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广陵密码》 第1章 密码在哪里? “叭叭叭,怦怦——” 枪声象爆豆一般,在山坡上激烈地响起。子弹溜子在空中穿梭,弹道在清晨暗蓝的天空中织成一片火网。 枪声很杂,有清脆的汉阳造,有“叭——勾”尖利怪叫的三八大盖,有沉闷的七九式,还有“嗵——”低哑的土造火枪。 “轰——轰——”手榴弹炸响了,随着巨大的爆炸气浪,掀起一阵黑色的泥土。 硝烟,向天空升腾起来。 “南宫仕,我命令你,用炸药包,去把那个机枪阵地炸掉。” “是。” 机枪阵地,在山坡上几块卧牛巨石的后面,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嘎嘎嘎”地打着短点射,喇叭形的枪口,一阵阵弹雨冒着红光喷射而出,盖住了几十太方圆的地面,压得正在进攻的战士们,抬不起头来。 南宫仕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小战士,长得瘦削而结实,他一伸长臂,抱起一个四方形炸药包,匍匐着身子,向坡上运动过去。 “噼噼叭叭,”几颗子弹,在他身前身后爆响,打得山石碎屑横飞。 “轰——”又一颗炸弹,在他前方爆炸了,一股冲天的黑色土浪掀起来,沙土石块四散,气浪把南宫仕掀了个跟头,飞过的碎石,刮得他额角生疼。 这个小家伙紧紧抱着炸药包,象山猫一样灵活,两腿一弹,跃起五尺远。 天上,黑色的泥土石块,还在往下落,南宫仕瞅准机会,借着炸弹爆炸后冒起的黑烟作掩护,一窜一跳,猛地跃进到一道石坎下面。 “啾啾啾——”子弹溜子,从脑袋上方飞过去。 巨石后的机枪阵地,发出几声怪叫,那是敌人发现了有人要接近,机枪立刻掉转枪口,“嘎嘎嘎”冲着南宫仕打了个短促点射,子弹打在头顶的土坎上,“噗噗”钻入土里,击起一片烟尘。 “嗵——”一声沉闷的老火枪响过,黑色的烟雾,朝着机枪阵地涌过去。 那是后面的战友,在给南宫仕作掩护了,手持老火枪的,是南宫仕的战友,一个名叫“铁骆驼”的黑大个儿,他手里的老火枪,装上火药才能发射,速度慢,准确性差,但是发出的铁砂呈散射状,一片烟火腾腾,瞬时便遮盖了一大片面积。 机枪哑了一哑。 南宫仕抓住机会,从屁股后面的手榴弹袋里,掏出一颗手榴弹,猛地一拱腰,向前甩了出去。 “轰——”手榴弹在阵地前爆炸了。炸得土石纷飞,黑烟滚滚,掀起一片砂石浪头,南宫仕未等石屑泥土落尽,趁着这一阵浓烟掩护,身子一挺,从土坎后窜了起来,猛地向前冲去。 耳旁象是刮起阵阵狂风,呼呼山响,枪声、爆炸声、呼喊声,掺在一起,分不出个数。 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南宫仕灵巧矫健的身子就象一只狂奔的羚羊,在山坡上跃进,迅速接近了机枪阵地。 他拉着了炸药包上的导火索。 导火索“嗤嗤”地冒出一股蓝汪汪的火苗,在欢快地燃烧,南宫仕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四方形的小包炸药,向前甩出去。 炸药飞在空中,象一只黑色的大鸟,穿过尘土硝烟。 南宫仕炸药包出手,没有一丝的犹豫,身子往下一伏,使了个“就地十八滚”,一溜跟头把式,向坡下迅速滚去。 山坡上突起的石块,烧着的野草,擦着他的体,南宫仕曾经练过武功,学过两年青萍剑与地趟拳,作这种翻滚移动,正是拿手好戏。 他身子蜷起,就一只灵巧的山豹,转眼间便滚到坡下的一道窄沟里。 “轰隆隆——”炸药包爆炸了。 整个山坡上,都感觉到一阵颤抖,炸药包就相当于把几十个手榴弹,捆绑在一起,爆炸威力巨大。那几块巨石,立刻便被掀翻了,一片烟火,冲天而起。 山坡,被炸出一个深坑,黑色的土块石块,掀起两丈高,又象暴雨一般落下来。一片黑烟浓雾,笼罩了几丈方圆,机枪,连同机枪射手、弹药手,同时被浓烟烈火,给吞没了。 几片残肢断臂,随着泥土石块,从天空落下来。 “冲啊——”连长龙一雄,猛地站起身来,挥着手枪,高声喊道。 “冲啊——”一群战士都跃起身来,端着各式步枪,朝着坡上冲过去。 山坡上面,是敌人的据点,驻有一个班的日本鬼子,一个小队的伪军。龙一雄这个连队,奉命攻打敌人扼守的据点,眼下的战斗,已经到了决胜时刻。 敌人的机枪阵地,已经被炸毁,战士们趁着敌人火力锐减的时刻,嗷嗷叫着猛冲上去。据点是一连十余间平房,短墙外面的壕沟掩体、工事鹿岩,冒着阵阵浓烟,几具日本鬼子尸体,横倒竖卧在沙包掩体上。 十几名冲在前面的战士,象是一颗颗出膛的炮弹,嗖嗖地闯过去。 “叭叭叭,”子弹在空中穿梭,战士们狠狠地射击着,朝残敌叫喊:“缴枪不杀。” 十来个伪军,被打得支撑不住,脱离一线阵地,一溜烟跑进墙内。来不及逃跑的几个伪军士兵,见大势已去,高举双手,蹲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 战士们象一阵旋风,冲进院内。 院里,平房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一个柴垛被打着了,冒着滚滚浓烟,刚刚逃进院内的几个伪军,还没来得及寻找躲藏地点,便被随后追上来的战士们一阵乱枪,“叭叭叭,”打倒了两三个。 铁骆驼端着老火枪,粗声粗气地大喊:“再不缴枪,统统打成烂筛子。你奶奶的,要死还是要活?” 院内没有工事,根本无法防守,剩下的几个残兵败将,身陷绝境。乖乖地把大枪举过头顶,嘴里高叫着:“投降。” 枪声,停息下来了。 龙一雄拎着手枪,指挥战士们,“快搜查。” 南宫仕提着自己的汉阳造步枪,也冲进了院子里。 他的身上脸上,满是黑烟,熏得就象黑包公,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冲出一道道沟。当他进入院内的时候,战士们正按照龙连长的命令,挨个房间展开搜查。 南宫仕冲向最边角的一间小房,这间房低矮窄小,似乎象个柴棚子,他蹭蹭几步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年轻女人,正瑟缩在墙角。南宫仕愣了一下,大喝一声:“出来。” 那女人神色恐惧,瞅着南宫仕,两手背在背后,浑身发抖,南宫仕用步枪指着她的胸膛,“你是谁?” “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一听这话,南宫仕放下心来,仔细一看,果然,这女人的两条胳膊,被绳子给捆住了,他赶紧说道:“是这样啊,老乡,别害怕,我给你解开。”他收起步枪,走上前去,拽住女人胳膊上的绳子,解开绳头。 龙一雄在外面喊道:“南宫仕,里面有人吗?” “有一个被抓来的老乡。”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这个女人走出门外。龙一雄打量了女人两眼,“你叫什么名字,哪村的?” “我叫陈翠姑,是近擂鼓岭的。他们把我抓来,关在这里……”女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去,一行眼泪,从脸上流下来。 看着这个满脸凄惶的女人,龙一雄匆匆摆了摆手,“好了,鬼子都给消灭了,你回家吧。要我们送送你吗?” “不用,谢谢同志们。” 陈翠姑抹了把眼泪,向外走去。南宫仕喊了声:“大嫂,走好。”便转身跟着龙一雄,继续搜查。 “连长,”一个叫做丁蛮牛的战士,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报告,“没有找到密码。” “嗯?”龙一雄的眉毛,拧了起来。 “旮旮旯旯都翻遍了,没有。” 这次战斗,除了消灭敌人,还有一个特殊任务,便是截获日本鬼子送往城里的密码。据可靠情报,鬼子新颁发的密码本,由专人秘密护送,今天正好到达这个据点。 这份密码,代号:樱花。 因此,龙一雄连队,长途奔袭,打了一场包围歼灭战,意欲缴获密码。可是,战斗胜利结束,密码却找不到。 龙一雄命令把抓到的几个俘虏,分别审讯。 可惜的是,这几个俘虏,都是普通士兵,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密码”的事。只有一个士兵回忆说:“好象昨天晚上,听小队长说了一句,要迎接上面来的特使。别的就不知道了。” “什么特使?” “不知道。” 南宫仕忽然插了句嘴,问道:“你们抓来的老百姓,一共几个人?” “什么老百姓?我们没抓老百姓啊。” 龙一雄和南宫仕一听,立刻瞪起了眼睛,南宫仕一摆手里的步枪,说道:“那个叫陈翠姑的女人,不是你们抓来的吗?” 那士兵两眼茫然,“没有啊,这些日子,我们没抓老百姓。更没有什么女人。” “你敢撒谎?”南宫仕用步枪指着俘虏的胸膛。 “长官饶命,”那士兵吓得满脸土灰,面露惧色,“我绝对没有撒谎,真的没有啊,我要敢撒谎,天打五雷轰,您马上毙了我……” 龙一雄两眼冒火,一把将军帽从头上抓下来,怒吼道: “南宫仕,” “有。” “你和丁蛮牛,马上去追赶那个叫‘陈翠姑’的女人,奶奶的,她就是那个特使,咱们受骗了。” 第2章 这个女人是谁? “老南宫,你说,连长说那个女人是特使,怎么回事?” “哼,”南宫仕用鼻子哼了一声,“她就是特使,也就是鬼子派出来的密电员。老蛮牛,你真笨。” 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战士,穿行在群峰峻岭间。 南宫仕长得身材瘦削,大眼睛宽脑门,显得精干机灵。而丁蛮牛长得又高又胖,细眉细眼,憨头憨脑,就象是个弥勒佛。 山路崎岖,蜿蜒在群峰之间,坡上岭下,尽是高大的刺柏老松,偶尔从山林间流下细细的山溪水,跳跃在高低参差的山岩草丛里。 两人象蹿山越岭的钻山豹,健步如飞,匆匆沿着山路疾步追踪。 “老南宫,你说,鬼子怎么会派个女密电员?” “唉,你真是全军区第一大笨蛋,女密电员怎么了?你没听说过日本关东军,专门培训女间谍……一个个长得跟花儿似的,心肠跟蛇蝎似的,打起枪来,百步穿杨。” “噢。真厉害。” 山路,曲折通向一个叫做“擂鼓岭”的小村庄。 两个人一路飞跑,赶到村里一问,果然象预先估计的一样,村里人说:这村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陈翠姑”的女人,而且,全村压根儿就没有姓陈的人家。 他奶奶的。 两个小战士心急火燎,出了擂鼓岭村。 “往哪儿追?老南宫。” “嗯……我想想,老蛮牛,那个狡猾的女人,肯定是跑回千户镇据点去了。那里是鬼子的老窝,离这儿也最近。” “好,快追。” 南宫仕和丁蛮牛都没穿军装,南宫仕腰里暗藏了一只短剑,丁蛮牛腰里掖着支“独角龙”手枪,这是一种老式土枪,每回只能装一发子弹,又笨又慢,还打不准。 他们这支部队,编号是“军分区十二连”,属地方部队,装备很差,南宫仕因为作战勇敢,会武术,枪法也不错,这才配备一只比较“高级”的汉阳造步枪,其余同志很多都没枪,只背着一把大刀。 他俩急匆匆走出山口,朝千户镇据点追去。一路爬坡过沟,沿途查找,直到快进了千户镇,也没找到这个“陈翠姑”的踪迹。 “完了。奶奶的。”丁蛮牛呼呼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南宫仕心下也颇失望。他打量着前面的镇子,和四周长满庄稼的原野,忽然,他发现一个特务,骑着自行车,匆匆从镇子里出来。 这人头上戴着顶礼帽,身上穿件黑色绸衫,斜背了一只盒子枪,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沿着小路直奔这边飞驰而来。 南宫仕被他身上这支盒子枪吸引住了。 这是一支“王八盒子”手枪,正式名称是“南部十四式”,小巧精致,皮盒子上的圆盖,就象龟背,因此老百姓称它为“王八盒子”。 奶奶的,没追上陈翠姑,那也不能空着手回去,缴一支手枪,也算是没白跑。 丁蛮牛看着南宫仕那股馋猫似的眼神,嘿嘿一笑,“老南宫,你眼馋那支枪了?” “对呀,咱们全连,就龙连长有支旧手枪,老式汉阳兵工厂的货,准星都快磨秃了,老蛮牛,你看,这特务就孤身一个人……” “好,宰了他。” 两个人一左一右,闪在路边,夏季庄稼茂盛,玉米长得密不透风,正好隐住身形,南宫仕拔出腰里一柄精光闪亮的短剑,瞪大了眼睛,取个“螳螂捕蝉”之势,静静等待。 骑自行车的特务,耀武扬威,吹着口哨,完全没有想到,刚出镇子就有埋伏。他正骑到小路的拐弯处,车速稍微一减,突然眼前玉米秸子晃动,一个人影,从路边窜出。 南宫仕窜出玉米地,飞起一脚,踹在自行车的前轱辘上。 自行车“哐当”一下,被踹倒在地,车上的特务猝不及防,猛地从车上摔下来。 “哎哟,”特务屁股着地,摔痛了,他就地一滚,右手便去摸枪。 南宫仕一脚踢出,早就预备好了下步,趁着特务没来得及起身,手里短剑往前一递,一招青萍剑法里的“绕步直刺”,精亮的剑尖,刺向特务咽喉。 这招无比迅猛,锋利的剑尖,闪过一道白光,转眼便到了特务的脖颈,特务大惊失色,不顾得拔枪,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出三尺,脖子堪堪躲过剑锋。 身高体壮的丁蛮牛,从路旁窜过来,飞起一脚,猛踢特务的脑袋。 特务反应也快,身子一蜷,后背着地,滴溜一转,躲过丁蛮牛势大力沉的一脚,同时右掌横出,狠狠扫过丁蛮牛的脚脖子。 丁蛮牛躲避不及,髁骨上的“后筋”猛地一痛,站立不稳,“咕咚”栽倒在地。 特务身手之快,力量之强,倒是让南宫仕吃了一惊,很显然,这人也不是庸手。 此时,特务已经把手枪拔了出来。 崭新的手枪,发着蓝汪汪的光,枪身上的烤蓝尚未褪去。 但是,此时近身肉搏,手枪却远不如短剑好使,南宫仕一刺不中,下招再至,特务身子尚未来得及爬起,正好让南宫仕的“地趟拳”有了用武之地,尽展所长,他身子陡然一侧,右腿骤起,一招滚剪腿,直奔特务肩膀。 这一招,使的是地趟拳里“蹬剪诀”。 南宫仕的拳法,习练时间不长,还算不上高明,但这小伙子天生机敏,反应特快,将拳法里的招式连接与临敌变化,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临敌应用见效最快。这招滚剪腿,去势如风,一脚踹在特务肩膀上。 踹个结结实实。 特务闷哼了一声,被踹了个翻滚,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同时,又觉得手腕一痛,原来南宫仕出手极快,前招力道未老,后手又至,短剑一挑,刺中特务手腕。 手枪“当啷”落在地上。 特务又痛又急,怒吼一声,屈腿猛蹬,以图败中救胜,这手“兔子蹬鹰”使得也是又快又猛。 南宫仕一剑挑落特务手枪,身子前仆,顺势翻滚,此时,两个人全是着地打斗,恰恰对了南宫仕的撇子,地趟拳“绞绊勾扫”之诀,件件皆灵,特务一腿蹬向南宫仕后脑,他稍一歪头,使出一招“老汉絮被窝”。 这招的妙处,在于精巧,根据敌势之变,应我之变,南宫仕反应迅捷,招数递出,分寸拿捏得准之又准,正在特务伸腿踢蹬,出腿力度用老这一刹那。 精钢短剑闪过一道弧光,“扑嗤”一声轻响,刺入特务心口。 一股鲜血,喷出胸膛。 特务大瞪着两眼,喉咙里“咕咕”两声,两臂一扬,栽倒在路上。 此时,丁蛮牛刚刚站起身来。 “好,老南宫,真利索。” 南宫仕顾不得同丁蛮牛说话,赶紧把特务的手枪拣起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枪真是好枪,崭新瓦蓝,散发着一股新鲜生发油的气息,保险枪机,还都没有磨损,手摸上去滑溜溜的格外舒服。 “哈哈,”南宫仕乐得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忽然丁蛮牛急急地说道:“快,有情况。” 南宫仕抬头一看,果然,前面百十米开外,绿色庄稼地掩映着小路上,一面日本太阳旗,正在向这边移动,旗上那块烧饼形的红圈,看得格外清楚。 鬼子! 南宫仕二话不说,冲丁蛮牛挥了挥手,用手拽起特务的尸体,便往旁边的庄稼地里撤。丁蛮牛拎起特务的自行车,两人迅速躲进这片茂盛的玉米地里。 鬼子太阳旗,正在顺着小路,往这边移动。 庄稼地里,粗粗的玉米枝杆叶片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南宫仕拖拽着特务尸首,怕引起庄稼剧烈晃动,不敢速度太快,他回头观察,发现身后不远有个巨大的土堆,长满荆棘杂草,咬了咬牙,把特务一直拖到土堆后面。 他擦了把汗,伏在土堆上的草丛里,向前察看。 这时丁蛮牛拎着自行车,也窜了过来,趴在他的旁边。 鬼子太阳旗,依然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沿路而行,一阵“伊里哇啦”的日本话,夹杂着阵阵狂笑,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就在这时,丁蛮牛的眼睛瞪大了,拉了南宫仕一把。 南宫仕扭过头来,眼睛不禁也瞪大了。 特务那具尸体,被南宫仕拽过来,本来就放在身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尸体正在往土里陷落。 啊? 没错,特务的尸身,迅速往里面陷进去,四周的泥土,已经把腰部掩埋了大半。 正在两个年轻人吃惊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下的土堆,忽然往下一松。 他们两人的身体,也迅速往下陷进去。 第3章 广陵之曲 这一下,事起突兀,让他俩措手不及,大惊失色。 身子急速下落,手脚均无抓凭之物,只觉得泥土瞬时便淹没了头脸,哗啦啦地覆满全身。 “啊——”两人都不自觉地轻声惊叫。 就象是从一座山崖上,猛地坠落下来。 稀里哗啦,一阵土泥掉落。两人的身体,坠入一个洞窟里,被摔得头昏脑胀。 丁蛮牛身子深重,却摔得不重,原来他掉在了那个特务的尸身上。 南宫仕摔得眼冒金星,呲牙咧嘴,等到屁股落了地,泥土哗啦啦地落下来,把他埋住了大半截,感觉不再有泥土落下来,他睁开了眼睛。 上方,一个大大的洞口,阳光照射进来。 身旁,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洞窟,黑古隆咚,散发着一股腐败难闻的气息,身旁,几段枯朽的木头,把南宫仕吓了一跳,这……一定是棺材。 原来这是一个坟窟。 刚才着急隐蔽,没有注意,这个长满荒草的大土堆,原来是一座坟。 野地里的坟,灌进了雨水,慢慢坍缩,逐渐形成一个地下洞窟,被南宫仕和丁蛮牛一压,表面的土层压塌,两个人加一具尸体,便坠入到这座阴森森的坟窟里。 “老南宫,你怎么样?” “我……没事,屁股痛。” “奶奶的,呸呸,”丁蛮牛吐着嘴里灌进的土,“真倒霉,掉坟坑里了,一定是有野鬼寂寞了,找咱们俩聊聊天。” 丁蛮牛抖落身上的土,站起来,慢慢往洞口处爬。南宫仕腾出手来,拽过特务的尸体,先把他的枪套摘下来,然后搜查他的身上。 特务的绸衫里,搜出半盒纸烟,几张钞票,还有一个用布包着的扁平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叠纸张。 其中一张黄色的厚纸,粗糙老旧,折叠得都快断了,泛着浓浓的陈旧沧桑感。南宫仕小心地把它展开,就着洞口照进来的阳光,仔细观看。 纸的顶端是四个楷书小字:广陵之曲 下面,竖排的一行行小字。 这些字,有些奇怪,并不象是一篇文章,而是字大行稀,排列错落,几个字便有间隔,很多字旁边还有标注符号。 南宫仕学过几天识字课,认识的字不多,他仔细阅读,能认下来“尺、工、上四、七调”等简单字样,但通篇字体,却是很难念成行。 “这他奶奶的什么文章。”南宫仕摇了摇头。 这张黄色旧纸下面,有个信封,撕开,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信纸,上面的字,南宫仕倒是能顺得下来,上面写的是: 宫崎太君:属下缴获之《广陵之曲》,奉命呈上阅示。此古曲据宿儒详解,暗藏古代重大宝藏秘密,因年代久远,曲中隐秘,失传大半,可惜藏谱人意外身亡,只留下“谱图相配,能定天下”之语。意还有一张《广陵之图》。卑职正努力查询,以图查获此图。职:宋富贵谨呈。 南宫仕费了半天劲,大概弄懂了信里的意思,他长出了一口气,“哦,原来是狗汉奸宋富贵,写给宫崎鬼子的信。奶奶的。” 宫崎,是县城鬼子中队长,驻军最高长官。 宋富贵,是千户镇伪军中队长,远近闻名的大汉奸。 可是,这张又老又旧的纸,所谓的《广陵之曲》,是什么东西呢?南宫仕可就完全搞不明白了。信里说有什么“重大秘密”,什么秘密啊? 什么广陵之曲,又什么广陵之图? 莫明其妙。 第4章 崖壁蛇窟 南宫仕没弄明白,宋富贵信里的意思。 他把几张纸好生叠好,又用包裹包严实,揣进怀里。 “鬼子走远了。”趴在洞口的丁蛮牛回头说道。 “好,撤。”南宫仕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爬出这个阴森而怪异的坟窟。 不远处,庄稼地里的羊肠小路,又恢复了安静。 鬼子的太阳旗,不见了踪影。两个小战士钻出坟窟,沿着茂密的青纱帐,象游在大海里的两条小鱼,迅速回撤。 他们来到一处叫做“羊砬子山”的地方。 按照连长龙一雄的安排,部队攻打据点的战斗结束以后,要撤回这座地势险要的山里,进行休整。 忽然丁蛮牛冲着南宫仕招手,“老南宫,这里有血迹,快来看。” 这是一片山脚下的红薯地,丁蛮牛说得不错,那片红薯地,被踏得乱七八糟,红薯叶子都被踩断翻卷了,一片血迹,洒在紫红色的叶片,和黄色的土壤上。 “有人在这儿打过仗。”南宫仕判断道。 “而且是刚打过仗,这血还没干呢。” “不管它,快,咱们麻溜找部队去。” 就在这时候,一阵“怦怦叭叭”的枪声,从山里传出来。 “不好,”南宫仕说:“是不是咱们连队又跟鬼子干上了?” “叭叭叭,”枪声越响越激烈,山谷间,枪声响成一片,又引起回声,呼隆隆隆在半空回荡。“轰——轰——”的炸弹爆炸声,又传过来。 “不好,这是鬼子的六零炮。”南宫仕从腰里抽出刚缴获的王八盒子,“老蛮牛,快走。” 丁蛮牛提着自己的“独角龙”土造手枪,一言不发,紧紧跟在南宫仕的身后,两个人脚下生风,东拐西绕,迅速爬上面前一个高地,向前观察。 前方的山峰间,一阵阵战斗的烟雾,弥漫升腾,枪声,便从峰谷间传出来。 这座羊砬子山,面积并不大,只有几座凌乱的小山包,午后的阳光下,一阵阵爆炸的烟尘火光,在山峰上冒起,一片黄乎乎的军装,正在山坡上向前蠕动。 “鬼子。”南宫仕叫道。 “肯定是龙连长他们,跟鬼子干上了。”丁蛮牛判断道。 “老蛮牛,咱们俩从侧面上去,突然袭击。” “好。” 南宫仕迅速作出了选择。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也是参军两年的“老战士”了,学习了一些“游击战”、“麻雀战”的军事常识,前面战场上的敌人,少说有两个中队,后尾有警戒,直接往上冲等于送死。不如从侧面的山崖上,悄悄爬上去,突然插入鬼子作战队形,对支援下面作战,效果最大。 两个无畏的小战士,提着武器,绕开正面,向侧面的山崖奔去。 山路峰回路转,陡峭难行,但对于南宫仕和丁蛮牛来说,如履平地。他俩跨陡坡,下沟涧,很快来到一处山崖下。 枪声,越来越近了。 崖上,就是战场。南宫仕抬头看了看,山崖就象一面嵯峨的狗头,陡峭突兀,长满枯藤杂树,他毫不犹豫,向上攀登。一切可以利用的树藤岩角,都被利用着,两人象两头灵巧的松鼠,向崖上窜去。 “等一等,”丁蛮牛忽然喊道。 南宫仕一愣,停下脚步,他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自己面前,两个小小的草绿色脑袋,正在微微摇晃着,向着自己示威似的张开了大口。 这是两条小蛇。 南宫仕素常胆大,但就是怕蛇,他对这种全身冰冷的小动物,充满厌恶,每每见了蛇,总有恶心欲吐之感。 现在,突然在登山的路上,遇到这两只讨厌的小东西,他有些着慌,此处陡峭难行,并没躲避回旋的余地,一时让他手足无措。 “闪开,”丁蛮牛赶了过来。 这个身高体壮的大个子,最善于捉蛇,他手里拿着一根顶端分岔的木棍,猛地挥舞起来,手起棍落,一条绿色小蛇瞬间被他打落崖下。 另一条小蛇,脑袋一扬,朝着南宫仕窜过来,吓得南宫仕往后一躲,一脚踩空,踩得崖上碎石滑落,差点翻下去。 “噗,”丁蛮牛的树棍,伸了过来,正好叉住小蛇细长的脖颈,一挑一绕,把小蛇整个从草丛里揪了起来。 南宫仕站稳脚跟,心里咚咚直跳,只见丁蛮牛就象耍着个小玩艺儿,用树棍挑着小蛇一阵摇晃,那蛇便软塌塌地耷拉下头去,不动了。 “老蛮牛,你真行。” “小菜一碟儿。” “呀——”南宫仕又惊叫起来,“坏了坏了,老蛮牛,咱们闯进蛇的老窝了。” 只见身侧一处草丛,同时伸出好多个小脑袋来。 这些蛇,有大有小,有青色的,有花色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天啊,简直是遍地蛇阵,大大小小的蛇,扭曲着缠绕着,昂着头,探着身,丝丝的叫着,吐着舌头。 这情景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南宫仕大惊失色,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直要呕吐出来。 丁蛮牛将他一拉,“你先躲我后边去。” 这座崖壁,一定是蛇的老巢。因为上面的战斗,爆炸连声,引起震动,从而惊动了群蛇,引起了众蛇出洞,偏偏赶巧了,南宫仕和丁蛮牛要从这里登山,与蛇群不期而遇。 丁蛮牛手拿树棍,郑重其事地念叨了几句:“蛇仙蛇仙听我说,我们要从此路过,请你让出一条路,咱们朋友还能做。” 念叨已毕,丁蛮牛小心翼翼,顺着这堆蛇的侧面蹬上一块突出的狗头石。 一条鸭蛋粗的菜青蛇,“忽”地朝他窜过来,扁长形的脑袋,发出一股恶臭味。 丁蛮牛手里树棍一摆,把这条蛇脑袋往旁边一拨,另一只手往前一探,便揪住了蛇的后尾,用力一扯,把整条蛇从草丛里给抻了出来。 粗大的蛇身,冰凉而滑溜。 丁蛮牛左手急抖,蛇身剧烈扭动,蛇头昂起,几次欲扑向丁蛮牛的脸。 丁蛮牛用树棍护着脸,狠狠抖了几下,蛇身上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叭”声。 大蛇的骨架,被他给抖散了。 蛇身终于软下去。丁蛮牛左手一甩,将半死不活的蛇身扔在草丛里。 “好,”侧下方的南宫仕看得惊心动魄,喝起彩来。 “你快上去。” 南宫仕答应一声,绕过这片“蛇阵”,手抓着几根老藤,沿着几乎垂直的山崖,向上爬去。 蛇,还在一条接一条地往这边爬。 丁蛮牛树棍挥舞起来,用力一按,便按住一条,手腕一翻,把蛇挑起来,便往崖下扔,扔了一条,再挑一条,一连甩了四五条蛇,把南宫仕看得一阵阵心惊。 “你真有两下子。” “哼,要是在平地,我能绕它们性命,就算大慈大悲了。“ 南宫仕抓着一根长长的绿藤,身子一荡,飞过一段深陷进去的崖沟,两脚落在一处稍缓的平台上。 他把绿藤往回一甩,“接着,老蛮牛。” 丁蛮牛也抓着绿藤,荡过崖沟。 两人把手枪子弹顶上膛,向崖顶冲过去。 此时崖顶上的峰岭间,战斗正自激烈,枪声“噼噼叭叭”连成了串,一阵阵呐喊,夹杂在枪炮声里,硝烟味,漫山遍野都是。 南宫仕登上了崖顶,他刚从崖上露出头来,便吓了一跳。 只见三个穿黄军装的日本鬼子,就蹲在前面几丈远的地方,围着一门六零小炮,向远处发射炮弹。 乖乖,我闯到鬼子炮兵阵地了。 三个鬼子的后背,正对着南宫仕。他们军帽后那几片遮耳布,随风飘舞。一个鬼子负责较正瞄准,一个负责输送弹药,还有一个,站在旁边举着小旗子指挥。 南宫仕兴奋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处于鬼子炮兵的屁股后头,这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绝佳的战斗位置。 他举起了手里的王八盒子手枪。 第5章 重大缴获 “叭,”王八盒子颤动着,发出一声清脆的枪声。 枪声,混杂在嘈杂的战场枪炮声、呐喊声里,毫不起眼。 前面,那个举着旗子指挥炮兵的日本鬼子,身子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 “嗵——”这是丁蛮牛手里的独角龙手枪响了。 那个手里攥着六零炮弹的鬼子,嘴里大叫一声,满脸是血,歪倒在地,炮弹扔在一边。 这两种手枪,其实准确性都极差,王八盒子在战场上,因为没准头,爱卡壳,并不被士兵待见,独角龙更是简单粗糙的土造手枪,瞄准基本没用。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效果还是非常好。 两个鬼子兵接连栽倒,炮击登时停止了,剩下另外一个蹲着瞄准的鬼子兵,猛地回过头来,他发现了趴在崖壁边上,拿着枪射击的南宫仕和丁蛮牛,嘴里哇哇怪叫一声,扔了小炮,转身去拿靠在旁边山石上的一支三八大盖步枪。 “叭,”南宫仕又打了一枪,子弹射偏了,没打中。 鬼子将三八步枪抄在了手里,紧急拉动枪栓,顶上子弹。 南宫仕猛地窜上来。 他象是一阵旋风,一蹿一扑,便到了鬼子身前,鬼子“呀”地一声怪叫,端起枪迅速扣动扳机,南宫仕早有准备,身子一矮,扑倒在地,子弹“叭”地射空了。 三八枪再射子弹,还得重新拉枪栓,趁着这功夫,南宫仕身子一滚,象豹子似的搅起一溜尘烟,两腿一个“乌龙搅柱”,猛地蹬在鬼子腿上。 鬼子腿上吃痛,“咕咚”一下,象个谷子捆一样栽下来,南宫仕身子象大蟒似的一翻,手臂一伸,王八盒子枪柄,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登时将鬼子砸晕过去。 “呀——”发出叫声的,是旁边另一个鬼子。 这鬼子便是被丁蛮牛打伤的那个,他脸上中弹,却并未一枪致命,此时瞪着流血的眼睛,正跟丁蛮牛搏斗。丁蛮牛的独角龙打出一枪,也来不及再装子弹,跳上崖顶,跟那个受伤的鬼子斗在一起。 那鬼子手里没枪,但凶悍异常,抓着丁蛮牛的肩膀,想将他摔倒在地,但丁蛮牛力大如牛,鬼子撼之不动,反而让丁蛮牛两膀一抡,转了半圈。 南宫仕举起手枪,“叭,”枪声响过,鬼子后背中弹,大叫一声,一个倒栽葱,扑倒在地。 丁蛮牛用脚一踢,把面前的鬼子踢开,顺手拣起地上的三八式步枪。 此时,前面战场上,硝烟四起,枪弹横飞,十几个穿黄军装的鬼子,还有百十个穿草绿军装的伪军,正在往侧面的坡下运动。 这边炮兵阵上的战斗,将敌人进攻队伍,给惊动了,一个鬼子军官,挥着手枪,怪叫两声,好几个伪军士兵,掉转枪口,向这里开枪。 “叭叭叭,”子弹打在山岩上,石屑乱迸。 南宫仕和丁蛮牛,同时卧倒在地,手里两支枪一起开了火。“叭,”“叭——勾,”王八盒子和三八大盖,同时射出子弹,子弹从侧面向正在运动冲锋的敌人飞去。 他们俩所处的位置,正是敌人进攻的“腰侧”,非常有利,而且居高临下,射击效果非常好。 接二连三,倒下好几个伪军士兵。 虽然南宫仕和丁蛮牛只有一支王八盒子,一支三八大盖,但是他俩一枪接着一枪,利用有利地形,几轮点射下来,登时将这股敌人的冲锋态势阻了一阻。 鬼子军官急了,用手枪督着十几个伪军,顶着南宫仕和丁蛮牛的子弹,排成一道散兵线,朝这里冲过来。 “啾啾啾,”子弹溜子从两人的头顶上,交叉着飞过。 南宫仕王八盒子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丁蛮牛从鬼子尸体上翻出几板子弹,一颗接一颗地打出去。 但是只凭一条三八大盖的火力,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一个班的伪军进攻的,南宫仕有些着急。 忽然,他眼睛盯在那门歪倒在旁边的六零小炮上。 他不懂放炮,但是小炮的旁边,摞着好几个炮弹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敞开着盖,露出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炮弹。南宫仕曾经听龙一雄连长说过,这种小炮的炮弹,能够当作手榴弹使用。 伪军士兵们,已经嗷嗷狂叫着,冲到十几丈远的地方了,情况万分危急,南宫仕他俩身后,是山崖,没有退路。 南宫仕来不及多想,他一个翻身,滚了两滚,滚到那堆炮弹箱子跟前。伪军们射出来的子弹,在他身前身后,噼噼叭叭着地,打起一溜烟尘,南宫仕顾不得这些,伸手便拿起一枚沉甸甸的炮弹。 这东西有个尾翼,冷冰冰滑溜溜的,远不如手榴弹好拿,南宫仕扫了一眼,根据以前听龙连长讲过的知识,拔掉炮弹的保险帽,胳膊一甩,便扔了出去。 炮弹象一只大鸟,滑过一道弧线,向伪军们飞过去。 “轰——”炮弹爆炸了,火光闪过,掀起一阵冲天的黑色泥石浪涛,石块泥土,飞起一两丈高,大地猛地一颤。 可惜的是,南宫仕抛出的距离太近,没有炸着冲锋的伪军们。 但是这一下爆炸,却把那十几个伪军吓得集体卧倒,抱头躲避,黑色的浓烟,遮挡了进攻的视线。 丁蛮牛“蹭”地一下窜过来,把三八枪扔给南宫仕,“来,我来扔。” 南宫仕接过三八枪,推上一发子弹,用肩膀抵住枪托,闭上左眼,向前瞄准。 透过飘散的黑烟,他发现那个指挥进攻的鬼子军官,正探头探脑地躲在一块石砬子后面,向这边张望,他屏住呼吸,把准星缺口对准鬼子的脑袋,轻轻扣动了板机。. “叭,”子弹射出,只见那个鬼子身子一扬,向后栽倒。 与此同时,丁蛮牛投出了第一枚六零炮弹。 炮弹,高高地划了道弧线,飞向伪军群里。丁蛮牛力大无穷,比南宫仕投弹,远了一大截。 “轰——”炮弹在伪军中间爆炸了,一片鬼哭狼嚎。 爆炸掀起的巨大冲击波,裹胁起土块石块,冲天飞起,同时飞起来的,还有伪军的残肢断臂,枪支衣帽。 “好,痛快。”南宫仕不禁大声叫好。 就在这时,前面的阵地上,响起一阵呐喊声,“冲啊——” 那是无数声音在齐声呐喊,南宫仕一下便听了出来,这正是自己连队的同志们,在齐声呐喊,他们在冲锋的时候,已经形成了习惯,大家一起高喊,形成一股震人心魄的声音洪流,振奋士气,威震敌胆。 “冲啊,”南宫仕心情激荡,忍不住也加入了高声呐喊。 丁蛮牛又抡起一枚缴获的炮弹,使劲甩出去。 炮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投向坡下,“轰”的一声爆炸了,浓烟烈火,带着黑色的泥土乱石,吞噬了方圆十几米内的鬼子伪军。 第6章 远古之秘 南宫仕和丁蛮牛突然加入战团,给正在作战的鬼子伪军,拦腰一击,有力地支援了正面战场。 部队作战,最怕受到夹击,腹背受敌,南宫仕和丁蛮牛虽然只有两人,但一下打掉鬼子的炮兵阵地,并居高临下,投掷炮弹,犹如增加了一门小炮,使战场相持不下的局面,霎时扭转。 龙一雄连长高举着手枪,带着战士们,齐声呐喊,象潮水般地冲过来。 战场上象刮起了一阵狂风,枪弹声、炮弹声、呐喊声,响成一团,山坡上的茅草被打着了,浓烟烈火,枪声杀声,混成一片炽烈的狂潮。 鬼子伪军的阵线,吃不住劲了,嗷嗷怪叫着,后撤了。 