要断了他两的生路。” 东宫侍读陈正的大名早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慧真住持岂能没听过。听闻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慧真住持自然不敢得罪。 他又行了一礼说:“原来是陈侍读,贫僧失礼了。陈侍读有所不知,自从这几人投宿我寺后,天天在门口围堵香客,向香客们尽说些违背天理的话,贫僧实在是不敢再收留他们啊!” 陈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蛮夷们不知礼数,的确叫人气愤,不过他们也是劝人向善,与我佛宗旨无异。我看不如就责令他们不许再缠扰香客,安安稳稳地待在寺里,等春暖花开后再请他们离开也不迟啊!” 慧真见陈正执意要给那两个红夷僧人求情,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好给陈正一个面子。他微微一笑道:“既然陈侍读出面求情,那贫僧就暂且收留他们到阳春三月吧。” 那两个红夷僧人听慧真住持答应继续收留他们,激动都感激涕零。他们知道,慧真住持之所以改变初衷,全是因为身边这个年轻男子替他们求情,于是二人又对陈正千恩万谢,说尽了他们所掌握的汉语赞美之词。 年纪稍大的红夷僧人激动得近乎将他的热泪飙到陈正的脸上,他夸张地做着各种手势,尽量让所有人听明白他对陈正的感激之情。 “这位尊敬的公子,多谢您的帮助,我巴特洛代表我的伙伴沙比德利和已经去世的另一个伙伴,传教士法特利向您表达最真挚的谢意。” 巴特洛夸张的谢意让陈正受宠若惊,仅仅是替他们求个人情而已,却让他们觉得受了天大的恩惠似的,可想而知,一个人若是没有走到绝境,怎么会对别人报以如此的感激。 陈正忍不住心软,决定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当众向住持许诺,愿意捐善款五十两,希望皇寺在收留巴特洛和沙比德利期间能善待他们二人。另外,他又出二十两作为死去的那个传教士的丧葬费。 陈正的这一举动简直让巴特洛和沙比德利对他顶礼膜拜。他们二人随老传教士法特利到大梁国**个月以来尝尽了冷漠和白眼,今日终于遇到了他们在东方的救世主。 以往每次做了善事,赵雪儿都会觉得十分开心。然而今日,血淋淋的百具尸体惨死在她的面前,让她的心像是捆绑了一块秤砣,沉甸甸的,坠痛着她的胸腔。 陈正的心情也十分沉落。虽然也是对这些无辜者的默哀,但更让他揪心的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白莲邪教,为何又重现人间了? 皇寺血案立刻传进了紫禁城,晃晃天日,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样的暴动,顺承帝极为愤怒,当即下令京畿重镇三大营——三千营、五军营和京机营全力追捕白莲匪徒,封锁京城要道,务必擒获匪首。 【059京师震动】 [本章字数:2133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8 12:00:00.0] 从昨天开始,京城就沉浸在了一片肃杀的恐怖之中。三大营的将士像是奔赴战场一样将京城围堵得水泄不通,所有官兵表情严肃得如同石盘,乌沉沉得发黑。 官兵日夜不休地搜捕使得京城百姓人人自危,以往车水马龙的街市现在除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时而穿街急过,再无一烟一人,死寂的京城已毫无春节将至的年味儿。 城南偏僻的一条巷子里,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细长弯曲的巷子此刻却更像是幽曲的隧道,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表情沉凝,脚步稳健地穿过巷口,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驻步,继而张望四周后,“笃,笃笃,笃笃笃”十分有规律地敲门。 不久,木门被开了一条缝,一个皱着皮的脑袋从木门后探出,确认只有魁梧男子一个人后,才将他请了进去。 男子进了一间幽暗的内室,昏暗的光线透出内室里一种难以品味的气氛。