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本宫要飞升!》 1.新房客(一) 本宫叶赫那拉.阿枝,年纪么……记不清楚。 曾混迹于紫禁城、颐和园、圆明园,还在太庙当过司灯油灵鼠,长期监守自盗,未曾被人发觉。猫儿倒是见过几只,不提也罢,提起来怕。 本宫原在圆明园修炼得好好的,不料一日祸从天降,大火烧了三天,慈禧太后跑了,一些黄毛的黑毛的畜生夺走了本宫的金银珠宝,从此本宫的圆明园算是彻底毁了! 心痛了几日不得不另寻一个落脚之处,几经辗转才找到一快新的风水宝地,就是现在的泰安府,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本宫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从此在这里潜心修炼,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诚然,天底下的好地方,都被那些霸道不讲理的人类占据了,为守住这块清静之地,本宫也是煞费苦心,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本宫的努力下,终于令本宫现下居住的老王府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鬼屋”……啊,终于清静了。 一晃多年,吱大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数十年如一日的闭关清修,愈发觉得自己有了些仙家模样。 这天吱大仙抱元守一刚要入定忽听到门外仿佛有吵嚷声——咦,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不知死活的人类闯进来。 霍青霖刚到胶东,副官胡燕归说道:“这地方以前是王府,卑职专门请了风水师看过,坐北朝南,背山面水,是个十足的好地方。” “又不是选墓地,看什么风水。” 胡燕归没绷住,腮帮子抽搐了一下:“是。那回头让人改一改重新翻修一下,改成欧式的别墅,前边的院子铲平铺上草地,然后……” 霍青霖不耐烦地抬起手止住:“不用麻烦,我看这房子都还像样,打扫一下就这样住吧。” “卑职想着少帅从苏联回来,也许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仗打了这么多年,睡坟地都习惯。” 霍青霖,军中的人都叫他一声少帅,或者霍帅,也有些性格活泼一些的叫他霖帅,只不过他这个“帅”与冯大帅的“帅”不是同一个意思,冯大帅的“帅”是职务,而他的这个“帅”字大约是由于长相。间或他是冯大帅手下的得力干将,颇得大帅垂青,叫他一声少帅也可看出大帅对他的另眼相待。 当然这都是不太相熟的人,一些相熟的,比如他手底下的兵,也有的就叫他“老大”,因为这个词颇有些匪气,与他平时的作风也很相称。 吱大仙偷偷躲在墙角里瞄一眼,刚好看到这一幕。一个身穿戎装的年青军官和另一个脸部抽搐的年青军官。 虽然穿戴有点怪,或许是进贡的番邦,不过还挺好看的。关键还是长相,那眼睛,那眉毛,那鼻子,那身板,啧啧啧,要不是本宫阅尽千帆,见多识广,保不齐会凡心大动,逼良为娼,把他…… 不,本宫是以挑战极限、重登天庭、位列仙班为目标的有理想、有道德、清心寡欲的正经耗子,怎么能和那些资质普通的妖艳耗子一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是要一视同仁的把他轰出去方为上策。 吱大仙抖抖毛,化作人形,决定先礼后兵。 霍青霖等人正扇着帽檐说天气热,忽然看到走出一个女子,一袭素白道袍,袅袅娜娜,顿时都看得愣了神。 吱大仙暗自得意,一定是自己的美貌令他们惊艳。 胡燕归揉揉眼睛:“少帅,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见个白衣美人?” 霍青霖微微蹙眉问道:“敢问姑娘是?” 吱大仙抬手,“你不必知道本宫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这老王府阴气重,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该待的地方,你们还是走吧。” “阴气重?”霍青霖不觉发笑,“你不如说我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吱大仙挑挑眉梢,斜着眼睛打量他一眼,深深地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一阵哄笑。 有什么好笑的,吱大仙想。 只因她不知道霍青霖的遭遇,据霍青霖自己说,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每一个道士神婆都会对他说一句话,那就是“你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但是他血光见了不少,是不是灾就不敢说了,亦或是说,究竟是他的灾还是别人的灾就更不敢说了。 吱大仙对他们的反应很不满意,既然如此,愚蠢的人类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宫的无上法力! 阿吱大仙,法力无边! 吱大仙转身背对着他们捻起一道法诀。刚才还是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转眼之间便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这泰安府的天气怎么这么奇怪,说变就变。”胡燕归看着天纳闷不已。 “看到了吧,这就是阴气。”吱大仙见缝插针地说道。 阴气?霍青霖不屑地看她一眼,拍拍胡燕归的肩膀说:“跟兄弟们说一声,就在这里落脚,安置行装。” 什么态度!吱大仙非常不满。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落下。 霍青霖看看天,又看看吱大仙,脸上分明写着嘲讽两个字,却叹口气说:“好大的阴气!” 胡燕归咧咧嘴招呼道:“咱们先去里面避避雨。” 竟然如此的……目中无人! 吱大仙瞪着霍青霖气得直哆嗦,暗暗又摸着胸口告诫自己,淡定,本宫是得道仙鼠,不能和这些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吱大仙看着满庭满院的大兵还是有些郁闷。 这算什么,原想着吓吓他们,却成了人不留客天留客,不禁腹诽:“老天爷!你是不是欺负我!” “咔嚓”一声雷,吱大仙“吱”一声,直接吓得显了原形,幸好没人注意,慌忙钻到洞里。 “哎,那里有一只白毛老鼠!”胡燕归跳起来。 “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白毛老鼠比黑毛老鼠好吃?” “霍帅,您这话就没劲了不是。” 吱大仙躲在洞里“呸”一声,好吃你大爷!小猫崽子! 吱大仙看来,小猫崽子,是极恶毒的话,但是这帮子丘八大兵当之无愧。 2.新房客(二) 大雨下了三天,这在泰安府是极少见的。 吱大仙抖抖身上的毛,愈发抑郁,这老天爷也真是的,这么大的雨下三天,水都灌到洞里来了,往常没人在的时候,还能出去晾晾毛,现在满院子里都是些臭男人,走到哪都不方便。 这天傍晚,雨终于停了,吱大仙左瞧瞧右看看,没人发现,贴着墙角溜出大门觅食。 其实吱大仙已道行高深,就算不吃饭也不会死,可是她现在很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想吃东西,所以她必须出去觅食,缓解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 吱大仙最喜欢金山西巷的烧鸡,咬一口满嘴油,还有浓郁鲜美的香菇味,尤其是不高兴的时候,吃一根鸡腿,“咯吱咯吱”最解恨。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不吃了,因为她是一只得道仙鼠,很久不生气,时隔多年也不知道那家烧鸡店还有没有。 吱大仙溜出大门,看着满大街的人都怪里怪气,更有一些光着膀子露着大腿的,细细一看竟然是女的。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原先她刚成精的时候就听说,人类因为没有皮毛,所以必须要穿衣服,那时候她便觉得很有道理,倘若自己跟他们一样没有毛,皮肤赤裸裸露在外面,她也会觉得自己很丑,很羞愧。 但是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都是番邦? 吱大仙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以前在紫禁城看到一些金发碧眼的人类,也是没有毛的,但是有时候也把皮肤露着。 说到底这都是人类的事情,吱大仙懒得搭理他们,直向着金山的烧鸡老店而去。 太好了,还开着!吱大仙甩着口水冲过去,突然一个急刹车。 不好了,好久不出门,手头根本没有钱。 唉……只好偷了。 吱大仙想,反正自己是耗子,偷吃点东西最多是本能,算不上破戒。 趁人不备跳上灶台,叼起一根鸡腿转身就跑,小身板拖着大鸡腿,愣是累出来一身臭汗,不过吱大仙觉得值。 吃饱了,吱大仙抱着圆鼓鼓的肚子趴在墙角里晒斜晖,突然听到两个人交谈。 “听说没有,新来的霍少帅住在老王府了。” “啊哟,怎么住在那,那里可闹鬼!” “切,瞧你那怂样,人家霍少帅是谁,那是正八经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我听说再凶的鬼也怕恶人。” “你小心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怕厉害的人。说真的,我听说这位霍少帅是个神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鬼算什么。” “有没有这么玄乎?” “都是传的,不过你看,咱们这儿都旱了多久了,他刚一来就下了三天大雨,八成是真的。” “是啊,这霍少帅没准真是个神人,是福将啊!” 切,吱大仙剔剔牙,什么猫崽子福将,还不怕鬼,我看你到底怕不怕鬼。 吱大仙返回老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只见王府里灯火通明一派热闹,原来是霍青霖正在命人打扫屋子,安置东西。 嘿,这个霍青霖,怎么睡在东厢房了?吱大仙很愤怒,那是我的屋子!我的桌子,我的床!吱大仙气的满屋子乱窜,突然胡燕归大叫一声:“看,白毛老鼠!” “看什么,打死它。” 打死我?吱大仙简直气得原地爆炸,吱一声跳到桌子上,一通乱窜,胡燕归大叫:“哎!我今儿新买的茶具!” 吱大仙得意忘形,吱吱大笑,突然被笼罩在阴影里,还没反应过来,一张鞋底落到她头上,打得她头晕目眩,紧接着便被人揪着尾巴拎起来。 “霍青霖!你想死啊!敢用鞋底子拍你吱大仙!喂,霍青霖!” 只可惜霍青霖听不懂耗子话,自言自语道:“这耗子好硬的脑壳,这样都拍不死。”又对胡燕归说,“去找个笼子,养起来。” “养耗子?” “不觉得这白毛小畜生还挺好看的吗。” 胡燕归脸抽了抽:“卑职没看出来。” “我觉得好看就行,快去。” 把我关在笼子里?这可不行。吱大仙摇头摆尾,死命挣扎,一口咬在霍青霖的手上,吱大仙掉在地上打个滚逃走了。 “少帅,没事吧?” “不要紧。”霍青霖甩甩手。 吱大仙一个急转弯躲在墙角,霍青霖,你欺鼠太甚!看样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阿吱大仙,法力无边!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看,有个女人!” “哪呢?” “不见了。” “你小子想女人想疯了吧?” “不是,真的有。” 一阵风吹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苍白身影摇摇晃晃地飘过来。 “少帅快看,真的有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士兵挠挠头,“会不会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白衣服神婆?” “你瞎啊!”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兵拍着他后脑勺说,“你没看见她是飘着的吗?人能飘着吗!” 霍青霖不觉手抚上腰间的枪:“谁在那?” 吱大仙不答话,飘悠悠继续向前。 “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吱大仙才不怕,就是要吓死你们,看你们怕不怕! 胡燕归刚好提着笼子跑回来:“少帅!笼子找来了!妈呀!”胡燕归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上,“少帅,少帅,救命啊!” 吱大仙“吱”地扑向胡燕归,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就先捏胡燕归这个软柿子,胡燕归惨叫一声抱住霍青霖的腿大哭。 “少帅!这东西不怕子弹!这是鬼啊!”胡燕归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吱大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落在身上挠痒痒似的。听了胡燕归的话才知道原来这是子弹。 无数子弹从吱大仙身边飞过,吱大仙已经得道多年,身为一只得道仙鼠除了戾气什么也不怕。 突然,一颗子弹打在吱大仙身上,吱大仙摸了摸,有点疼,可是吱大仙道行高深,伤口立刻就好了。 胡燕归又惨叫起来:“少帅!快看啊!她的伤口马上就好了,太吓人了!太恶心了!” 吱大仙有点心软,也不知道万一把他吓死了,这人命债会不会算在自己头上,万一要是损了自己功德,折了自己道行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吱大仙正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厉呵。 “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遇到我霍青霖算你栽了!” 3.新房客(三) 吱大仙还没来得及反应,接二连三的子弹打在她身上,迸溅出一串串浅红的血花。 这次真的不一样,子弹上蓄着满满的戾气,打得吱大仙好疼啊! 吱大仙摸了摸,一手血,只见霍青霖满眼通红,这个愚蠢的人类,好大的戾气,感觉好可怕! 吱大仙眼见形势不妙掉头就走,霍青霖竟然穷追不舍。 吱大仙有点难过,这个愚蠢的人类好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恶的人类。原本很平常的子弹,到了他的手里全都不一样了,这个人好重的戾气,难怪他不怕妖魔鬼怪,他本身就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 吱大仙跑,霍青霖追,吱大仙没见过这么凶还这么能跑的人类。 现在怎么办,继续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吱大仙无比狼狈,索性“吱”一声化成原形,打个洞钻进地底下去。 “霍帅!霍帅!”士兵们一路喊着追上来。 最难得的还是胡燕归,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还敢追上来问:“霍帅,女鬼呢?” “不见了。” “不见了……是跑了还是死了?”胡燕归哆哆嗦嗦地问。 “不知道。”霍青霖嫌弃地看他一眼,“战场上没见你这么不中用,怎么这么窝囊?” “我这,这是一物降一物,有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狗,有的人呢,就怕虫子,我虽然怕鬼,可是我上战场不窝囊啊。” “行了,省省吧。” 吱大仙愤懑至极,为什么没人怕老鼠!老鼠不可怕吗!不可怕吗! 第二天清晨,吱大仙满怀愤怒,必须去烧鸡店解解恼,吱大仙雄赳赳气昂昂冲向烧鸡店,三下五除二跳上灶台,叼起鸡腿就跑。 店小二大吃一惊:“老板!有只白毛耗子偷鸡!”吱大仙根本懒得搭理他,转眼就不见了。 吱大仙蹲在墙角把鸡脆骨啃得嘎吱嘎吱响,好像在啃霍青霖的骨头,解气极了。 “你听说了吗?昨儿夜里老王府又闹鬼了。” “现在不是变成霍府了吗?” “对,霍府,闹鬼了。” “结果呢?” “结果让霍少帅给打死了!” “真的?” “这还有假。” “看来少帅真是神人,我听说人要是一身正气就不怕鬼,霍少帅当年在关东杀了好多鬼子,可不就是一身正气吗?怪不得不怕鬼,不怕邪!” “嘎吱嘎吱,嘎巴。”吱大仙越听越生气,一不小心咬断了一颗牙。霍青霖,我吱你大爷! 吱大仙虽然很生气,但是三番两次的失败令她不得不谨慎。 眼下的情况是,她做了这么多事,不仅没有把他赶出去,反而让他愈发声名显赫了,若真到人心所向的地步再想把他赶走那可就更难了。 吱大仙智计过人,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吱大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转眼之间变成人形,好久没有化成人形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破绽,检查了好多遍才从巷子里钻出来。 吱大仙还是不放心,路过裁缝店照了照,美貌如旧,吱大仙甜甜地一笑,满意极了。 吱大仙敏锐地发现,几乎每一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都仰慕地看着自己,毫无疑问一定是被自己的美貌所倾倒。 行者见阿枝,下担捋髭须。少年见阿枝,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阿枝。吱大仙自信满满,势必一举拿下霍青霖!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人间最有趣的无外乎五个字“无巧不成书”,不就是现在吗?吱大仙看着不远处的霍青霖再一次甜甜地笑了。 吱大仙面带微笑一步一摇地向霍青霖走去,毫不意外,霍青霖和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别无二致,一脸痴迷地望着自己。 吱大仙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息,“哦,可悲的男人啊,你们的眼睛只为漂亮的女人而生,而你们却会为她而死。” 在与霍青霖擦身而过的时候,吱大仙清脆地“啊呀”一声,极尽优雅地倒在地上,而且不偏不倚地挡在霍青霖面前。 霍青霖皱皱眉头,看着眼前的女人觉得很诧异。 十七八岁最多二十岁,年纪轻轻,白的过分的皮肤,眼睛不算太大,却是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扬倒也别有风味,眼珠乌黑透亮像泉水里的黑珍珠,又很像某种无辜的动物,算得上是个顶漂亮的女人。 可是再看这女人的打扮,穿的是名贵的衣料,衣服上的花纹是顶尖的苏绣,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可是品味却出乎意料的“土”。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显然不这么觉得,反而很引以为豪似的,突然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怎么是你?” 吱大仙不回答他,突然凶巴巴地拍开霍青霖的手大喊道:“非礼啊!”然后小声地啜泣起来。 霍青霖自负多少懂些审美,但是通常情况下对于同己无关的事他不爱多说,尤其是女人的穿戴,他总觉得对女人的穿戴评头品足很不绅士,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其一,这个女人的“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其二,一个这么土的女人竟然诬陷他非礼,这简直是对他审美的亵渎。 所以在他伸手去扶她的同时,很诚恳且彬彬有礼地说道:“姑娘,您这衣服是前清的样式吧,早就过时了。” 说完之后既不挣扎,也不解释,就站在那里淡定地看着,似乎在等着她哭完。 吱大仙哭了一会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想了想一把抱住霍青霖的腿,惊天动地地痛哭起来,然而气氛仿佛更尴尬了。 好在霍青霖并没有一直像一棵树桩一样站着,他终于动了。 霍青霖蹲下来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语气缓和又平淡。 这却把阿枝难住了,怎么回答呢?我想坑你,这肯定不行。我想你滚蛋给我把地方腾出来,似乎太直接了。啊,吱大仙陷入了沉思,事情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吱大仙思来想去,终于憋出一句话:“我没有地方住了。”做事不能太绝,多少要给人留些情面。 “哦!”霍青霖恍然大悟。 “懂了?” 霍青霖点点头:“跟我走吧。” 4.新房客(四) 吱大仙有点高兴,没想到这个霍青霖还挺好说话的,看样子自己之前错怪他了嘛。 吱大仙欢天喜地跟着霍青霖回到王府坐等他打包滚蛋,没想到霍青霖十分大方的对胡燕归说:“让人给这姑娘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是。” “嘿,这不对啊。本宫的意思是让你滚蛋,并不是和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吱大仙简直要气死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霍青霖好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我走?”却也并不和她争执,轻笑一声又对胡燕归说,“收拾好屋子找个大夫来。” 胡燕归有点不高兴:“霍帅,咱们也太心善了,收留个疯子还得管治病。” “疯子?小猫崽子你骂谁呢!”吱大仙一个飞扑冲上去掐住胡燕归的脖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 胡燕归边躲避吱大仙的夺命连环爪边说道:“少帅,这疯的也太厉害了,住在一起多危险啊!” “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听到没有!”吱大仙鼠假虎威得学霍青霖说话,还狠狠地拍着胡燕归脑袋,“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吱大仙把胡燕归欺负走了才想起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挠挠耳朵问霍青霖:“他去哪啦?” “找大夫。” “找大夫干什么,本宫没有病!” “好,好。”霍青霖点着头说,“你没病,娘娘要是没什么事,卑职退下了。”也不等吱大仙说话,就溜溜达达走了。 吱大仙很不高兴,这叫什么事呢,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一转眼成了寄人篱下了。不过又转念一想,好饭不怕晚,迟早把他们轰出去。 傍晚胡燕归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霍青霖书房,霍青霖果然在,胡燕归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本俄文书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样?” “大夫说没病。” “没病?”霍青霖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我顺便在街上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人没有一个认识她。” “生面孔……外地人,流浪过来的?”霍青霖放下手里的书,捏着下巴琢磨起来。 “可是卑职瞧着她那模样不像是经过长途跋涉的人。” 霍青霖想想她那崭新的衣服,一尘不染的鞋子,还有满头夸张的珠翠,的确不像,自言自语地念叨一句:“还真是怪事年年有。”说罢推开椅子说道,“我们去看看她。” 天色渐晚,天边娇艳的红霞沉淀成静谧沉寂的紫色,一团团厚厚地堆积着,像地面无端聚合的柳絮。它们也许很想拆解开来重获自由,可惜牵连太多,只好越堆越大,终于再也飞不起来。 吱大仙依旧穿着她那身翠绿锦缎的衣裳,砖红的襦裙,安安稳稳地坐在树杈上看夕阳。微风拂过带起一点飘逸的裙角和鬓边一点琐碎的头发。 胡燕归讷讷地说道:“原来她也不是总疯着,安安静静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突然迎上霍青霖审视的眼神,胡燕归心里哆嗦一下,暗道不妙,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少帅肯定会嫌弃他肤浅、幼稚、没脑子。 霍青霖说:“你就留在这,我自己过去。” 完蛋了,少帅果然生气了,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是那么的肤浅、幼稚、没脑子,胡燕归点点头,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霍青霖走上前说道:“原来你也不总是疯的。” 吱大仙看看霍青霖,不屑地说道:“本宫早就说了,本宫不疯。” “本宫?”霍青霖忍不住笑出声,“你不觉得你这个本宫用的很不合时宜吗?” “要你管。”吱大仙不懂他为什么说自己不合时宜,可是又不想问他,显得自己很无知。 “你叫什么名字?”霍青霖装作随意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他要一点一点瓦解对方的戒备,逐渐地拉紧双方的距离。打探消息就要这样,先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问起,而后步步深入。 不料对方却冷哼一声,翻个白眼说:“你怎么如此无礼,本宫的名讳也是你可以贸然问的吗?” 霍青霖不禁咬咬牙,强挤出一个容忍地笑容:“那……敢问娘娘尊姓大名?” “哼,既然你这么执着,本宫就告诉你吧,其实本宫叫叶赫那拉.阿枝,本宫也不是什么娘娘,皇帝的老婆才叫娘娘呢。” “叶赫那拉?”霍青霖又笑了,“这么说你是满人?” 吱大仙转转眼珠不说话,满人么?她的确是满族,不过并不是人啊。 “阿枝,阿枝,”霍青霖又反复的念了两遍,看她不说话又说:“你姓叶赫那拉那么也就是说你是贵族,难怪你打扮的如此……”霍青霖咬咬牙皱皱眉硬是没有把土这个字说出来,而是说,“如此华贵。” 这次吱大仙笑了笑,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当然,本宫的身份岂是你们这种泥腿子比得了的。实话告诉你吧,本宫不仅是贵族还进过皇宫,什么紫禁城、颐和园、圆明园,想去哪里去哪里,坐过龙椅,睡过御床,逛过御花园,御膳房里的东西任我吃,那些狗儿猫儿们看见我都要绕着走。” 她想,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自己看见猫就腿软的事,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 霍青霖看她说得眉飞色舞,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可是狗儿猫儿绕着走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宫里的太监宫女?霍青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说不清楚。想来想去又试探道:“你这么厉害,却又不是妃嫔,难不成你是格格?” 吱大仙眨眨眼,挠挠耳朵,说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你刚才说你姓叶赫那拉,我听说慈禧太后也是叶赫那拉氏。” “你说那个老货!”吱大仙突然激动起来,“别和本宫提她,本宫生平最恨的就是她,按说我与她是同宗,可是她呢,看到我就打!一点都不念及同宗之谊,亏得本宫还总是把她当成自己人,去御膳房偷吃从来不动她的膳食!还有,有一回在圆明园,本宫就睡在她床底下,结果半夜里走了水,大火连烧了三天,她跑了把本宫落下,还好本宫机灵,打了个洞跑掉了,要不然这会儿早就化成灰了!” 吱大仙越讲越难过,几乎声泪俱下呕出血来,却不料霍青霖突然翻脸,厉声说道:“一派胡言。” 吱大仙被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愤怒道:“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是你满嘴谎言,你刚才说慈禧太后打你,又说火烧圆明园的时候你差点丢了性命?” “是啊。”吱大仙挠挠耳朵,“哪里不对吗?” “火烧圆明园是一八六零年,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慈禧太后也早就作古了,按你的说法,你现在即便没有死也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麻烦你编故事也动动脑子。” 吱大仙撇着嘴突然有点委屈,说道:“可是我说的是真的呀。” “真的?可笑,大清都亡了你还在这里满嘴跑火车,还敢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大清亡了?” 5.新房客(五) “是啊,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十九年,娘娘,醒醒吧!”霍青霖说罢扬长而去。 吱大仙还在出神,大清亡了?好吧,就算是这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霍青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吱大仙挠挠耳朵,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啊。 不一会儿厨房里放饭,吱大仙自负已经是个即将得道的神仙又有一个重回天庭位列仙班的理想,这个嘴馋的毛病是要管制一下,不然回头肯定会被太上老君那怪老头看笑话。 再者说,食堂里都是些满身臭汗的大老爷们,她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优雅女子,怎么能和他们挤在一起吃饭呢?吱大仙“哼”一声,款款地向她的房间走去。 啊,好香啊!吱大仙皱皱鼻子,是金山西巷烧鸡的味道。啊!是谁这么有品位,竟然躲在这里吃烧鸡? 吱大仙一推门突然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坐着个男人,霍青霖。这才反应过来,这间房已经不是她的了。吱大仙咬咬牙,又“哼”一声想走,可是烧鸡的味道真的好香,简直拔不动腿。 霍青霖看她一眼,还带着怒气,看样子还在介意刚才的事。 吱大仙没想到这人这么小肚鸡肠,还好吱大仙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不打算和他计较,走到他身后伸长脖子看了看。 吱大仙自以为也是个有点文化的人,可是书本上的字一个也不认识,仔细看看觉得这些字和紫禁城里的满文有点像,可是又不太像。 霍青霖不管她,淡定地翻了一页,出现一张插图,图上是个坦胸露乳的女人,吱大仙“啊呀”一声捂住了脸,说道:“你这个人,长得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怎么不做正经事。” 霍青霖瞟她一眼懒得说话。 吱大仙想了想,本着积德劝善的本分说道:“你年纪轻轻的,少看一些这种东西,没有好处的。” 霍青霖又看看她,这次眼神里多了些疑惑:“你也懂俄文?” “饿……额,鹅?” “曲项向天歌。”霍青霖淡漠地翻翻眼睛,嘲讽地接下去。 “哦!鹅文!”吱大仙读书不多可是这首诗还是听过的,只是不知道霍青霖怎么能面对着烧鸡坐怀不乱,又怎么突然问鹅文,或许是他不爱吃鸡爱吃鹅? 吱大仙诚恳的摇摇头说,“鹅文不懂,它们是扁毛的,鸡鸭鹅都是家禽,我们不同宗。” 霍青霖“噗嗤”笑出声,举起手里的书说:“我说的是俄文,苏联,俄罗斯知道吗?” 吱大仙摇摇头。 “这本书是屠格涅夫的《罗亭》写了一个落魄贵族的一生。”霍青霖说着骄傲又略带讽刺地一笑,“就像你,也是落魄的贵族。” 吱大仙翻个白眼,知道他这是在埋汰自己,说道:“好啊,你不落魄,那你把你的烧鸡给我啊,就当是救济我了,反正你也不吃。” “笑话,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就算我不吃,我看着,它也是我的。” 吱大仙皱起眉头,挠挠耳朵,见霍青霖看书看得很投入,偷偷向烧鸡伸出毒手。 突然一只大手捏住她的手腕子。 吱大仙猛地抽出手骂道:“小猫崽子,你耍流氓!” 说话间伸手要打霍青霖耳光,不料他反应却很快,抬手挡住吱大仙疾驰而来的手。吱大仙一巴掌打在霍青霖拳头上,硌得手疼。 “偷吃,还说我流氓。” “哼。”吱大仙有点生气,说道,“才不稀罕,一闻就知道不好吃。”转头要走。 “你好歹也算是贵族,虽然是落魄了,也不该这样没出息,饿死鬼似的。” “你才没出息,我才不爱吃。”吱大仙心想,绝不能在这小猫崽子跟前落了下风,按首挺胸向门外走去。 啊!可是她真的好没有出息啊…… 忽然一阵风吹过,桌子上的烧鸡就不见了。霍青霖有点诧异,这身手,连他都自叹不如。 吱大仙蹲在屋顶上啃烧鸡,吃完一根鸡腿就顺手把鸡骨头扔在地上。 突然一声轻呼:“哎呦,谁砸我?”竟然是胡燕归刚巧路过,不幸被吱大仙的鸡骨头砸了头,吱大仙吓了一跳,忙趴在屋脊上,装作没有人的样子。 胡燕归摸摸头,从地上捡起鸡骨头,刚好一阵阴风吹过,怕鬼的胡小将僵硬地吞吞口水,后脊梁有点凉。 “那个……有,有人吗?”胡燕归哆哆嗦嗦地问,“是,是人还是鬼?” 吱大仙转转眼珠,狡黠地笑了。 她使个障眼法隐去自己的形体,抱着烧鸡堂而皇之地走到胡燕归面前,把烧鸡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胡燕归看到的是一只烧鸡飘悠悠飘悠悠飞到他的面前,然后飞快地变成了一堆白骨。 胡小将大叫一声:“鬼啊!”抱着脑袋逃走了。 吱大仙心满意足地舔舔手指头。刚好看到霍青霖和胡燕归从不远处走过来,只见胡燕归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那模样显然是给吓着了。 “你们干什么去?”吱大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阿枝姑娘,你可千万别来,我看见鬼了!”胡燕归自从发觉阿枝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之后,整个人的态度都变了。 “鬼?”阿枝翻着眼皮想了想说,“那的确很有可能,我早就说这里阴气重。” “我就不信。”霍青霖冷哼一声。 “真的有,少帅,您怎么忘了,您不是还和鬼打过架呢吗。” “和鬼打架?”吱大仙装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斜着眼睛偷瞄霍青霖,看他怎么说。 霍青霖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妖魔鬼怪,看看再说。” “我也要去!”阿枝想,倘若她跟过去还见缝插针还能搞点事,没准这一下就把他们吓破了胆子,从此就彻底清静了。 突然胡燕归指着前面说道:“就在这里,那烧鸡就这么飘过来了,然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堆白骨,少帅你看,骨头还在呢!” 霍青霖捡起鸡骨头,像鉴宝似的细细观察。 阿枝有点心虚,该不会真的被他发现什么吧? 6.新房客(六) 她想了想,在袖子里结起指印,鸡骨头瞬间化成齑粉,又弹了弹指尖,刮起一阵阴风把它们吹散了。 胡燕归又跳起来:“看啊!少帅,你看啊!” 阿枝为了不被怀疑,也尖叫一声抱住霍青霖的胳膊,好像受到了惊吓。 霍青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嫌弃,说道:“这次倒不说我流氓了?” 吱大仙恍然发觉自己一不小心演过头了,捂住胸口,撤回身子低低的骂了一句:“臭流氓。” 霍青霖却不在意,冷笑一声,走上前蹲在地上检查起来。 一众士兵们听到声音也都来看热闹,偏偏刚好听到阿枝说“臭流氓”什么的,看看阿枝又看看霍青霖,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纷纷噤若寒蝉。 “霍青霖,你什么意思!”吱大仙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 这时胡燕归别扯阿枝的衣袖说道:“阿枝姑娘,你别介意,我们少帅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走得太近,慢慢就好了。” “可是我不是人啊!”吱大仙看着胡燕归等人吃惊的眼神,连忙改口说,“我这么个如花美眷,分明就是一个仙女。” 说着优雅的翘起兰花指,把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去,吱大仙瞪了霍青霖一眼,因为她好像听到一阵短促而不屑的笑声。 “是,您是仙女。”胡燕归谄媚地笑着说,“阿枝姑娘,你要是真的害怕,那个……那个……可以抓着我。”胡燕归说完这话耳朵根都红了。 阿枝想起他刚才那哆哆嗦嗦吓破了胆的样子,挠挠耳朵,客气的婉拒了。 她走上前踢踢霍青霖的屁股:“哎,小猫崽子,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霍青霖猛地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吱大仙又被他吓了一跳,可是她转念一想,吱大仙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会怕霍青霖吗? 又看了看,只不过好女不和男斗,好鼠不同人斗,故而不想和他一般见识罢了。 吱大仙却不知道胡燕归等一班追随霍青霖多年的将士肚子都快笑炸了,可是又不敢出声,只好使劲憋着,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突然没憋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少帅被人踢了屁股,噗哈哈哈。” 原来霍青霖的屁股不能摸,吱大仙不服气,霍青霖又不是老虎有什么不能摸的,就算他真的是老虎她吱大仙也是不怕的,老虎又不是猫有什么可怕的。 知晓了原委的吱大仙又踢踢霍青霖的屁股说:“看不出来就散了吧,本宫都有点困了,睡太晚很伤皮肤的。”吱大仙捧着自己引以为豪的脸,一脸幽怨。 霍青霖“噌”地站起来冷着脸说道:“你想回去尽管回去,没人让你来。” 吱大仙眨眨眼,好可怕,这个人类好可怕,要不是她定力好这会儿早就变回原形打个洞逃走了,可是吱大仙不能输。 她挺挺胸脯,豪气冲天地说道:“走就走!” 吱大仙能屈能伸,不与傻瓜论短长! 次日,吱大仙想着昨天晚上在霍青霖的逼视下落了下风很不服气,又恨自己没骨气,堂堂一个镶蓝旗出身的格格,枉费自己修行百年竟然连一个凡人的戾气都招架不住,难不成真的像太上老君所言,她这辈子注定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只能当一只凡间耗子不成? 不,她不能屈服! 她绝不能向一个卑微的凡人屈服! 霍青霖是一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休息都是极其准确的,这或许是他常年带兵养成的习惯,这一点在吱大仙看来十分无趣且毫无必要,但是也不是毫无益处。 比如现在,阳光熹微的清晨,霍青霖必定在庭院中晨练,晨练后他会洗个澡,然后才去食堂吃完饭。 此刻霍青霖刚晨练完洗过澡,搭着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刚好一群家雀从空中飞过,一只家雀尾巴翘了翘,撇出一团异物。 吱大仙翻翻眼皮,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这是上天的暗示,结个手印,指尖一转,鸟屎准确地向霍青霖飞去。 不料霍青霖突然拿起毛巾擦擦头发,鸟屎准确地落在毛巾上,霍青霖嫌恶地看了一眼,把脏毛巾丢在一边,甩甩手走了。 吱大仙撇撇嘴,有点遗憾。 吃过早饭霍青霖会在大核桃树下乘凉看书,吱大仙攀在长廊的栏杆上,装成看风景的样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霍青霖。 霍青霖原本正专心致志地读书,突然发觉有一道目光在跟着自己,他很快就发现那道目光是来自阿枝,起初也有点奇怪,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这般年纪又有这么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这种事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吱大仙看到他突然抬起眼睛看向自己,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他很快又重新把目光转回到书上,依然是上次在他书房看到的那本俄文书,阿枝想不明白,鹅文就这么好吗?又想着倘若他们耗子有耗子文或许也不比什么鹅文差。 阿枝想,等着将来自己有空一定要开创一种耗子文,不过眼下要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要给霍青霖一点颜色瞧瞧。 吱大仙的眼睛飘向悬挂在枝头的翠绿的核桃,眨眨眼,捻起一道法诀,一颗核桃从树上落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霍青霖脑门上。 吱大仙没忍住“噗嗤”一声,掩着嘴笑了。 笑得正开心陡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原来是霍青霖正捂着脑袋狐疑地审视自己,吱大仙大吃一惊顿时心虚起来,难不成被他发现了? 不应该啊,她做得这么隐蔽,而他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凡人。 吱大仙想了想,为了不引起他更大的怀疑还是收敛一下吧,她淡定地捋捋鬓角,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款摆着纤腰回屋里去了。 吱大仙前脚刚迈进房门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胡燕归匆匆地跑进来对霍青霖说:“少帅,程鹏飞来泰安府上任了,现在就在咱们门口,说这块地方是他们的,要在这里安置他们的部队。” 7.在一不再二(一) 霍青霖皱起眉头,程鹏飞,原本是直系吴总参的嫡系,和吴总参一样也是地地道道的蓬莱人,后来吴总参逃到云雾山后他就见风使舵地投奔了晋系跟了阎司令。 中原大战以后委员长把北平市长一职给了何其巩,但是北平警备司令和北平市公安局长都是晋系,自此晋系便愈发扬眉吐气起来。 而这个程鹏飞仗着自己见风使舵、投机钻营的本领竟也成了阎司令手下的红人。只不过这个红人,他霍青霖是很看不惯的,不光是因为他是冯大帅的人,单单就为人方面,他对程鹏飞也是看不惯的,而程鹏飞也把霍青霖当眼中钉,这梁子已经结了多年。 霍青霖问道:“他来上什么任?” “好像是警备署长。” “警备署长?”霍青霖鼻子里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小县城警备署长的职务也需要阎司令亲自任命了?” “所以说,这程鹏飞可是穿着‘黄马褂’来的。” 此番他程鹏飞来泰安上任,是名正言顺的警备署长,放着警察署不去,偏偏来这么偏僻的老王府和他霍青霖争,摆明了是来给他个下马威,只不过他霍青霖也不是好欺负的。 霍青霖听完,不慌不忙地活动活动肩膀,把书丢给胡燕归说道:“管他是黄马褂还是绿帽子,到了我这里都一样,去看看。” 吱大仙眼珠一转,有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了吱大仙? 吱大仙蹑手蹑脚地跟上去,躲在门后偷窥。 吱大仙活了很多年,自圆明园那场大火之后再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 霍青霖为首的人端着枪排成一排把王府大门挡在身后,只见门前一排丘八,对面也是丘八,霍青霖站在他们中间。 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一副小人得志的嚣张派头。 吱大仙猜想,他大概就是那个程鹏飞,好一个盛气凌人的小猫崽子。 小猫崽子率先发难:“霍帅,我接到阎司令的指派让我到这里走马上任,你也知道的,我们晋系是远道来的,不比霍帅你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初来乍到的这么多人实在是没有地方落脚,承让了。” 霍青霖站在台阶上,背靠王府大门,一双大长腿,气场好几丈,从从容容地说道:“欢迎程老弟大驾光临,您远道而来令霍某这里蓬荜生辉。” 这话说得轻巧,言下之意却是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远道而来就该知道,我霍青霖才是这里的主人。 “程老弟既然是来行公差的,就该有个正经行公差的模样,放着警备署你不去,偏要挤到我这荒郊野外算什么道理?” “霍兄误会了,警备署老弟我当然是要去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人多,警备署那么大点地方,挤不下啊。”程鹏飞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霍青霖笑道:“程老弟说笑了,泰安府这么多地方,你的兵马可以安置在文庙,文庙再不够还可以放在太庙,这两处都离你的警备署不远,传唤起来也方便,你说是不是?” 程鹏飞陡然变了脸色:“霍青霖你咒我呢?太庙那是停放死人的地方,能够驻扎军队吗?” “这么说就冤枉霍某了,霍某是真心实意地帮老弟你想办法,实在是没有想到程老弟你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竟然还怕死人,得罪了。” 吱大仙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冰块脸寒碜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胡燕归也见缝插针地说道:“啊呀,程长官,你们要是怕死人可不能在这里,我们这里啊,闹鬼!” “闹鬼?” “真的!”胡燕归说,“不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老泰安府的人个个都知道,老王府这里闹鬼,那鬼可凶了,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嘿!这个胡燕归,竟然在这里诬陷你吱大仙! 你吱大仙是神仙才不是鬼,而且吱大仙心地善良从来没害死过人! 吱大仙躲在门后面把胡燕归这个小猫崽子默默地骂了好多遍。 “你少蒙咱们,这里闹鬼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程鹏飞的副官说道。 “那你就羡慕不来了,这鬼它是谁都不怕就怕我们长官,你说怎么办?不信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泰安府谁不知道,我们长官正气冲天,恶鬼都得让着他,你们这起子小鬼就不要来了,哈哈哈哈!”胡燕归嘴上占了便宜笑得前仰后合。 程鹏飞听出话里的嘲讽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今儿就非得进去瞧瞧,看看这个恶鬼会不会拦着我!” 霍青霖见他要硬闯,一抬手,所有军士都机枪上膛和程鹏飞的人两相对峙,互不相让。 吱大仙看得有点着急,搞了半天又是个抢地盘的,俗话说得好再一不再二,吱大仙对着一个霍青霖就够头疼了,不料这个没有走,又来了个程鹏飞,还真当你吱大仙是开客栈的,想来就来? 再者说,这些个丘八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刀枪无眼万一真的打起来,有个死伤也就罢了,反正是他们狗咬狗也不管吱大仙的事,可是万一拆了她的房子这可怎办? 她一个气质优雅的贵族耗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有档次有品位的住处,要是让他们毁了……那她就变成一只野耗子了! 流浪街头,无家可归,别的耗子看到她也只会嗤之以鼻,是多么凄惨! 不,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吱大仙捻起一道法诀,门口刻着“老王府”三个字的牌匾忽悠悠飘下来,是飘,不是掉,飘到半空中的时候古怪地向程鹏飞的方向飞驰而去。 程鹏飞大吃一惊,勒住马头堪堪躲开,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牌匾额头上渗出冷汗。 霍青霖也没想到会这样,却不动声色看着向程鹏飞,好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胡燕归有点害怕,可是他觉得这种关键时刻绝不能怂,梗着脖子说:“怎么样!看…看到了吧,真的有鬼!”他强压着害怕说的,说到“有鬼”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变了。 这时原本落在地上的牌匾又飘悠悠地飞起来,浮在了半空中,就像是被人托起来的一样。 程鹏飞大惊失色冲着牌匾就是三枪,把牌匾打的粉碎,子弹穿透了牌匾向霍青霖等人飞去,吱大仙一看忙又捻个法诀想要挡住飞来的子弹。 可是她原本就道行不高,平时又好吃懒做法诀也不甚娴熟,只堪堪挡住一颗子弹。 阿弥陀佛,霍青霖,不是本宫不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就节哀吧。 8.在一不再二(二) 却不料剩下的两枚子弹在距离霍青霖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好像撞在了墙壁上,然后无力地坠落到地上。 这怎么可能呢! 吱大仙揉揉眼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建起一道结界,确切来说这不能叫做结界,这是一道屏障,是聚集了所有霍府里将士们的怒气而形成的屏障。 吱大仙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的聚气大法如此高深,已经能够聚集空气中散落的意念形成屏障啦! 皇天不负有心人,吱大仙果然是得天独厚,仙骨清奇啊! 程鹏飞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当然不肯相信,对准霍青霖又开一枪,霍青霖反应迅速,见程鹏飞举枪先一步抬手对着程鹏飞就是一枪。 程鹏飞的子弹打在屏障上又落在地上,可是霍青霖的子弹却准确地打中了程鹏飞的肩膀,程鹏飞惨叫一声滚落下马。 胡燕归看得下巴都要掉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见了吧?我们长官有仙君护体!你们这些小鬼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其他的将士也跟着起哄:“回去吧,回去吧!” 霍青霖用勾勾嘴角笑了笑,收起手枪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程鹏飞说道:“程老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给你,是这块地方不欢迎你,我也没有办法,您还是请回吧。” 程鹏飞抱着肩膀站起来,恨恨地说道:“霍青霖,你别得意,我可听说韩司令就要到山东了,咱们走着瞧。” 