当龙一雄冲杀过来,发现“援兵”是南宫仕和丁蛮牛的时候,高兴的大喊大叫,“蛮牛,把炮给我。” “连长,”两个战士也高兴地大叫。 龙一雄把六零炮扶正,稍微调整一下瞄准器,装上一发炮弹,打了出去。 “日——哐,”炮弹飞上高空,尖利地啸叫着,划过一道圆弧,追着敌人的屁股爆炸了。 山坡上,爆起一朵老高的尘土烟花,四散飞溅。 鬼子伪军们再也不顾得还击,战斗队形没有了,指挥防卫没有了,象一群被狼驱散的羊群,没命奔逃。 南宫仕端着刚缴获的三八大盖,兴奋地拔腿就跑,跟着连里的战士们,追击逃敌,坡上坡下的战场,枪声也稀疏下来,漫山遍野,都是追击冲锋的呐喊声。 眼看着一直追到山下,连长龙一雄下令:停止追击。 此地为敌占游击区,若是敌人增援赶上来,将会陷入困境,久追穷寇,并非上策,今天连续打了两仗,战士们已经疲累到了极点,现在只是被胜利鼓舞,凭一股勇气撑着。 龙一雄果断命令:停止追击。撤退转移。 此时天近黄昏,一抹晚霞,映红西天。战士们匆匆打扫了战场,抬着受伤的同志,背着缴获的战利品,走出羊砬子山,隐入茫茫绿色青纱帐。 连长龙一雄亲自背着那门六零小炮,兴奋得一直合不拢嘴。十二连隶属军分区地方部队,装备低劣,全连枪支都不够,更没机关枪,好多战士背着大刀。 现在竟然缴获一门小炮。 这在全军区来讲,都算是轰动性的大事了。 战士们也都凑上来看新鲜,争着摸摸小炮亮锃锃的炮筒,羡慕地夸赞南宫仕和丁蛮牛,“老南宫,好福气啊。”“老蛮牛,叫花子踩着金元宝了……” “嘻嘻,” 几十人的队伍,坡着桔红色的晚霞,顺着青纱帐里曲折蜿蜒的羊肠小路,撤向南方,一个叫做“草花湾”的地方。 草花湾是个巨大的湖塘,有十来里长宽,塘边生长着密密的野生芦苇,形成一片天然苇塘,那里,是八路军部队的秘密基地。 夜幕降临,连队象一条游龙,悄无声息地进入草花湾苇塘里。穿过不显眼的塘间小径,踩着野草落叶,进入苇塘内一块隆起的草地上。 直到这时候,全连同志们才感到,腿沉得象灌了铅,都要迈不动步了。 “报告连长,”南宫仕跑过来,“我们没抓到那个叫陈翠姑的女人。擂鼓岭没有这个人。” “嗯。没关系,以后再抓。” “连长,我们在半路上打死一个特务,缴获了一支王八盒子,还有……一张图纸。” 龙一雄乐得合不拢嘴,“你们俩好样的,今天收获巨大,我上报分区,给你们请功。” 崭新的王八盒子,交到龙一雄的手里,又引起战士们一阵围观。 “嗯?这张图是怎么回事?”龙一雄拿着南宫仕缴获的《广陵之曲》,也是翻来覆去看不明白,他高声叫道:“翰林,吕翰林,你过来看看,这是个什么玩儿艺?” 吕翰林是连里的文化教员,上过中学,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他拿过伪军小队长宋富贵的信,读了一遍,又拿过那张古旧的图谱,端详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连长,出大事了。” “嗯?怎么了?” 龙一雄坐在草地上,刚卷着一支大炮筒旱烟,放在嘴里,听吕翰林说得“邪乎”,又把烟卷拿了下来。四周的战士们,看着翰林夸张的眼神表情,也都围过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听我慢慢讲。” 大家都围坐在草地上。 “从前,有一个传说,说是‘金山出,孤竹足’,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只要把金山给挖出来,那里面的金银宝藏啊,可就海了去了,整个孤竹国,就全都富裕起来了……” “什么是孤……竹国?”抱着老火枪,坐在旁边草地上的黑大个铁骆驼,没听明白。 “孤竹国,就是咱们这块地方嘛,咱们这里,古代就叫做孤竹国,离现在得有三千多年了,老铁,你真行,连自己是哪国人都不知道……” “得了得了,说你胖,你就喘。” “……话说这个金山的传说啊,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清朝开始,一直传到现在,据说啊,在遥远的古代,三千年前,殷商时期诸候混战,孤竹王被灭国的时候,将储存的国库,历年积累,都秘密埋藏起来,以便后辈能够靠它兴国复邦。” “埋在哪儿了?” “唉,老铁,你真是属猴儿的急性子,埋在哪儿,这么重大的秘密,哪儿这么容易便找出来……从汉奸宋富贵这封信上来看,这张图,就隐藏着埋藏金山的重大线索。” “我看看,我看看,”战士们纷纷嚷嚷,都把头伸过来。 “喂喂,不许挤,别弄址了。”龙连长赶紧阻止。 吕翰林继续讲道:“信上说,得到了这张曲谱,还需要再找到另一张《广陵之图》,两者配合到一块儿,才能解得开金山的秘密。其实……从这张曲谱来看……” “怎么样?” “嗯……倒象是个老物件,起码算件文物吧。” “我问的是金山埋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这张谱,记录的是古代的一首曲子,工、尺、调什么的,是曲谱的符号,不过它显然不是三千年前的,这字体是楷体,起码是宋朝以后的……” 吕翰林说来说去,把战士们包括龙一雄,说得都稀里糊涂,就象坠入了云里雾里。 骆驼拍拍老火枪的枪筒,“算了算了,我知道了,翰林他自己也不明白,跟咱们吹牛呢。哪儿来的金山银山?再说了,汉奸宋富贵的话,能信么?说不定他是故意骗宫崎鬼子,想混个升官发财罢了。” 战士们七嘴八舌,慢慢散去了。 月亮升了起来。 吕翰林就着月光,继续研究那幅《广陵之曲》。龙一雄问他:“翰林,你说,这个图谱传说什么的,是真的吗?” “我觉得,差不多是真的,起码有……百分之六十的可信度。” “谱上这些怪字,你琢磨出道道来了?” “我没有,曲谱什么的,我也不太懂。它里头的记录挺奇怪,这些间调排列,怪怪的,我都唱不出调调来,这首‘广陵之曲’,要是按它排列的曲调来唱,好难听,真是奇怪。” “你的意思是……它不象个曲谱?” “对。” “嗯……这就对了,不象曲谱,就有可能藏有别的秘密,要是真的对照着那张什么……广陵之图,也许就参详出谜底来了。” “是啊,可惜咱们手里没图啊,那个千户镇的汉奸宋富贵,也没有找到图。” 龙一雄默默地抽着旱烟,点了点头。 草地上,沉寂下来,夜风吹过来,四周地芦苇叶子,哗啦啦地翻响。 那张《广陵之图》,又在哪里呢? 第7章 帝国之花,谍报精英 蓝海县县城。 日本鬼子的驻军司令部,设在城内原来的县衙里。鬼子中队长宫崎,正在一间尖顶青砖瓦房里,背着手慢慢踱步。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肚子腆起来就象扣了一口锅。鼻梁上戴了副眼镜,小眼睛在镜片后闪闪烁烁,显得阴险而狡猾。 屋里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细高个鬼子。是宪兵队长西村。这俩人在一起,一个矮胖,一个细高,对比起来有些滑稽。 墙上,挂着一个西洋自鸣钟,发出“当当当”清脆的敲钟声。 “西村君,”沉默了一阵,宫崎开口说道:“据宋富贵打来的电话,那幅《广陵之曲》,应该早就送到了。” “也许他们有事耽误了。” “不会,是他们太大意了,送这张图谱,宋富贵只派了一个人,我担心,路上会不会出意外。” “队长,这张图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西村,你是个武夫,不懂得文物的重要,广陵之曲,关系着中国古代一个年代久远的秘密传说,是有关数千年前,埋藏的金山财宝的记载。不不不,你们所看到的,只是金银财宝,我要告诉你,那些东西本身的文物价值,远远高于金价银价……” “您是说,把文物运回帝国大本营?” “对,帝国圣战,有一项重要秘密使命,便是把中国的珍贵文物,运回帝国。目前,各地的军官将领,都在执行这道命令,比如说,帝国本愿寺里,就供奉着中国的千年肉身菩萨……文物,这是代表了文化和文明的证据,不能用金钱价值来衡量……” “队长,我派人去千户镇接应。” “好的。” 正在两个敌酉,在屋里为这幅《广陵之曲》秘密商议,暗自担忧的时候,外面的卫兵进来报告:“队长,和子小姐求见。” 厚重的的古式雕花木门,推开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走进室内。 这是个年轻女人,长相漂亮白净,脸上抹了脂粉,不太容易分辨年龄,梳着高高的发髻,穿了件中国式旗袍,身材苗条,姿态妖娆,象古代仕女那样,手里拿着把团花绢扇。 “宫崎队长,西村队长,你们好。”她迈着碎步走进来,朝着两个军官欠身行了个日本式的鞠躬礼。 “和子小姐,请坐。”宫崎面露微笑,也冲她欠身还礼,伸手让座。 “和子小姐,”坐在椅子上的宪兵队长西村,睁着鹰鹫似的眼睛,瞅着和子笑意盈盈的白脸,说道:“您是大本营派来的帝国之花,有名的谍报精英,这次亲自充当密电员,在各处巡视,都有什么感想啊?” “西村君,承蒙您夸奖。”和子轻轻挑了挑弯弯的眉毛,轻轻摇动着手里的团扇,慢声细气地说道:“上峰已经有了新的命令,‘樱花’密电,暂时停用,新的密电码,尚待通知。” 宫崎和西村都没作声。 密电之类的业务,他们无权过问。 和子坐在椅子上,翘起白白的二郎腿,笑吟吟地说道:“西村君,您要问感想么,倒是有一些。” “请讲。” “华北地区,大本营计划是要建成圣战兵站基地,可是从眼下来看,治安恶劣,匪患猖獗,没有一处地面,没有忧患。就在昨天上午,我还差点成了八路军的俘虏。” 宫崎和西村的脸上,都现出尴尬神色,和子的说法,显然是打了他们的脸。 但是,和子是上司派过来的要员,他俩都惹不起她。 宫崎说道:“是啊,小姐,我们正在努力剿匪,建立模范治安区。只是我的兵力太少了,手下只有一个中队,六十余名帝国健儿。皇协军虽然有三个中队,但是战斗力很差。” “我并没有挑剔您的成绩不好,”和子冲宫崎抱歉似地笑了笑,“在中国这块地面上,从来都是群雄蜂起,因此大本营才制定了‘以华治华’的策略……两位不必误会,我不是来挑刺的,而是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向您二位长官报告。” “当,”墙上的自鸣钟,又敲了一响。 和子挑了挑描过的弯眉,拿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烟雾,轻声轻语地说:“宫崎队长,你听说过‘童百万’这个人么?” “嗯……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个小土匪。” “对,这人号称‘司令’,其实只不过是个揭竿而起的土匪,手下总共三十多人,十来条破枪。可是,童百万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他有个大大的阴谋,要将远近百里内的土匪草寇,都统一起来,自封为王……” “嗯?”西村的眼睛瞪了起来,“那不行,对皇军圣战有任何威胁的举动,我们都不能答应。队长,我带兵去剿灭他们。” “嘎嘎嘎,”宫崎捂着铁锅般的肚子,冲着西村大笑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和子,也抿嘴微笑,嘴里吐着白色的烟圈,手里轻轻摇动扇子。 西村愣了一下,他看看面前这一男一女,没搞明白。 “西村君,”宫崎站起身来,叉开两腿,腆着大肚子,比比划划地说:“和子小姐的话里,大有韬略,童百万这个小土匪,在她的眼里,就如同一个小小苍蝇一般,中国有句话叫胸有成竹,我相信,和子小姐已经拟定了计策,把这些土匪,抓在自己手里。” 和子吐了个烟圈,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两手一摊,“两位,这些小土匪,人数不多,可能量不少,他们散布四方,为非作歹,如果能尽为我用,那么不论从情报供应,还是兵力部署上,都是对绥靖治安极好的补益,关键看咱们会用不会用了。一副围棋十九道,看你会下不会下。” “小姐,你不但是谍报精英,而且还是圣战精英。” 西村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头,伸长了脖子,问道:“童百万,他肯听话么?” “这,就是看本事了,”和子收起笑容,说道:“据说,他们最近要举行一个秘密行动。” “哦?” “可靠情报,童百万选中了一个叫作‘黑龙潭’的地方,秘密组织‘英雄大会’,邀请马蜂五、牛半山等一干江湖盗匪,草头司令,商议所谓‘抗日大计’,其实,是童百万想当冀东匪界的总瓢把子,扩充实力,不论以后他投向哪一方,就都有了谈判的本钱。” “唔。”宫崎转了转小眼珠,又在地上踱起步来。 屋里沉默起来,三个日本鬼子,都各自想着心事。 “和子,你的意思呢?”宫崎停下脚步,扭过头来。 和子掐灭烟头,也站起身来,走到侧面墙下,拉开一幅米黄色布缦,露出一幅挂在墙上的大幅全县地图来。 “二位队长,你们看,”和子用涂了红丹的手指,轻轻指着地图,“我想,实施一个‘笑里藏刀’之计,具体计划是这样……” 第8章 受命于危难之际 月光照在苇塘上。 茂密的苇塘深处,有几座用苇子秫秸编结成的简陋草房。其中一间,透出微弱的烛光。 龙一雄和几个连队的主要干部,已经开了半夜的会。从苇草墙壁的缝隙里,冒出阵阵旱烟味儿。 南宫仕匆匆走到苇草小屋前面,喊了一声:“报告。” 他走进屋里,看了一眼满屋地连队干部,向龙一雄敬了个礼,“连长,你找我?” “坐下,坐下。” 屋里烟气腾腾,旱烟叶子的辣味呛人喉咙,南宫仕坐在一堆苇子捆上,龙一雄冲他点了点头,“南宫,咱们连队,就要离开这里,开赴路南,去那里执行开辟新区,打击治安军的新任务。”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连里决定,你留下来。” 南宫仕愣了一下。 自从参军以来,南宫仕一直没离开过这个连队,他跟着老战士们冲锋陷阵,在战火硝烟中,自己也成了老战士,成为连里的战斗骨干。现在怎么,要让自己离开连队? “南宫,连队暂时离开,但是咱们这块游击区,不能丢弃,必须要有人留下来,坚持斗争,跟日本鬼子周旋。连里决定,留下一个班,六名战士,由你担任班长……” “连长,”南宫仕站起来,着急地说道:“我坚决执行命令,但是,我怎么能当班长……” “呵呵,”龙一雄又点着一支大炮筒旱烟,笑道:“为什么?” “我……哪里是当官的料?” “南宫,敌情严重,眼下咱们连干部缺乏,每个战士,都要做好挑担子的准备,你战斗勇敢,脑子机灵,是最合适的料。你……要还觉得干不了,就去找城里的宫崎老鬼子,对他说:‘他们让我当班长,我干不了啊……’” “哈哈……”四周的人都大笑起来。 “宫崎和西村,迟早会用行动教给你,该怎么当这个班长。” 南宫仕也笑了,连长说得对,大敌当前,任务艰巨,还能在敌人面前叫苦吗? “给,”龙一雄把苇草墙上,挂着的那支王八盒子枪,连枪套一起摘下来,递到南宫仕手里,“这是你缴获的,就留给你用。” “不不,连长,你用吧,我还用我的汉阳造,那枪打仗好使。瞄得准,穿透力强。” “汉阳造你继续用,这支盒子,你也留着,以后说不定需要到城里化装侦察,没支手枪,不方便。” “是。” “南宫,我再告诉你一个情况,蓝玉河以东,石鼓山里,有咱们党领导的游击队,他们会配合你们行动。明天,你就去河边的荷花寨,去跟游击队的潘队长接头,暗号是:一根竹香两头点,两头都受气。” “是。” 回到自己住的草铺里,南宫仕两手枕在脑后,眼睛瞪着黑乎乎的茅草房顶,翻来覆去睡不着。 肩膀上陡然加了压力,让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心里有点七上八下,自己能当好这个“班长”么?以前,无忧无虑地跟着连领导,让冲锋就冲锋,让隐蔽就隐蔽,以后,自己要领导五个战士,坚持在敌后这块游击区里,跟凶恶的鬼子宫崎、西村干……对于艰苦和危险,南宫仕不怕,但是,自己有这个能力么…… 一直想到月亮西移,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第二天。 南宫仕和丁蛮牛两个人,背了只柳条鱼篓,装成鱼贩子模样,起身前往荷花池。 丁蛮牛说:“你知道吗?那个游击队的潘队长,他有两个外号。一个是潘和尚,因为他的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便送到寺里当了和尚,这么着,都称呼他做潘和尚,本名倒不响了。” “哦。” “第二个外号,叫做浪里白条。是说这个人水性通天,据说有一回他拿着一把鬼头刀,劈掉了日本鬼子的脑袋,结果被追杀,逃到蓝玉河里,伏在水底,三天三夜……” “胡说八道,” “哎,你别不信,真有这事儿……原因是这样,他躲在蓝玉河的水底,嘴里咬着一根芦管儿,用来呼吸透气,潜伏着没让鬼子发现。” “那也呆不了三天三夜。” 蓝玉河,是本地一条大河,从蒙古发源,流向大海,此时正值盛夏,河里波涛汹涌,从老远的地方,就听得见哗哗的水流声。 两个人走到离着河边不到两三里远的地方,看见好几个汉子,正坐在“鱼市”上。 鱼市,即是河边自发形成的市场,河里的渔夫打了鱼,便和鱼贩子在此做交易。这里有数棵粗大的河边柳,弯曲的树干上,绑扎起简单的草棚,下面摆了些石块枯木,可供人休息。 这几个汉子,正坐在草棚下。 一开始,南宫仕和丁蛮牛以为他们鱼贩子,并没注意,但再往前走,南宫仕发觉了异常。 这几个人,就象石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本来鱼贩子买鱼,从来都是吵吵嚷嚷,争论砍价,欢声笑语传出老远。 但是,前面这些人,有的坐在石块上,有的坐在枯木上,有的倚树而站,大家都一言不发,并且一动不动,就象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全都僵住了。 “坏了,”丁蛮牛瞪大眼睛说:“这是……僵尸。” 第9章 无常鬼 僵尸是不可能有的。 这些人无疑都是活人,只是个个一动不动,神情紧张。 南宫仕和丁蛮牛伏下身子,隐在一片酸枣树棵子后面,向前仔细观察,慢慢看出了端倪。 坐在中间一块巨大河卵石上的,是个身高体壮,一脸络腮胡子的精壮汉子,其他的人,都从四面围着他,紧紧盯着他,有两个人手里攥着匕首,还有几个人,手拿盒子枪,刀尖和枪口,都正对着中间那个络腮胡汉子。 原来,这是一个抓捕场面。 可是,既然四周那些人拿刀持枪,为什么又不动手呢? 那个络腮胡汉子,端坐在卵石上,脚下放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形状象是个西瓜,只是颜色黝黑,“瓜蒂”粗大。 他的右手,正按在那个圆东西上。 “地雷,”丁蛮牛小声叫道。 八路军或游击队的战士,对于地雷这种武器,实在是太熟悉了。边区山里的秘密兵工厂,甚至是村里的铁匠炉,都能生产这种简单而威力强大的爆炸物。相当长的时间里,地雷几乎是民兵或游击队的主要装备。 怪不得。 鱼市草棚里的局势,分外微妙,好几个人处于一种“互相克制”的态势。四周的人似乎占了上风,但只要络腮胡子一拔地雷引信,那大家就可能同时被炸成肉酱。 而中间被包围的络腮胡子,刀枪环伺之下,也难于逃脱。 这就形成了一种尴尬局面,大家谁都不敢动,也没办法解开互相威胁的死结,就这样,僵住了。 “嘿,这人有两下子,”丁蛮牛夸奖的,无疑是中间的络腮胡汉子,他用手指点着说:“老南宫,我敢保证,周围那几个家伙,不是伪军,就是城里西村的便衣队,肯定是敌人。” “嗯。老蛮牛,这事儿得管,准备战斗。” “是。” 南宫仕和丁蛮牛一左一右,伏下身子,利用草棵树丛掩护,悄悄向鱼市上匍匐前进。 那几个人正全神贯注地互相对恃,都没注意他俩的行动。 中间那个手按地雷的络腮胡汉子,紧紧盯着面前一个留分头的人,冷冷说道:“姓牛的月黑杀人,风高放火,大江大浪见得多了。活下来命是拣的,脑袋掉了只当睡觉。你们几个贼瓜蛋子要想玩玩,老牛随时奉陪,咱们都到阎王老子那里喝一壶,姓牛的眨了眨眼,便算孬种。” 那分头紧紧盯着络腮胡子的右手,恶狠狠地说:“牛半山,少拿大话唬人,乖乖放手,跟老子回镇上,饶你一条命。” “哈哈,”牛半山仰头一笑,“回镇上?做你娘的清秋大梦。老牛几时受过别人挟制?你问问宋富贵这个王八蛋,他老爹当年是被谁掐断了脖子?” “牛半山……”分头瞪着眼睛,一句话刚说了一半,突然间便咽了回去,他猛地发现鱼市外面,草丛中有人影一闪,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向自己瞄准。 “啊——”分头惊叫一声,赶紧扭转右臂,掉转手枪枪口。就在这时候,南宫仕手里的王八盒子,已经打响了。 “叭,”子弹尖叫着飞过来,射进分头的胸口。 因为王八盒子这种手枪,射程近,准确性差,因此必须爬到近距离内,才有命中把握。 这样,南宫仕爬过草丛,越过沟坎,他肚皮贴着地面,越爬越近,直到爬到距离只有十米了,被分头发现,才在间不容发间,果断开枪射击。 分头胸膛中弹,一头栽倒。 枪声一响,鱼市里紧张僵持的局面,立刻被打乱了,好几个持刀拿枪的人,一起扭过头来。 “叭,叭,”南宫仕手里的枪连续射击。 “嗵,”丁蛮牛手里的独角龙也打响了。 鱼市登时变成了战场。 两个人的突然袭击,就象平静无比的湖面,扔进一块大石头,一下子将湖水搅乱。 草棚子里边的人,接连被打倒了两个,其余的再也不顾得围困牛半山,哇哇怪叫,举起枪来向南宫仕和丁蛮牛射击。 “叭叭叭,”“叭叭,”枪声响成一连串。 就在这时候,那个手按地雷的牛半山,突然飞身跃起,象一只黑色的大鸟,一个腾空飞脚,踢在旁边敌人的后脑勺上,那人被踢得闷哼一声,登时倒地晕去。 有两个机灵的家伙,将身子一缩,连滚带爬,朝着河边草丛里逃窜过去。 有一个被独角龙火枪射伤的家伙,卧在地上慢慢爬动,牛半山手腕一翻,抻出一把尖刀来,“扑嗤”一下捅进他的后背,那家伙惨叫一声,两手一扬,登时丧命。 “哈哈哈,”牛半山站住身形,手握尖刀,仰头哈哈大笑。 鱼市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具尸体。一场小小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逃跑了两个,剩下的全部丧生。 南宫仕和丁蛮牛直起身来,提着枪跑过去。 “两位,是游击队吧?”牛半山高声问道。 “是。”南宫仕一面回答,一面和丁蛮牛迅速打扫战场,捡起敌人扔在地上的匕首枪支,和牛半山匆匆问了两句,从他嘴里得知,这几个人,是千户镇宋富贵手下的贴身护卫队。 宋富贵的官职,只是驻千户镇伪军中队长,但他是大财主家出身的公子哥,祖传基业财大气粗,搜罗一些地痞混混,给自己专门成立了便衣护卫,自称为“短枪队”。 牛半山的名头,南宫仕和丁蛮牛都听说过,这人是个江湖大盗出身,因为行踪诡秘,外号叫“无常鬼”。以前靠杀人越货过日子,日本鬼子侵华以后,他手下几个“弟兄”被日本人打死了,因此挟仇报复,常常袭击鬼子和汉奸,是西村宪兵队悬赏缉拿的对象。 “快走,”南宫仕收拾完战场,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两位,跟我来。”牛半山大步流星,向河边走去。 “牛老兄,你怎么跟短枪队干上了?”南宫仕边跑边问。 “咳,我们两家,是世仇,宋富贵的老爹,便是被我一刀抹了脖子,这回,赶巧了,短枪队这群王八蛋,寻着了我的脚踪,奶奶的,只好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三个人脚步匆匆,走到河边。 一棵弯柳树干上,系着一只小船。 牛半山从草丛里抻出一只船桨,解开小船,三人登上船头,木桨一摆,小船漂漂游游,滑入河里。 “叭,叭,”远远地,从镇上的方向,传来枪声。 “是宋富贵的人,追过来了。”丁蛮牛说。 “哈哈,”牛半山一笑,“让他慢慢追吧,奶奶的,下回不把宋富贵的脖子扭断了,算我姓牛的孬种。” 河水汩汩奔流,小船顺风顺水,漂向下游。 盛夏暑热,刚刚打了个小仗,几个人都是满头满身地汗,现在坐在船头,带着水气的微风一吹,从里往外说不出的舒适。牛半山得意地说道:“今天你们救了我,大恩不言谢,不过,有件秘密事情,我得告诉你们。” “哦?老牛,什么秘密?” 第10章 荷花与鞭子 丁蛮牛接过牛半山的船桨,他两膀一晃,力如壮牛,小船陡然加快了速度,牛半山冲他一竖大姆指,“好力气,好汉子。” 小船悠悠,顺水漂流。 牛半山告诉南宫仕,河东的土匪杆子童百万,要秘密召集一个“英雄大会”。 “哪路英雄?” “咳,说白了就是我们这些成伙的杆子,草头王,老童觉得自己腰板子硬了,就想给大家攒堆起来,奉他为‘盟主’,听他号令。其实吧,我看他是碟子里睡觉,做碗儿梦呢。” 南宫仕想了想,没吱声。 丁蛮牛说:“他想得倒美,江湖上这些飞贼,能听他的?” “哈哈,所以他才威逼利诱,让大家就范啊,前两天,他许诺让我当‘南路司令’,去给他捧场。哈哈,这官儿倒不小,我还没答理他呢。”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狗**司令,他拿我当光屁股娃娃耍呢?哼。” 小船荡起一串水花,箭一样前行,顺着河面,飘过来一阵清香。 前方,一湾河汊,拐出一池水塘,塘里长了满满的荷花。 盛夏时节,荷花盛开,远远看去粉红翠绿铺满水面,晶莹如画,阵阵香气,随风飘散,那就是远近闻名的荷花池了。 “老牛,我们到了。” 牛半山木桨斜划,把小船靠向岸边,“后会有期”。 离着这片美丽的荷花池不远,河岸上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掩映在树树环抱中,那便是荷花寨了。 两人登上河堤,顺着小路前行,眼看离着村寨不远,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举目观看,只见两骑快马,从荷花寨里,奔驰而来。 马上两个穿便衣的汉子,老远便向这边喊道:“老乡——” 南宫仕停住脚,那两匹马风快地驰到近前,其中一个汉子拱了拱手,大声问道:“老乡,借问一句,可看见有一群耍把式卖艺的戏班子么?” “没有,”南宫仕摇摇头。 “谢谢,”两匹马撒开脚步,又向前驰去。 两个人走到村口,忽然听到村里一阵吵嚷声。 吵嚷来自一处深宅大院的门口,人影闪动,熙熙攘攘,南宫仕不知道怎么回事,跷足观看,忽然听到身前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杂沓,来得甚急,南宫仕刚扭过头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心知不好,赶紧往旁边躲闪。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河边的多擅捕鱼,大网撒起来,笼罩两丈方圆,南宫仕这一躲,没能躲得过去,就觉得浑身一紧,鱼网已经将自己身子罩住。 怎么回事?南宫仕大惊失色,怎么刚进村口,忽然就遇到袭击? 南宫仕趁着网口还未收紧,赶紧从腰里掏枪。 忽然觉得后脑一痛,他的手刚摸着手枪冰冷的枪柄,便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南宫仕苏醒过来,觉得脑袋一炸一炸地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两只胳膊被绑着,坐在一间房屋地上。 这似乎是间厢房房,阳光斜着从窗户里透进来,自己被绑在屋里的木柱子上,动弹不得,他使劲挣了挣,绑得很紧,挣脱不动,绳子是水浸麻绳,异常结实。 屋里没有别人。 这是哪里?丁蛮牛呢? 他晃晃脑袋,回忆自己晕过去及被抓的过程,觉得莫明其妙。刚进村口,还没来得及瞧清楚遇到了什么敌人,便已经打晕就擒。 这有些让他灰心丧气,自己刚刚脱离队伍,独挡一面,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便让人给抓住了。 南宫仕参军以来,从来没有孤身一人过,总是有战友在身旁,无论多激烈的战斗,多危险的场面,他从来不惧。但是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绑在这里,他心里不由咚咚跳起来。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暗暗发起狠来,我怕了么?我怂了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既然当了兵,那就是拼上了这条命,枪林弹雨也闯过无数回了,还怕独囚牢笼么? 对,现在还活着,就是胜利。他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逃出去。 臂上的绳子,绑得很紧,没有丝毫活动余地。他练武功的时候,听说过古代有一种“缩骨法”,能够使筋骨收缩,脱出绑缚,但是自己不会。他“缩”了半天,弄得肩膀手臂生痛,没有脱出分毫。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房间的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好几个人走进屋来。这些人有男有女,中间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粉红色衣裤的大姑娘,站在中间,两旁的人装束似是家丁陪侍,分列两边。 南宫仕眨了眨眼,大为疑惑,这个姑娘容貌俏丽,一头长发束在脑后,粉红色的衣裤不但华丽,而且鲜艳得就如荷花池里那些盛开粉嫩的荷花,通体上下,就和戏台上演的仙女差不多。 自己是不是被打晕了还没醒,做梦了? “你是什么人?”那姑娘开口问道。 这声音冷冰冰的,透着敌意,让南宫仕停止了胡思乱想,回到现实,对,现在站在面前的,是敌人,就是他们把我抓起来的,再漂亮的女人,也是美女蛇。 “打鱼的。” “是吗?”姑娘显然丝毫也不相信,用嘲讽的口吻说道:“鱼篓里放着好几支枪,是从河里打上来的么?” 南宫仕不吱声了。 姑娘提高了声音,怒喝道:“说,你们是不是野狼谷熊老八派来的?” 熊老八?南宫仕迷茫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熊老八是谁,但显然是姑娘弄误会了。就在这时候,从门口进来一个侍女,对姑娘说道:“大小姐,老夫人叫你呢。” “好,”那姑娘瞪着眼睛,狠狠地说:“给他松松皮肉,看说不说实话。”说完,气哼哼地跟着侍女走了出去。 两个拎着皮鞭的家丁,走上来,不由分说,朝着南宫仕“叭叭叭”便是几鞭子。 鞭子劈头盖脸,抽在头上身上,登时火辣辣地痛,上身穿的汗衫,被鞭子抽开了,破布乱飞,南宫仕闭上眼睛,咬着牙忍受,每一下鞭稍及身,都是一阵剧痛。 额角上有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鞭打停止了,有个家丁用脚踢了踢南宫仕的腿,恶声恶气地问:“喂,这回说不说实话。” “说你奶奶的实话。”南宫仕忽然破口大骂起来:“老子是你奶奶的手下。” “叭,叭,”皮鞭又响起来。 南宫仕咬紧牙关。 他自小是个无比倔强的孩子,宁折不弯,小时候给财主家里放羊,有时候也挨财主的打,但每逢挨打,他既不哭喊,也不求饶,越打就越犟。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八路军东进,来到蓝玉河边,他就跑出来,参加了部队…… 几下鞭子打在头上,他的意识又模糊了…… 第11章 接头暗号 南宫仕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窗外黑乎乎一片,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南宫仕觉得全身火烧火燎地痛,既僵硬又难受,只觉得口渴、发烧,耳朵里呼呼直响。 “喂,来人啊。”南宫仕大叫起来。 “老子要出恭。” 他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既粗又哑,完全变了声调。 他想:老这么下去,自己动弹不得,胳膊腿会绑残的,得想办法活动活动。 但是喊了几声,外面丝毫没有动静。 他将头靠在木柱上,努力让心绪安定下来,琢磨对策。这姑娘逼问自己是不是“熊老八”的人,显然是认错人了,那么,承认自己是八路军,能不能解除误会,顺利脱身呢?不不不,我党领导下的军队,眼下都处于秘密状态,那是万万不能暴露的,此地是敌占区…… 过了好大一阵,终于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侍女,陪着那个粉红衣衫的姑娘,又走进门来。 “喂,”那姑娘站在前面,冲南宫仕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旁的侍女,提着一盏红灯笼,照亮了姑娘的面容,南宫仕仔细打量,发觉她比白天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一些,不再凶巴巴的。白嫩俏丽的面容上,似乎带着一丝愁容。 “我是小偷,”南宫仕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开口说道:“那些枪,都是我偷来的。” “是吗?”姑娘嘴角又露出嘲讽的微笑,“小偷?你偷这么多枪,背到荷花寨干吗?是准备在集市了卖了吗?” 显然自己这个谎言并没有骗过红衣姑娘,南宫仕心里暗叫糟糕,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呢? 正在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个侍女,“大小姐,老爷叫你呢。” 这个大小姐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出去。 木门,又关上了。 南宫仕心下着急,怎么办? 又过了一阵,脚步声,又响起来,推门进来的,却不是粉红衣衫的大小姐,而是那个侍女,她提着灯笼,把屋门掩好,走到南宫仕身前,小声对她说:“你别乱动,我来救你。” “啊?”南宫仕心里一阵狂喜,登时满脸都激动得通红了,压低声音说道:“谢谢你。” “嘘——”那侍女冲他一笑,“是大小姐让我来的。” “啊?” 那侍女将灯笼放在地上,伸手来解南宫仕的绑绳,轻声说道:“既然你是八路军,为什么不早说呢?” 南宫仕没有吱声,为什么不早说?这还用问么?八路军在日伪占领区,是“非法”的,怎么可以说? “嘻嘻,”侍女说道:“大小姐都后悔了,她不想自己来,让我来放你。大小姐心肠最好了……” 心肠最好?南宫仕有些啼笑皆非,这个好心肠的大小姐,把自己打得浑身痛。一言不合,即便毒打,这样的心肠,好与不好,也不必说了。 “喂,我告诉你,”侍女慢慢解开南宫仕的绳子,“这事可是瞒着老爷呢,呆会你跟我悄悄出去,若是让老爷知道你是八路,可不会放了,他跟八路军有仇,一定会活埋了你……” “嗯,”南宫仕绳索乍解,只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只是腿臂皆僵,站不起来。 “快点,快走呀,呆会要是大小姐改主意,或是老爷知道了,你就活不了了。” 南宫仕咬着牙,努力往前迈步,可是绑得过久,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哎哟,”侍女一脸着急,把南宫仕搀扶起来,替他揉臂揉腿,南宫仕心道:“要说心肠好,这个侍女小姑娘,才算得是心肠好。”他使劲摆动身子,把全身血液,疏通一番,慢慢地两腿开始恢复运动能力。 他蹒跚着往前迈步。那侍女一脸着急,一手扶着他,一手提着灯笼,“快点,老爷知道了,你可就活不了了。” “谢谢你,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霜,霜降的霜,嘻嘻。” 南宫仕走出屋子,发现这是一座深宅大院,几处正房,都亮着灯光,有吵嚷声,从正房里传出来,他心下奇怪,现在深更半夜,有什么好吵的?这院里的主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秋霜扶着他,顺着院里的甬路,走向院外,嘴里小声絮叨,“唉,也怪你倒霉,若不是二小姐丢了,全家老小,也不会这么震怒,你们俩也不会给抓起来……” 南宫仕忽然想起丁蛮牛来,着急地问道:“我那个同伴……” “已经放了。” 他们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听到里面吵嚷声突然大了,有人朝这边喊道:“喂喂,回来。”还有人嚷:“那是谁?站住。” 秋霜推了南宫仕一把,“你快走。坐那辆马车。” 南宫仕顾不得答话,跌跌撞撞,窜出门外。 只听身后的秋霜操着清脆的声音,高声答应道:“干吗?是我,来啦——” 南宫仕跨下台阶,果然看见大门旁侧,停着一辆马车,黑乎乎的夜色中,一个戴草帽的赶车人,正坐在车辕上,木头车厢里,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啊,那是丁蛮牛。 南宫仕紧走两步,跨上车去,赶车人一言不发,挥挥鞭子,马车迅速沿着街道,向外走去,木头车轱辘在静夜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老蛮牛,你怎么样?”南宫仕坐在车帮上,喘了口气。 “我……没事,他奶奶的,腿差点叫他们压折了,何大小姐这个狐狸精……老子早晚回来烧了何家大院。” 显然丁蛮牛受的刑,比南宫仕重得多,他的两腿耷拉在车厢上,似乎是没有知觉。 身后,从何家大院,传过来一阵喧嚣,南宫仕回头了望,心下担心,是不是何府的人,又追过来了?丁蛮牛腿不能动,自己身上又没武器,怎么办? 赶车人甩了个响鞭,“驾,”赶着马车,加速前行,黑漆漆的夜色里,辕马扬起蹄子,疾驰起来。马车在寨子里东拐西绕,往村外驰去。 “叭叭,”后边响起枪声。 “奶奶的,”丁蛮牛骂起来。 “叭叭叭,”枪声越来越乱。南宫仕侧耳细听,却发觉枪声来自各个方向,似乎村里处处都在打枪。他心下奇怪,难道除了何家大院,别处还有战斗? 这个小小的荷花寨,处处透着奇怪。 赶车人对村寨里的道路很熟,驱动马车左拐右绕,很快便出了村子,跑上大路。身后的枪声和喧嚣声,还在响着,却是越来越远。 马车颠簸着,跑到野外黑沉沉的田野上。 南宫仕松了口气,他问丁蛮牛,“这家姓何吗?” 前面赶车的车把式,扭过头来答道:“对。老爷叫何顺发,是荷花寨里首户财主,大小姐叫何碧彤。” “老兄,你也是何府里的人么?是秋霜派你来的?” “嘿嘿,”那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轰着马车,加速飞驰。 走了约摸二里来地,听听后面声音渐远,马车放慢了速度,那个戴草帽的赶车人,扭过头来,冲着南宫仕说道:“一根竹香两头点。” “啊?这……”南宫仕大吃一惊,赶紧答道:“两头都受气。” 暗号对上了。 第12章 坟地鬼哭 “老兄,你难道是……潘队长?” 黑夜里,南宫仕瞪大眼睛瞅着车把式,心里充满惊奇。 “是我。” 这又让南宫仕满腹都是纳闷儿,心里又是一阵欢喜。 潘队长把鞭子插在车辕上,乐呵呵地说:“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讲。” 四外安静下来,身后荷花寨的方向,枪声也不响了,只有路上轻轻的马蹄声,敲打着黑夜的寂静。 “你们俩来到荷花寨的时候,赶得不巧,正遇到何顺发府里出了大事,何家的掌上明珠,二小姐何碧瑶,被人给拐走了。” “哦,原来这样,”南宫仕忽然想起没进村的时候,碰到的那两个骑马人。 “何碧瑶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因为贪看戏班里的杂耍,回家晚了,忽然失踪,可让何顺发急火攻心,大发雷霆,出动家丁亲信,四处寻找。” “可是,我们俩……” “是这么回事,何家,与野狼谷的土匪熊老八,是世仇,他们都怀疑这次绑架何二小姐,便是熊老八做的案,因此,误以为你们俩是熊老八派来的……你们想想,他们正急如星火地寻找二小姐,忽然发现两个陌生的外乡人出现,并且带着枪,会放过你们么?” “这倒也是。” “呵呵,所以,这场误会,越来越深。那个何大小姐,何碧彤,虽然脾气大,性子急,心肠倒也不坏……” “你算了吧,”丁蛮牛打断他,“她心肠好极了,没把我腿给打折了。” “呵呵,她怀疑你是土匪熊老八手下,拐带了她妹妹,你说急不急?人之常情,都是如此。我得到你们俩被抓的报告以后,悄悄找到何大小姐,说明真相,她一听,马上就表示放人。” “嗯,那……还凑合。” 南宫仕问:“潘队长,刚才村里四处响枪,是不是你的游击队?” “对,何大小姐心肠不错,可何顺发却是个靠不住的人,我怕他狗急跳墙,对你们下杀手,就事先埋伏了几组队员,进行牵制。” 马车一路前行,拐到河堤下,路过一片芦苇丛的时候,潘队长把车停下来,朝茂密的芦苇丛里张望一番,拍了两下巴掌。 “啪,啪,”芦苇丛里回应两下。 一个提着枪的黑影,走了出来。 “虎子,有情况吗?”潘队长问。 “队长,不能再往前走了,何家老林里,似乎是有埋伏。” “嗯?” “我们听到有人说话,还好象有哭声。” 潘队长从腰里抽出手枪,“走,看看去。” 虎子带着潘队长向前去,南宫仕紧跟在后面,潘队长说:“你有伤,休息会。” “不用。” 几个人猫腰潜行,顺着河堤下黑暗的阴影,往前走去。寂静的夜里,蓝玉河水的哗哗声,更加响亮。岸边树长长的阴影,斜映在河堤草地上。 前面一里地开外,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夜色里,就象一个巨大的神秘城堡。三个人蹑手蹑脚,利用河边的茅草树丛掩护,悄悄向树林里接近。 “黄昏的时候……”虎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从前面黑沉沉的树林里,冷不丁传出一阵枪声。 “叭,叭叭叭,” 枪声响得急促,寂静的河边树林,骤然间就成了战场。 暗夜里,只见子弹溜子象红色的细线,在夜空里穿梭,黑如墨色的树林里,闪闪烁烁,爆出点点火星。 潘队长三个人同时趴在地上。 就见面前的老林里,霎时便沸腾起来,喊叫声、怒骂声、枪声,响成一片,树林内外,枪弹横飞。 “叭叭叭,”“叭——勾”“啾啾——” 南宫仕瞪大眼睛,仔细分辨,他凭着战斗经验,迅速做出了判断:战斗的主角,不是正规军。 杂乱的枪声虽然火爆,却并没有打出杀伤力最强的排子枪,听子弹出膛地声音,有三八大盖,有七九式,有中正式。混乱而局促,象是偶然遭遇战。 一片茅草,被打着了,燃烧起熊熊火光。 火光照耀下,有几个人影,在乱跑乱叫,就象黑夜里闪过的憧憧鬼影。 “这打得是什么仗,”南宫仕轻蔑地哼了一声。显然,战斗的参与者并没有经验。 一阵乱枪,一阵乱嚷,过了片刻,枪声稀落,吵嚷平息,树林又趋于安静下来。只有那片点燃的野火,在蔓延燃烧,火光映照下,人影、枪声都不见了。 “跑了。”潘队长仰起上身,向前张望。 枪声彻底停息下来。 这场小小的战斗,让南宫仕看得直摇头。 潘队长挥了挥手,三个人猫着腰,悄悄走上前去。 火光映照下,树林里,显出几个高高的圆锥形土堆,歪倒的石碑,象是坟冢,原来这片树林,是个荒野墓地。 进入树林,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地上散乱地扔着两顶破帽子,一只旧鞋,偶尔有空了的子弹壳,在火光下闪着微弱亮光,南宫仕等人把整个树林都搜寻了一番,空无一人。 潘队长坐在一块横躺着的石碑上,把手枪掖回腰里,说道:“也许是土匪劫道,劫完就跑了。” “半夜三更,他们能劫谁呢?”南宫仕疑惑地问。 “那可说不好了,这些土匪飞贼,神出鬼没,或者是两家火并,也未可知。” 两人猜测一番,却也猜不着原委。在这样烽火战乱的年月,反正发生任何奇奇怪怪的事,也都有可能,遑夜枪声,更是极为平常,刚才还战斗激烈的黑树林,此时风平浪静,就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人哭。”虎子提着枪,站在一个坟包前面。 “净胡说八道,这里都是荒坟,除非有鬼哭。”潘队长说。 南宫仕开玩笑道:“虎子,你听到的鬼哭,是男鬼啊,还是女鬼啊……不对不对,你们听……”他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站起来,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呜……” 虎子说的没错,隐隐约约,真是有哭声。 声音细弱,若有若无,象是一个女孩,在轻轻哭泣。 “呜……” 细听上去,声音似有似无,象是很近,又象是很远,说不出的诡异。让人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游击队长潘和尚,游击队员虎子,八路军战士南宫仕,三个人全是胆大包天,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人,却都同时感到头皮发麻。 “快搜查,”潘和尚叽里骨碌地站起来。 三个人顿时一阵紧张,在树林内外,每个坟包之间,仔细察看,一处处草丛,一块块石碑,都翻了个遍,虎子甚至爬上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查找了半天。 一无所获。 树林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别的,什么也没有,连只老鼠也没找出来。 “呜……” 哭声,又细细地传过来,在寂静的夜色里,透着无限凄婉。 第13章 初识大家闺秀 哭声,一会有,一会又没有。 树林边,燃烧过的草丛,还是冒着点点火星,一阵阵的烟雾,弥漫飘散,潘和尚说:“我听说,有青蛙或是刺猬,被火烧了以后,痛苦嚎叫,就和人哭一样。” “你拉倒吧,”虎子反驳道:“这声音就是人哭,你听,还说话呢……” “救……”声音,就象被风吹散了一般,想听清楚,却又没了。 突然南宫仕大叫起来,“在这儿,快,在这儿。” 他用手拍拍旁边一堆新坟,“这声音在坟里。” 这一说,让其他两人更加觉得恐怖,声音在坟里,那不是鬼是什么? “快,”南宫仕着急地说:“没错,快挖,坟里有人。” 潘和尚和虎子都反应过来了,对呀,坟里埋的,有可能是人,是还没死的活人。三个人手忙脚乱,赶紧用手刨土,谁都没带锹镐等工具,只能用手去挖。 土似乎是新堆的,非常松软,两手一扒,便扒下一堆,三个人没扒几下,便扒出一个木头棺材来。 棺材直接就放在地面上。上面堆起坟头。 这又是件怪事,一般人埋葬死人,都是挖好墓穴,把棺材放入,再堆起封土。哪有直接把棺材放在地上,就拿土掩埋的?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呜……”的哭声,就来自棺材里。 毫无疑问,棺材里有人。南宫仕曾经听说过,病死的人,有时候是处于“假死”状态,别人误以为是死了,然后还能缓过来。 虎子用步枪上的刺刀,撬起棺材的盖板。 这是一口薄皮棺材,涂着红漆,隐隐还闻得到漆的怪味儿,显然是刚刚做好的新棺材,刚刚被埋进土里,随着“嘎吱吱”一阵响动,棺材板,被撬了起来。 三个人的脑袋,一起凑过去。 棺材里,一团白色的影子。 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飘散出来。 三人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阵心跳,互相对望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窄小的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穿白色衣服的女人。 然而这人一动不动,更没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了哭声,反而比听到哭声更可怕。刚才的哭声,真是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吗?这一刻,三个胆大包天的男人,都有些犹豫。 南宫仕挽了挽袖子,“我来。” 他狠了狠心,伏下身去,用手抱住穿白衣服的女人身子,往外便拽。 “活着呢,”南宫仕惊喜地叫道:“她的身子是热的。” 这一下,登时解开了谜团,既然是活的,那就对了,一定是刚才她在棺材里哭,也许是闷时间长了,也许是被扒“坟”的声音给吓着了,又晕了过去。 南宫仕把这人抱出棺材,发现她两手两腿,都被绳子绑住,就跟自己刚才在何府里一样。这女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浓浓的脂粉气,让南宫仕有些不适应。 小姑娘被平放在草地上,虎子和潘和尚给她解开身上的绳索。 “掐人中。”潘和尚说道。 南宫仕在部队里学过急救,他拍打小姑娘的前额,掐人中,又手按胸脯作了几下人工呼吸。鼓捣了几下,小姑娘嘴里“嘤咛”一声,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三个男人的脑袋,正俯身瞅着自己,不由“啊”地惊叫了一声,面露恐惧。 南宫仕尽量用柔和地声音说道:“小姑娘,别怕,你是谁?” 姑娘喘了两口气,害怕地把两手抱在胸前,没有回答。 “你晕过去了,我们刚把你救出来,小姑娘,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潘和尚问道。 “我……被他们抓走了。”小姑娘的说话声象蚊子叫,声音里透着恐惧,“你们是谁?” 突然南宫仕醒悟过来,他急急地问道:“你是不是何家的二小姐,何……碧瑶?” “是。” “哦,”三个人这才恍然大悟。 南宫仕把何碧瑶扶着后背坐起来,“你先长出几口气,活动一下手脚,血液总不流通,不行的,你得活动活动。” “是……谢谢你。” 说了几句话,大家互相恐惧之心,才算退去。同时也弄明白了原委,原来何碧瑶在村里观看杂耍的时候,突然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登时晕去,等她苏醒过来以后,发觉自己腿臂被绑,躺在黑古隆咚不见天日的棺材里,心里那份恐惧,简直难以言表。 后来,她觉得自己被运走了,棺材外面似乎被埋了土,更是吓得晕死过去。 再后来,有枪声响起来,把她惊醒了,于是一边哭泣,一边扭动,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空气逐渐稀薄,呼吸沉重,头脑发晕,她便又晕过去。 “何小姐,”南宫仕笑道:“因为你被抓,我差点被你姐姐给打死。她以为我是抓你的恶人。” “是吗?对不起,”何碧瑶小声带着歉意说道:“你们是谁?谢谢救命大恩。” “呵呵,是谁,你就不用问了,你休息一会,我们送你回荷花寨去。” “谢谢大哥,”何碧瑶声音里恐惧尽去,口齿清晰地说道:“不论你们是江湖好汉,还是农夫商贾,今天救了我的命,我必将铭记终生,请告诉我姓名好吗?” “这个……” “受人点水恩,当得涌泉报,我虽然是个未成年的弱女子,也知道知恩图报之道,大哥,我无恶意,只是想知道恩人姓名。” 这个小姑娘,说话彬彬有礼,语句文绉绉的透出一股书卷气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我是八路军,我叫……南宫仕。一会送你回家,不过,嘿嘿,你可别告诉你姐姐。” “好的。” 南宫仕说完了,又有些后悔,自己的身份,其实没必要告诉她。只是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听她求告几句,心里不自觉的就失了警戒之心,脱口而出了。 也许是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实在引不起自己的“警戒心”吧。南宫仕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行,我以后是班长了,要带领战士们独当一面,可不能马虎随意。 天上,横成一排的“三星”渐渐移到头顶,夜,越来越寂静。 何碧瑶活动了几下手脚,觉得行动自如了,便坐上潘和尚的马车,返回荷花寨。 南宫仕坐在何碧瑶的身旁,闻着她身上发出的脂粉香气,很不自在。他自小闻惯了牛粪马棚味道,参军后接触的多是战火硝烟,战士那种豪迈粗犷之气,深入骨髓,如今身边坐了一个弱如细柳,吹气如兰的姑娘,反而让他倍感紧张。 “大哥,”何碧瑶倒是很健谈,她扭过头来瞅着南宫仕,“你复姓南宫,老家是在南边么?石门之南,有个南宫县,西周名士南宫子曾居,后人都姓南宫。” “啊?我……不知道,反正从小就姓这个,谁知道怎么回事,嘿嘿。你是大家小姐,读得书多,自然知道得多。” 临近荷花寨,南宫仕再次嘱咐:“何碧瑶,你可别跟你姐,你爹说我们的身份姓名啊。” 何碧瑶下了车,却有些犹豫起来,“南宫大哥,我会保密,可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却不去家里坐坐,让我倒一杯茶……这让我于心何忍?” “咳,小事一桩,改日再见。” “南宫大哥,但愿能改日再见。”何碧瑶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第14章 英雄大会 黑龙潭,是群山环抱里的一个小湖,面积不大。黑龙峰上流下来的泉水,注入潭里,因为水色黝黑,深不见底,老辈子传说,潭里有神物黑龙,统治一方水族,呼风唤雨,保佑山中生灵。 今天是土匪童百万,召集“英雄大会”的日子。 南宫仕和潘和尚,穿了便装,来到黑龙潭边。 他们俩商议,这次土匪集会,说不定会牵扯地方抗日大局,因此决定秘密化装出席。 “这些英雄,都是什么人?”南宫仕问。 “有梁上君子,有江洋大盗,有打闷棍的,有套白狼的,有设局子诈骗的……” “啊?就没一个正经人啊?有成伙的土匪没有?” “有啊,”潘和尚笑道:“象河东的股匪马蜂五,手下就有二三十号人,自封为‘旅长’……” “哈哈哈,”南宫仕给逗笑了。 走进黑龙潭边,前面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一带水洼,都是黑乎乎的淤泥,水草丛生,臭气熏天,稀稀疏疏地长着些三棱水草和低杆芦苇。 沼泽边上,站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子。是牛半山。 “南宫,”牛半山快步走过来,“快跟我走。” 按照计划,南宫仕和潘和尚扮作牛半山的手下。 两个人跟着牛半山,走到沼泽边,南宫仕觉得奇怪,眼看这片沼泽无法通行,怎么过?却见牛半山打了声呼哨,从旁边的草丛里,走过来几个穿黑衣服的人。 这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木板,往沼泽里面铺去。南宫仕有些担心,木板放入淤泥里,难道不会下沉陷入泥水?只见木板铺上,稳稳当当,丝毫不陷,仔细看去,泥中原有木桩,隐在泥中不易发现,木板铺上,稳如平地,看来木桩是早就打牢,专门为铺设木板所用。 “牛爷,您请。”黑衣人看来是童百万的手下,对牛半山很是客气。 南宫仕跟在牛半山身后,踏着这些木板,穿过沼泽,他心里暗想:“这条路,设计得真巧妙,若是将木板一撤,连退路都封死了。” 过了沼泽,便看见黑龙潭了。 小湖约有几十亩大小,就象一面黑色的镜子,微波不起,几只白色水鸟,盘旋飞舞。 湖边上有一块白色沙滩,掩映在绿色的芦苇荒草里,那就是“英雄大会”的会场了。 此刻,天色尚早,只有几个黑衣人,在忙着摆放桌椅,设置会场。从旁边匆匆走过来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对牛半山拱手微笑,“牛爷,您早。” “您是……” “我叫燕槿,是童司令的手下参事,今天特意来到黑龙潭,伺候各位尊客……牛爷,请里边坐。” 随着燕槿走入沙滩,在边角木凳上落坐,南宫仕打量四周,这片会场,倒是别致,白色的沙滩,黑色的潭水,景色黑白分明,颇有特色。远处一带山谷,怪石嶙峋,峰谷错落,七高八低,山水相依,倒也别致。 此地远离大路,宽敞优美,山高水深,正合江湖豪杰粗犷豪爽的特性,作为“英雄大会”的会址,倒是十分相宜。 不过南宫仕观察一番,却摇了摇头,这块湖边沙滩,在战略上是个易攻难守之地,若有敌人突然袭击,怎么办? 童百万号称“司令”,却无战略眼光。 潭水后面,是高高的黑龙峰,这座山峰几乎直上直下,峰上有个黑乎乎的洞口,叫做黑龙洞。南宫仕发现,黑龙洞口不断有人出入,难道这个洞,是童百万的老巢么? “牛爷,”燕槿微笑着说道:“童爷嘱咐兄弟,有些心腹事,跟您商议。” “请讲。” “是。这次英雄大会,冠名为‘英雄’,其实真正称得上英雄的,也没有几个,虽然世道纷乱,群雄蜂起,但多是目光短浅,蝇营狗苟之辈,牛爷雄才大略,是真正的乱世英豪……” “燕老弟,你少替我吹胯骨吧,”牛半山冲他拱了拱手,“老牛喜欢痛快,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南宫仕有滋有味地瞅着这个打扮得象个文人的燕槿。 常言说:阿谀奉承,必有所图。姓燕的开场就送给牛半山一个大大的高帽,下边就应该亮出图谋了。 果然,燕槿微微一笑,放低声音说道:“童爷的意思,大家既然同属黑道好汉,在此乱世,合则利,分则伤,不如结成同盟,同气连枝……” “都听老童指挥么?”牛半山嘿嘿一笑。 “不不,牛爷不必误会,大家平时,还是各干各的,在需要支援的时候,互相帮衬,结成同盟,其实是大家都有利。”燕槿瞅着牛半山,见他不置可否,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手枪,递到牛半山的手里。 手枪小巧玲珑,是一只白色勃朗宁,比利时货,非常漂亮。这种手枪又被称为“枪牌橹子”,因为外观好看,精致小巧,常被高级指挥官用作防身武器。 手枪拿在牛半山象熊掌般的大手里,显得有些不相称。 “这是什么意思?” “牛爷,您支持童爷,童爷自然不会拿您当外人,这点小礼物,敬请笑纳。” “好吧。”牛半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时下战乱,土匪草寇最缺枪械弹药,这支手枪,可算得是极为珍贵的礼物了。 突然,头顶上方,“叭”的一声脆响,抬头一看,却是一只爆竹,凌空炸响了。一片细碎的纸屑,随风飘落。一般过年的时候,才有儿童喜欢燃放烟花爆竹,而且这几年日寇侵华,人们衣食不周,性命堪忧,更没什么人燃放此物了。 此时会场突然响起爆竹声,颇为怪异。 几个黑衣人,乱纷纷地喝道:“谁?”“谁在捣乱?”起身寻找放爆竹之人。南宫仕这才注意到,沙滩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高矮丑俊,什么样的都有,多数人身背武器,有快枪,有大刀,还有单鞭、铁戟,杂七杂八。这些人里,有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也有人缩在一边,默默无语。 燕槿起身离去。牛半山把那支勃朗宁塞在南宫仕手里,“给你吧,这枪拿在我手里,就象个小玩具。” “好,”南宫仕摸着手枪冰冷滑润的扁平枪身,心里一阵高兴,自己那把王八盒子,还有缴获的两支手枪,已经丢在何府了,眼下还没武器。这枪成色崭新,比王八盒子漂亮多了。 牛半山压低声音说道:“放爆竹的,多半是雷震天。” “雷震天是谁?” “这人是个独行侠,平时做事独来独往,他有门手艺,便是制作炸药,制作鞭炮,据说,他跟童百万有仇,今天如果雷震天来到会场,一定是来给童百万捣乱的。” “看起来,这场大会,要热闹啊。” “说不定,还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南宫仕注意到,穿长衫的燕槿,又在跟另一个人,躲在旁边窃窃私语。 “咚——叭,”又是一声爆竹响。 这回,放的是个“二踢脚”,连续两声,半空中一片碎屑飘下,同时,还有一张硕大的字条,飘荡下来。 那张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奠”字。 “奠”乃是治丧时所用之字,用在别处,极不吉利,此时从空中随着鞭炮的炸响,一张大大的“奠”字,悠然飘下,岂不是说:这场大会,是给主人吊唁治丧? 全场人众,顿时“哗”地乱起来,有人大笑,有人怒骂。 第15章 酒宴?杀机?(求收藏推荐) 放鞭炮的人,始终没有现身。全场此时聚集有约有几十号人,谁也没注意到,是谁放的炮仗。 几个黑衣人,嘴里一边怒骂,一边寻找。 “雷震天,是你个王八蛋来了么?”“是英雄是好汉,请现身,鬼鬼祟祟,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骂了一阵,却是没人应声。满场人众,议论纷纷。 忽然燕槿站起身来,大喝一声:“站住。” 南宫仕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快步向沙地中央跑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又高又胖的人,手里拿着一把长柄砍刀,咬牙瞪眼,似乎要把前面的瘦子,一刀砍死。 这两人一前一后,衔尾而至,跑得甚急,趟起地上的沙尘,会场上的诸人,见势不妙,纷纷向两边闪开,本来就乱的局势,让两人一搅,更加大乱。 胖子手里举着大刀,恶狠狠地一刀砍去。但瘦子动作很灵,象个猴子似的一窜一跳,躲过刀锋。 燕槿大踏步走过去,沉着脸喝道:“住手。” 胖子毫不理会,猛地跨上一步,又将大刀举起来,燕槿身子一滑,突然脚下一拐,便到了胖子身侧,右臂一抬,拉住胖子的臂膀。 胖子正欲去砍瘦子,忽然便被燕槿拉住,将眼一瞪,骂道:“你奶奶的……” 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觉得腿上一痛,原来燕槿一脚踢在他的膝弯里,胖子登时站立不稳,“咕咚”一下跪在地上。 燕槿这一下,闪身跨步,手拉脚蹬,使的是擒拿手法里的“大斜身”,动作迅捷,连贯巧妙,虽然胖子身高力大,但在一招内便让燕槿摔倒,旁边观看的人,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南宫仕也跟着喝彩。原来这个身穿长衫,文质彬彬的燕槿,却有一身好武艺。 胖子跌了一跤,却是不肯服输,将身子一挺,嘴里怒吼一声,又站起来。 谁知道还未站稳,燕槿飞起一脚,又踹在他的屁股上。 这一脚踹得结实,旁人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原来胖子屁股上肥肉丰厚,踹上去就如打在肉山上一般。 胖子往前一扑,“扑通”再次摔倒,这一回摔得比第一回重多了,直将地上沙土,溅起一片。 被追杀的那个瘦子,此时看出了便宜,转回身来,朝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胖子,飞起一脚,这一脚踢得又快以准,直奔胖子那颗冬瓜般的大脑袋。 忽然间,瘦子身子一斜,一脚踢空。 原来燕槿飞身赶到,伸臂一抓,横着将瘦子抓起来,斜向一拉,瘦子就象被他提在手里的一只猴子,滴溜溜转了个圈。燕槿一松手,瘦子“咕咚”摔在地上。 燕槿转眼间便打倒两人,这身功夫一露,场上一片喝彩声。 “说,你们是什么人?”燕槿喝道。 “我是棋盘岭大当家。”瘦子喊道。 “放屁,”厉声反驳他的,却是躺在旁边的胖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老子才是大当家。” 大家这才听明白,原来胖瘦两人,是在争夺“大当家”的位子,这才挥刀追杀,但他们两人内斗,却为何杀到了“英雄大会”的会场上? “滚出去,”燕槿厉声喝道。 旁边,跑过来好几个黑衣人,揪住胖瘦两人,便拽往场外。 这时候,听到场外有人喊了一声:“马旅长到。” 南宫仕回头一看,十余个人,耀武扬威地沿着黑龙潭边走过来。这些人身着各色服饰,有的粗布短褂,有的绸衫礼帽,还有的穿着伪军军装,扎着武装带,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中间走着个脸色阴沉的高个子,肩膀上斜背支盒子枪,倒背着手,迈着方步,神气活现。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身材苗条,走路轻盈,长发用一条手帕包起,脸上蒙着条粉色围巾,遮挡了大半个脸。 这一行人前呼后拥,威势十足,大有“太公在此,众神退位”的风头。牛半山起身迎上前去,冲着中间的高个子一拱手,“马兄请了,最近一向安好?” 原来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土匪马蜂五了。 马蜂五也冲牛半山一抱拳,“哈哈,托牛兄的福,刀头上舔血,混口饭吃罢了。” 他身后那个女人,瞅了牛半山一眼,却把头微微扭过来,一双俊目,不住朝南宫仕打量。 南宫仕感觉到了,他也向女人望去,这女人用围巾遮着面目,只看见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两人目光对视两眼,便既移开。 这人是谁?南宫仕满心疑惑。 沙滩上的人,越聚越多,互相认识的人,互相谈笑聊天,有些人冲着燕槿喊道:“燕老大,童司令在哪里?有什么话,快点跟大家说了罢。” “童头领还没出来吗?什么时候开会?”人们乱嚷。 燕槿冲大家拱手,“各位稍等,童司令马上就出来,大家远来辛苦,先请用饭。” 此时还未中午,用的哪门子饭?南宫仕觉得奇怪,难道,童百万要先请大家饮一番“鸿门宴么?” 燕槿说完,就见几个黑衣人,抬来几张长条木桌,放在沙滩上,又有十余个各色衣服的人端着大盆小瓮,走了过来,盆里碗里,盛的尽是饭菜,大锅煮肉冒着腾腾香气, 黑色的陶瓷坛子里,盖着红泥封头,显然是整坛的烧酒。 到场的人,尽是江湖豪客,见了酒肉,不禁大呼小叫,启开酒坛,倒酒入碗,酒香登时在沙滩上四溢。 潘队长悄悄对牛半山说:“童百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开会吗?怎么先上酒席了?” “不知道。” 南宫仕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童百万一直不现身,先让大家喝酒,这个英雄大会,还没开始,就觉得有股子怪味儿。好象里面有一股杀气。” 第16章 空手道(求收藏推荐) 饭菜呈上来,沙滩上成了饭堂,有人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有人躲在一旁,不吃不喝。 南宫仕偷眼观察燕槿,只见他和几个黑衣人悄悄耳语几句,面露忧色,甩手匆匆离去。 只见一个矮壮汉子,登上一条木凳,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各位好汉,大家且慢吃喝。” 场人诸人,都停下来,拿眼睛瞅着他。 这汉子两手叉腰,大声说道:“咱们应童司令之邀,来参加英雄大会,本来是件好事,大家聚一聚,共商大计,无论结果如何,都未尝不可,但咱们来到黑龙潭,却一直见不着主人的面,现在天未晌午,端上酒菜来,这是何意?” 这汉子的话,其实正是好多人心里想问的。他刚说出来,便有人随声附和,“对,说得好。”“就是这话。” 汉子继续说道:“兄弟觉得,今天的酒宴,咱们不吃也罢。倒是要好好问一问童司令,用意何在?”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瞪着旁边一个穿黑衣的人,“你说,童司令在哪里?他到底要作什么?” 那黑衣人被问得张口结舌,赶紧摇手,“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来送酒席的。” 旁边奔过来两个横眉立目的汉子,一把揪住黑衣人,“说,你们这酒席,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冤枉……” 会场上,又乱起来,刚才拿碗喝酒的人,也都放下碗筷。有些人乱嚷道:“咱们都走吧,大家散了吧。” 燕槿也不在,几个黑衣人显然只是喽罗,不知内情,整个会场上,人们乱吵乱嚷,正在混乱的功夫,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叫道:“我来说两句。” 这声音尖细高亢,是个女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从马蜂五的身边走出来,跨上一条长条木凳。 这个女人,正是跟着马蜂五来的那个围巾遮面的人。 她跨上木凳,把头上的围巾,从头上摘下来。 一张俏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眉如满月,目若黑珠,嘴角微微上翘,长发飘飘,看上去便如一个美丽的仙女,四周不禁响起一片喝彩了,“好,好漂亮。”“哇,今天撞见花魁了。”“请问小姐尊姓芳名,大家认识认识。” 那女子眼珠一转,朝四周抿嘴一笑,微微欠一欠身,“小妹姓陈,向各位大哥请安了。” 南宫仕却是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这个女人,却原来正是自己和龙连长马虎大意,放跑了的那个“陈翠姑”,鬼子派出来的密电员,和丁蛮牛追之不及的那个女特务。 