内室不仅狭小,而且装饰极为简单,除了旮旯里的一张炕床,就剩靠着门口的一张八仙桌和几条长凳了。 炕床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缓缓地坐正了身体,他抽搐身体地咳嗽了两声,空洞的肺腔像是注了水一样,咳嗽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来了!”老头又咳了两声继续道:“事情怎么样了?” 魁梧男子向前稍稍倾探身子回礼,窄小的窗洞里射出一束纱光,照在他左脸上那块斑驳的青斑上。 他轻声道:“回禀教主,大将军已经顺利离开京城,不久就能回蜀,其他诸位将军也安然无恙,虽有一些教徒被官兵搜捕,但并不碍大局。” 老头冷面的闭上眼睛,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而后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诡笑说:“尽早将消息传给二公子,山西可以行动了!” …… 京城戒严了五日,官兵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但收获却不尽如人意。除了逮捕了五十多名最底层的教徒,和几个最底层的头目,其他一无所获。 策动这么大的暴乱,绝对不是几个小头目所能力及的,顺承帝坚持认为,一定是白莲教的核心人物指挥了这场恐怖袭击。 顺承帝不断施压,刑部无可奈何,只能从被逮捕的白莲教徒下手。然而参与这场暴乱的都是白莲教最忠实的狂热分子,要他们出卖上级几乎不可能。而且白莲教内部组织等级森严,大部分教徒根本不知道那些核心人物是谁,在哪里,就算有些受不住严刑拷打的教徒想要招供,也牵扯不出什么大人物。 当年楚王陈志章与梁太祖争夺江山,兵败身亡后,其子陈继光率领残部数千人遁入川蜀,脱去军甲,换上农装,秘密成立了白莲教,暗中与梁朝廷抗争,历经数次暴动皆被朝廷镇压。直至顺承四年,严崇率军坐镇清剿白莲教。 那一战,白莲教几乎被一网打尽,教主陈灭梁滚落山崖生死不明,中枢要员死的死,亡的亡,活着的基本上也成了阶下囚。 虽然一直没能找到陈灭梁的尸体,但此役基本上端掉了整个白莲教,以致二十年来,民间都不曾听到一丝关于白莲教的动静。 今日白莲教突然重出视野,并且一出现就送了顺承帝如此一个大礼,如何不让顺承帝震怒,他坚信,陈灭梁没死,他肯定还活着。 虽然白莲教的出现像是往平静的湖面发了一颗炮弹般引起轩然大波,搅得大梁国朝廷不得安宁,但东宫依旧跟往日一样宁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这日下午,陈正像往常一样陪太子萧广一起完成上午李瑞泽学士留下的任务,将《尚书》的《尧典篇》用蝇头小楷工整地抄写三十遍。萧广显然对着索然无味的作业不屑一顾,只顾拿着一根骨头挑逗那条身形比之前略长的金毛小狗,而作业则由刘景代写。 刘景天天跟萧广生活在一起,早就能模仿萧广的笔迹,所以萧广的作业,除非有左右春坊的庶子监督他才会自己写,其他情况都是由刘景代笔。 陈正认认真真地按照李大学士的要求抄完《尧典》,此时时间已不早,陈正拜别萧广,辞退东宫,刚出宫门,就碰见了在外打听民间消息的郑可回宫复命。郑可跟陈正的关系一向很好,二人见面像是老朋友一样作礼寒暄起来。 陈正知道,这几日白莲教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萧广肯定想及时了解更多关于白莲教的消息,所以规定郑可回宫复命的间隔从两三天改成每天复命一次。 东宫门前不宜久留,二人寒暄几句便相互告辞。陈正刚迈步要走,郑可像是兀地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对了,有一事忘了相告,吴玉珍老太医今日过世了。” 陈正听闻顿然一怔,他知道,皇寺血案那日吴玉珍受了不小的惊吓,或许正因如此,才忽然去世的吧, 郑可见陈正没说话,继续道:“就是今早的事,听说是白莲教徒暴乱那天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了。咱家知道吴玉珍太医有恩于陈侍读,才特此相告。” 陈正拜别郑可,心事有些凝沉的回到家里。