面对程鹏飞的威胁,霍青霖只是付之一笑,说道:“程老弟还是先去包扎吧。”说着又友好的捏捏程鹏飞受伤的肩膀,转身回府。 走到大门口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来,对胡燕归说:“去打个新匾挂上,就叫霍府字大一点,省得有眼睛不好的人看不见。” “得令!”胡燕归喜笑颜开,冲程鹏飞做了个鬼脸跑了。 霍青霖前脚迈进大门就看到了躲在门后的阿枝,问道:“你的在这干什么?” 阿枝转转眼珠说道:“听说门口闹猫,本宫怕你这刚断奶的小猫崽子受欺负,就来看看。” 随行的几个士兵“噗嗤”笑出来,闹猫,小猫崽子,这女人也不知到底是骂谁。 霍青霖的脸抽搐一下,冷着脸教训道:“你一个姑娘家到底有没有体统。” 阿枝斜着眼睛偷瞄他一样,转头掐着水葱似的指甲盖嗲声嗲气地说道:“啊呀呀,吓死本宫了,有些人抢人家的屋子,睡人家的床,白受人家的恩惠还不晓得道谢,还有脸在这里讲体统呢?霍小猫英明神武,仗势欺人,人家真的好怕怕呀。”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吱大仙却不解释,翻着眼皮白他一眼,扭着纤腰一步一摇地走了。 突然,一个年纪大些的副官伸着脑袋凑到霍青霖跟前说道:“霍帅,俺瞅着这个小娘们八成是稀罕你。” “稀罕我?” 老朱是个早年丧偶的鳏夫,后来参军打仗了也就不再有心思娶媳妇,一来是不想耽误人家,再者也没人愿意跟他,故而便渐渐养成了一些习惯,确切说是毛病。 每到寂寞难耐的时候就爱看着街上的姑娘媳妇们驰骋想象,但是就只是驰骋想象而已。 如今家里有了个阿枝,他也便益许多,有时候看着街上那些媳妇姑娘们都不如阿枝好看,最近连街上也去的少了。 此刻他又对着阿枝驰骋想象起来:“霍帅您瞧,瞧那小模样,那小腰扭搭着,瞧着都带劲。” 霍青霖带兵严苛是出了名的,可是他也很宽容,他深刻的知道人无完人,所以除了打仗相关的事,其他的他都不太在乎。 比如像胡燕归那样,怕鬼不要紧,不怕打仗就好;再比如像老朱这样,猥琐一点没关系,到了战场上不猥琐就好。 所以他看着老朱那猥琐的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一向也懒得管他,不过此时看着他那德行实在有些不顺眼,便说道:“你瞧着带劲?” “带劲啊。” “我也瞧着带劲。” “是吧!要不然说英雄所见略同呢!” “可是你瞧着带劲,我也瞧着带劲,那怎么办呢?” 老朱倒吸一口冷气,识相地笑道:“那当然是您优先了,嘿嘿,嘿嘿嘿。” “优先?” “不,俺是说是您的,都是您的,那您瞧上的,谁也不能和您抢不是,谁敢抢俺老朱第一个拧掉他脑袋!” 霍青霖赞赏地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老朱咂么咂么嘴唇捅捅身边的二愣子问道:“你说霍帅他是认真的,还是想考验一下俺的忠诚?” 二愣子傻笑着说:“俺不知道。” “嘿!你个二愣子你都知道啥?” 二愣子又傻笑着说:“俺是二愣子,俺能知道啥?俺就知道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二愣子原先在山上当土匪,后来被霍青霖收了编,至今仍然保留着一些土匪的习气。 “可是咱霍帅以前不稀罕娘们。” “朱大哥,你是不是傻?哪有爷们儿不稀罕娘们儿的,二尾子才不稀罕娘们儿,你把咱霍帅当成啥?” “嘿,你个二愣子!那你的意思,霍帅当真稀罕那个小俊巴娘们儿?” “那……她长得俊巴,谁也不瞎,谁不稀罕?不过吧,你就光惦记着别让霍帅知道不就完了吗?”二愣子鄙视地看着老朱。 “你个二愣子你说啥?”老朱瞪着圆眼珠子说,“俺老朱是那样的人吗?既然是霍帅看上的人,她就是老朱的亲姑奶奶!你能胡乱惦记你姑奶奶吗?不像话!” 霍青霖通常都是和士兵们同食同寝,即便如今不打仗了也都是在食堂里用饭,吃饱了再走回自己房间去,而且他一般会绕远道就当是散步消食。 吱大仙不喜欢和那帮老爷们儿厮混,她也不必要吃饭,只不过如今与霍青霖他们住在一起,如果总不吃饭还活蹦乱跳的容易被怀疑,所以也会按时往食堂里去,饭菜好些她就多吃点,饭菜不好就不吃,反正都是端回自己房间去,没人知道。 吱大仙吃过晚饭从屋里出来恰好遇见散步刚回来的霍青霖。 9.在一不再二(三) 吱大仙方才还在抱怨,都是这个霍青霖,要不是因为他在,她就不必每天都去食堂,不去食堂就闻不到饭菜的香味,闻不到香味她就不会吃,不吃她就可以辟谷,可是现在呢,根本没有办法辟谷,不能辟谷她怎么升仙! 她现在飞升之事迟迟难以实现就是因为霍青霖打扰了她清修。 吱大仙一想到这就万分委屈,看到霍青霖就气的鼻子冒烟,可是敌人过于强大,她还是不要太直接,迂回一点,再迂回一点。 吱大仙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自信,男人嘛,尤其是霍青霖这种自视甚高的年轻公子哥,通常是不会忍心拒绝漂亮的女人的吧。 吱大仙嘴角噙着笑,有些期待又有些娇羞地说道:“霍帅,遛弯呢?”她刻意把“帅”字拖的很长很轻,就像一根羽毛在挠霍青霖的耳朵。 霍青霖想起白天老朱的话,顿时耳根子有点红,好在天黑看不出来,他有点犹豫,说道:“你怎么在这?” “讨厌,当然是等你了。”吱大仙娇嗔地说。 霍青霖的心莫名其妙就顿了一下,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事他已经做得很娴熟了,可是都是慢慢进行的,很少有姑娘像她这么直接。 霍青霖不觉有些头疼,如果她真的要单刀直入,那自己该怎么办呢?冷着脸拒绝吗?仿佛不太绅士。 “霍帅,有句话憋在阿枝心里很久了,只不过你这么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又是个少年英雄,阿枝多少是有些怕的。” 吱大仙双手捧心做出一副含蓄畏惧的模样。 “可是经过今天的事,阿枝发现您还是一个知情识理的人,所以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 霍青霖努力的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自己今天哪件事做得知情识理。 他生平打了多少仗自己也数不清楚,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没怕过,可是今天对着阿枝,莫名的有点心虚。 阿枝见霍青霖并没有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 “你看今天那个姓程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就要闯进来是不是很可恶?本宫看他那幅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想,这原本是你的地盘,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的床,突然有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就霸占你的院子,抢占你的屋子,还睡你的床,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是不是不讲道理!是不是应该让他滚出去?” 霍青霖皱着眉头听她念叨半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味,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啊,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和你打招呼就占了你的地盘是不是很讨厌?” 他有点不耐烦,但是还是配合的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他赶出去?” “嗯……吧”霍青霖抿着嘴唇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吧,所以说你也觉得你应该滚出去对吧?”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你,霍青霖,霸占我的院子!” 吱大仙说着指指院子。 “抢占我的房间!” 又一把推开霍青霖的房间。 “最可恶的,你还睡我的床!” 吱大仙愤怒地拍着霍青霖的床说道,“这是我的床!我的!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带着你的人滚蛋!” 吱大仙气的吹胡子瞪眼,掐着腰指着房门,等着霍青霖乖乖地滚出去。 不料霍青霖竟长出一口气笑了,自行往桌边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地自斟自饮起来。 “霍小猫!你是不是不识抬举!” 霍青霖不慌不忙,摊摊手说道:“我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你执意要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那我无话可说,可这是我的房间,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不是我。” “霍小猫!你不讲理!” “我不讲理?你让正常人来听听,我们到底是谁不讲理。你无家可归,我收留了你,你却反咬一口说我的房子是你的房子,是谁不讲理?” “我什么时候让你收留我?我无家可归就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地方,要不然我能无家可归吗?” 霍青霖叹口气很是无奈,“好,就当我不讲理吧。”又笑了笑说道,“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不是秀才,我却是不折不扣的兵。你非要让我接受你那毫无道理可言的道理,我肯定不能答应。” “好你个霍小猫,这是你逼我的!”吱大仙咬咬牙,赌气往床上一躺,“那我也不和你讲道理,我今儿就睡这里了,你看着办吧!” 霍青霖这下变了脸色,放下茶杯走到阿枝旁边说道:“你不要太过分,实话告诉你,我最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女人,趁我没恼火你最好赶紧给我离开。” “我干嘛要走,怕你啊?我又没打算要你喜欢,要走也是你走,你走。”吱大仙摆成一个大字霸占着整张床,还不忘抬起小脚耀武扬威地踢他。 霍青霖也不是好惹的,一把抓住她的脚就往床下拖,不料阿枝却死抓着床头不撒手。 刚好老朱有事来找霍青霖,就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冷面少帅霍青霖握着姑娘的金莲小脚坐在床沿上……令人浮想联翩啊! 老朱“啊哟”一声掉头就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把房门带上,连连说道:“卑职冒犯,打扰,打扰了。” 霍青霖气红了耳朵根,拍开阿枝的脚,大步流星地走到门边对阿枝说道:“你给我走。” 拉了拉门竟然没拉开,又推了一下,依然没开,“朱老三!开门!” 门外果然传来朱老三猥琐的声音:“霍帅,老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就放心吧!” “滚!”霍青霖气的飞起一脚跺在门上。 “是!老朱滚了,滚了!霍帅自便!”老朱的声音由近到远越来越小,看来是真的滚了。 霍青霖的脸由红变绿,由绿表白,又变成红色,最后恼火地拍拍脑门坐回到桌前。 吱大仙看看霍青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说道:“霍帅消消气,多喝点茶浇浇火,可是也别喝太多,不然等一会儿没办法出去上茅厕就更麻烦了。” 说完蒙着被子“嗤嗤”的笑了。 10.坑爹的血契(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大仙突然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昏头昏脑地爬起来发现霍青霖也趴在桌子上睡了。 吱大仙悄悄走过去,只见他紧皱着眉头,睡得很沉。这个人真是的,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老头子的模样,整天皱着眉头好像人人欠了他很多钱。 吱大仙突然又心生一计,人在睡着的时候最不加防备,再厉害的人梦里也是脆弱的。 霍青霖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不定梦里是个胆小鬼也未可知。 吱大仙贼溜溜地笑了,无比敬佩自己的智谋。 稳住心神、凝心静气,潜入霍青霖梦中。 咦,怎么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吱大仙陡然吃了一惊,该不会这家伙根本没有做梦吧? 那就尴尬了呀,窃梦是很花费心神的,这么好的机会,好不容易进来了他却根本没做梦,那吱大仙我怎么捣蛋嘛? 难不成还要重新给他编个梦出来,那肯定会当场虚脱身亡的呀。 就在吱大仙发愁的时候,地上渐渐起了一层薄雾,这是个好兆头,说明霍青霖开始做梦了。 迷雾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仔细看看好像是一个女人,那身影有些眼熟。 吱大仙吓了一跳,哎呀妈呀,那不是正是本大仙我吗? 浓翠的衣衫,朱红的襦裙,虽然有点土,但还是很好看的。 咦?吱大仙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源于她自己的感受,那么这应该是霍青霖的感受,吱大仙咬咬牙,竟然嫌弃我土!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以窃梦者的身份投入到梦里,按说不应该得知梦主人的感受,除非是道行高深的梦占师,他们可以通过梦窥探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并与之对话,难不成是自己的功力又精进了? 不一会儿梦中的阿枝转过身向她走来,正如阿枝本人一般款摆着纤腰妖娇地笑着问道:“霍小猫,本宫好看吗?” “好看。”这是阿枝说的,也是霍青霖说的。 阿枝此刻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她原本应该是窃梦者,可是她却莫名其妙地与霍青霖合二为一了,在这个梦里,她就是霍青霖,霍青霖就是她。 “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梦里的阿枝娇俏地掩着嘴笑:“那你喜欢我吗?” 霍青霖似乎有些犹豫,阿枝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像是怀疑又有点不安,拿不准主意似的。 阿枝有点不满意,虽然本宫也不喜欢你,但是本宫这么好看,让你说个喜欢就那么难? 不一会儿,浓雾渐起,变成另一个场景。 这个场景也不陌生,只见程鹏飞正拿枪指着自己,突然梦里的阿枝冲出来挡在她和程鹏飞之间,可是程鹏飞还是开枪了,子弹打在阿枝的身上。 她的心突然紧了一下,只见阿枝转过头身上没有一丁点血迹,子弹从她的身上滚落下来就好像白天子弹打在屏障上。 阿枝心下一惊,这个梦……难不成他竟然察觉到今天是自己捣的鬼? 他只是一个凡人,这怎么可能呢? 迷雾又渐渐浓郁起来,阿枝知道这又到了另一个梦里。 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又好像有一点熟悉,但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阿枝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在霍青霖的梦里,也忘了她是谁。 “我是谁?” 一个恢宏的声音回答道:“你就是我。” “不,我不是。” “你就是我。”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我不是你。” “你就是我!”他突然暴怒起来,愤怒地嚎叫,“你就是我!你要记清楚,你是我的体肤,你是我的毛发,你就是我!” 阿枝有点害怕,迫于无奈说道:“好的,我就是你。” 可是她知道她并不是,她这样说只是与它虚与委蛇,因为她知道,一旦激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从今天起,你代替我到凡间去,去他的身边,帮助他,保护他。这是你的职责,是我对他的感谢。” “好。”可是她不知道他嘴里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人类还是动物。 “这只是你其中一个职责,你还有别的用处,但是现在你不能知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她壮着胆子问。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他说道,“现在你要牢牢记住,你就是我。” “好。”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我不是。 “你别想动歪脑筋!”他突然又暴怒起来,阿枝的手突然破开一道口子渗出血来,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他的血汇成一起,“众相斯空,无此无彼,错眼而过,无遇无识,以血为引,以命为祭,同命连心,为我所唤。” 血契! 阿枝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血契的咒术,她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但她知道绝不能和那家伙结成血契! 她拔腿就跑,可是却跑不动,她被那个家伙用咒术定在地上,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阿枝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霍青霖已经不在了,房门虚掩着,看样子是早就出去了。 阿枝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昨夜仿佛跟人结了血契,可是又记不得是跟谁结的,思来想去昨天她是潜入了霍青霖的梦里,那么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他,虽然他只是一介凡人。 可能结血契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有仙根才能结吧,她一向不爱读书,也记不得结成血契的条件。 吱大仙从房间里出来刚好看到猥琐的老朱,老朱一看到阿枝忙问好:“姑奶奶好!” “姑奶奶?” “是啊,阿枝姑娘,打今儿起,你就是俺老朱的姑奶奶,你放心吧,以后有谁欺负你,有谁让你吃亏,那就跟欺负霍帅一样的,老朱俺拔了他的皮,拧掉他脑袋!” 阿枝挠挠耳朵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有人送上来表忠心那她干嘛要拒绝呢? 想了想却问道:“那要是霍青霖欺负我怎么办?” “那肯定……那你们俩的事情,俺就管不着了。” 吱大仙翻个白眼,问:“霍青霖呢?” 11.坑爹的血契(二) “霍帅和胡燕归出去了,说是来了泰安府这么些天还没来得及出去转转。” “就这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吱大仙撇撇嘴有些不屑。 胡燕归带着霍青霖到了文人茶馆,说道:“这里算得上是个消息集中营了,只要想打听,这里就没有打听不来的。” “难怪这么多人。”霍青霖说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有个唱杨琴的丫头,叫何小玲长得十分水灵,唱的也好。” 霍青霖挑挑眉毛:“你是让我来陪你听琴书的?” “好容易来了,就听听呗。”胡燕归说道,“你不晓得这何小玲的杨琴有多有名,你看这满座的人都是为了她来的。人家一天就唱这一回,一回只唱两支曲子,再多一点也不唱,任你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坏了规矩。” “一个唱曲儿的也这么横。” “要不然说恃才傲物呢,您就听听又能怎么样呢?” 霍青霖找个靠边的桌子坐下来点了一壶茶。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吆喝,“让开都让开!警察署长来了!”霍青霖循声望去,来的正是程鹏飞。 胡燕归“切”一声,不屑道:“警察署长这么大派头,不知道以为是省厅的厅长来了。” 霍青霖轻嗤一声:“随他去。” 程鹏飞入座不久,何小玲便来了。 施施然道个福问声好,说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日夏至,小玲先唱个应景的曲子叫《百花令》。”说罢就咿咿呀呀唱起来。 一曲唱罢,一对童男童女端着托盘绕场一周,霍青霖看着给多给少的都有,大多也不过就一个铜板罢了。 程鹏飞出手阔绰给了那童女三个铜板,霍青霖便给胡燕归递个眼色,胡燕归心领神会随手扔给那童男七个铜板,说:“两个人的。” 童男眼睛一亮道谢不止,程鹏飞看在眼里,便觉得自己被霍青霖压了一头,很是气闷。 何小玲眼尖看到台下的程鹏飞和霍青霖知道有贵人在场。展颜一笑说道:“难得今日有贵人下面这首曲子由在座的各位说了算,还是一块大洋起价。” 何小玲的眼睛不断在程鹏飞和霍青霖之间飘来飘去,可是这两个人约好了一般,谁也不吱声,全都不动声色。 “难不成今儿在座的人里头竟然一个贵人也没有,是小玲看走了眼?” 程鹏飞也看到了霍青霖,恨的牙痒痒,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敌不动我不动,霍青霖就没有点新花样。”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动。 他因为沉不住气这一点已经吃过霍青霖很多次亏,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朋友,更可能是敌人,这话来形容程鹏飞和霍青霖是很恰当的,所以这会儿,两个人虽然都卯足了劲,却全都一动不动。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我!我点个三上寿!”是一个穿丝绸马褂带金链子的人,看模样就是个纨绔子弟,说着给了小童一块大洋。 “还有吗?”何小玲问了一声,没人应,有些郁郁寡欢,转而又扬起笑脸说道,“既然这样,我就给大家伙儿来个三上寿吧。” 何小玲唱完了三上寿收拾好行头打算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十块大洋,来一段杨家将!”说话的是程鹏飞。 何小玲放下手里的行当,笑了笑说道:“两首唱完了,一百个大洋也不唱,长官若喜欢改明儿再来吧,小玲保管让您听痛快。”何小玲说完转过身去收拾妥当就要走。 程鹏飞一挥手,几个宪兵把何小玲等人团团围住,程鹏飞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从何小玲手里夺过行当,又把十块大洋一一排在桌上。 说道:“今儿爷就是冲着你的第三首曲子来的,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何小玲面对程鹏飞却一点儿也不怕说道:“小玲这里从来都没有过第三支曲子,或许是长官初来乍到不晓得这里的规矩。” 霍青霖喝着茶看好戏,心想着,这程鹏飞摆明了是借着何小玲在自己面前摆威风。 既然他有心摆台唱戏,那自己作为特邀嘉宾是绝不能离场的,不然他程鹏飞这台大戏唱给谁看呢? “规矩?你的规矩是规矩,我的规矩就不是规矩?”程鹏飞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冷笑,“你说是你一个卖唱的规矩大还是我警察署的规矩大?” “程署长,警察署的规矩固然大,可是即便是宋相如县长来也是一样的,不信您可以问问老乡们。” 老乡们早就觉得程鹏飞霸道,如今听了何小玲的话都议论纷纷,更何况在这里的多半都是听何小玲说书的,自然向着何小玲说话,这会儿都七七八八地声讨起程鹏飞来,连带着警察署的也都受埋汰。 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程鹏飞抬起手照着半空中开了一枪,老百姓们便不敢做声了。 程鹏飞暗自得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今次来到这里原就不是为了听书,是为了竖威风才来的,恰巧又遇到霍青霖也在刚好一石二鸟。 程鹏飞满心满意觉得自己这回是赢定了,却不料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厉呵:“什么狗屁警察署!敢在文人茶馆闹事的把他轰出去!” “对!轰出去!我就不信了,他们警察署还真能罔顾王法在这里大开杀戒不成!” 程鹏飞的确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县长宋相如是直系的嫡亲,而省厅的韩主席也还没有到,倘若真的在这里开了枪……他又看了看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霍青霖,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程鹏飞不觉眼皮子跳了跳,霍青霖果然动了。 只见霍青霖也朝天开了一枪。 茶馆里顷刻又安静下来。程鹏飞看着他,何小玲看着他,老乡们也看着他。 何小玲和老乡们都不知道这个穿军服的丘八是什么意思,可是程鹏飞知道,霍青霖是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这可是一条又凶狠又狡猾的狼,程鹏飞悔不当初。 霍青霖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便把枪收起来,踢着军靴不慌不忙走到程鹏飞跟前。 一抱拳说道:“程老弟,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12.坑爹的血契(三) “谁说不是,我也在想,怎么我到哪里霍兄你到那里,像只苍蝇似的。”程鹏飞脸上挂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霍青霖笑了笑说:“是,我是苍蝇,不知道程老弟把自己当成什么。” 也不等程鹏飞反应,转头对何小玲说道:“小玲姑娘,在下听说姑娘的琴书是泰安府一绝,今日一听名不虚传,过几日我府上办堂会想请姑娘去添个彩,也为了请各位乡亲们一同乐一乐。” “恕难从命,小玲从来不跑堂会,得罪了。” “无妨。”霍青霖说道,“既然不能去,就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那倒是可以,不知道长官哪天来?” “明天吧,明天不行后天。”霍青霖又想了想,“若日程不合适或许到下个月。” 何小玲说:“都可以,长官提前吩咐一声就是,小玲把那段时间给长官留下来。” “时间也能留?” “可以的,给您留下来那段时间算您预定的。” “我若再有事呢?” “什么时候有时间都行,您说了算。” “好,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这恐怕……” “把明天的时间提到今天来,明天我便不来了,今天唱三首,明天你只唱一首。说到底也不是给我一个人唱的,为大家伙图个乐,就唱程署长点的杨家将。” 说着又看看把程鹏飞的大洋还给他,自己则拿出一个钱袋子交给何小玲,说,“若姑娘不给我面子,权当答谢在座的父老,何况这也不算坏了姑娘的规矩,如何。” 何小玲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看得出来霍青霖是在为自己解围,便点点头答应了。 “不行!”反对的竟然是程鹏飞,“杨家将这场戏是我点的,你要点,让她再唱一遍就是。” 霍青霖“哼”一声,看不出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总之很是无语,“好,那程署长自便吧,霍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料程鹏飞竟然不依不饶,拦住霍青霖说道:“霍青霖,你就这么没出息?” 霍青霖眼光暗了暗。 程鹏飞又说,“不如这样,咱们比划比划,你赢了按你的来,我赢了按我的来。” 霍青霖便笑了,说道:“我说程老弟,你想打架直说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程鹏飞也笑了,说道:“我怕霍帅你公务繁忙,又或者胆怯借口公务繁忙不肯陪我练两手。” “你猜得不错,要不是因你胡搅蛮缠,我是不爱搭理你的。” 程鹏飞明知道霍青霖惯会后发制人,可是这次又没记住,先一步出手了,实在是因为这家伙说话太他妈噎人! 程鹏飞的拳法和他的脾气一样,又快又狠,只打要害,可是霍青霖却总是能在拳头快要打到自己要害的时候堪堪避开或者挡住,他的动作不算快,可是却总是能准确地节制住对方,就好像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他也不急于出手,就只是和程鹏飞兜圈子,猫儿逗老鼠似的,这让程鹏飞异常火大,拳越打越快却每一拳都在霍青霖的掌控之中。 胡燕归虽然是霍青霖忠实的仰慕者,可是顶不爱看霍青霖打架,因为他知道,霍青霖跟谁打都能赢,可是他又不肯快点打,总是那么耗着,耗到对方和看架的人都没了耐心才一招致命。 你要问他打快点行不行,他说行,可是他不乐意。 吱大仙正霸占着霍青霖的躺椅纳凉,心想这家伙可真是会享受,这大核桃树绿荫如盖,夏天在这个底下睡觉是最惬意的了。 突然手臂上一阵剧痛,吱大仙抬起手一看已经青了,紧接着又一阵剧痛,又青了一块。 她纳闷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从躺椅上跳下来问老朱:“你说霍青霖干什么去了?” “出去遛弯。” “去哪遛?” 老朱仰着脸想了一会儿说:“听胡燕归提了一句,好像是什么茶馆还是茶楼。” “文人茶馆?”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 吱大仙二话不说,拔腿就冲出去。 血契,通常是高等妖魔为了渡劫把低等的妖魔变成血奴,从而帮助高等的妖魔分担灾厄。 因为之前是在梦里结的血契,阿枝也没有细想,比如霍青霖只是凡人怎么能和自己形成血契? 还有,梦里如果自己和霍青霖是血契那么必然是霍青霖是血奴,可是自己又并没有行血契之法? 再比如,如果当初她在梦里是霍青霖,那另一个声音又是谁? 虽然这一切她都没有想明白,但是如今看来却有一点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她成了霍青霖血奴,而现在就是在帮霍青霖分担灾厄。 阿枝冲进茶馆的时候,霍青霖还在和程鹏飞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霍青霖并没有吃亏,且不说他原本就结实,用阿枝的话说叫皮糙肉厚,更何况如今又有阿枝帮他分担。 同样的一拳,打在霍青霖身上权当是捶背,可是阿枝却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吱大仙也顾不得仙家威仪,大吼一声:“住手!”挡在霍青霖和程鹏飞之间。 “你是谁?” “你来干什么?” 霍青霖和程鹏飞不约而同的发问,然后怔怔地看着她。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吱大仙狠狠地瞪了霍青霖一眼,刚想发作突然发现霍青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血奴,那么自己给霍青霖当了血奴的事就不能说了。 且不说自己堂堂一名大仙给他一个凡人当血奴传出去丢人,更何况凡人多半贪婪狡诈,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成为了血奴,到时候还不一定怎么敲诈自己。 吱大仙干咳两下,正直地说道:“茶馆嘛,是大家伙喝茶的地方,你们打来打去不像话嘛。” 程鹏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认出这女人穿得是宫装,又是这般派头,回想起来如今全国上下也就只有满洲国的贝勒格格们如她这般打扮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什么人?” 吱大仙嗔怒地瞪他一眼,摇头晃脑,不阴不阳地说道:“本宫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原来真的是满洲国的人,以“本宫”自称看年纪又不像是妃子,那八成是格格,可是满洲国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程鹏飞想不通,倒是也不是很惧惮她,冷笑一声说:“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本宫管你是什么人。”说着又瞪他一眼。 程鹏飞便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霍青霖什么时候和满洲国扯上了关系,且这满洲格格还有点横。 13.坑爹的血契(四) 周全起见,程鹏飞打个拱不卑不亢又不失礼节地说道:“我和他有些过节,此事与他人无关,还请姑娘不要插手的好。” “你也说是私人恩怨,那为什么要占用大家伙儿的地方解决呢?你们打架,别人自然就不能在这里喝茶,这好像不合理吧。” 程鹏飞有些没有耐心,指着霍青霖说道:“我不和你废话,我就找他。” “不行!你要打他除非从本宫头上踩过去!来吧,父老们可都看着呢,看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欺负女人。”吱大仙掐着腰说。 程鹏飞不能真的从吱大仙头上踩过去,只好指着霍青霖挑衅:“霍帅,有一张小白脸是有好处,打架还有女人护着。” 霍青霖却挑挑眉毛说道:“那没办法,脸是天生的,可惜程署长没有,不然或许也有人愿意帮你说话。”霍青霖故意说“脸”是天生的却不说“容貌”,有意无意中又骂了程鹏飞一个利索。 程鹏飞咬咬牙说:“霍青霖有本事下回别躲在女人后面,咱们打个痛快。” 霍青霖却似笑非笑地把头转向一边,好像没听到又好像听了个笑话。 不得不说,霍青霖那自带嘲讽的气质简直是举手投足之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吱大仙瞬间竟有些同情程鹏飞了。 霍青霖刚想走,却被何小玲拦住,施施然道个福说道:“霍帅的堂会到底是哪天,小玲愿意去。” 霍青霖刚才只顾打架,已经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况且办堂会的事原本就是个借口,便随口敷衍道:“再说吧。” 吱大仙不觉上下打量着何小玲,藕色的上衣,荷叶色裙子,瓜子小脸一双大眼睛,清纯里透着一股子妖气,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精。 吱大仙顿时觉得很看不上她,装模作样地冲她说一句:“改天吧。”言语里却藏着深深的敌意,眼皮一翻,走了。 等不及回去,吱大仙从路上就说起来:“我说霍小猫,你能不能少惹点事,没事不要去和别人打架。” 霍青霖瞟她一眼,觉得好笑:“我跟人打架和你有什么关系?” 吱大仙便警觉起来,有些心虚地说道:“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终究是不好。” 倒是胡燕归颇为知情识趣地说道:“阿枝,你不用担心,我们霍帅打架从来没输过,对吧霍帅。” 霍青霖扬扬嘴角算是认可。 “那,那也不好。”吱大仙想,你固然是没有输过,可是本宫要遭多少罪,不觉有些凄然,委屈巴巴地说道,“反正你不能去打架,就算必须要打也该让我知道。” “这,这个……”胡燕归夹在中间莫名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尴尬地看看霍青霖。 “阿枝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是我霍青霖什么人,连我打架也要管,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宽吗?” “不觉得。” 霍青霖还是挺着一张扑克脸,可是眼尖的胡燕归发现,霍青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尖都红了,胡燕归稍感不妙,霍帅这模样……别是凡心大动吧? 胡燕归那里内心戏多的都快翻天了,吱大仙却跟他们截然不是同一个频道。 她满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够在霍青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解除血契。 然而想破脑袋还是一无所获,她一向躲懒又不爱看书,如今出了这种事连去哪本典籍去找也不知道。 想到这,吱大仙不禁长叹一口气,悲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霍青霖见她不说话,又唉声叹气一脸凄然,不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好像重了些,仿佛不太绅士。 吱大仙多年来深居简出,与各路神仙小妖都来往的少了,而今想来,唯与土地还有些交情,这老儿虽然道行不高,但命数极长,或许活得久了知道的多,能够帮她出出主意。 土地听完阿枝的话捏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阿枝等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出来没有?” “嗯……”土地捻子着胡须又想了想问,“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土地年纪大了,道行又很有限,时间久了便如同人类一般犯了健忘地毛病。 “我是说,凡人有没有可能结血契,如果结成血契,有没有办法解?”阿枝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嗯……”土地抬头望天。 “你不会又忘了吧!” “非也非也,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没有那么健忘。”土地说道,“这个血契么,是你们妖魔道才有的邪术,老夫不是太懂。理论上说,或许凡人也有可能被一些邪恶的妖魔抓去当血奴吧,但是据我所知血奴都是为了给一些比较高级的妖魔挡灾厄的,凡人那么弱小,最多挡一次两次就死了,报废率太高,不值得吧?” “那……如果是当主人呢?” “主人?这应该不会吧。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有一些事,老夫也不知道。” “那……怎么解呢?” “这个么,血契这个东西通常情况下,血奴死了自然就解了。” 阿枝无语:“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样的话我还用问你吗?” 徒弟有些不满:“你早些时候也是妖,这都是你们的前辈们吃饱了没事研究出来一些破玩意儿,你问我?” “唉!我这不是不混妖道好多年了吗?再说我一向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谁能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什么倒霉事?”土地的眼睛瞬间亮了,“哦,你刚才问什么凡人,该不会你和凡人结了血契吧!”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看你这表情,难不成……你是血奴?”土地有点不敢相信。 “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不然以后我仙妖两道都没有脸混了。” “啊噗,啊噗噗噗!啊噗哈哈哈哈!你一个有五百年道行的鼠妖,竟然被一个凡人下了血契,噗哈哈哈哈哈!” “不是鼠妖,是鼠仙!”土地结识她的时候,她才只是一只鼠妖,时隔多年仍旧改不了口,阿枝很不高兴,“而且我们鼠族都长寿,我是有五百年的道行不错,其实年纪还小呢,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是,是,要不是当年贪吃,行差踏错也不至于被罚下界来重头修炼。不过你也修炼了五百年了,怎么还没有飞升,该不会又行差踏错……”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我不想飞升,还不是没机会。别扯远,还是说正事。” 土地又笑了一会儿,才说:“实话实说,你说的这种情况,老夫是真的没有见过。老夫活了快一千年了……噗……从来没见过这么倒霉的……噗,噗噗。” 14.坑爹的血契(五) 吱大仙气的说不出话来:“算了,不问你了。料你也说不出个什么,孤陋寡闻的老木头。” “你怎么说话,懂不懂尊老爱幼?” “我就是一只耗子精,哪里懂人类那些,你也是,你都活了快一千年了,道行还没有我高,你就不羞愧吗?” “老夫和你们这些俗仙可不一样,老夫强闻博识、通读古今轶事,博览九州风物,哪有时间修炼。” “那你还不是一问三不知?” “谁说的!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激将法,老夫还就专吃这一套,你等着,我迟早把你说的这个问题给你解决掉!” “切,迟早,但愿不是等我死了才能解决吧?” “岂有此理。”土地敲敲拐棍挺起胸膛,“十天,最多十天,十天以后我还不能给你一个说法,老夫我就不当这个土地了!” “这可是你说的。”阿枝想,当不当土地也不是他说了算,要是他道行够高,只怕早也不做这香火冷清的土地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阿枝嘻嘻一笑:“那可就多谢啦。” 阿枝刚从土地庙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叹口气,连土地那个老家伙都不知道的事,看上去这个血契真的很难解决了。 回去之后,阿枝一连好几天茶饭不思,霍青霖觉得有点奇怪。 以前每天吃过饭散步都能遇到她,有时候靠在门框上直勾勾看着自己,有时候趴在窗台上。 虽然同时总是有一些不太好的事发生,比如被台阶绊一跤,也可能是烂果子从天而降,最近却见不到了。 于是,生性谨慎的霍少帅向胡燕归打听:“那个女的最近怎么了?” “那个……不是说不办了吗?卑职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说若霍帅哪天想办她随时奉陪。” “什么乱七八糟的?” “您不是问的何小玲吗?”胡燕归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您是说阿枝啊。” “对,最近怎么总看不到她?” 胡燕归挠挠头:“好像还真是。” 霍青霖皱眉:“你管着干什么的,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 胡燕归张张嘴,也不知道霍帅哪根筋不对,说道:“卑职知错,卑职这就去查。” “去吧,记得别声张。” 隔天中午胡燕归蹑手蹑脚来到霍青霖的书房,霍青霖正扇着扇子乘凉,看见胡燕归挑挑眉毛。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胡燕归张张嘴,说道:“不是您让我打听阿枝的事,还说别声张吗?” 霍青霖无语。 捏捏鼻梁问道:“有什么结果?” “也没什么。” “没什么?一切正常?”霍青霖不大相信似的。 “也不是。”胡燕归听到霍青霖在深呼吸,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说明他现在很不满意,忙解释道,“没看出来她有什么阴谋,不过她好像最近在寻死。” “寻死?” “嗯。”胡燕归点点头,历数他收集到的证据。 有一天她指着朱老三的枪问:“这是什么东西?” 朱老三就告诉她:“是枪,杀人的。” “怎么用呢?” 朱老三就给她演示了一下。 然后她问:“就算被子弹打到也不一定就会死吧?” 朱老三就说:“那当然,要不然老朱我早死了。这子弹得打到关键的地方,才能一枪崩死人。” “什么是关键地方?” “比如头,心脏。” “哦。” 胡燕归说:“然后她就用枪冲着自己脑袋比划,老朱说幸好他枪里头没子弹,要不然就出事了。” “有这事?” “这只是一件,我还听说那天炊事班的老郭说村里的新媳妇上吊,她就问上吊的人是不是死相都丑,老郭说是,她就没再问。 还有前天,二愣子看见她直愣愣地对着花园里的造景湖发呆,过了一会儿就走进去了,二愣子吓了一跳忙叫住她问她干什么,她却说天太热,下水凉快凉快,不过二愣子说,他见过一些要投湖自尽的,都像她这样。” 霍青霖皱起眉头:“这么说她是真的想死?” “我觉得不像是作假。” “她有什么想不开?” 胡燕归摇摇头,突然眼睛一亮:“哦!”就没有下文了。 “你‘哦’什么,想起来就说。” “没……没事。” “让你说你就说。” 胡燕归挠挠头,有些为难似的,说道:“我就是猜,不一定对。” “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对很正常,说。” “嗯,就是吧……这也不是我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说!再不说毙了你!” “好好好!”胡燕归豁出去似的,“就是吧,他们说霍帅你把人家姑娘糟蹋了,还不肯要人家……“ “胡言乱语!”霍青霖一掌拍在桌子上,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这是谁说的?” “他,他,他们。” “谁!” “朱老三!”胡燕归直咧嘴,心想,朱老三对不住了,谁让你乱嚼舌根的。 “我就知道是他!”说着拿起枪就往外走。 “霍帅你干什么去?” 霍青霖阴沉着脸,低低地说道:“崩了他。” “别啊,别!”胡燕归忙拦着霍青霖,“霍帅,老朱他虽然嘴贱,但是他也就是嘴贱,没别的毛病!再说了,他嘴贱是出了名的,他的话谁信呢?起码我就不信。” 霍青霖黑唬着脸盯着胡燕归,胡燕归的额角上渗出一滴汗,却不敢擦。 霍青霖把枪往桌子上一扔,坐在椅子里生闷气,说道:“你们知道,别人知道吗?那女人知道吗?” “这就不好说了……”胡燕归嗫嚅道。 “人家一个姑娘被你们这样编排,人言可畏,要是我,我不把你们一个个毙了,就把自己毙了!” 胡燕归好久不见霍青霖这幅模样,他不生气的时候,看上去是个顶绅士的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就像程鹏飞说的,颇有点小白脸的意思,只不过他的皮肤要比小白脸黑一些。 生气的时候,就变成了土匪恶霸,用二愣子的话说,老大要是占山为王,百里之内的山头都得是他的,太他妈狠了。 现在霍青霖的状态,就是“太他妈狠了”。 胡燕归在战场上也是个威武不能屈的汉子,如今站在霍青霖跟前,就像一只掉进虎穴里的鸡,站都站不直。 霍青霖看他这幅模样更来气:“几天不打仗,站都不会了。” 胡燕归便像被人打了一鞭子似的,整个人都弹起来。 霍青霖阴着脸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说道:“以后再也不许让我听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让朱老三去军法处领二十鞭子,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 15.坑爹的血契(六) 霍青霖带上帽子出去了,胡燕归不敢动,依然宛如一颗树一样直挺挺地站着。 阿枝就住在西厢的第三进小院子里,穿过门廊是四方的天井,两壁是满墙碧绿的爬墙虎,一左一右各一棵广玉兰,两棵都是老树,巨大的树冠枝叶相接连成一大片树荫,即便是盛夏季节也荫凉可人。 一扇扇格子门被风吹动,吱吱嘎嘎的响,小窗内一个单薄的小小的身影,神色安然地望着什么,窗棂上的小铃铛发出“叮叮”声。 霍青霖犹豫了一下,走进去。 听到声音的阿枝转过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霍青霖胡乱答应着。 “哦。” 说罢,低下头又捡着盘子里的东西吃起来,安安静静,认认真真,霍青霖从没见过有人把吃东西这件事做得像她这样专注,眼观鼻,鼻观心似的。 “你吃的什么?” 阿枝听到他说话没回答,却隔着窗子递给他一颗:“你吃吗?” 霍青霖看着手里红彤彤的一小丸只是无端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闻上去有些像花生米。 他有些拿不准主意,问:“好吃吗?” “还可以。” 霍青霖试着吃了一颗,脆脆的,没什么味道。 阿枝说道:“我一不小心买多了,只好当零食吃。” “这是什么东西,从前没吃过。” 阿枝笑了,说道:“你当然没吃过。”说着又递给他一颗,“我今天在大门口遇见的,我问那老头这东西管用不管用,他说管用,一包就见效,我想着自己体型大就多买了几包,结果呢,现在三包都吃下去了,一点用也没有,根本就是骗人的。” “管用?”霍青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着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阿枝嗤笑一声,鄙视道:“认不出来吗,毒鼠灵啊。” 霍青霖的脸瞬间就绿了。 阿枝又笑了:“你真胆小,这是假的,我都吃好多了,没事的。” 话没说完霍青霖就倒下了,阿枝顷刻感到胸口有些闷,瞬间出了满头的汗。她扶着门踉跄地走出去,只见霍青霖面无血色躺在地上,这才知道他不是装的,是真的中毒了,自己这个样子大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她忙冲出去喊人,刚好看到朱老三被人抬着从军法处出来,立刻喊道:“不好了,霍青霖误食了毒鼠灵就要死了!” 几个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朱老三捂着屁股咋呼:“快去看霍帅,别管我,我皮糙肉厚没妨碍!” 阿枝看看捂着屁股的朱老三有点奇怪,问道:“你的屁股是谁给你打的?” “咳,我嘴贱该的,你就别管了。” 阿枝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多问,刚一转身,却看到霍青霖自己走出来了,阿枝胸口却越来越闷,眼睛一翻,昏死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老三已经彻底懵了。 “快,叫大夫来,她吃了毒鼠灵!” “到底是谁吃了?” “不用管谁吃了,叫大夫!” 仁德堂的大夫瞧过,又是洗胃又是催吐,阿枝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历尽人间种种,皆不如这一次这般狼狈丢人,故而毒虽然解了,却依然满脸委屈。 霍青霖因觉得自己没有拦着她,颇有些惭愧,忙前忙后,比谁都尽心尽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胡燕归劝他:“霍帅你的脸色也很不好,不要忙活了,这里有我呢。” 霍青霖却不耐烦地说:“你出去,别碍手碍脚。” 于是朱老三等几个自以为通晓人世的就愈发了然于胸了,也劝着胡燕归去一边歇着,搞得胡燕归一头雾水。 甚至朱老三还说:“你小子这么爱伺候人,老朱的屁股还疼着,不如来伺候你朱大爷。” 胡燕归很无奈,几乎是被他们拖出去的,临走还不忘回头叮嘱阿枝:“记得药需七分热的时候服!” 二愣子拖着胡燕归说道:“行了,走吧,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说谁?” “你。”二愣子掐着腰说道,“你是不是瞎啊?” “土匪蛋子你说谁?” 朱老三挥挥手,语重心长地对胡燕归说:“小燕儿啊,你跟着霍帅罩子一定要够亮。” “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咱们霍帅和那个阿枝姑娘有意思吗?” “有……有吗?”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他不想看出来。 