日本鬼子! 这时候,“陈翠姑”却把脸扭过来,瞅着南宫仕。 南宫仕把手悄悄伸进腰里。 陈翠姑收起脸上的微笑,目光就象两把刀,直视南宫仕的手,厉声喝道:“你想干吗?想偷偷杀我灭口么?” 这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南宫仕的身上来,反倒让南宫仕立刻处于了不利态势,陈翠姑长相俏丽,嗓音甜美,在有意无意中,便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很多粗俗的江湖汉子,都冲着南宫仕瞪起了眼睛。 陈翠姑高声叫道:“各位大哥,我来告诉诸位,童司令来不了大会,其实罪魁祸首,乃是八路,是八路把童司令给害死了。” “哗……”会场登时乱起来。 “你放屁,”南宫仕跳起来,用手指着站在高处的陈翠姑,“你个日本特务,你到英雄大会上来捣乱,有什么居心……”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翠姑纵身往下一跳,跃下板凳,直朝着南宫仕冲过来。 南宫仕又是大吃一惊,怎么?她要动手? 陈翠姑二话不说,飞起一脚,便朝南宫仕踢过来。 这一下,事起突兀,场上众人,无不惊谔,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一言不合便既动手,实在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而观看漂亮女人显身手动武,又让好多人兴高采烈,会场上,众人往外一闪,空出一片场地来。 南宫仕来不及说话,将身一闪,躲过她的一脚。 这一刻,其实南宫仕心里暗暗叫苦,这陈翠姑明明是个日本特务,自己应该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抓住她,但是却总是比她落后了一步,既来不及辩解,又来不及布置,反而让这个女人占了先机。 场上诸人,十成中有九成,相信了这个美丽女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了“凶手”。 此时已经没办法再解释,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把陈翠姑给擒住,再做打算。 而且必须生擒,不能打死,若是打死了她,那更加百口莫辩,被冠以“杀人灭口”的帽子了。 显然,陈翠姑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她才敢于先发制人,这个女人,太厉害了。 南宫仕大吼一声,将身一伏,使出地趟拳的“剪”字诀,两腿象两把锋利的剪刀,踹向陈翠姑。旁边有识货的人,喝道:“好。” 陈翠姑身子一摆,细细的腰肢就象柳条一样轻柔,象蝴蝶一样跃起起身来,右臂一伸,朝着南宫仕头顶抓来,这一招有些象拳法里的“空手入白刃”,迎难直进,与敌对攻,若非没有高深武功,很难施展。更让人吃惊的是,陈翠姑跃起攻敌,衣袂飘飘,如风摆柳,姿势美妙至极,就象是舞台上的美女,翩翩起舞一般。 “好,”场边的喝彩声轰然响起。 南宫仕大吃一惊,一招之间,他便看出来,陈翠姑手下功夫,极为高明。 这女人腰腿的协调,力度的掌控,出手的迅捷,都说明,这是一个久练武功,功夫深厚的厉害角色。 南宫仕打起精神,凝神应战,他把自己所学“青萍剑法”用在手掌上,配合地趟拳,泼风般几下拳打脚踢,拳出如风,脚踢如电,每出一拳一腿,都使足了力道,心道:你即使再高明,女人力气也不如男人,我一阵急风暴雨,逼你以力抗力,只要能逮住较力机会,便能擒住了你。 陈翠姑的身子,疾进疾退,沾手即走,根本不与南宫仕相撞,每一次出手,都象摘花拂柳一般轻柔,但南宫仕始终未能打中她一下。 两人在场中打发了势,南宫仕每一拳打出,都呼呼带风,腿踢起来,勾扫搅绊,尽展地趟拳特长,直打得这片沙滩飞沙走石,似乎是占尽优势。 但是南宫仕心里明白,自己只是在苦苦支撑,陈翠姑忽进忽退,有些象南方拳法里的“咏春拳”,又有些象西洋拳击,每一招都举重若轻,身形飘飘,其实她是应付有余,不慌不忙。 南宫仕逐渐急躁,猛地一势“反鞭脚”,踹向陈翠姑。 陈翠姑身子“滴溜”一转,右掌一竖,以掌作刀,猛劈下来。 这一招,力道刚猛,她乍使出来,让在场诸人,全都一愣。本来二人恶斗,陈翠姑腰柔如柳,进退似风,尽展轻盈迅捷之术,现在招式忽变,陡然间刚猛无伦,着实出人意料。 这一掌,狠狠劈在南宫仕的脑门上。 南宫仕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身子往后便倒。 “空手道。”旁边有人惊叫起来。 空手道是日本武功,讲究空手对敌,刚柔相济,力道之猛,可掌劈公牛,生生掰断牛角,临敌之时,极为勇猛。 南宫仕虽然身材瘦削,但很是强健,平常磕磕碰碰,毫不在乎,但头上挨了陈翠姑这一掌,却是当时便即晕去。 “咕咚,”他摔倒在地上。 陈翠姑瞪起杏眼,跨上一步,抬起右腿,便要往南宫仕头上踢去。 第17章 暗杀(求收藏推荐) “站住。”突然一声怒喝。 众人都已经看出来,南宫仕不敌陈翠姑,他被一掌击晕,不省人事,若是陈翠姑再补一脚,只怕是南宫仕性命难保。 跳出来怒喝的人,是潘和尚。 潘和尚举着一支手枪,二目圆睁,拿手枪比划着陈翠姑。 陈翠姑反应也快,不顾得再踢南宫仕,伸手一摸,从腰里也摸出一支小手枪来,右臂一抬,对准了潘和尚。 两个人,两只乌黑的枪口,互相对准了胸膛。 场上气氛,登时紧张起来,此时,已经变成性命相搏了。 牛半山大踏步走上前,将南宫仕抱起来,走向场边。 场中心的潘和尚,冷冷地说道:“日本特务,你到英雄大会上来,意欲何为?在场的都是顶天立地的中华好男儿,不论黑道白道,都奉一个祖宗,绝不许日本鬼子来插手我们中国人的事。” “是吗?”陈翠姑冷冷一笑,“八路军杀了童司令,暗下杀手,妄图将全场的英雄好汉一网打尽,逮捕整编,我们看着不公,救大伙于水火之中。” 这女人的口齿,象她的武功一样厉害,避口不提“中国人”“日本人”的矛盾,只扣死了“八路军杀死童司令”,而场中大半土匪草寇,最怕的便是“逮捕整编”,她这一招,又立刻陷潘和尚于被动。 场上有人喊道:“谁敢整编?老子跟他拼了。”“我不管八路九路,谁挡了老子财路,我就跟他拼命。” 潘和尚心下踌躇,自己若是开枪,就算跟陈翠姑拼个两败俱伤,也处于不利位置,她伶牙俐齿,善于蛊惑人心,场上这些粗豪盗匪,鱼龙混杂,又有几个能信自己的话? 突然场外一阵喧哗。 一群人影,急匆匆奔过来。 有人高叫:“来了来了,童司令来了。” 人群登时一乱,童百万不是被“八路”打死了么?怎么又来了? 潘和尚心中一喜,童百万若是到场,马上便能拆穿陈翠姑的谎言,反败为胜,但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凶狠毒辣,心机敏捷,稍一疏忽,必遭她的毒手,因此眼睛不敢稍离,手举着枪,一动不动。 他心里在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开枪?不开枪? 此时若是朝陈翠姑开枪,必将陷自己于“不义”,反而坐实了“八路害人”之言。 旁边人影一闪。 燕槿飞步赶上来,沉着脸对潘和尚和陈翠姑说:“请二位把枪先收起枪来。” 陈翠姑将臂一收,收起枪来,还冲着潘和尚嫣然一笑。 潘和尚愣了一下,举着的右臂有些尴尬,慢慢把枪放下。 会场上,响起一片喧哗声。 此时场上诸人,已经不再关注潘和尚和陈翠姑,一古脑吵吵嚷嚷,都去寻找童百万。只见十几个黑衣汉子,拥着一副担架,迅速赶入场内。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这人头上缠着绷带,肩上吊着绷带,似乎是浑身受伤,一张胖乎乎的大脸,被绷带裹了半边,殷红的血迹,透到白色的绷带外面。 童百万受伤了? 南宫仕躺在牛半山的怀里,他慢慢苏醒过来。 脑袋有些痛,也有些晕,但南宫仕自小身强体壮,精力充沛,越是逆境,越是顽强,他摇了摇脑袋,很快恢复了意识,挣扎着爬起来。 只是觉得脸红耳热,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女人给打晕了,让南宫仕觉得怒火中烧。 他在人群中寻找着陈翠姑。 但此时人群纷乱,都往那副担架跟前拥去,陈翠姑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担架上的童百万,挣扎着爬起来,朝四周拱拱手,朗声说道:“兄弟们好。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嗓门宏亮,中气充足,一说话,登时压住了全场的纷嚷声。四周有人乱纷纷地说道:“童司令,到底是谁害了你?”“是八路军要杀害你吗?” “八路军?”童百万愣了一下,“没有啊,我没碰着八路军啊。” 这一下,陈翠姑的谎话,登时拆穿,南宫仕心里象是吃了块西瓜那样凉爽痛快,他简直觉得童百万非常“可爱”了。 童百万冲大家又拱了拱手,高声说道:“各位仁兄老弟,童某晚来,并不是故意怠慢大家,只因为刚才遇到了一宗事情,祸起萧墙,差点被人暗算……” 说到这里,童百万的眼睛,在场上睃巡一周,盯在坐在木凳上的马蜂五身上,目光中满含了怨恨,咬牙切齿地说道:“马兄,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兄弟招你来参加集会,你来也罢,不来也罢,大家都以朋友相待,请问,你害我,却是何意?” 这一下,全场风云突变,好多人都冲着马蜂五扭过脸来,尽是吃惊之色。 马蜂五也是一愣,瞪起眼睛说道:“童司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姓马的来给你捧场,何时害你了?信口雌黄,岂有此理。” 童百万愤愤说道:“马旅长,你若想当这个英雄大会的主人,将场上诸家弟兄,揽于麾下,尽可开口直言,姓童的便把这个大会主人,让于你,又有什么,你何必暗下毒手,派了杀手,想置童某于死地?” “你放屁,”马蜂五一拍桌子,瞪着眼睛站起来。 南宫仕和潘和尚对视一眼,都是不解,马蜂五暗害童百万? 难道,马蜂五投靠了日本人,想害了童百万,想吞并队伍投靠日寇么? 南宫仕脑子一转,他已经意识到,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不论马蜂五是否真的暗害童百万,哪怕他是被人冤枉了,眼下,也是揭穿日本鬼子诡计,争取人心的最佳时机。 他猛一挺身,站起来,跳上一张木凳,高声喊道:“各位好汉,我说两句。” 大家见他刚才被陈翠姑打倒,旋即又复出说话,都有些奇怪,扭脸瞅向这边,南宫仕大声说道:“弟兄们,刚才那个女人,是日本鬼子派来的,她勾结马蜂五,诬蔑八路军,暗害童司令,其实正是暗藏野心,想把大家收到日本人的怀里。” “放你妈的屁,”马蜂五也勃然大怒,右臂一伸,举着手枪,瞄准了站在高处的南宫仕。 他手下那些喽罗,也跟着主人一起,纷纷喝骂,举刀拿枪。 牛半山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姓马的,你敢会场行凶么?老子把你大卸八块。”他身高体壮,满面络腮胡子扎撒开来,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怒目而视马蜂五,气势汹汹,威风凛凛。 南宫仕高声喝道:“弟兄们,日本鬼子的计谋,大家还看不清楚么?他们要血洗会场,把咱们都招入他们手下,当汉奸,当卖国贼……” “说得对,”几个童百万手下黑衣人,附和起南宫仕来。 眼看着马蜂的脸,由红变紫,眼睛冲着南宫仕直喷火,南宫仕却是心里暗乐,心道:“不管我说中了没有,老子让你们也尝尝挨冤枉的滋味。” 正在这时候,童百万的担架旁边,燕槿忽然跳了起来,他象一只大鸟,猛地窜起来,穿过人群,猛地向前扑去。 人群后面,有一个人影,正躲在人后,悄悄举起枪来,瞄向坐在担架上的童百万。 这人长发飘飘,容颜俏丽,正是陈翠姑。 第18章 黑龙洞 全场诸人,此时乱乱纷纷。 南宫仕高声揭露陈翠姑,怒斥马蜂五,引得童百万手下起了同仇之心,马蜂五百口莫辩,此时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漂亮女人陈翠姑,哪里去了。 当燕槿飞身扑去的时候,人们猛然发现,陈翠姑正躲在人后,举着手枪向童百万瞄准。 会场上,局势越来越乱,眼看要走向不利马蜂五的局面,陈翠姑一定是狗急跳墙了,想要快刀斩乱麻。 燕槿的身子象一道黑影,迅速向陈翠姑扑去。 但他慢了一步,陈翠姑手里的枪响了,“叭,”只见担架上的童百万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抑。 这时,燕槿已经扑到,陈翠姑一发子弹射出,身子没有丝毫停留,立即后纵。 燕槿伸臂前抓,抓了个空,他反应也快,身子落地便飞起一脚,踢向陈翠姑,陈翠姑的细腰象是柳枝般地一摆,斜着一弯,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般,随着燕槿的飞脚,转了半圈,姿势美妙至极。 好武功,南宫仕不禁喝起彩来。 燕槿又踢了个空,他反应也快,右手一伸,也把腰里的手枪掏了出来,但是,陈翠姑又快了一步,大喝一声:“不准动,”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燕槿的胸口。 燕槿的右手,正在拉动手枪的保险,陈翠姑的枪口已经逼在胸口。 “命令你的手下,都听我指挥。”陈翠姑冷冷地命令道。 燕槿脸色发白,一言不发。 “快,”陈翠姑提高了声音,“要想活命,命令你的手下,把家伙放下。”稍微停了一停,冲着会场上惊呆了的众人,高声喝道:“皇军的大部队,已经将黑龙潭包围了,识时务的,都跟我走,跟着皇军,升官封赏。” 事起突兀,转眼之间,局势又逆转。 童百万中弹,歪倒在担架旁,燕槿被陈翠姑手枪逼住,很多人的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禁一阵发愣,好些人都拽出刀枪来,但是拿不准到底应该怎么办。 十几个童百万的黑衣手下,也都呆若木鸡。 马蜂五一伙,本来已经处于劣势,却由于陈翠姑的突然发难,陡然占了上风,不禁个个大喜,意气风发,一个个举着刀枪高喊:“跟着皇军,”“看哪个还敢反抗。”“谁敢动就打死谁。” “你奶奶个吊——”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吼声。 一条大汉,猛地跃起来,象是一头猛虎,朝着陈翠姑飞扑而去。 这人身材高大,气势威猛,跃起身来,活象一座活金刚。正是牛半山。 陈翠姑吃了一惊,她武功再高,心机再重,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有些手足无措,就在一愣神的功夫,燕槿已经缓过手来,飞起一脚,踢在陈翠姑的手腕上。 手枪,被一脚踢飞。 “叭,叭,”枪声响了起来。 开枪的,是南宫仕和潘和尚。 他俩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牛半山扑向陈翠姑的时候,拔出手枪,便向马蜂五射击。马蜂五手下一个喽罗,胸口中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马蜂五是个有经验的惯匪,很是机警,人群一乱,立刻缩在人后,指挥手下喽罗,“给我打,”他自己则往后缩。 “叭叭叭,”枪声越响越激烈。 南宫仕打起枪战来,充分显出了“老战士”的本事,他一个侧滚,滚在一段当作板凳的枯木后面,举枪朝着前面“叭叭”一个点射,马上将马蜂五那些手下土匪,打得哇哇乱叫,东躲西藏。 场上,一阵大乱。 土匪们平时做得最多的,是打家劫舍,偷盗抢劫,遇到正规战斗,并不擅长,此时枪声四起,子弹横飞,这些平时不可一世的盗匪们,狂喊乱叫,四处乱跑。 就在这时候,从黑龙潭外沼泽的外面,传来“叭叭叭”一阵凌乱的枪声。有人惊慌地喊道:“我们被包围了。” 马蜂五高喊:“皇军大部队来了,大家投降皇军吧。” 人群更乱了,这些土匪就象一群无头的苍蝇一般,乱跑乱撞,把南宫仕等人的射击视线,都给挡住了。 南宫仕又气又急,高声喊道:“大家别跑,退往黑龙洞。” “叭叭叭,”远处,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密集地射击过来,好几个土匪,乱跑乱叫中,被打倒在地。 “奶奶的,撤退,”牛半山的大嗓门,又嚷嚷开了,他一手抓住一个乱跑的土匪,向后一扔,“你奶奶的,再瞎跑老子活揪死你,王八蛋,快撤退。” 燕槿指挥着手下的黑衣土匪,抬着担架上半死不活的童百万,往黑龙洞方向退去,一群土匪们,有的乱哄哄跟着跑,也有勇武的,跟在南宫仕身旁,朝着马蜂五等人,“叭叭”放枪。 整个沙滩上,成了一片混乱而奇怪的战场,分不清阵线,分不清敌我,分不清个数,枪声乱响,人乱跑,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发出惨叫。 南宫仕指挥着身旁几个人,边打边撤。 “打,给我打,照准马蜂五,一起射击。”南宫仕高喊。 这些土匪们,打起仗来,根本就没有经验,既不会放低姿势,又不会放排子枪,气得南宫仕大叫:“趴下,边打边退。” 前面,日本鬼子的队伍攻过来了,一片黄乎乎的军装,出现在芦苇丛里。 南宫仕手里这支勃朗宁手枪里的子弹,很快打完了。 他看见潘和尚带着几个土匪,正朝沙滩外面一处土坎后面射击,那里,闪过一片粉红色影子,那一定是陈翠姑了。 “奶奶的,”南宫仕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可惜,自己那支汉阳造步枪没有带来,现在拿着一支空枪筒子,无计可施。 此时,沙滩空场上的土匪,基本上已经分成了两派。 有些人,跟着马蜂五。 大多数人,跟在燕槿后面,在潘和尚和南宫仕的指挥下,手忙脚乱,退往后面山壁上的黑龙洞。因为这个光秃秃的沙滩上,实在是无险可守,只要退入山洞附近,便可以凭险据守了。 第19章 抬杆炮 “啾啾——”子弹从头顶上飞过,尖利地啸叫着。 进攻过来的,前面是日本鬼子,后面是伪军,鬼子的战斗动作很熟练,弯着腰排成散兵阵,一边攻击一边射击,每一个有利地形,都被巧妙的利用着,使了一手漂亮的“小包抄”战术,迅速向沼泽边的沙滩上推进。 “好厉害,”南宫仕忍不住称赞起进攻的鬼子来。 然而自己身边这些土匪们,简直就是乌合之众,既不会隐蔽射击,更不会战斗队形,零乱地放着枪,嘴里倒是骂得热闹,“奶奶的,王八蛋的日本鬼。”“马蜂五这个狗娘养的。”“哎哟,快跑啊……啊,我给打中了,奶奶的……” 南宫仕和潘和尚指挥着几十个嗷嗷乱叫的土匪,一阵仓皇败退,但是,鬼子冲过沼泽之后,前进速度明显加快了,枪声也越来越密。 离着黑龙洞,还有一段距离。 南宫仕心急如火,在这样缺乏隐蔽的地段,如果鬼子推进到近前,这群乌合之众没有战斗经验,将面前着被全部歼灭的危险。 突然,鬼子的进攻队形里,“轰——”的一声,爆炸声突然响起,腾起一片尘烟烈火。 “地雷?”南宫仕心里一喜,鬼子一定是踩中地雷了,谁在他们前面埋了地雷呢?这颗地雷的爆炸,简直太及时了。 爆炸声猛地把进攻的鬼子伪军,给阻住了,黑色的浓烟翻卷升腾,弥散开来。 南宫仕高声喊道:“快撤。” 土匪们叽里骨碌,飞快地奔跑着,退向黑龙洞。 南宫仕一阵猛跑,追到燕槿身边问道:“是你们埋的地雷吗?” “没有啊,”燕槿愣了一下,“我们逃命都来不及……我还以为是你们埋的呢。” 那可奇怪了。 但此时没有时间谈论,大家撒开两腿,乱乱哄哄地退到了黑龙洞附近的山里。 南宫仕松了一口气,一进了山,地形复杂,高低嶙峋的山石掩护,是打是退,便都有可乘之机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叫道:“燕大哥,” 燕槿跑过来。 “现在从哪条路撤退,你地形熟,得你来指挥了。” 燕槿说:“若是上山,后面都是悬崖,不如从洞里走。黑龙洞后面有出口。” “那好极了,”南宫仕心里又是一喜,山洞里,地形更利于防守。他参军以来,参加最多的,便是山地战斗,八路军兵力有限,装备极差,难以跟日本鬼子正面交锋,常常利用山地的复杂地形,进行游击埋伏。 大多数八路军战士,都在战火中成了山地战专家。 一进了山,南宫仕便如鱼得水。 黑龙洞,象个张开的大喇叭,边沿怪石突兀,峥嵘嵯峨,粗略望去,有点象一只昂起的龙头,做出“龙吸水”的姿态。 南宫仕等人,全都往山洞内撤退。 “叭叭叭,”鬼子兵,又追过来,子弹打在山石上。 前头的一个大个子鬼子,端着把歪把子机枪,看见土匪们纷纷涌入山洞,把机枪架在山下一块石坎后面,“嘎嘎嘎”地打响了,子弹象狂风一般扫射过来,两个刚跑到洞口的土匪,被子弹击中,惨叫着倒在洞口前。 南宫仕急得眼里冒火,可惜自己手里没枪。 “快,快跑啊。”潘和尚招呼着还没进洞的土匪们。 身后,传来一阵吵嚷,好几个人乱纷纷地抬着一件东西来到洞口,南宫仕回头一看,乐了。 原来是燕槿等几个童百万手下的土匪,抬着一门“抬杆炮”过来了,这种“炮”严格说来并不是炮,只是把土枪的枪筒,造得又长又大,发射时喷出的枪弹,又多又远,威力比普通土枪大了数倍。 因为抬杆炮笨重难移,因此常常用作山里打猎当埋伏,做固定炮台用。 “快,快,”燕槿催促着。 一丈来长的土炮,架在洞口的岩石上。 几个小土匪,忙着装火药,安药捻,一阵忙碌,这时候,鬼子那挺歪把子机枪,还在疯狂地扫射,“嘎嘎,嘎嘎嘎,”机枪打出了枪点,子弹“乒乒乓乓”地打在跟前的山石上,碎屑纷飞,腾起一阵小小的烟雾。 抬杆炮上的药捻子点着了。 药捻子冒出一股火花,“嗤嗤”的燃烧着,发出一股药味。 “轰——”一声巨响。 黑龙洞外,猛地腾起一片黑烟,火光象映过一道闪电,照得人两眼一阵发花,山石空气滚过一阵炽烈的热焰。 一片火药黑砂,向前喷涌而出。 鬼子的机枪阵地,立刻笼罩在一片黑色的烟雾中。 抬杆炮并没有准确性,射出的铁砂是散射状的,却能笼罩一大片的面积,象是一把铁扫帚,霎时便横扫了前面一大块地面。 对于排成散兵阵线进攻的鬼子兵来说,这反而更加可怕。 只听一片惨叫声,铁砂散屑,纷纷打在毫无准备的鬼子伪军的身上。 枪声,猛地稀疏下来。 鬼子伪军猝不及防,遭遇这种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大炮”轰击,一下被打伤了十来个,进攻阵形,猛地停滞下来,“嗷嗷嗷”地乱嚷乱叫着,寻找隐蔽。 第20章 八卦锁鬼阵 趁着鬼子这一阵暂时的混乱,南宫仕等人,迅速退入黑龙洞里。 洞口里面,猛然变得狭窄了,走入两三丈远,便一片昏暗,看不清内景,南宫仕等人刚从外面走进黑乎乎的洞窟里,眼睛不能适应,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 洞里,一片吵吵嚷嚷,土匪们有的在骂街,受了伤的,在呻吟惨叫,狭窄的洞里,人挤人,人撞人,象是一锅乱豆粥。 “安静点,”有个粗大的嗓门,喊了一声,就象晴天霹雳,把纷嚷声一下压了下去。 这是牛半山的声音。 “点火把。” 土匪们点起火把,熊熊火光亮起来,照亮了洞里。 南宫仕看见,燕槿正低着头,站在洞内一角,有些垂头丧气,地上放着一副担架。他心知有异,赶紧挤过人群,快步走过去。 担架上躺着的童百万,大瞪着眼睛,形体僵硬,看样子,已经没有活气了。他胸口上被子弹打中,流出来的血,将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童司令……仙去了。”燕槿叹了口气。 南宫仕摇了摇头,虽然这个童百万煞费苦心,安排的这场英雄大会,未必是好心,只是想招揽人马,为自己谋利,但事情几经周折,鬼子派来的女特务陈翠姑,想耍阴谋诡计,把这些人马招到敌人阵营,毕竟童百万给挡住了,没让这个奸诈女人的诡计得逞。 他还应该算是有功。 他死在鬼子手里,也应该算是为抗战而牺牲。 “燕兄,”南宫仕说:“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赶紧隐藏了童司令遗体,带领大家撤退要紧,再迟一会,就来不及了。” “好。” “谁还有炸药,或是手榴弹?”南宫仕提高嗓音,冲着土匪们叫道。 “我有,我有,” 此时,土匪们已经把南宫仕,当作了自己的指挥官。虽然现场差不多数他年龄最小,而且刚才还曾经在陈翠姑手下惨败,被打得狼狈不堪,但是在和鬼子的战斗中,他有勇有谋,指挥若定,出色地发挥了一个“指挥官”的作用。 南宫仕已经得到土匪们的信任。 南宫仕将一些土造黑火药,和几枚手榴弹,都绑在一起,绑成了一个炸药包。 他干这活,轻车熟路,八路军战士,没有不会捆炸药的,整个抗战时期,大大小小的炸药包,在和日本鬼子作战中,发挥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一个叫做“霍阴阳”的土匪,帮着南宫仕把洞口处用砍刀掏挖了浅浅的坑,来不及挖深,匆匆把炸药包给埋下去。用碎石小心地伪装好。 这个霍阴阳是个嘻嘻哈哈的乐天派,拍手一笑,“我的生意来了,鬼子老倌儿们,呆会可要请我给你们看风水,选坟地哦。” 此时,燕槿正指挥着土匪们,迅速往山洞深处撤去。 火把照耀下,人们自动在洞里排成纵队,乱哄哄地深入洞窟深处。洞内崎岖不平,忽高忽低,洞壁上尽是突出的怪石,钟乳石,白色的石花,在火光下,映出点点奇异的白光。 幽深曲折的洞里,有时极为狭窄,有时又走入一个巨大的洞厅,在一处湿漉漉的洞壁下,有一湾亮晶晶的积水,火把下,平静的水面熠熠闪光,大家刚打了一仗,个个口干舌躁,纷纷跑过去喝水,一个黑衣小土匪赶紧大声喝阻:“喝不得,这里的水,有毒性,喝完了拉稀跑肚。” 南宫仕脑子一转,问道:“谁身上带着毒药?” “我有,”一个胖土匪喊道。 南宫仕从胖土匪里接过一个葫芦,把里面的毒药,倒进水池里。 “咱们给鬼子准备点高级茶水。” “嘻嘻,哈哈,”土匪们都高兴起来,还有人解下裤子,往水里撒尿。 霍阴阳凑上来说:“八路军长官,光准备茶水,太单调了,再备点酒菜什么的,才算是待客之道。” “嗯?”南宫仕一听,马上明白过来。 “对,很好,咱们给鬼子摆个八卦阵。” 洞窟前面进入一段狭窄地面,南宫仕和几个土匪,推过几块巨石来,小心地摞成一摞,下面设以机关,踏中一块石头,其它几块必定倾倒,可以砸倒后面的鬼子。 土匪们都兴奋起来,在“巨石阵”前后,又设置了几道“绊马索”,“刺马针”,两个小土匪,把一块低洼地面,刨出浮土,埋设了好多尖头向上的竹签刺钉,形成了一片“竹签阵”。 虽然这些土匪,打起仗来没本事,但是搞这些隐蔽害人的埋伏,却是个个身手不凡,大显神通。 洞中的路,形成了难以通行的危险陷阱。 潘和尚哈哈大笑,“好一个八卦锁鬼阵。” 他的笑声还未落音,只听到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从洞口处传过来,洞里,一阵摇晃,洞壁上的土石,稀里哗啦地往下落,掉了一头一脸。 那是南宫仕埋在洞口处的炸药包,爆炸了。 隆隆巨响,回荡在洞里,引起阵阵回声,好大一会才消失,一阵呛人的硝烟气味,窜了过来。 “快走,鬼子进洞了。” 土匪们匆匆拔腿就跑,燕槿等人熟悉路径,带着大家穿过曲折起伏的洞内通道,一直跑出洞口。 钻出黑龙洞外,阳光明媚,鸟鸣山幽,大家发现来到山后一片乱草丛生的山谷里。 第21章 忽然就当了官 钻出洞外,只觉得天宽地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幸亏这个黑龙洞,”牛半山咧开大嘴说道:“要不,就得落在鬼子的圈套里了。” 大家都累坏了,纷纷坐在草地上休息。 燕槿走过来,对南宫仕说:“长官……” “别别,”南宫仕赶紧摇手,“我只是个普通的八路军战士,你叫我同志,叫同志。” “好,同志,我们这些人,算起来都是你们救的,眼下童大当家过世了……” 南宫仕心念一动,心道:“自己和潘和尚此番来到英雄大会,目的本来是探听土匪们的动静,借机宣传我党统一抗战政策,争取多方支持,此时,不正是做鼓动工作的机会么?” 只听燕槿继续说道:“……大家都心神无定,何去何从,您给我们划个道道,怎么样?” “好,”南宫仕也不客气,定了定心神,跨上一块高高的巨石,瞅了一眼乱纷纷刚钻出洞的土匪草寇们,“弟兄们,我说两句话。” 人们都安静下来,瞅着这个气宇轩昂,充满神气的战士。 “这一仗,大家对于日本鬼子的野心,都看清楚了吧?” 土匪们乱嚷起来,“这还用说吗?狗日的鬼子,想把咱们一网打尽。”“想逼咱们当汉奸。” “马蜂五也不是好东西,王八蛋。”“那个女人就是个美女蛇。把童当家的打死了。” “弟兄们,”南宫仕摆了摆手,“这场英雄大会,谁也料不到是这么个结果,死了这么多人,究竟谁是人,谁是鬼,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我奉劝大家一句,无论任何时候,都别忘了,咱们是中国人,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中国人。” “好。”下面人群乱哄哄喝起彩来。 “下面,咱们就分头转移,日后大家见了面,称呼一声朋友……” “等一等,小同志,”人群中站起个黑大个儿来,“转移,回家去继续打家劫舍,小偷小摸么?” “哈哈,嘿嘿,”有人哄笑起来。 黑大个一挺腰杆,把眼睛一瞪,“别笑,我说得不对吗?咱们这些人,不论哪伙儿杆子,哪路司令,做的都是黑道买卖,眼下世道混乱,咱们这么混下去,何时是个头?要我说,干脆,咱们投八路,打鬼子去。” “好,投八路,打鬼子。”下面,有人乱纷纷地随声附和起来。 南宫仕愣了一下,本来他们并没有把土匪当场“收编”的计划,但是谁也想不到今天的大会局势陡转,战火突发,把土匪们这场“英雄大会”搅了个乱七八糟,这样的结果,谁都始料不及,现在有人提出“投八路,打鬼子”,反而让他一愣。 但这样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谁要投八路?我们举双手欢迎。”南宫仕毫不迟疑地说。 “投八路,打鬼子。”人们乱纷纷地嚷着。 南宫仕和潘和尚简单商量了几句,很快把逃出来的土匪,挑选甄别,听凭自愿,愿意投军的,挑选出来,愿意返乡的,在燕槿的带领下,依次送上路,一会功夫,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还剩下二十三个人,留在山谷里。 牛半山抱着肩膀,站在旁边。南宫仕悄悄对他说:“牛大哥,你暂时不能编在队伍里。” “为什么?” “你名气大,号召力强,以后作为咱们的秘密部队,暗地里招兵买马,坐镇河东,不要明着出面。” “行,南宫,你人不大,诡计多端,我听你的。” 对于这些“新战士”的归属,潘和尚对南宫仕笑道:“都归你吧,他们服的是你,而且,你这里更需要人手。” “好。”南宫仕对于同志间这种无私的支援,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当下也不客气,将这些人编为两个班的编制。 很快,一支小小的游击队,便组长了。南宫仕被公推为“队长”。 因为敌情紧急,匆匆编完之后,大家马上便出发了。 走出黑龙峰,南宫仕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他回头看看这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七长八短,高矮胖瘦,每个人都怀着一颗“打鬼子”的雄心。但是,这些人毕竟都是盗匪草寇出身,日后,自己应该如何带队呢? 他有些担心起来。 本来,龙连长任命他当“班长”就觉得有些突然,而现在,忽然之间,他又成为了“队长。”这“官”升得也太快了点。 更为忧虑的是,龙连长不在,自己一个人,带着几十人的游击队,能顺利完成任务吗?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呢…… ………… 回到草花湾里,留守的丁蛮牛等五个战士,见班长忽然带着一支小队伍进入苇塘,都异常惊讶。 “这些是咱们的新战士。”南宫仕热情地介绍。 霍阴阳笑嘻嘻地冲丁蛮牛等人点头,抱拳拱手行礼,“各位老兵辛苦,我们初入贵地,以后请多照顾,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大家都笑起来。 当下南宫仕任命原来班里的两名老战士,充当两个班的班长,一个叫焦顺,外号“焦神枪”,是个特等射手。另一个叫姜水生,长得皮肤黝黑,结实精干,外号叫做“小钢炮”,老家就在草花湾岸边的姜塘村,渔民出身,作战非常勇敢。 丁蛮牛等战士,都分配到两个班里充当战斗骨干。 草花湾游击队,正式诞生了。 姜水生把南宫仕拉到一边,悄悄说道:“有个新情况,向你报告,我们姜塘村原来的联络员,投靠了日本鬼子,鬼子准备任命他当镇上的维持会长。” “那怎么啦?” “本来也没什么,汉奸,哪里没有?可是这人不同,他是个水里通,对咱们这块秘密根据地,非常熟悉,而且,他当联络员的时候,跟龙连长打过交道,知道咱们的情况……” 这就严重了。 草花湾秘密根据地,不能暴露给日本鬼子。 南宫仕心里,瞬间便动了杀机。 第22章 夜袭,不费一枪一弹 夜色沉静。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眼,野外的庄稼地,散发着一役涩涩的清香。偶尔有夜飞的老鸹,扑打着翅膀,从空中掠过,发出“哇——”的一声难听的尖叫。 一只二十余人的小队伍,穿行在夜色朦胧的原野上。 丁蛮牛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跟在姜水生的身后。 “小钢炮,你们村这个联络员,很厉害吗?” “这个么……他这人嘴很厉害,号称王铁嘴,死人能说活了,活人能说翻背了,黑的能说成白的……别的能耐,就没有了。” “那我不明白了,掏这么个浑蛋,咱俩去就绰绰有余。还用全队出动?这不是拿大炮打蚊子嘛。” 其实南宫仕率领全队出动,是想借“杀汉奸”练练兵,训练一下这支新成立的游击队,夜战行军、执行命令等军事能力。 小部队悄无声息地来到姜塘村,在姜水生的带领下,去抓王铁嘴,却扑了个空。 王铁嘴搬到警察所里去住了。 南宫仕一挥手,“到警察所里去掏他,奶奶的,非把这个投敌卖国的狗汉奸给宰了不可,把他肚子里的狗宝给掏出来。” 小部队立刻转移,继续星夜行军,直扑伪警察所。 警察所设在镇上,距离伪军据点,只有两里地的距离。南宫仕率领这支初次参加战斗的小游击队,悄悄来到警察所附近,观察了一阵地形,他下达了命令:“二班掩护,一班跟我摸进去。注意隐蔽,不准打草惊蛇。” 他带领十余名战士,匍匐前进,悄悄摸到警察所的外墙,丁蛮牛把肩膀上的口袋拿下来,取出几条绳子。 