赵雪儿一眼看出陈正像是有心事,一边替他退去大衣,一边关切道:“相公气色不大好,难不成今日陪太子读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陈正勉强一笑说:“雪儿多虑了,哪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他说完,表情立刻又僵了回去,愣了一小会儿,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吴玉珍老太医今晨过世了。” 赵雪儿听闻大骇,惊讶道:“怎么会这样?那日不还好好的么?” 陈正摇了摇头道:“只听说是那天受惊过度,回去就一病不起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 “那相公要去吊唁么?毕竟吴太医救了雪儿一命。”赵雪儿孱喏地问道。 “当然!”陈正点点头,然而表情却十分迟疑地说:“吴太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不去吊唁。” 语毕,吴叶秋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了陈正的脑海里。每每想起那日在梅园里误亲吴叶秋一事就让陈正心存愧疚,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弥补她。 每个人最害怕见到的人就是让自己心存愧疚却又无法弥补的人。每当这时,逃避往往成了最好的选择。 【060大闹灵堂】 [本章字数:2116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09 12:00:00.0] 第二日,陈正按常来到东宫,向太子萧广禀明原委,请假去吴府吊唁。萧广知道吴玉珍有恩于陈正,所以当即允许。 吴玉珍至死只不过是位列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在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遍地的京城可谓是毫不起眼。然而吴玉珍德高望重,京城大多权贵都曾请他看过病,所以今日吊唁,吴府人满为患,门前停了一溜排挂满素条的轿子,将本来就不宽敞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吴学礼作为长子,自然要披麻戴孝在门口迎接权贵。父亲去世,做儿子的自然要伤心欲绝。然而今日,吴学礼虽然脸上挂着悲痛,但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太医院王院使已念过六旬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怕是不多久就要告老还乡了。他作为太医院院判,自然有提选院使的资格,但同时,太医院还有两个院判,同样具备竞争院使的条件。 三个院判里虽然吴学礼的年纪最小,但与他人只不过相差四、五岁,若是这次不能当选院使,那这辈子基本上没有做院使的希望了。 今日京城的权贵来了一半,这些人平日里不大容易拜见,恰好趁老父亲过世之际疏通打点一下,也好为自己过不久竞选院使一职铺一下路子。 吴学礼礼至仪尽地接进一位唁客,此时来了两位一身素衣的年轻公子,一个身肥体圆,一个风度翩翩,紧跟两位公子后面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 吴学礼一眼认出那位身肥体圆的公子是严崇的幼子严世奇,身后的那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正是严宽。他赶紧走下阶梯迎接道:“家父不幸去世,劳烦严公子前来悼念,下官替家父谢过严公子。” 严世奇来时受过严崇说教,表现得不像以往那样嚣张跋扈,只见他规矩地回礼道:“令堂过世,家父不胜悲痛,只因最近公务繁忙,抽不得空,只好要由我代替前来寄托哀思。” 说完,他介绍旁边的另一个公子说:“这位是山西布政使高义隆之子高云平,也是代其父前来吊唁。” 吴玉珍为严崇的妻子也就是严世奇的母亲马氏诊病多日,相府自然要派人前来吊唁。而山西布政使高义隆早年在京为官,也曾受过吴玉珍的救治,所以其子前来拜祭也理所应当。 吴学礼客客气气地将严世奇等三人请进院内,三人前脚刚进,后脚陈正就一身素服的来到了吴府大门口。 