朱老三拍着大腿叹息一声:“所以说嘛,罩子不够亮啊!” 胡燕归嘟囔着:“咱们霍帅可是留过洋回来的。” “人家阿枝还是格格呢,配不上吗?” “那,可是,大帅早就想把他的侄女佩瑜配给咱们霍帅。” “那又怎么样呢?谁也没说霍帅只能娶一个老婆,咱霍帅能就娶一个老婆吗?” “霍帅留过洋受的是西式教育,肯定就娶一个老婆,再说了,阿枝是格格,佩瑜是大帅的侄女,你说谁是大老婆谁是二老婆?” 朱老三哑然。 倒是二愣子反应快:“那你也得罩子放亮一点,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对,霍帅的女人就是我朱老三的姑奶奶,不能碰!” 胡燕归咕哝一声:“我又没想碰。”悻悻地走了。 胡燕归心里有点堵,可是不得不承认,二愣子说的有道理,霍帅的女人不能碰,霍帅既是长官又是大哥,他胡燕归是仗义人,兄弟的女人不能碰。 他叹口气,可是,真难过。 送走了胡燕归,屋子里只剩下阿枝和霍青霖。 “还难受吗?” 阿枝猛地抬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笑说:“我没事,我没事了。”心里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不是,我……我以为那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阿枝扯谎:“我用那毒鼠灵喂老鼠,它们一点事都没有,你看,你也吃了不是也没事吗?”枝大仙暗暗得意,幸好本宫反应快。 “既然你买毒鼠灵是为了毒鼠,又为什么要自己吃。” “买多了嘛,不是说了吗,不小心买多了只好自己吃,哈哈哈。”枝大仙笑得无比尴尬,腹诽这小猫崽子好狡猾,该不会在怀疑自己吧? 16.坑爹的血契(七) 霍青霖叹口气:“原来如此。”又说道,“毒鼠灵这种东西,即便是买多了也不该吃着玩。” “哦。”阿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给你吃,不对,我是故意给你吃,因为我以为不会有事,以后不会了。” 霍青霖却抬眼望着她质问道:“以后不会了吗?” “我保证。” “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会无端地去投湖,更不会用枪指着自己脑袋?” “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这里都是谁的人。” 她当然没有忘,这里是她枝大仙的地盘,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理应是她枝大仙的,只可惜你霍青霖鸠占鹊巢还不自知,而她枝大仙却有苦难言,可悲!可叹! 霍青霖又说道:“我也听说了一些事,也明白这些话对于你来说或许是很大的打击,或许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你都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要说。” 阿枝挠挠耳朵,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能够保持着这个样子直到现在......”霍青霖字斟句酌地说道,“或许因为你以前家世显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让你无法接受,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大清已经亡了,你也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生活。这在你看来也许是坏事,但这只是因为你不肯接受它。” 阿枝又挠挠耳朵:“我没有不肯接受,这没有什么,大清也好大明也好只是人类的一个朝代,不过是谁当皇帝罢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所以说,在这个时代,你即便不是格格,还是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独立自由的人,既不是谁的附属,也不需要依傍谁,你要怎样活全凭你一个人说了算,任何人对你的指指点点都算不得数。” “那是当然。” 霍青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所以说,老朱说的那些话,你也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他一向都是胡言乱语,满嘴胡话,我已经替你惩罚过他,他也记住了,你无需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听上去,他好像以为自己受了刺激在自寻短见。 “什么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老朱说什么了?”阿枝挠着耳朵问,她的耳朵都要被挠秃噜皮了,可是还是想不明白霍青霖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青霖也有些惊讶,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你之所以寻死,不是因为听说了老朱的话?” “什么话?” “就是......嗯,你,你被我糟蹋了,我还不要你。这都是老朱胡说八道,他就这样。” “他竟然这么说!” 霍青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尴尬,摸着鼻子皱着眉头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可能是你之前来我的房间让他对我们产生了误会,当然也可能不是误会,但是......” 霍青霖一咬牙,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猛得抬起头却发现阿枝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早就走远了,边走边愤愤地嘟囔:“天杀的朱老三,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霍青霖摸摸下巴,瞬间被一股比刚才更加尴尬的氛围包围了。 庆幸的是,她大概的确不是被朱老三的话所影响,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霍青霖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阿枝几次寻死失败也就懒惰了,当然懒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濒死”这个程度很难把握,她这般修为想死也不太容易,但是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她也做不来,何况如果一不小心真的死了,那么她也太冤枉了。 阿枝思来想去,不得不另寻解开血契之法。 霍青霖起初对阿枝还有些不放心,后来见她果然没有再做傻事,每天吃吃喝喝发发呆走走神十分逍遥,也就渐渐地安心了。 这天闲来无事,霍青霖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县长宋现如,早起就叫了胡燕归一同出去,走到门口恰好遇到阿枝要出去买点心。 “去哪里买?”霍青霖问。 “通天街。” “顺路,上车吧。” 胡燕归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他们一眼,又想起朱老三的话,苦涩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阿枝却有些犹豫,看着汽车发愣。 “怎么了?” 阿枝见胡燕归坐在车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又看到霍青霖已经把车门打开了,才钻进去。 霍青霖“砰”一声把车门关上,把阿枝吓了一跳,胡燕归一踩油门,车子就开动了。 阿枝正襟危坐,两只手紧紧扒着座位。 霍青霖看她一眼:“没坐过?” “啊?” “我问你,从前没坐过汽车?” 阿枝摇摇头。 “不用怕,很安全。” 阿枝见的确没什么事,也渐渐放松下来,透过窗子看风景。 看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汽车,对吗?” “嗯。” “跑得比马车还要快。” “那当然。”胡燕归笑道,颇有些得意似的,就好像阿枝在说他跑得快。 突然胡燕归按了一下喇叭,“嘀”一声,阿枝又吓了一跳。 霍青霖看到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不觉发笑,阿枝白他一眼,很不高兴。 霍青霖透过阿枝那一侧的窗外望向窗外:“看,已经到火车站了。” 不远处一座德式的站房,在一片低矮的民房中显得异常突兀。 阿枝努努嘴,不屑道:“那个尖顶子房子吗?黑洞洞的像一个蛇窝,来来回回好多铁皮蛇窜过来窜过去,恶心死了。” “那叫火车。” “我知道,我还知道这小尖顶子是得意的人盖得,但是它就是很像蛇。” “是德意志不是得意的人。” “我知道,本宫在紫禁城混的时候,什么德意志人、意大利人、法兰西人,红毛的黄毛的见的多了。但是他们盖这小破楼的时候,是很得意嘛,小胡子都翘到天上去了。” 霍青霖笑笑不和她争辩,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愣了一下,“这里怎么还有一座山?” “一直都有啊。” 17.凡心不大动(一) “我知道。”霍青霖学着阿枝的语气说道,“可是很少有见到城中心有一座山。” “那是蒿里山,蒿里山动不得。”阿枝说着不禁打个冷战,“那是亡灵聚集的地方,阴气最重,戾气也最重。” “还有这种事,不是说泰安府是块宝地吗?” “这也不错,这就像太阳和影子,太阳越明亮,影子越鲜明,白与黑,是与非,阳与阴,世间种种都是相对的。泰安府北面是天门南面是地门,通天街和奈河南北并行,所以这里通天接地自然是宝地。”否则我何必选在这里修炼呢,阿枝心想。 “黑与白,是与非……这话倒有几分道理。”霍青霖忽然转过头问她,“你是叶赫那拉氏,怎么知道那么多泰安府的事。” “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我来这里很久了,也算得上是老住户。” “老住户?”霍青霖看着她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说谎,可是为什么胡燕归说当地人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呢? 阿枝“哼”一声,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怀疑的,“到了,到了!”阿枝拍着胡燕归的椅背说,“前面就是了。” 霍青霖说道:“我们去县衙拜访一下宋县长,时间不会太长,如果你不着急,买完东西还在这里等我们。” 阿枝转转眼珠说:“不着急,这个汽车还挺好玩的。” 宋现如刚放下电话,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大帅再三叮嘱泰安府的地方绝不能让出去,可是阎司令却打来电话让他多多配合程鹏飞,宋现如只是个读书人,若非得说与哪一方紧密些,冯宪是老乡。 可除此之外,他毕竟还是泰安府的县长,眼下兵荒马乱,他总不能公然和带着亲兵来上任的警察署长唱反调。 正发愁的时候就听门房来报,说霍少帅来了,宋现如喜逐颜开忙去迎接。 这是霍青霖第一次与宋现如见面,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青灰色长衫,头发梳的很整齐,鼻子上架着一副很大的眼镜框,斯斯文文,看着不像个县令却有些像学校校长。 “宋县长好。” “霍少帅客气,快请坐。” 下人们忙沏好茶端上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被沸水一泡,青绿的茶尖纷纷展开,看着就心旷神怡。 霍青霖心想,自己从未与他结识,他便舍得拿这么好的茶出来,可见自己刚好来在点子上。 果然,寒暄两句宋现如便迫不及待得把话题引到局势上,说道:“宋某听说韩司令就要到济南了,不知霍帅听到消息没有?” “听过一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算不得数。” 宋现如抿起嘴,斟酌片刻说道:“霍帅不是外人,不瞒你说,宋某日前接到了阎司令的电话,说韩司令下月初就能到了。” “阎司令?” “哦,程鹏飞如今是警察署长,他特意打了电话给我。” 宋现如这话说的含蓄,但是霍青霖听出这里面的深意。毫无疑问晋系也看中了这块地方,想通过宋现如探探口风,不过宋现如既然肯坦然地说出来,说明他应该是没有打算让步的。 “既然这样,那应该不会错。” “千言万语一句话,警察署是警察署,以后宋某少不了有仰仗霍帅的地方。” “理应如此。”霍青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有件事想请教宋县长,老王府里以前有一个叫阿枝的姑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宋县长可知道吗?” “阿枝……老王府?”宋现如摇摇头,“老王府地方偏远一些,宋某去的不多,不过老王府那里似乎很少有人住,民间都说那里闹鬼……哦,霍帅莫怪。” “无妨,我也听说过。” “所以说,据宋某所知,这近百余年只怕除了霍帅你,还真没有人在那里住过了。” “不可能,那姑娘大约二十岁上下。” 宋现如见他如此笃定也有些动摇,说道:“或许因为近年时局动荡,逃难过来的,却从未向县里报备,也未可知。” 霍青霖点点头:“或许如此。” 宋现如看看时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霍帅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用饭,权当我给霍帅接风。” “不用麻烦,”霍青霖说道,“外面还有人等着我们。” “是霍帅刚才问的姑娘?” 霍青霖愣了愣说:“是。” 宋现如便笑了,说道:“那么她一定很好看,是个美人。” 霍青霖便低着头笑道:“还可以。” “那宋某就不强留了,咱们改天再聚。” 霍青霖点点头,算答应了,带着胡燕归走出县衙。出了县衙两个人边走边聊,向约定的地方走去。 “霍帅怎么又想起问阿枝的事?” “她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好像是有点,她长得那么好看,性格也可爱,竟然一直是一个人生活……”胡燕归的脸上露出花痴般沉醉的笑容。 “你喜欢她。” 胡燕归一个激灵醒过来:“不不不,绝对没有。” “没有吗?” “我发誓,我胡燕归要是敢对阿枝姑娘有什么别的居心,天打雷劈!” 霍青霖抬头看看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慢悠悠地说道:“旱天雷也是有的,况且这个地方上通天庭下达地府,一定要小心啊。” 胡燕归“嗝”一下噎住了:“那个,我,我……” “怎么样,说实话吧。”霍青霖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喜欢的女人就要放胆子去追,要不然转眼之间就是别人的了。” 胡燕归傻愣愣地看着霍青霖,问道:“霍帅,你认真的吗?” “我像是作假?” “不像……可是为什么呢?你自己不追吗?” “谁说我要追她?” “朱老三说的,他还跟我说老大的女人不能碰。” 霍青霖叹气:“又是他,这老小子挨揍没挨够,他说的也能信吗?” “这么说,霍帅你真的不喜欢阿枝,那我就可以追了!” 霍青霖颇有些无奈,点点头算答应了,可是他又觉得又点不对味,哪里不对呢?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你还是应该谨慎一点。” “霍帅,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觉得阿枝她就是爱撒谎而已。” “爱撒谎,还而已?”霍青霖无语,看样子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胡燕归却不以为然,说道:“您看她说的那些话,一会儿说自己是格格,一会儿又说自己在这里住很久,句句都是破绽前言不搭后语,这很显然就是在说谎。” “对,问题就是她为什么要说谎。” 18.凡心不大动(二) “霍帅,世道艰难,她一个姑娘家,明明知道老王府闹鬼也在这里赖着不走,这只能说明她真的无处可去。这年头谁活着也不容易,只要不是大是大非,偶尔说几句谎,有什么呢?”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是有很多事,我们从来也没有问,都是她自己主动说的。就像你说的,世道艰难她有难言之隐大可以不说,她又何必要编造这么离谱的谎话?” “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嘛!” 霍青霖沉默良久,由此可见,胡燕归的脑子已经彻底报废了。不过这不能怪胡燕归,应该怪他自己,他不应该和一个刚刚陷入爱情的傻子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阿枝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霍青霖他们走过来十分委屈,抱怨着:“怎么那么久?” 胡燕归急匆匆迎过去,狗腿地问:“阿枝姑娘,久等了,东西重不重,我帮你拿。” 阿枝警觉地打量他一眼:“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帮你拿东西嘛。” “这么好?”阿枝狐疑地探究他两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并叮嘱道,“只许拿着,不许偷吃。” “我保证。”说着屁颠屁颠接过东西,傻乎乎地笑,“真可爱。” 阿枝又狐疑地看他一眼。 刚想上车却听胡燕归说道:“阿枝,阿枝,你到前面来坐。” “为什么?” “前面视野开阔。” “后面也可以啊。” 胡燕归挠挠头有些为难,霍青霖见义勇为地说:“我嫌挤。” 嫌挤?吱大仙有那么胖? 阿枝愤怒地瞪他一眼,罢了,好鼠不和人斗。 与此同时胡燕归向霍青霖投去感激的一瞥。 然而没过多久,霍青霖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导胡燕归,现在可好,一路上不得清静。 “阿枝,阿枝,你喜欢吃什么?” 阿枝心不在焉地说:“鸡腿。” “女孩子吃那么多肉不好。” “我乐意。” “那……那你乐意最重要。”胡燕归傻笑。 “阿枝,阿枝,你有什么爱好?” “什么东西?” “爱好,就是平时没有事情做,喜欢做什么?” 阿枝翻个白眼:“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当然就没有事情做,谁会没事找事做。” “哦……好像也对。”胡燕归尴尬地转换话题,“阿枝,阿枝……” “你有话直说就好,不用总叫我,听的我心烦意乱的。” 这句话霍青霖很赞同,听得他满脑子都是“阿枝,阿枝”,就好像睡梦中听到老鼠啃床板,心烦意乱。 胡燕归害羞地笑了笑:“人家喜欢叫你的名字,嘿嘿。” 人家个鬼啊,阿枝敏锐地察觉到胡燕归宛如一只燥热的猫崽子,她透过后视镜看了霍青霖一眼,总觉得这件事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他却平静如水,专注地看着窗外。 哼,狡猾的人类! 霍青霖终于在煎熬中到了家门口,黑唬着脸下车,阿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胡燕归哼着小曲去后院停车,忽然迎面冲过来一辆三轮车,奇怪的是,车夫没在,只有车子冲过来,车后面坐着个女人,尖着嗓子喊救命。 胡燕归打了个转向避过去,霍青霖却避之不及,眼看三轮车就冲过来了,阿枝突然扑上去把霍青霖推出去。 霍青霖就地一个翻身站起来,三轮车已经停住了,车轮却被撞成了麻花,这才看出来车上的女人正是何小玲。 这时车夫才追上来,不住地向何小玲道歉,何小玲责备:“你怎么回事,骑着车也能掉下去。”又问阿枝怎么样。 车夫也委屈,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突然让人推了一下就掉下去了。” 阿枝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刚想动便发觉自己的腿断了,不过也不是很害怕,只是疼而已。 她看看霍青霖,庆幸刚才撞上的不是他,要不然自己还不一定要遭什么罪。 刚想偷偷施法治好自己的腿,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啊呀,她的脚骨折了!”只见何小玲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脚腕上。 阿枝狠狠地瞪她一眼,淡定中不乏怨恨地说:“多谢你关心啊!” 何小玲缩缩脖子,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又对霍青霖连连道歉,“对不起,霍少帅,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霍青霖皱着眉头对阿枝说:“怎么这样跟何小姐说话,她也是受害者。要不要紧,还能动吗?” 阿枝那叫一个委屈,心想,要不是她一惊一乍的本宫这会儿早就活蹦乱跳了,就是她多嘴才害的本宫不得不在这里装重伤。 阿枝越想越委屈,“哇”一声哭起来:“疼!不能动!疼死了!” 胡燕归惊慌失措,忙说:“我去找大夫!”钻进车里,一踩油门就冲出去了。 霍青霖抱起阿枝,刚要走,却被何小玲拦住,欲言又止似的。 “何小姐有事?” “原本来是想告诉霍少帅一声,小玲还欠您一首曲子,最近刚谱了一曲新调……” 阿枝抽抽鼻子,好浓的狐狸臊味儿,“哇”一声又哭了:“我腿都断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唱戏听曲的事儿,你们都没有良心吗!”阿枝俯在霍青霖肩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霍青霖也顾不得什么待客之道,只说了句:“改日再说吧。”就径直走了。 方才那车夫一改之前战战兢兢的模样,摘下帽子,看看何小玲问:“姐姐,是他吗?” 何小玲叹口气:“之前在茶馆里见到的时候觉得像,这会儿又不太像了。” “刚才的情形那么紧急,如果真的是他,他又钟爱那女子,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起码不可能毫无破绽。” 何小玲凛然竖起眉毛:“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爱那个女人?”旋即又叹息道,“倘若他是,便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他只爱他自己。” 她的眼睛里全是冷寂,她明知道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却偏偏爱上他,真是冤孽。 阿枝看着包裹严实的右脚悲从中来,拉着大夫问长问短。 “大夫,我的脚腕多久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痊愈,怎么也要三个月。” “三个月?太久了。”阿枝很难过,三个月不能动,且不说这三个月霍青霖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即便没有霍青霖,让她在床上三个月干巴巴躺三个月她也会发霉的。 19.凡心不大动(三) “三个月是痊愈,不是三个月不能下床。”霍青霖看穿她的心思说道,“以前打仗的时候,被人追着打,我不到一个星期就下地了。” “真的?” “嗯,所以现在一到阴天就伤口疼。” “哦。”阿枝想,她才不会伤口疼。 既然霍青霖不到一个星期下地,她就勉强坚持两个星期再痊愈吧。 送走了仁德堂的大夫,阿枝突然想起什么,问霍青霖:“你不是很厉害吗,也会被人追着打?” “会。”霍青霖老实地承认,“后来我把他们引到了包围圈里包饺子。” “包饺子?你把他们吃了?” 胡燕归噗嗤笑出来:“不是吃了,包饺子的意思是内外夹击,把他们全部歼灭。” “好吧,厉害死你了。” 胡燕归看看阿枝:“阿枝,你还疼吗?” 阿枝本来已经忘了,被他一提又想起来,认真地感受了一下,顿时蔫了:“疼,特别疼。”说着倒在床上,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这怎么办,怎么办呀!”胡燕归抓耳挠腮,突然说,“我去找大夫,问问他有没有止痛药,我这就去,阿枝你忍一忍!”然后宛如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阿枝木然地望着胡燕归消失的背影:“他跑得可真快。” “嗯,他的腿脚是最好的。” “那你有什么用?”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阿枝翻个白眼:“这么辛苦的工作,从今天开始就交给我吧。霍小猫,本宫有点饿了,去给本宫拿点吃的来。” “你使唤我?” “不应该吗?本宫可是为了救你,知恩图报你懂吗?” 霍青霖哑然。 “去吧。”阿枝挥挥手。 不一会儿霍青霖出现在饭堂里,对老郭说:“还有什么吃的?” 老郭愣了一下:“没了。不过马上有,霍帅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霍青霖想起今天胡燕归和阿枝在车上的话,说道:“不用了。”转身出门去了。 不多时推门回来。 阿枝鼻子灵,老远就闻到烤鸡香味,要不是必须得躺在床上她早就跳下去了。 “烤鸡!烤鸡!”阿枝两眼放光。 “你是黄鼠狼变得吗?” “才不是。”阿枝接过鸡腿大快朵颐。 “那就是狐狸。”霍青霖挑挑眉毛。 “呸,更不是。”阿枝大口大口地撕着鸡腿,“说起狐狸,你可要小心点。” “小心什么?” “小心狐狸精。”阿枝吃光了鸡腿还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 “哪来的狐狸精?” “就是那个何小玲啊,尖下巴,吊梢眼,一看就是狐狸精,八九不离十。” 霍青霖嗤笑一声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女人,但凡看见个别的漂亮些的女人就说人家是狐狸精。” “喂,我可是说认真的。” “哼。”霍青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却说道,“你长得也不错,尖下巴,吊梢眼,难不成你也是狐狸精?” “你说我长得好看我没意见,但我可不是狐狸精,她身上有狐狸臊味,我可没有。” “是,你没有,你身上是鸡腿味。” 吱大仙对霍青霖的态度很不满意,翻个白眼说道:“喂,本宫有点渴了,去倒碗水来。” 霍青霖叹口气,颇有些无奈似的,但还是端了一碗水过来。 “嗯!太烫了!”阿枝翻着眼皮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 霍青霖掺了些凉水,又端过来。 “唉,又有点凉了,本宫可是病人,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霍青霖倒吸一口气,这次再回来,脸上已经挂了一层薄薄地怒气。 吱大仙尝了尝:“又有点……”抬起眼睛有意无意扫到霍青霖的脸,“还可以吧。” 第二天阿枝一睁开眼就喊:“霍青霖!霍青霖!” “阿枝,阿枝,你起来了!” 这个语气有点熟,好像是胡燕归。 果不其然,胡燕归正端着药站在床边:“我等你好久了,快吃药吧。” 没搞错吧,刚睁开眼就吃药,本宫还没吃饭呢! 阿枝转过头去:“不吃。” “不吃药怎么能行呢?” “霍青霖哪去了?” “出去了。” “他出去了你怎么不跟着?” “霍帅说了,他自己去,而且人家何小姐也没请我,我去多不合适。” “何小姐?”阿枝坐起来,“她,她摆明了别有用心,你怎么能让霍青霖一个人去呢?你看不出来她那是狐狸给鸡拜年吗?” “这……不会吧。”胡燕归挠挠头,“何小姐她看上去挺和气的。” “废话!坏人会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脑门上吗?去去去!现在就去!把他给本宫抓回来!”阿枝说着使劲把胡燕归往外推。 “好,你吃了药我就走。” “你走了我就吃!”阿枝梗着脖子说。 “你要说话算数。” “去,快去!” 吃药,想得美,本宫又没有病,为什么吃药?阿枝等胡燕归的脚步声远去才爬起来,施个仙法,溜走了。 吱大仙见左右无人,闪进土地庙,敲敲香炉,不一会儿土地钻了出来。 “老头,你枝大仙又来了。十日期限已到,你想到办法没有?”阿枝盘腿坐在供桌上吃贡品,没想到这老家伙香火还挺旺。 “嗯……这件事情的确有些难度。” “呸,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谁说的,老夫话还没说完呢。这件事的确有些难度,但老夫我见多识广博览群书还是找到一个解决之法。” “什么方法?快告诉我,那个霍青霖作死到不行,一会儿看不见他我就害怕,就怕他又捅了什么篓子拖累我。” “嗯,这个方法嘛,也算不得化解之法,但却是缓兵之计。” “说来听听。” “就是当年带你上天庭的织女。” “织女?她除了长得好看还会干什么?” “你小小年纪这么陈腐,现在流行进化论,凡事都是会变得,你要多读点书才行。” “行了行了,你唠叨死了。” “人家织女现在自己当老板开了个杂货铺,什么奇珍异宝都有。” “真的假的?她从哪得来的那些什么奇珍异宝?骗人的吧?” “她男人不是凡人嘛,还有他们家那头牛那是魔界的畜生,所以他们家脚踩黑白两道,什么货都能搞到手。” “这么厉害?” “我听说他们最近从魔界黑市上弄到一对戒指,据说能够相互续命。” “相互续命!这么说如果我有那东西,我一个,霍青霖一个,就相当于把我替他受的灾和他对半分!” 20.善待动物,人人有责(一) “理论上,应该可以。” “那我这就去找她!”阿枝噌地跳起来。 “啊呀,你多读点书,多动动脑子,你是被罚下天庭修行的,怎么去找她。” “哦……对。那可怎么办?”阿枝又幽怨地坐回到香案上,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啊呀,你多读点书,多动动脑子,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他们会下来做生意的嘛!” “有道理啊!你这老家伙还挺聪明的!” “老夫也没多聪明……” “不用谦虚。” “是你傻。” 阿枝“哼”一声,跳下香案,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对了,那个何小玲你知道吗?” “知道,文人茶馆那个唱琴书的。” “她是不是……” “她是只野狐狸,你看不出来吗?” “果然是,我就说闻着一股子臊味儿。” “她得罪你了?” “那也没有。” “料她也不会,她在泰安府好多年了,一向本分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那她怎么总缠着霍青霖?” “有这事?” 阿枝点点头。 “嗯……那个霍青霖,听说长得不算难看?” 阿枝点点头。 “那八成就是了。”土地捻着胡子一脸八卦,“他们狐妖和你们不同,他们向来疏于修行,却沉迷于体验人间真情挚爱,所以他们狐妖即便是渡劫也多是情劫。” “这么无聊?” “人家的风俗就是这样,那何小玲八成看上霍青霖了,反正你七夕也要去找织女,不如向她打听打听,她那里有个八卦石,世间所有八卦没有她不知道的,多付她点银两就可以打听一次。” “打听消息还要花钱,亏她还是织女,钻到钱眼里去了。” 说着摇身一变化成原形,飞速向文人茶楼跑去。可是茶楼里根本没有人,阿枝又化作人形,像伙计打听:“何小玲在哪呢?” 伙计说:“何小姐今日不来,说是身子不适在家休息。” “她身子不适?得了什么病?” “那就不知道了。” “那她家在哪?”阿枝笑着塞给他几个铜板。 伙计接过铜板想了想说:“就在岱宗坊往北一走就到了。” 阿枝出得茶馆大门找个背静地方又变回原形,向岱宗坊跑去。小狐狸精,看你要做什么怪! 何小玲的家,简单,却很干净,水缸、脸盆各有其所在。院子里一棵大枣树,何小玲就在枣树底下拨着弦子调音。 霍青霖坐在对面打着扇子乘凉,有些百无聊赖似的。 不一会儿何小玲看了霍青霖一眼,歉意地笑笑:“霍帅久等了,忘了给您泡茶。” 霍青霖早就口干舌燥,又不好意思开口,听她说泡茶也不拦着。 阿枝藏在门后看着他们,左瞧右瞧,怎么瞧都别扭。她觉得那小狐狸精必有阴谋,方才的笑也不是好笑。 她压着尾巴贴着地皮跟着何小玲溜进去,只见何小玲鬼鬼祟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把药粉撒进茶壶里。 这个小狐狸精,果然不是好东西! 何小玲端着茶壶走出去,给霍青霖斟满一杯:“霍帅请用茶。” 霍青霖皱皱眉头,说:“多谢。” 然后端起茶杯,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茶水有什么不妥。 阿枝急的挠墙,眼看就要喝进去了,一道白影掠过,茶杯打碎在地上。 何小玲也吓了一跳,指着刚才的白影问:“那是什么?” 霍青霖歪着头挑挑眉毛:“像是一位小友。” “小友?” 阿枝跑得太快,撞翻的茶杯里溅出滚烫的水全撒在她身上,烫的她吱吱叫。 霍青霖循声找到门后,果然一只小白老鼠俯在地上,样子颇有些可怜。 伸手揪住尾巴把它拎起来。 阿枝大怒,能不能别揪我尾巴!能不能别倒着拎我! 可惜霍青霖听不懂,惊呼一声:“好厉害,是不是又想咬我?”掐住它的脖子,把它抓在手心里。 何小玲惊叫道:“老鼠!” 阿枝不屑地看她一眼,大惊小怪,你一只野狐狸还不就是大一些的老鼠。不过何小玲道行浅,阿枝能够识破她,她却不能识破阿枝。 “没关系,这小老鼠我认得。” “您认得老鼠?” “这小白毛老鼠一直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当然认得。” 何小玲有些想不通似的:“意思是,这只老鼠是您的……家宠?” “你要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妥。”又把阿枝举到眼前,“小东西,看你这回往哪跑。” 跑,本宫才不跑呢,本宫是来抓你回家的! 霍青霖摊开手见它并没有要逃走的打算,也有点好奇。摸摸它的腿,又惊呼道:“你的腿也骨折了,骨折了还能跑那么快?” 吱大仙恼火,霍青霖!你摸来摸去,摸哪里呢! 霍青霖见它只是吱吱叫却不跑,一双花椒仁一般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竟像是在同自己讲话,愈发觉得有趣。 索性将他往袖里一塞,对何小玲说:“先告辞了。” “哎,霍帅还没有听完曲子。” 霍青霖笑道:“不瞒何小姐,霍某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有劳何小姐招待。”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 刚一出门就看到胡燕归开着车过来,便问他:“你怎么在这?” “阿枝让我来的。” 霍青霖听了也没多问,坐上车说:“回家。” 阿枝缩在霍青霖袖子里,不多会儿有点闷,露出头来透气。 “霍帅,白老鼠!” 阿枝没防备让他吓了一跳。 霍青霖便说:“一惊一乍干什么,开你的车。” “哦。”胡燕归犹豫不决,“霍帅,老鼠很脏的。” 阿枝不高兴,呸,你才脏!转过头去,脑袋钻袖子里,拿屁股对着他。 “你说话小心点,它听得懂你讲话。” “霍帅,你真会开玩笑。” 霍青霖懒得搭理他,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原本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更何况他又留过洋,学过进化论,可他偏偏就觉得,这小白老鼠听得懂人话。 或许动物原本就能听懂人话,比如猫,狗,那么老鼠听得懂人话,大概也不算伪科学。 霍青霖看到胡燕归身边放着毛线,便问他:“那些毛线干什么用的?” “老郭让我给他带的,说他老婆要用。” “给我用一截。”说着自己伸手去够,撤下长长的一截。 21.善待动物,人人有责(二) 阿枝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拔腿就要跑,可惜没跑掉被霍青霖掐着脖子拎起来。 “就知道你想开溜。” 说着用毛线一圈一圈把阿枝捆起来,不一会儿阿枝就变成一团绿线球。 “吱吱,吱吱吱!”霍小猫,你敢绑我!霍小猫,吱你大爷!阿枝要气炸了。 霍青霖以为它又想咬人,索性把它的嘴巴也缠住了。 吱大仙四脚朝天横躺在霍青霖膝盖上,颜面扫地,心如死灰。 好在路途不算太远,一到家,霍青霖就把它解开放进了笼子里。 吱大仙露出两颗门牙,咬咬笼子,再一次心如死灰。 霍青霖看不出阿枝的忧伤,兴致勃勃地拿出花生米给它吃。阿枝不高兴,用屁股对着他。 霍青霖不死心,戳戳她屁股,阿枝好恼火,转头就想咬他手指,转念一想,不太对,若把他咬伤了,最后还不是自己遭罪。 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咬下去。 胡燕归叹为观止,大呼小叫:“咦!它好像真的通人性,它不咬人!” 阿枝暗暗腹诽,大惊小怪,没见识。 “霍帅,我知道有一种玩法!” “什么?” 阿枝的心底又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胡燕归把她从笼子里抓出来,扣在盆子底下,阿枝急的直挠盆。 忽然盆子动了,阿枝被盆子驱赶着翻来覆去满地滚,也不知道滚了多少圈。 不一会儿听到胡燕归大笑:“你看,你看,我早就听说,把老鼠扣在盆子下面,正转三圈倒转三圈,它就会自己不停地转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 阿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根本没法走直线,气的哭出来,胡燕归,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还好霍青霖把她捞起来,重新塞进笼子里,对胡燕归说:“你真是无聊透了。” 胡燕归吐吐舌头:“好玩嘛。” “有这个时间你不去看看你的梦中情人,看看她好些没有。” 阿枝竖起耳朵,胡燕归的梦中情人? 胡燕归却叹口气说道:“霍帅,我觉得阿枝不喜欢我。” 什么鬼?阿枝愣了一会儿,这个傻瓜竟然觊觎本宫!而且,他才刚羞辱了本宫!阿枝不屑地转过身去,心想,喜欢你就奇怪了,神经病! “我觉得,阿枝喜欢你。” 没有的事,别胡说八道,阿枝心想。 “喜欢就去追,别想那么多,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就算本来是你的最后也会变成别人的。” 这话有点道理,但是本宫的确不喜欢他,再努力也没有用。你吱大仙拥有一个位列仙班的崇高理想,儿女情长的事是不会考虑的。 胡燕归听了霍青霖的鼓舞顿时下定决心:“对,霍帅你说的对!我不能放弃,我去看阿枝啦!” 阿枝不禁暗暗咋舌,啧啧啧,只怪自己生的太美,罪过,罪过……不,不对啊!本宫在这里呢! 果然没过多久,胡燕归就大呼小叫地冲进来:“霍帅,不好了,阿枝不见了!” 还是霍青霖更加沉稳,问道:“问过门房没有,有没有见她出去过?” “对,我糊涂了!”胡燕归抬脚就要走。 “回来!”霍青霖说,“如果府里找不到,就派人去外面找找,她爱吃爱玩的地方,再不行就去找宋现如,让他贴告示去找。” “是!” 吱大仙趴在笼子里有点得意,看他们着急匆匆的样子,看来自己还挺重要的。 只可惜,不是本宫有意让你们着急,是你们眼拙,分辨不出本宫的仙姿。 阿枝冲着霍青霖吱一声:“霍青霖,本宫饿了。” 然而霍青霖只是看了它一眼,满脸沉郁地坐回到座位上,对着窗子发呆。 “吱吱!霍青霖,本宫饿了,本宫要吃鸡!霍青霖!” 霍青霖终于把目光投向它,伸出手指摸摸它的脑袋:“饿了?” “吱,对对对。” 霍青霖扔进去两颗花生米。 “吱,不吃这个,吃鸡!” 霍青霖想了想又扔进去两块碎核桃。 “不吃!吱!吃鸡!” 霍青霖顺着它的目光望去,桌子上放着一根鸡腿,估计是胡燕归路上买的,却因为太匆忙落在这里。 阿枝很满意他的通情达理,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不行,这不是给你的。” 什么!阿枝急的在笼子里团团转,又发了疯似的啃笼子。 “你想出来?” “出来也不错,吱,你放本宫出来。” “那你不许跑。” “吱,本宫发誓,本宫肯定不跑,本宫才不急着现身,就是要急死你们,让你们欺负本宫,吱哈哈哈哈哈!” 霍青霖慢慢打开笼子,阿枝慢悠悠地爬出来,却没有爬太远,乖乖地俯在霍青霖手边。 霍青霖用手指轻轻摸它头顶的毛,从头顶刮到后背,阿枝想了想,觉得反正自己这会儿只是一只老鼠,也不用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 何况,阿枝伸个懒腰,他手指头滑来滑去是真舒服,这么好的推拿,不享受白不享受。 不知不觉,阿枝竟然睡着了,睁开眼睛,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变暗,霍青霖支着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目养神。 窗外殷红的天,青灰色的树杈上顶着一只圆圆的红彤彤的大太阳,就像一颗鲜美流油的鸭蛋黄。枝大仙嗅到不远处飘来的,隐隐的烤鸡香味,看看霍青霖,蹑手蹑脚地靠近。 “馋嘴的家伙。” 阿枝吓了一跳,缩缩脖子不敢动了,生怕他一生气又把自己扔回到笼子里去。 霍青霖伸手把鸡腿拖到自己面前,把油纸打开,一股浓郁的香菇味扑面而来。 阿枝的眼睛像被绳子牵着一样盯着鸡腿。 “想吃?” 阿枝用乌溜溜的花椒籽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霍青霖撕下一小块放到它嘴边,三两下就吃光了,又定定地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 霍青霖笑笑说道:“罢了,”不经意向窗外望了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消息……”他把一整只鸡腿丢给阿枝,“你吃吧。” 阿枝笑逐颜开,吱吱地上蹿下跳,终于吃到了! 吃饱喝足阿枝趴在桌子上犯困,抬头看看霍青霖,忽然发现他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出门,晚上也没有吃饭。 阿枝打个哈欠,他不饿吗?真奇怪。 22.同生共死环(一) 几天光阴一晃眼就过去了。 阿枝一觉睡醒,慢慢悠悠爬到窗台上,将近中午,太阳已经很高了,还是困。刚想再睡一会儿,忽然听到胡燕归说:“霍帅,宋县令说今晚请您去聚仙楼给您接风。” “今天?” “对,他还说今天是七夕,聚仙楼排了新戏。”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不是让我去听曲儿,就是叫我看戏,我又不爱这个。” “总归是要去的,毕竟是人家一番心意。” “我知道。”霍青霖叹口气问,“阿枝有消息没有?” 胡燕归摇摇头:“这都四天了。” 霍青霖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可是他也想不通,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即便是绑架也该要赎金的。 他又想,或许她走了,可是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还是说,在她心里是不需要告别的。 这么想想也有道理,或许她就是觉得不需要告别。想到这,霍青霖便有些不悦,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阿枝啃啃指甲,心想,今天就是织女下凡的日子,土地老头说,她每次下凡会在黑龙潭接受供奉,黑龙潭里锁着黑龙,所以那里会禁一切仙术法术。 阿枝想,她选在那么个地方,肯定是为了遮挡那些货上的法术,一切法宝到了黑龙潭附近都是破铜烂铁,这样天界自然发现不了她倒卖仙魔两界法宝。 阿枝看看天色,现在出发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她本以为自己的脚腕已经好了,天黑前赶到黑龙潭并不费劲,却没想到,没有仙法相助,像一个凡人一样爬上去,原来这么累。 她常年不徒步爬山,还没走到一半天已经黑了,夜里爬山更加艰苦难行,一不小心就被横生的树枝划伤了脸,她又怕草丛里有蛇,虽然得道多年,可是对蛇和猫这类天敌还是带着天生的惧惮,阿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了黑龙潭。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影正蹲在大石头上点钱。 “织女姐姐!” 不远处的影子浑身一哆嗦:“谁?” “我,你还记得吗?七百年前你重返天庭的时候,我藏在你的妆奁盒子里。” “哦哦哦!你啊,那只小老鼠,把我胭脂都咬碎了!” “哎呀,那个……往事已矣,就不要提了。” 织女横她一眼:“那你今天来,想干什么?” “那个,当然是照顾您的生意啦。” “咳,”织女尴尬地咳嗽,“什么,什么生意?我不做生意,听不懂。” “织女姐姐,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都知道了。” “你,我,你怎么知道?” “那你就别管,反正我知道,而且我是诚心买东西的。” “真的?你要买什么?” “我听说织女姐姐前些日子新得了个厉害的指环,可以给带戒指的两个人相互续命。” “同生共死环?” “对对,就是那个!” “那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到手的,本来是打算自己用的,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阿枝不傻,当然不能把土地供出来,说道:“织女姐姐,你这么大本事,身份又高贵,哪里用得着这个?任凭是谁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和您过不去的。” “你不用说这些话唬我,做生意要讲规矩的。” “那您直接划下道来吧。” “你倒豪爽,那就这个数吧。”织女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五百?” “五百?五万!” “五万!那也太贵了!” “贵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同生共死环,小命分你一半。同生共死环,虐狗的环,保命的环。对方遇到生命危险,有仙根的你会立刻收到警报第一时间进行抢救,如果对方不幸死亡你还能紧急渡命,开启小命分你一半模式。乞巧节到了,此法宝献给作死不打草稿,作妖不加标点的你。这么好的东西,五万很贵吗?”织女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完才换气。 “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吱大仙被织女的气势震慑住,何况没钱这话说起来终究是心虚。 “那就没办法了,我走了。” “别,我是真的想要,织女姐姐,通融一下嘛。” “这个么……”织女临水而立,仙姿绰约,半晌说道,“不然这样,你帮我个忙,我就把这东西白送给你。” “有这种好事?好好好,我答应你。” 织女鬼鬼祟祟地咬耳朵:“这黑龙潭里有一条黑龙,想必你是知道的。” 阿枝点点头。 “它脚上有颗堕仙铃,是个无价之宝。” “等等,你该不会让我给你取上来吧?” “你真聪明!” “不,这可不行,我可不敢。那是龙,我有多大本事敢动它的东西,而且我现在一丁点法术都没有,下去就死定了。” “你放心,这事儿没想象的那么难,那条龙已经在水底睡了五百多年了,只要封印不开它就会一直睡着,它脚上那个铃铛是它堕天的时候就有的,就算偷下来也不要紧。你不是耗子精吗,偷东西你最拿手。” “就只是把那堕仙铃偷出来?” “对。”织女和气地笑。 “这么简单你怎么自己不去?” “我是仙,碰不得那堕仙铃,你就不一样,你是妖。”织女如今求人办事,态度和缓许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毕竟从前是妖身,底子在那里。” “可是我不会水啊。”阿枝有些为难。 “我有避水珠,这可是连法术结界也镇不住的好东西,含在嘴里,在水中也像在陆地上,呼吸自如。” 阿枝考虑了一下,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点点头答应了。 “对了,你让我冒这么大险,该多给我点赠品。”阿枝说。 织女点着下巴想了想:“那我许你向我打听一条消息,我有块八卦石,天上地下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平时来打听的都要付五百两,我免费赠送你一条。” 阿枝原就是这个打算,听她这么说当然答应,便问道:“岱宗坊的何小玲和老王府的霍青霖是什么关系?” “嗯……我来看看。”织女口念法诀催动八卦石,不一会儿说了两个字,“情劫。” “情劫?你没看错?” “当然不会错,”织女狡猾的笑笑,“真是一段荡气回肠,鸡飞狗跳的狗血剧情……哎,我还没说完呢!” “不听了,我还有急事呢。” “还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不听,不听。”吱大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听,她一个以飞升为己任的大仙才懒得同他们牵扯。 “哎,避水珠。” 阿枝接过避水珠塞到嘴里说:“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那当然。” 这才放心地潜入到水里。 23.同生共死环(二) 避水珠果然是好东西,阿枝潜下水,心想要是能回头把这避水珠也扣下就好了。 黑龙潭站在岸边看只是一个极小的水潭,只是比平常的潭水深所以水色是深青色,阿枝起先没想到黑龙潭底原来有这么开阔,且越往下走越开阔,潭壁有斜伸出来的石阶,一圈圈环绕着,像人工修砌而成。 不时有银色的小鱼成群结队地从她眼前游过,很有趣。还有一些水草和叫不出名的奇怪生物,五颜六色,倒也美丽。 水色是越往下越深,渐渐的,阿枝仿佛置身于黑夜之中,之前有趣的生物也渐渐少了,除了有长着獠牙的大脑袋鱼,有时会横冲直撞地冲过来,还有滑腻腻的水蛇。 阿枝惊叫一声,抱头鼠窜,突然脚被缠住了:“蛇!蛇!救命!!” 阿枝一个不小心把避水珠吞进肚子里。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砰”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才停下来。这才发现缠在她脚上的并不是蛇而是一条水草。 阿枝长处一口气,这下好了,避水珠被她吃进去了,也不用还了。她向四周望去,黑压压一片。 “好大的石头。”阿枝抬头仰望。 突然石头动了……这,这不是石头,是龙啊! 阿枝忙找地方躲,可是周围光秃秃的,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或许这么黑,它看不见吧……不对,织女好像说,封印不解它就不会醒。 那就不用怕了,想到这,阿枝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嘿嘿,小黑龙,你阿枝大仙驾到了,还不接驾!吱哈哈哈哈!”虽然没有人搭腔,但是还是很开心,感觉爽爽的。 “阿枝是谁?” 一道光投来,把阿枝笼罩在光圈之下。 “吱!”阿枝大惊,“谁在说话!” “不是你先和我说的吗,小老鼠?” 阿枝抬头望去,原来光的来源是黑龙的眼睛,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清了:“吱吱,织,织女不是说要解除封印你才会醒吗?” “织女?她算老几?她说的话就这么可靠吗?小老鼠,你明明是一只鼠妖却散发着淡淡的仙气,你和那个织女是什么关系?” “吱,没,没什么关系,我想从她那里买东西,可是我买不起,她就让我帮她办一件事,我,我就……吱!”阿枝捂住嘴,笨蛋阿枝,你都说了什么呀! “然后呢?你要帮她做什么事?” “唔唔。”阿枝捂着嘴摇摇头。 “没关系,说出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黑龙说,不过它的样子可一点儿也不像他说话的语气那么慈眉善目。 “我,就是,就是让我来拜见黑龙大爷。”阿枝说。 “说实话!”一声高亢的龙吟,在水中激起滚滚巨浪,阿枝被水推着翻了好几个跟头。 阿枝刚要起身,一只巨爪从天而降把她按在地上,黑龙贴着阿枝的脸,阴森森地说:“老鼠的话不可信,神仙的话也不可信的,神仙派来的老鼠说的话最不可信。但是我们龙族说话一向可信,你信不信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撕碎了吃掉!” “黑龙大爷,黑龙大爷饶命!我说实话,我个子小,吃了也不管饱!” “说!” “是,织女让我来,是为了偷黑龙大爷的堕仙铃。” “她要你偷我的堕仙铃?”黑龙有些不相信似的。 “是。” “她竟然让你就偷我的堕仙铃!” “黑,黑龙大爷息怒,阿枝不敢动你的东西,阿枝就不打扰您休息,阿枝告退。”阿枝趁机从它爪子底下钻出来,转身就要走。 “站住。” 阿枝只好站住,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堕仙铃我可以给你。” “什么?”阿枝看看黑龙,摇摇头,“不,阿枝不要!” “说给你就给你!不要也得要!”黑龙暴怒,又是一声高亢的龙吟。 要不是已经靠在墙角,不一定要飞出去多远。 织女在潭边听到谭底传来一声又一声龙吟便觉得不妙,心想,自己刚才骗那小老鼠黑龙是睡着的,这会儿她没防备或许已经被吓死了又或许被吃了。 迟疑中,天边飞来一道白光,织女立刻认出来那是太白金星,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想偷堕仙铃那就不好了,刚要走,太白金星已经到了。 “织女也在。”一个清丽中透着些寒意的声音说道。 织女向着面前锦衣白发的青年福身:“太白金星好。今日是七夕,我特地下凡一趟。” “是了,难怪你在。”太白金星说道,“方听到龙吟,似是黑龙的声音,不知织女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也在好奇呢,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什么事。” “这黑龙原是妖王坐骑,性情极为不驯,只是这近百年来也算安分,怎得今夜如此不安?只怕是另有原因,我得去看看。” “哎,等等。”织女心想,太白金星最不通融,若知道自己派耗子精去盗堕仙铃必定麻烦,便说,“你贸然下去,危险不说,若不甚碰了什么机关把那黑龙放出来,这责任谁来担?” 太白金星便迟疑了。 织女又说:“当年布下这大阵的是太上老君,不如请他来再说。” “可是这个时辰老君应该在闭关炼丹,恐怕不能赶到,若出了意外,你我都在这里却不作为,这责任又该谁担?”说话间又一声龙吟,震得地动山摇。 太白金星不管织女阻拦,在结界上打开一个缺口,提剑冲下水去。 黑龙对阿枝说:“这铃铛我可以交给你,反正我已经堕身妖魔道,这堕仙铃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给你也无妨,但是你要帮我重获自由。”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这么大本事都出不去,我怎么能帮你重获自由?” “很简单,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的妖力被困在缚妖瓶里,你只要帮我把瓶子打碎,我便可重获妖力。” “你说的轻松,我帮你打碎缚妖瓶,到时候天庭问罪我怎么交待?” “你先去打碎它,我获得妖力并不逃脱,反正我也在这里被困了几百年,就算再呆几百年又何妨。只要我不脱逃,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妖力已经恢复。等我逃走的时候,你又不在场,自然算不到你头上。” “这么说倒是不错的主意,那好吧,我答应你。” 突然,水中闪过一道金光。 “不好,是太白金星,你快走,别让他发现你,你打碎了瓶子就走,不要逗留。”黑龙把堕仙铃交给阿枝。 24.同生共死环(三) “等等,缚妖瓶在哪?” “那个洞里。” 阿枝顺着黑龙指的方向望去,怪不得它不自己打碎,那个洞只有一个拳头粗细,分明就是一只耗子洞嘛。可是这么小的洞,她这幅模样也进不去啊。 黑龙看出她的迟疑说道:“化成原形,化原形不算法术。” 原来化形不是法术?阿枝摇身变回形,钻进洞里。 阿枝前脚钻进洞里,太白金星便到了。她怕漏了行踪,卯足力气一通跑。不料这洞里竟然四通八达好似一座迷宫,阿枝一顿乱窜。 外面不时传来凄厉的龙吟,她突然有点担心黑龙,它虽然看着厉害,可是现在的它没有一点妖力,而太白金星可是仙界的剑术大师,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忽然前面有一线亮光,一只鲜红的琉璃瓶就在前面,里面蕴藏着诡异的紫色光晕,阿枝飞身扑上去,一头撞向琉璃瓶,琉璃瓶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紫色光晕大盛照亮了整个潭底。 “吱你大爷!这么大动静还说不会被发觉!那老黑蛇分明坑我的吧!”阿枝见情况不妙赶紧逃脱,又怕被太白金星发觉,只好找偏僻难行的小路。还好她擅长打洞,潭底泥土又比较松软。 与此同时太白金星发现缚妖瓶碎,立即以剑气引动天雷。 黑龙疯狂地扭转着庞大的身躯躲避:“太白金星!你妄动私刑!” “尔等妖孽为祸世间,天帝仁慈令你在此处反省,你却毫无悔意妄图逃脱,今日我便斩了你,把你就地正法!”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我妖力已经恢复,索性就与你在此分个胜负!”黑龙腾起身子挣脱枷锁,巨大的尾巴向太白金星挥去。 “堕仙龙妖,妖王坐骑,我早就想与你一分高下!”太白金星纵身一跃闪过黑龙的攻击回身便提剑向黑龙刺去。 黑龙却大笑着飞出水面:“太白金星小儿,蠢顿愚昧,你何德何能配与我交手,想和我打再过五百年吧!” 织女察觉不妙早已经跑了,阿枝一条地洞打到岸边,见织女早就没了身影后悔不已,暗恨没有早先她把同生共死环留下。 忽然看到岸边土壤好像有被动过的痕迹,忙冲过去,刨了两下,果然同生共死环就在那里。 阿枝叼起指环,立刻一道传讯符飞起来: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把堕仙铃埋在原处,我回头来取。没有落款,但肯定是织女留下的。 阿枝迅速把堕仙铃埋好,黑龙已经冲出水面看到阿枝的身影说道:“今日我欠你个人情,他日有机会必还!” 话音未落太白金星也追了出来,阿枝心下大惊。 心想,你这黑蛇真心感激我就不该把我拖下水,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摆明了告诉太白金星我就在附近。 果然,太白金星立刻四下观望,寻找黑龙的同谋。 阿枝赶紧又四脚开工打个洞,躲了起来。暗暗叹息,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太白金星发觉。 等了好一会儿见太白金星和黑龙都没再回来,这才偷偷探出头来,下山去了。 阿枝刚下山便遇到一个跛脚道士,衣衫褴褛,一手拄着一根破拐杖,一手端着一本破书,拦住阿枝的去路。 “妖孽!” 阿枝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绕过去。 “妖孽!” “说谁呢?”阿枝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暗骂瞎眼道士,本宫分明是仙。 “就说你。”跛脚道士很执着,“贫道的天书上说有一只鼠妖,乃是妖王黑龙的同谋,此刻该从黑龙潭下来,然后你就下来了,你就是妖孽。” 天书是什么东西?难不成那天书上的消息是太白金星发布的? “什么天书,从来没听过,别随便拿本破书就糊弄人。”阿枝不屑。 “大胆妖孽,天书乃太白金星所著,你竟然称其为破书,还说不是妖孽,看我这就收了你!”说着举起杖子便打。 阿枝刚要躲,斜刺里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道士的杖子,竟然是霍青霖。 “霍青霖,你怎么在这!” 霍青霖抓着道士的杖子问:“这话该问你,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在这。” “我……”阿枝刚要说话,跛脚道士把杖子从霍青霖手里挣脱出来举杖又打,还说道:“呔,打死你这妖孽!” 这下胡燕归也不高兴了:“你这疯道士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再在这里乱说老子毙了你!”这话说得很有霍青霖的风范,只是稍显稚嫩一些,但是吓唬那跛脚道士也足够了。 那跛脚道士一看,立刻认怂,说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你们会后悔的!”便拖着他的跛脚走了。 阿枝做个鬼脸:“略略略,老瘸子!” “你不用说别人,你又怎么样。脚腕的伤好了吗?还有,这两天去哪了?” 阿枝看看霍青霖那一脸严肃的模样顿时有点怂,说道:“快好了,好多了。” “我看看。” “看什么看,大街上呢。” “霍帅,上车再说吧。”胡燕归说。 “就是,再说。”阿枝附和道。 上车后,阿枝立刻拿出同生共死环给霍青霖看。 “这是什么?” 阿枝转转眼珠,说道:“我去山上求的,能保平安。” “什么时候求的?” “就今天。” “你上山就为了求这个?” “对啊。”阿枝眨眨眼,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霍青霖看看她的脚,难怪她出去这么久。又有点尴尬地看看胡燕归,果然,他也在透过后视镜尴尬地看着他们。 “咳,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留着吧。”霍青霖说。 “用得着,这个很有用的。”阿枝有点着急,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他不戴不就浪费了吗? “那个,”胡燕归弱弱地说,“霍帅不喜欢,不如给我吧,我喜欢。” “你用不着。”阿枝翻个白眼,这算什么,用得着的不要,用不着的瞎掺和。气鼓鼓地推推霍青霖,“你看人家多有眼光。这是好东西,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求来的吗?……”阿枝突然发现自己历经的艰难险阻都没办法说,只好说道,“那个山那么高,路那么远!我,我还是个瘸子呢!我好不容易给你求来,你看不都不看是什么意思嘛!” 霍青霖更尴尬了,当然除了尴尬也有点小感动,他一时有些为难,不收下,对不起阿枝的一片心意,收下……他很难和胡燕归交待啊。 25.蹩脚无忧子(一) “那个,霍帅,人家阿枝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胡燕归笑笑说道。 霍青霖和胡燕归相识多年,从来没有在胡燕归脸上看到过这么辛酸的笑容,心里愈发愧疚。 “就是!”阿枝看他还在犹豫,索性一把抓过他的手,把指环套在上面,又欣喜地看了又看,“你看,多合适!” 说着又拿出一个细一点的指环套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条红线立刻把两个指环连接起来。 只不过这根线只有阿枝看得见而已,至于霍青霖,只看见胡燕归更加辛酸,更加尴尬的笑容。 到家了,枝大仙欢天喜地跳下车,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以安心睡觉了,而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却各怀心事。 霍青霖看看胡燕归,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反倒是胡燕归说道:“我明白,霍帅,我要坚持,不能放弃。”说这话的时候,胡燕归的眼睛里几乎闪着泪光。 霍青霖终于还是点点头,回房去了,他明白,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是在胡燕归的伤口上撒盐,这不是他的本意,可是除此之外,他又必须承认,那个古怪又执着的小女人,的确让他有些动容。 若不是胡燕归,他今天会怎么做?他想起她跳下车,一条腿一蹦一跳上台阶的样子,有点傻气又有点可爱。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扶她一把,或者把她背回去,可是他没有。 吱大仙从山上回来心情大好,可是考虑到霍青霖等人的情绪又不得不卧在床上多将养几日。反正机会难得,不如多使唤使唤他,也好平一平她被占去屋子的怨念。 本以为霍青霖还会和之前一样,使唤几次就不耐烦了,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他竟然意外的又耐心,于是霍府里每天都在响着同一个声音: “霍青霖!我头疼,你给我捏捏!” “霍青霖!我想吃蜜三刀,你出去买!” “霍青霖!我想去普照寺看月亮,你背我去!” …… “霍青霖!我可能蜜三刀吃多了,牙疼!” 于是,两个星期过去,枝大仙终于能两腿着地肆意蹦跳了,可是牙却吃坏了,故而又好几天郁郁寡欢。 这天吱大仙霸占着霍青霖的躺椅盖着帕子睡午觉,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 吱大仙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坐在旁边看书的霍青霖:“什么动静?” 霍青霖也一脸茫然。 “不会又是那个姓程的小废物找你来了吧?” 霍青霖对于阿枝把程鹏飞称为“小废物”这个说法很赞同。 不一会儿门房进来说:“外面一个疯道士说咱们府上有妖气。” 霍青霖不耐烦地挥挥手:“轰出去。” 阿枝满意地附和:“对,轰出去。” 门房却很为难,说道:“他不进来,可是他在门外头摆起法阵来了,引得街坊们都来看,大门口可热闹了。” “岂有此理。”霍青霖站起来。 “对,岂有此理!”阿枝也跟着出去。 只见门口果然围着好多人,地上放着六个瓷盆子,摆成六芒星的形状,盆子里烧着符纸和纸元宝等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手里举着一支桃木剑,绕着六个盆子走,叽里咕噜也不知念的什么,边念边又蹦又跳。 “呔!妖孽!” 阿枝这才认出来,原来这家伙就是七夕那天从山上下来遇到的跛脚道士。方才他用那滑稽的动作一蹦一跳,倒也看不出是个跛子了。 那跛脚道士用桃木剑从火盆里挑出一串元宝,口中念念有词:“天府大道青城真人无忧子请天借法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说着把元宝往阿枝身上一甩,火花四溅。 阿枝忙向一边躲,那元宝落空掉在门槛上。 阿枝大叫:“霍青霖!有人要烧你的房子,你倒是管不管啊!” 门房忙端着水出来浇灭了元宝,又二话不说浇灭了那道士的火盆。 “哎,哎!你们住手!你们把我的三昧真火都浇灭了!”道士拼死护住他的最后一盆真火。 霍青霖冷着脸说:““什么三昧真火,一派胡言,把他轰远点儿。”” “霍帅!你听贫道一言,你身边这女子是妖精,不除不行的!是真的,你没看到,她刚才多怕我的三昧真火!” “妖精?还三昧真火?”霍青霖不屑,看看阿枝又看看那道士,从道士手中抢过桃木剑,挑起火盆里的元宝扔向跛脚道士。 那跛脚道士噌地跳起来:“你干什么!” 霍青霖笑了笑,说道:“我想看看你怕不怕你的三昧真火。” “那不一样啊,我怕的是火,她怕的是三昧。”道士煞有介事地说。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不如你把三昧和真火分开,再向我证明一下吧。” “噗”吱大仙笑了,“就是,把你的三昧真火分成三昧和真火,你看我怕不怕?” “你们,你们……”跛脚道士气的结巴,一跺脚说,“好,你们不服气不相信是不是,我还有别的办法,咱们走着瞧!” 街坊们见没什么热闹也纷纷散了,阿枝咧嘴冲霍青霖笑笑,说:“你可真厉害。” 霍青霖颇有些得意。 隔了几天,又有门房来报:“霍帅,不好了,那个叫无忧子的跛脚道士又来了,还带了好多帮手!” “什么帮手?” “一帮人高马大的汉子,可吓人了。” 霍青霖脸色大变:“他可真有胆子,叫胡燕归带一支武装队出来。” “是!” 无忧子花了好大功夫才凑齐了七七四十九个至阳至刚的汉子,刚到门口突然出来一支荷枪实弹的人马把他们团团围住,枪口直指着他们,一帮人立刻腿软了。 “饶命,饶命!各位军爷听贫道解释!你们冷静一点!” 霍青霖从府里出来:“解释什么?你带着这么一大帮人到我府门口来,想干什么?”他五官棱角分明,一板起脸来就更加显得凌厉。 无忧子登时如同后脊梁爬过一只小虫,从头凉到脚:“霍帅息怒,这是误会。我带着这些人是捉妖的,没别的意思。” 霍青霖扯扯嘴角:“捉妖,你这次又打算怎么捉?”霍青霖带着探究的神色,在那帮人面前来回走了两圈,“难不成这次你要烧了他们?” “不,这怎么可能呢。” 他精准地捕捉到那些人脸上的惊惧,可见他们的确不知道这跛脚老道的计划。霍青霖挥手让胡燕归他们放下枪。 无忧子松口气,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多谢霍帅,多谢了。” 无忧子转身将那一帮大汉围成一个大圈,又抬抬下巴对阿枝挑衅地扬扬下巴:“你敢站在他们中间吗?” 26.蹩脚无忧子(二) 阿枝疑惑地看他们一眼:“就只是站着?” “就只是站着。” “那有什么不敢的。”阿枝也好奇,他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样。 阿枝站在一圈大汉中间,跛脚道士一声令下:“向她吐口水!啊呸!” 几个人立刻学者跛脚道士的样子:“啊呸!” 还有几个人则有些犹豫。 阿枝看着他们蓄满口水的一张张嘴吓得大叫:“霍青霖!他们喷我口水!你管不管啊!” 霍青霖伸手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叫有什么用,又不是没有腿。” 霍青霖问那跛脚老道:“你就用这种方法捉妖?” “这方法灵啊,妖魔鬼怪阴气重最怕至阳至刚之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要是这样我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男人,她若是妖孽怎么不怕?不仅不走还死皮赖脸留在我这里。” “谁,谁死皮赖脸了?” “哦,我是说......坚持不懈。” “哼!”吱大仙不想说话扭着小腰款款地走了。 这天傍晚霍青霖吃过饭散完步躺在核桃树下的躺椅上乘凉,最近他的躺椅总是被阿枝占着,都快改姓了,叶赫那拉.躺椅,想到这霍青霖觉得有些好笑,若这椅子也像阿枝那般便会骄矜地说:“本宫是叶赫那拉氏,也是你这般泥腿子可以睡的吗?” 霍青霖突然发觉自己有点不对劲,平白无故的心里多了一个人似的,这让他有种陌生的惊喜又有点发愁,他有点后悔当初劝胡燕归的那些话。 都说山东人邪,盼谁谁来,想谁谁到,霍青霖不是山东人,难不成他如今住在这里久了也染上这邪气?霍青霖看着眼前的阿枝这么想着。 嘴上却很不客气:“你又来干什么?” 阿枝手搭着椅子背理理鬓角答非所问地说:“唉,吃过饭散了一会儿步,好累啊。” “哦,那就回屋里歇着去吧。” “唉,这个天怕是夜里会下雨,好闷啊。” “你可以搬个板凳去天井里坐一会儿。” “唉,这里放着躺椅又何必去特地搬个板凳呢?”阿枝说完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盯着他,有点无辜又有点......勾人。 霍青霖没起来,忽然扭转话题问道:“那跛脚道士是怎么缠上你的?” 阿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愣说:“就莫名其妙就缠上了呗,那天你不是也在吗?” “我去晚了,不知道前因只看到后果。” “嗨,”阿枝有点心虚转身背对着霍青霖靠在椅子扶手上看天,“那天我不是去山上祈福了吗,下来晚了,遇到那个道士,他就说他有一本天书,上面说这个时辰从山上下来的是妖精,我正好就下来了。” “这么奇怪。” 阿枝听不出霍青霖这话里的语气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刚好也盯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汪深水潭,有点凉凉的好像探不到底。 她慌忙转过头笑了笑说:“可不是,真奇怪。” “说不定你真是妖精吧?” 阿枝心里头“咯噔”一下,掌心里渗出汗来,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自己在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人类贪婪成性,如果知道自己是妖精,他会怎么样?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他的血奴却只是佯装不知而已,人类狡猾,或许他真的会这么做。 霍青霖一个人闷闷地笑起来:“黄鼠狼精,因为你爱吃鸡。” ......无语, ......持续无语, 场面十分尴尬。 霍青霖笑了一会儿感受到一点寒意,堪堪收住笑意。 “很好笑吗?”阿枝斜着眼睛挑挑眉毛。 “不好笑吗?” “无聊。”吱大仙翻个白眼,害本宫白担心一场。 刚好门房拿着一张请帖进来。 霍青霖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了,问他:“谁的?” 门房说:“是何小姐。” “怎么又是她?”霍青霖皱皱眉,撑起身子接过请帖。 阿枝伸长脖子去看,边看边说道:“黄鼠狼精没来,狐狸精又来了。” 霍青霖看她一眼:“姑娘家,嘴巴这样刻毒。” “我这叫刻毒吗,我这是说实话,你那样才叫刻毒。”阿枝又问,“她又让你干什么去?” “还是去听曲子。” “她怎么这么没有新意,反反复复就这一个理由,那曲子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调调,去吃顿饭不好吗?” 霍青霖忽然冷笑:“吃饭么,她敢请,我还未必敢去。” 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上次茶杯里下药的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吗?阿枝有点疑惑,那他知道为他打翻茶杯的白老鼠是自己吗?她不禁看向霍青霖。 “看我干什么?” “好看!开心不开心?”阿枝没好气地说。 “这是实话。”说完又躺回到躺椅里,吱吱嘎嘎摇晃起来。 他一摇晃阿枝就靠不住了,翻翻眼皮站起来,问道:“你明天去不去?” “去,不去?”霍青霖有点自言自语似的,反反复复好几遍,“明天再说吧。” “你要去的话可带着我。” “你去干什么,你又不喜欢她。” 阿枝突然瞪起眼睛:“我去就是喜欢她了?那你去就是说明你喜欢她咯?” 霍青霖抬起眼睛看看她,意味不明地说道:“我——未尝不可吧?” “霍青霖,你活腻了吧?狐狸精你也敢惦记,小心榨光了你的血还要挖你心肝下酒吃呢!” “我就这么一说,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我是提醒你,色字头上一把刀,当心不要一不留神把小命搭进去。” 阿枝愤怒的想,小命搭进去还要拖累我,万一因为你折损了我的道行,飞升的事就彻底无望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脸笑!霍青霖,我吱你大爷! 霍青霖看着她气得跳脚,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得意,比偷吃蜂蜜还舒坦。 次日早起便是大雨,瓢泼的大雨铺天盖地地下了个彻底,午间雨停了,炽热的太阳顷刻将满地的积水蒸成了渺渺的水汽,转眼之间便无影无踪。 阿枝每天都要睡到近午时才起,出门看到门廊地下看报纸的霍青霖问道:“你不是佳人有约,怎么还没走?” 霍青霖指指天:“人不留客天留客。” 可是他忘了,天早就晴了。 阿枝看看天上的大太阳,不明白他的意思。 27.蹩脚无忧子(三) 霍青霖叠起报纸问道:“我要出门了,你去不去?” 阿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我,那就去吧。” 霍青霖打量她一眼说:“换身衣服。” 阿枝看看自己,这衣服不好吗,反正也无所谓,还就换呗,说一句:“你等我会儿。”就跑回屋里去了。 胡燕归见霍青霖出来忙跟上去问:“霍帅去哪,我去开车。” “不用了,去文人茶馆,就几步路。” “我陪您。” “不用,何小姐就请我一个人去。” 胡燕归便挠挠头说:“知道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阿枝远远的喊:“等等我,我也去!” 霍青霖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胡燕归拦住阿枝:“霍帅说了,人家何小姐就请他一个人去,你掺和什么?” “你管得着吗?”阿枝做个鬼脸,跑掉了。 一直追到巷子口,霍青霖还在往前跑,阿枝有点恼火:“霍青霖,你给我站住!” 霍青霖这才停下来。 阿枝追上来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哪里快,我这不是在等吗。” 阿枝撅起嘴,心想着走得那么快分明想甩掉我。 这次霍青霖走的慢了,一步一步像散步似的。 阿枝回头催促:“你又不是老头子怎么走得那么慢?” “你又嫌我慢。” 霍青霖有点心虚,他觉得自己失了仗义,他故意支开胡燕归,可是他明明知道胡燕归是喜欢阿枝的,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后悔了。他也不打算怎么样,只是想和她单独走走罢了。 阿枝走两步便要回头等他一会儿,掐着腰,小脸皱成一团,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的模样,很好看。 忽然巷子里跳出来一个人,大叫一声:“妖孽!可算让我等着你了!” 又是无忧子。 阿枝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无忧子立刻翻个白眼,又看到他手里的黑猫,“哧溜”一下躲到霍青霖身后:“猫,猫!” “哈哈哈,就知道你怕猫!你这耗子精,今日便让你现原形!”无忧子大笑。 霍青霖不耐烦道:“你这个人怎么没完没了?” “霍帅,贫道是很专业的,贫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平生所愿便是除尽天下妖孽,眼下放着个活蹦乱跳的耗子精在这里,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你,你有话好好说,把那黑猫抱远一点!”阿枝说道。 “远一点?你想得美,这黑猫就是来降你的,你这小耗子精,这回知道怕了吧!” “怕猫怎么了?这世上怕猫怕狗的多了,难不成怕猫的都是耗子吗?”阿枝躲在霍青霖身后瑟瑟发抖。 “你真的怕猫?”霍青霖问。 “怕!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我?” 无忧子说道:“你就是耗子精,天书绝不会出错!” 霍青霖说道:“你说的什么天书我没有听过,也做不得数,你总说她是耗子精却又拿不出证据,反反复复纠缠不休,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贫道这次就是来证明她是耗子精的,这一次绝对让她现出原形!” “怎么证明?” “就让她摸摸这只猫,如果她不是耗子精必定敢摸,她若是便不敢摸,此番也必定能现出原形!” “就只是摸一下?”霍青霖问。 “对!” “那么这次若还不能证明她是妖精,你便再不许来骚扰她。” “好!这次必定成功!”跛脚老道吆喝道,“街坊邻里们做个见证,此番贫道若依旧拿不下这只妖孽,便退出江湖,再不出山!” 周围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听他这么说立刻有起哄的喝彩的:“好!我们都看着呢!” 霍青霖看看阿枝:“摸一下,向他证明。” “不,我不摸!” “就一下。” “我不!”阿枝把手藏在袖子里,说什么也不肯摸。 “不敢,你就是耗子精!” 阿枝咬着牙,耗子精又怎样,惹恼了你姑奶奶,便变个耗子精出来让你们开开眼! “阿枝。”霍青霖握住她的手,“你一定可以。” 她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干净净。原来他是这么相信她的,若让她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会怎么样呢?会难过、会失望吗?她慢慢松开手。 “不用怕,我和你一起。”他说,声音低沉而温暖。 她被他牵着,手指慢慢伸向黑猫油光发亮的皮毛,她的手在颤抖,真想立刻变回原形,钻到地洞里去,可是他抓着她。 阿枝想,此番即便是死也不能退缩。 他说:“阿枝,别看它,看着我。” 他有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恍若黑水潭一样的深邃又明亮。 “喵。”黑猫用它金黄色的眼睛盯着她,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舔她的手指,转过头去。 结束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枝松了一口气,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还好有霍青霖在一旁搀扶着。 “满意了?”霍青霖问道,黑水潭般的眼睛好像结了冰。 “这,这怎么可能呢?” 霍青霖逼视着跛脚道士,“你是不是觉得我霍青霖好欺负,还是觉得我霍府人好欺负?” “不,不,绝对没有。”无忧子头上渗出冷汗。 “那就好。那么从今天起,你若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是。”无忧子磕头如捣蒜。 “滚。”赶走了无忧子,霍青霖回头对阿枝说:“走吧。” 阿枝还是恍惚的,“哦”一声,再没说别的话。 过了一会儿,霍青霖笑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怕的。” 阿枝又心虚起来,却翻个白眼说:“谁说的,我天生胆子就小。” 老鼠的确是天生胆小,诚然她已经算其中胆子大的了,却还是逃不过常常被吓破胆的命运。 “那你都怕什么?” “猫,蛇......好像也就这些,还有死。” 霍青霖笑道:“这么多,那是挺胆小。” “你呢,你没有怕的吗?”阿枝不服气,她想,胡燕归怕鬼,二愣子怕水,朱老三怕高,老郭怕老婆,没有理由他霍青霖是什么都不怕的。 霍青霖笑了,阿枝仿佛被晃了一下,剑眉星目,生气的时候很凶,可是笑起来又很好看,就像三春里的太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忽然红了脸,甩开他的手嘟囔一句:“流氓。” “这叫流氓吗?多少女人求之不得。” “不害臊。你刚才笑什么?还有你怕什么,你还没说呢。你都知道我的了,我也得知道你的,不然不公平。”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阴不阳的笑算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夕阳西下,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街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转过巷口,只剩下灰灰白白的墙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有说有笑,徐徐走着。 28.蒿里山(一) 入夜的文人茶馆是清宁的,白天忙活的人都散了,黄昏后再来的多是有点家底亦或是有点格调的人,他们开这儿不是为了听曲儿,不是为了喝茶,就为了做出一副清贵的派头,摇着扇子消磨时光。 霍青霖和阿枝到的时候,掌柜已经上了灯,楼上楼下一派宁谧的昏黄,三两个闲人打着扇,四五个茶客小声嘀咕着什么。 茶楼二层的西南角,一个月白的影子看到他们同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然后挥了挥手绢,那就是何小玲。 阿枝和霍青霖不约而同地住了脚,对视一眼,眼睛里的东西是一样的:谨慎。 这是一种别样的直觉,但凡一个人经历过太多生死就会拥有这种别样的直觉,故而霍青霖是有的。至于阿枝,则是天生的敏锐。 霍青霖踩着腐朽衰老的木楼梯上楼,何小玲就在楼梯口迎着。见霍青霖来了,扯扯嘴角拉出一个精准的弧度:“霍帅好,阿枝姑娘好。” “何小姐好。” 阿枝总是不待见她,却也不好太不给面子,掀掀嘴唇,只说了句“好”。 说是来听曲子,房间里只有一壶茶,两个茶杯。小二见阿枝来,又多添置一个杯子。 阿枝翻翻眼皮:“不用麻烦,怕有毒。” 何小玲诧异地看着她,霍青霖也有点奇怪,他隐约觉得她是在说上次去何小玲家里的事,可是她当时是不在的。 小二有点难堪,强笑着说:“客官说笑了,我们这是正经的茶楼。” “你们是正经的,别人正经不正经就不知道了。”说着,有意无意打量何小玲。 何小玲脸色有点难看说:“姑娘的话过分了,小玲自然家室卑微比不过姑娘高门大户,但也犯不着受姑娘这般羞辱。” “哦,得罪了。”阿枝口不对心地说。 何小玲对霍青霖说:“小玲此番请霍帅来就是想当面您道歉。”又对阿枝说,“姑娘来了也刚好,小玲也要向姑娘道歉。” 阿枝斜着眼睛瞥她一眼,总觉得有点不相信。 霍青霖问:“何小姐何出此言?” 何小玲说:“小玲仰慕霍帅,想与霍帅结交,故而前些日子让我那蹬三轮车的弟弟拉着我去见霍帅。想着让他装成事故,演一出苦肉计……不料却误伤了阿枝姑娘。” 霍青霖有点尴尬。 阿枝也很无语,这小狐狸精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奇怪? “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早说,该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感到愧疚吧?”阿枝斜着眼睛问。 “不怕二位笑话,实在是因为小玲近日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也不管我们的事。”阿枝起身要走。 “小弟前几日跑晚儿,至今没回来,今天上午接到一封信塞在门上,让我拿两千大洋赎他的命。”何小玲哭着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果然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想让你弟弟活命,拿五千大洋来蒿里山。 “我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警察署的程长官不理会我,唯有求霍帅了!” 何小玲长得好看,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可阿枝怎么看都觉得她装腔作势,拉起霍青霖说:“那是你弟弟,警察署都不管,有我们什么事,走了!” “等等!别走!”何小玲跪在地上哭求不止,“小玲什么都肯答应的,只要霍帅肯帮忙,小玲愿意伺候霍帅一辈子。” “伺候一辈子?你想得美!”阿枝说道,“小狐狸精,你原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不,小玲的意思是,小玲愿意为奴为婢,伺候霍帅,伺候阿枝姑娘。” “不用你伺候,走!”阿枝拉住霍青霖就走。 “等等,这不合适。”霍青霖说道。 “怎么不合适了?那是他们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真想让她伺候一辈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既然遇到了总不好袖手旁观。”霍青霖扶起何小玲说,“他们既然绑架了你弟弟换钱就不会轻易动他,你先不用担心,我们总有办法。” 阿枝气鼓鼓地说:“霍青霖,你帮她一定会后悔的!” 阿枝想,那何小玲是狐狸精,她的弟弟自然也是狐狸精,何小玲少说有三百年道行,她弟弟也差不多,两个三百多年道行的狐狸精,竟然会被几个毛贼逼的走投无路,她打死也不相信。 只可惜这些话没法跟霍青霖说,那个见色忘形的霍小猫,就想着逞英雄,自己小命也不顾了,就算现在有了同生共死环,也架不住他这样折腾。 霍小猫,你枝奶奶算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霍青霖,你干什么去?” “我先去探探底。” “就你自己?你多少等一等胡燕归他们。” “没事儿,我不和他们硬来,我心里有数。” “那我也去!”阿枝说。 “你去干什么?” “我帮你啊,你这么笨,死了怎么办!” 霍青霖笑,这真是他生平听到最可笑的话,他霍青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没人说过这话“你死了怎么办?”死了就死了呗,谁还没有个死呢。 霍青霖没理她,甩开大长腿往外走。 “霍青霖,霍青霖!” 他打了一辆三轮车说:“蒿里山。”车夫一踩踏板,车子就冲出去了。 阿枝还在后面喊:“霍青霖!你等等!” “你要真不想我死,就别跟来。” 阿枝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直叹气,这算什么事儿嘛,转头看见何小玲也在往这边看。 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说道:“小狐狸精,这下可得意了?” “小玲不知道阿枝姑娘的意思。” 阿枝翻个白眼:“少在这里装可怜,你狐狸皮底下藏着什么心肝你自己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霍青霖要是出什么事,我一定剥了你的狐狸皮。” 何小玲被阿枝的气势唬得一哆嗦,旋即恢复了平静,一种不同往日,四平八稳的平静。 她忽然笑了笑仰起脸说道:“阿枝姑娘,你有时真的欺人太甚。我何小玲在泰安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你的身份再高贵,那也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的你和我并无不同,我也犯不着时时处处让着你。” “哎呦,长本事了嘛,不再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受欺负的模样了?” 何小玲笑了笑说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该如此。用别人喜欢的方式说话是一种才能,有什么不对吗?我如今这般,也是因为知道,阿枝姑娘不喜欢看好脸色而已。” 阿枝抱着手臂点点头:“嗯,你真聪明,你这么说话,看着就舒服多了。” “既然阿枝姑娘不爱听好话,那我就捡点儿不好听的大实话说。”何小玲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对霍帅是真心的,霍府少奶奶的位置我何小玲是要定了。” 29.蒿里山(二) “就凭你?” “为什么不呢?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才是吗?你固然是靠着死皮赖脸赖进府里,可是离少奶奶的位置还远着呢。” “我可不像你,对什么老奶奶少奶奶也没什么兴趣。” “那最好,既然你不是霍府的少奶奶,也没什么兴趣,麻烦你以后少用霍府正房的语气和我说话,毕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阿枝眨眨眼,用看奇珍一样的眼神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她一遍,才说道:“有志气。不过有几个地方我要给你纠正一下,第一,不是我赖在他家,是他赖在我家;第二,鉴于第一条,我不是用霍府少奶奶的语气和你说话,是用枝府当家人的语气和你说话;第三,还是那句话,霍小猫是我的人,你敢动我的人,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 “你什么你。”阿枝边走边说道,“我看你挺沉得住气的嘛,自己弟弟被绑票了,还有闲心在这里和人家争风吃醋,你那弟弟不是亲生的吧?”说着斜起眼睛,刀子般剜了她一眼。 霍小猫你这次算是被这小狐狸精坑大发了,阿枝这么想着,也顾不上别的,快步消失在深夜里。 何小玲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留意,闪进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还有个人,正是程鹏飞,他没穿军服而是穿了一身普通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四方的东西,上面罩着一块黑色的天鹅绒罩子。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快把它给我。” 程鹏飞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一只畜生而已,我说给你自然给你,没想到何小姐这么慈悲,竟然真的肯为了它出卖霍青霖,也不知道是这畜生的幸运还是霍青霖的不幸。” 罩子掀开来是一只棕毛的小狐狸,尾巴已经断了,瑟瑟地缩在笼子里。 何小玲的眼里满含泪水,接过笼子,看了两眼又不忍看。 对程鹏飞说道:“我与霍青霖并没有什么深交,自然也算不得出卖,程署长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按你所说,引他去蒿里山和你们谈一笔交易而已。” “是这样。” 何小玲有些局促,她猜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程鹏飞一定有一个更可怕的阴谋,可是她不敢问,她怕自己知道了就不肯让霍青霖去赴约,那她要怎么样救下小东呢? 可怜的小东刚化成人形不久便遭此劫难,竟然被程鹏飞一枪打掉了尾巴,他们狐族没有了尾巴便再也不可能修行了,小东的百年道行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不要紧,活着就好,她含着泪对小东说:“小东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程鹏飞懒得看她哭丧脸,他还有别的事,阎司令下了命令:韩馥勋下个月就到山东,让程鹏飞尽快把霍青霖赶出山东,实在不行就彻底除了他,总归不能令他和韩馥勋见面。 司令话是:韩馥勋重义气,一旦见了霍青霖只怕又念及旧情,到时候来个身在晋系心在直系就不好办了。 程鹏飞和霍青霖也是老对手,他知道知难而退这种事永远不会在霍青霖身上发生,想让他离开山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死。 可是他终究有点犹豫,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他钻进车里对坐在副驾驶的副官说:“告诉孙跃五,让他们不用客气。” 副官说了声“是”,推开车门迅速消失在夜里。 霍青霖只身上山没带怕的,一来他艺高人胆大,二来他心里有数,他上来只是先摸摸底,没打算当场抢人。 摸底这种事,人太多了反而麻烦。 霍青霖脱了外套,又解开领子口,把衣服扯的歪七扭八,活像一个小混混,摸着黑走了一段路,经过一块大石头,石头边围着杂草,一股淡淡的廉价烟草味,他绕道石头后面,果然蹲着个人,正背靠着石头吸烟。 那人也看到了霍青霖,叼着烟卷一脸警戒:“谁,什么人?” 霍青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说:“我。” 那人愣了愣有点迟疑:“你是谁?” “我都不认识了?”霍青霖笑着走上前,趁他不备利落地一个过肩摔把他按在地上,那人还想摸枪,霍青霖眼尖,夺过他的枪往脖子上一砍,那人就没声了。 忽见树林深处有点点荧光闪烁,霍青霖忙躲在巨石之下,远远地晃悠过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防风油灯,头上戴一顶破军帽,口中念念有词:“小心火烛,小心火烛。” 这不是巡夜的,是给孙跃五放哨的。 霍青霖想了想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哎,干什么呢?” “活动活动。”霍青霖说。 “活动屁!跃五大哥说了,今晚上都放机灵点儿……不对啊……”那放哨的走过来打量着霍青霖,“你是谁啊,这个点儿不是老六的吗?”说着从腰里掏出枪。 “好说,好说!”霍青霖陪着笑脸,“我新来的。” 那人转转眼珠,两眼一瞪说道:“胡扯,新来的能让你守点值夜?”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六哥就说让我替他看一会儿,他去买瓶酒,一会儿就回来。” “买酒去了?这老不死的真是不想活了!” “哎,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您就当没瞧见,他一会儿就来。” “你小子挺忠心啊。”巡夜的把枪收起来,他左右看看,“不说也行,总得有点说法不是?” 那巡夜的伸出手来,两个手指头捻了捻,霍青霖看出来那是要钱的意思,笑道:“懂。” 长臂一伸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索,忽然寒光一闪,一柄短刀没入那人胸口,那人还想大喊却被霍青霖捂住嘴,抽搐两下,死了。 霍青霖捡起地上的防风灯,又戴上他的破军帽,学着他的样子走了两步:“小心火烛,小心火烛……” 又走了一段,远处有隐隐的火光,几个汉子围着火说笑,腰里别着枪,旁边放着柴刀。 一个光头的问另一个小分头的男人:“跃五哥,那小子会来吗?” “小声点!”小分头乎了他一巴掌。 “没事,山底下安排了好些人,他要来肯定咱们先知道。” “那也要谨慎。” “大哥,你也太小心了。” “滚,你是大哥我是大哥?” “你是,你是。” 霍青霖扫视一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地方可以关押着人,再加上他们的话,霍青霖有点无奈,看样子那小丫头猜的不错,他真的被何小玲骗了。 霍青霖摸摸下巴,有点为难,这个时候山下的守卫恐怕已经发觉有人闯进来了,即便他运气好,也很难悄无声息地再潜下山去。 忽然霍青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刀,他咧咧嘴,有点无奈。 30.蒿里山(三) “你小子可以啊。”说话的是屠大,孙跃五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排第一号。 霍青霖笑了笑从灌木里走出来:“客气了。” 孙跃五提着刀走过来,粗声粗气地说道:“行啊,老子在山底下布了二十个岗哨还能让你爬到这里来,你小子是真有本事!” “过奖了。”刀架在脖子上却不慌张,不仅如此,霍青霖还心平气和地帮他分析起来。 “说实话,你这个布局很不科学。据我观察你们整个山头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三十人左右,你把二十多个人布在岗哨上,中心只留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那又怎么样?” “这就导致,派出去的二十几个人各自为战,这还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据我一路上观察,他们有的喝酒、有的抽烟、有的撒尿、有的睡觉,二十几个人里面也就只有几个人是正经在值夜,其他的都是在混时间。” “你说真的?” “骗你干什么,不然你安排了二十几个人我怎么可能畅通无阻地上来。” “他姥姥的!”孙跃五气的骂娘。 “至于你们,如果多些人在这里想拿下我也不难,只可惜人都让你派出去了,收拾你们几个,”霍青霖不屑道,“太轻松了。” “哈哈哈哈!老大,这小子太他妈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屠大不客气的大笑。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起轰:“你小子都已经落在咱们手里了,还这么嚣张,哈哈哈哈哈!” 霍青霖也陪着他们一起笑,突然目光一凛,左手猛击屠大的手腕,一个转身把他的刀夺过来,顺势就抹了他的脖子。 血液飞溅,趁着他们发愣,霍青霖提刀又砍死一人。 孙跃五这才反应过来大叫着:“抓住他,拿下!拿下!”自己却边喊边往后撤。 霍青霖一脚把一个扑上来的山匪踢飞,一低头,子弹贴着头皮擦过。霍青霖转身的过程中掏出手枪,一枪崩了那开黑枪的毛贼。 孙跃五见情况不妙,边喊着:“拿下,拿下他!杀了他!”自己却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阿枝刚上山就听到山林里传来枪声,她最不爱来蒿里山,因为这里阴邪气重,戾气也重,对她的修为十分不利,只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 她跑得忘了形,不知不觉便四脚着地现了原形,她虽然只是一只耗子,却觉得自己奔腾,跳跃,气冲霄汉宛如一只猛虎,然而没跑几步她就怂了。 她本是妖,体内的妖力是与生俱来的,可是她却偏偏修了仙道,梦想着羽化升仙。 体内的妖力受到蒿里山阴邪之气的催动愈发躁动不安,妖力与仙力相互对抗,五脏六腑如同着了火一般痛苦。 枪声此起彼伏,她忍着剧痛狂奔:“霍青霖,霍青霖,你可千万不能死。” 此刻,若说蒿里山上真的有一只老虎,那老虎不是阿枝,也不是孙跃五,而是霍青霖。 孙跃五真后悔接了这单买卖,这哪是赚钱,分明是赚命。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让一个外来人追得满山跑,丢人,丢人啊!正想着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 “哎呦,你姥姥的!”孙跃五一个骨碌跌在地上。 眼看霍青霖就要冲过来了,突然一声大喝:“老大!俺来救你!”树后面窜出一个彪形大汉。 “屠二,你大哥就是让他打死的!老大的命也指望你了!”孙跃五喊道。 屠二仗着力气大把霍青霖压在地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几乎要把他掐死。 阿枝远远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按着霍青霖,脸憋得通红,几乎要背过气去。 “吱”一声,阿枝直直扑向那大块头,死死咬住他的鼻子。 屠二惨叫一声抓住阿枝,一看竟然是一只白毛老鼠,狠狠扔到树上,阿枝眼看要一头撞到树上,灵敏地在半空中翻个身,背对着树干撞上去,虽不致命也摔了个重伤,呕出一口血来。 霍青霖是什么人,立刻抓住机会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扎向屠二的心窝。 屠二死了,孙跃五早已经不知所踪。霍青霖拍拍身上的土走到阿枝身边把它捡起来:“怎么又是你?”他明明记得几天前它就不见了。 阿枝睁开眼睛抬抬头,挣扎了一下昏过去。 霍青霖见它还活着,长出一口气把它揣在怀里。刚要走,忽然听到一串整齐的脚步声。 是程鹏飞带着警察署的人。 “程署长来的真及时。”霍青霖讽刺道。 “应该的。”程鹏飞笑道,“本署长接到报警,说蒿里山枪声此起彼伏影响治安,连夜率领警察署上山剿匪,一应匪徒全部就地正法。” “难怪呢,看样子程署长是打算把霍某人一起就地正法了。” “哪能呢,霍帅是大英雄,怎么能就地正法呢?你是与匪徒搏斗,被流弹所伤,英勇就义!” “有劳程署长周全,多谢。” “都是应该的,客气。” 两个人你来我往丝毫不肯有一点放松,都不给对方留下一点机会。 终于还是程鹏飞先等不及,一声令下,枪林弹雨。 霍青霖一个闪身滚到巨石后躲起来。然而,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警察署的警员们越走越近,个个都荷枪实弹,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是在劫难逃。 怀里有个小东西动了动,露出一只三角的小脑袋,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看了他一会儿。