每一条绳子,顶端都绑有锚形钩,是专门用来爬墙的。 南宫仕身先士卒,拽着绳子爬上墙头。 朝里望去,警察所是一排平房,此时接近午夜,每一间房,都黑着灯,院里安安静静。他正仔细观察,忽然一条黑影,从墙角里“忽”地窜出来。 这是一条黑狗。 趴在南宫仕身旁墙头上的姜水生,果断地将几个准备好的肉包子,扔进院里。 那黑狗嘴里发出“嗷——”的一声轻啸,肉包子打下来,立刻便止住了,趴在墙上的几个战士,瞪大眼睛瞅着,只见黑狗吃了两个包子,忽然就一声闷哼,翻倒在地上,两腿蹬了几下,不动了。 姜水生冲着旁边的霍阴阳伸了伸大姆指。 南宫仕翻墙而下,跳进院里。身后的战士们,一个跟着一个,跳进院内。 他们手里拿的武器,五花八门,有汉阳造步枪,有粗管土造火枪,有的拿着大刀,霍阴阳还提了一支狼牙棒。 这一群煞神,乘着漆黑的夜色,杀气腾腾,逼近房间的门口。宁静的夜色里,从屋里传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南宫仕不由得感慨起来,警戒真稀松啊。 这些傻乎乎的警察们,大概以为靠近据点兵营,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睡大觉了,只用院里一条狗当警卫。 一个小个子战士,走到屋门前,伏下身去,他的袖口里,伸出一只弯曲的铁钩,钩住木门的底边,用力往上一提。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轴底脱离了枕石。 这种“端门”技术,对于以前做惯了小偷的人来,小菜一碟,轻轻巧巧,便把整扇木门给摘了下来。 几条黑影,扑进屋里。 南宫仕一马当先,手提着短剑,冲上前一掀门帘。 忽然他觉得一阵阴风袭面,赶紧矮身一窜,只听“忽”的一声响,一条大棒,从天而降,幸亏南宫仕反应快,迅速矮身一躲,大棒“乒”的一声,砸在地上,砸空了。 这是时下流行的一种战斗方法,叫做“挑门帘”,意即躲在门后,等敌人用手掀开门帘进入时,突然动手。这种贴身肉搏考验的是人的反应与速度。 南宫仕是个老战士,对这种战术正是行家里手,运用纯熟。 躲过了大棒,南宫仕没有丝毫犹豫,身子一挺,手里短剑往前一递,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短剑“扑嗤”一声,发出裂帛撕巾的轻轻声响,那是长长的剑刃,捅进肉体时的声音。 一股鲜血,喷溅而出,射到南宫仕的手腕上。 “啊——”惨叫声中,一个硕大肥胖的身躯,象头猪似地倒下来。 南宫仕手腕一撤,拔出短剑。 身后的队员,点起了蜡烛,火光照亮了室内。只见一个胖大警察,倒在地上,身上流了一滩血。墙角,还瑟缩着一个瘦子,两手抱着头,面露惧色。 “王铁嘴,”南宫仕盯着缩在墙角上的瘦子,低声喝道。 “哎——”那人眼珠转了两转,忽然站起身来,“哎哟,同志们啊,可把你们盼来了啊。” “嗯?” “同志们啊,我是让他们抓来的呀,这群可恶的警察……”王铁嘴竟然面露喜色,朝着南宫仕摆摆乎乎地说:“本来我想去找你们报告,谁知道警察狗日的,连夜把我抓起来,你们要是不来救我,我就没命了呀……” 南宫仕给气乐了,这个王铁嘴,果然名不虚传。 “放你娘的屁,”后面的霍阴阳骂道。 “误会,误会了呀……”王铁嘴点头哈腰,忽然发现南宫仕手持短剑,猛地一步跨上来,雪亮的剑尖,就要朝自己胸口刺来。 “等等,”王铁嘴大喊一声,两手乱摆,“同志们呀,我有机密大事,向你们报告……” 南宫仕把短剑停住,凝势不发,瞪着眼睛说:“什么机密大事,快说。” “我藏起来的枪,全交给你们。” 枪?南宫仕一听,眼睛就亮了。 “好,”他答应一声,匆匆扫了一眼室内,把墙上挂着的一支盒子枪给摘下来,命令霍地阴阳把王铁嘴捆绑了胳膊,押着他走出屋来。 另外的房间里,战斗已经结束了。 其余的战士们,在姜水生的带领下,把熟睡中的警察们,全都生擒活捉,没有一个漏网。这些没有战斗力的警察,谁也想不到竟然在“老窝”里突然闯进八路军,一个个睁着惺忪的眼睛,有的穿着裤衩,有的光着膀子,站在墙下排成一溜,蔫头耷脑,就象一堆霜打的茄子。 “队长,”一个小战士兴奋地抱着一堆步枪,走过来。 缴获七八支“汉阳造”,对于这支新组建的小部队来廛,真是重大胜利。 “好极了。” 南宫仕把刚缴获的盒子枪抽出来,这是一支德国造大镜面盒子枪,又叫驳壳枪。成色很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种凉爽滑润的感觉直通到心眼里,简直舒服极了。 他心里一阵狂喜,这种威力大的连发手枪,是每个战士梦寐以求的啊,它射速快,威力强,一向被称为“盒子炮”,在战场上,几乎能顶一挺小机枪用。 最适合实战的头等好枪。 第23章 投敌卖国,杀无赦 南宫仕提着新缴获的盒子枪,昂首挺胸站在警察们面前,朝他们扫了一眼,警察们不敢跟他对视,都低下头去。 “作为一个中国人,”南宫仕开始训话,“你们投靠鬼子,违背良心,本应该全部枪毙,但据我们掌握,目前还没有犯死罪,因此暂时饶一命。” “谢谢长官……谢谢同志。” “以后你们长个心眼,给日本人做事,我们都在功过簿上记着呢,再敢坑害百姓,破坏抗战,坚决杀无赦……” 训斥了几句,南宫仕惦记着王铁嘴“枪”的事,便命令将警察们都绑起来,指挥着队伍撤出警察所。 此时,夜静更深,战斗一枪未发,胜利结束。 丁蛮牛牵着绑起来的王铁嘴,走出警察所,警告说:“你要敢耍滑头,大卸八块。” “是是,我一定立功赎罪。” 全班战士跟在王铁嘴身后,排成一溜向前走,南宫仕小声问:“你的枪藏在哪儿?” “就在前面。” 左拐右拐,王铁嘴一直说:“前面。” 忽然姜水声对南宫仕说:“队长,这家伙把咱们领进据点跟前来了。” 这一说,南宫仕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据点就在前面,连营房外面的树枝鹿岩都看得见了。他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将腰里的短剑抽了出来。 王铁嘴发觉诡计被识破,立刻往前冲去,高声喊叫起来,“来人啊,有八路……” 谁知道他身上的绑绳,牵在丁蛮牛的手里,往前一冲,没有挣脱,丁蛮牛力大无穷,就象拽着一座山,他自己反而闹了个趔趄。 南宫仕赶上来,短剑一递,“扑嗤”一声刺进王铁嘴的身子,登时一股鲜血涌出。王铁嘴身子瘫软在地。 南宫仕还不解恨,拿短剑在王铁嘴身上连着捅了几剑,直把他扎得象个蜂窝一般,才说道:“撤退。” “叭,叭,”据点里发现了,哨兵往这边打枪。 战士们没有还枪,趁着夜色黑暗,迅速退往镇外。 一直跑到离镇子几里远的地方,同志们都是气喘吁吁,跑了一身的汗。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放慢了脚步。南宫仕后悔不及,对姜水生说道:“我真是太大意了。” “嗯,一听枪,就眼馋了,主要是王铁嘴太狡猾了。” 虽然这场小战斗,战果辉煌,但南宫仕却有些后怕,若不是姜水生提醒,只怕就中了王铁嘴的圈套,走到据点里了,那时的后果……看起来,当一个指挥员,是件很复杂的事,若是换了龙连长,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夜色,越来越阴沉,浓浓乌云,将星光月光,都遮蔽起来。似乎空气里酝酿了雨意,一股潮湿而略带腥气的味道,在空中发酵。 “要下雨。”丁蛮牛闷声闷气地说道。 “隆隆隆……”远处传来声音,似乎象是打雷。 霍阴阳跑上来,“队长,有情况。” “怎么了?” “是马队,是马蹄声,不是打雷,你听。” 果然,侧耳听去,隆隆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并非雷鸣,而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蹄铁踏着土路,声音沉闷,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有骑兵? 南宫仕果断命令:“全体隐蔽。” 路边有路沟,二十余名战士迅速散开,撤到路沟里,趴在沟沿上。夜色如墨,大家对面不见人,都瞪着眼向远处马蹄声传来地方张望,南宫仕命令:“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的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中可以看见一队骑兵,正沿路飞驰而至。 骑兵头上戴的钢盔,黑夜里隐隐反光。十几匹高头大洋马,撒开四蹄,跑得飞快,看见这些大洋马,南宫仕的眼睛又直了。 这种马都是洋种,身躯高大,善跑善跳,作为骑兵的乘马,威武雄健,比本地普通的土马,高一头,宽一肩。 南宫仕心里痒痒,只想打个伏击战,缴获它几匹马,但是他心里折腾了几番,又忍住了。 此地几十里内皆是平原,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强,战斗力胜过步兵几倍,打起来,胜算不大。 再眼馋,也得忍。 决不能再大意,刚才已经犯过一回错误了。 骑兵趟起一路烟尘,转眼便到了跟前。游击队的战士弹上膛,刀出鞘,静静地趴在路沟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天空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强烈的电光,登时把整个地面照亮,如同白昼。埋伏在路沟里的战士们,陡然便暴露无遗。 南宫仕心里叫了声“糟糕”,这道闪电,不偏不倚,正赶上骑兵奔到眼前,两方人马,几乎脸贴了脸。 “轰隆隆——”雷声随后传来。 “呀——”骑在马上的鬼子骑兵们,突然发现趴在路沟里的一溜人影,都是大吃一惊,这些头戴钢盔的鬼子兵,狂吼乱叫起来,纷纷从身上掏枪拿刀。 “打,”南宫仕下达了命令。 他举起手里的驳壳枪,枪身一扁,“哗哗”便扫射出几颗子弹。 驳壳枪威力强大,但是有个弱点,它发射的时候,枪身跳动,强大的后座力,使枪身逐渐抬高,使命中率大受影响,但是在实战中,聪明的中国人发明了一种简单有效的方法,便是横着端枪,使射出的子弹横向扫出一个扇子面,反而增强了射击威力。 “叭叭叭,”战士们手中新缴获的步枪,纷纷射出子弹。 马匹猛地嘶鸣起来,狂奔乱跳,有的马被打倒了,骑兵摔在马下,有的骑兵被打死了,马匹拖着歪倒身子的骑兵,狂奔乱跑。 鬼子骑兵训练有素,短暂的慌乱之后,马上掏枪投入了战斗,十几匹马,兜转回来,迅速散开,成战斗队形,一把把雪亮的马刀,朝着战士们头顶劈过来。 有些新战士,面对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闪着寒光的马刀,被眼前骇人的气势吓蒙了,扭头就跑。 姜水生等战士举枪跟骑兵对射。 “叭叭,”零乱的枪声,夹杂着呐喊声,马蹄声,嘶鸣声,原野上象突然刮起一阵风暴。 “撤退,”南宫仕高声喊道。 在这样空旷的地带,跟骑兵进行肉搏,几乎是自寻死路,南宫仕知道越拖越是不利,一边用驳壳枪射击,一边指挥战士们撤退。 幸亏闪电过后,天地间又是漆黑一片,浓浓夜色,隐住了大家的身形,只有一点点枪口爆出的火光,划破了漆黑的夜幕。 突然一匹失了主人的战马,狂奔过来。 南宫仕瞅着这匹高大雄健的洋马,心里“忽”地升起一股贪婪奢望,这马太吸引人了,肩宽体壮,奔跑如飞,让他的头脑猛地发起热了,简直忘了一切。 洋马跑进野地里,速度稍缓,南宫仕猛窜几步,朝着洋马追过去。 他伸手抓住了马的缰绳。 缴获一匹大洋马,那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啊,就连军分区首长,也没有洋马骑。 他抬腿就要跨上马背。 就在这时候,突然他觉得身子一沉,头上腿上,同时一痛。 坏了,中弹了。 第24章 挨一刀,小意思 枪声,“叭叭叭”地响个不停。人喊马嘶,在耳边传来。 南宫仕觉得身子有些不听使唤,脑子里天旋地转,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悔意,自己怎么又忘了指挥员的身份,被一匹大洋马给迷住了心窍? 耳朵里觉得嗡嗡作响,他听到有个声音在高喊:“撤退,分散撤退。” 啊,那是姜水生的声音,他在代替自己指挥。 他的身子在瘫软,意识逐渐模糊,忽然觉得一只有力的大手,将自己给揪了起来,背在后背,飞步奔跑。 这么宽的脊背,这么有力的奔跑,一定是丁蛮牛。 他努力想抬起头来,看看战场的形势,但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里象有雷声滚过,翻江倒海般地轰鸣,很快便不醒人事了…… ………… 似乎有无数的萤火虫,在乱飞乱撞,天与地,都象风车般地乱转。 无数只手,在撕扯自己的身体,一阵阵说不出的难受。 那是什么?象是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啊,象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又冷又饿,躲在山沟里点火取暖,却不小心引燃了山火,火势扑上来,差点把自己给烤成焦炭…… 一阵阵的冷汗,从毛孔里冒出来,一会冷,一会又热…… 南宫仕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小屋,灰黄色的墙皮,老旧脱落,房顶上黑色的木椽子,挂满了陈旧的蛛网。 他试着扭动了一下身子,忽然身上一阵大痛,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 “队长,你醒了。” 旁边伸过一个脑袋来,是霍阴阳。 南宫仕长吁了一口气,他觉得全身僵硬,火烧火燎,看见霍阴阳笑嘻嘻的脸孔,慢慢把思绪回到了现实。 哦,自己受伤了,夜里遭遇敌人的马队,一定是同志们,把我从战场上救下来,背到这里。 他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这是哪儿?”他费力地张嘴问道。 “嘻嘻,这是核桃峪,队长,呆会,还有神医华陀,来给你治伤呢……”霍阴阳的话,声音忽大忽小,象是来自遥远的天边。 南宫仕打断他的话,“霍……阴阳,同志们怎么样?都撤出来了吗?” “嘻嘻,早撤了,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嗯……牺牲一人,重伤两人,包括你。姜水生胳膊负伤,但他不肯休息,把队伍带回草花湾了……” “哦,”南宫仕舒了口气。 脑袋上传过来一阵刺痛,象是针扎一般,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吱——”一阵水汽鸣响,南宫仕又睁开眼,见屋里蒸腾起一片水雾,屋地中央,生着一个泥火炉,上面坐了个水壶,水烧开了,发出欢快的吱吱轻响。 “队长,神医华陀来了。” 眼前人影一晃,一个老人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这人须发皆白,看样子至少有六十岁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微笑,南宫仕心里奇怪,神医华陀?那不是传说故事中的人物吗?难道自己还在做梦,没有醒来? “呵呵,你终于醒了。”老人的面色,看上去很慈祥。 南宫仕冲着老人微笑,“老爷爷,你好。” 霍阴阳在旁边嘻嘻哈哈地继续饶舌,“队长,这是虞农老伯,是当世华陀,天下第一神医,治好过光绪皇帝的冻疮,袁世凯大总统的肺痨……” 虞农老人没理霍阴阳的絮叨,笑眯眯地对南宫仕说:“我马上给你做手术。” “谢谢……虞爷爷。”南宫仕觉得说每个字,都费尽力气。 “呵呵,阴阳说,你是天下第一大英雄,虽然年纪小,却杀过成千上万的日本鬼子……” 南宫仕被逗笑了,一笑,却引起一阵咳嗽,牵扯到全身,引起一阵疼痛。 “小伙子,我自己配的麻药,比不得西洋药管用,你得忍着点疼痛。” “没问题,虞爷爷,你……放心吧。挨一刀,小意思。” 霍阴阳的嘴,却一刻也不愿停,双手比比划划,神色夸张,“队长,昨天夜里,你的腿,肿得象老牛腰那么粗,嘴里老是说胡话,一会说‘上马呀,撤退啦’,一会说‘你从坟里钻出来’……” “嗯?” “队长,你梦见谁从坟里钻出来……” “我怎么知道?”南宫仕矢口否认。他有些奇怪,自己真的梦见何碧瑶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花衫的小女孩,满头大汗地跑进屋来,身上背着个柳条筐药篓。 “爷爷,”小女孩也许是兴奋,也许是热的,满脸通红,把药篓放在地上,小嘴巴叽里呱啦地说道:“你看,采了这么多,这是蒲公英,这是白花蛇舌草,这是唢呐花……还有,我还找着了点地梅哪,今天运气真好……” “嗯,”虞农老人把袖子挽起来,“腊月,准备手术。” “好的好的,” 南宫仕扭过头来,冲着这个叫“腊月”的小姑娘,点头微笑,“谢谢。” 忽然一阵疼痛,从腿部涌上来,南宫仕打了个冷颤,微笑在脸上变成了苦笑。 小姑娘看来比自己还小好几岁,扎着一根小辫子,通红的脸庞上往下淌着汗水。她手脚麻利地把土炉上的水壶拿下来,倒水洗手,霍阴阳帮着她端水盆,拿器械,手里忙乎,嘴里也不肯停下来,“腊月姑娘,你可越来越能干了,过不了两年,咱们核桃峪,又要出一个女华陀……” “得了得了,霍阴阳,你那张呱呱鸡一样的嘴,就不能闭上一会么……” 虞老人拿起一支细长雪亮的手术刀。 腊梅扶着南宫仕的头,给了喝了一杯浓浓的,气味苦涩的药水。 功夫不大,南宫仕觉得脑袋又昏昏沉沉起来。 有人抱着自己的腿。 南宫仕没有做过手术,有些紧张,但他生来倔强顽强,心想:做个手术算得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皮肉哪有那么娇气,挨一刀,毛毛雨。 腿来传来一阵疼痛,刀子切入了肉里。 疼,忽忽拉拉地疼痛,南宫仕觉得浑身象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攫住,使劲的揉搓,痛得他直想跳起来。 他紧紧咬紧牙关。 脑袋里,轰轰作响,他的身体轻轻颤栗,但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忍住,忍住,南宫仕,你是个战士,顶天立地的战士,绝不能叫苦叫疼。 第25章 鲜花盛开的地方 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 南宫仕是个性子顽强的人,从小是从风霜苦难中摔打出来的,小磕小碰之类,根本就不在乎。 但这回的疼,却和以前经受过的,大不一样,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肉体里,搅动牵扯,简直要把五脏六腑,同时给翻过来。 “啊——”他忍不住叫起来。 一条布团塞进他的嘴里,他狠狠地咬住。 腿上,疼得让他昏天黑地,感到有东西在往外拉,往外扯,那种撕心裂腑的感觉,让他只想狂跳、大吼…… 忽然,有东西从腿上的肉里,被拽了出去。 猛一下,轻松了许多,腿上仍然在疼,但是,比刚才疼得也痛快多了。 他明白,一定是把锲入身体里的子弹,给取出去了。 他松开了嘴里咬着的布团,感到有人在给自己擦拭脑门上的汗珠,耳朵里的轰鸣声,慢慢减弱下去,耳畔,听到霍阴阳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好啦好啦,就是这个小东西,乖乖,总算把它给请出来啦……” 南宫仕睁开眼睛。 他发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那是小姑娘腊月。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自己疼得直叫,一定让她看笑话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来。南宫仕发现,墙上挂着一柄带皮鞘的宝剑,陈旧的暗黄色剑鞘,古式圆盘形手柄,显得古意盎然。 虞老人会武术?南宫仕练过青萍剑术,对此道颇感兴趣,他想跟老人聊聊,但是一阵眩晕袭上来,只觉得浑身乏力,眼皮抬不起来,昏昏沉沉,昏睡过去。 ………… 南宫仕发了几天烧,腊月整天整夜地伺候他,给他喝草药,喂食水,擦洗伤口换药,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爱说爱笑,很快和南宫仕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儿”。 “爷爷说,你们八路军,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嗯……不过我不是,我是因为贪财,图稀日本鬼子一匹马,才受的伤,嘿嘿。” 腊月把南宫仕放在一张竹椅上,抬出屋外。 南宫仕惊讶地发现,屋外是一个温馨的世界。 一片浓荫如盖的核桃树,覆满山沟,几十栋石头房屋,散布在一片浓浓绿意里,坡上坡下,尽是齐腰粗的老核桃树,每一棵都枝干虬曲,枝繁叶茂,青绿色的核桃挂满枝头。 树下,长满各色青草野花,绿如织毯般的山坡上,星星点点,姹紫嫣红,说不出的好看。 远处,群山逶迤。 “好漂亮,”南宫仕兴奋地说:“腊月,原来你们这儿跟……跟我们老家一样,我们老家也在山里,那里有栗子、毛桃、紫穗槐,简直跟这一模一样。” “嗯,你就把这儿当成家吧。” 重新淋浴在阳光里,南宫仕心里一阵舒畅,狠狠呼吸了两口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 虞老人在一珠高大的核桃树下练剑。 老人须发飘飘,脚步轻盈,出剑不快,但每一式都圆转如意,毫不拖泥带水,身法步法,让人看去飘逸脱俗。 南宫仕看着摇摇头。 腊月问:“南宫,你看我爷爷武艺怎么样?” “嗯……很好。” “咯咯,你在撒谎,你觉得爷爷的剑法没有力道,是不是?” “嗯,老人嘛,年纪大了,自然不必出尽全力。” “不是的啦,”腊月跑到屋里,拿了一支木剑出来。 她跑到爷爷身旁,手捏剑诀,起手一剑,便朝爷爷刺过去,这一式去势凌厉,迅急如风,南宫仕不由喊了声:“好。” 腊月一剑连着一剑,把木剑使开,挑、刺、劈、拦,剑势如风。 南宫仕大为惊讶,这个顶多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原来剑法精熟,武功高强,她一窜一跳,灵活得象只山间翻飞的雨燕,木剑挥起来,隐隐带风。 但她击出的每一剑,都恰恰离着爷爷的身子,差了半寸。 虞老人身子并不随着孙女的剑躲闪进退,只是稍微一扭一偏,手中长剑不疾不徐,东挡西格,与木剑一沾即走,在孙女疾风暴雨般的进攻里,稳如泰山。 南宫仕大吃一惊。 他武艺不高,但却识货,自恃自己若是和腊月比较,唯一可以胜出的,只是力气。 论剑法武功,腊月强过自己数倍。 那么虞老人为什么能在进攻中游刃有余呢?他慢慢看出了一些端倪,虞老人很少进攻,只在腊月招数堪堪用老的时候,才突然一击,而逼得腊月不得不防,往往攻势殆尽。 “好,”南宫仕鼓掌大叫。这回,他是给虞老人鼓掌。 一老一小,练了一趟剑术,收剑而立。 虽然只看了这么一会,但是南宫仕却满心欢喜,他隐隐明白了一些道理,武功强弱,往往在于运用,以前学功夫时,只觉得猛烈便是强,因此出拳出腿,总是孜孜以求迅捷刚猛,现在看来,似有不妥。 自己在英雄大会上输给陈翠姑,难道她的力气比自己大么,招数比自己猛么? 丁蛮牛力气大,可他打得过腊月么? 一股强烈的学武之心,油然而生,眼前这一老一小,只练了一会剑术,却让自己大有“茅塞顿开”之感,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南宫仕心里喜不自胜,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跳起来,跟他们学武。 虞老人笑呵呵地擦了把汗,坐在核桃树下。 “南宫,听说你会地趟拳?” “咳,我那几下三脚猫,不值得一提。地趟拳只学了点皮毛,根本就没懂……青萍剑也是,虞爷爷,你教我吧。” “嗯……好吧,你多练点武艺,就能多杀几个日本鬼子,咱们就不再讲那些门户之见了。腊月,你去屋里,把那柄刀拿出来。” 刀? 他不教自己剑法? 腊月跑进屋里,取出一把用粗布包着的鬼头大刀来。 解开粗布,这只刀长不足三尺,宽却超过三寸,厚背薄锋,让南宫仕奇怪的是,这刀的刀身两面,截然不同,一面黧黑,一面银白,精光锃亮,黑白分明。 “呵呵,”虞老人拿过刀来,用手指弹了一下刀身,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脆悦耳,嗡嗡之声,响了一阵才消失。 “这刀,叫做阴阳刀。” 第26章 阴阳九刀 “南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刀法吗?” “嗯……”南宫仕想了想,“刀法猛,适合我。” “对,你年轻力壮,学刀法得天独厚,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日本鬼子凶狠猖狂,在战场上,大刀威猛无敌,杀起鬼子来,比用剑强得多。” “嗯。” “在古代,咱们国家有好多武功高手,但是到了战场,起作用的,并不是他们,无论你武功再高,在长枪大戟,铁阵刀林面前,也是以卵击石,在唐朝的时候,军队里专门打造削铁如泥的陌刀,骑兵们排成阵势,几十把大刀当头砍下,你想想,凭你武功再高,能抵挡得住么?” 一席话说得南宫仕意气风发起来,“对,虞爷爷,手持鬼头大刀,劈开鬼子的脑袋,当真是……威镇敌胆,比用剑用枪,强多了。” 南宫仕还不能下地走动,没办法学习刀法步法,虞老人给他讲刀法诀窍。 “南宫,学武不可拘泥,只练套路,那是傻瓜,刀剑耍得再好看,只是花架子,砍得着人,算你本事。” “嗯。” “泰国拳法,根本就没有套路,可是横行天下,为什么?他们讲究把每一块肌肉,都运用到实战里,出招要猛,动作要快,这是所有武功里的基础,但是为什么有时候够猛够快了,却还会输掉呢?” 南宫仕睁大了眼睛。 “……这就叫功夫中的变易了。世上所有的东西,强末为弱,弱末为强,阴阳流转,生生不息,武功也是如此,你练得久了,自然就会懂得收与放、弃与逐,如何取舍。” 这话有些深奥了,南宫仕苦苦思索。 “据说日本鬼子,最厉害的是刺刀拼杀,还有长刀劈刺,他们在搏斗时往往一个抵得过咱们军队好几个人。” “嗯。” “这与他们训练有素,肌肉力量强,都有关系。咱们国家的士兵,缺乏训练,体质羸弱,往往吃亏。其实,并不是咱们无能,想当年,戚继光率兵抗倭,练习戚家枪法,士兵们往往以一当十,杀死数百倭寇,而我牺牲无几……” “真的吗?”南宫仕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戚家军当年,所向无敌,戚家枪专破倭刀,战功卓著。最成名的,便是鸳鸯阵,战士们阴阳相补,以我之长,克敌之短,几乎战无不胜,曾经创下杀敌千余,我无伤亡的记录,简直亘古鲜闻……” 躺在竹椅的上南宫仕,和坐在板凳上的虞腊月,都听得心驰神往。 虞老人说得高兴,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阴阳刀一摆,“你看,此刀沉重,起势必慢,而挥舞起来,又迅捷无匹,但招数用老,却又容易为敌所制,一把刀,如何用,大有讲究。” 刀身在虞老人手上摆动,黑白变幻,让人眼花缭乱。 “武功一道,讲的是火候拿捏。乱砍乱杀,犹如瞎子摸象。关键之处,便在于招与招之间,如何连接转换,尽力展我之长,隐藏自身之短,有个口诀,你得记好了,叫做‘轻对重,一般痛,重对轻,一扫平’。” 南宫仕忽然恍然大悟,不禁大叫起来,“对啊,就是这样。” 他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急速旋转,一时心里的念头,喷涌而来,突然之间,便想通了好多道理,“对对对,我力量明明强过陈翠姑,却屡攻不下,不就是把力量使得不当,让人家抓住了弱处?轻对重,一般痛,重对轻,一扫平,没错……” 有些道理,不讲明白,往往便滞留很多法门,而一经贯通,便能忽然顿悟,南宫仕学过两年武功,却从来没人跟他讲过这些基本道理,此时听虞老人一说,登时心下一阵彻悟。 这种忽然心智通畅的感觉,让他欢喜过望,哈哈大笑。 腊月坐在一旁,看着南宫仕一会发呆,一会狂喜,抓耳挠腮的模样,抿着嘴发笑。 虞老人却挺满意,南宫仕如此表现,正说明他听得懂。 学武之人,悟性乃是第一要务,鲁钝愚笨者,累死师父也难成才,天才智者,却自然而然便会举一反三,一学既会,一会既精。 就在这一瞬间,南宫仕脑子里涌出好些以前跟人对仗的细节,不禁百感交集。 若是自己早就明白这些道理,何至于挫折?何至于失败?他情不自禁,用手比划着打斗招式,一阵又一阵醒悟,在脑子里纷至沓来。 “别动别动,”腊月过来按住他。 南宫仕只想跳下来,拿着鬼头刀,挥舞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里,虞老人慢慢给他传授“阴阳九刀”。 因为南宫仕身子不能动,因此虞老人只讲授刀法要诀,武功原理。让南宫仕在心里慢慢揣摩。 阴阳九刀,总共有阴九刀,阳九刀,十八个招式。 这些招式遵循了阴阳相济,阴阳流转的原理,其主旨,便是补充裨益,正奇相辅,在一招未老,力道将尽之时,迅即转换,把人本身的爆发力、反应力,发挥到极致,以求克敌制胜。 虞老人拿着腊月的木剑,给他讲解刀法: “南宫,阴阳九刀,第一式,叫虎刀。” 南宫仕凝神注视老人,见他持木剑高举过头顶,气势凝而不发,而气贯全身,劲力聚于剑尖,确有老虎扑食之前,那股蓄势待发,虎虎生威之势。 “虎刀,分阴阳两刀,阳刀,取猛虎扑食,一往无前之势,刀势要猛,刀速要快,拿出一刀劈掉敌首的气势,但你要注意,这样的刀法劈出,最易用老,敌人若要反击,必然选你刀锋过后,不及收势之时,突然反击。” “嗯。” “因此虎刀的阴刀,便专门为此而设了。阴刀取猛虎翻胯之势,前扑之势,未及用老,便翻胯回头啃咬,往往便令猎物躲藏不及……”虞老人拿木剑转身直刺。 “至于阳刀砍出几分,突使阴刀,就得看战场情势,以及敌人的反应速度了,以敌之变,定我之变,是露八藏二,还是露三藏七,没有定数。” “那么,”南宫仕突然插嘴道:“先使阴刀,还是先使阳刀,也没有定数了?” “哈哈,没错,记着,武功没有死教条,凡教导人死守招式的,必定是榆木疙瘩,咱们这阴阳九刀,包括虎刀、牛刀、狼刀、猴刀、蛇刀、熊刀、豹刀、虫刀、鹰刀,每刀都有阴阳两式,互为补益,但最重要的,阴阳九刀没有次序,你先使哪刀,后使哪刀,得看战场之需……” “我知道了,”南宫仕脱口而出,“哪刀的阳刀,配哪刀的阴刀,也得看战场之需了。” 第27章 心在战场(求收藏推荐) “哈哈哈,”虞老人仰头大笑。 “没错,南宫,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举一反三,是学武必须具备的才智,最忌死记硬背,照方抓药。咱们阴阳九刀,最讲究的主旨,乃是‘变化’二字,九刀任意相配,才能把每一刀的优势,互为补充,刀法之威,能发挥到几成,可就完全看各人的悟性了。” “虞爷爷,我现在有个想法,以前的拳法剑法,我好象是白学了。” “不不不,南宫,你练习任何武术,都不白学,身体的敏捷度,反应力,都来自于平日的勤学苦练,把每一块肌肉,都练得强健灵活,才能临敌之时调动运用。” 南宫仕不能下地走动,便拿着腊月的木剑,坐在椅子上比划招式,体会变化。 虞老人给他按摩腰身臂膀,帮他活动肌肉。 “南宫,咱们每个人的平常活动,其实都是只运用了一部分肌肉,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怎么使用的,因此,难以连贯冲击,你看豹子,抓扑小鹿时那种敏捷,胜过人类几倍,那是因为他身上的每块肌肉,其紧密程度,其强硬与张力,都胜过人类甚多……” 南宫仕说:“我听说,泰国拳法,讲究调动从来不用的肌肉。” “嗯,那它的原理,也就如此了。咱们人类头脑日益发达,肌肉筋骨,却是日益退化,打个比方,猴子豹子,从山上滚下来,毫发无伤,而人若滚山,非死即伤。” 腊月拿来一个石锁,南宫仕练习剑法的同时,便举石锁,拽麻绳,增强臂力腰力。 核桃树下,老少三人,练剑习拳,笑语盈盈。 在核桃峪养伤,学武,这几天倒成了南宫仕有生以来最为闲适惬意的日子。他从小受苦受穷,为生计奔波,七七事变后投身军旅,穿梭于战火硝烟,却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每天在开满野花的核桃树下,潜心学武,练气疗伤,虽然每天粗茶淡饭,野菜窝头,但南宫仕倒还长胖了。 这天,姜水生来了。 他背来了一袋高粱米,让腊月很是高兴,眼下秋粮未熟,山里人家穷困拘谨,往往以野菜稀糊糊渡日。日寇勒索,民生日困,一袋高粱,便显得异常珍贵。 姜水生交给南宫仕一封信。 “县委命令我们,参加分区部队组织的夏季战役。” “分区部队过来了?”南宫仕一阵高兴,他急不可等地拆开信,上面写着:“日伪大举‘治安强化’,增派治安军‘铁轮部队’进驻,封锁扫荡,全区形势严峻,分区决定开展‘打治安军’战役。你部配属县大队,参加战役行动。” “铁轮部队?” “对,”姜水生说:“日本鬼子兵力不足,就使劲收编汉奸,编成伪军,从咱们区到渤海边,新增设好几个治安军集团,番号为铁血部队,铁轮部队,铁石部队……充当日寇的爪牙。” “奶奶的,”南宫仕骂起来,“这些狗汉奸,必须打掉他们。” 他骂完了,却又发起愁来,自己眼下还不能动弹,带着部队参战,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姜水生,你带着全队参战。” “是。” 南宫仕心里既落寞又难过,跟着分区大部队,参加战役,那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事啊。 姜水生还报告:“最近大家在草花湾训练整顿,军事素质提高很快,不过……也有坚持不了的,有两个人开了小差。” “嗯,没关系,渣滓总得要挑出去,才能磨出好豆腐。坚持下来的,才是精英。” 姜水生还讲了一个情况,千户镇上的大汉奸,“新民会长”宋正豪,最近大搞欺骗宣传,成立了一个叫“天地仁武会”的民间组织,号称“武术兴国”,哄骗老百姓加入习武,承诺每人每月领三斤棒子面。 “天地会?”南宫仕不明白了,“那不是清朝的吗?” “哈哈,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姜水生一笑,“宋正豪是汉奸,葫芦里还能卖好药了?