吴学礼见到陈正,心咯噔一沉,真是冤家路窄,前段时间将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两个人怎门今日又在自己家门口相撞了。 陈正表情凝重地来到吴学礼面前行礼道:“晚辈忽闻吴老先生病逝,内心悲痛不已,今日前来拜祭,望吴院判节哀顺变。” 陈正说完,吴学礼机械地回了一礼,毕竟人家是来给老父亲奔丧的,虽然自己不是很待见他,但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 吴学礼正要开口请陈正去灵堂吊唁,忽然就见严世奇、高云平还有严宽三人阴着脸从院里走了出来。他们刚进去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就吊祭完。 吴学礼心里明白,三人肯定是见到陈正也来拜祭,心生恼怒,但又不能怂恿自己赶陈正走,所以只好以停止吊祭威胁自己,让自己从中做选择。 吴学礼本来就对陈正有偏见,而且自己又一心想争取院使的位子,自然不能得罪严世奇,所以一改刚才中规中矩的态度,语气轻蔑地说:“家父与陈侍读素无往来,虽救过贵夫人一命,但也只是出于医生的本责,所以就不劳陈侍读大驾了,陈侍读还是回去吧。” 说完,吴学礼赶紧转身走到严世奇的面前装愣地殷勤道:“呀!严公子这么快就要走,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严世奇见吴学礼已经表明心意,蔑视了陈正一眼,得意洋洋地说:“没什么事,只是出来看一看陈侍读近来可好。” 陈正见吴学礼为了讨好严世奇,竟然连赶走来给自己父亲吊唁的客人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不禁有些气恼。如果此时他转身离开也无可厚非,毕竟是死者的儿子不让自己吊唁,不过出于礼数,陈正还是尽力要求道:“吴老先生毕竟是贱内的救命恩人,还望吴院判通融一下,好让晚辈上灵堂寄托对吴老先生的哀思。” 吴学礼见严世奇仍站在门口看自己的表现,为了进一步表明心意,语气几近讽刺道:“家父一向重视道义,我想他肯定不愿意看到有目无尊长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灵前吧?” “哈哈哈……”吴学礼说完,严世奇竟狂傲地大笑了起来附和道:“就是就是,吴太医家乃书香门第,最重视人纲五常,天地君亲师,怎么能容违背常理的小人来亵渎他的灵位?” 严世奇说完,高云平和严宽也随声应笑起来,此时院内院外的其他客人见门口有异常情况,纷纷聚拢过来看个究竟。 来的唁客大多都是些迂腐呆板的老官员,多数人也对陈正有偏见,又见严崇幼子在一边,所以也趁机对陈正指指点点,尽是讥讽之言。 陈正被这些人的目光看得火辣辣的,肚子里像是燃了一团火一样,烧得脸色透红。虽然内心愤怒,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平和地对吴学礼答道:“吴院判说的是,晚辈曾经的确是冲撞过师长,虽然事出有因,但仍然应该受到批评和指责。不过晚辈也想请教院判大人,无故扰乱父亲的灵堂,冲撞其父神灵的儿子是不是也应该受到批评和指责呢?” 吴学礼见陈正当着众人的面讽刺自己,不禁恼羞成怒,有些激动地指骂道:“好你个陈正,竟敢污蔑本官,来啊,将这人给我推出吴家庭院十丈之外,不得跃近一步。” 吴学礼身后的两个家奴听命立刻上前轰赶陈正。陈正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拜祭不了吴玉珍了,所以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对恩人的情谊,半真半假地与这两个家奴纠缠在一起。 正焦灼时,院内忽然传来一声呵斥的女音,嘈杂的院门口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扭头望去,就见吴叶秋愤慨难遏地跨出院门,气怒得瞪红了她那对标致的丹凤眼。 【061节外生情】 [本章字数:2119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10 12:00:00.0] 家奴见吴叶秋发话,自然不敢再造次,只好松开陈正,回头看向吴学礼,静候下一步指示。 自从上次因为陈正的事情,吴叶秋就已经跟她的大伯吴学礼吵翻,然而今日,吴学礼竟然不让陈正吊唁,当众让陈正为难,吴叶秋自然是更加怒不可遏。