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们是认识的。 小白老鼠从他怀里钻出来,哧溜溜跑出去了。 霍青霖也没功夫关注它,只当它是临阵脱逃了。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混乱,又是大叫:“有老鼠!” “老鼠咬人!” 紧接着端着枪一阵乱射,霍青霖本该趁机逃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忍心,他总觉得不该把那小东西丢在这里。 虽然他知道,老鼠是不可能来救他的,这一切大约只是巧合,可是即便如此,它也的确是一次又一次的救了自己。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走,抬手向警察署的人开了几枪,枪枪都只是打中他们的手腕。 阿枝有点着急:“吱,走啊,你倒是走啊!枝大仙法力高强还用你来救吗?” 只可惜霍青霖听不懂,见它满地上吱吱乱窜还以为是在奔命。 霍青霖且战且走,渐渐把程鹏飞的人甩在身后。他发现那小白老鼠躲避子弹十分娴熟,忽然一颗子弹打在石头上又反弹到霍青霖腿上,他皱皱眉头,逃得愈发艰难。 程鹏飞还在带着人追,锲而不舍。 31.蒿里山(四) 霍青霖打掉一波人,趁机捞起地上的白老鼠,躲在树后休息。 他脱下衬衣绑住大腿上的伤口,尽管如此,血还是汩汩地涌出来,已经染红了裤子,阿枝在他手里吱吱叫,很着急似的。 霍青霖对它说:“不用怕,我不吃老鼠。” “吱!吃你大爷,本宫在骂你呢!霍小猫!大傻瓜!霍小猫!大傻瓜!吱吱吱!” 霍青霖已经没了声息,方才的子弹刚好打中动脉,他流了很多血,再也动不动了。 程鹏飞的人越来越近。 “吱吱!”阿枝使劲撕扯他的头发,可是没有用。 “吱吱!霍青霖,醒醒啊!霍青霖,快走啊!” 阿枝情急之下索性化成人形,想拖着霍青霖逃走,却没想到他看着挺瘦,竟然那么重。 “霍青霖!霍青霖!”阿枝猛拍他的脸。 大概是下手太重了,霍青霖微微张开眼睛,看到是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走吧。” “你说什么呢,你不走我也不走,你要是死了,我也就死定了!” 阿枝的话还没说完,霍青霖又昏过去了。 已经能听到程鹏飞说话的声音了:“轻一点,树后面。” 他们被发现了。 巨大的云彩遮住月光,山林陷入了漆黑的寂静。 程鹏飞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是一种对危险的嗅觉。 其他的警员还在一步步靠近,只有他停住脚步,他放轻呼吸,耳朵眼睛都在密切关注着一切风吹草动。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好像有一个巨大的白影闪过。 “什么东西?” “哪有什么东西?” 树后隐隐有个人影,却一动不动,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让程鹏飞更加警惕,因为他知道,如果树后的人真的是霍青霖,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坐以待毙。 “呼啦”一声,又一个白影。 “真的有东西!”不知是谁,吓得声音都变了。 “停。”程鹏飞下令,他确定,周围一定有埋伏,只是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霍青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凄厉长啸,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从天而降。它昂着头大叫,森森獠牙映着时隐时现的月光,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什么东西!救命啊!有怪物!救命啊!”一个警员扔下枪抱头鼠窜,一时没留心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滚下山坡。 另一个胆子大一些,大吼一声向白色怪物开了一枪,子弹打到它的皮毛上却发出如同打在金石上的铿锵声。 那人立刻吓破了胆:“它不怕子弹!它不怕子弹!救命啊!” “站住!”程鹏飞也很害怕,但他不信邪,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怪物,他宁愿相信这只是霍青霖的诡计。 程鹏飞一声令下:“所有人听我指挥!瞄准!射击!” 其实他射击的指令还没有下,就有人不受控制地扣动了扳机,阿枝是不怕子弹的,可是她很担心霍青霖会被误伤,于是她决定换个位置。 她轻轻一动又吓昏过去几个人,阿枝看着他们有点愧疚,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嘛。 又经过了一番枪林弹雨的洗礼。 阿枝想着,一直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虽然她不怕子弹,可自己又不是靶子,总这样挨打,时间久了也挺疼的呢。 阿枝琢磨了一会儿,呲呲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又学着老虎的样子“嗷呜”一声。她不太确定这个模样够不够吓人,故而做得格外卖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还好是有效的,又有几个人翻翻白眼倒下了。 阿枝很得意,活动活动筋骨决定大干一场。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瑟缩在洞里的小老鼠。她是狮子,是老虎,左冲右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哈!小猫崽子们!都去死吧!吱哈哈哈哈哈! 程鹏飞终于招架不住了,和所有吓破了胆的人一样,连滚带爬滚下山去。 “吱哈哈哈哈哈!” “吱哈哈哈哈哈!” “吱哈哈哈哈哈!” 山林中回荡着吱大仙豪气冲天、放荡不羁的笑声! 胡燕归见霍青霖和阿枝很晚都没回来,又听说蒿里山有人开枪,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带着一队人来到山脚下,刚好遇到程鹏飞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下来。 他伸手拉住一个警员问:“出了什么事?” 那人精神有点恍惚,嘴里胡言乱语地说“有怪物”“有鬼”“不怕子弹”之类的。 霍青霖听到“有鬼”两个字有点发怵,又问他:“看到霍青霖没有?” 那人恍恍惚惚说:“有!鬼护着他!不是,是怪物!” “到底是鬼还是怪物?”胡燕归不耐烦。 “怪物!有点像大老鼠,两根腿立着,有两三个人那么高那么大!吱嘎嘎嘎嘎的叫!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那人边说边跑,胡燕归忽然发现他刚才站的地方有水迹。 二愣子看看胡燕归:“那小子吓尿了,咋办啊?” “就算是真有怪物也得上啊。”胡燕归说道,“你没听他说,霍帅还在上头呢。” “哎,你又不怕鬼了?” “怕鬼也得救霍帅啊。” 吱大仙正笑的得意,扭头看到霍青霖摇摇晃晃地起来了,内心很是激动,撒丫子冲过去求表扬:“吱吱,霍青霖,本宫救了你一命,你感动不感动?” 霍青霖只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吱吱”乱叫的冲过来,毫不迟疑地举起枪。 “砰!” 怪物惨叫一声,消失了。 霍青霖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走过去只见地上蜷缩着一只白毛小老鼠,死了一般。 这小东西终究还是死了,他忽然有点难过,把它捡起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干了,一时间有些凄然又有些想笑。 没想到自己驰骋疆场那么多年没有死,却要死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山上,而他唯一的战友却是一只白毛耗子。 不知过了多久,霍青霖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子照的他睁不开眼。 他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荒唐的梦,梦里有一只白毛的怪物,在梦里的时候,他很害怕还向那只怪物开了枪,可是当他醒来却又觉得自己在梦里枉杀了好人,不,好怪物。 他撑着坐起来,忽然摸到一张纸,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信: 本宫回老家了,莫念。阿枝。 只有一行字,歪歪扭扭的,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 32.养鼠日常(一) 霍青霖心里有点不舒服。 “说什么我死了她也不能活,多深情似的,全是胡扯。” 霍青霖说完觉得自己有点怨妇,然后他想了想,也不怪自己怨妇,是理应如此。从前她生病受伤的时候可劲支使他,现在轮到他受伤了,她却回家去了,自然是不平衡的,就是这样,他只是心理不平衡。 “真丑。”随手把信塞进睡衣口袋里。 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霍青霖掀开被子发现被窝里有一只白毛老鼠。 “吱,本宫仿佛听见有人嫌弃本宫的字丑!吱,霍小猫你是不是活腻了!”阿枝心想,她昨天醒来发现自己元神受损无法变成人形了,难过了好一阵。 尽管如此,她还是怕霍青霖担心,专门给他留书一封。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写字这项工作对于老鼠来说是有多么艰难,竟然还笑话她字丑。 霍青霖不知道阿枝心中的委屈,揪着尾巴把它拎起来:“你没死啊。” “吱,你才死了呢,死没良心的,人家好心救你,你竟然开枪,放本宫下来!” 霍青霖抓着他脖子,把它头朝上立起来:“昨天晚上的是你吧?” “吱,废话,不是我是谁?” “虽然你可能是无意中帮了我,但是我这个人知恩图报,以后就不把你关笼子里了。” “吱,这叫什么知恩图报,不是早就说好,不关我了吗?” “说起来,我昨天梦见你变成怪物救我,后来我一不小心给了你一枪,惭愧啊。” “吱,你少胡扯,那不是做梦,是真的,而且你也不是不小心,你分明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扎扎实实地给了我一枪!打得我差点元神出窍、魂飞魄散了!”阿枝不高兴转过身去。 “你干嘛用屁股对着我?” “吱,懒得搭理你。” “你再不转过来我戳你屁股了,真的戳了。” 门外头朱老三过来,看到胡燕归在门口问:“霍帅怎么样了?” “醒了。” “这就醒了,流那么多血一个晚上就好了?” “嗯,咱们霍帅不是一向这样。” “那怎么不出来吃饭?” “在屋里头玩老鼠呢。”胡燕归无精打采地说。 “哦,玩老鼠,老鼠有什么好玩的,霍帅真是个神人,就是跟咱们不一样。”朱老三喃喃地说道,忽然捅胡燕归一拳,“你小子怎么回事?” “你打我干嘛?” “这不是关心你嘛,怎么无精打采的?” 胡燕归又叹口气:“别提了,阿枝走了。” 阿枝走了,他能不难过吗? 朱老三八卦地问:“走了?什么时候?不告而别?” “也不是。” “嗨,千里姻缘一线牵,有缘千里来相会,振作点。” “她倒是告了,只不过是给霍帅留了一封信,不是给我。”胡燕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朱老三抖抖腮帮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还好他忍住了,拍拍胡燕归的肩膀:“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振作点。” 这段时间,霍青霖养伤,程鹏飞养病,宋现如依旧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宗旨,在县衙里颐养天年,泰安府少有的的安宁,可安宁的水面下却暗流涌动。 霍青霖就不必说了,一边养伤,一边养老鼠,倒是也自得其乐。 至于程鹏飞,回到府里连着病了几天,夜夜被恶梦魇住,头发都掉了许多。 这天一个跛脚道士路过程府门前吵嚷不休,门房怎么赶也赶不走,程鹏飞躺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声响愈发头疼,没好气地骂:“谁在外头嚎丧,老子还没死呢!” 副官崔河说道:“是一个跛脚道士叫什么无忧子的,说自己能降妖除魔,治疗疑难杂症。” “放他娘的狗屁,让他给老子滚!”程鹏飞想都不想地说。 “是。” “等等,他说他会什么?” “降妖除魔,治疗疑难杂症。” “能行吗?”程鹏飞按着头上的湿毛巾坐起来。 “这……卑职不知。” “啧。”程鹏飞拧拧脖子,“把他叫进来,我和他聊聊。” “是。” 无忧子进门向程鹏飞请了安,便说道:“程署长面色晦暗,像是冲撞了秽物。” “什么秽物?” “嗯,待贫道查验一番。”无忧子闭着眼睛掐算了一番,睁开眼睛说道,“耗子精。” “什么精?” “耗子精。” 程鹏飞不大相信:“不能吧,那家伙那么大个儿。你要说它是虎,熊,大象我都相信,要说是耗子那肯定不对。” “那贫道冒昧问一句,署长这病是从何而来呢?” 程鹏飞有点不高兴,让他怎么说,在蒿里山遇到了怪物吓病了?这也太丢脸了,故而板着脸说:“你不是道士吗?你自己看啊!” “那贫道就猜一猜,贫道猜测署长的病和霍青霖霍帅有点关系。” 程鹏飞想了想,说道:“算有一点儿吧。” “署长最近遇到一些怪事。”无忧子捻着小胡子说。 程鹏飞皱起眉头:“你别说,还真是。” “那都有什么怪事呢?” 程鹏飞回忆起来:“有一次在霍青霖门口,他的匾会飞,还有一次就是前几天上山,遇到一只怪物。” “那里对了!”无忧子大喝一声。 “你一惊一乍干什么!”程鹏飞正想着哪几件事汗毛都竖起来了,突然被无忧子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贫道失礼了。”无忧子忙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就是耗子精作祟。” “你确定?” “十拿九稳,署长您想想,这几件事是不是都和霍府有点关联?” “是。” “贫道去霍府捉过妖!” “捉妖?霍青霖让你去他们家捉妖?” “不是。” “那你在这里神叨叨的。” “据贫道观察,霍府的那位已经被那耗子精缠住了。”无忧子见程鹏飞没有打断他,又说道,“署长您现在也是被那耗子精下了咒,只要除了那耗子精,您就好了。” “你等会儿,你是说霍青霖被耗子精缠住了,我也被耗子精下了咒,那他怎么没事?” “这个…这不一样啊,他是被缠住了,您是被下咒了。” “也就是霍青霖让耗子精给我下咒?他咒我?” “对!” “那你说,他让耗子精缠住了是好还是不好?” “那肯定是不好。所以说嘛,贫道除了那妖孽……” “被缠住会怎么样?” “被缠住……轻则精神萎靡、头脑错乱、胡言乱语,重则一命呜呼。” “听上去很严重啊。” “对。”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我,但是不治他?” “昂?” 33.养鼠日常(二) “就是说,你把耗子精给我下的咒解了,但是耗子精给他留着继续祸害他,明白了吗?” “哦哦哦!”无忧子恍然大悟,“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比较有难度而且不能除根啊!” “所以让你想办法!” “那还得去霍府走一趟才行啊。” “嗯。”程鹏飞陷入沉思,他想,这个时候他去霍府肯定是不受欢迎的,但是自己的病也不能不治,权衡再三说道,“那还是把那耗子精除了吧,不过么,还是能给他留着尽量留着,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贫道明白。” 无忧子心想,若能捉到那耗子精便是一件奇功,谁还管他们之间的恩怨。 霍青霖身子恢复很快,不多久就下床活动了。 透过窗子看到核桃树底下空荡荡的躺椅,突然有点怅然,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个人,鸠占鹊巢地霸占着,霍青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贱脾气,这可不好。 那个强占他地盘的无耻恶霸终于走了,他应该好好享受。刚要坐下,忽然“吱”一声,椅子上多了白白的一小团。 “下去。” 小白老鼠抬着头,一双眼睛盯着他,那神情颇有些熟悉,要不是样子相差太多,他真的会觉得这老鼠就是阿枝。 霍青霖有点无奈,什么情况?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人欺负我,老鼠也欺负我。 揪起老鼠尾巴扔到一边。 刚要坐下。 “吱”又跳上去了。 “小东西,你是不是找打?” “吱。” “下来。” “吱。” 一人一鼠对峙。 最后的结果是,霍青霖终于夺回了他的躺椅,不过他则成了阿枝的人肉坐垫。 阿枝趴在霍青霖膝盖上睡醒一觉,睡醒发现霍青霖也在打盹,膝盖上还摊着一本书,又是那个露着胸脯的女人插画。 虽然他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既然你这么喜欢,本宫就帮你改造一下好了。 “咯吱咯吱”枝大仙露出引以为荣的两颗门牙,三下五除二在那女人胸口上啃了一个洞,枝大仙前前后后地鉴赏了一下,满意极了。 忽然听到脚步声,枝大仙忙闭上眼睛假寐。 “霍帅。”胡燕归轻声说。 霍青霖睁开眼问:“什么事?” “程鹏飞来了。” 阿枝抬起头,心想,那小猫崽子来干什么,肯定没安好心,冲着霍青霖吱吱叫。 霍青霖似笑非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来的正好。” 程鹏飞早料到自己不会受到欢迎,故而面对着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也并不意外,可是无忧子很意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筛糠一样地哆嗦。 程鹏飞说:“鹏飞每次来都受到霍兄这么大排场的接待很不好意思。” “别谦虚,你担得起。” “霍兄消消气,鹏飞这次来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是吗,那你来干什么?” “不瞒霍兄说,之前的事是一个误会。那天夜色深重,鹏飞一时眼花,误将霍兄你当成了山匪,这才开枪的,后来在山下遇到胡燕归才知道自己搞错了,故而十分惭愧。” 霍青霖笑笑,只看着他唱戏。 “这次来,就是专门向霍兄道歉的。” “真的吗?既然这样我霍青霖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你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当没发生过,你就走吧。” 程鹏飞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但还在努力保持着笑容。 “磕啊,看样子你也不是诚心道歉的。”霍青霖又冷笑一声,“程鹏飞,你在我跟前儿描眉画眼、装腔作势的有意思吗。” 程鹏飞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这样最好,那我也不和你费口舌。直话直说,前儿在山上碰见的白毛怪物你也瞧见了,我怀疑那玩意儿是妖怪,请了个大师来给你捉捉妖。” 霍青霖噗嗤笑了:“妖怪?” “对,耗子精!”无忧子见缝插针地说。 “又是你。”霍青霖一看是无忧子,皱起眉头,“你是不是不长记性?” “冷静,霍帅冷静!” “哎,霍青霖,这可是我请来的人!” 霍青霖有点无语。 “就请这么个人,你是不是有病啊?” 霍青霖随口一说,不料程鹏飞却反应异常激烈。 “我就是有病啊!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是那白毛怪物,连夜的觉也睡不好,头发都要掉光了!” 霍青霖愣了愣,半晌才说:“你病了?吓的?” “说正事。”程鹏飞有点尴尬,后悔自己一时不慎说漏了嘴。 胡燕归心领神会地大叫:“啊呦,程署长,你让妖怪吓病了!您早说啊!” “你别在这大惊小怪的行不行?”程鹏飞咬着牙说,“不管怎么说,人家大师说了,必须得把那耗子精除了我的病才能好。” 耗子精,又是耗子精,阿枝心里嘀咕。你吱姑奶奶怎么惹着你了,臭道士,偏要和你姑奶奶过不去。 枝大仙叹口气,好鼠不与人斗,枝大仙还是先去躲一躲。 “等会儿,”霍青霖拍拍后脑勺,“你是说,你是让耗子精吓着了?耗子你也怕,程鹏飞,你也太怂了。” “我,我怂我认了,你就说,那小山头似的白毛怪物出来的时候,你没害怕?” “什么白毛怪物?” “霍青霖,你不是吓傻了吧,就那白毛的,好大一个,你忘了?” 霍青霖有点不太确定,他亲眼见了……不是做梦吗?霍青霖摸摸下巴,有点茫然:“你确定我见过?” “霍青霖,你不是真让耗子精缠住了吧?” 霍青霖又摸摸下巴,“那你们打算怎么捉?” “怎么捉?”程鹏飞看向无忧子。 “得先进去看看。” “不行!”胡燕归掐着腰站出来,“当我们霍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搜就搜?” “不是搜,是查验查验。”无忧子讨好地说。 霍青霖忽然有一种感觉,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可怕的预感。 耗子精,白毛怪物,机灵的有些过分的小白老鼠……他虽然不敢相信,但是,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霍青霖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站住。”一声厉呵。 黑洞洞的枪管指着程鹏飞的后脑。 “霍青霖,你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霍青霖大吼,他极少这样大声地说话,偶然为之程鹏飞竟也不敢妄动了。 他的心底浮出一丝恐惧,是无法抑制的,对危险的警觉与恐惧。 34.养鼠日常(三) 程鹏飞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声,是手枪上膛的声音,他不自觉的吞一口口水,声音有点发紧:“霍青霖,我已经说清楚了,今儿我不是来找茬的。” “胡扯!我看你就是换着花样找茬!”霍青霖指着程鹏飞的脑袋,压低声音,“程鹏飞,山上的账还没清算,你还敢往我枪口上撞,你是真觉得我好欺负。”他的声音又轻又冷,牙缝里透着杀气。 “你家里有妖怪。” “我家里就算有鬼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半点儿关系。我看你分明就是借着捉妖的由头抢地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霍青霖感到一丝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他觉得即便那小家伙真的是怪物也是救了自己的恩人,总不能恩将仇报。 “好,你等着。”程鹏飞说着手慢慢摸向口袋。 “霍帅小心!”胡燕归大叫。 电光火石之间,程鹏飞的手里多了一把手枪与霍青霖两相对峙,都冷冷地指着对方的脑袋。 然而程鹏飞手指一松,枪管掉落下去,只用一根手指头勾着。 程鹏飞说道:“枪,我放在这里。人,我也不带。只带大师一个人进去,行吗?” 霍青霖狐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份上,难道他真是被怪物吓怕了。 可这么一来,霍青霖就再没有任何借口阻拦。 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允了。 “只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霍青霖对程鹏飞说,“你今儿带着这跛脚道士来算触了我霉头。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也就罢了,要是最后什么也没找出来,你得给我个说法。” “好!一言为定!” 霍青霖说话的时候发现,之前那个在门后角落里待着的小白老鼠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更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不觉竟松口气。 那小家伙机灵的很,大概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发现。 跛脚道士拿出一个罗盘,那罗盘很古怪看不出南北,道士拿着怪罗盘转悠了好半天,嘴里念念有词。 霍青霖则同程鹏飞两个人面对面干瞪眼,气氛十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胡燕归走过来低声对霍青霖说道:“霍帅,仁德堂的周大夫来了,让他进来吗?” 霍青霖想了想,左右没事,对着大夫好过对着程鹏飞,说道:“让他来吧。” 周守徳的刚走到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对,正犹豫着却看到胡燕归走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一走进院子里又脚底下一顿,只见花坛小圆桌边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着警服,都黑唬着脸,就像庙门口的哼哈二将,吓得他腿肚子发麻。 胡燕归催促道:“周大夫,走啊。” “哦,好。” 周守徳左右看看,先向霍青霖问个好,又对程鹏飞说:“程署长好。” “周大夫客气。”程鹏飞心不在焉地说。 霍青霖心里动了动问道:“周大夫和程署长也认识?” 周守德忙说“不敢。”又说,“泰安府就那么大,城里来了什么大人物转眼之间就传遍了,就像霍少帅和程署长这样的人,谁不知道。” “周大夫谦虚了,周大夫的医术是首屈一指的。”程鹏飞说道,“听说省城的贵人病了,也常来找您。” “过奖,都是贵人及同行们的抬爱。” 周守德帮霍青霖看过,不说话却抬起头看着霍青霖,霍青霖便说:“直说就是。” 周守德这才说:“霍帅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大好了,再将养几天便可痊愈。” “嗯。”霍青霖扫了程鹏飞一眼,说道,“既然你来了,也给程署长看看。” “啊?”周守德有点诧异,看看程鹏飞有点摸不清霍青霖的意思。 “程署长不是说自己病了吗,不如让周大夫看看。” 程鹏飞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看看吧。” 这反应在霍青霖的意料之外,他总觉得以程鹏飞好面子的秉性,不该轻易说出自己有病这样的话,故而总觉得今天的程鹏飞很不正常。 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答应让周守德看,且也不像是提前串通过的样子,难不成他真的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周守德有点为难,搭着程鹏飞的脉愁眉苦脸。 以他的经验,一个人有没有病他搭手就知道,程鹏飞脉象平稳有力,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可是这两尊大佛都让他给看看,那到底是该有病呢,还是该没病呢? 霍青霖看他把脉把了那么久有点等不及,问道:“怎么样?” 周守德看看霍青霖,又看看程鹏飞,支支吾吾地说:“或许有病,也或许没病。” “什么叫或许?”程鹏飞问。 “就是……不好说。” “那我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呃……有!” “那我到底是什么病?” “心病。” “心病?”程鹏飞又问,“那怎么治呢?” “这个么,心病还须心药医,老朽治不了。” 程鹏飞琢磨了一会儿:“那我就是没病吧?” “您也可以这么认为。”周守德小心翼翼地说。 霍青霖嘴角皱了皱,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自以为笑得很隐蔽却没有躲过程鹏飞的眼睛,然而程鹏飞也不能说什么,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十分有趣。 无忧子已经绕着院子转了第三圈,还是一无所获,霍青霖看看天色对胡燕归说:“让老郭准备午饭。”又看向程鹏飞,“程署长也留下?” “不用,咳咳。”程鹏飞站起来冲着无忧子大喊一声,“哎,你查验明白没有!” “快了,快了。” “还是备饭吧。”霍青霖说。 “快个屁,你这跛脚道士,你蒙我呢吧?” “不敢,贫道不敢啊!”无忧子说道,忽然眼珠一转,“怎么少了一个人?” 程鹏飞四周打量一圈,一巴掌呼在无忧子的疤瘌头上:“去你妈的,哪里少个人?” 无忧子捂着头说:“真的少,霍府里从前有个女人,白面皮儿,吊梢眼,今儿没有见着。” 胡燕归说道:“那是阿枝。” “对,就是她,她就是那个耗子精!” “你有完没完,阿枝的身份你早就证明过了。”霍青霖说道。 “真的是她。” “是不是也不要紧,她已经走了。”霍青霖不耐烦地说,又对胡燕归说道,“送客吧。” 胡燕归脚跟一碰打个敬礼:“程署长,请回吧。” 无忧子却不放弃说道:“她真的是耗子精!”忽然眼睛一亮,手里的罗盘哗啦啦疯了一样乱动,“动了,动了!耗子精就在附近!” 35.养鼠日常(四) 阿枝在洞里藏了很久,实在等不下去了,这才露出头来看看,不料竟真的被那跛脚道士发觉,忙调头往洞里逃。 却不料那跛脚道士拔腿就追。 阿枝隐匿在草丛里,人们看不见她的形迹,只看见道士的罗盘疯转,而那道士则一路疯跑,仿佛在追着一个看不见形状的人似的,顿时都有些忐忑,只敢看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霍青霖眼尖看到草丛里雪白的影子,也跟着无忧子一道追过去。 耗子洞近在眼前,阿枝后腿一蹬向耗子洞飞扑过去。 “别跑!你别跑!”无忧子追过来,终究是晚了一步。 心急火燎的无忧子二话不说冲到院子里舀了一大盆水便往鼠洞里灌。又对刚进来的程鹏飞说:“水不够!” 程鹏飞也顾不得身份高低又打了一盆水灌进去。 忽然“吱”一声,洞里飞出一团小小的白色身影,迅速扑到无忧子脸上咬了一口,又三两下跳到程鹏飞脸上咬住他的耳朵,程鹏飞疼得大叫把阿枝甩在地上。 顺手从胡燕归手里夺过枪,“啪啪”就是两下。 阿枝却一个翻身爬起来,“哧溜”逃跑了。 程鹏飞还想开枪,忽然余光里看到有一个黑洞洞的影子。 他缓缓转过头,只见霍青霖正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面若寒霜:“程署长,闹够了没有,请回吧。” 程鹏飞耳朵上的血已经流到下巴,恶狠狠地看着霍青霖。 霍青霖依然不为所动,指着程鹏飞:“程署长,霍某感谢你不辞辛苦带人来蔽府捉耗子精,不过耗子已经走了,精却没有见到,请回吧。” 程鹏飞没有动。 “程署长,霍某已经很客气了。” 程鹏飞握着拳头,指头节都白了,却终究无话可说,只好挤出一个笑容:“霍帅,得罪了,告辞。” 刚走到门口,霍青霖追出来: “程署长,留步。” “什么事?” 霍青霖提着枪走上前:“进门前我说过,如果什么都查不出来,可要给我个说法。” “那你想怎么样?”程鹏飞抬着下巴和霍青霖针锋相对。 霍青霖指着无忧子:“这老道没少给我找麻烦,就交给程署长处置了。”又从胡燕归手里拿过枪,“还有,你的枪,完璧归赵。” 程鹏飞笑了笑,枪口对准了无忧子的脑袋。 无忧子惊惧地看看霍青霖又看向程鹏飞:“程署长,程署长您不能恩将仇报啊,贫道都是为了您啊!” “为了我个屁!”程鹏飞抬手就是一枪。 无忧子本就是跛子,程鹏飞这一枪偏偏打在他另一条腿上,接着又连开七八枪全打在无忧子身上,却不打要害。 无忧子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哼哼,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场面十分血腥。 程鹏飞昂头看着霍青霖:“霍帅,满意吗?” 霍青霖现在一边儿卷烟,事不关己似的,轻巧地说一句:“程署长说了算。” 程鹏飞脸上挤出一个说不清什么意思的古怪表情:“告辞。” 见程鹏飞走了,霍青霖忙赶回去,院子里屋子里,里里外外翻个遍也没找到小白老鼠的影子。 “霍帅,您找什么?” “那老鼠不见了。”霍青霖心不在焉地说。 胡燕归嘟囔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呗。” “什么?” 胡燕归犹豫了一下说:“霍帅,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哪有人养那玩意儿的。” “我乐意,不行吗?” “行。”胡燕归叹气,又嘟囔道,“看来阿枝是不会回来了。” “你站住,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阿枝可能不会回来了。”胡燕归气鼓鼓地说。 “她回不回来和我的老鼠有什么关系?” “那卑职可不知道,反正卑职就觉得,那老鼠一来阿枝就走了,老鼠走了,阿枝就来了。” “有这回事吗?” “有啊。卑职本来瞧着阿枝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没动过,以为她走不了多长时间,谁知道她现在也没回来,肯定是那老鼠在这里的原因。” “你说她屋里的东西都没动?” “对啊。” “她不是回老家了吗?” “是啊。” 霍青霖推开阿枝的房门,床上乱七八糟,被子床单都卷着,桌子上还留着半碗剩茶,打开柜子,衣服首饰原封未动,如果说她就这样回老家了,那走得未免太匆忙。 或许是家里出了什么紧急的事也不一定,霍青霖想。 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帅,有动静。” 声音是从梳妆台传来的。 霍青霖循声打开妆台下的橱子,只见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蜷缩在里面,绷带,碘酒,红药水,洒的到处都是。 “嘿,它怎么在这儿?” 霍青霖把小白老鼠抓出来说:“受伤了,可能是刚才开枪的时候擦伤的。” 果然,后腿上有一条血痕,正不断地渗出血来。 “霍帅,这家伙真是神了,竟然知道自己找碘酒处理伤口。”胡燕归惊讶地说。 这就叫神了吗?霍青霖想,它做过的令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莫说是它知道找碘酒处理伤口,就算它把整条腿包扎好,他都不会太过于惊讶。 可是这正常吗? 它只是一只老鼠。 还有,它怎么会知道阿枝的房间里有医药箱?她的房间有什么,相信除了她自己,全府上下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一来,她是个姑娘,大家伙总是觉得不太方便。 再就是这个医药箱的来处,那就更值得一提了。 这是上次阿枝的脚腕受伤,他从自己房里提过来的,后来就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下面。 说到底,这个医药箱的所在,除了他们两个大概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霍青霖忽然有一种可怕又不可思议的猜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托起那白毛老鼠问道:“你不会真的是耗子精吧?” “才不是,本宫是仙。”阿枝看着他,伸伸腿:“吱,霍小猫,本宫受伤了,给本宫包扎一下。” 枝大仙很凄凉,自从元神受损伤口愈合也难了,她现在除了听得懂人话之外,简直跟一只普通的老鼠没有一丁点分别。 36.养鼠日常(五) 霍青霖给阿枝包扎妥当,依然出神,直愣愣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霍小猫,你想什么呢?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瘆得慌。” 阿枝转过身去,屁股对着他。 霍青霖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阿枝?” 啥?阿枝猛地转过头,才发觉自己表现的太不镇定了,然后装作神态自若的样子顺着他的手爬到他膝盖上缩成一团,睡了。 当然这只是障眼法,她怎么可能睡得着,阿枝闭着眼睛,心里像打鼓一样,一个劲儿地担心自己刚才太不淡定露出马脚。 过了一会儿,霍青霖再没有别的动静,这才渐渐放心。 据她这么多年对人类的了解,这是一种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种族,除了对同类之外,他们很难区分出其他种族的喜怒哀乐。 霍青霖么,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定也不会例外,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再者说,就算他真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阿枝暗想,到时候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霍青霖看着膝盖上的小东西,陷入了沉思了,他总觉得自己的猜想过于荒唐,可是世界那么大,有许多事起先都是荒唐的,譬如,千年前你说人是可以飞的,别人便会将你当成疯子,又或者你说你只需要半天时间便可以从泰安府走到济南去,别人便觉得你是吹牛。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发生了。 如果他势必要用进化论的道理说服自己老鼠是不可能变成人的,那当初达尔文用进化论的道理告诉大家说人是猴子变得,不是也很荒诞吗? 可见这世上有许多荒诞的事之所以荒诞,其实只是因为人们自己的无知罢了。 于是,霍青霖很轻易的就在进化论和鼠变人的这个荒诞的猜想之间,建立起一座沟通的桥梁。 也不知道达尔文他老人家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去质问她,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而且他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再一次出现。他总不能去审讯一只耗子问它是不是阿枝,认不认识阿枝。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从来没有担心,如果阿枝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他总觉得她一定会回来的,她迟早会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种无端的,但是却又非常自信的直觉。 “胡燕归。” 胡燕归闻声走进来。 “毛笔,墨水。记得是墨水不是墨汁,要质量好一点的,不容易褪色的。” “是。” 不一会,胡燕归拿着毛笔和墨水回来,他有点好奇霍青霖想干什么,站在一边看着。 霍青霖却挥挥手让他出去。 胡燕归有点失望,不过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个副官。只好乖乖带上门。 霍青霖拿起毛笔打开墨水瓶,沾了沾。 思索片刻,提笔在它背上画了一颗小小的五芒星。 很好,很满意。 满意归满意,能不能奏效,霍青霖却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想,如果这只小鼠真的是阿枝,那么当她再次化成人形的时候身体上就会留下五芒星的记号,到时候一看便知。 然后他把小白毛耗子带回房间。 他在自己的床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窝,就把那小白毛耗子养在那里,这样他就可以昼夜看着它,防止它乘自己不留意的时候逃走。 事实证明,他着实多虑了,小白毛耗子很满意它的新床铺,每天有事没事就去里面趴着,并且它还很爱干净,如果它发现自己的床铺上有之前没有打扫干净的食物残渣就会爬到霍青霖的床上去示威。 它示威的方式很粗暴,就是跳到霍青霖的枕头上吱吱叫,如果他视而不见,它就在他的枕头上撒尿。 吱大仙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半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觉得,反正此刻她只是一只老鼠,老鼠本应如此,而她的所为已经远远地高出其他老鼠许多了,他应该为自己拥有这样一只超凡脱俗的宠物而无比荣幸。 这天雨后初晴,霍青霖抱着吱大仙乘凉。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且他手边总是会放着点瓜子花生之类的干果。 霍青霖以前没有吃零嘴的习惯,现在也没有,但是他的白毛小耗子吱大仙有这个习惯,如果他想要安静地看会儿书,就必须给它充足的食物,否则一个不小心,他的书就会葬身鼠啮之下,且这只耗子的口味很奇怪,专门捡着有人物画的地方啃,有时候啃掉的是少女的胸脯,有时候是手臂。 他起初以为是巧合,时间久了也有了察觉,但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更加疑惑。 他想,如果说这只耗子是阿枝,那么她为什么要啃掉那些女人的手臂和胸脯呢?然而如果这是一只雄性耗子,或许就好理解了。 于是一向英明神武的霍少帅又混乱了,万一这耗子是公的,那它还可能是阿枝吗? 压力山大的霍少帅去食堂找老郭,不耻下问地向他请教如何分别公耗子和母耗子,在老郭的悉心指导下,霍少帅惊讶的发现这小白毛老鼠果然是一只母耗子,答案似乎更加接近了。 霍青霖叹口气,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问道:“谁在门口?” 胡燕归走过来说:“霍帅,是何小姐。” “又是她?” 阿枝也抬起头。 霍青霖皱皱眉头,他不是傻瓜,早就觉得这位何小姐对自己过于热心了一些。不仅如此,他更深深的感觉到,从茶馆相遇以来,她的每一次出现都透着古怪。 尤其是上一次,她约了自己在文人茶馆相见,又引诱自己去了蒿里山说自己的弟弟被山匪掳去了。然而事实却是山上并没有他的弟弟,整个蒿里山宛如一个巨大的陷阱,从一开始就是等着他霍青霖的。 霍青霖垂着眼睛沉默片刻,说:“请她进来。” 吱大仙吐出一颗瓜子转过头,屁股对着他,意思是,我生气了。 霍青霖趁着何小玲还没进来忙安抚它:“我心里有数,我知道她是别有用心的。” 吱大仙果然转回头来,又爬到了他的膝盖上。 霍青霖松一口气,还好把自己反应快,否则自己今天晚上就又要没有枕头睡了。 37养鼠日常(六) 何小玲还没来得及行礼,霍青霖便先发制人:“何小姐这次来又有什么大事?是请霍某听曲子?向霍某道歉?还是又要让霍某帮你去救什么人?” 何小玲愣在原地好久,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跪了下来。 “何小姐莫跪,霍某担待不起。” “霍帅......” “何小姐上次给霍某跪下,几乎跪掉了霍某半条命,要不是霍某命硬,剩下半条也断送了。” 何小玲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转眼之间几乎凑齐了一条彩虹。 吱大仙对霍青霖的表现很满意,狐假虎威地瞪何小玲一样,“呸”吐出一颗瓜子壳,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屑。 “小玲知道错了,小玲对不起霍帅您。” 何小玲眼中含泪。 吱大仙“呸”一下又吐出一颗瓜子壳,又是搏人同情的一套,小狐狸精。 霍青霖沉声说道:“何小姐美人如玉,这样一个美人跪在霍某面前梨花一枝春带雨,霍某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觉得颇为不舍。” 吱大仙抬头瞪他一眼,霍青霖你又想作死了吧! 霍青霖又说道:“只不过,俗语有云,色字头上一把刀。何小姐纵然有倾城之貌,泪眼盈盈惹人怜爱,霍某也再不敢看了。” 吱哈哈哈哈,吱大仙赞赏地看了霍青霖一眼。 “何小姐,霍某有一件事,实在想不通,想向您请教。” 何小玲唯唯诺诺地说:“霍帅言重了,看样子不管这次小玲说什么,您也不会相信了,既然这样,霍帅问小玲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啊,这个狐狸精,佩服啊,佩服!吱大仙心想,表面上一副乖觉的模样,说出的话却绵里藏针,真不愧是狐狸精。 她又想,一只不过二三百年道行的狐狸精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那些千年老狐狸精会是什么样子,怪不得人类提起狐狸精就说祸国殃民,想必那千年的老狐狸精的确有这样的本领。 吱大仙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霍青霖:“霍小猫你可千万要稳住啊!” 霍青霖笑了笑,眼光冷下来:“何小姐,我不喜欢兜圈子,你在茶馆里的那些规矩,不要放在我这里。” 何小玲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霍青霖打断:“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何小玲终究还是屈服了:“是。” “先前你请我去茶馆的时候,你的弟弟根本没有被山匪抓走,对不对?” “对。” “你约我去茶楼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是,是别人。” “谁?” “是,小玲不能说......” 霍青霖笑了:“是程鹏飞。”霍青霖看着何小玲,“你好像很惊讶,怎么,你觉得我会知道这很奇怪吗?” “有一点。” “我不知道你和程鹏飞之间有什么利益关联,或者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拿捏在手里,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得罪了你而不自知。” “没有,霍帅从来没有任何地方得罪我,是小玲的不是,全都是小玲对不起霍帅的。”何小玲说着又堕下泪来。 吱大仙看见就烦,这个女人其实是水缸变得吧? “那就是你有把柄捏在他手里,还是你们有什么交易?” “我,是我的弟弟。”何小玲说,“我说谎了,因为他抓了我弟弟。是程鹏飞抓了我弟弟,不是山匪。他把我弟弟关起来,拔掉了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我没有办法,他会死的。” “你的弟弟,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难不成就因为上次在茶馆里的事?” 何小玲点点头说:“是。” 可是霍青霖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他又问:“那么他为什么用你的弟弟要挟你,让你来约我?他凭什么认为,你一定能把我约出去,并且我一定能听你的去蒿里山?” 何小玲局促地搓着衣服:“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就跟我说,让我把您约出来引到蒿里山去,说和您之间有一个买卖要谈。” “你就答应了?” 何小玲点点头,又抬起头说:“我猜到他说的是假的,可是我不敢问,我怕我知道他有别的阴谋就不忍心告诉你,可是我的弟弟又该怎么办,所以我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程鹏飞只是让我约你去谈一笔买卖,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一直欺骗自己。”何小玲痛哭道,“后来我听说你受了重伤,心里很难过,觉得是自己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可是真的对不起!” “原谅?竟然还有脸说原谅!吱吱!”吱大仙跳起来扑向何小玲,“你这样的蠢女人,之前还有脸说要当霍府的少奶奶!没头脑!坑爹货!吱吱吱!” 吱大仙气的一顿乱闹乱咬,何小玲吓得大哭不止。 “够了!回来!” 吱大仙气鼓鼓地跳回到霍青霖怀里,还是不解气。 “何小姐,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可以被原谅,有一些是不可以的。”霍青霖说道,“如果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请求我的原谅,那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你请回吧。” 何小玲红着眼圈一动不动。 “不管怎么样,很感谢你肯告诉我真相,请回吧。”霍青霖说完往后一躺,倒在躺椅上。 胡燕归走上前:“何小姐,请。” 何小玲见再无回还的余地,这才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向门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霍青霖拎起吱大仙:“小东西,你好大的脾气。” 吱大仙吱吱两声,言下之意:“本该如此。” 忽然,胡燕归匆匆忙忙大叫着跑进来:“霍帅!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霍青霖坐起来颇有些不耐烦。 “那个,我刚才送何小玲出去,走到大门口,我给她截了一辆带棚子的三轮车,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让她上去了,忽然听到何小玲在车子里面喊‘你们是谁’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个车就冲出去了,我就两条腿,追到巷子口也没追上。” “你的意思是何小玲在咱们门口让人给掳走了?” “就是这个意思。”胡燕归悔得直挠头“霍帅,这怎么办啊?在咱们门口让人把个大活人掳走了,这传出去咱们的面子往那搁?都怪我,都怪我!” 霍青霖按按太阳穴. 晦气,我就说惹上狐狸精晦气!吱大仙想。 38.金牛山的王大少(一) “吱吱!我觉得这个事情有阴谋!”吱大仙吱吱叫。 霍青霖有些迟疑,对胡燕归说:“先去找宋现如。” “找他有什么用?” “吱!我说有阴谋!你听不懂吗……哦,你听不懂。” “他是县长,在这里很多年了,何小玲被人绑走了。假如是真的,那么这些年她和谁有恩怨,谁最可能绑架她,我们是无从而知的,但是他有可能知道。” 胡燕归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去开车!” “吱,霍青霖你说你怎么那么好事?少管点闲事你会死吗?” 霍青霖刚走到门口,胡燕归就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霍青霖问。 胡燕归擦擦汗说:“宋县长来了。” 话音未落,宋现如已经走到门口了,满头大汗一副急匆匆的模样。看到霍青霖站在门口问道:“霍帅这是要出门?” “是有这个打算。” “抱歉,抱歉,打扰了,宋某来的不是时候。” “不,很及时,我正是打算去找您。” 宋现如惊讶地看他一眼:“这么巧,难不成霍帅也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韩司令,不,是韩主席,韩主席已经到济南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下个月吗?” “谁说不是呢,可是他已经来了,不过还是下个月上任,二号要在文明酒店举办一个南北文化交流会的酒宴,也是欢迎韩主席的意思。” “这么急?” “可不是,你看,请帖和邀请名单都发过来了。” 霍青霖看了看,名单上没有自己。 宋现如说:“我急着过来就是要和霍帅你说这件事,名单你也看了,全省各个县府道的官员都去,还有驻军,唯独向霍帅这样,从前常年跟着冯大帅的人,他一个也没有请……你说,这胶东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宋现如说完叹口气,很忧愁似的。 “宋县长有什么忧愁的,再变也就是这个模样,您是读书人,哪个系当家也变不到你的身上。” “我终究是冯大帅提携起来的,外人看来我与你并无区别,都是直系的人。