估计他们就是骗骗老百姓,给日本鬼子当顺民罢了。” “嗯。” “他们那个所谓武术会,请来一个‘武功高手’,充当教官,这人据说是土匪熊老八的手下,这家伙喝醉了酒,无意中泄露了一件事情,说是野狼谷熊老八月的匪巢里,最近去了个神秘的女人,既漂亮又会武功,跟熊老八勾勾搭搭,鬼鬼祟祟地密谋什么。” 女人?南宫仕一下子想到陈翠姑的身上。 想到陈翠姑,南宫仕不由怒火中烧。 但凡习武的人,败于人手,皆被视为奇耻大辱,南宫仕在黑龙潭大庭广众下被陈翠姑一掌打晕,这口气憋在心里,始终是个心病。 况且她是个日本特务,就更加恨之入骨。 姜水生察觉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说道:“我正派人去侦察,如果证实那个女人是陈翠姑,那么立刻下手。” “好。” 姜水生又讲了好多外面的事,据说龙连长带着队伍在路南开辟新区,战斗打得很急,全连配合分区部队,在渤海边跟日伪“铁血部队”激战数日,铁骆驼刀劈了日本教官,全连奋勇冲杀,把一个整连的伪军,全都赶进滔滔大海…… “好,痛快,”南宫仕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大喊一声。 自己躺在床上养伤,耽误多少事啊。 虞腊月坐着个树墩子,在旁边托着腮,听得有滋有味儿,她插嘴问道:“水生哥,千户镇的‘天地仁武会’,他们都练什么武功?那个什么教官,武功很高么?” “呵呵,我也不懂这个,谁知道他们练什么,教官么……长得倒挺壮实,跟头大狗熊似的,武功高低,可不知道了。腊月,你是不是想去会会他呀?” 腊月抿嘴一笑。 送姜水生出村的时候,南宫仕和虞腊月在村口的核桃树下,望着姜水生的背景逐渐远去,消失在群山里,还久久不想回转。 多想随着姜水生返回部队,参加战斗啊。 南宫仕的心,早就飞到烈火硝烟的战场上去了。 第28章 铁轮部队 姜水生带着全队人马,随着县大队,星夜出发。 夏季的夜晚,凉爽宁静,长长的一溜人影,行进在黑茫茫的原野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马匹喷响鼻的声音。 前面传下命令来:就地休息。 姜水生被召唤到路边一块树林里开会。 部队散入路旁的田野树林里,战士们倚着树干假寐,小声地聊天。县大队干部和各区游击队的指挥员们,聚到树林深处。 县大队长岳涛,是个身材瘦削的汉子,他坐在树间草地上,向大家介绍敌情。 “治安军第106集团,也就是敌铁轮部队,已经进驻县城,该敌共辖三个团,团以下为三三编制。装备是:士兵大部分配备马四环步枪,少部分为汉阳造。每个连配备三挺轻机枪。” “嘿,好硬的装备。”县大队一中队长贾虎,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他羡慕地说:“奶奶的,这帮伪军,武装到牙齿了。” 的确,我军装备低劣,树林外的队伍里,好多战士只背着一把大刀。听说铁轮部队装备如此精良,谁不羡慕啊。 姜水生没出声,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暗想:“等把他们消灭了,好枪好炮,就都是我们的了。” 岳队长继续讲道:“不光如此,铁轮部队,每个营还有机枪排,迫击炮排。配有重机枪一挺,迫击炮一门。” 这就更让人眼馋了。贾虎眼里直冒火。岳队长看了他一眼,笑道:“老贾,眼红了?告诉你,明天拂晓,铁轮部队一个整营,就从县城移防黄沙峪,憋姑山是必经之路,能不能把它吃掉,就看咱们的本事了。” “没问题。” “看见了吗?前面就是憋姑山,咱们的埋伏位置,就在大路旁边的小姑岭。按照战役安排,由分区部队担任主攻,但是,战斗打响以后,很可能敌人会后退逃跑,咱们能不能在小姑岭把他们堵住,直接关系着胜负。” “嗯,”姜水生琢磨着说:“也就是说,咱们先打屁股,再打脑袋。由后卫,变前锋。” “对。敌人被打痛以后,肯定会拼了命逃跑,那时候,就看咱们的了。” 指挥员们都一片振奋,情绪激昂地议论起来。 岳涛特意问姜水生,“你们是新成立的部队,有困难吗?” “没有。”姜水生毫不迟疑地说。 蒙蒙夜色里,三百余人的部队,开进了小姑岭。 岭下是通往县城的大路,夜色下,象一条发着白光的带子,蜿蜒伸向远方黑沉沉的原野里。岭上,怪石突兀,野草茂盛,身后峰岭成群,正是打伏击的好阵地。 姜水生把两个班的人马,部署在山头的几块巨石后面。 岳涛走过来,检查了战士们的隐蔽位置,满意地点点头,趴在姜水生的身边。 霍阴阳提着根狼牙棒,笑嘻嘻地凑过来,问道:“岳队长,敌人有骑兵吗?” “没有,若有骑马的,必定是军官,阴阳,你拿着棒子使劲砸他的脑袋。” “好嘞。” 又有几个新战士凑过来,岳涛向大家鼓动道:“大家别紧张,铁轮部队虽然装备强,但也是新兵居多,军官多是清河军官学校毕业的学生,没有实战经验。打响以后,只要一鼓作气,猛打猛冲,他们就逃不掉。” “是。” 夏季亮天早,远远的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大路远端,一溜行军队伍,出现在视野里。战士们都按照命令,隐蔽在山岭巨石后面,子弹上膛,刺刀出鞘,静静等待。 整个小姑岭上下,充满一股看不见的杀机。 队伍越走越近了。排成四路纵队的伪治安军,丝毫没有想到,在“皇军占领区”,会有千军万马在埋伏。因此一个个松松垮垮,大背着枪,毫无作战准备。 战士们屏气凝神,注视着岭下浊水一般流过来的大队人马,一挺沉重的马克沁式重机枪,被好几个敌人抬着,走在队伍中间。队伍趟起路上的尘土,从岭下走过,先头部队已经过了小姑岭,后尾还没进入埋伏圈。 一个戴大盖帽的军官,手里拿着一只望远镜,向远方张望。 岭上,有块巨大的龟背状卧牛石,上面趴着个头戴草圈的战士,手里端着步枪,瞄准了马背上的军官,枪口的准星,随着马匹的走动,慢慢移动。 这人是草花湾游击队的一班长焦神枪。 突然,前面二三里的地方,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 “叭叭叭,”枪声骤然打破了宁静的清晨,正在行进中的伪军队伍,猛地散乱了,大路上,登时人喊马嘶。当官的大声叫喊,指挥部队,当兵的趴倒的趴倒,乱跑的乱跑。 那个骑在马上的军官,听到枪声一响,愣了一下,紧接着翻身下马。 就在他下了战马,正掏手枪,嘴里大叫着指挥部下准备抵抗的时候,“叭,”一声枪响。 子弹准确地射进他的脑袋。 焦神枪一击成功。 岳涛兴奋的狠狠一砸拳头,“好样的,给我打。” 战士们握着手里的各色枪支,射出了第一排子弹。 公路瞬间变成了战场,陡然而起的战火,把正在前进的敌人行军纵军,突然切成了几段。公路山岭间,子弹横飞,毫无准备的伪军铁轮部队,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尸体。 第一阵排子枪,便把伪军打乱了。 前面的先头部队,遭遇分区主力的突然打击,“哗”地向后退过来,后面的部队,掉头就跑,人挤人,人撞人,乱成一团。 小姑岭上的县大队,面对着潮水般退下来的敌人,狠狠射击,但是敌人太多了,几百人的队伍,就象炸了群的蜂窝,嗡嗡乱叫着,一古脑涌过来。 “叭叭叭,”枪声越响越激烈,敌人的各级指挥官们,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醒悟过来,他们明白缩在公路上只能被动挨打,嗷嗷狂叫着,指挥着士兵们开始还击。 敌人的火力一展开,登时显出了优势。 马四环步枪、捷克式轻机枪,“哇哇”怪叫起来,向岭上喷吐着火舌。把县大队和游击队的火力,登时给压了下去。 敌人的队伍,后尾变成了前锋,边打边撤。 “打,”岳涛瞪大着眼睛,高声叫喊:“坚决把敌人堵住。” 姜水生提着南宫仕那支驳壳枪,一边射击,一边高声指挥作战,“狠狠打,瞄准了再射击,不准浪费子弹……” “嘎嘎嘎——”敌人的歪把子机枪,架在路沟里打响了,子弹象刮风一样,朝着岭上泼洒过来,打在石头阵地上,粉屑乱飞,几个战士被雨点般的枪弹击中,歪身滑下巨石。 焦神枪咬着牙,朝机枪阵地打了几枪,但只把敌人的射击阻了一阻,敌人隐蔽在路沟里,难以击中目标。 “贾虎,”岳队长高叫道:“组织投弹队。” “是。” 膀大腰圆,长得象个巨熊似的中队长贾虎,怒吼一声:“投弹队员,跟我上。” 第29章 激战小姑岭 七八个投弹队员,全都是矫健如豹的小伙子。 他们每人抓着几颗手榴弹,跟在中队长贾虎的身后,象是几枚出膛的炮弹,“嗖嗖”地从岭上窜出去。 岭上岭下,枪弹如同飞蝗。 贾虎象一头暴怒的猛虎,几个窜跳,跃下小姑岭,右手一扬,朝着公路上的敌人,“嗖”地甩出一颗手榴弹。 “轰,”手榴弹掀起一片烈火浓烟,黑色的土块,四外飞散。 在浓烟烈火里,投弹队员们一阵风似的窜到岭下。 手榴弹,象一只只黑色的火鸟,飞向敌群里。 “轰——”“轰轰——”爆炸声响成了串,机枪阵地被炸翻了,敌人的反击队形,被炸乱了,一片鬼哭狼嚎声。 几百米长的公路上,被枪弹硝烟覆盖了,敌人,被切成几段,班不成班,排不成排,首尾不能呼应,混乱的战斗,很快形成几个集团。 岳涛指挥着县大队,死死封锁了敌人的退路,子弹从小姑岭的乱石中、草丛中飞出,打在公路上,噼叭爆响,织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火网。 “叭叭叭,”一阵密集的子弹,朝小姑岭侧面,县大队与友军的结合部飞过来。 一股敌军拼了死命,顶着岭上的弹雨,向这边发起了冲锋。 敌人手里的马四环步枪、驳壳枪、捷克式机关枪,象刮风似的嚎叫着,朝岭上倾泻,一片火网,罩在战士们的头上。 县大队的战士们,被压制住了,疯狂的弹雨,压得大家抬不起头来。 “叭叭叭,嘎嘎嘎,啾啾啾——”枪声响成一片。 原来,敌人中有部分指挥官,头脑比较清醒,他们看到再不突围,既然陷入绝境,而退路已经被堵死,只有另开逃生之路。 县大队与友邻部队结合部,正是火力薄弱点。 他们朝着小姑岭的旁侧,发起了死命冲锋。 “嗷——”在猛烈的火力掩护下,敌人摆开战斗队形,发起了集团冲锋。 枪声,使清晨的空气,变得一片炽热,仿佛整个山岭,都被点着了。 大约一个连的兵力,在机枪掩护下,拼命冲过公路,冲上山岭,把埋伏阵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岳涛瞪大了眼睛,他将头上的帽子抓下来,盯着被突破的阵地,眼里冒火。他的头上,热腾胖地冒着热气,就象是刚从蒸笼里钻出来。 自己的阵地被突破,事情变得严重了。 “贾虎,” “有。” “你们中队,再加上草花湾游击队,给我把攻上岭的敌人抓住。” 贾虎二话不说,一抡手枪,几十名战士,从阵地里蹦出来,一声呐喊,端着枪便冲上去。 小姑岭上,敌人刚刚冲过防线,正在往埋伏圈外拼命逃跑,忽然一股部队,呐喊着从侧面杀过来。 两方部队打了个头尾相接,枪弹,乱纷纷地互射,呐喊声,子弹出膛声,登时在阵地侧面,搅成了一锅粥。贾虎一手提着手枪,另一只手,抓着两颗手榴弹,象一头猛虎,冲在队伍最前面。 姜水生把驳壳枪横着扫射,“叭叭叭,”子弹扫出一个扇面,迎面的伪军,惨叫着倒下去。 “杀啊——”声音汇成一股浪涛。 “嘎嘎嘎——”敌人一挺机枪,朝着冲锋的战士们扫射,子弹呼啸着飞过来,贾虎正瞪着眼睛飞奔,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右臂,他猛地踉跄一下,手里的枪“当啷”落在地上。这个勇猛的汉子,嘴里怒吼一声,伸手捡起手枪,一瞪眼睛,继续冲锋。 姜水生眼疾手快,猛地往上一窜,挡在贾虎身前,手里的驳壳枪“哗哗”点射,驳壳枪身剧烈的颤抖着,子弹带着火焰喷出枪口,飞向敌人的机枪。 “冲啊——”焦神枪和战士们,一阵风似的向前冲去。 逃跑着的敌人队伍,接二连三地栽倒,战士们这一阵猛打猛冲,切断了他们的逃跑路线,残余的敌人,象是被笼子罩住的猛虎,乱冲乱撞,向憋姑山上退去。 憋姑山,是一座不规则的馒头状山峰,山顶有一座小小的寺庙。 贾虎臂上的伤,在滴滴嗒嗒往下淌血,他象是没看见一样,左手举枪,奔跑跳跃着往上冲,姜水生瞪起眼睛冲着战士们喊道:“把一中队长扶下去,给他裹伤。” 敌人,象一股浑浊的污水,被枪弹追赶着,驱赶着,涌上憋姑山。 姜水生松了一口气,没人没逃掉,任务完成了。 逃上憋姑山,能逃得了被歼灭的命运么?姜水生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很好,那就象神话传说里一样,把你们都憋死在这座孤零零的山头上吧。 姜水生指挥着战士们,卡住了憋姑山的路口。 惊慌失措,被战士们打晕了头,匆忙逃上山的伪军们,此时醒悟过来了,这座山是孤山,并无退路,困守于此,不是等着挨打么?于是在军官的组织下,一声嚎叫,又开始往下冲锋。 晚了。 姜水生指挥着县大队和游击队,使了个“铁笼战术”,分兵守口,将步枪、手枪的火力集中起来,狠狠卡死下山的路口,一阵枪弹飞过去,敌人“扑通扑通”连着栽倒了几个,剩下的见势不妙,叽里骨碌又逃回山上。 贾虎肩膀上缠上绷带,又回到前沿,他趴在姜水生身旁的石崖上,叫道:“好,老姜,咱们这回来个瓮中捉鳖。” 敌人,逃进了那座破败的憋姑寺里。 此时,公路上的战斗,已经快进入尾声。 县大队在岳涛的指挥下,死死扼守退路,分区其它部队,将敌人的队伍截成几段,已经形成包围之势,前面几里远的范围里,烟尘弥漫,浓烟滚滚。 负责“打头”的部队,已经开始发起冲锋了,“嘀嘀哒哒”的冲锋号,在枪声、爆炸声里,高亢地响着。 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来。 姜水生望着那座围墙残破、蓑草丛生的憋姑寺,对贾虎说:“老贾,不能拖延,你听,那边友邻部队,已经在冲锋了。咱们得尽快把这股敌人解决。” “对,拖下去,敌人的增援上来,就会陷入胶着。” “嘎嘎嘎——”敌人的捷克式轻机枪,架在憋姑寺的围墙里打响了,子弹疯狂地扫射过来,打在姜水生和贾虎身旁的石壁上,噼噼叭叭削下一层碎石。 “老焦,”姜水生高声喊道。 “有,”焦神枪提着一支三八大盖,应声赶到。 第30章 火烧憋姑寺 焦神枪的枪法,不光在县内,连全军分区都闻名。他平时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很注意教导班里的战士们,指导他们射击诀窍,因此,他班里的人,很多人都练成了“小神枪”。 焦神枪弯腰躲避着飞蝗似的枪弹,弯着腰跑过来,他的脸上,汗水和着泥灰,冲出了好多道道,额头也被烟火熏黑了,只有一双眼睛,闪闪放光。 “老焦,你组织一个神枪队,把那挺捷克式,给我封锁住。” “是。” 姜水生和贾虎,商议了几句,从县大队和游击队的战士里,挑选出十几个能跑善跳,灵活敏捷的人,组成了一只小小的突击队。 但是这时候两个人发生了争执。 贾虎坚持要自己带突击队,姜水生不同意,“不行,你现在是伤员,应该下去休息。带突击队,是我的事。” “我休息个屁,”贾虎瞪起了眼睛,“让我坐到坡下边去睡觉?你可真想得出来。” 每个突击队员,都往身上尽量多挂手榴弹,把刺刀上在枪筒上。 “老贾,别争了。我熟悉老焦的神枪,知道他往哪儿打。”姜水生不容贾虎再分辩,把驳壳枪一挥,“突击队,跟我上。” 十几条猛虎,嗖嗖的向坡上窜去。 焦神枪的“神枪队”开始射击了。 他们射出的子弹,零零落落,在整个战场暴雨般的枪弹声中,毫不起眼,但是却立刻取得了神奇的效果。 躲在憋姑寺围墙后面的机枪,哑火了。当作机枪阵地的墙头,子弹“噗噗”乱迸,射手被打死两个,再也不敢露头了。 其它几处敌军扼守的阵地,枪声变得稀疏了,只要有敌人射击,立刻便招来精确的“神枪”还击,接二连三,好几个敌人惨叫着歪倒伤亡。 趁着敌人火力这眨眼间的蓑减,突击队员象一群勇猛的丛林虎,迅速突进到憋姑寺外面的一道石坎下。 “准备手榴弹。”姜水生命令。 这时候,寺里的敌人,已经发觉了突击队,一种末日将至的感觉,让敌人陷于疯狂,枪弹,又象暴雨般地向下倾泻。 姜水生一声令下,十几颗手榴弹,飞向空中。 由下往上扔手榴弹,效果不佳,有的手榴弹在寺门外爆炸了,有的又滚落下来,还有的,在空中就爆炸了,就听“轰隆隆——”一连串爆炸响声,弹片横飞,硝烟四散,泥土砂石,掀起一阵冲天黑雾。 “跟我上,”姜水生提着枪高喊。 十几条黑影,迎着爆炸的浓烟,冲上前去。 “嘎嘎嘎,”敌人的机枪,没被炸掉,又复活了,火舌,从围墙后喷吐出来。 坡下,焦神枪等人的“神枪队”,与敌人展开对射,狠狠封锁机枪阵地,双方打出的子弹,在空中穿梭碰撞,一溜溜弹道划破空气,发出难听的“啾啾”破空声。 两个冲在前面的突击队战士,被敌人的枪弹射中,叽里骨碌地滚下坡来。 子弹,打在冲锋的道路上,形成一道火网。 冲锋,又被阻住了。 姜水生圆睁两眼,紧紧盯着这座破败的小寺庙,他知道,敌人在困兽犹斗,他们武器先进,弹药充足,兵力雄厚,在面临被歼灭的危险时,必然拼命反抗。 憋姑寺,眼看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姜水生心急火燎,此时,若是有一门小炮,多好啊,只消轰上两炮,便能把寺里的敌人给“抠”出来。可惜县大队的装备,比自己这些游击队员还差,连挺机关枪也没有。 霍阴阳凑了上来,“班长,用火,用火攻。” 一句话提醒了姜水生,是啊,寺庙早已经破败,处处长满了蓑草,围墙内外,枯草野树,都可以引火。 很好,那就用火攻。 霍阴阳把自己的狼牙棒,用破衣服、干草绑起来,用火柴点着了,一片火光燃起来。他大叫道:“丁蛮牛。” 丁蛮牛一言不发,接过“狼牙火棒”,将身一挺,猛地甩了出去。 黑乎乎的狼牙棒,象个臃肿而奇怪的“火龙”,忽忽悠悠地飞过天空,划过一道弧线,直朝寺里飞去。 与此同时,在“神枪队”的掩护下,好几个突击队员,甩出了第二批手榴弹。 硝烟弥漫的空中,象飞过一群黑鸦。 “轰——轰——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一片火光闪过,茅草着起来了。 那支冒着火的狼牙棒,落在一片乱草树棵子里。 山上,空旷干躁,而且风大,最适宜放火,一点火星,往往引发燎原,草棵子里的火,很快蔓延开来,烧着了墙外的野草,又引燃了墙里的树丛。 寺里,一阵怪叫,好几个士兵,在烈火浓烟里,用树枝扑打火苗,“神枪队”发威了,“叭叭叭”几声枪响,露头的士兵,惨叫着摔倒在火焰黑烟里。 “冲啊,”姜水生抓住机会,振臂高呼。 突击队从隐蔽的土坎下冲出来,又一次冲上前去。 “冲啊,”老贾指挥着后续部队,脚跟脚地冲上来。 “冲啊,”从公路上,又增援过来人马,公路上的战斗,在分区部队的勇猛冲击下,风卷残云,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岳涛及时派出人马,支援憋姑寺的战斗。山上山下,漫山遍野,都是呐喊声,冲锋声,枪弹声,爆炸声。 憋姑寺里的敌人,陷入了绝境。 令人胆寒的喊杀声,形成了摧枯拉朽的力量。 一片冲锋的人潮,淹没了憋姑寺。 突击队的勇士们,冲到寺跟前,又一排手榴弹,甩入寺里。 “轰轰轰——”爆炸声把小小的寺庙,炸得墙倒屋塌,摇摇欲坠,浓烟烈火,把寺庙整个给包围了。 “缴枪不杀——” 一根树枝,挑着件白色的衬衫,跑出寺来。敌人投降了。 一群群被烟火熏得象糊家雀似的敌人士兵,高举着双手,从寺庙里仓皇涌出来,咳嗽着,哀嚎着,跌跌撞撞。 战场上,枪声稀落了,山坡上,公路上,野地里,处处是“缴枪不杀”的声音,战士们在追歼逃敌,搜寻敌人指挥官,在浓烟烈火里,在山沟石缝里,处处是喝斥声、怒骂声。 俘虏真多啊,一排排一列列,被枪口逼着,走下山岭,到公路上集中。 一堆堆的马四环步枪,一箱箱的子弹,被喜气洋洋的战士们抱到山下。好多人围在公路上,观看那挺马克沁重机枪。 几里地的天空,都被硝烟笼罩了。空气里充满了呛人的炽热。 第31章 匪患 前面闪过一片五彩亮光,变幻莫测,象彩虹,又象星光,点点烁烁,美丽得就象仙山琼阁。 忽然眼前一暗,就象一片墨水泼洒了,把所有景物尽皆染成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道路,没有光亮。 ……忽然刮起了风,霎时间,狂风呼啸,地动山摇,一阵恐惧的吼叫声,既象狼嗥,又象虎吼,继而一条又黑又粗的蛇,从半天云里窜出来,那条蛇,却长了个人脑袋,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柳眉杏眼,神态妩媚,忽然从樱桃小口里,吐出一股鲜红的血来…… 南宫仕猛地摆了一下脑袋,他醒了过来。 原来做了一个梦。 奇怪,自己怎么会梦见陈翠姑了?这个可恶的女人,美女蛇,南宫仕感到从心里腻味,他爬起身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从床上起身下来,慢慢走动。 南宫仕身体强壮,伤口恢复很快,子弹没有伤着骨头,虞老人祖孙俩尽心服侍,他伤口慢慢愈合,很快便能下地行走了。 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腊月在和谁聊天? 他扶着墙壁,走出屋子,呀,原来是霍阴阳,坐在高大的核桃树下,正摇头晃脑地跟腊月白话。这个霍阴阳,不论遇见谁,嘴里永远是云山雾罩,吹起牛来没边没沿。 “霍阴阳。” “嘻嘻,队长,你醒了啊,我正跟腊月学说憋姑山打败治安军的事呢,嘿,那一仗,可真痛快,伪军一个整营,一个没跑,全叫咱们给收拾了,全部歼灭……” “真的吗?”南宫仕一阵欢喜。 霍阴阳将憋姑山战斗的情形,跟南宫仕又白话了一通,他就象是说书先生一样,连比带划,声情并茂,把那场战斗的激烈场面,足尺加三,说得热热闹闹。 南宫仕和虞腊月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缴获的那挺机关枪,”南宫仕问道:“分给谁了?” “给县大队一中队了。嘻嘻,队长,你是不是眼馋了?其实咱们队里好多人都眼馋,咱们去和岳队长要吧。” “我不要,咱们将来一定会有机关枪的。” “那倒是。” 霍阴阳还带来一个消息:千户镇上,伪新民会组织的“天地仁武会”,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说是“以武会友,广纳贤士。”据说,邀请了好多高手参加,有日本大力士,有中国功夫高手,还有泰拳高手。镇里镇外,都贴出了“招贤榜”。 “让他们闹去吧。”南宫仕不感兴趣。 腊月眨眨大眼睛,“还有外国高手?很厉害吗?” “嗯……那肯定是啊,腊月,你不去跟他们较量较量?” “我才不去呢。” 南宫仕的心里,却是翻起了波澜,游击队的战士们,在和全分区一起,浴血奋战,疆场厮杀,而自己这个队长,却躲在山清水秀的核桃峪,轻轻闲闲地休息。 他多想和全队一起去拼杀啊。 过了几天轻松的养伤生活,每天除了学武习武,便无所事事,现在听霍阴阳讲部队生活,那热火朝天的战斗,攻城掠地的豪情,都让他心痒难熬。 “队长,你赶紧把伤养好了,回部队吧,现在咱们队里,鸟枪换炮,装备一新了,五支崭新的马四环步枪,五支三八大盖,剩下的都是汉阳造,打起仗来哗哗的……” ………… 告别了核桃峪,霍阴阳下山赶回草花湾。 他这个人,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半路上,遇到一个背着黑布褡裢的商贩,便凑上去嘻嘻哈哈地聊起天来,两人结伴一路前行。 前面的山路,曲里拐弯,路边群峰突兀,石壁高达丈,小路只有三尺来宽,地势险要,这商贩从腰里拽出一把匕首,吞在袖口里,霍阴阳问道:“怎么了?” “这段路不太平,爱闹匪患,前些天总有劫道打闷棍的。” “咳,大白天,哪来的闷棍……”霍阴阳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几见十几匹马,正飞驰而来。 骑马的人,都身穿各色便装,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枪,霍阴阳吓了一跳,他自己是土匪出身,一眼便看出来,这些人八成便是土匪,在这样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十几骑马,十几把凶霸霸的刀枪,还能有什么好事了? 商贩拔腿就跑,霍阴阳聪明,知道在路上绝不可和马匹赛跑,他朝旁边一看,小路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但有些缝隙,可以穿行,他毫不犹豫,闪身便爬上一块路边巨石,向山上攀登。 蹄声杂乱,十几匹马,转眼便到了跟前。 霍阴阳攀着岩石,奋力往上爬,正要踏上一处石砬子,忽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一条粗绳,已经套住自己的脑袋。 他大惊失色,赶紧用手往下拽扯,但绳子迅捷无比,眨眼间便收紧了,往下一拽,霍阴阳“啊”的一声大叫,跌下山崖。 这一摔,把个霍阴阳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好几只手,同时按住了他的身子,七手八脚,便把霍阴阳捆绑起来,他嘴里高叫:“饶命,我是个阴阳先生,饶命呀……”没有嚷完,一团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紧接着,就和霍阴阳预料的一样,一块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被人提上马背,横着放在马屁股上,一路颠簸,向前跑去。 肚子贴在马背上,随着马匹奔跑颠簸,是件非常难受的事,寻常不惯骑马的人,骑在马背上还常常被“铲”了屁股,疼痛数日,何况柔软的肚皮,反复被马背骨挤压摩擦?没有多大功夫,霍阴阳胸口欲裂,恶心无比,头晕目眩,只想大口呕吐。 这群狗日的匪徒,要把老子给弄到哪里去? 他们要做什么?绑票么? 蹄声杂沓,一路曲折前行,地势忽高忽低,似乎是一直走入了山里。 过了好大一会,马匹停往,霍阴阳被从马背上揪下来,他早已经瘫软得站不起来,身子象一滩稀泥一样软倒在地,两双手,把他拎着肩膀揪起来,横提竖拽,向前走去。 眼前一暗,难道是进了屋里么? 他的鼻子里嗅到了一股香味儿,是酒肉气息,霍阴阳心里纳闷,这些人不辞辛苦把自己绑来,难得是要请我赴宴么?拿酒肉来犒劳我姓霍的? 第32章 山洞匪巢奇遇 “嗡嗡嗡,”一阵说话声,嗡声嗡气,有轻微的回声响起。霍阴阳明白了,这地方,八成是个山洞。 坏了,进了匪巢了。 匪与匪,大不一样,遇到牛半山和遇到马蜂五,命运迥然不同,生死之别。 霍阴阳正在猜测,自己脸上的黑布,被拿掉了。 他眨了眨眼,发现这里果然是个山洞,自己正身处一个几丈方圆的大洞厅里,四周黑黝黝的洞壁,点着几只火把,十几个人,穿着各色便衣,有的提着砍刀、扎枪,走动说话,洞里一片嘤嘤嗡嗡之声。人群走动,又象鬼影憧憧。 正前方,摆着一张长条木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瓷大碗,盛着猪肉、菜肴、米酒,香气,正是来自那里。 霍阴阳一见,不由得魂飞魄散。 他自然懂这些行当,那张长条木桌,无疑是供桌,土匪在拜祭的时候,供奉祖师神灵,才摆这些祭祀品,那么他们抓自己……我的天啊,一定是杀头活祭,把我老霍当成鲜牲。 眼看脖子上凉嗖嗖的,要挨一刀了。 他扭扭脖子,发现那个背着黑布褡裢的商贩,绑在旁边。 霍阴阳眼珠骨碌碌转,仔细打量洞里这些土匪,端详一阵,他失望了,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想攀交情,至少眼下还无从下手。 乱乱哄哄,又有人在供桌上,摆了茶点,点了香烛。接着,又放上一个木头牌位。那牌位一尺多长,做得甚是漂亮,黑底银边,刻着精美的云纹兽纹,但奇怪的是,牌位正中并没写“某某先祖先师之位”之类的话,而是刻了一枝梅花。 那梅花青枝白花,显得漂亮而又诡异。 再也不会错了,眼看,这座洞窟里,便是一场黑道拜祭。自己马上要被当作活牲,杀头祭祖了。 怎么办? 霍阴阳想施展自己的“嘴皮子功夫”,可被破布塞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门功夫被废了。 “请龙头——”旁边一条大汉,喊了一嗓子。 洞厅里,安静了许多,人们纷纷站在洞壁两旁,列成队列。 从山洞深处,走出几个人来。头前一个黑脸胖子,身穿一件青布大褂,迈着方步,形态威严,不苟言笑,身后跟着几个拿鬼头刀的侍从,就象戏台上演的“皇帝驾到”一般,威仪十足。 胖子走到洞厅正中,转过身来,朝着那张供桌,朗声说道:“迎圣驾。” 话音未落,旁边响起了音乐声。却是有人吹起竹笙,乐声悠扬,在洞里引起悠悠回声,一片混沌。随着乐声,从洞厅深处,又走出两个汉子来,用手捧着一只黑漆木盒, 木盒子小巧精致,用一块黄绫子覆盖,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霍阴阳见多识广,曾经做过看风水、相宅弟的阴阳先生,却也没弄明白这个“圣驾”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他们先祖的骨灰?想到此处,不由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同时又一阵恶心。 “咚咚咚——”洞里敲起大鼓来,鼓声沉闷,引起嗡嗡回声,震得人耳朵里面久久回响。 鼓声乐声里,青袍黑胖子领着众人,朝着供桌上的黑漆木盒和那支梅花牌位,鞠躬行礼,行礼之后,由黑胖子领着众人齐声呐喊,声音夹杂在鼓乐声里,嗡嗡嚷嚷,也听不清喊声的是什么,只觉得阵阵回声,回荡在耳鼓。 霍阴阳心里却是暗叫糟糕,心道:“这些仪式一路下来,就要到‘杀头祭祖’的环节了吧?” 喊声乐声,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彪形大汉,走到五花大绑的贩子跟前,揪着他的肩膀,提到供桌前,霍阴阳心里咚咚跳起来,心说:“看来是先杀他,再杀我,那么,是先给杀了好,还是后给杀了好呢?” 似乎也差不多。 青袍黑胖汉子朝着牌位又是一揖,朗声说道:“祖师在上,弟子有幸,抓到杀害先师崔真人凶手,得以敌之血肉,祭祀先祖先师,愿祖师有灵,庇佑天下弟子,威满江湖,福泽广布。” 我的娘啊,真要开杀了。 看架势,这些人既象土匪,又象某些帮派,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胖子转过身来,沉下脸,喝斥商贩:“熊老八派你到县城,去做什么?老实说来,就给你个痛快的。” 霍阴阳瞪大了眼睛,这个商贩……是熊老八的手下? 熊老八是野狼谷的匪首。原来,是自己看走了眼了。 那商贩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只顾哆嗦,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个大汉揪着他的衣领子,喝道:“说不说?” “是……熊……我到县城,送……送……” “送什么,快说。” “信……送信,”商贩吓得面如土色,说话结结巴巴,问了半天才弄明白,他只是个喽罗,到县里给药王寺里的住持慈慧和尚送信,至于信的内容,他就不知道了。 商贩说:“信是密信,封了火漆,小人真……不知道啊,只听说……听说与那幅图有关。” “图?什么图?” “听……二当家说,是广陵之图。” 青袍黑胖子没搞明白什么广陵之图,只顾问商贩熊老八老营到底有多少兵力,野狼谷匪巢内的情形,如何与城里药王寺的和尚有勾结……问来问去,话里话外,满是对熊老八咬牙切齿,似有深仇大恨。 旁边的霍阴阳,却是心里惊诧不已。 广陵之图? 难道,那幅神秘的宝图,落到熊老八手里了?慈慧和尚是怎么回事? 然而青袍汉却忽略了图的事,没有追问。 在草花湾,霍阴阳见过那幅《广陵之曲》,虽然没有解开其中之秘,但他按照阴阳学说的学识去理解,发觉那首古曲谱,很有古怪,曲调间高低突兀,变化诡异,似有“乾阳剧转坤阴”之象,非常费解。 若是能得到《广陵之图》…… 霍阴阳正自胡思乱想,忽然两个彪形大汉,来到他的面前。 霍阴阳一愣,坏了,马上要开刀了么? 只见一个大汉掏出了他嘴里的破布团,将他的身子一推,推向洞外,霍阴阳问道:“去哪儿?你们不在这儿杀?” “你没病吧?既然是抓错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问我了吗?” 霍阴阳猛地精神起来,原来,我不会挨杀了。 另一个大汉对他说道:“对不起,我们抓错了,你走吧。” 等到走出洞口,霍阴阳眨眨眼,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道:“乖乖,老子这条命,敢情还在自己身上,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恶梦?” 两个大汉,又将霍阴阳黑布蒙了脸,驮在马背上。 马蹄的的,奔驰了一阵,霍阴阳肚子被马背揉搓得又差点吐出来,直到上了大路,马上的汉子把霍阴阳绑绳解开,黑布拿掉,沉着脸对他说:“这里的事,请你保密,不准对别人说起,否则,开膛挖心。” “是是是。” 等到骑马汉子走远了。霍阴阳揉着肚子,破口大骂,“奶奶的,保你祖宗个屁的密,等老子带了队伍,抄了你的妖精洞,一个个绑起来,先打上三百鞭子,屁股开花……” 第33章 神仙下凡(求收藏推荐)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一个身材瘦削,面色白净的人,穿件破旧的灰色长衫,满身的文雅书卷气,象个旧时的书生秀才,站在核桃峪郁郁葱葱的树林草地边,倒背着手,欣赏着面前的苍翠美景,吟咏起古诗来。 南宫仕在腊月的搀扶下,匆匆越过山坡,向这边走来。 “不用搀,我自己能走。” 这个“书生”迎着南宫仕走上来,呵呵一笑,“南宫,我来晚了。” “您是县委派来的管先生吗?” 县委为加强草花湾游击队的政治工作,派这个叫做“管波”的同志,任游击队的指导员。 “是我,管波,他们都叫我管神仙。” “神仙?”腊月嘻嘻地笑起来。 “呵呵,时间久了,你们就知道我这个‘神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管波笑哈哈地开着玩笑。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乐天派。 本来,南宫仕听说管指导员文化高深,满肚子墨水,还担心不好相处,现在一看,大家一见如故,嘻嘻哈哈,竟然异常融洽。他心里的担忧完全消散了。 大家坐到虞老人的草屋前,管波大赞核桃峪的山水风光,“我叫管神仙,可是到了核桃峪才知道,你们生活在奇石峭壁之上,花香鸟语之间,出门便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多少楼台烟雨中……原来你们才是神仙啊,呵呵。” 