她俨然已不像一个晚辈,语气颇高地责问吴学礼道:“陈侍读满怀悲情来吊唁爷爷,大伯何故刁难,不让陈侍读进院?” 吴学礼被自己的侄女当着众人驳了面子,心中自然窝火,却又碍于客人在场,不好发火,所以忍着性子冷冷地说道:“女孩子家家,不明大义,你知道些什么,进院子去。” 吴叶秋不买吴学礼的账,反而义正词严反驳道:“我一个女孩子的确不明大义,然而溜须拍马,扰乱自己父亲的灵堂,让自己父亲走都走不安稳的儿子就深明大义了吗?”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当着别人的面就是不能说出来,就像拍马屁这件事,所有人都十分反感别人说自己拍马屁,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 吴学礼被吴叶秋这番话说得心肝肺全都气炸了,他暴跳如雷地指骂道:“叶秋,你大胆,我们吴家怎么出了个你这样的不孝女?你要气死我不成?” 陈正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自知自己实在不宜再待在这地方,今天这些不愉快,都是因为自己而起,所以自责地对吴学礼作礼道:“吴大人息怒,今日都是我陈正无礼,扰了吴老先生的灵堂,我这就离开。” 说完,他又对吴叶秋继续道:“吴姑娘,吴老先生是我陈正的救命恩人,无奈我陈正不能亲自为他上柱香,还望吴姑娘替我向吴老先生转达哀思。” 陈正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吴叶秋大喊一声“陈侍读且慢!”接着,就见她疾步跨下阶梯挡在陈正的面前说:“陈侍读为何不能亲自上香拜祭?且随我来,我带你去。” 本来陈正已经给台阶下,吴学礼见状也想息事宁人,毕竟自己老父亲的尸骨还躺在灵堂上,再这么闹下去,不免要受到别人指责。 可是见吴叶秋执意要带陈正进灵堂,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咻地一声从心底窜了出来。他上前一脚挡在大门的正中央说:“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这家是我吴学礼做主,还是你吴叶秋做主。” 院门前刚有些缓和的气氛猛然又凝骤僵硬,似乎被这冰冷的气温给冻结起来。 这时,一直在严世奇旁边笑而不言地高云平上前一步对吴学礼作礼道:“吴大人,既然陈侍读是真心来拜祭吴老先生的,我看您就不要再过于刁难了吧!毕竟多一份哀思,多一份祝福嘛。” 高云平突然劝和让吴学礼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着严世奇,只见严世奇严世奇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说:“把人家赶回去多难看啊,还是请进来拜祭一下吧!” 严世奇只是想让陈正当众出出丑,见吴学礼顺着他的意思刁难了陈正一番,他已然十分开心,目的也已达成,当然也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僵。 吴学礼得了严世奇的允许才侧过身子请陈正进门,聚集在院门的唁客见事态已经平息,所以也自觉地散开了。 陈正十分尴尬地跟在吴叶秋身后进了灵堂,真诚地拜祭完吴学礼后,什么事情也没多做,什么话也没多讲,吴府一刻也没多待,只跟吴叶秋还有吴学礼拜别一声就回家了。 杨孝全、王扬还有杨一夫稍后也来吊唁,听闻了陈正被阻一事,顿时眼前一亮,想合计合计怎么利用这事再造出轩然大波。然而他们思来想去,也觉得此事不大可行。毕竟把陈正阻在门外的不是严世奇,而是吴学礼。而且当时在场的官员太多,大家都知道真相,不大好造谣,所以此事也只好放弃了。 然而目睹陈正吊唁被阻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太子萧广派出去搜罗民间趣事的随侍太监郑可。郑可知道今日吴玉珍设灵堂,会有很多官员前去吊唁,想必会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于是陈正吊唁被阻一事他完完全全地看在了眼里。 傍晚时分,郑可回宫复命,将陈正今日在吴府大门被阻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萧广。