说起来,谁也没想到,韩司令会有一天离开冯大帅走到阎司令那边去,否则当初冯大帅也不会同意让他执掌胶东的,韩司令这么做,的确是……” “容县长,讲话要留神。” 宋现如恍然大悟:“我这是当着自己人的面才这样说。” “韩司令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如今既然来了就是上峰。”霍青霖说,忽然指着何小玲的名字问,“怎么她也去?” “哦,南北文化交流嘛,何小姐是琴书的代表。” “那可是巧了。” “怎么说?” 霍青霖咧嘴一笑,单刀直入,“何小玲在我的府门口被人掳走了。” “在您的大门口?何人如此猖狂?” “不知道。所以才想要向宋县长请教。”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进来之前。” 宋现如张张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可怎么办?到时候韩司令问起来,怎么交代?霍帅,你可要帮帮我才行。” 霍青霖说:“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她在我的府门口被人截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是呀,这分明是对您的挑衅嘛!”宋现如急的转圈,“哎呀,刚说要请她去交流会就出了这件事,这个劫走何小玲的人不会是冲着交流会去的吧?” 霍青霖说,“都有可能,也可能根本没有关系。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她。何小玲在泰安府这些时间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梁子?” 宋现如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说:“这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有一件事,说起来霍帅应该也听说过,就是何小玲的规矩。” “是说每天只唱两首曲子那条规矩?” “是。我在想,她在其他地方也很难与人结下梁子,唯独这一点容易与人产生纠纷。这么说起来,之前程署长不是就闹过一次吗?会不会是他?” 霍青霖思索片刻说:“就只有他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该不至于为此对何小玲下手。” “也对,他是警察署的署长,何小玲只是个唱琴书的,就算要找何小玲的麻烦,他有的是别的办法,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宋现如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这事儿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线索,都是民间老百姓们传的。” “不管是什么,说来听听。”霍青霖说。 “我记得之前,大概是两个月之前,那个时候霍帅你还没来,大家都说何小玲要嫁人了,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不嫁了,而且那户人家也失踪了,有人说是因为有个富商也看上了她,就把那户人家逼走了。” 霍青霖皱起眉头:“那户人家是哪户?” “就是岱宗坊的林家,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过他们家房子还在,现在已经换了人家。” “林家的人全都搬走了?” “据说是这样。” “那富商呢?又是谁?” “这个就更不清楚了,据传是金山西巷的王家。” “王家,我记得上一次程鹏飞在茶馆闹事的时候,当时有一个人点了一首三上寿,好像也姓王,当时就觉得何小玲的神情有些古怪。” “那人什么模样?” “个子不高,微胖,小胡子,四十上下,带着一条金链子,玉扳指。”霍青霖努力地回忆。 吱大仙默默地看他一眼,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没想到他还能记得那么详细。 “就是他,他就是老王家的大儿子王林,据说看上何小玲的那个人就是他。不过这都是谣言,没有任何证据的。” “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开林场,他们的林场就在金牛山,出了城往西走不远就到了。” 胡燕归忽然开口:“往西走!那些人就是往西面去了!” “我们也去。”霍青霖站起身,“开车,叫上几个兄弟,一起去。” “是!” 宋现如抱拳:“何小玲在泰安府的声望,一旦出了什么事,她的那些书迷可是不好惹!一切就拜托霍帅了。” “尽力而为吧。”霍青霖说。 吱大仙从霍青霖的口袋里钻出来:“吱吱!我也去。” 宋现如吓了一跳:“耗子!有耗子!” 霍青霖咧咧嘴,把吱大仙塞进口袋里,笑了笑走了。 39.金牛山的王大少(二) “霍帅,霍帅,还开车吗?”胡燕归追着问。 “不开!”霍青霖已经自行去马厩牵出一匹马,“要出城,骑马方便。” 不多久胡燕归等人也骑着马追上来。 吱大仙从霍青霖的上衣口袋里爬出来,只露出一只小脑袋。 清凉的山风吹乱了她的柔亮的毛,吱大仙深吸一口气,如此良辰,自己在一名英武男儿的怀里策马奔腾,好惬意,好浪漫。只可惜自己清心寡欲,浪费了呀,不过如果被那小狐狸精知道,一定很羡慕吧。 霍青霖忽然一把将她塞进口袋里,说道:“小心掉下去。” “吱!拍死你吱大仙了!恩将仇报的小猫崽子,就不能温柔点。” 快中午的时候霍青霖他们来到山脚下。 简单吃了些干粮,霍青霖随便点了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上山,其他人留下。” 胡燕归一看,加上自己,霍青霖就点了四个人。 故而胡燕归说:“霍帅,就咱们四个能行吗?” “四个人少吗?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四个人绰绰有余。” “吱!”吱大仙有意见,应该是五个人。 “可是这些开林场的多半都有自己的守卫。” “所以人更不能太多,不然只要我们一上山他们就有借口向我们动手。”霍青霖又想了想,“这样吧,燕子,愣子跟着我,就我们三个去。” 胡燕归无语,敢情建议了半天又踢出去两个人。 霍青霖又对朱老三说:“老三你原地待命,如果有需要我会发信号,那时候你再来。” “是!” “找个地方躲起来,别露了行踪。” “是!” 朱老三立刻找好隐蔽点,埋伏起来。 “霍帅,怎么上?”胡燕归问。 “光明正大地上。” “怎么救人?” “和颜悦色,以理服人。” 胡燕归挠挠头,就好像听了个笑话。 金牛山方圆百里都是王家的地盘,泰安府的首富非王家莫属,以前的生意都是王家老爷子一个人说了算,但是从前年起,这片林子就彻底由王林接手了。 高门大院多权谋,王林的父亲王彪莫名其妙就瘫了,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只有王家人自己清楚。 好在王林接手了王家的生意也算有些雷霆手段,就此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王家算彻底认了这个当家人。 这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对于王林而言既是金山银山,也是他为非作歹的好屏障。 早些年王彪当家的时候,林场的守卫多是本府家丁或者是本县百姓,可是从王林开始,守卫里多了好些凶神恶煞的人。 据说有不少是王林花重金聘的黑道上的打手,这些人除了打架作乱别的一概不管,也只听从他们唯一的金主王林的指令。 有时候下山来吃喝嫖赌打家劫舍,被警署抓了也不认账,王林总有办法把他们弄出来。 这些消息都是宋现如告知霍青霖的,虽然多少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至少还有些借鉴意义。 比如宋现如说:“他手下那帮人为非作歹惯了,就算出了什么事,王林只管往那些人身上一推,再给他们点儿钱,自己便可以摘的干干净净。” “简直没有王法。”霍青霖说。 “哎呦,我说霍帅啊,这是什么年头?这年月原本就没有王法。所以说,这一次咱们目标明确,能把何小玲救出来最好,若不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和他硬碰硬,他在省警察厅里也有门路,碰不过的。”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霍青霖心里早有打算。何小玲他必须救出来,因为他能明确的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秘密,而他霍青霖,绝不能容忍身边有一个敌友不明的谜团存在。 更重要的是,她是韩馥勋点名邀请的人。 而今看来,韩馥勋的态度很微妙,一旦给他借口,那么直系在胶东的地位就彻底不保了,而他霍青霖即便有回天之力,也难逃一场恶战。 霍青霖边走边盘算,刚走到半山腰,树林里跳出几个人,二话不说就扑向霍青霖等人。 不用霍青霖出手,胡燕归和二愣子已经把那几个人放倒在地上。 胡燕归把其中一个貌似头头的人按着,照着他腿弯子一踢,就跪了。 霍青霖坦然接受,踩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问:“叫什么?” “管得着吗?”那人见霍青霖长得眉清目秀,只当他是哪家的公子哥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霍青霖没和他客气,从靴子里摸出匕首,果断地扎在他肩膀上。 那人惨叫一声,肩膀就塌下来。 霍青霖收起匕首,继续气定神闲地踩上他的肩膀,问:“叫什么?” “军爷饶命!军爷!小的李三!”李三疼的鼻歪眼斜。 “你们今天上午带回来一个姑娘?” 李三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好像没有。” 霍青霖踩着他肩膀的脚用力,还用牛筋底子碾一碾。 “哎呦!哎呦!军爷脚下留情!小的就是外围巡山的是真不知道!” 霍青霖碾着他的肩膀问:“外围巡山的不长眼吗?” “哎呦呦!疼!小的错了,军爷英明!小的说实话,有,有这回事,就是文人茶馆里唱琴书的那个女的,说是请上来给我们老大当媳妇的,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敢苛待她。” 霍青霖向胡燕归使个眼色,胡燕归才放开手。 “请上来?”霍青霖冷笑,“怎么请,打哪里请?打我霍青霖的门口硬请!”说着一脚把李三踹飞出去两三米远,“也不出门打听打听,当我霍青霖是好欺负的?在我大门口绑人,脑袋瓜子够硬的!” 霍青霖用枪指着李三的头,问:“王林在吗?” “在,在。”那李三满头满脸的血再也没脾气了,问什么答什么。 “告诉他,他霍爷爷找他,想好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三被霍青霖吓得一动不敢动,张嘴结舌地看着他,傻了一样。 还是胡燕归踢他一脚:“快去!” 李三这才反应过来,逃命似的往山上去了。 胡燕归看看霍青霖,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人问:“霍帅,这些人怎么办?” “绑树上。” “不是说和颜悦色吗?” “那你留下来跟他们和颜悦色吧。” “不用。”胡燕归老老实实把那几个人捆粽子一样捆了个结实,又问,“那咱们呢,接下来怎么办,在这里等着?” 40.金牛山的王大少(三) “等他把何小玲藏起来吗?当然是继续赶路。” 霍青霖说着已经迈开大长腿,继续往山上去了。可他并没有沿着李三上山的路走,而是刻意绕了远一点的路。 “那卑职就不明白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那个李三去通报呢?” “我让他通报,又把他打了一顿,王林如果够聪明应该会猜测我是来兴师问罪的,至于原因,他会猜两个方面。其一,我与何小玲有交情,是为了把她抢回去而来,那么他会先把何小玲藏起来;其二,我因为他在我的家门前动手折了面子,他会准备下一桌子酒菜或者是钱财,与我和解。” 霍青霖边说边走,说是走其实是在跑,他的速度很快,胡燕归和二愣子跟着他,虽然也算轻松但呼吸都重了许多,唯独他,边说边走如履平地。 “你们说,王林会觉得我是哪一种?”霍青霖问。 胡燕归说:“按说他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第一种,何小玲长得好看,琴书又唱得好,应该有很多公子哥儿为她争风吃醋,不过霍帅刚才的行事的确很像是为了面子找茬的愣头青。” “不管我是不是为了何小玲来,他都会怀疑我是来和他抢人的,所以保险起见他一定会把何小玲藏起来。”霍青霖说,“但是我让李三通报,他就会迟疑,就给我们留出时间。” 阿枝听明白了,从霍青霖口袋里跳出来,拔腿就跑。 “霍帅,你的耗子跑了。”二愣子说。 霍青霖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随它去。” “喝,这耗子跑得够快的,都快飞起来了。” “那当然,我这可是神耗子,蒿里山上救过我的命。” 二愣子笑着说:“俺看着不是耗子救你命,是老天爷救你命。”二愣子说着脚底下也没含糊,紧走两步超过胡燕归。 胡燕归不服气又追上去。 阿枝仗着四条腿有优势,先一步找到何小玲。只见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手边上瓜果茶点一应俱全,这哪是绑架,分明是来吃供奉的。 王林坐在她的旁边,一脸讨好的模样,说道:“何小姐,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才依我?” 何小玲淡淡地说:“懒得搭理你。” 王林又腆着脸装模作样地自打耳光:“我傻,我坏,我错了,我不该不打招呼就把姑奶奶请过来,姑奶奶就原谅小的吧?” 何小玲努着嘴,脸上却露出点笑意:“你这叫请吗,分明就是把我绑来的,你还想怎么样?” 王林猥琐地笑着说:“我想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一腔子赤胆忠心全在你身上,我想要的左右一个你罢了。”边说边往何小玲身上凑。 何小玲却起身让他扑了个空。 王林又说道:“姑奶奶就从了我吧。你看我多听话,你嫌那姓林的缠着你,我也给你打发了,你说书,我场场都去,你还去哪里找我这么听话的爷们儿?” “你要是真听话就不该把我绑来。” “哎呦,我这不是猪油蒙了心吗?再说了,你一个大姑娘三天两头约他见面儿,你就不想想我是什么感觉?”王林委屈巴巴的活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 “我找他自然有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他得罪你了?还是逼着你干什么了?他敢欺负你告诉哥,我帮你收拾他!” “少来了,就你?实话说吧,他也没得罪我也没欺负我,我只是觉得他眼熟像个故人。” “嗨,我就说嘛,什么像个故人,还不是看着人家有权有势又是个小白脸,玲儿啊,听哥的,那种小白脸都是靠不住的,还是哥这样的搁在家里头放心。回头我就帮你找人废了他,省得你费心费力地惦记着。” “你敢!你有多大本事得罪他,我看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王林嘿嘿笑了:“你,你心疼我?那这么说你对他真的没什么意思?嘿嘿嘿,那我就放心了。” 阿枝缩在桌子底下听得清清楚楚,搞了半天那个姓林的是让何小玲打发走的,这个王林也让她迷的五迷三道的,就知道这狐狸精不是省油的灯。 “放什么心?你从他门口劫人,和当众打他的脸有什么分别,你等着吧,他迟早来找你,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阿枝气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这个女的一点事都没有,她要去告诉霍青霖,不管她了,现在就走! 还没来得及去,霍青霖已经到了。 门“嚯”一下开了。 霍青霖大步流星走进来,说道:“打扰了,王老板。” 这个时候李三才赶过来,刚要开口,一看霍青霖等人已经到了,看鬼一样得看着他。 王林猛地站起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霍,霍帅,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说完不自觉地看了何小玲一眼,何小玲却冷冰冰地看向别处。 他只好又转回头问李三:“你管着干什么的,霍帅来了也不通报!” 李三欲哭无泪:“我,小的我是要通报但是……但是……” “滚!倒茶去!” “茶就不必了。”霍青霖不见外地往椅子上一坐,说道,“霍某就是想来问问,王老板招呼不打一声,就从我门口绑人,是什么意思?” 王林看到李三的伤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花钱请的那些人算是白费了,而今面色惨白,坐立不安,用眼睛向何小玲求救。 不料何小玲不仅视而不见还梗着脖子留下一滴泪来,那强忍着模样比扯着嗓子哭还让人心疼。 “玲儿啊……”王林试探着叫了一声。 何小玲走到霍青霖面前跪下来说:“霍帅要为我做主,这个人一个劲的缠着我,非要我嫁他,我不答应,他就把我绑来,还说我要是不答应就一辈子别想走。” 阿枝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咬着霍青霖的裤腿往外扯。 霍青霖把它抓起来,问:“你的意思是……她说谎?” “吱!” 何小玲看到阿枝大吃一惊,不动声色用传音入念的方法吓唬它:“小耗子,别给自己找麻烦。” “吓唬谁,你这小狐狸精,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本宫元神受损,你能识破我的身份?” 41.金牛山的王大少(四) 何小玲听它这么说,顷刻便明白了,泰安府就那么大,得道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最有名的就是传说中的鼠妖,说是妖,行的却是仙道,且道行高深,只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飞升了去。 因为几百年来吱大仙都深居浅出,所以也没几个小妖见过,只当她是个传说。 何小玲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恢复了平静,站在一边,颇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 霍青霖不知道这一鼠一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斗了一回。敲敲桌子说道:“我看王老板是性情中人,或许是一时迷了心窍。” “是是是!” “可是你在我眼前抓人,总该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以后在泰安府没法混。” 王林皱着脸咬咬牙问:“依您看,怎么办?” “也不难为你,把绑人的那几个人交出来,我带回去断一只手算完。还有,何小姐我是要带走的,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受人之托。下个月韩主席要办南北文化交流会,何小姐是贵宾,王老板是明白人,在省内做生意,韩主席是不便得罪的。” “是的,是的。”王林一个霹雳醒悟过来,“幸好霍帅来了,否则王某得罪了主席都不知道。” “感谢就不必了,我看王老板是通情达理的人,权当不打不相识。”霍青霖站起身抱拳,“霍某还有事,就此别过。” 从金牛山下来,胡燕归无比激动,一路上叨叨个没完:“老三,你是没在,你知道吗?霍帅这回去几本没动手,全靠一张嘴就把那个王林说服气了!” “霍帅又不是你,有那么能叨叨?我看是你把人家叨叨服气了。” “你说谁呢?你就不激动吗!咱们霍帅多么英明神武,多么智勇双全?刚开始说和颜悦色地救人,我还不信呢……” 二愣子默默地勒住马头:“霍帅,我嫌吵,后边去了。” “不行,不许去。” “为啥呀?” “不能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受罪。” 二愣子很消沉。 吱大仙从霍青霖口袋里爬出来,哧溜哧溜爬到何小玲的马头上,耀武扬威地盯着何小玲,一人一鼠,准确地说,一狐一鼠,再一次传音入念。 “你想干什么?”何小玲先受不了阿枝的目光,“别以为你道行高一些我就怕你。”她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吱大仙噗嗤就笑了。 “我也不用你怕我,要不是你不识相,你我一辈子也难有什么交集。” “那你要干嘛?” “给你提个醒,离霍青霖远一点,别动什么歪脑筋。” 何小玲脸色有点难看,转转眼珠说道:“吱大仙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早就说了,我对霍青霖没有恶意的,只是仰慕他而已。” “啧啧,酸死我了。小狐狸精,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仰慕,仰慕什么呀,你一个狐狸精,人妖殊途,你少打他主意,对你俩都好,别自讨苦吃。” 何小玲撇撇嘴:“这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我打他主意又怎么样呢?我听说吱大仙是得道仙鼠,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难不成还会凡心大动吗?” “你少诬陷我。”吱大仙不屑,“本宫和你这野狐狸可不一样,你们这些野地里长得总是没有出息,一有点人样就想学着人的模样情啊爱啊的乱搞一气。本宫呢,最见不得你们这般自甘堕落的模样。修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得道飞升吗?不然放着好好的妖魔道不走,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走神仙道呢?好不容易化成了人形,就该好好珍惜,悉心修行。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样就迫不及待地学人家谈恋爱,修行都荒废了,不可惜吗?”吱大仙苦口婆心,谆谆教诲。 “小玲不觉得。小玲是狐族,我们狐族修行就是为了寻得一个知情识趣的人,与他深爱一场,俗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糊涂!”吱大仙痛心疾首,“你们整个族都是个糊涂族!” “随你怎么说,人各有志,狐狸和老鼠也各有志向。”小玲偷偷望霍青霖一眼,就红了脸,“这么好的人,小玲才不会错过呢,况且他分明就是我的故人,他与我是有缘分的。” “什么故人,哪有什么缘分?他才活了二十几年,你呢,你都活了二三百年了,你这么大岁数还惦记人家,你不觉得害臊吗?” “才不是,他才不是只有二十几岁。小玲是认识他的,你是老人家,自然不懂我们年轻人的事。说起来也是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霸占着他也不合适,还是让给我吧。”何小玲眨眨眼,露出一丝狐狸的狡黠。 吱大仙不高兴:“呸,我还年轻呢!当然了,我固然还算年轻,却也比你懂事。”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实话告诉你,我让你离他远一点,并不是和你争风吃醋,这么无聊的事,我才不做。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是我的血奴,你懂了吧。” “你怎么能用人类当血奴!”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命硬嘛。”吱大仙挠挠耳朵,漫不经心地说,“总之呢,你和他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我不管。真爱是拆不散的,我们不怕你。” “哎呦呦,骨头挺硬的嘛,还真以为自己是祝英台?”吱大仙慢条斯理地爬到何小玲肩膀上,呲着牙幽幽地道,“那你就和他一起给本宫当血奴,化蝶飞吧!” “啊!”何小玲尖叫,“有老鼠!” 霍青霖挑挑眉毛,阴着脸把阿枝抓回去塞进口袋里:“怎么跑到别人那里去,活该被嫌弃。” “吱!她嫌弃我,我还嫌弃她呢。” 吱大仙翻翻眼皮瞪了何小玲一眼,小狐狸精,抢人抢到我头上来! 忽然何小玲又传音入念过来:“吱大仙,你后背上的星星是什么,霍青霖赏你的吗?” “呸,他算老几,打赏我?” 背上有什么呢?吱大仙自己看不见:“小狐狸精,你蒙我的吧?” 何小玲笑了笑,不说话了。 吱大仙又等她一眼,小狐狸精,敢耍我,咱们走着瞧! 42.就是你吱大仙(一) 八月三十一,八月份的最后一天,一大早霍青霖就收到宋现如的邀请,也不用想肯定是为了九月二号文化交流会的事。 再有两天就到了南北文化交流会的日子,可是霍青霖还没有请柬。 没有请柬就不能入场,这次与韩馥勋见不上面,接下来都会变得很被动。 不仅是他一个人被动,宋现如以及泰安府所有的直系派众都会很被动,整个胶东的直系派众也很被动,冯大帅的处境也会很被动。 也难怪宋现如会如坐针毡。 然而在这个时候,吱大仙却很愉快。她的身体在渐渐复原,昨天趁没人发觉的时候她试了一下,就剩下一双耳朵还藏不起来,今天应该就能成功了! 吱大仙趴在她的小窝里,就等着霍青霖出门。 不一会儿门响了一声,吱大仙张开眼睛,嘿嘿,霍青霖终于走了! 吱大仙从小窝里爬出来,默念法诀。 一阵红光照亮了屋子,吱大仙摸摸鼻子,摸摸耳朵,迫不及待地扑向镜子。 太好了!终于复原了! 我吱大仙又回来啦!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吱大仙好久不变身又加上身体刚刚康复,还没来得及变回去,霍青霖已经进来了。 一瞬间,万籁俱寂。 场面极其尴尬。 “你怎么在这?”霍青霖看着她。 “你,你怎么回……不是,你刚才去哪了?”吱大仙一紧张,差点说错话,“我,我刚从老家回来就来看你啦,是不是很感动?” “你刚回来?” “对啊。”阿枝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无辜。 “我怎么没遇见你?” “可能是,可能是刚刚好错过了吧。”阿枝又眨眨眼睛,一脸真诚。 “哦,错过了。”霍青霖点点头,“我还没走出小厅竟然也能错过,你一定是翻墙进来的。” 从小厅过来只有一条路,要想错过的确是只有翻墙,阿枝尴尬地笑了,但是事到如今只能咬牙坚持:“对,翻墙。” 霍青霖转身关上门,似笑非笑,一步,一步,向阿枝走来。 “你,你要干嘛?”阿枝已经退到床边,在霍青霖的逼视之下,她没出息的腿软了,斜签着坐在床边,“我可警告你,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虽然我貌若天仙,倾国倾城,但……但是你要克制,你……你一定要克制。” 霍青霖非但没有克制还靠的更近了,“克制不住,怎么办?” 呼出的气就在耳边,痒痒的。 阿枝挠挠耳朵,侧着身子推脱:“那个,就……就算克制不住,至少要到晚上对不对,大……大……大白天的成何体统……体统。”为今之计,只能如此。 阿枝想都怪她生的太美,自己走了这么久,他一定是思念入骨,才会这样……这样的,急不可耐。 “晚上。”霍青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不及。”说话间霍青霖翻手把她按在床上,另一只手揪住领子,猛地扯下来。 “撕啦”一声,衣服被撕得粉碎。 阿枝尖叫一声滚到床上,敏捷地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无耻,流氓,色狼!” 胡燕归听到声音冲进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霍青霖头也不回的大吼一声:“滚出去!” “霍,霍帅,宋县长还等着......” “滚出去!” “是。”胡燕归老老实实地滚出去。 霍帅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朱老三听到动静赶过来,只看到呆若木鸡的胡燕归:“怎么回事?” “出事了,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啊。” “出什么事?” “阿枝回来了,就在霍帅屋里呢。”胡燕归傻乎乎地说。 “哦,那不挺好的吗?小别胜新婚,正常。”朱老三晃晃悠悠走了。 霍青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颇为玩味地挑挑眉毛:“我无耻,流氓,色狼,你呢?无赖,骗子,还是怪物!” 阿枝怔怔地看着他,她有种感觉,他仿佛知道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她眨巴眨巴眼睛,听不懂似的佯装生气道:“你说什么呢,你对我动手动脚的,还骂我,也太不讲道理了,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哼,”霍青霖冷笑,“那我真的很怕,你生气会怎么样,会吃了我?还是把我撕碎?” 阿枝被霍青霖瞪得很不舒服,裹着被子挪到墙角:“淫贼,我懒得理你,你快出去,我要穿衣服。” 霍青霖不动。 “听到没有,淫贼!”阿枝伸出藕白的胳膊推推他。 又被他伸手从被子里揪出来:“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这些天你不是一直跟我睡在一起吗,现在又含蓄起来了。” 阿枝拧着胳膊挣扎:“你放手!那能一样吗?我那时候是耗子!” ...... 彻骨的宁静。 阿枝抬头看看霍青霖,就像一只被强占了领地的野兽,要把人撕碎了似的。 “我......” “你终于说实话了。”霍青霖轻声细语地说,可是那模样比他扯着嗓子大吼的样子还要可怕。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枝壮着胆子问,有可能的话她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可是她又很好奇。 霍青霖站起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冷着脸说道:“你的背上有一颗五芒星。” “五芒星。”阿枝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背。 霍青霖走到门口,背对着她说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交代。当然,你也可以置之不理,逃之夭夭,这是你的自由。”他的声音很冷,很平静。 阿枝突然很难过,可是又说不清是为什么难过,她只是有一种很陌生,好像被人背叛被人抛弃的感觉。 霍青霖走后,她从被子里爬出来,抱着腿坐了很久,心里好像揣着一个冰疙瘩。 她有点赌气地想:暴露了就暴露了,他一个愚蠢的人类,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就像他说的,她就算走了,他也毫无办法。 可是她不能,他们之间的血契还没有解开。 何况,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消失。他现在肯定觉得自己是一个坏蛋,是一个骗子,虽然这都是他自找的。从他第一天来到老王府,她就告诫过他,可是他不听。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不想被他误会,被他看扁,更不想被他记恨。 人类总是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们老鼠在人类看来总是可恶的。可是她知道他不一样,他在自己是老鼠的时候很友好。 阿枝活了五百年,头一次委屈地掉下泪来。她抹抹眼泪,霍青霖,霍小猫,真讨厌! 43.就是你吱大仙(二) 从刚出门的时候霍青霖就阴沉着脸,到了宋现如府上还是阴沉着脸,搞得宋现如以为他是因为弄不到请柬才如此消沉。 现在回来了,还是阴沉着脸。 胡燕归开着车,眼睛却不时地透过后视镜打量霍青霖。 “开你的车。” “是。”胡燕归吓得一个激灵,冷汗都冒出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霍帅,阿枝回来了?” “唔,你不是看到了吗。” “她......她没事吧?” “你是想问,她没被我怎么样吧?” “咳咳,不,不是.....是。”胡燕归咬咬牙,“就是这个意思。”胡燕归说完,汗毛都竖起来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打滑。 “别惦记了,她不适合你。”霍青霖冷冰冰地说。 胡燕归还想说点什么,又听见霍青霖说:“你适合更淳朴些的好姑娘。” 胡燕归想,霍青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说阿枝他是不会让给自己了,虽然有点消沉,但是他也只能认命。 他早该想到,阿枝这么好的姑娘,自己根本也配不上,何况她也瞧不上自己。说到底,也只有霍帅这样的人和她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胡燕归虽然难过,还是忍着泪笑着说:“是,听您的。” 霍青霖只是觉得他有点怪,只不过心思也不在这上头,随口说道:“唔,你能想得通就好。”然后就又自顾自地陷入到自己的心事中去了。 霍青霖眼前有许多麻烦事,可是头一件依然是阿枝。 不得不说,阿枝的事让他惊讶,畏惧,手足无措。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畴,也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妖精这种东西,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并且这个妖精还是阿枝,他应该怎么办。 霍青霖怀着忐忑的心情敲敲门。 没人应。 她走了吗…… 霍青霖推开门,只见阿枝正蜷缩在床上。阿枝看到霍青霖,直起身坐起来。 阿枝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点无辜,有点怯。 “你回来了?” “嗯。” 霍青霖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脱了外套,松松领子。 可是阿枝的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半天了。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霍青霖叹口气,说:“回头再说吧。” “干嘛要回头再说呢,你问我答,你问什么我都说……行不行?我没有恶意的。”阿枝唯唯诺诺地说。 “知无不言,听说过吗?” 阿枝点点头。 “如果还要我问,如果有我没问的你就不说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事情太多,太久远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不是要隐藏什么。”阿枝看着他将信将疑的模样,站起来气鼓鼓地说,“我最大的秘密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霍青霖看她生气了,说道:“我也不愿意怀疑你,可是你已经骗过我一次,我不相信你也理所当然。”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问过我是谁吗?没有啊!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问我哪个问题我没有说实话?” 霍青霖愣了一会,细细回忆起来她说的也不错,只不过她的那些实话,当初听来实在是太可笑。 “这么说,你的确是去过紫禁城,逛过颐和园,见过慈禧太后?” “是啊。”阿枝点点头,“不过那都是我记忆里还有的事,再早个几百年我都忘的差不多了,你也不用问。” “我也不打算问。” “哦,那就好。”吱大仙缩缩脖子。 “你好像很怕我。” “怎……怎么可能呢,我怕你干嘛,一个愚蠢的人类。” “也对,比不得你们老鼠狡猾。” “我们才不狡猾呢,我们老鼠名声不好还不是被你们人类拖累的。” “你们不偷鸡摸狗谁能拖累你们。” “怎么就偷鸡摸狗了,黄鼠狼才偷鸡摸狗,我们只吃粮食。说起来你们吃粮食,我们也吃粮食,粮食是地上长的,凭什么我们吃就是偷,你们吃就理所当然,我还觉得是你们偷吃我们的粮食呢。” “粮食是人种的。” “你们有本事别种啊,要不是你们贪吃,把野生稻谷都吃光了用得着自己种吗?你们吃你们种很应该啊!” 霍青霖无语:“好,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我还不想和你讨论呢,小心眼,吃你几口粮食怎么了。”阿枝翻着眼皮说。 “好,换个话题。你赖在我这里,有什么阴谋?” 吱大仙一拍桌子:“霍青霖,讲话凭良心!是谁赖在谁家?吱大仙在这里住了快一百年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泰安府的小妖们哪个不晓得吱大仙的名号。这老王府原本就是我的地盘,是你赖着不走的。” 霍青霖再次无语:“好,就算是这样。你说你之前住在紫禁城,颐和园,圆明园都去过,这么多好地方不去,偏偏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企图?” “霍小猫,你不要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谁做什么都要有企图,我们老鼠才不像你们人类心机那么重。”吱大仙说道,“就算是有吧,我也就是想找个好地方修炼罢了。” “全天下就这里好,你非得赖在这?” 吱大仙瞪瞪眼睛:“对!这里离天近,往北就是南天门。” 霍青霖冷笑:“也不见得离天近就能成仙,按你的说法泰安府的老百姓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岂不是个个都是神仙。”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又不修习神仙道,自然成不了神仙,我就不一样,我都修炼了五百年了,仙骨清奇,悟性也高,可是偏偏就是不给我机会飞升。”说到这个吱大仙又委屈起来,“原本都是妖怪,人家那些小妖,不走神仙道的逍遥自在,我也不攀比。可是,凡是有个心向仙道的不出百年就立刻破格飞升,就我背,光神仙道就修炼了五百年,这还不算上辈子修习妖道的年月呢。” “那说明你没做好事。” “我怎么没做好事了?霍青霖,你摸着胸口说话,你见我做过什么坏事?” “那我就不晓得,反正自从来了就听说老王府闹鬼死了很多人,八成和你有关吧?” “这你也信,那你怎么还没死呢?”吱大仙说,“老王府闹鬼的确和我有关系,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至于别的,不过是你们人类没见识,以讹传讹罢了。吱大仙修习的是神仙道,不能做坏事的。” 阿枝翻着眼皮,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总不能飞升?” “这就说来话长了。”阿枝消沉起来,“说到底,终究是我从前在天庭的时候贪嘴惹的祸,不提也罢。” 44.就是你吱大仙(三)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霍青霖问。 “能有什么打算。” “你的身份暴露了,不打算走吗?” “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的地盘!” 霍青霖笑了笑:“你就不怕我卖了你?告诉别人你是妖怪,说不定把你装在笼子里展览,我还能赚一大笔钱。”霍青霖摸着下巴,仿佛很认真地思索起来。 “你,你不会是这种人吧,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救过你的,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这么说,你真的救过我的命。” “那当然,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蒿里山的时候千钧一发,是谁救了你?何小玲那个小狐狸精往你茶水里下毒,是谁打翻了茶盅?还有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打架那么厉害,还不是因为我!” “前两件声我没有疑问,至于打架我一直都很厉害。”霍青霖不谦虚地说。 “那不一样,你不觉得现在别人打你都不疼吗?那就是因为吱大仙我在保护你!”吱大仙脱口唾沫,差点一不小心说漏嘴。 霍青霖眼尖,看出她神色古怪:“你有这么好?” “那当然,我是神仙嘛,神仙都是要做好事的。” “你眨眼,说明你在说谎。” “我什么时候眨眼,我没说谎。”说着又眨了三四下眼睛,吱大仙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皮撑住。 霍青霖笑了,搓着手指上的戒指说:“说吧,什么目的。” “没目的,日行一善。”吱大仙怕自己再眨眼,使劲瞪着眼睛。 “好吧,日行一善。从今天开始,不必在我这里浪费你的善心了,我这个人没有良心的。”说着摘下戒指。 吱大仙大惊失色:“好端端说话,干什么把戒指摘下来呢?” 霍青霖举起指环说:“完璧归赵。” 笑着把指环放到阿枝面前。 “不要吧。”阿枝皱着脸,可怜巴巴地模样。 霍青霖不为所动。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带上吧。”持续可怜。 霍青霖看她一眼,嘴角动了动:“还不说实话吗?” “唉!”阿枝叹口气,认栽,“霍小猫,你怎么那么狡猾,什么事情都猜得到。” 霍青霖牵动嘴角,笑了,有什么猜不到的,活几百年还不照样是个小丫头,他很是得意。 “好吧,说实话,是因为血契。” “什么?” “血契。”阿枝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和你结成血契,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死了我的道行就会受损,严重的话可能连命都会搭进去的。” “原来是这样。”霍青霖的笑容凝固了,“难怪你那么好心,几次三番拼了命来救我,还说什么我死了你也活不成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阿枝点点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得怪怪的了,刚才听说自己是妖精,也没见他这么大惊小怪。 “那这个戒指有什么用?” “这个是同生共死环,我在织女那里买的。”阿枝说,“没有这个环,你受的所有伤都会落到我身上,有了这个我们就一起分担了,哈哈哈!我聪明……”阿枝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霍青霖探究地看着她:“我的伤都会落在你身上?这么说这个血契,并不是你我受到同等的伤害。” 阿枝倒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笑着说:“是。当然是同等的了。” “说谎。” “我又眨眼了吗?” 阿枝看着霍青霖,无比沮丧,啊,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呀,阿枝气的直跺脚:“霍小猫!你太狡猾了!” 霍青霖无辜地耸耸肩:“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狡猾!狡猾!狡猾!” 看她被气的大呼小叫,霍青霖忽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默默地带上指环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要听话。你乖乖听话,这东西我就带着,不然我就丢掉。” “霍青霖!霍小猫!你,你卑鄙!无耻!下流!你,你是一只最狡猾,最最最狡猾的坏猫!坏猫!”吱大仙用自以为最恶毒地话辱骂他,只是换来霍青霖看滑稽戏一般会心的笑容。 吱大仙骂了很久还是不解气,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骂完了?” “没有!” “看样子你精力充沛,胡燕归!抓只猫回来陪阿枝姑娘玩!”霍青霖喊道。 “猫?”胡燕归摸不着头脑,他站在外面很久了,隔着门又听不太清楚,只听到里面有争吵声。他起先仿佛听见阿枝骂人,担心的了不得,生怕阿枝把霍青霖惹毛了,出事,可是没想到霍青霖不仅不生气,还要抓猫陪她玩。 “不要!不要猫!”阿枝忙说道。 “那就不要了,”霍青霖隔着门说,“胡燕归,进来。” “是!” “备车。” “是!” 霍青霖勾起嘴角坏笑,敲敲桌子:“走吧,妞儿。” “你你你,你放尊重点!” “行,尊重。”霍青霖推开门,绅士地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吧,小耗子。” “去哪啊?”吱大仙站在门口不肯走。 霍青霖拦着她的腰一推,吱大仙就冲了出去。 吱大仙愤怒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去逛街,买几身像样的衣裳。” “买衣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去不去?不去我把戒指扔了。” 阿枝一把攥住他的手:“去去去,不去白不去。” “这就对了,小耗子,要听话。” 吱大仙看着霍青霖笑容可掬的模样,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猫哭耗子假慈悲。 至于小胡同学,他就更加糊涂了。他本以为霍青霖对阿枝就是心血来潮,就好像之前的那些姑娘们一样。而如今看来,显然不是。 胡燕归跟着霍青霖很久了,所以霍青霖的习惯,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虽然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但他长得好,心情好的时候也很会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女人开心,故而只要他想,身边总也不缺女人。 不过,除却对他的敬佩,单从感情的方面看,胡燕归对他是很不赞同的。在他看来,霍青霖这个人,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 他要是心情好,女人要什么他都答应,嘴巴甜的像抹了蜜,可他要是心情不好,就十分冷漠。 如此一来,那些自以为该被他宠爱的女人们也难免会抱怨,但他从不解释,更加不会和女人拌嘴。这是他作为一个浪荡子的美德,他不苛求女人容忍他,却也不肯惯着女人的脾气,因为在他看来是犯不着的。 说到底,你情我愿,好聚好散,谁也犯不着和谁翻脸,这就是他的哲学。 可是这一次,他被阿枝骂了这么久,不仅不生气,还心情很好似的,还要给阿枝买衣服。 胡燕归挠挠头,霍青霖这幅样子,若不是中了邪或者转了性,那就只能说明霍青霖是真的动了心了。 胡燕归叹口气,看来自己是彻底没戏了。 45.吱大仙不剃头(一) “霍帅,去哪家?” “哪家好?”霍青霖问。 “还用问吗,瑞蚨祥。”吱大仙大摇大摆地拉开车门,俨然已经很娴熟了。 “就那里吧。” 吱大仙翻翻眼皮,狡黠地笑了。好你个霍小猫,让你拿捏我。买衣服?求之不得!你吱大仙就让你见识见识豪门大户的风度。 宽敞的大理石门面,精致的红木大门,门口挂着时下最时兴的布色,进门右手边墙上挂着两排旗袍,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柜台上是满满的各色绸缎布匹,丝绒的,织锦的,印花的,应有尽有。左手边的柜台是各式刺绣花样,简的繁的,各有各的别致。 店里的柜员见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个打扮得体的司机,笑容满面地问:“少爷夫人,需要点什么?” “我才不是……” 不等阿枝说完,霍青霖说道:“当下最时兴的款式,都有那些?” 柜员指着墙上的衣服说:“这些都是。” 霍青霖摇摇头,似乎不太满意。 阿枝看看那些旗袍,露着胳膊的,露着大腿的,别人穿着也就罢了,让她穿,她可不愿意,也摇摇头。 柜员一看忙说道:“两位眼水儿高,如果这些瞧不上,这里还有画册,这些画册上的款式,就算在北平上海也是最时髦的,不过需要定制,价位要高一些。” 霍青霖翻着画册眉头紧皱。 阿枝看也不看就说:“就定制吧,霍帅是什么人,最不缺的就是钱,要最贵的。最贵的什么样子?” 柜员说:“没有什么最贵的最便宜的,我们这里货真价实,一分钱一分货。” 霍青霖挑挑眉毛,略带嘲讽地看了阿枝一眼。 阿枝不死心,掐着腰问:“那怎么样最贵?” “那就是最贵的料子配最新的款式,从打版到刺绣都由我们最高级的师傅来做。” “好,就这么办。”阿枝当场拍板,看着霍青霖得意地笑。 柜员心里有点没底,小两口吵架,女人故意花钱报复男人的她见得多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她看着霍青霖,请示他的意思。 霍青霖翻这画册指着其中一款问:“这个多少钱?” “这就是最时兴的款式。”柜员说。 “还有那些是?” “前面这几页都是。” “还是这个吧。” “好,这款衣服最精彩的是这个对襟小披肩,用的是上好的云绢纱,这种纱的纱线细可是我们的师傅却要在纱上刺绣所以说手工费会格外高一些。” “嗯。” 柜员见霍青霖眼皮都不抬一下,心里愈发没底,问道:“您看想怎么做?” 霍青霖放下画册说:“就按你刚才说的,都要最好的。” “哎,好!少爷对夫人可真好……”柜员笑容满面。 霍青霖抬手让她打住又说:“这衣服我明天就要,加急做出来,总共要多少钱和他结账。”说完看向胡燕归说,“有多少算多少,结完账去车里等着我们。” “是!” 柜员看着霍青霖的背影心里头直嘀咕,幸好刚才自己没多嘴提打折的事,这样的大主顾,贸然提起打折还不是当面打人家的脸。 阿枝心里犯嘀咕,有点摸不着头脑:“霍小猫你……” “这边走。”霍青霖说。 “你突然这么好,有什么阴谋?” 霍青霖站住脚说:“你不是满清格格吗?” “是,是啊,当然我这个格格的来路你也是清楚的……”阿枝有点心虚。 “格格的做派都知道?” “那当然,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可是一直用格格的标准严格地要求自己的。” 霍青霖面带微笑:“那就好,走吧。” “干什么去?” 霍青霖拉着阿枝进了理发店。 阿枝一看满地的头发拔腿就跑,抱着脑袋喊:“我不剪!我不剪!你敢动我的头发我就不活了!” “你的发型太老了,已经不时兴了。” “我不要时兴!街上那些女人的头发比男人的还短,我不要剃男人头!” “不是剃男人头,只是换个发型。” 理发店的女店员笑容和善地走过来,把各式发型的画册摆在阿枝面前。 阿枝只看了一眼,短的,半长不短的,卷的,半弯不卷的,一口咬在霍青霖的手上,边跑边哭:“我不剃头!不剃头!”上演了好一出名副其实的抱头鼠窜。 霍青霖无计可施,只好放弃了给她改变发型的念头。胡燕归在车上,远远看到阿枝梨花带雨地跑过来,只当是她被霍青霖欺负了,也不敢多问,只是同情地看着她。 不料霍青霖追过来苦口婆心地问道:“不动头发,买点像样的首饰好不好?” “不要,什么都不要!” “你这个妆容也不像样子,我们去给你重新打扮一下好不好?” “不去!我好看的很!”她气鼓鼓地质问,“我不好看吗?” 胡燕归一看她问的是自己忙说:“好看,好看。”又担心自己说错话,看向霍青霖。 霍青霖叉着腰十分无奈,想来也是,霍少帅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与女人理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理会女人的脾气,现在却要忍着女人的脾气和女人理论,内心的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不是不好看,是过时了,现在已经不时兴了,你去大街上看一看,哪里还有人像你这样打扮,活像一个古董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怎么了,本宫就算变成老太太也比她们好看!” 霍青霖叹口气,坐到车里面好言相劝:“好,你好看,你最好看。” “本来就是。” “但是能再好看一些不好吗?” 