他说的这些咬文嚼字的话,让南宫仕和虞腊月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很新鲜。 “闲话少提,”管波掏出一杆旱烟袋,装上半锅烟末,点燃吸了一口,笑模笑样地说:“我来晚了,是因为半路拐了个弯,到野狼谷绕了一趟。” “野狼谷?” “对,土匪熊老八的老窝。那里山高林密,风光也不错,不过比起核桃峪的鸟语花香,还是差远了……” 南宫仕心道:管指导员绝不是欣赏风景去了,他一定是闻听了野狼谷有什么异常情况。 果然,管波继续说道:“南宫,我这一趟,没有白绕,熊老八的熊窝里,果然有大有风水……我在那里发现了《广陵之图》的踪迹。” “那……管指导员,你说,那个广陵谱,还有广陵图,秘密宝藏什么的传说,有准儿吗?” “有准儿,”管波肯定地说:“咱们国家历史悠久,文化经济财富旷世罕匹,别的不说,就说古墓葬、古遗迹、古藏书……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遗存,海了去了。三国时期,天下混战,好多地方军队的给养粮草,你们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 “靠挖坟盗墓,”管波摇了摇烟袋,“挖出来的宝藏,变卖成钱财。供给战争。你们想想,战争得需要多少钱?地下埋藏的宝藏,究竟又有多少?” 南宫仕瞪大了眼睛。 他打死特务,得到《广陵之曲》以后,并未对这些东西真正感兴趣,现在听管波一说,才重视起来。 “更重要的是,如今日本鬼子已经闻听了这个宝藏密码的消息,正在加紧搜寻,想把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宝藏,给偷运到日本去,这咱们能答应么?” 管波磕磕烟锅里的烟灰,继续说道:“因此,我听说野狼谷里惊现《广陵之图》踪迹,赶紧闻风而动,前往侦察。” “那……” “没找到,”管波抽着烟摇了摇头,“我秘密寻访,但熊老八的老窝很是隐蔽,我又不敢孤身深入,具体线索,还未摸到,只听说那图曾经有人看见过。熊老八的手下,在深山古洞里迷了路,被一个神秘的猎户所救,看见过这张图。” 聊了一阵,几个人都觉得疑点甚多,只好先放下,等日后有机会,再深入野狼谷,寻找宝图。 管波在核桃峪住了下来。 很快,南宫仕和腊月、虞老人就发现,管波果然就真的和“神仙“差不多。 他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文学音乐,甚至星象占卜,农桑渔猎……无所不晓,万事皆通,简直没有他不懂的事,什么事让他说起来,都头头是道,往往让人茅塞顿开。 南宫仕跟着虞老人练武,他也能在旁边指点: “南宫,阴阳九刀,之所以冠名阴阳,这里定有讲究。阴能补阳,阳又补阴,这是因为万物都有始有终,循环往复,无上无休,你看这招……豹刀,明明是巧妙地运用了阴阳相谐的原理,攻敌之所必救,而在敌人欲图反击的时候,突然变化,采阴补阳,转瞬间就把敌人的路线给封死了,一招下去,非死即伤……” 习武之人,往往文墨不通,语言表达能力有别,因而使教授时难以传情达意,使好些武功的高深精妙之处,让人难以意会。 管波知识渊博,高屋建瓴,他以大我解小我,以万物生化变易之律,解说武功诀窍,刹那间便把好多难解的细微之处,巧妙详述,使人猛然融会贯通。 南宫仕经他点拨,往往是迅速理解,立刻掌握,把虞老人教的阴阳九刀,达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 虞老人也异常高兴,“管指导员,你原来是个武学行家。” “不不,我根本就不懂武,更没练过,手无缚鸡之力。”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南宫,武功一道,在于把凝于掌、脚、刀之上的能量,迅速加于敌身,而能量的突然置换,动不如势,曲不如直,你看你这刀……蛇刀,远没达到蛇圆润柔和,伸缩自如之的地步,为什么呢?据我看,你这一脚,出得太急了……” “急了?” “嗯,咱们全身的肌肉骨骼,都有自己的张力限度,过急则疲,你这一脚看似威猛,实则带动腰侧肌、二头肌有一个侧向加速度,使右腿张力暴增暴减,冲出了身体能承受的限度,大大影响了出刀的角度,没有达到阴刀补阳刀之效……” 虞老人惊异地说:“管指导员,你还说不会武功?你简直是世上少有的高手。” “虞老伯,我真不会武功,”管波抽着烟袋,站在挥刀练功的南宫仕旁边,神态悠闲,笑呵呵地说:“我父亲是城里的图书馆馆员,我从小爱看书,把馆里藏书几乎翻了个遍,因此书本知识学了不少,满肚子之乎者也。” “哦,怪不得你如此渊博。” “呵呵,真到了战场上,我谁都打不过。还得靠南宫仕他们这些勇如猛虎的小伙子。” 管波给南宫仕画了好多图。 “南宫,你看,西洋拳击,讲究的是步伐和攻守的平衡,最重防守反击。” “哦,”南宫仕听他讲解西洋拳击的要诀和精义,觉得大受裨益,对中国武术的针对性又加深了领悟。 管波画出泰拳招式。 “南宫,泰国人长得矮小精瘦,但为什么泰拳横行天下?你看,他们这些基本招式,根本就没有套路,最讲究肘和膝的配合,铜肘铁膝,连环进击,从而陡增威力……” “管指导员,你简直是活神仙,神仙下凡。” “哈哈,我早说过,我这个管神仙的称号,那是货真价实的。” 管波把拳击、泰拳、美洲柔术、欧洲剑术、印度瑜伽术……世上其它林林总总的武功,都画成图画,讲给南宫仕听,这些知识,都是虞老人所不知道的,因此,南宫仕、虞腊月、虞老人都津津有味地跟他学习。 他成了武术总教习。 南宫仕仔细揣摩,潜心学习,在管波的指导下,摸索武功之道,运用到“阴阳九刀”的招式里。 阴阳九刀使起来,逐渐日益运转自如,随心所欲,威力大增。 虞老人捻着胡子微笑,“南宫,你所学,已经超过我所教授了,这原因一是你自己的聪明,二是管指导员学究天人,让你处处时时,灵台开悟。” 南宫仕潜心习武的同时,时刻在盼望着另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赶紧养好伤,回到部队,参加战斗。 管波叼着烟袋,不慌不忙地说:“过两天,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部队。而且,你别以为我是光杆司令,来给你当指导员,我还给你带来一个排的兵力呐。” “啊?这……真的吗?”南宫仕喜出望外。 “呵呵,不过这些兵力还得咱们费点事……是这样,南宫,你听说千户镇里的新民会长,搞天地仁武会的事了吗?” “听说了啊。” “这可是个宝贵的机会啊,”管波拿下烟袋,认真地说:“新民会欺骗老百姓,把年轻人都哄骗去练武,是为了巩固他们的统治,给日本鬼子服务。那么咱们为什么不能揭穿他们,把这些受骗的年轻人,拉到抗日队伍里来呢?” “对呀,”南宫仕一拍巴掌,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管指导员,你简直……真是神仙。” 第34章 拾粪派 一辆带着布棚软垫的马车,缓缓停在千户镇里的大街上。 这种马车铺着棉垫,装饰华丽,是大户人家出门乘坐的。 一个十几岁的富家小姐,从车上下来,旁边两个跟班随从,陪着笑说道:“二小姐,到了。前面就是。” 镇子里,原来当作杂货集市的空场上,搭了一个高台,台前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台上扯着一条横幅,上写着:“天地仁武会以武会友擂台赛”几个字。 台旁摆着几面大鼓,发出“咚咚咚”的擂鼓声,更显热闹。 摆擂台,自古便受民众欢迎,设擂比武,往往吸引附近各村民众,前往围观,此时,台下人来人往,观众越聚越多,四乡八寨的人,都往这块场地中央聚集,象这家“二小姐”这样的彩棚马车,街口停了不少。 一个青布包头,充当司仪的精壮汉子,走上台去。 “各位父老乡亲,”这汉子朝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拱了拱手,“今天以武会友擂台赛,正式开始,本镇天地仁武会,广纳贤士,有愿意登台献技者,请上台来。” 喊了几声,台下并无人响应。于是“仁武会”派出两个会员,在台上表演刀枪对练。 两个头包青布的年轻人,各持刀枪,演了一路花枪破刀,两个人刀来枪往,身法甚是快捷,台上人影闪展腾挪,疾转忙窜,一招一式,姿态威武。 台下观众,喝起彩来,“好。” 有一个声音,叫道:“挺好看。” 乍听去,似乎是出言夸奖,细一品味,却又不象。武艺之道,在于对阵,以输赢判高下。“好看”对于练武来说,并非谀词。 台上,两人对练越演越快,一个年轻人耍了个“大鹏展翅”,猛翻一个倒毛跟头,凌空飞起,再稳稳落地,观众们又是一阵掌声。 “小心屁股,”那个声音又叫起来。 这句话,又象调侃了,惹得周遭一片哄笑,其实这人的话蛮有道理,对练之时,如此空翻,除了姿态美丽,毫无用处,对手若一枪刺出,岂不正好扎中屁股? 台上,对练结束,两人朝台下拱手行礼,相继退下。 司仪走上来,朝着刚才台下说话的人喊道:“先生,若有指教,请上台来。”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人看去。 这人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农民打扮,黑粗布裤褂,身上还背了一个柳条粪筐,似乎刚刚从外面捡粪回来。 这农民嘻嘻一笑,说道:“我不去,我是拾粪的,台上有粪么?” “哈哈哈,”全场哄笑大笑起来。 更有爱凑热闹的人,在旁边添油加醋,“好,”“有啊,台上放着现成的一泡大粪……” “嘻嘻,哈哈……” 台下,那个坐着彩棚马车来看热闹的富家小姐,此时却没注意闲汉们胡乱打趣,也没注意台上是否打斗,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台子侧面,一个打鼓的侍从。 为了壮声势,比武台两侧,各有两人拿着鼓槌,专门敲鼓。其中一个敲鼓侍从,大眼睛宽脑门,长得瘦削精干。 这人正是南宫仕。 原来南宫仕和管波秘密潜入千户镇,报名混进“比武擂台赛”里充当杂役。暗中侦察。 刚才台上表演刀枪对练,让南宫仕非常失望,这俩人的套路对打,显然都是编排好的固定程式,一招一式,中规中矩,虽然花哨好看,却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 南宫仕练习“阴阳九刀”以来,武功与眼力,同时大进,而管波象“神仙”一样给他讲解世上诸般武功诀窍,更是如同钢刀淬火,把熔炉里打锻的百炼钢,催化得刚柔相济。 每天都沉浸在武学要旨里的南宫仕,眼光见识,几乎一日千里,只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没好,没办法把脑中所学,尽都练成实实在在的功夫。 但现在凭目光而论,南宫仕胸中包罗万象,见闻广博,已经非常厉害,台上这套刀枪对练,在他眼里,自然瞧上去不值一哂,如同小孩子玩闹一般。 他轻轻摇了摇头,随便敲了两下鼓。“咚,咚——”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扯动了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富家小姐,穿了一身紫色裤褂,正满脸惊喜,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抿着嘴冲他笑。 南宫仕愣了一下,仔细一端详,认了出来,这一身富贵打扮的小姑娘,正是荷花寨里的二小姐何碧瑶。 他吃了一惊,何碧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她…… 这个闲来无事的富家小姐,一定是远道而来看“擂台比武”热闹的,若是小姑娘胸无城府,冒冒失失叫破了,那就坏了。 何碧瑶凑上来,小声说:“南宫,是你,放心吧,我知道深浅。” 南宫仕一块石头落了地,朝她笑着点点头,“二小姐,你好。” “你……叫我碧瑶。”何二小姐冲着南宫仕眨了眨大眼睛,微微一笑,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见了你真高兴。我不给你捣乱,呆会散了场,我找你说话。” 说罢,她朝南宫仕调皮地眨眨眼,又挤进看热闹的人群里。 此时擂台下面,大家正乱哄哄地嚷着叫着,又笑又叫,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这两人的搭话。原来那个背着粪筐的农民,已经站到了擂台上。 让人好笑的是,他若是上台比武,应该把粪筐放下才是。但是这人满脸嘻笑,笼着手,背后依然背着那个破旧的柳条筐子,就象上台“拾粪”一般。 和拾粪农民对面站立的,是一个头包青布的汉子,身材剽悍,精神抖擞,臂膀肌肉隆起,身强体壮。月白汗衫上写着“仁武”二字,显然是“天地仁武会”派出比武的武士。 武士按照规矩,抱拳施礼,“有请。” 农民却似不懂,依旧把两手笼着,缩肩拱背,朝他点头嬉笑,“嘿嘿,不客气。” 这俩人站在台上,一个英武,一个散漫,一个精神勃发,一个缩头缩脑,看上别有趣味,台下观众,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请问您练的是哪派武功?” 农民扬着脖子说道:“我是拾粪派。” “哗——”台下观众,满场全都哄堂大笑。 第35章 擂台比武(求收藏推荐) “拾粪派”武功,古来绝无。以此话应答,无疑是调侃戏谑之意。 台上的武士登时勃然大怒,这农民刚才屡次出言讥讽,早已让他们心里不满,当下也不再说话,飞起一脚,向农民踢去。 这武士身高体壮,猛地飞脚踢人,力大势沉,撩起一股微风,脚尖将及农民身体,却踢了个空。 农民脸上微笑依然,只把身子略转,便躲过了这一脚,相差不过分毫,脚尖堪堪擦着粗布衣衫飞过。他身后背着的粪筐,却猛地晃荡过来,磕在武士的屁股上。 粪筐一磕,不痛不痒,却让武士很是尴尬,他一脚飞出,下招即至,横肘侧击,打向农民的肩膀。此时两人身体相傍,近身突击,肘力最强,若是撞中,必然一肘将农民击翻。 农民身子再转,斜身跨步,歪头缩肩,姿势甚是难看,却又在毫厘之间,躲过肘击。 此时台下观众,都已经看出这个拾粪农民其实身怀武功,只不过是装模作样,打诨插科,武士出手迅捷有力,功夫不俗,然而连击不中,足见农民对他的进攻了如指掌,应对有余。 武士一肘击空,突然一记左勾拳。 这两式衔接紧密,一气呵成,是很厉害的杀着,农民不敢硬接,脚下一纵,向后疾闪,武士的左勾拳来势如电,猛地打到农民面前。 两个人的身体,疾进疾退。 农民在后退闪避的同时,肩膀上的粪筐,并未随身而退,人背着粪筐,并不紧束,稍一动作过猛,筐便脱身,此时农民往后闪避得急,粪筐已经离了肩膀。 武士的左拳,堪堪击到农民的脑袋,却又是差了毫厘,将要击中之时,劲力已经到头,距离农民的鼻梁脸孔,只差一毫。 然而这一拳击出,没有击中农民,却猛地遇到脱了身的粪筐,左臂直通通地穿过粪筐的弯梁,一下将粪筐套在了自己的臂膀上。 看起来,就好象是眨眼之间,粪筐换了主人,从农民身上,一下套到了武士身上。 “哗——”台下的观众,放声大笑。 这场面甚是滑稽,武士肩上套了个粪筐,不伦不类。 “你要这筐,拿去好了。”农民笑道。 武士气得满面通红,肩膀一抖,将破筐摔在地上。 在台子旁边敲鼓的南宫仕,看得非常过瘾,他早就看出来农民的武艺高出武士甚多,拿个粪筐戏耍武士,只是开开玩笑,他每一下转身,闪避,虽然未出一拳一掌,但拿捏的力度与角度,却是非常精准,正合虞老人讲的“阴阳轮转”之道,每次进退,力道使得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其实越是武功低劣的人,使出力道越没分寸,打击闪避,往往便过了火候,收放无度,给敌人造成可乘之机,台上的武士看似体壮力猛,实则出招屡犯“过犹不及”之大忌,这才被农民一再戏耍。 忽然台角上,又上来一人。 这是个魁梧的壮汉,比台上的精壮武士,还高了半头,穿一身黑布衫,掌大如箕,眼似铜铃,走起路来,让人觉得满台直颤。 这人是天地仁武会的“武术教官”,名叫郝大鹏。 此时台上正在剧斗的两个人,已经是洋相百出,武士拳打脚踢,农民一味闪避,两个人就象两只斗鸡,在场上转着圈飞跑,表面上是武士追农民,实则农民应付自如,花样百出,一会做个鬼脸,一会把台上的破筐头子踢起来,不论武士如何卖力追打,总不能打到他一根汗毛。 “下去,”郝大鹏冲着武士一瞪眼。 武士此时,心里正暗暗叫苦,他早已经看出来,农民武功,远胜自己,只是象猫扑老鼠那样,随意戏耍,只是苦于下不来台,没有办法。此时教官上台,正好解围,他使了个“千斤坠”,猛然放慢脚步,意欲收势罢手。 岂知那农民随机应变,见他收手,当即飞身扑上,飞腿踢他膝盖。 膝盖是人不得不防的部位,武士飞身后撤,农民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飞脚勾他脚髁。 南宫仕旁观者清,见农民使的正是“地趟拳”招式,只是运用之时稍加变化,勾绊缠扫,全攻下三路,逼得武士一退再退,两人登时情势逆转,刚才是武士追,农民跑,而现在武士退,农民追,角色陡然互换。 “好,敌势定我势,敌退我追,正是盛而衰,阴而阳的本意。”南宫仕看得高兴,心里暗暗喝彩。举起鼓槌,“咚咚”使劲敲了两下。 武士再退一步,忽然踏着了那只破筐。 破筐扔在台上,碍手碍脚,但却无暇将其扔到台下,此时一脚踏上,“嚓咔”一下被踩得稀烂,而武士正被农民逼得手忙脚乱,身子一滑,差点跌倒。 身后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扶住。 扶住武士的人正是教官郝大鹏。他沉着脸喝道:“退下去。” “是。”武士答应一声,站稳脚跟。却见那个农民嘻嘻一笑,转身便走。 “你站住。”郝大鹏喝道。 “咦?你不是让我退下去么?” 郝大鹏一抱拳,“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当,小人毛阿狗。” 底下又是一阵哄笑,“毛阿狗”显然是个随口胡编的假名字,这个身怀武功的农民,看来大有“搅局”之意。将一个好好的“擂台比武”,搅得洋相百出。 郝大鹏不再搭话,伸手向前一抓。 这一抓,犹如一只钢钩,陡然而至,他拳大如钵,伸掌似箕,登时将面前三尺方圆,尽皆笼罩在掌影之下。郝大鹏身材高大,臂粗手长,伸掌抓出气势雄浑,威风凛凛, 一出手,尽显高手风范。 南宫仕看得高兴,叫了一声:“好,”使劲敲了两下鼓。 “毛阿狗”身子一矮,踢出一腿。 这一招,又是地趟拳,南宫仕看得明白,郝大鹏力大势猛,毛阿狗不去硬接,矮身踢腿,正是攻其之所必救,既避过敌掌,又攻敌根基,守中带攻,策略十分高明。 哪知道,郝大鹏根本不躲不闪,右臂直落,改抓为砸,蒜钵大的拳头,直向毛阿狗砸下。 南宫仕一愣,敌人进攻,须力避才是,郝大鹏怎么不躲闪招架? 他脑子一转,瞬间便明白过来,郝大鹏腰如墙,腿如柱,一身横练功夫,他是拼着挨毛阿狗一腿,手上招式不收,径直砸下,看似两败俱伤,其实是大大占便宜,毛阿狗一脚踢不倒他,而他的铁拳若是砸中毛阿狗,其势雷霆万钧,岂不当场便砸断毛阿狗的骨头? 以己之长,掩己之短。以盛阳补蓑阴,正是此意。 闪避,显然不是郝大鹏所长,而我既然不怕他踢,又何必闪避? 南宫仕大叫一声:“好,”脑子里一阵兴奋,武功一道,处处是窍门,看到酣处,只觉得豁然开朗,喜不自胜。 只此一招,郝大鹏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如此看似“不讲理”的野蛮打法,毛阿狗功夫再高,又该如何破解招架? 第36章 袖箭忽发,秘如鬼魅 台上,郝大鹏一拳砸出,势如重锤,姿势恰似“砂钵捣蒜”,然而这一槌下去,只怕要将“蒜”捣得稀烂了。 毛阿狗身形甚快,瞬间收腿,往外一翻,一招“滚地龙”,堪堪避开开碑裂石的一拳,却已经颇为狼狈。 郝大鹏往前一跨,飞脚便跺,“嗵”的一声,熊掌般的大脚踏在台上,扬起一阵尘烟。 毛阿狗象一只灵活的陀螺,飞身一转,一拳打在郝大鹏右肩。 郝大鹏依旧不躲不闪,身中一拳,恍若不觉,横肘反击,他这“不防守”打法大占便宜,出招迎敌而上,迅捷无比,让毛阿狗几乎无所适从。一肘飞来,擦着毛阿狗额角飞过,只差分毫。 这一肘,让毛阿狗大惊失色,他的“铁臂钢肘”壮如粗杠,若是击中了脑袋,还不当场击晕击死? 毛阿狗身如飞燕,猛地向后一窜,面对这只硕壮的“狗熊”般对手,有些一筹莫展,正在踌躇,郝大鹏飞身再上,一脚踢起,直奔毛阿狗的下盘。 这一脚来势如风,把“北腿”之长发挥出来,大有“脚踢南山猛虎”之威,郝大鹏身子硕壮,却一点也不迟笨,动作敏捷,招式巧妙。 南宫仕看得明白,他与毛阿狗对敌,并非“躲不开”对方攻势,而是故意不躲,以力压人,这种“欺负人”的策略正是尽展所长。 毛阿狗身子斜扑,使个“猴子绕树”,瞬间飞移三尺,又一拳打出,未及打实,沾身即走,横跨半步,又飞出一腿,腿到中途,招数又变,一脚跺向郝大鹏脚背。 原来毛阿狗极为机灵,敌变我变,与这样的“黑熊”对阵,寻常打法完全被动,因此取个“游斗”策略,以巧对拙,以快对重。 台上两人打开了势,只见毛阿狗身法轻快,忽东忽西,穿花绕树一般围着郝大鹏乱转,偶尔瞅着机会打出一拳,踢出一腿,都是沾身即走。 “咚咚咚,”南宫仕看得高兴,使劲敲鼓。 他脑后凑上一个人来,小声问道:“南宫,你遇到郝大鹏这样的熊瞎子,怎么办?” 这人是管波,也在充当擂台赛的“杂役”。 “好办得很,他不怕打,还不怕杀吗?拿刀去砍,我不信他不躲。” “若是手里没刀呢?” “踢裆插喉,抓眼踹膝,攻敌之所必救。” 管波笑了笑,“对,任何貌似强大,必有缺憾。” 这时候,台上却已经分出了胜负。 郝大鹏使个“飞脚连环锤”,出右腿,打左拳,出左腿,打右拳,一拳一腿轮番不停歇地攻击,拳出带风,脚踢带声,打得虎虎生威。 毛阿狗不敢硬接,一退再退,围着台边绕了大半圈,此时已经不是“游斗”,而变成了“逃跑”。 南宫仕心下赞叹,郝大鹏绝非靠着体壮肉厚赢人,他招数简练,动作迅捷,对战时极占上风,这是真正的格斗功夫,与套路对练的花拳绣腿迥然不同。 毛阿狗此时满是狼狈,只苦于不能脱身,郝大鹏打发了势,大吼一声,拳腿并进,势若惊雷,忽然“连环锤”变为“鹰爪”,一把抓住了毛阿狗的肩头。 台下不禁一片惊呼。 就连不懂武的人,此时也看了出来,被郝大鹏抓住,毛阿狗便陷入了绝境,缠身搏斗,必将惨败无疑,只怕转瞬便是骨断筋折之虞。 郝大鹏哈哈大笑,提起左拳,便欲一拳捣下,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金光,疾闪而至。 一只小小袖箭,直奔郝大鹏的脑袋。 袖箭带着风声,疾飞而至,郝大鹏再“铜筋铁骨”也不敢不躲,他大吃一惊,将身一侧,袖箭“忽”地从脑旁飞过。 这一愣神的功夫,毛阿狗猛踢一脚,踹中郝大鹏的大腿,肩头已经脱出,身子一翻,跳出圈外。 袖箭,来自台下。 郝大鹏面沉似水,不去理会毛阿狗,两眼向台下巡视,刚才这支袖箭,又快又准,显然是高手所发,若不是自己反应机敏,小箭就已经钉在脑袋上了。 台子下面,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幼挨挨挤挤,都被刚才台上的打斗吸引,个个兴高采烈,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又知道是谁射出了袖箭? “哪位朋友愿意赐教,请上台来。”郝大鹏朝台下说道。 他连嚷两遍,并没人应声。 “有能打败郝某者,赏大洋十块。” 然而嚷了两句,还是没人上台应战。刚才这一番剧斗,谁都看得出来,郝大鹏壮如黑熊,出手刚猛,并且皮粗肉厚,能抗摔打,跟这样的人对阵,先就吃亏三分,毛阿狗武功,已经很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又有谁敢再上台去捋虎毛? 过了一阵,仍然没人理会。 郝大鹏有些扫兴,拱了拱手,退到台边,坐在一张木凳上。 有司仪走上台来,朝大家喊道:“不论本会弟子,还是四乡民众,凡能在郝教官手下,半柱香内不败者,都赏大洋五块。本会弟子升任伍长,会外朋友,愿意加入本会者,优先录用,薪饷从优。” 台下嘤嘤嗡嗡,一片议论声。 此时战乱,岁月艰辛,民众大多食不果腹,能够一战赢得五块大洋,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甚为诱惑。 司仪嚷了两遍,台下仍然无人上台。于是从台侧走上两个“仁武会”的弟子,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跟郝大鹏对阵。 郝大鹏跟徒弟对打,自然不用全力,不过三招五式,便将徒弟放翻,台边上燃着两柱香,只烧过了不足二寸长的香头。 这样的“表演赛”,观念们看得索然无味,喝彩声也没了。 南宫仕敲了两通鼓,暗自摇头。这时候管波走上来对他耳语道:“南宫,该你上了。” “好。” 南宫仕放下鼓槌,走到台上。 第37章 阴阳刀,初试露锋芒 南宫仕并不算是仁武会弟子,只不过是擂台赛上临时雇的杂役,因此郝大鹏并不认识他。 台下观众,看见一个鼓手上台应战,又兴奋起来,鼓掌叫好。 南宫仕登上高台,朝着台下躬身行礼,又转身朝郝大鹏抱拳一礼,“郝师傅,冒犯了。” 郝大鹏站起身来,打量南宫仕,见此人身材瘦削,但气宇轩昂,浑身劲力,一双眼睛澄澈有神,豪气外露,周身上下,满是朝气勃发之状,他不敢大意,抱拳回礼,“敢问尊姓。” “小人姓牛,名叫牛大宝。”南宫仕胡诌了一个名字。 司仪在台边重新点上两柱香。郝大鹏与南宫仕相向站定。 南宫仕从习练“阴阳九刀”以来,除了和腊月对练,还从未与人对敌,此时面对一个壮如黑熊的高手,不禁有些心痒难耐。 但管波制定的策略是:只准输,不准赢。 不赢就不赢,老子也得掂量掂量你到底几斤几两。 南宫仕手起一掌,直劈郝大鹏右肋。 这一掌去势凌厉,南宫仕使的是阴阳刀法,以掌作刀,取“狼刀”之阴刀起手,恶狼扑食,往往阴冷无声,突袭忽至,刀势飞快而无声无息。 郝大鹏面色凝重,向右斜身。 南宫仕心里冷笑,“我还以为你敢象刚才一样,拼着挨上一掌,不躲不闪呢。只要你腾挪躲闪,那就好办。” 这一掌劈到中途,掌势忽变,以掌变勾,使出“鹰爪手”,直取郝大鹏裆部。 再强的武功,再壮的身子,也抵不住抓裆。 郝大鹏刚上手,便心下吃惊,他早已经看出南宫仕出招怪异,掌势如风,不敢再象刚才斗毛阿狗那样托大,因此斜身闪避,同时飞掌击向南宫仕右肩,但忽然发觉南宫仕一招只使了半招,忽然手掌箕张,抓向自己裤裆弱处,赶紧收掌后撤。 一招之间,郝大鹏连避两下,与刚才硬接毛阿狗拳掌时的不躲不闪,判若两人。 南宫仕心里一阵欢喜。 他没想到,阴阳九刀如此厉害,刀法没有一毫的花哨架势,每一出手都直取人的软处,郝大鹏如此凶蛮强悍的身体,也不敢撄其锋。 这还只是拿掌作刀,若是手中有刀,又何其锋锐? 自己以前,学过两年武功,只是浑打浑练,现在想来,只怕还及不上毛阿狗。 他正自胡思乱想,忽然郝大鹏一脚踢到。 郝大鹏又使出了刚才的绝技“飞脚连环锤”,拳脚交替,劲如疾风,南宫仕稍一迟延,便已失了先机,急切中又使出“地趟拳法”,连翻两下,堪堪躲开。 “好,”台后的仁武会弟子们,见教官占了上风,齐声欢呼。 南宫仕反应敏捷,身子疾退,勉强躲过郝大鹏势大力沉的飞脚飞拳,但郝大鹏这套“连环锤”绵延无尽,一占上风,便步步紧逼,台上,又掀起一阵拳风脚浪,象狂风暴雨般将南宫仕逼得步步后退。 南宫仕忽然觉得腿上一痛。 他的伤,目前还未痊愈,虽然没伤着骨头,但手术后时日尚短,奔跑纵跳,还不自如。 管波站在台下,却是暗暗着急。 按照商量好的计策,南宫仕上台,露上两手,不管两人孰高孰低,好歹输掉就是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好胜之心,太过强烈,自己从虞老人处学到的功夫,不使唤一番,总是心有不甘。 年轻就是年轻,一腔热血,头脑易热啊。 若果一招不慎,腿伤加重,就因小失大了。管波站在台下急得搓手。 此时台上,南宫仕已经反击,他靠着身子敏捷如豹,连着几个大撤步,间不容发间化解掉了郝大鹏的攻势,两掌齐出,直取郝大鹏两臂。 这两掌,使的是“猴刀”刀法,左手取阳刀,右手取阴刀。本来,一把刀不可能同时既使阴刀,又使阳刀,但南宫仕临时变化,两掌同发,阴阳互济,这两掌一个威猛,一个阴柔。 郝大鹏两臂一扬,硬挡硬架,他自恃力大,两人手臂相交,占便宜的自然还是自己。 南宫仕出手之后,招数立变,“猴刀”在出手途中,已经变为“虫刀”。 虫子细小无力,然而噬人却狠,又阴又毒,“虫刀”正取蚊虫微弱而毒性强大之意,以刀尖钻啄,力求刀力直透骨髓。 郝大鹏以力较力,双臂一挡,忽然南宫仕掌变为钩,指尖象两只小钻头,猛地在他臂上“啄”了一下。 郝大鹏闷哼一声,两臂一痛,但此人生性异常强悍,臂上吃痛而招式不停,飞起一脚直踢南宫仕下三路。 南宫仕一招得手,心中正自欢喜,却不想郝大鹏出腿也是异常迅急,“飞脚连环锤”重点乃是“飞脚”,双臂刚出,右腿已经旋风般飞腿踢出。 南宫仕第一次试手阴阳九刀,虽然以掌作刀,但仍然威力无俦,接连奏功,自然喜不自胜,直到郝大鹏飞脚直踢自己裆部,这才心里猛然一惊。 坏了,我怎么又忘乎所以了? 这个毛病,曾经让自己吃了一颗枪弹,幸亏同志们舍命相救,核桃峪养伤,目前伤还没好,人家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我这伤疤还没好呢。 南宫仕收身收腿,狠命向后一倒。 这一下,形势直转,南宫仕本来刚刚稍占上风,马上便突然被动,饶是他动作敏捷,还是未能躲过,腿上被郝大鹏脚尖扫了一下,南宫仕身子一翻,跌倒在地。 郝大鹏后足前跨,举起拳头便是一个连珠炮。南宫仕此时只能使用地趟拳的功底,翻滚闪避,偏偏此时,他右腿又是一痛。 两人每一下招式,都是兔起鹘落,沾身即走,稍有迟误,便露空隙,南宫仕咬了咬牙,左腿虚踢,力求阻得一阻,逃脱郝大鹏的连珠拳。 郝大鹏并不上当,没有理会他的踢腿,挺身出拳。就在这时,忽然眼前一花,一道寒光,直奔面门。 又是一只袖箭。 郝大鹏大惊,赶紧收身闪头,袖箭挟着一股风声,从他耳旁飞过。 南宫仕一个鲤鱼翻身,滚到一旁。 郝大鹏愣了一下,若不是这支袖箭飞来,自己本可以挥拳再打,乘胜追击,打对方一个狼狈不堪。但此时对方滚倒在地,若再上前补拳,不免气度尽失,近于无赖行径了。 他将手一拱,冲南宫仕说道:“承让。” 这场比武,他算是“赢了”,但是并不痛快,甚至涌上一阵恼怒,尤其是两只袖箭,总在关键时候,阻了自己的身手。 此时,场边上的香,早已经烧完了。 郝大鹏脸色阴沉,转身朝台下说道:“放袖箭的朋友,请现身一见。” 第38章 少女的酸涩 从台下,走上一个人来。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苗条,稚气未脱,梳着一条粗辫子,穿件暗红色的粗布衣裤,看模样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女。 这少女正是虞腊月。 她匆匆走上擂台,伸手把南宫仕拉起来,满脸关切,问道:“你的腿,怎么样?” “没事。” 腊月点点头,一手搀扶着南宫仕,“你走走看。” “真没事。” 腊月舒了一口气,放开南宫仕,扭头看看郝大鹏,“郝师傅,您是叫我么?” 郝大鹏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问道:“是你放的袖箭?” “是呀,”虞腊月冲他微笑了一下,“郝师傅,你明明已经赢了,何必赶尽杀绝?非要把人打伤,才痛快么?我放袖箭,只是觉得看不惯而已。” 这几句话说得在理,倒是把郝大鹏呛得不知道如何反驳。 虞腊月又说道:“郝师傅,你要是觉得我讨厌,尽管出手比划,如果不打,那我走了。” 这一来,郝大鹏又为难了,跟这个小姑娘对打? 眼看这个农家少女也不过十六七岁,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跟她打仗,胜之不武,输了……别说输了,便是让她打上一掌,踢上一脚,便是奇耻大辱。这种架,还是不打为妙,他朝腊月拱了拱手,“姑娘神箭,郝某佩服。” 他不说打,也不说不打,心道:“你既是来救人,那么赶紧下台,也就算了。” 偏偏台下,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一阵鼓噪,“打呀,打一场。”“既然上台了,哪有不打的道理?”乱乱哄哄,只想看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到底有何本事。 郝大鹏脸色尴尬。 腊月忽闪忽闪大眼睛,瞅瞅站在面前黑熊似的郝大鹏。 忽然南宫仕拉了腊月一把,“走,咱们下去。”此时南宫仕心下完全冷静下来,知道“比武”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任性拖延,易生变故。 “嗯,”腊月顺从地答应一声。抿嘴一笑,随着南宫仕走下台来。 这两人神态亲呢,言语无间,却让站在台上观点的另一个人,面露不悦。 这人便是何家二小姐何碧瑶。 何碧瑶看南宫仕上台比武,又惊又喜,南宫仕和郝大鹏拳来脚往,她虽然不懂武功,但看南宫仕身手矫健,姿态威武,心下暗暗欢喜,后来南宫仕被郝大鹏打倒,她又一阵担心。 后来腊月飞袖箭上台救人,让何碧瑶心情忽起忽落。 看着腊月和南宫仕亲密无间,走下台来,何碧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她年纪尚小,并不太懂男女情爱,但朦朦胧胧间,只觉得有些别扭,有些酸涩。 两脚不自觉地向前移动,挤开人群,向南宫仕走去。 但此时,南宫仕却被好几个人前呼后拥,给拉走了。 原来按照“天地仁武会”的计划,擂台比武,并不为了争强好胜,只是给自己“招贤纳士”做个噱头,吸引人们踊跃投奔,南宫仕大战郝大鹏,武功不弱,一柱香内不败,因此一下台,便给仁武会的人给拉走,怂恿召唤其“入会”。 南宫仕倒也爽快,一口答应。 他和管波,被人带领,走进镇子里的一座财主宅院,见到了仁武会的会长宋正豪。 宋正豪是个圆头圆脸的大胖子,两撇八字胡,他是镇上伪军小队长宋富贵的本家兄弟,宋家在千户镇是首家富户,财大气粗,良田千顷,骡马成群,方圆几十里内,跺一脚地皮乱颤。 “牛大宝,你年纪轻轻,武功很好,跟着我干,保你日后荣华富贵。” 宋正豪腆着大肚子,倒背着手,在青砖地面上踱方步。慢条斯理地说。 一个会武功的穷小子,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家丁而已。 宋正豪是个雄心勃勃的人,在千户镇当个土财主,离他“裂土封疆,出将入相”的宏大目标,相去甚远。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值此战乱年月,只有英雄豪杰,才能把握。 