萧广当时正在用晚膳,一听此事,顿时雷霆大怒,狠狠地将汤碗摔在地上怒道:“好你个严世奇,上次本太子看在父皇的面上没跟你计较,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本太子不客气了,哼!” …… 高云平虽然不是高义隆的长子,但却是高义隆的正妻所生,是高家的嫡长子,所以在家中地位也非同一般。而且其与严世奇一般大,两人从小穿开裆裤玩到大,关系十分要好。 不过相比严世奇,高云平显然要优秀许多,首先,其相貌俊俏,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可以说是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其次,他天资聪颖,跟陈正一样,已经取得了秀才身份,明年春闱,凭他的实力,考中举人不成问题。所以严崇十分喜欢高云平,早早地就收了他做义子。 就这样一个年少多金、英俊潇洒,家庭背景又好的公子哥,可以说是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大梁国规定,男孩子年满十八才能婚娶,虽然老百姓早就无视这条规定了,但是官宦子弟还有富贵人家依然缝严格执行。 高云平才十七岁,明年才年满十八,所以还没有婚娶。但是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必然会往两性这个方面去漫想,也自然非常容易缘逢爱情。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吴叶秋本来就是个婀娜多姿,亭亭玉立的可人儿,再加上今日这一身翘楚的孝服,以及和吴学礼对峙时,那桀骜不驯的模样深深地打动了高云平的每一根神经,当即就有一种非此女不娶的豪言壮志涌入心头。 高云平被吴叶秋挑动得心神不宁,即使从吴府回到家里,内心依然像是激荡的湖面难以平息。他思前想后了许久,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这个女孩白头偕老。他知道吴学礼十分惧怕相父严崇,一个严世奇都能让他言听计从。他觉得,若是能得相父同意派人去提亲,吴家人一定会答应。 【062幸福除夕】 [本章字数:2108 最新更新时间:2014-10-11 12:00:00.0] 除夕就像是含羞闺中的少女,在帝国百姓的千呼万唤下终于遮面而出。 今日上午,陈正陪太子萧广一起接受春坊学士和左右庶子的测试,以检验他们这一年的学得。他一直担心这顽皮学生萧广若是一问三不知,自己定要被牵连,同他一起受到顺承帝的指责。好在萧广竟然能替陈正着想,前几天就着手准备,今日的表现果然让人刮目相看,所有问题都对答如流。 春坊学士在萧广今年的表现簿上毫不吝啬地给了极其优异的评价,顺承帝见到太子较往年大有进步十分欣慰,同时也高度评价了陈正的作用,在百官的面前夸赞陈正说太子能有今日的转变,全是受到了陈正的感染。 今日除夕,顺承帝自然要像以往那样,邀请京城文武百官在宫中大摆盛宴,以庆贺又一个平安年。陈正只是个七品侍读,自然上不了这么高档次的国宴,但是以他和太子萧广的关系,也不是没有机会混一个席位。不过他早就跟萧广请示过,说今日除夕无论如何也要回家陪赵雪儿,弥补去年除夕夜的遗憾。萧广深知陈正的用心,自然不会强留。 陈正在宫中一直忙到申时,回到家中时,日已垂西,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年夜饭的炊烟,袅袅地笼罩在京城的上空。远处看,整个京城就像是被紫烟环绕的天上宫阙,祥和的气息如同饭菜的香味儿,一家一户地弥漫开来。 赵雪儿带领秋蝉和宋大胜已经将院子打扫得焕然一新,所有门窗都贴上了红艳艳的新对联,大门两边还张挂了两盏喜洋洋的大红灯笼,年味十足。 眼前充满温馨的小院儿让陈正心中十分感慨。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躺在炕上动也不能动,残破不堪的家里只有赵雪儿一个人在抗,身躯瘦弱的她就像是疾风中的劲草那样顽强,明明是一株草,却有参天大树的心,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保护这个饱经风霜的家。 赵雪儿见陈正回来,欢快地像只小喜鹊似,一脸孩子气地蹦到陈正的面前挽着他的胳膊说:“相公回来啦?快看看咱家布置得漂不漂亮。” 