阿枝苦着脸问:“不要再好看了,好不好?”又委屈巴巴地说,“就算你为先前的事情生气,要打要骂直接来好了,好端端的这样收拾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怎么是收拾你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是多少女人的梦想。” “我没有这个梦想,你放了我吧。”阿枝背过身去,就像做耗子的时候一个样。 霍青霖无计可施,往座位上一仰说:“好,回去。” “真的吗?放过我了?” “放过你,回去吧。”又不阴不阳地说,“明天带你出席文化交流会,全省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到时候丢了丑,你就自己受着吧。” “什么交流会,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吗?”霍青霖举着戒指问。 46.吱大仙不剃头(二) “哦,好吧,去。”阿枝想了想又犹豫起来,红着眼睛问,“我这样真的会丢人吗?” “怎么会呢,你最好看了。”霍青霖不阴不阳地说。 阿枝嘟囔:“我本来就好看。可是,我这样去真的会被人笑话吗?” “怎么可能呢,就好像别人都穿着衣服出门,你偏不穿,你说这是你的审美,是你的自由,别人也不能强迫你必须穿上。” “我穿了衣服的!”阿枝犹豫了,“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你说呢?”霍青霖一双玳瑁色的眼睛盯着她。 吱大仙眨眨眼,说:“那要不然,要不然就拾掇拾掇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是头发不能动。” 霍青霖笑了:“好。” 这么好说话?吱大仙有点不相信似的。 胡燕归笑着说:“放心吧,咱们霍帅也是个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人,不会强迫你的。”又踩下刹车向霍青霖问:“那要回去吗?” “先回家吧,回头请人来家里弄。” “是。” 霍青霖又叮嘱道:“明天一大早去瑞蚨祥把衣服拿回来。” “是。” 天刚蒙蒙亮,阿枝还没睁开眼,就被霍青霖拎起来去梳妆打扮。就这么一件事硬是折腾到大中午,阿枝想着自己这辈子没有嫁过人,如果有也不会比这更费劲。 梳妆打扮,这原本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却被霍青霖搅的惊心动魄。 “别,别动我的眉毛……疼!啊!” 妆婆拿着修眉毛的小镊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夫人的眉毛有些乱了,多余的这些拔掉才好看。” “可是很疼啊!” “疼也得忍着,想漂亮哪有怕疼的,”妆婆子煞有介事地说,“俗话说得好,女人嘛要对自己狠一些。” 吱大仙泪眼模糊地看向霍青霖。 霍青霖一把按住阿枝,就说了一个字:“拔。” 屋子里传来吱大仙的哀嚎。 又过了一会儿,阿枝捂着自己的脑袋问:“哎!不是说好不动头发吗!” “只是修个刘海。” “刘海也是头发,”阿枝看向霍青霖,“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霍青霖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这不行。”妆婆子一脸威严地说,“你的额头尖,脸儿又窄,有刘海才显得脸面圆润。” “说好了的。”阿枝委屈地说。 霍青霖别过脸,一把按住阿枝:“修。” “霍青霖,你欺负人!” “不听话,我把戒指扔了。”霍青霖说。 吱大仙就老实了,乖乖坐回板凳上。 妆婆看了偷笑,没见过这样的两口子,女的不爱漂亮,男的偏要给她拾掇,还拿着戒指威胁人。 胡燕归亲自去瑞蚨祥把衣服取回来,怕有不合适的地方特地带了裁缝师傅回来,方便修改。 霍青霖命妆婆先停下手里的活,让阿枝先把衣服换下来。 不多时阿枝换好衣服走出来。 左右瞧瞧:“不好看吗?” “好看!太好看了!”妆婆子大呼小叫地说,“这是婆子活了这么些年,见到的最好看的人儿,军爷好福气,娶个这么俊的太太!” “我不是他太太!” “她不是我太太。” 妆婆子有点尴尬:“咳,咳咳,军爷真有心,这么俊的姑娘迟早变成你太太。” 阿枝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她,大摇大摆走到霍青霖跟前:“怎么样好看吗?” “嗯……” “说话呀,好看吗?” “还可以,但是不够完美。” 吱大仙不高兴了,照照镜子,转一圈,皱着眉头问:“哪里不完美,多好看。” “太甜美了。”霍青霖对妆婆说,“改一改,嘴唇改成大红色,眉毛挑高一点。” 妆婆子恍然大悟:“懂!军爷喜欢冷美人儿。” 在妆婆子的不懈努力下,愣是把阿枝画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阿枝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尾本来就往上挑,再配上一张鲜红的嘴唇和上挑的眉毛,好看也好看,只不过妖妖姣姣还有点凶巴巴的。 “这就好看了?这就是时兴的?”阿枝看着霍青霖十分疑惑。 “不好看。”霍青霖坦白的说,确切说是不如刚才的样子更好看,“但是很完美。”因为这就是他需要的满清格格的样子。 “到济南的车票买好了没有?”霍青霖问。 “买好了,今天傍晚五点四十的车,买的高档车厢,一夜也就到了。”胡燕归说, “走吧,去车站。” 吱大仙迷迷茫茫就被霍青霖带上了火车,就是她最不喜欢的大铁蛇。直到站在月台上吱大仙还在揪着霍青霖的袖子嘀咕:“能不能不钻进铁蛇肚子里去?” 昏黄的天底下,“哐当哐当”驶来一条铁蛇,竟然还要钻进它肚子里去,阿枝才不要呢。 “这是火车,不是蛇,也不会咬人。” “我知道,可是能不能换个方法。” 火车进站了,“呜——”吱大仙吓得手都凉了。 霍青霖二话不说拖着她把她拉上车。 旅客们纷纷上车,这是高档车厢,一节车厢里只有十个包厢,往来的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豪门公子,富家太太,也有来华的外商。 旅客们各有自己的包厢,两个人一间。霍青霖和胡燕归一间,阿枝和刘妆婆一间。 这是霍青霖的意思,毕竟他们是要演一出戏,阿枝既然是格格,不能缺少服侍的人,刘妆婆是个眼皮很活的老太太,很适合。 刘妆婆和胡燕归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很快就收拾妥当了,四个人都去霍青霖的包厢里坐着,等待启程。 吱大仙一想到自己坐在蛇肚子里就浑身难受,整个人霜打的茄子一般,一点精神也没有。 “你都已经坐在这里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吱大仙翻个白眼:“你说的轻巧,知了猴都摆在你面前了,你怎么不吃呢?”霍青霖不吃虫,看见就恶心,即便是战场上饿到啃树皮挖野菜也不吃虫。 上一回老郭做了炸知了猴,霍青霖一口也没有吃,阿枝才知道原来他不吃虫。 “那不一样,我不吃不等于我害怕。” “怎么不一样,我不坐也不等于我害怕。” “知了猴是什么,那是虫子,黑乎乎的多恶心,这和坐火车的道理不同。” 47.吱大仙不剃头(三) “我看没什么不同的,火车是什么,那么长甩来甩去的多恶心,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它肚子里就浑身难受。”吱大仙摸着额头,翘着兰花指病恹恹地说,“唉,本宫怕是要病了,就快要昏过去了。” 霍青霖看她一眼:“你再这样我们去别处,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矫情。” “不要,不要嘛。”吱大仙揪住霍青霖的袖子,“你怎么能对一个这么貌美如花的弱女子这么狠心呢,抛弃一个貌若天仙的我,罪过啊。”吱大仙瘪着嘴眨眨眼,一副泫然欲泣的矫情模样。 “哦,来劲了么,再矫情点儿,我瞧瞧。”霍青霖的脸贴得很近,用调弄宠物的神情看着她。 吱大仙让他看得忽然忘了自己是人,仿佛又回到自己是小白鼠的时候,伸出小舌头舔舔他的手指,讨好又狡黠地笑。 瞬间,霍青霖头皮都快炸了,低声吼道:“这么多人你干什么呢!” “咳,忘了。”她的意思是忘了自己是个人来着。 吱大仙坐直身子,只见对面胡燕归正望向窗外,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脸却烧的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尖。 再看看霍青霖,倒是镇定的很嘛。 吱大仙有点不服气。 什么意思嘛,人家那么迷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乘客们纷纷安排就绪,霍青霖在六包厢,阿枝在七包厢。 前四个包厢的人是一起的,是一名大小姐和几个陪同的人,听列车员称她为周小姐,看样子身份十分不简单,不仅因为列车员对她态度也很谦逊,也因为她带的那些人。 那位周小姐刚上车霍青霖就对胡燕归使个眼色说:“看到没有?” “看到了,都藏着枪。” “这位周小姐不简单。” “还有和她同行的那位朋友。”霍青霖低声说。 胡燕归尴尬地笑了笑:“那倒是,而且都挺好看的。” 五号和六号是阿枝和霍青霖。 八号包厢是一名日本人,四十岁模样,刚才听他和列车员说话,好像叫斋藤什么的,似乎是一名军人。和他一起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一直摆弄一台照相机,两个人不时地交谈什么,不过阿枝是听不懂。 胡燕归说道:“霍帅,那位斋藤先生怎么有点眼熟?” “斋藤宗次郎,上回路过济南的时候遇到过,日本外事团的驻兵指挥官。”霍青霖口中“遇到”这个词用的很含蓄,其实是差点打起来。 不过这位斋藤先生明明是个军人却伪装成商人模样,还像模像样得带着一位秘书和一位翻译,这两位先生就住在隔壁的七号包厢,举手投足中透着可疑。 九号包厢的人也有些古怪,那位庞先生身份成迷,和他一起的人帽檐遮的很低,更加神秘。 十号包厢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用胡燕归的话说是“有点娘娘腔”。 娘娘腔在吱大仙看来没什么稀罕,当年她见过许多太监,跟他们比起来这年轻人还是颇有英气的。只是他那长相,越看越让人讨厌。也不是因为丑,而是……而是他长得与一个故人十分相似。 吱大仙在人间活了许多年,早些时候也曾因贪玩胡闹,一不小心情根错种恋上一个吊梢眉狐狸眼,惯会吟诗作对,擅长甜言蜜语的书生,那时候吱大仙也如大多数凡间女子一般,也吟过几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酸话,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又或者是人妖注定殊途,反正是未得善果。 而那年轻人,就跟那个书生一模一样!吱大仙正为她那点前尘往事气不过。 霍青霖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嘴唇:“但愿今天晚上能平安无事。” “呜——”火车开动了。 吱大仙忽然惊叫:“树往后退了!” 霍青霖看她一眼:“不是树在后退是你在向前。” “哦,对。”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窗外的风景呼啦啦地闪过,吱大仙蓦然有点忧伤,因为她忽然发觉原来时间过的那么快,就像眼前的风景一样,本以为它们永远都是不会变的,可是转眼之间就呼啦啦地过去了。 百年里,那些所有她以为会永远不变的都变了,人变了,衣裳变了,妆容变了,习惯变了,规矩变了,天地间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只有她,在她有迹可寻的回忆里,仿佛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如同一张定格的画,静如止水,波澜不惊,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清修百年依然不能飞升。这是不是在告诉她,是时候该变一变了呢? 俗话说山不过来我过去,或许她不应该再这样听天由命地耗着等待飞升的机缘。 霍青霖不知道阿枝正在思考着这么深沉的鼠生大事,只是觉得她能不再大惊小怪就很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旅客们都去餐车去用餐,这是令原本陌生的人们渐渐熟悉起来的契机。 阿枝渐渐熟悉了车上的感觉,好奇心也渐渐被唤醒,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天气热,吃过晚饭服务员端了小盒的冰淇淋为旅客们解暑,阿枝没有吃过,小勺子挖一点冰冰甜甜,很喜欢。 吃完自己的又直勾勾盯着霍青霖的,整个放在哪里一动都没动,阿枝默默地把手伸过去。 “啪”一声。 阿枝捂着手瞪起眼睛:“干嘛打我?” “少吃。” “反正你也不吃。”阿枝不高兴,小猫崽子真小气。 “吃多了闹肚子。” 阿枝低声嘟囔:“我是神仙,才不会闹肚子。” “你闹过肚子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闹肚子。”霍青霖又低声说一句,“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有什么正事,不就是参加那个交流会吗。” 旁边桌子的那位有些娘娘腔的人听到他们说话凑过来:“月亭刚才听到二位说话,您二位也是去济南的?” 霍青霖打量他一眼:“是,阁下是?” “真巧,在下江月亭,也是受韩主席邀请去参加文化交流会的。”江月亭说着抱手作个揖,“竟然在这里遇上,真是有缘。” “原来是江老板,霍某这样不怎么爱听戏的也听说过江老板的名号。” 江月亭笑着问霍青霖,“阁下怎么称呼?” “霍青霖。” “霍青霖……”江月亭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忽然压低了声音,“您就是冯大帅手下的小太保霍青霖?” “见笑,江老板连这也知道?” “月亭虽然只是个吃梨园饭的,却也听过霍少帅的名声,”说着看向不远处的日本人,“霍少帅上次在济南做的事情,月亭可是由衷的佩服。” 48.吱大仙不剃头(四) 阿枝见江月亭神神秘秘地问霍青霖:“你上回在济南做什么了?” “这位是?”江月亭问。 “这是阿枝。” “哼!”阿枝冷哼一声,暗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江月亭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游走了一下,谨慎地说:“阿枝姑娘好,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 江月亭神秘地笑了笑,他长得阴柔,笑起来一双狐狸眼眯成一条缝,比从前更像一只男狐狸精,却说:“我不能说,还是霍少帅自己说吧。” 霍青霖便敷衍道:“回头再说。” 江月亭便有些不赞成,说道:“霍少帅做的是好事怎么却不肯说呢?” 霍青霖却说:“这是我的事。” 江月亭不置可否,狐狸眼顾盼之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霍少帅是英雄,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 “请说。” “咱们这节车厢可是鱼龙混杂。” “怎么说?” “您看那位周小姐,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可她身边的那帮人却个个都是练家子,在北方姓周又撑的起这个排场的月亭倒是想到一个人。” “周文奎。”霍青霖说。 “霍少帅和月亭想到一起去了,天津港漕运商会的会长,整个北边的黑白两道都有他的场子,我怀疑这位周小姐和漕运商会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是周文奎的女儿周敏。” “唔。” “您再看她的那位女朋友,跟她相处不卑不亢,气度不凡,背景肯定也不简单,只不过我还没想到她是什么身份,霍少帅您觉得呢?” “唔。” “那两个日本人,那位斋藤先生自称是商人却长着一双握枪的手,”江月亭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阴冷的杀气,“这年月的日本人,凡事来中国的没几个目的单纯。” “唔。” “还有您,”江月亭的目光忽然凛冽起来,“您说是参加文化交流会,可是我却不记得名单上有您的大名。” “所以呢?” 阿枝听他这么说,不觉紧张起来,她刚刚才知道,原来霍青霖根本没有收到请柬,没有请柬他们去做什么? 不料霍青霖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唔。” 江月亭坐直身子:“霍少帅这个样子可是不太地道吧?我说了这么多,您就一个‘唔’。” “我觉得你分析的很对。” “您就不想补充点什么?” “没什么可补充的,我只想说,车上人多眼杂,江老板要多多保重,就像您说的,别一不小心倒了嗓。” “霍少帅……”江月亭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江老板大概是第一次坐火车,不管是什么事,第一次总是没有经验,所以准备一定要充分。让我说,江老板你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却来和霍某说东道西,这很没有道理,你也知道出门在外,鱼龙混杂,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人不能信。” 霍青霖说完拉起阿枝就要走。 “留步。”江月亭跟上来,“您是什么意思?” 阿枝陡然一惊,因为她看到江月亭的袖子里藏着一把餐刀,刀口正对着霍青霖。 刚要动,却感到霍青霖紧紧抓着她的手,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霍青霖暗暗握住餐刀,面带笑容好像只是再和一个朋友友善地告别,却手腕一翻把刀子夺下来,又叮嘱一句:“霍某期待着交流会上能听到江老板的荆轲刺秦。” 江月亭挣开霍青霖说道:“月亭是旦角儿,没唱过荆轲刺秦只唱过杨门女将。” “哦,霍某戏听的不多,还以为是荆轲刺秦。”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阿枝走了。 阿枝被霍青霖拉着一路跌跌撞撞,火车晃晃悠悠,好几次都一头撞在他背上。 阿枝终于忍无可忍,甩开霍青霖的手:“你干什么呀?” 霍青霖二话不说把她推进包间里,胡燕归后脚跟上来,说道:“霍帅,那个江月亭肯定要出事。据说他原来有个未婚妻,被日本人糟蹋了,我看他八成是想对那日本兵下手。” “嗯。”霍青霖闷声点头。 阿枝看看他们:“我怎么听不懂你们的话。” “你不用听懂,你只要知道夜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霍青霖说。 “那我能不能问问,你早些年在济南做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两年前日本人借口撤侨的事兴风作浪,害死了好多中国人,过后听说南京那边要和日本人谈条件,我咽不下这口气,就卡在谈判之前偷袭了日本人一个营。” “那他要杀日本人,找你做什么?难不成他想让你帮他?” 霍青霖摇摇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算真的要动手也是凶多吉少,所以我才让他不要学荆轲刺秦那一套,刺秦不成却枉送了性命。” “那他听懂了吗?如果他没听懂还是要动手,你要帮他吗?” 霍青霖坐下来,有些犹豫,南京方面不支持与日本人撕破脸皮,冯大帅一直保持沉默,可是如果真的事到临头。 他沉吟片刻:“毕竟都是中国人,如果真的出了事,也只能见机行事。” 短暂的沉默。 阿枝忽然想起什么,说:“你没有收到请柬,我们去什么交流会?” 霍青霖却很坦然:“如果我有请柬还用得着你吗?” “什么意思?我也不是请柬啊。” “你,满洲国的格格,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到哪里去还用得着请柬吗?” “可是……可是我这个格格是自封的呀。”阿枝有点心虚。 “大清早就亡了,那些满洲国的皇帝贝勒,哪个不是自封的?这都不要紧,够唬人就行。” “真的吗?”阿枝还是有点心虚。 “唬人你都不会吗?” “会,我最会唬人了。” “嗯。”霍青霖露出欣慰又赞赏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让阿枝高兴不起来。 霍青霖拍拍她的肩膀:“早点睡吧。” “我才刚吃饱,我再出去消化一下。”阿枝还惦记着霍青霖的那杯冰淇淋。 霍青霖伸手堵上门,不知从哪里拿出冰淇淋:“端回去吃。” “你什么时候拿来的?”吱大仙眼睛眯成一条缝,接过冰淇淋,“怪不好意思的。” 吱大仙高兴起来就忍不住想蹦跶,用朱老三常说的话是“边扭搭边蹦跶”,带劲儿。 霍青霖送走了阿枝,转头挑挑眉毛:“你看她那幅样子。” “啊?”胡燕归正惦记着晚上的事,挠挠头,“谁啊?阿枝呢?” “睡觉去了。” “哦。” 49.坐铁蛇不吉利(一) 妆婆习惯了早睡,早就已经鼾声如雷,阿枝嫌她吵,偷偷捻动法咒,支起一个结界,一个透明的巨大气泡把妆娘隔离开,瞬间整个包厢都安静了。阿枝对自己的巧思很满意,自己也称得上妙用结界的第一人了。阿枝愉快地吃掉冰淇淋,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睡觉。 半夜霍青霖突然醒了。 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而且这是一串非常杂乱的脚步声。他起身,敲敲胡燕归的床架,胡燕归也警觉地坐起来。 霍青霖俯在门边,突然一声枪响,惊醒了整个车厢。 他与胡燕归对视一眼,立刻拉开门冲出去。 狭窄的车厢挤满了人,列车长带着列车员闻声赶来。 列车长是德国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们,先生们,请冷静。” 那位斋藤先生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一副很愤怒的样子,翻译说道:“尊敬的列车长先生,您好,我是斋藤先生的翻译方城,我们的佐佐木先生被歹徒残忍地杀害了。” “什么?有人死了!” “是的,我的同伴,斋藤先生的秘书佐佐木先生被残忍的杀害了。” 斋藤愤怒地说了些什么。 翻译说:“斋藤先生说,我们听到枪声,冲出来就看到这几位先生以及佐佐木先生的尸体,希望这几位先生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出了什么事?”霍青霖问。 列车长显得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先生,这几位先生发生了一些冲突。” “不是冲突,是谋杀!极其残忍的谋杀!”翻译说。 包厢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死者佐佐木就倒在床上的血泊里,和他同在一个包厢的日本摄影师藤田缩成一团坐在自己的床角。 霍青霖看了他一眼问:“你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藤田竟然听得懂中文,只不过他虽然听得懂,说的却不是太好,再加上他过于紧张结结巴巴,霍青霖废了好大功夫才听明白,他说的是:“那个人蒙着脸,跪在佐佐木的床上,向他开枪。” “凶手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没有察觉吗?” “没有,我听到枪声才醒过来,看到他开枪。” 霍青霖不觉皱起眉头:“你听到枪声醒过来,却看到凶手开枪?” “不,我听到枪声的时候,佐佐木先生应该已经死掉了,凶手非常的可怕,他不知道我醒了,他不着急,收起枪跳出窗户逃走了,但是我知道,是他开枪打死了佐佐木先生。”藤田说话很费劲,霍青霖听的也很费力。 他转头又问那几个漕运的人:“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其中一个领头地说:“周小姐在她的房间看到一个黑影,我们是追着那个人过来的。” “那人什么模样?” “一身夜行衣,蒙着脸,看不清模样。” “那你们追到了?” “他动作很快,我们看到他进了这个包厢,然后听到一声枪响,这几个日本人就冲出来了。” 正说着周敏和她的好友马小姐一起走过来。 “斋藤先生,”她有一只美丽又孤傲的鼻子,言语之间带着天生的傲气,“您的行为令我非常失望。” “周小姐,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信守承诺的生意人,却不知道你们日本人这么的不懂规矩,如果你对我的货物存在疑惑完全可以当面提出来,可是你们却用了偷窃这令人不齿的手段。” “我很抱歉给您带来的不悦,但是我的确不知道您话里的意思。” “这么说,我的箱子里的青霉素样品并不是你们的人拿的咯?” 他们用日语交谈,霍青霖和胡燕归根本听不懂。 这时候,翻译说道:“斋藤先生说,他为您丢失的青霉素感到遗憾,但是东西并不是我们拿的,然而仅仅因为这无端地猜疑,漕运商会就对我们的佐佐木先生痛下杀手,这令他非常愤怒,斋藤先生说,他会向国际法庭申请,追究贵商会的责任并为佐佐木先生讨回公道。” 阿枝俯在门前偷听,忽然听到一声轻响,没来得及回头,一柄尖锐的匕首抵上她的脖子。 “不许声张!”那人低声说,“不然我一不小心在你美丽的脖子上留下印子,可就不好了。” 这人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连威胁人的腔调都这么油嘴滑舌。吱大仙当然不害怕,只说道:“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 “可是你这样不是办法,你杀的人就在我的隔壁,他们讨论无果就会一一调查审问,你迟早会暴露。”吱大仙打心底里是不想帮他的,可是既然遇见了,见死不救可是大罪过。 “到时候我就拿你做要挟……” 吱大仙目光深沉,微微一笑。 消失了。 “你,你怎么做到的?”杀手看着摆脱了他的控制,施施然站在窗前的阿枝眼睛瞪得老大,尽管他蒙着面也能看出他有多么惊讶。 白色窗帘被夜风吹起,微微鼓动着,她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华丽的旗袍映着月光,带着一种神秘的瑰丽。 阿枝轻声说道:“我是魔术师,你是抓不住我的。” “你想怎么样?”杀手有点紧张。 她发出一声轻笑:“你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还要杀人呢,江老板?” “你……” “我怎么知道的,我聪明着呢,你这么笨当然猜不透。”阿枝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悬空着晃来晃去,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霍青霖已经叮嘱过你了,可你偏偏不听,真不让人省心。” “咚咚。”门外传来列车员的声音,“阿枝小姐,打扰了。” 江月亭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沉重而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阿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她翘翘嘴角,手指捏成一个美丽又古怪的形状,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鼾声,江月亭这才发觉原来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可是刚才那个人也在吗?他没有印象,他不记得进来的时候有这雷一般的鼾声。 “谁啊?”阿枝走到门边问。 “是我,我是本车的列车员。” 阿枝打开门露出半张脸:“有什么事吗?” 门口的人都被这雷鸣般的鼾声震惊了。 “这……睡得也太香了” 50.坐铁蛇不吉利(二) 阿枝满脸憔悴看了妆婆一眼:“是啊,叫都叫不醒,可能是心宽体胖睡得香吧。” 霍青霖问:“有没有听到枪声?”说着眨眨眼。 吱大仙心领神会,做戏要做全套,“嗷”一声扑上去,一把抱住霍青霖:“当然听到,吓死人了!” 霍青霖没防备被她撞的一个踉跄,幸好反应快保持住平衡。 “刚才好可怕哟,我被妆婆的鼾声吵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难受死了,忽然就听到了枪声,吓得我呀,现在心还慌呢,嘤嘤嘤……” 阿枝说完了偷眼看大家的反应,背景只有妆婆响彻云霄的鼾声,场面十分诡异。 这个时候,妆婆的鼾声停了,揉揉眼睛坐起来,瓮声瓮气地问:“干什么呢?”又揉揉眼睛,“哎呦,怎么这么多人?” 列车员木讷地看着妆婆:“您,您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妆婆抹抹眼说:“没有啊。”妆婆说完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有点不自在,又有点痛快,说,“没有,你们大半夜的都不困啊?你们不困,老婆子可困,老婆子要睡了。”说完自顾自地躺下,不出两秒钟,鼾声又起来了。 列车员张着嘴愣愣地对阿枝说:“打扰了。” “等一等,这太不正常了!”说话的是日本翻译,“我认为这个女人有问题,我要求搜查这个包厢!” 吱大仙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这假东洋鬼子别是有病吧?搜查本宫的包厢,你吃了熊心豹胆了?” “本宫?” 霍青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位是满洲国的阿枝格格。” “格格?出门就带着一个老婆子,这么寒酸的格格我还是第一次见。” “大胆!”吱大仙伸手给那日本翻译一个耳刮子。 那日本翻译懵了一会儿,刚想反驳被霍青霖一个扫堂腿摔在地上,说:“你眼瞎吗?” “敢说本宫寒酸,本宫寒酸不寒酸也是你这种刁民可以随便评价的吗?难不成本宫出门带几个人还要和你打招呼?” 妆婆听见声音,眯着眼睛爬起来,一脸的郁闷。 翻译挣脱霍青霖站起来,依旧不服气:“就算是这样,你说你彻夜未眠,却穿戴整齐,妆容完美,头发一丝不乱,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阿枝冷笑一声:“皇家自有威仪,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仪态端庄。你会有这样的疑虑本宫不怪你,毕竟你这种刁民肯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加不懂什么规矩。” “你!” “霍青霖,把这个刁民给我扔出去!”唬人,吱大仙是专业的,就算一无所有,气势也不能输! 列车长陪着笑脸周旋:“各位,各位,冷静。”对阿枝鞠个躬说,“尊敬的女士,这位先生的好友被杀害了,情绪比较激动,请您见谅。” 阿枝翻个白眼:“怪不得大呼小叫,原来是嚎丧。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来吧,不是要搜吗,搜吧。这包厢就这么点大,我看你能搜出什么来。”说完靠着桌子两手一撑坐上去,俨然把一个狭小的包厢变成了公主大殿。 日本翻译整整衣服走进来,其实包厢就只有那么大,一眼就能看过来,他的眼光从江月亭身上扫过,然后一无所获地摇摇头。 江月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明就堂而皇之躺在床上,可是这么多人却好像全都看不到他。 一个人看不到或许是偶然,两个看不到也许是欺骗,但是这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不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真的看不见。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或许真的像她说的,她是一名魔术师,用了一些他们这种门外汉参不透的障眼法。 “打扰了。”列车长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大家离开了。 江月亭终于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出去了,唯有一个人留了下来,这个人就是霍青霖。 “走吧,你还在这干什么?”吱大仙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出去。 霍青霖什么也没说,关上门,扣上锁。 “你,你要干嘛呀,妆婆还在呢?” 妆婆坐在床上盘着腿,木然地看着他们,似睡似醒,眼睛虽然睁着但是阿枝深深地怀疑,她的灵魂已经沉睡了。 “人呢。”他说的是一个问句,可是语气里没有一丁点疑问而且十分笃定。 “谁啊?”阿枝眨眨眼。 霍青霖走到阿枝床前,定定地出神,但仔细看,他眼神炯炯分明不是出神的样子,他是在观察。 江月亭又紧张起来,他已经彻底混乱了,自己究竟能不能被人看见? “哎呀,好啦好啦。”吱大仙露出狡黠地笑,“你可站稳了,别吓着你。” “我能不能先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血腥味。” 阿枝吸吸鼻子:“可能是隔壁飘过来的。” “不一样。” 阿枝撇撇嘴:“霍青霖,你真的很不像人类,据我所知人类的鼻子是没有这么灵的。”说着张开五指,如同揭开一张大网。 妆婆倒吸一口冷气,眼睛越睁越大,还没来得及出声,阿枝打个响指,她就倒下了,顿时鼾声如雷。 霍青霖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啊。”语气里带着点冷漠还有一丝淡淡的嫌弃。 “唔唔!” “他怎么了?”霍青霖问阿枝。 “哦,我忘了!”阿枝打个响指。 “你是怎么做到的?”江月亭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看着阿枝有点惊讶,有点恐惧。 “不是说了吗,我会魔术。”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是格格吗?那你到底是格格还是魔术师?” “我是会变魔术的格格,不行吗?”阿枝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心虚,“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现在是我们问你的时候,不是你问我!” “哦。” “哦什么哦,诚恳点儿。” 江月亭看看阿枝,可怜兮兮地说:“我受伤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吱大仙白他一眼。 “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刚才不是你说的吗?”江月亭低着头,宛如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儿。 “好吧好吧,我给你包扎,霍青霖,你问。” “不合适。”霍青霖坐到床边,没好气地把江月亭按在床上,“你是格格,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哎哎,你解我腰带干嘛?” “你的伤在腰上,不解腰带怎么包扎?” “那好吧,你轻点,我怕疼。” 霍青霖勾勾嘴角,使劲一抽腰带。 “啊,疼!” “闭嘴。” 吱大仙默默看着,突然觉得这画面很耐人寻味,偷偷摸摸支起一个结界,可别让外人听了去。 51.坐铁蛇不吉利(三) 霍青霖手脚很麻利,包扎完故意向他伤口上一拍:“好了。” 江月亭被霍青霖好一顿修理,原本只有伤口疼,被他包扎过后浑身都疼。 “唉,我觉得已经是个废人了……” “废话少说,”霍青霖单刀直入,“人是不是你杀的?” “嘿嘿,是。但是我不小心杀错了。” 吱大仙惊叹:“你也太不走心了!” “见笑了。”江月亭说,“原本我听了霍少帅的话已经不打算动手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打算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竟然看到漕运商会的大小姐和那个日本老头先一步进去了。我一看这肯定是有故事,说不定还有很厉害的场面,我就跟过去了,你们猜……”江月亭的狐狸眼闪烁着猥琐的光。 “说重点。” 江月亭被霍青霖吼得顿时没有了兴致:“重点就是,我听见周敏和斋藤说什么细菌什么样本的,我就觉得肯定没好事。” “结果呢?”阿枝问。 “结果就是,我想趁夜去斋藤那里调查一下,去了才发现,是他秘书躺在那,那家伙还很谨慎,我刚动手他就醒了。” “他没叫吗?”阿枝又问。 “我又不傻,肯定不能让他出声,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搜到个这个。”江月亭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文件袋。 “你拿到这个就走了?” “对啊。”江月亭点点头。 “那枪声从哪里来的呢?” “那是九号厢的那个大帽檐干的,他眼睛上有一道疤,我听见又动静就跳窗了,转眼就听到枪声,然后他也跳出来了,我俩还在车顶上打了一架,我这伤口就是他给我弄的。” “你没有枪?” “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有枪啊,我就只有这个。”江月亭拿出蝴蝶刀在指尖转了个花。 霍青霖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全都是德语,只能零星看懂几个汉字和一串频频出现的字母“rvt-1”,霍青霖皱起眉头。 “写的什么?” 霍青霖摇摇头:“看不懂。不过……”不过这份文件的签名他倒是很眼熟,max affleck。 霍青霖对这个名字眼熟是因为他在苏联留学时有一位同窗是这位先生的仰慕者,是一位很有名的医学专家,霍青霖还曾经接待过他,而前几天他恰巧又在宋现如的名单上看到过,也就是说他来到了中国而且没有意外也会出席南北文化交流会。 但是霍青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江月亭,而且说道:“你说九号车厢的人跟着你跳窗,也就是说他就是去周敏那里偷东西的人,周敏说她的青霉素样本丢了。” “青霉素?”江月亭有点懵。 “一定不是青霉素,或许是这个rvt-1。”霍青霖皱着眉头说道。 “说起来,九号包厢那两个人很神秘,我一直没搞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 “咚咚咚,咚咚。”门轻轻响了三声。 “是燕子。”霍青霖说。 阿枝打开门,果然是胡燕归,看到江月亭他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嘿嘿,你好。” “你怎么在这里?”胡燕归又问了一遍。 “我不能再这吗?”江月亭显得有点尴尬。 “不是,可是……他们都在找你呢,他们说既然杀手跳了车,那不在车上的就是杀手,然后搜到你的包厢你没在,问题是你怎么能在这里呢?”胡燕归惊讶地看着他。 阿枝忙说道:“这个,这就不要提了,重点是九号包厢那两个人。” “九号包厢,那两个洪门的,怎么了?”胡燕归毫不挣扎地被阿枝带跑了话题。 “他们是洪门的,你确定?” “确定,那个庞先生是洪门的坐堂。” “坐堂?县太爷?”阿枝挠挠头。 “坐堂是洪门的三把手,洪门里的头领是龙头,接下来是副龙头,再往下就是坐堂帮助龙头处理全帮的事务,如果没记错这位庞先生应该叫庞正平。”胡燕归解释完挠挠头,“不知道有什么事,竟然让他亲自出动?” “或许也为了这个。”霍青霖攥着日本文件的手握的更紧了,斋藤宗次郎,漕运商会大小姐周敏,洪门坐堂庞正平,如此巧合地聚集在这辆从哈尔滨开往济南的列车上,还有这个狐狸眼的江月亭,他从刚见面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与信任,这在一个阴谋行刺的人身上显得格外不合常理。 他愈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阿枝,你姓什么?”江月亭忽然说道。 “叶赫那拉。” “叶赫那拉!这么说你真的是格格?” “是啊。” “那你几岁?家里还有什么人?你有喜欢的人吗?想找个什么样的?”江月亭一脸花痴。 “怎么那么多问题,你管得着吗?”阿枝翻个白眼。 “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 “你家里人想让你什么时候出嫁?你们这种皇亲对女婿的要求一定很高吧?不过现在讲究人人平等,阶级差异是不对的,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可以想一想董永和七仙女,白娘子和许仙,多浪漫。” “你是说人和妖,或者凡人和神仙?”阿枝翻着眼皮想了想,“是挺浪漫的,但是命运太坎坷了。” “不是人和妖的问题,是阶级。” 阿枝摇摇头。 “喂,天快亮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月亭对霍青霖这没有眼力见儿的行为有些不满:“什么怎么办?” “你现在是嫌疑人,准确来说是凶手。” “那怎么了?都是中国人,那帮小日本可没什么好心眼儿,你不会觉得我在拖累你们吧?”不等霍青霖说话,江月亭敲敲他的胸口笑道,“就知道你不会,霍少帅可是大英雄。” 阿枝看到霍青霖脸上的无语,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报还一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你打算就躲在这里一辈子不下去?” “阿枝不是会魔术吗,再给我使个障眼法不就得了吗?” “什么,阿枝会魔术吗?”胡燕归惊讶地看着阿枝。 “啊,会,会啊。” “我怎么不知道,霍帅你知道吗?” 霍青霖有点茫然看看阿枝,然后配合地点点头:“嗯。” 52.南北交流会(一) “怎么就我不知道。”胡燕归有点委屈,好想自己被排挤了似的。 江月亭一抱拳:“有劳啦,阿枝。”说着深鞠一躬。 “等等。”霍青霖拖住他说,“我们已经帮过你一次,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礼尚往来。” 江月亭拉长脸:“你想怎么样?” “反正都是同一个目的地。” 江月亭心领神会,一拍脑门:“明白,明白,没问题。只要我能安全下车,我保证把你们带进会场。”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当然。” 霍青霖挑挑眉毛:“你真的有请柬吧?” “笑话,看见没有!”江月亭从袖中抽出请柬,大拉拉在霍青霖眼前显摆,“哎!你还给我!” “我替你收着,这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吱大仙从来没见过像霍青霖这样的人,耍无赖都耍的这么义正言辞。 次日阿枝帮江月亭打掩护,成功离开车站,胡燕归吃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一路上唠唠叨叨只会说一句话:“阿枝,你太厉害了!” 霍青霖默默地看她一眼,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阿枝有点看不清楚他笑里的含义。 “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早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我们何必这么麻烦。” “你要是想,现在也可以。” “不行,混进去容易,重要的是怎么能混进去还不被赶出来。”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觉得变戏法的格格是个不错的靠山。” “不是戏法是魔术,洋气的人都这么说。” 霍青霖笑:“对,魔术。”霍青霖边走边随意地问道,“你这魔术师都会什么魔术?” 阿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布结界,还有变化。” “布结界是什么意思?” “就是画个圈围起来,外面和里面就彻底分开了,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来去自如。” “就像江月亭那样?”胡燕归满脸仰慕。 “对啊。” “那他在里面可以听到我们说话吗?” “我想让他听见就听见,总之这是我的结界,我说了算。” 江月亭听到他们讨论自己,想说话又插不上嘴,关键是他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也没人能看见他。 胡燕归忽然问道:“那个人还在跟着咱们吗?” “谁,江月亭吗,在啊。” “在哪?” “在你前面。”阿枝说。 “我看不见他,那他能看见我吗?如果我戳他,他能感觉到吗?” “当然能,这就是个障眼法。”阿枝见胡燕归戳来戳去,打个响指,江月亭就出来了。 “戳死老子了!”江月亭红着脸,“戳哪呢你!” “戳哪了,我不知道啊。”胡燕归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阿枝,“阿枝你太厉害了!” “就只是障眼法?”霍青霖驻足问。 “不然呢?”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 阿枝咧嘴一笑:“也不一定,如果是用本大仙的聚气大法就不一样了。”扳住霍青霖的肩膀踮起脚尖偷偷说道,“本大仙可是替你挡过子弹。”说完仰着脸得意地笑。 霍青霖倏然觉得这笑容有些晃眼,不禁抽开身子躲了躲。 “喂,霍青霖你敢嫌弃本大仙!” “本大仙?嘿嘿,你真有趣,阿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江月亭笑着说。 胡燕归则喃喃地说:“阿枝,男女授受不亲,你应该留神一些,这是公共场合,霍帅是为了你好。” 阿枝翻个白眼撅起嘴:“什么胖的瘦的,这是你们的规矩,本宫想守就守,不想守就不守,你管不着。” 霍青霖咳嗽一声:“前面就到会场了。” 阿枝不知道他忽然晴转阴是什么意思,说道:“到了就到了呗。” 霍青霖扬扬下巴,使个眼色,言下之意,看你了。 南北文化交流会就设在荣华饭店,这是全济南最豪华的饭店。老板娘殷荣袖是个神秘又美丽的女人,有人说她背后是德国人,也有的说是日本人,还有的说她与南京政府那些卖国求荣的高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都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这个女人是不能惹的,所有来的人都客客气气叫她一声殷姐。 “咳。”吱大仙大摇大摆走过去。 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们:“请出示您的请柬。” “给他看。”阿枝学着霍青霖的样子抬抬下巴,使个眼色。 霍青霖掏出请柬递给门卫。 门卫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几个人?” “你自己不会数吗?”阿枝翻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你们来的人也太多了。” “多么?”阿枝掐着水葱似的指甲说道,“本宫出门一向都是前呼后拥,这已经很少了,刘嬷嬷、江总管还有霍护卫、胡护卫,加上本宫也就五个人而已。” “可是您几位就一张请柬。” “这是你们的问题,怎么不多给几张呢?”阿枝哼一声径直就要往里闯。 “这不行。”门卫不肯放行。 “怎么,你们这么大个酒店容不下我们?” “不是容得下容不下的问题……” 正说着殷姐陪同着韩馥勋一同来了,见门口堵着人忙上前笑着问:“几位贵客,这是怎么了?” 霍青霖看到韩馥勋不卑不亢行个军礼:“韩主席好。” “这不是青霖吗,很久不见了。”他虽然说着好久不见,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丁点热情。 韩馥勋,第一眼就看到他光可鉴人的脑壳,一身规矩的中山装,比脑壳略略暗淡的皮鞋,拄着一根文明棍,是现如今体面人最循规蹈矩的打扮。 殷姐眉眼微扬:“是冯大帅麾下的霍少帅吧,那可是主席的故人。”她嘴角带着笑,有意无意地扫向韩馥勋,想请示他的意思。 韩馥勋面无表情,看向阿枝:“这位是?” 阿枝翘着手指捋捋鬓角:“本宫是叶赫那拉.阿枝,听说你们这里有戏瞧,特意来看看。” “叶赫那拉……您是?” 阿枝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对,本宫就是格格。” “那这几位是?” 阿枝嘴角一翘:“霍青霖你认识,本宫暂聘他为本宫的贴身护卫,还有胡护卫,这位是江月亭,你们大概听过他的名字,还有刘嬷嬷。” 韩馥勋有点懵,唯独听见江月亭的名字熟悉:“江老板,久仰大名,请进!” “嗯?”吱大仙拿着劲横他一眼。 53.南北交流会(二) 韩馥勋自认也是个有头有脸、声名显赫的人,这小丫头年纪轻轻不进不怕自己还十分嚣张,甚至连霍青霖也能被她使唤,莫不是真的是个格格? 他向来与满洲国那边没什么牵扯,却也犯不着得罪,即便她不是什么格格,管他们几张嘴也不算什么,唯独这个霍青霖,他不太想见,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殷姐眼尖,见韩馥勋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拿定了注意,忙笑着对阿枝说:“格格是贵宾,远道而来令小店蓬荜生辉,您这边请,江老板那边是参加交流会的通道,这边才是贵宾通道。” 阿枝却说:“走什么贵宾通道,本宫是来看戏的,就要走那边!” “格格。”霍青霖低声说,“还是不要难为殷老板。” 阿枝努努嘴,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说道:“好吧。” 阿枝跟着殷姐从贵宾通道经过青砖的月洞门,经过香樟树过道,穿过月季花园的鹅卵石路,路的尽头是一座仿德式的三层小楼,楼前的空地上支着遮阳伞,伞下有供人休憩的桌椅。 门前是七层汉白玉台阶,殷姐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她却地扶住刘婆的手,幽幽地看了殷姐一眼,而后像模像样地说:“这整个院子里就这汉白玉的台阶有点气派。” “格格是见过大场面的,咱们这小地方自然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殷姐赔笑。 霍青霖轻轻地咳嗽一声,言下之意,你的戏演的太过了。 吱大仙心领神会挤出一个笑脸:“不用谦虚,比起紫禁城自然是差一些,不过也算得上有些气派了。” 进了大楼,殷姐说道:“有件事需向几位交代,因先前没料到格格能大驾光临,也没有提前预备着。这原是我疏忽了,而今最上等的套房只剩下一间在三楼东边,虽然没人预定但那是最大的屋子,也勉强配得上格格的身份,另外还有一楼的普通单间,单间还是管够的,只是或许相隔远了一些。” “是远了一些。”霍青霖说道。 “不过套房是有隔间的,只不过隔间里的床小一些。”殷姐说完看向阿枝和刘婆。 “有隔间就好办。”阿枝说道,“霍青霖住隔间就可以了。” “啊?哦,好。” 殷姐亲自带着阿枝和霍青霖上楼又派人立刻收拾两个单间出来给胡燕归和刘婆住。 阿枝打量了一下屋子,进门是个小厅,穿过小厅是一间大会客厅沙发,电话,书桌,酒柜一应俱全,小厅东边朝南的一间是大卧室,水晶吊灯,雕花大床,橡木衣柜还有赭红色地毯。又推门看看旁边的隔间,虽然小一些却也干净整洁。 拍拍霍青霖的肩膀说道:“你就住这吧,我叫你才能来,不叫你的时候就老老实实里面待着不许出来,听见没有?” 霍青霖嘴角抽搐一下,脸色有点难看说:“是。” 殷荣袖在门边站着,听说前清的时候很多官宦人家的夫人会包养一些容貌俊俏的年轻男人,难不成这位格格和霍青霖也……论及样貌霍青霖也算得上出众,大约很多女人都会喜欢,可是他会当小白脸儿吗?殷荣袖有点拿不定主意,也或许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她识相地说道:“二位如果没别的事,荣袖就不打扰了。” “没事了,你跪安吧。”阿枝挥挥手。 殷荣袖愣了愣,又堆起笑:“二位自便。” 殷姐刚走,霍青霖就没好气地关上门。 