陈正劳累了一整天,可一见到赵雪儿天真无邪的样子,满身疲倦立刻消失殆尽。他直起酸楚的要背,伸手轻刮了一下赵雪儿粉嫩的脸颊俏皮地说:“有我家雪儿在,这院子能不漂亮吗?” 吃了夸的赵雪儿脸色羞红得咯咯笑了起来,她娇妮地拉往堂屋走说:“相公快点,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相公回来下饺子了呢!” 话还没说完,陈正已经随赵雪儿进了堂屋,堂中的八仙桌上已经张罗了满满一桌丰盛的好菜,鸡鸭鱼肉样样配齐。 秋蝉按赵雪儿说的,陈正一回来就去下饺子,而宋大胜则抱着一坛已经温暖的好酒急吼吼地跑进堂屋里,目光始终离不开桌上的鱼肉,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陈正看着这丰盛的晚餐感慨地想起了去年的那顿年夜饭,不禁一阵心酸。也就是从那天起,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赵雪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但是他心中总是觉得似乎还缺了样东西,可他又说不出是什么。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饺子端上了饭桌,四人不分主仆,像家人一样围桌而坐,在陈正的一声令下,四人像是肃清残敌似的毫不留情地消灭酒菜,屋子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喜庆的喧闹。 吃完年夜饭,天色已如笔墨般漆黑。此时屋外的烟花爆竹如同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在京城的上空绽放开来。京城遍地达官显贵,烟花爆竹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是其他地方能见识到的。 四人闻声都来到院子里仰望天空绚丽的烟火,五颜六色的天空直看得宋大胜应接不暇,眼睛瞪得像是圆球一样眨也不眨。 赵雪儿始终挽住陈正的胳膊,每每有她喜欢的烟火升上天空,她都兴奋得像是孩童一样指给陈正看,脸上绽放的笑容比烟火还要绚烂。烟火再绚丽也只是一闪而过,而赵雪儿的笑容,却像是印记一样,永远的烙在了幸福的天空里。 烟火逐渐稀疏,渐渐地,天空重新安静下来,只留下弥漫的硝烟在黑夜里徘徊。 陈正暖了一盅酒,又叫秋蝉配了几碟下酒的小菜送到卧房里,他跟赵雪儿盘腿坐在暖炕上,一边对饮,一边守岁。 赵雪儿的脸已喝得微红,就像是三月的桃花一样美不胜收。她见陈正一副煞有心事的样子自斟自饮,微蹙秀眉地问道:“相公为何事忧虑,今日除夕,可不要不开心呀!” 陈正听闻抿嘴嗤笑了下说:“没事,相公只是在想,若云在婆家的第一个年会过得怎么样。” 赵雪儿见陈正又在思念楚若云,装着酸醋的样子说:“相公当时为何不答应楚姐姐,若是当初娶了楚姐姐过门,何来今日的相思。” 陈正没有回答,只是微叹了口气,而后丝丝一笑,他觉得,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幸福是需要另一个人替他承担痛苦的,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替楚若云承担一回吧…… 虽然是除夕,但高云平的脸上并没有像严世奇那样的兴奋表情,用严世奇自己的话说,今夜吃喝嫖赌若是不尽兴地话,怎么对得起那悄然逝去的一岁?严世奇说这话时,那尊圆溜溜的肉脸笑得像是绽开的一朵花,然而高云平却以即位平淡的干笑敷衍了事,自然让严世奇有些不满。 严世奇见高云平今夜无心风流,所以也没管他,自己一个人急不可耐地带着爪牙直奔他早就安排好了的场子。高云平一个人面对轩窗坐着,自斟自酌,陪伴他的只有天上那璀璨的繁星。他心里早就已经打算好,等明日去相府拜年之际向严崇提出此事,想必严崇一定会答应。 然而让高云平意想不到的是,当第二天一大早,高云平兴致勃勃去相府拜年时向严崇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而严崇竟然毫不犹豫,干脆利落而又十分严厉地否决了他。 “为什么?”高云平有些懵轰地看着严崇,心沉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