吱大仙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总是一惊一乍的。” “我没问你,你倒是数落起我来了。” 吱大仙从没见过这样的霍青霖,于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挠挠耳朵,有点不知所措。 霍青霖的原则是不与女人置气,不与女人纷争,这个前提是他随时可以和那些女人一拍两散,而阿枝显然是不一样的,他闷声坐在沙发上生气。 阿枝在门边站了一会儿,脱掉鞋子爬到沙发上,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他。 她虽然在凡间修行了几百年却因为过于深居浅出,始终不知道男人有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更不知道有的时候男人们的这种尊严十分脆弱。 比如刚才她在颐指气使的命令霍青,霖没有她的指令不许从隔间里出来的行为就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确切来说,是她的这个行为引起殷荣袖的注目,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然而这一切吱大仙是无从得知的。 过了一会儿,吱大仙有些忧伤:“霍青霖,我饿了。” 霍青霖不说话。 “霍青霖,我饿了。”吱大仙扯扯他的袖子,其实她不饿,但是她觉得需要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饿了去吃饭,叫我有什么用。”霍青霖依旧铁青着脸。 吱大仙垂了头,样子有些消沉,撇撇嘴,挤出一滴清泪:“人家为了你大老远的从泰安跑到济南,在铁蛇肚子里待了一晚上,你让人家扯谎就扯谎,让人家唬人就唬人,什么都依你了,现在你成功混进来,就翻脸不认人,饭也不给吃,哼,还摆着臭脸吓唬人,哼。”吱大仙抹抹根本没有的眼泪“嘤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 霍青霖看看阿枝,变成了一块木头,挨刀子挨枪子儿他都不怕,掉了脑袋碗大的疤,可是女人一哭他就没辙了。放在以前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可是这会儿他有点不知所措,毕竟她和那些女人还不大一样,那些女人是无理取闹,可是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有道理归有道理,她在外人面前折了他的面子却也是事实。不翻脸吧,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无处安放,翻脸吧,又显得自己好像无理取闹似的,比较很显然阿枝无意中犯的错。 霍青霖是个纯爷们儿,怎么能干无理取闹这么娘们儿的事呢。 霍青霖想了想说道:“你不要哭,我和你讲道理。” 阿枝露出眼睛:“讲什么道理?” “你刚才那些做法,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吗?”阿枝眨巴眨巴眼,“宫里头的格格都是这样的。” 54.南北交流会(三) 霍青霖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宫里头的格格都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吗?” “格格是让别人照顾的。” “不是照顾不照顾,我是说感受!” “什么感受?”吱大仙站起来,踩在沙发扶手上,叉着腰居高临下地说道,“格格眼里头你们都是奴才,我已经很照顾你们了,要放在以前就你这幅样子,早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死了,你还跟我谈感受?” 霍青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好,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是我昏了头要和你一个作古的人讲道理。”霍青霖说着径直向隔间走去。 “喂!你说话好听一些,什么叫作古,死了才叫作古呢!”吱大仙从沙发上跳下来挡在霍青霖面前,一副势必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霍青霖掐住她的胳膊搬家具一样把她搬到一边说:“对,我错了,你不会作古,我才会作古。”边说边继续往隔间去。 阿枝闪身挡住门,瞪着眼睛不肯相让:“你也不许作古!” 霍青霖无奈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是你说让我老老实实待在隔间,没有你的召唤不许出来吗?” “那只是……格格都是这样的嘛。”阿枝忽然就有点心虚,想了想自己都活了五百年了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呢,虽然依旧鼓着腮帮子,语气却软了许多:“我错了嘛。” “你……”霍青霖见惯了不依不饶的女人,忽然有些难以招架。 “我错了嘛,以后不会这样了。”阿枝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点委屈又有点无辜地看着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吱大仙自始至终也没搞明白霍青霖到底在气什么,她只是纯粹不想和他继续置气罢了。 霍青霖顶见不得她这幅模样,狼狈地转过头去,好像在抱怨又好像无奈似的说:“你何必偏要我和你在一个房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当然要盯着你,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这人做事这么不要命,万一拖累了我怎么办?你可别想蒙我,你费劲千辛万不惜扯谎混进来,肯定有阴谋。” “那不是阴谋,是计划。” “一回事。”吱大仙叉着腰,“反正吱大仙慈悲为怀绝不能看着你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返。” “我什么时候?” “你时时刻刻都在作死,都在没事找事。” 霍青霖颓然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头疼啊。 阿枝执着地跑到他身边坐下:“我才知道,原来你为这个生气,其实这有什么的?虽说你们人类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我又不是人类,况且我都不在乎他们的指指点点,你怕什么?你嘛,还是活的时间太短,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哦,你大概也很难活到我这个岁数。 总之呢,你以后就会知道,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哪怕你是神仙也不可能满足那些善男信女们所有的愿望和要求,所以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你自己无愧于心就好了。” 霍青霖看着她那幅认真严肃却又全然说不到点子上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摇摇头,倒在沙发上,听天由命。 “笑了,就是不气了?” 霍青霖看她一眼:“不气了,不敢气。” “嘻嘻,这就好了嘛。”阿枝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 “霍青霖。”她突然说道,“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愿意瞒着你什么,礼尚往来你有事也不能瞒着我。” “嗯。” “嗯算什么意思,我是很认真的!我们的命都连在一起了我还会坑你吗,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阿枝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不是不放心。” “那你就是质疑我的能力咯?你不会真的质疑我的能力吧,我可是大仙!” “也不是。” “那你有什么计划,你说啊。” 霍青霖无奈:“我没什么计划,真的没有。”霍青霖靠在沙发上说道,“我之所以要来就是为了同韩馥勋见一面。” “然后呢?” “也没有什么然后。我虽然费尽心机的来了,但并没有太具体的目的。我与韩馥勋是旧相识,平心而论他是我的半个恩师,是我的伯乐。”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喝点酒,于是去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自斟自饮,也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话也多起来。 “我去苏联留学全靠冯大帅的资助,当时大帅要从三百名军官教导团的学员中选出五名送往苏联进修,考试很严格,我因为年纪太小,而且……”霍青霖的眼光很明亮又有些邈远。 “我没有父母,自然也没有钱去。虽然我很想去,也觉得我应该去。”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虽然没钱还是个孤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牛,可是没有用,我还是没有资格参加。” “然后呢,最后你怎么去的?” “因为韩馥勋,他是大帅麾下的十三太保,却专门向大帅举荐我,请求大帅给我一个机会参加考试。” “为什么?”阿枝好奇道。 霍青霖摇摇头:“我就知道他说我跟他很像,还说等我从苏联回来就跟着他。” “那结果呢?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我考了第一名,就这样被派去苏联了,回来之后却听说韩馥勋已经走了。” “所以你要说服他回去?” 霍青霖笑道:“怎么可能,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大概只是有点不甘心……其实也没什么不甘心的,燕子说的对,这年头谁都不容易,都是先顾着自己。” 吱大仙见他这幅模样很是动容,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其实这和什么年月没有关系,你们人类一向自私贪婪,他也不是最特别的一个。我们鼠类就不同,我们的族群意识很强,只不过你肯定是羡慕不来的。” 霍青霖猜出来她大概是想安慰自己,虽然她的话并没有带来任何真切的安慰。 55.南北交流会(四) 傍晚六点钟许,客人们都齐聚荣华大酒店的宴会厅。 霍青霖特地换了一身礼服,花纹精致的双排扣,鹿皮腰带,高筒军靴,显得更加英姿飒爽。 吱大仙托着下巴看着,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收拾一下。” 吱大仙照照镜子:“收拾什么?这样不行吗?” “带你去舞会,你这一身怪里怪气的。” “这是新做的衣服,还是你选的,现在你又嫌弃它怪,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吱大仙转过头去不看他。 霍青霖掐着她的肩膀把她拎起来:“快,你不是会障眼法吗,障一下,换身衣服。” “障什么障,你以为障眼法这么容易,我又不知道要变个什么模样。” 霍青霖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外国杂志,指着封面人的人说:“就这样的。” “这不行。”阿枝果断拒绝。 “有什么不行,多好看,你快点。” “不行不行!”吱大仙抱着自己的胸口,“袒胸露背成何体统,她那里毛都没有一根,就这么露出来,不害臊吗?” “参加舞会都是这个样子。”窗外传来隐隐的说笑声,都是去宴会厅的,霍青霖拉开窗帘对她说,“你来看,是不是都这么穿?” 阿枝满脸委屈:“你们人类也太不害臊了,你们又没有毛就这么把皮肤露在外面,不冷吗?” 霍青霖耐着性子说道:“你虽然活得久,做人却没有什么经验,你想做人就要像人类一样生活。” “我没打算做人我是要飞升做神仙!” “先做人才能做神仙,不然你们为什么总是要到凡间历练呢?” 阿枝眨巴眨巴眼:“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可是能不能不这样?”阿枝苦恼地翻着杂志,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一张图上的女人说,“你看,她也没有袒胸露背的,这样不也是人吗?” 霍青霖看了一眼,那分明是个家庭教师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脸庄严,毫无风情可言,但他不想再耽误时间,只好点点头:“也可以吧。” 吱大仙如蒙大赦,摇身一变,成了画册上女人的模样。 霍青霖点点头,忽然说道:“早知道你会这个就不必费那么多功夫去定制衣服了,又省钱又省事。” “霍青霖!你这个人类也太抠门了,你这么利用我,送我身衣服怎么了?” “我又没说什么,你快点,别人都走了。” “哼。”吱大仙鼓着腮帮子不理他,“你要干嘛?” 霍青霖微笑着走到阿枝面前牵起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微微侧身弯腰,绅士地说道:“格格请。” 吱大仙挑起眉梢瞥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学着刚才楼下那些女人的模样,面带微笑挽起他的手臂,昂首挺胸出门去了。 宴会厅在八角会议楼的一楼,楼是南欧的风格,装潢是法式的,精致的米白色雕花廊柱,奢华的旋转垂挂水晶灯,深红色卷草纹垂地窗帘,中心是一个圆形黑色大理石舞池,地板光可鉴人,舞台上一名艳丽的女子,扭着身子唱着阿枝听不懂的歌。 穿着华丽的淑女闺秀们和名门绅士们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优雅的穿梭,熟稔与相识的不相识的点头、微笑,这是阿枝从没见过的,一种不同于颐和园和紫禁城亲贵们的雍容。 她不觉抓紧霍青霖的衣袖,这辉煌明亮的灯光照得她头晕目眩,尤其是那黑色的大理石地板,这么严丝合缝的地砖,即便想要逃走也无处打洞。 霍青霖倒是很自在,心不在焉地与来往的人笑着打招呼,忽然眼光一闪,他看到了穿着一身中山装的韩馥勋。 “你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霍青霖从侍酒员的盘中取下一杯樱桃白兰地交给阿枝,自己抽身穿过人群向韩馥勋走去。 阿枝端着那杯色彩艳丽的酒立在原地,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宛如一只无家可归的野耗子,内心无比凄凉。 “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吱大仙默叹。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既怕打翻了酒水,又怕撞到了人。再看看霍青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好继续侧着身子在人群中移动。 她走得太专心没有留意有两位淑女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一位是她之前就认识的何小玲,另一位则是新晋的上海小姐艾莎。 “我听说何小姐是泰安人。”艾莎既是上海小姐又是名门谢公之后,去美国读过医学回来,不论是在老派的名门望族,还是在新派的留洋俊才之中,她都如鱼得水。 “是,这么小的地方,艾莎小姐也晓得?” “地方不在大小,难得的是人杰地灵,你看上海又有多大的地方。” “那怎么能一样。” “我听说直系冯大帅手下有位霍少帅,刚好驻兵在那里。” “艾莎小姐远在上海也听说过他?” “看样子何小姐是熟识的。” “熟识算不上,地方小,难免有几面的缘分罢了,我听说他是来了的,艾莎小姐若想结识何须改日。” 艾莎愣了愣:“来了吗,名单上似乎没有见到他的名字。” 何小玲便笑着岔开话题,仿佛打趣地问道:“上海那么多青年才俊,怎么艾莎小姐偏偏留意了他?” “才俊虽然多,有缘的却没有几个,我格外留意他也不过是因为早年有些缘分。之前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跟随我的老师去过苏联,当时他是接待员,没想到时过境迁,我回到中国,他也回到中国,还成了冯宪大帅麾下的一员战将。” “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艾莎端起酒杯与何小玲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笑道:“我也这样觉得。” 忽然艾莎被人撞了一下,身子一倾,酒杯里的酒撒在何小玲的身上。 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抱歉。”同时转头看向阿枝。 阿枝也发觉自己撞到了人忙说“对不起”,可是一抬头,对面站着的竟然是何小玲,顿时就变了脸色:“怎么是你?”立刻翻个白眼就要走。 艾莎拉住她质问:“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56.南北交流会(五) 阿枝看她一眼:“我道过谦了。” “你虽然和我道过歉,那么何小姐呢?” “我撞的是你,跟你道歉理所当然,我又没有撞到她犯得着跟她道歉吗?”阿枝轻笑,嘴边挂着一丝不屑。 何小玲在一旁说:“算了。” 周围的人听到争吵声也都驻足看着她们。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你撞了我,害我把酒洒了何小姐一身,不应该向她道歉吗?” “谁不讲道理?你也说了我撞了你,你洒了她一身,所以我向你道歉,你向她道歉,不对吗?” 吱大仙懒得和她们争辩,端着酒杯向驻足的人们挥挥手:“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别这么多事。” 何小玲牵着艾莎的手悄声说道:“算了吧,这位阿枝小姐现在就住在霍青霖府上,将来你们难免要想见的,到时候多尴尬。” “住在霍青霖府上!就她?”艾莎果然当即就变了脸色,“你站住!” 阿枝走出去两步,听到有人叫她又停下,转过头斜着眼睛问:“你叫我?” “你认识霍青霖?” “认识啊,怎么了。”阿枝轻巧地说,不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瘦长脸,大眼睛,樱桃小口,是个绝顶的美人,只不过比起吱大仙还有些差距,又看看她那被大红色鱼尾长裙包裹得凹凸有致的身材,袒胸露背,不害臊。 “你和他……什么关系?” 吱大仙看她那幅面颊绯红、吞吞吐吐的样子,不是喝多了就是命犯桃花。考虑到她刚刚被自己撞翻了一杯酒,吱大仙不禁心中暗骂,好个霍小猫,刚来就惹一身骚,能不能让人省心?不禁翻个白眼说道:“你管得着吗?” 吱大仙说罢,想来自己这般行径颇有些同她争风吃醋的嫌疑,为了不令人误会,终究还是妥协道:“我是他的房东,他是我的房客。” “你,你不害臊!怎么能和一个单身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呢?”艾莎跺着脚说道。 “哎,小姑娘,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吱大仙原本不爱同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如今看来她竟蹬鼻子上脸,还说自己不害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吱大仙绕着艾莎转了一圈,“就你这样,前面露着胸,后面露着背的,还有这屁股。”吱大仙顺手照着她的屁股拍了一下,“还说我不害臊?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了。” 艾莎原本不觉得怎么样,被她这么一说反倒真的像自己穿的不对似的,又羞又恼捂着胸口,恶语相向:“就你这幅丑八怪土里土气的样子,你懂什么?我是上海小姐,这身衣服是我专门找皮特先生设计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枝皱着眉头眨眨眼,“上海小姐是个什么东西?” “哼,”艾莎得意地笑,“果然是个土老帽,这都不懂。上海小姐就是全上海市民选出来的最好看的姑娘。” “哦,那你们那边的人长得都不怎么样嘛。” 艾莎咬咬牙,说道:“我懒得为这事和你斗嘴,我说的是你的行为!就你这幅样子,要不是你不矜持,勾引在先,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勾引他?我勾引他干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住一起?是他不要脸在先,那家伙就是一个强盗,抢我院子,抢我屋子,连我的床都霸占着,赶都赶不走,我不委屈?” 艾莎惊讶地捂住嘴:“你,你们!”又难以置信的说,“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你知道了吧?所以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有些人呢,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吱大仙苦口婆心地劝慰她,而后拍拍她肩膀,端着被她晃悠得所剩无几的白兰地走掉了。 霍青霖刚从韩馥勋的包厢里出来,他勾勾嘴角,事情要比他预想的好很多。韩馥勋还是那个韩馥勋,这是最让他欣慰的。 “霍少帅!” “何小姐?” “艾莎小姐,艾莎小姐,这就是霍……少帅。”何小玲话没说完,艾莎已经哭着跑远了。 “怎么回事?” 何小玲眼看是追不上了,把前因后果跟霍青霖说了一遍,摊摊手:“就是这样。” “太过分了。” 何小玲看着霍青霖愤怒的背影,默默地笑了。 吱大仙无事可做,刚才又与人白费了一番口舌,一口气把白兰地闷了,砸吧砸吧嘴,不好喝。转眼侍酒员又给她填上新的,又干了。几杯酒水下肚,吱大仙有点晕晕乎乎,不过浑身热乎乎还挺舒服的。 “小姐一个人?” “嘻嘻……”吱大仙晕乎乎地傻笑。 “可以请您跳支舞吗?” “嘻嘻……” “先生,她有舞伴。”霍青霖走过来。 “打扰了。” “嘻嘻,嘻嘻……” 霍青霖看看她的酒杯,皱皱眉头:“喂,醒醒。”霍青霖拍拍她的脸,“猫来了。” 吱大仙一个激灵醒过来:“哪?”抹抹眼睛,“你来了?” 霍青霖抄着口袋问:“你刚才都干什么了?” “刚才就喝了点这个。”阿枝指着酒杯说。 “之前呢?” “之前……嘻嘻,”阿枝眨巴眨巴眼,故作神秘地说,“你猜?哎呦,别总板着脸嘛。好吧,告诉你。” “说。”霍青霖金刀大马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我帮你打发了一只狐狸精。” “艾莎?” “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就好,绝对不能有第二面。”阿枝神秘的勾勾手指,小声说道,“那个女人,高颧骨鹰钩鼻,一脸的克夫相,千万不能要,不能要。” “你不觉得你管的有点多吗?” “怎么啦,你喜欢她啊?”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而是,我妈都不会管那么多。” 吱大仙翻个白眼笑了:“你别逗了,你一个孤儿你妈当然不管你……我,我是说……”吱大仙挠挠耳朵,“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管你谁管你?” 57.倒霉的马先生(一) “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不就是什么上海小姐吗。”吱大仙颇为不屑。 “她不只是上海小姐,还是max affleck的得意门生。” “马什么克?” “马科斯.阿尔弗雷克,德国的医学专家,在美国密歇根大学任教的时候,艾莎就是他的医学助手。” “那怎么了?” “这位马科斯先生就是我们车上拿到的那份论文的撰写人。” “所以呢?”吱大仙隐约捕捉到什么,“这件事和那个艾莎有关系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我需要她帮我引荐去见马科斯先生。” “为什么一定要引荐呢?” 霍青霖摇摇头,无话可说。 阿枝见他如此,便推推他说道:“别那么消沉嘛,你看我,被你拎出来晾了一个晚上,我说什么了?” 她的本意是让他想开些,可这话听到霍青霖耳朵里就是抱怨的意思了,想来他一向恪守着绅士的品格,把她晾在一边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也就不再说什么。而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伸出手说道:“来吧,大小姐。” “是格格。” “好的,格格。” “干什么呀?” “请您赏脸陪在下跳支舞。” 吱大仙笑了:“嘴挺甜,可是我不会啊。” 霍青霖看着她,唇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意:“教你。”说罢也不等她同意,直接把她拉进舞池。 吱大仙一走进舞池腿就发软。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地板太亮,头晕。” “老土。”霍青霖搭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 “太……太近了。” 霍青霖疑惑地看她一眼。 “贴得太近了。”阿枝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舞池里太热。 “跳舞都是这样的。” 阿枝踮起脚尖越过霍青霖肩头看去,好像的确是这样,说道:“你们人类真奇怪,男男女女贴着肚皮扭来扭去,还很开心似的,我们就不会轻易用肚皮对着对方,打架的时候露出肚皮就是认输。” “是同一个道理,所以为了以示友好,就会贴着肚皮跳舞。” 阿枝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有道理。” “感觉怎么样?” 她和霍青霖离的很近,他一低头就会碰到她的耳朵,于是颇有些咬着耳朵说话的感觉。 阿枝耳朵尖尖被他吹得痒痒的,手又都被他攥着,只好歪头借着他肩膀蹭了蹭,有点不高兴地说:“痒痒的。” 霍青霖忽然神色一凛,握着阿枝的手也重了几分。 “疼,你干嘛呀!” 可是霍青霖就像丢了魂似的,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向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阿枝看看洗手间的牌子,尿急?不像吧。索性也跟上去。 霍青霖恰好看到马科斯先生和一名侍酒员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在他起身的同时,两个穿黑西装戴礼帽的男人也同时起身尾随他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联想到之前在列车上遇到的事以及那一份神秘的文件,霍青霖不敢掉以轻心。 刚到洗手间门口,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堵在门口拦住他:“对不起先生,厕所在检修。” 霍青霖也不着急,叹口气说:“怎么这么不巧,还有别处有能用的吗?” “可以去楼上,先生。” “好。”他转过头忽然撑住墙,“头有点晕,麻烦你扶我一下。” 那假服务生怕自己暴露,只好去扶着他,不料霍青霖忽然长臂一展从背后绕过他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喉咙,一手掐住他的下颌骨,两手一错,那人便悄无声息地倒下去了。 霍青霖把他靠着墙藏到垃圾桶后,敏捷地跨过他走进洗手间。 只见两个人正拖着一个麻袋想要翻出窗子,那两个人正是刚才看到的两个黑西装男人,被拖着的麻袋里面应该就是马科斯。 其中一个人听到脚步声,抬头刚好对上霍青霖玳瑁色的眼睛。来不及反应脸上就挨了一拳,可敬的是,霍青霖打得他鼻子都塌了,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另一个人见评价不妙扛起麻布袋就往窗外扔,窗子已然打开了,可邪门的是怎么都扔不出去,像被一堵墙抵住了似的。 霍青霖抛下塌了鼻子的那个,冲向窗口那个执着地抛着麻布袋的黑西装,揪住他的领子摔到盥洗池上,镜子碎了满地。 方才那塌鼻子缓过神来,从地上摸起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向霍青霖身后刺去。 霍青霖只听到身后有动静,刚回过头,那人“哼”了一声就躺下了。阿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上端着一只碎花盆,正傻乎乎冲着他笑。 “哎!”阿枝指着霍青霖身后,话没说出口,就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那黑西装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膀子直抽抽,想来是被霍青霖折断了胳膊。 众人听到声响都好奇地来一探究竟,不一会儿,洗手间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出了什么事?”说好的是韩馥勋,人们自然而然给他留出一条通道。 霍青霖把马科斯从麻布袋里放出来,他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但神志还算清楚。 他反复做着祷告,说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的上帝!” “马先生,你怎么在这?”韩馥勋固执地坚持马科斯姓马,这一点连马科斯本人也无法帮他扭转过来,好在他位高权重也没人敢当面取笑他。 “韩先生,你一定想不到我刚才经历了什么,简直太可怕了!” 忽然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一跃而起,马科斯吓了一跳,霍青霖忙把马科斯挡在身后却不料那人竟扑向他的同伴,锋利的玻璃扎进已经失去知觉的可怜人的喉咙。 “快!抓住他!”韩馥勋大喊,“别让他死咯!” 霍青霖刚要动手那人就倒下了,背后又是阿枝,抱着花盆弱弱地说:“他没死,就是昏过去了。” “天呐!哦!哦哦!我的天呐!”马科斯大叫。 “马先生你镇定一点,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韩馥勋顶瞧不惯一个大老爷们儿一惊一乍的模样,可是这位马先生又是贵宾,只好忍着。 “韩先生!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刚才只是在这里洗手,忽然冲出来两名歹徒,他们把我装进袋子里!这太可怕了!”马科斯愤怒的瞪着眼睛,手舞足蹈地说道,“如果不是这位先生和这位勇敢的小姐,我可能已经死了!” 58.倒霉的马先生(二) “马先生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他们要真想杀你,就不会拿麻布袋子罩住你了。” “不,不不不!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韩先生,你的态度令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失望!我要求国际法庭维护我的权益!” 阿枝默默翻个白眼,心想这马先生不愧是那个艾莎的老师,耍赖撒泼的劲儿比那个艾莎还厉害。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熟悉又尖锐的声音,“马科斯教授!你还好吗?”是艾莎大呼小叫地冲过来。 “哦!艾莎!我的艾莎!”马科斯张开手给了艾莎一个拥抱,“你来了,太可怕了!” “啧啧啧,又搂又抱地干嘛呢!”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这两个微弱的声音,一个来自韩馥勋,另一个当然是阿枝,一老一小对视一眼,相互露出一丝欣慰又赞赏的微笑。 艾莎转过头说:“韩主席,我的老师马科斯先生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我要替他申请政府的保护!并且必须要对犯人进行严厉地处罚!” “哎呀,这是当然是嘛,艾小姐,但是我们也要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嘛。” “调查,谁来调查?靠你们警察厅这帮游手好闲的警员吗?” “艾小姐,你不要激动嘛,我们的警员们……还是很用心的。”韩馥勋神色稍显尴尬。 “有心有什么用,有心无力还不是白费!” “那你说怎么办嘛?” “韩主席。”霍青霖忽然开口,“这件事不妨交给我来处理,一来我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发生,二来,”霍青霖看看马科斯,“我与马科斯先生曾在莫斯科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马科斯先生是否还记得。” “啊,您是……” 艾莎说道:“这位是霍青霖先生,之前我们去莫斯科演讲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我们。” “哦哦,是的,我记起来了。”马科斯仔细地打量他说道,“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你又救了我。” “如果马科斯先生对我还算信任的话,很愿意为您效劳。” 马科斯耸耸肩膀:“毫无疑问,你值得拥有我的信任。” “可是这位霍青霖先生并不具备这样的职务。”警察厅王厅长说道。 “这是你们的事情。”马科斯说道。 “主席?”王厅长看着韩馥勋。 韩馥勋的内心比较复杂,毕竟是他主动脱离了冯宪,但是情感上,不得不说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尤其是方才霍青霖在包厢里的一席话也很让他动容,他说:“冯大帅是我的恩师,韩主席是我的父兄,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对于霍青霖,他总是有些难以面对,甚至有一点愧疚。 “既然是马先生的意思,职务的事都是小事。”韩馥勋当即拍板,“青霖驻军泰安府,恰好那边的城防团还没有着落,同时兼任这次事件的特别调查员,这样就很合规矩了嘛。” 王厅长脸上有些讪讪的,却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既然是主席的意思,那就这么办吧。” 霍青霖感激地看了韩馥勋一眼。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再有心情继续玩乐,不久宴会就散了。 霍青霖亲自护送马科斯回房,实则却有别的打算。他边走边有意无意地询问马科斯事件的经过,思考着如何把事情引到那份神秘文件上。 “马科斯先生,您是怎么遇到那两个歹徒的?”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去洗手间,他们就忽然冲出来袭击我。” “那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怎么知道。”马科斯摊摊手,一副很想不通的模样,可是眼神却刻意避开霍青霖的目光。 “马科斯先生。”霍青霖炯炯地看着他,“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恰如其分地出现在那里吗?” 马科斯谨慎地看着他,强作镇定地微笑着说:“我以为是命运的安排。” “显然是这样。”霍青霖的话让他放松了一些,紧接着他又说道,“是命运恰巧让我看到您与一位侍酒员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也是命运恰巧让我看到有两个黑衣人同时起身,尾随您而去。” “你是说他们是一起的?”马科斯显得很惊讶。 “他们是谁?” “不,不对,你怎么会留意到他们?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我是不会相信的。”马科斯瞬间变得异常愤怒,“霍先生,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失去了我对你的信任!” “我很遗憾,但是在此之前我想您可能需要看看这个。”霍青霖拿出一张照片,正是之前的那份文件。 “你怎么会有这个?” “如果您想知道前因后果,我很愿意如实告知,同时我要说,这份文件就在我的手里,如果您还勉强能信得过我,我邀请您到我房间一叙。” 马科斯显得异常愤怒,低低地骂了几句吱大仙听不懂的话,虽然她听不懂但她坚信这老头儿必定是在骂人。 “老头儿!你是不是在骂人?”吱大仙不客气地瞪着他,“你爱来就来,不来拉倒,谁也不稀罕你来!”说罢拉着霍青霖,“走了!终究是他的事,他自己都不关心,你何必拿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等一等,等一等。”马科斯忙追上去,“我只是想知道……” “知道什么?就凭你这态度,我们知道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反正想要那东西是人多了,现在东西在我们手里,我们爱给谁给谁,说不定还能换一大笔银子呢。” 艾莎冲出来指着阿枝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市侩?你的眼睛里就只有钱吗?”又狠狠地看着霍青霖,“没想到你竟然同这样的人在一起!” “他和谁一起你管得着吗?顺便告诉你,我是主子他只是个奴才,你们说的事,我答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最好别惹恼了我!” 霍青霖拼命忍住才没笑出来,一脸刚正不阿地说:“马科斯先生,去还是不去,您说了算,霍某随时恭候。” “那还是去看一看吧,霍先生的为人我还是很信任的。” “哼!”吱大仙小声嘀咕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毛病。” 59.倒霉的马先生(三) 马科斯显得颓废又有点无奈。霍青霖给他一杯马提尼,他稍稍放松一些。 霍青霖拿出文件交给他:“您看,是您的论文吗?” “是的,不错。”马科斯喃喃地说,“您是从哪里得到的?” 霍青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马科斯并说道:“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您了,这个前提是我相信您高贵的品格。” “我明白你的意思。”马科斯推推眼镜说,“但是我不知道那些日本人偷这个有什么用,这是真的。” 马科斯说道:“这份论文上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确切来说只是阶段性的成果,这是关于病毒性感染的预防用药研究,主要是针对鼠疫的防治,但是目前还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 “鼠疫?” “对,老鼠的身上有许多病菌,如果人类被老鼠咬伤很容易就会感染鼠疫。” “胡说!老鼠怎么惹到你们了?”吱大仙及其不满。 “不是老鼠惹到谁而是它们本身带有一些病菌。” “你说老鼠有病,它们自己怎么没事?” 艾莎抱着手臂冷笑:“愚蠢。” “你才蠢!愚蠢的人类!” 霍青霖按住阿枝,问道:“rvt-1?” 吱大仙不高兴,鼓着腮帮子躲在一旁生闷气。 “对,但是还在研发中,目前它还存在许多问题。尤其是在活体实验中我们发现它会与鼠疫病毒发生新的病变,虽然这是偶发的,但是形成的新病毒非常猛烈,单就传染性而言是普通鼠疫病毒的十倍还要多。” “如果这种病毒的变体被居心叵测的人加以利用会怎么样?” “毫无疑问那会是巨大的灾难。”马科斯说,“但是目前从事这项实验的只有我的团队,他们都是善良正直的医生,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这种情况是非常偶然的,我想即便是真的有人存在这种歹毒的年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要知道医学研究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的。”马科斯眨眨眼,很显然在他看来霍青霖的担忧有些多余。 “所以他们才需要您,一个兢兢业业从事这项研究的人。” “不!我的天呐!”马科斯显得非常吃惊,似乎被这个猜想吓到了,他显然不敢相信,“我想你的猜测有些杞人忧天。” “可是这份文件的的确确曾流落到外人手里,虽然目前来看还没有具体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霍青霖说道。 “或许,或许只是因为山本对于我把他踢出研究组耿耿于怀。” “山本是谁,他也来了吗?”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来,但是之前你看到的那位跟我交谈过的侍酒员说他来了。” “侍酒员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跟我说山本约我在洗手间门口见面。他一直对我把他踢出研究组耿耿于怀,从英国到法国,他已经纠缠了我一路了,我想就算他忽然在中国出现也并不奇怪,他真的很执着。”马科斯撇撇嘴,有些无可奈何。 “他这么有热情,您为什么要把他踢出去?” “那是因为……唉,山本十四,他是一名很有天分的医生,我曾经真心诚意地邀请他一同进行研究,但是很可惜,我们只见了几次面,我就发现阿里波特.海姆的门徒。”马科斯耸耸肩,“代替上帝筛选出更加优秀的人类,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然而这正是他们的信仰。” “选出优秀的人类,然后呢?”阿枝问。 “不清楚,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 “那怎么挑选呢?”阿枝挠挠耳朵。 “通过基因。他们用自己的标准挑选出他们所谓的优等人劣下等人,对上等人进行基因改造令他们更加优秀,而对于劣等人则彻底的清除掉。” “这简直是……” “疯狂。”马科斯耸耸肩。 “如果他们执意要实现呢?” 马科斯怔怔地,浅灰色的眼睛惊恐地注视着霍青霖:“我不知道,只能说这太可怕了,这……这不可能!”他一不留神打翻了酒杯,浅金色的液体顺着光洁的红木桌面流到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渗入木纹中,留下一片阴郁的暗色。 他忽然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外套,一手戴帽子,同时脚就迈了出去。 “老师,您去哪?”艾莎问。 “我想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回去向日内瓦国际联盟卫生组织写信,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他又转过头对霍青霖说,“霍,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事请随时与我联络。” “等等。”霍青霖说,“您一个人只身回国太危险了,如果他们真的像我们猜测的一样,恐怕还会继续向您下手。” “怕什么,我会找我们谢家的亲信护送老师回国。”艾莎说道。 “谢家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但这件事很可能漕运商会和洪帮也牵涉在内。” “那又怎么样,我们谢家会怕吗?” “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目前看来他们只是牵涉其中,究竟是什么意图,还不好说。” “不用担心,老师在中国的安全一向是我们谢家负责。” 霍青霖见她信心满满,也不好多说,只能点点头说:“那就好。” “艾莎,我们这就走。”马科斯说。 “好的,老师。”艾莎忽然看向霍青霖,“你不走吗?” “这是我的房间。” “你不走吗?”她又问阿枝。 阿枝眨眨眼,抬起下巴挑衅地瞪着霍青霖:“是我的房间。” “好,你的。”霍青霖懒得多费口舌。 然而他的懒惰却再一次给艾莎带来沉痛的打击,她愤怒地回过头去,用力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满意了?”霍青霖问道。 “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你就这么巴不得和我扯上关系,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阿枝歪着头说道:“什么叫巴不得和你扯上关系,咱们之间的关系还用扯吗?根本就是扯不开的好不好?而且说三道四又怎么了,我也不会掉块肉。” “没见过你这种人。” “你才是呢!你就这么怕被那个什么艾莎误会?好吧,你走吧!别在我这里占着地方,爱去哪去哪!” 霍青霖扬扬嘴角:“你让我走,我就走?你想得美。”说着将衣服搭在肩膀上,回房间去了。 阿枝吐吐舌头,有点小开心。 60.应天轮(一) 次日早,霍青霖先一步到一楼餐厅用餐,看到艾莎便问:“马科斯先生几时出发?” 艾莎还惦记着昨天的事,看到霍青霖很不自在,冷着脸说道:“已经走了,难道霍先生不相信我吗?” “只是关心一下。”霍青霖正和艾莎说着话,转眼看到阿枝聘聘婷婷地下楼来,便想走。 不料艾莎也看到阿枝,忽然一改方才的冷淡,含笑拉住霍青霖,热情地说道:“霍先生放心好了,我们是故友,我也知道霍先生担心我和老师,不过应天轮是英国最大最豪华的商船,老师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阿枝走进餐厅,幽幽地抛来一双白眼,向另一个方向去。 霍青霖说道:“那就好。” 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这被艾莎看在眼里。 上海小姐,谢家的女儿,马科斯的高徒,若说追求她的公子哥儿们从中国排到德国,也不算十分夸张。报纸上说她是男人的宠儿,女人的公敌,她以此为荣并深感贴切。 而霍青霖的反应,令她异常不满。 “啧啧啧!”吱大仙忽然出现在艾莎身后。 艾莎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她明明去了另一边。 吱大仙抱着膀子,学着艾莎的口气:“你怎么在这?老师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啧啧啧,厉害死你算了。现在满大厅的人都知道你老师上了应天轮,我倒要看看,被有心人听了去他还怎么安全?也不知道那老头儿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个倒霉徒弟。” “应天轮是最豪华、最安全的巨轮!” “是,最豪华、最安全。”吱大仙隔着桌子冲着霍青霖勾勾手指。 “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出去吃。” “在这吃不好吗?” “不好。”吱大仙歪着头,“每天都是大鱼大肉,腻都腻死了,我要去吃点清淡的。” 霍青霖皱皱眉头,还是拎着衣服跟她出去了。 “你又想干什么?”霍青霖随意地把外套搭在肩膀上,只穿着一件衬衫。 已经入秋了,天高云淡,秋天的阳光总是格外澄澈,看得人心情也好,只是风有点凉。而霍青霖却一身单衣完全不怕冷似的,还真是血气方刚啊,吱大仙默默地想。 “不是说了吗,出来吃东西嘛。”吱大仙大摇大摆走在前面。 “装模作样,你整天念叨着辟谷飞升,不爱吃不吃就是了。” “嘻嘻,变聪明了嘛。”吱大仙眼睛弯弯,笑成眯眯眼,“不过呢,想飞升要先做人,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饭还是要吃的。”吱大仙想,本宫就是不爱看有些小妖精叽叽喳喳的矫情样子。 刚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馄饨摊,黑红的铁锅里冒着滚滚的烟,被晨光映成漂亮的浅粉色,散发着淡淡的肉香,吱大仙吞吞口水,蹦蹦跳跳地过去:“老板,一碗纯肉馄饨!” “你不是说吃点清淡的吗?” “清淡啊,这还不清淡吗?”吱大仙看着霍青霖,莫名其妙。 “再要一碗。”霍青霖在她对面坐下说道,“就你这好吃懒做的德行,只怕一辈子也没法飞升。” “谁说的?” “我说的。” 不一会儿馄饨端上桌,吱大仙却没了心情似的,拿着筷子敲着碗,“叮,叮叮”,直勾勾盯着馄饨出神。 霍青霖抬眼看看她:“怎么不吃了?” 吱大仙皱着脸,有些为难似的:“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不能再吃了。” “不是吧,我就那么一说。” “不是啊,很有道理的。”吱大仙幽怨地仰望天空,那眼光好像穿过云层看到了邈远的天宫,“唉!我原本就是仙家耗子,不,原本是家养耗子,后来机缘巧合钻到织女的妆奁盒子里就上了天庭,所以我是仙家耗子。” “那你不在天庭好好待着,来人间干什么?”霍青霖心不在焉地吹着馄饨。 “这就说来话长了。”吱大仙托着脸,无比幽怨,“这件事怪就怪我嘴馋,我原本在天宫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因为是只耗子,见了各路神仙都不放在眼里,反正也没人会怪罪我。唯独就有一个,心眼儿小的不得了,就是太上老君。”吱大仙把碗敲的叮叮作响。 霍青霖咬开馄饨,粉红的肉香冒着香味儿,吱大仙不觉看愣了神,吞吞口水。 “他怎么了?”霍青霖问道。 “哦,他嘛,他心眼小,不过吃他几颗药丸子,满兜率宫追着我打!我气不过就和他结了梁子,三天两头去他宫里吃仙丹、喝灯油,吃饱喝足了就跑,他根本抓不住我。”吱大仙得意地摇摇脑袋。 “这和你下凡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一回我又去他的兜率宫吃吃喝喝,大老远看到一盏五彩灯,我一看这种灯我没有见过,必定是用的好油,就想着去尝尝鲜。”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忍住,都给他喝光了。” “就因为这样,你就被赶下来了?” 吱大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是,又不全是。我后来才知道那五彩油灯是镇住妖王的法宝,却被我喝了个底朝天,妖王就跑出来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罚下界来。” “然后呢,那妖王又被抓住没有?” “抓住是肯定的,他原本就受了重伤,又被五彩油灯镇压了好久,逃出去没多久就被抓回来了,只是太上老君那厮不讲道理,非得要治我的罪,其实他的油灯上又没有写字,我哪知道有什么用,这原本还是他的错却让我背黑锅。”吱大仙说完看着霍青霖,“你能不能别吃得那么香?” 霍青霖展颜笑道:“我吃我的,碍着你什么事?你要是真有骨气,就忍着别吃,重新杀回天宫去给他们好看。” “我也想啊,可是我忍不住嘛!” “你自己没有毅力,这能怪谁。” “才不是我没有毅力,我没有毅力能守得住清修寂寞修炼那么多年吗?就是那太上老君狡猾,临下界之前他给我施了个咒,咒我一生虽吃遍天下美味却永远不知满足,自视甚高却又生性怠惰,若要再回天庭,势必历尽剥皮抽筋摧心断骨之痛。” “这么恶毒?”霍青霖嘴上说着恶毒,却不禁笑出声来,看样子这些个老神仙也真是够调皮,竟然下这种好吃懒做的咒。 “谁说不是呢?消磨我的意志,腐化我的精神,这么阴损的招他也想的出来!满天宫上,最讨厌的就是他了!害得我吃不得却又想吃,玩不得却又想玩,最坏了!”吱大仙说到动情处,眼中蓄满了泪花,又看看面前快放冷了的馄饨,眨巴眨巴眼,堕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