组织仁武会,只是他未来“中兴计划”的第一步。 “报告会长,我愿意效忠仁武会,随时听您命令。”南宫仕精神抖擞地说。 “嗯,很好,既然你武功好,提升你当伍长。” 南宫仕“入会”第一天便当了伍长。 进入“仁武会”,南宫仕发现,会里共有四十余人,大多是穷家小户的年轻人,为了混口饭吃。反正这样的乱世,窝在家里也有被“抓兵”的危险,反不如加入“仁武会”,每月还能领三斤棒子面。 南宫仕和管波秘密商定,把这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都给拉过来,加入游击队。 然而,让南宫仕没想到的是,他参加“训练”的第一天,便惹了乱子。 驻千户镇的伪军,有个日本教官,叫做黑川,这个日本鬼子平时就住在宋家大院里。 仁武会训练的时候,黑川便象个“太上皇”一样,穿着军装,背着手枪,瞪着一双牛眼,腆着肚子在旁边监督。 “不对吧,”南宫仕小声问一个叫包小乐的会员,“咱们仁武会,还归日本人管吗?” “咳,这你就不懂了,宋家哥俩都是日本人的奴才,仁武会还能差了槽口?你可别瞎说啊,我告诉你,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要不是为了领几斤棒子面,谁来干这个?” 敢怒不敢言,那就好办。 这天的训练是军事操课,踢正步,走队列,教官是一个伪军班长。 “伊里哇啦——”日本鬼子黑川,站在场子边上,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乱嚷乱叫。 教官喝道:“听着,太君说了,走得不齐,踢得没劲,再这么松松垮垮,每人打五十军棍。” 南宫仕心里有气,这简直就等于是加入了伪军嘛。 黑川从场边找了根木棒子,拎在手里,看谁走得不顺眼,不由分说,上去便给一棒。 这些加入仁武会的会员,除了南宫仕和和管波,都是当地农民,根本没受过军事训练,哪里会走得整齐?因此场上一会便响起黑川的怒吼,手里的木棒,一阵乱打。 没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全队的人,都挨过了打。 会员们就象包小乐说的一样,敢怒而不敢言,日本人在镇里就是“太上皇”,不论伪军还是民众,都得象祖宗一样供着。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鬼子教官,每人心里都骂了千百遍祖宗十八代。 中午吃饭的时候,人们都悄悄凑在一起,骂鬼子黑川,也骂会长宋正豪。管波和南宫仕利用这个时间,和大家交谈,了解情况,同时鼓励大家:“先慢慢熬着,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然而到了下午,出事了。 第39章 参加游击队(求收藏推荐) 包小乐身子瘦弱,踢了一会正步,身子发虚,脑门冒汗,更加跟不上脚步,鬼子教官黑川,瞪着眼睛哇哇怪叫,拿着棒子对包小乐一阵猛揍。 包小乐腿被打痛了,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队列里,有个叫史大山的汉子,会武功,那天擂台赛上比武,他就曾经上台表演对练,这人脾气耿直,最爱打抱不平。 他见黑川凶恶无度,反复欺负包小乐,看不下去了,上前猛跨一步,把被黑川打倒的包小乐拉起来,冲着黑川不满地说道:“大家走不好,练练就是了,老这么打下去,打残废了,怎么办?” “叭嘎——” 黑川见有人胆敢顶撞他,登时火冒三丈,不分青红皂白,举起棒子就朝史大山抡过去。 史大山不想与黑川对垒,后退一步。 黑川是蛮横惯了的,哪能容得一个中国人公然反抗自己的权威?瞪着眼睛伊里哇啦一阵怪叫,举着棒子一阵猛砸,史大山左躲右闪,腰上挨了两棒。 史大山再也忍不住,火了,他一把抓住黑川的胳膊,把棒子夺了下来。 黑川吓了一跳,他看着史大山喷火的眼神,后退了一步,一伸手,便把手枪掏了出来。 南宫仕看了管波一眼,管波冲他点了点头。 南宫仕跨出一步,高声叫道:“等一等。” 这时候,大多数会员的眼里,都象史大山一样,冒着怒火,不论如何,看着日本鬼子这样欺负中国人,但凡有良心的人,谁不愤怒? 南宫仕用眼睛狠狠盯着黑川,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君,请您放下枪,大家都是自家弟兄,还用得着拿刀动枪么?” “八嘎——” 南宫仕的眼神,象是一把刀。 他心里暗暗发狠,心说:“黑川,你要敢举枪,我就敢把你劈成两半儿。” 黑川的眼神,犹豫了。 南宫仕在擂台赛上的表现,让大家印象深刻,这个小伙子武功高强,谈吐有度,虽然年纪轻,俨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因此大多会员都对他服气。 大家都瞪着喷火的眼睛,聚拢过来,站在南宫仕身后。 黑川被这阵势,镇住了。他掏出枪来,拎在手里,始终也没敢再举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眼下空场上只有他一个日本人,一个心腹手下也没在身边,不由心里打了个冷颤, 这支王八盒子手枪,此时象是有千斤之重。 局势,就这样僵住了。 管波站了出来,他冲着大家摆了摆手,说道:“大伙儿都后退,黑川太君,也是好意,严格训练,也没什么嘛,大家不要计较了,先休息一会吧。” 他又扭头瞅着黑川说道:“太君,大家累了,咱们休息一会吧。” 他这一番话给黑川解了围,黑川也便就坡下驴,命令宣布“休息”。 大家把包小乐扶到场边的树荫下,坐在一起,每个人都愤愤不平,史大山骂道:“为了这三斤棒子面,就给鬼子当牛作马,老子不干了。” “小声,”管波说道:“你想不干,黑川能饶了你?” “我跟狗日的拼了。” 包小乐叹了一口气,“都怪咱们瞎了眼,为了几斤棒子面,加入这个劳什子仁武会,受这份罪。” “受这份罪,只怕还是轻的,”南宫仕冷笑一声,“弟兄们,这个架势,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日本鬼子训练咱们,为的是为什么?还不是把咱们当成士兵,将来上战场充炮灰?” 这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如果是为了练武,何必由日本鬼子进行军事训练? “奶奶的,当了汉奸了。”包小乐骂道。 大家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管波趁这机会,悄悄做起工作来,给大家讲解“抗日才能保家保国”的道理。 “上当了,”史大山粗声粗气地说:“反正我是不干了,宁可饿死,也不再当这份汉奸。” “嘘——”管波冲他一使眼色,“你别嚷,这事慢慢商量。” “还慢慢商量,我告诉你们,再这么下去,早晚得让黑川给折腾死。反正老子今天晚上就逃跑。” 谁知道,还没等他“逃跑”,宋正豪便派两个徒弟来找史大山,说是“会长有事和他商量”。 他们把史大山带走了。 会员们议论纷纷,都觉得史大山处境不妙,包小乐说:“姓宋的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怎么会容忍咱们反抗日本教官?我看,史大山这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也许会关禁闭。”“不会把他杀了吧?” “奶奶的,一定是杀一儆百。” 管波和南宫仕对望一眼,他们知道,眼下正是“揭竿而起”的最好时机。 “弟兄们,”南宫仕起身说道:“大家都看见了吧,咱们加入仁武会,到底是什么下场,日后的结果是什么,还用猜吗?” “可是咱们能怎么办?”有人怀疑地说:“入会的时候喝了朱砂发了誓,就算跑了,他们也会抓回来。” “牛兄弟,你给大家出个主意吧。” “我不姓牛,我叫南宫仕,是八路军游击队长。” 这句话,犹如一声霹雳,把大家都给震惊了。 千户镇是伪军驻地,仁武会是宋正豪的部属,八路军竟然敢深入虎穴,跑到镇子中心来,旁边的宋家大院,还有不远处的宋富贵据点,都有大批的敌人啊。 游击队长? 南宫仕神态自若,语气坚定,“弟兄们,我到这里来,一是侦察镇里的情形,二是告诉误入仁武会的弟兄们,宋氏兄弟发给大家棒子面,绝非善意……” “我们已经知道了。” “对,宋正豪骗咱们入会,用心险恶,因此我代表八路军,告诉各位弟兄,我们愿意协助大家脱险。想回家的或投亲靠友的,我们负责送出去,愿意加入游击队的,我们欢迎。”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包小乐第一个站出来说:“南宫队长,我参加八路,可是……史大山怎么办?他给抓走了……” “别担心,咱们马上去救他。” 这些仁武会会众,成分复杂,管波知道不能久拖,他绷起脸,正色说道:“弟兄们,南宫队长已经把话挑明了,何去何从,各人自己决定。但无论如何,必须保守秘密,敢于充当汉奸,给宋正豪通风报信者,杀。” “我参加游击队。”“我也参加。”“算上我一个。” 大家吵了一阵,开始乱哄哄地报名。 事情其实很容易想明白,在宋正豪和宋富贵兄弟的威压下,日后会有好果子吃么?就算能脱离仁武会,早晚也被抓了兵。 参加游击队。 好多会员,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围着南宫仕说:“队长,马上发枪吗?”“队长,咱们游击队,共有多少人?” ………… 第40章 刀劈教官 包小乐告诉南宫仕和管波,“队长,那个日本鬼子黑川,嘻嘻……他和宋正豪的老婆,私通,睡觉,嘻嘻……” “真无耻。” 愿意参加游击队的,一共二十余人。 南宫仕马上做了安排,一边帮助不愿意参军的人逃跑,协助他们投亲靠友,一边布置抢救被抓走的史大山。 南宫仕把自己的驳壳枪掖在腰里,短剑吞在袖子里。一阵又能参加战斗的兴奋感,开始在心头弥漫,他英气勃勃地朝着游击队的新队员们一挥手,“出发。” 一行十余人,悄悄从仁武会的住处,翻墙来到街上。 对面不远,便是宋家大宅。 此时夜色降临,街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远远近近一片漆黑,只有宋家豪宅里透出阵阵灯火, 一溜黑影,象是夜行的精灵,无声地迂回到宋家宅院的西北角。 一个矮胖子大力士,蹲在墙下,南宫仕登上他的肩膀,两个人搭了个人梯,南宫仕慢慢爬上墙头。 伸头向里看去,宅院里一座座正房偏房,一道道甬路,一个个花坛、月亮门,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乖乖,大户人家的住宅真气派,回廊房舍错综复杂,象个迷宫一样。 史大山在哪里呢? 两个人影,顺着甬路走过来。 这是两个女人,一主一仆,主人穿得花枝招展,发髻高挽,风姿绰约。旁边走个使女,提一盏红灯笼。 南宫仕悄悄从墙上溜下来,拔出短剑,贴着墙根,隐藏在黑暗的墙角里。 他的身后,包小乐、管波……队员们一个接着一个,都从墙上溜下来,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往前运动。 这两个女人,顺着甬路拐过墙角。 南宫仕一步跨出去,忽然又紧急停往,身子一缩,又退了回来。 这一瞬间,他看见,从甬路的尽头,又走过来一个男人。 这人迈着方步,嘴里轻轻哼着歌,摇摇摆摆地越走越近。 黑川! 南宫仕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大摇大摆,神气活现的家伙,正是日本教官黑川,王八蛋,他怎么忽然出现了? 按照管波事先制定的计划,潜入宋宅以后,先隐藏伏击,抓个家丁之类的俘虏,审问出史大山的下落,再行营救。这两个女人的出现,正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黑川突然出现,把事情搅和了。南宫仕屏住呼吸,缩回墙角,并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隐蔽。 黑川的嘴里,哼着日本歌曲,身子摇摇晃晃,似乎是喝醉了酒,得意忘形地越走越近。 这时候,那个提着灯笼的使女,把身一转,径自向别处走去。剩下主人独自站在甬路上。 “黑川君……”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走过来的黑川招手,嘴里媚态十足地召唤着。那种透到骨子里的荡意粉媚,说不出的甜和腻。 南宫仕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啊哈哈……”黑川得意地笑着,摇摇晃晃地走上来,一把挽住女人的胳膊。两个人亲亲热热,勾肩搭背。黑川搂着女人的肩膀,凑上去吻女人的脸。 “嘻嘻……” 躲在墙角的南宫仕,看得一阵脸红耳热。 这个女人一定是宋正豪的老婆。无耻贱货。 一对狗男女,互相搂抱着,朝侧面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里走过去。一路调戏嘻笑,荡声媚语。 他们丝毫没察觉墙角阴影里,隐藏着一群即将吃人的老虎。 南宫仕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管波上来了。 管波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耳语道:“杀了。” 南宫仕恍然大悟,对呀,眼下不正是杀掉黑川教官的最好机会吗? 我真马虎,只想着救史大山了。 他心里陡然兴奋起来,手持短剑,高抬腿轻撂步,拐过墙角,向前走去,此时,这对狗男女已经走进了房内,那扇雕花木门,已经关上了。 南宫仕两个箭步窜过去。 一推雕花木门,门没动,从里边闩上了。南宫仕把短剑的剑刃插进门缝,慢慢向左拨动,门闩慢慢移动。 “吱——”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屋里又传来男女调笑声,一阵阵“呜呜嗯嗯”的浪荡声音,传入耳鼓,让南宫仕这个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年轻人心里一阵狂跳。 “哟稀……哈哈……” 南宫仕猛地掀开了门帘。 屋里,一片不堪入目之状,黑川正搂抱着浓妆艳抹的女人,肆意调笑,两个人眉目含春,蜜意正浓,黑川喷着酒气,一边狂笑,一边去解女人的上衣。 南宫仕的突然闯入,让俩人都吓了一跳。 “呀——”黑川反应也快,迅速推开女人,跳起身来,想去抓挂在衣架上的手枪。 南宫仕短剑一挥,身子象一阵风一样,纵身跳起,直刺过去。短剑亮起一溜寒光。 黑川来不及取枪了,他紧急中往旁边闪身,堪堪躲开剑锋,飞起一脚,踢向南宫仕手腕。 “好,”南宫仕赞了一声,这小子身法迅捷,功夫也不错。 短剑不停,划个半弧,斜着劈向黑川的脖子,这一下,使的正是“阴阳刀法”。 南宫仕刀法步法,一气呵成,招式连接间几无缝隙,把阴阳刀法中阴阳互补转换的要旨,发挥出来,饶是黑川动作灵活,这一剑,未能躲开。 “嗤”的一声,短剑的剑刃,划着了黑川的脖子。 鲜血登时涌出,把黑川的脖颈染得血淋淋一片。 “啊——”宋正豪的老婆惊叫一声,抱着脑袋缩往墙角。 南宫仕心里一喜,他没有想到,阴阳刀刚出手,便有如此威力。 那回与郝大鹏对阵,他是以掌作刀。 这回,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可以好好试试阴阳刀的神威了。 而且,这回不是擂台比武,是性命相搏。 黑川嘴里低吼了一声,这一刀,让他陷入了疯狂状态,很显然,眼前是你死我活。他象一头被逼到墙角的野兽,眼里放着凶光,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南宫仕身子纵起,也怒吼了一声,短剑舞起一片雪花般的剑光,直上直下的抡劈。 这招“豹刀”威猛无伦,模拟豹子扑食,一往无前之状,短剑剑刃直上直下,状如疾风骤雨,声势骇人,黑川赤手空拳,难撄其锋,心下大骇,往旁边疾闪。 南宫仕要的,便是这一闪。 短剑劈出,随即拐弯,这一拐,妙到毫颠,毫无征兆间,直劈便变成了斜刺,招数变得无声无息,自然而然,阴阳刀流转于无形的特点,在机敏善用的南宫仕手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剑刃,突然便刺进了黑川的胸膛。 没有拦阻,没有接招,没有预感,劈下来的剑,就忽然改了方向,径直捅进了胸口。 “嗤——” 仿佛一声轻微的裂帛声。 黑川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不敢相信,他没闹明白,剑是怎么刺过来的。 黑川动作够快的了,他躲闪南宫仕的直劈,腿还飞起来踢南宫仕左胯,守中有攻,不能算不厉害,短剑剑尖入腹,他的腿已经踢到了南宫仕的腰际。 南宫仕咬了咬牙,手拄着剑尖,往前一按。 短剑连着黑川的身子,被南宫仕推着连退两步。 鲜血,顺着短剑的血槽,汩汩涌出。 第41章 第一回合,带着胜利悄然而走 “呀——”宋正豪的老婆大叫一声,却被人马上捂住了嘴巴。包小乐、管波等人都涌进屋里来。 黑川的身子“咕咚”倒在地上。 南宫仕拔出短剑,剑尖上的血珠,还在一滴滴往下淌。 管波瞪着眼睛,吓唬宋正豪老婆,“别嚷,你们抓来的那个大个子会员,关押在哪儿?不老实,也把你抹了脖子。” “不……不关我的事,他们……都在小黑屋,在……在东北角……” 包小乐将这女人捆起来,塞住嘴巴。嘴里讥讽地骂道:“宋太太,不,应该叫你黑川太太,是吧?什么时候随着黑川太君回东洋国啊……” 管波把黑川那身黄呢子军服穿在身上,挎上他那把盒子枪。 “不象不象,”包小乐直摇头,“黑川那么胖……” “凑合着吧。” 没时间仔细化装,一行人走出屋子,按照宋正豪老婆指点的路径,走向东北角。 管波走在前面,南宫仕将短剑吞进袖口,象个随从似的跟在管波身后,其余的队员都躲在墙角阴影里。 路上遇到了一个家丁,提着个食盒,匆匆走在甬路上。 家丁见到穿军装的“黑川”,鞠了个躬,避在一旁,管波扭过脸去,嘴里“叽里骨碌”嘟囔了两句“日本话”,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黑乎乎的夜色里,没露出破绽。 院子的东北角,果然有个矮小的黑屋,门前站着个家丁。 “伊里哇啦,”管波老远便嘀咕自造的日本话。 那家丁果然上当了,朝着走过来的“黑川教官”欠身行礼。等管波和南宫仕走到身边了,家丁这才发现不对劲,这个“黑川太君”怎么忽然变瘦了? 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 家丁嘴里“啊”地叫了一声。往后便躲。 晚了。南宫仕不等家丁做出反应,已经飞身扑过去, 从家丁的反应及动作上,南宫仕已经看出这是个“笨蛋”,对付他,根本用不着什么阴阳刀。 短剑出袖,剑刃都没用,剑柄象一把捣蒜锤子,一下捣在家丁的太阳穴上。登时将他打晕。 “好。”管波禁不住赞叹了一声, 南宫仕每一次与人打斗,技法都在进步。 这个小伙子,反应速度就象闪电一样,应变策略,肌肉应激能力,都棒得呱呱叫,拿虞老人的话来说,是个学武的天才。 包小乐等人都奔了过来,扭开小黑屋的门锁。 屋里,响起一声怒吼:“你奶奶的,老子就是要造反。” “史大山。” “再给老子灌两桶……咦?你是……小乐?” 史大山晃着身子,踉跄着走出来,暗淡的光线下,可以看见他脸上道道血痕,腆着个大肚子,走路站不稳,显然是刚刚受过刑。 “他们灌你辣椒水了?”管波上前扶住史大山。 “嗯,没事,就当喝了两杯。” 几个人搀扶着史大山,迅速出屋奔向墙角,七手八脚,把史大山推上墙去。 南宫仕断后,看着一个又一个黑影,逾墙而出,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回身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宋家大院,嘴里“呸”了一声,心里说道:“宋正豪,这只是第一个回合,以后,草花湾游击队,还有和你打交道的时候,后会有期,再见了。” 他紧跑几步,身子往上一窜,黑黑的夜色里,象是一只敏捷的豹子,窜上墙去。 第42章 战士生来要战斗 南宫仕和管波带着二十余人的新队员,夜行军赶到了草花湾。 姜水生和焦神枪喜出望外,队伍一下子扩充了一倍,近五十人的队伍,已经是一支象模象样的游击队了。 队伍当即进行了整编,原来的两个班,扩充为两个小队,由姜水生和焦顺任小队长。每小队下设两个班。 管波代表上级党组织,宣布了游击队的任命。新队员老队员,都一片欢腾。尤其是队长南宫仕伤愈归队,更是让战士们欢欣鼓舞,信心倍增。 人员增多了,武器便不够用了,没枪的战士,只好先配备大刀、匕首。 南宫仕立刻开展了军事训练。 焦神枪和姜水生负责教练射击、运动、冲锋、包围等军事课目。指导员管波负责政治教育。南宫仕亲自教授拼刺格斗。 他将阴阳刀法进行简化,教给战士们。 苇塘边,草地上,响起一阵阵喊杀声。 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手里拿着大刀、匕首,挥舞拼刺,格斗对练,耍得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草花湾里,一片火热的练兵热潮。 管波对南宫仕说:“你不是缴获了一张《广陵之曲》么?拿来给我看看。” “好。” 南宫仕答应完了,却挠了挠脑袋,“糟糕,龙连长临走的时候,把那张谱留给我了,可是……我给放到哪里去了?我得想想,你别急……” “啊?”管波大吃一惊,“南宫,你这个人啊,聪明机敏,反应快,脑子活,可就是这个马马虎虎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这可不行啊。” 南宫仕嘿嘿一笑,管波正说着了他的痛处。一语中的。 一脸尴尬。 “南宫,”管波皱了皱眉头,“这个马虎大意,脑子爱发热的毛病,以后要误事的。你可真得改改了。” “是,指导员,我一定改。” 想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南宫仕急匆匆地从驻地营房的屋顶上,把那张《广陵之曲》取了下来,送到管波手里。 “老神仙,终于找到了。嘿嘿。” 管波拿过《广陵之曲》,找了个背阴,摊开在膝盖上,仔细辨识,“南宫,以后你得注意,这东西是文物,不能暴晒,更不能淋雨。” “是吗?这么娇贵?” 管波看了半天,歪头思索。 “指导员……活神仙,你看明白了吗?”南宫仕催促道。 这时,姜水生等几个战士,也都凑了过来。 “嗯,有门道,”管波用手指点着曲谱上的古怪文字,“你们看,这首古谱,从表面上看,是一道咏颂南方景物之曲,但若仔细辨别,它里面藏着很多古怪。真是奇怪……” 南宫仕和其它战士们,都认不了几个字,既是文盲,更是曲盲,都瞪着眼睛听管波讲解。 “曲调,总得有韵律才成,大调小调,俚歌山歌,都讲个抑扬顿挫,但这曲子……高低转折太剧烈,古里古怪,不成调,不成腔……它绝不是曲谱。” “那到底是什么啊?” “是密码。” “啊?” “没错,”管波肯定地说:“这是一段古代的密码,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它应该是明朝的。” “明朝就有密码?” “岂止明朝,”管波说:“咱们国家最早的密码传说,是来自商周时期。西周大将姜子牙……对了,姜水生,就是你们老姜家这个三千年前的本家,哈哈,姜太公……” “姜太公钓鱼?” “对,都听说过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吧……就是这个姜子牙,姜太公,他就是最早密码的发明者。当年,他命令信使,回朝搬兵,怕泄露机密,将自己的鱼竿,折成数节,每节代表一件军机。周文王拿到鱼竿后,合在一起,便解开了姜子牙藏在竹竿里的秘密。” 南宫仕听得莫名其妙,“指导员,先把姜子牙扔一边。你倒是说说,这件谱子里……” “好,言归正传。这道《广陵之曲》,据我分析,用的是古代的‘阴阳符’……” 南宫仕等人瞪着眼睛,如听天书。 “……所谓阴阳符,是指将一段文字,拆成几段,再利用‘验字诀’,按照规律阴阳相配,才能合成完整的话。你们看,这曲子前面的部分,有好几个调谱,非常离奇,互不搭边,显然只是半句话,如果能找到《广陵之图》……” 说了半天,南宫仕总算听明白了,却摇了摇头,“指导员,说来说去,你也没解开。” “哈哈,你要能把那张图找到,我马上就能解开。” ………… 草花湾的军事训练,热热闹闹地搞了几天,战士们的作战技巧迅速提高。 南宫仕可有些憋闷。 他伤愈归队以后,最盼望的便是——打仗。 一个战士,生来就是要战斗。 上次小姑岭战役,自己没赶上,好大遗憾。摸着缴获的那些崭新的马四环步枪,心里痒痒得不行,自己呢?这些日子以来,满打满算,只刀劈了一个黑川,远远没有过瘾。 管波说:“稍安勿躁,我琢磨着,战斗任务很快就要下来了。” 管神仙的话,果然准确地应验了,没过两天,上级传下命令来:游击队即刻出发,兼程疾进,攻打擂鼓岭。 擂鼓岭离千户镇不远,本来没有敌人驻军,但自从大批治安军开来以后,在擂鼓岭建了兵营据点,派两个连,分别驻守两个山头,和千户镇互相响应,把游击区南北交通,完全切断。 上级决定,拔掉这颗钉子。 一听说打治安军,全游击队都兴奋。 霍阴阳精神抖擞地说:“上回憋姑寺一战,把狗日的治安军打得屁滚尿流,缴获了那么多马四环,这回,咱们得弄挺歪把子机枪扛扛。” 管波作了战斗动员。部队迅速整装出发,开到擂鼓岭下。 南宫仕和管波见到了县大队一中队长贾虎。 贾虎皱着眉头瞅了瞅这支背着大刀、扎枪的游击队,背着手直叹气。 “你伤风了?老贾。”南宫仕纳闷儿了。 “南宫,管神仙,你们这装备……有一半人没枪,这怎么打仗?这么着吧。我们中队主攻,你们给我负责打阻击吧。” 南宫仕一听就火了,“你瞧不起人啊?” “明摆着的事儿嘛……” 管波上来打圆场,“老贾,你可别门缝里看人啊,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咱们擂鼓岭上见高低。” “好好好。” “老贾你看着,”南宫仕瞪起眼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非打出个样儿来,让你好好看看。” 第43章 一打擂鼓岭 擂鼓岭上的据点,建在山坡上。 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据点里一座三层炮楼,上面的机枪火力,把上山的道路完全封死了。围墙内外,沙袋工事、壕沟,鹿岩布防严密。 治安军武器先进,据险防守,攻击部队面临着重重困难。向上仰望,高高的炮楼就象个可恶的黑橛子,插在山头上的半天云里。 在讨论“谁佯攻,谁主攻”的战术安排上,南宫仕和贾虎又吵了起来。 南宫仕非要担任“主攻”,贾虎坚决不同意,“我们中队一百多条汉子,装备齐整,让你主攻?开什么日本玩笑。” “山上路窄,反正人多也摆不开。” 贾虎一瞪眼睛,“我是联合作战指挥员。这是命令。” 他祭起“命令”这个法宝,南宫仕登时便无语了。 管波对南宫仕说:“没关系,咱们作佯攻,只要打得好,一样能变成主攻。就象你那阴阳刀法,主与次,总在互相转换。” “对呀,”南宫仕高兴了。 草花湾游击队分成三个梯次,开始向山上运动。 焦顺组织起神枪火力队,悄悄爬上一块鹰头形的山包,卧在土坎草丛里,一支支步枪,伸出草丛,瞄准了据点炮楼的枪眼,沙包工事阵地。 姜水生率领第一梯队,采取“隐蔽包抄”战术,猫腰潜行,拉成一溜散兵线,从草棵间、树丛后,山石旁,悄悄向山上攀登,每个战士都戴着伪装草帽圈,手里拎着步枪、大刀、扎枪,步伐灵活,动作娴熟,象一只只灵巧的山狸猫。 “嘿,好漂亮的小包抄。”站在指挥位置上的贾虎,不禁赞叹了一声。 姜水生腰里系着一盘绳子,走在队伍最前面。 他没走山路,把匕首咬在嘴里,两手抓着山岩草树,斜刺里往上攀登,遇有荆棘,拿下匕首劈砍,开出一条通路。 丁蛮牛跟在他的身后,有陡峭难行之处,便扔下绳索,把其他同志硬拽上来。 “老蛮牛,好力气。”姜水生夸奖道。 新战士史大山,几乎和丁蛮牛一样身强体壮,论力气比不过丁蛮牛,但他练过武功,身体灵活,紧紧跟在姜水生旁边,爬峭壁,翻陡坡,象一头敏捷的山豹。 一行十余人,悄悄地接近了据点外围。 “叭,”从据点的炮楼上,响起枪声。敌人发现了。 姜水生一言不发,两手抓着一块突出的石块,身子往上一卷,攀到一块簸箕形的石坎上。 “叭叭叭,”枪声激烈起来,据点里,伪军们的吵嚷声都听得见了,他们在移动,在射击,匆忙进入阵地。 “叭叭叭,”一阵枪弹,从头顶飞过去,那是焦神枪等人开始掩护射击了,还没有摆好阵势的治安军,接二连三倒下了好几个,剩下的一片乱嚎乱叫,又缩回围墙里。 “冲,”姜水生一声吼叫。 再往前冲几十米,便进入手榴弹的投掷距离了。 他的目的,便是尽量前冲,跟伪军们拼手榴弹,因为游击队枪支少,火力弱,打枪战,自己打不起。 十几条汉子,哇哇一阵呐喊,从草丛里,从山岩后,挺起身来,端着步枪、大刀、扎枪,噌噌噌地向前冲去。 趁着敌人还没进入阵地,冲,赶紧冲。 史大山身高腿长,拎着一把大砍刀,噌噌几步,超过姜水生,冲在最前面。 “噼噼叭叭,”子弹射过来,从身前身后飞过,打在山石上、草丛里。象飞蝗一样乱蹦。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那是贾虎率领的主攻部队,在与这边呼应,同时发起冲锋了。 “叭叭叭,”“怦怦怦,” “杀啊——” 山坡上,沸腾起来了。 姜水生率领的这十几人的先头部队,顶着飞过头顶的阵阵弹雨,勇猛冲击。 近点,再近点。 “噼噼叭叭,”子弹从头顶乱窜,我方的掩护火力,与敌人的拦阻火力,在空中交叉成一片子弹织成的火网,子弹尖利地啸叫着,碰撞着,迸出点点火星。 “嘎嘎嘎——” 炮楼上的歪把子机枪打响了,子弹象一串喷火的雹子,倾泻下来。一下子将冲锋部队压制在道路上。 前进的道路被封锁了。 姜水生卧倒在一块突出的怪石后面,抽出手枪,仰身朝上射击。 战士们举起步枪射击。 但他们仰身射击,效果太差,火力也太弱,在敌人爆豆般的机枪、步枪声里,显得微不足道。 姜水生心里着急,老焦,你赶紧掩护啊。 “叭叭叭,”一阵枪响,焦神枪等人的掩护射击,火力集中起来,朝着炮楼上的机枪射过去,“噼噼叭叭,”子弹打在炮楼顶端的砖垛上,砖头被打烂了,碎屑四散。 机枪哑了一哑。 “冲啊——”姜水生翻身跳起来,往上冲去。 “冲啊——”战士们端着长枪大刀,紧跟在他的身后。 “老蛮牛,史大山,” “到。” “准备手榴弹。” 两个大力士早已经把手榴弹握在手里了,听到姜水生的命令,猛跑几步,抡圆了木杠子粗的胳膊,把手榴弹甩了出去。 “轰——”“轰——”爆炸声响起来,一片尘烟扬起,鹿岩炸烂了,沙包工事炸塌了,一片石块泥土,掀起来,四散弥漫。 工事里躲藏着朝下射击的几个伪军士兵,象一群惊了地兔子,逃向墙里。 “轰——轰——”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甩上去。 “嘎嘎嘎,”一阵机枪子弹,雨点般地射过来,原来敌人的一挺歪把了机枪,直接架在围墙大门口打响了,弹雨,猛地覆盖了几十米的方圆,正在拧手榴弹盖子的史大山,嘴里“哇”地叫了一声,胳膊中弹,一歪身倒下了。 手榴弹已经被他拉着了,旋转着冒着青烟,掉落在地上。 丁蛮牛吃了一惊,赶紧俯身一把抓起冒着烟的手榴弹,甩手扔了出去。 “轰——”手榴弹出手便爆炸了,一片烟火炸开,气浪把丁蛮牛自己也给掀了个跟头。 “奶奶的,”丁蛮牛跌在乱石堆里,摔得头昏脑胀。 姜水生的眉毛拧了起来,这挺架在门口的歪把子机枪,位置低,地形隐蔽,焦神枪他们的掩护火力够不着。 “嘎嘎嘎,”机枪疯狂喷吐着火舌,把冲锋队伍前面的山坡,扫射成一个扇子面状的火墙。子弹打进山坡山石上,迸起一片尘土烟雾。 姜水生猫着腰窜过去,扶住受伤的史大山,把他靠在岩石窝里,同时将他身上的手榴弹弹一把扯下来,高声喊道:“大家听我命令,一起投弹,给我炸掉那挺机关枪。” 十几个战士,分成三组,姜水声两手抓了四颗手榴弹,高声命令道:“分组隐蔽,匍匐前进。” 十几个勇士,冒着纷飞的弹雨,翻滚匍匐,利用山角岩石,慢慢向前运动。 “叭叭叭,”一阵弹雨,越过战士们的头顶,向敌的机枪阵地飞去,这一阵子弹,硬生生顶着那挺歪把子的射击,回击过去,把歪把子的疯狂火力登时阻住。 “打得好,”姜水生高叫道。 这阵火力支援,让姜水生的突击队就象酷暑里吃了块冰坨一样痛快,来得太及时了。 “叭叭叭,”支援火力一刻不停地射击着,枪弹,雨点般飞向歪把子机枪的前前后后,把歪把子压制得时打时停,原来的长联扫射,不得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点射。 原来,这是南宫仕带领的游击队主力,攻击上来了。 “小钢炮,我们上来了。”南宫仕举着驳壳枪射击着,高声呐喊。 他手里的驳壳枪,此时发挥了巨大威力,这种“大肚子手枪”,射速快,威力大,连续射击,简直顶得上一挺小机关枪,“叭叭叭,”一阵清脆的枪声,驳壳枪在南宫仕手里剧烈的抖动。 姜水生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率领突击队三窜两跳,往前跃进十来米,投出了第一排手榴弹。 象是十几只黑色的鸟儿,飞过硝烟弥漫的天空。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把围墙、工事、敌人的机枪,全都淹没在一片浓烟烈火里,整个山坡都在抖动,一片冲天的黑色土石碎片,掀起来又散落开去。 歪把了机枪哑火了。 “冲啊——”一阵海啸般的呐喊声。 战士们端着步枪,呐喊着冲上去。 第44章 硝烟里,你死我活(求收藏推荐) “叭叭叭——轰——轰轰——” 据点另一面,此时也炸了锅一样沸腾着,那是贾虎率领的县大队第一中队,在同时发起冲锋,枪弹声、爆炸声,已经分不出个数来。 高高的炮楼顶上,那顶歪把子机枪,也哑了火,射手被焦顺的神枪队给击毙,歪倒着身子挂在顶端的砖垛上。 “叭叭叭叭,”枪声混在一起象是一阵狂风,把整个山坡搅得天昏地暗。 南宫仕指挥着第二梯队主力,旋风般地冲上去。 忽然,从据点里,冲出一片黄绿色的士兵。 这些士兵手里端着长枪短枪,一阵嗷嗷狂叫,扫射着,呐喊着,迎面冲下坡来。 双方的冲锋,迎面相撞了。 原来据点里的伪军,眼看着外面的攻势一浪盖过一浪,猛烈无比,知道困守一隅,必将离覆灭不远,因此孤注一掷,出兵反击。 几十个伪军士兵,象一群密集的蝗虫,涌出据点。 他们手里的枪,喷吐着火舌,嗷嗷乱叫着冲出来。 狭路相逢。 冲在前面的姜水生突击队,跟反击的伪军士兵,迎面相撞,姜水生毫不犹豫,一扬手,把手里的两颗手榴弹,一起甩了出去。 “投弹——卧倒——”他高声呐喊。 突击队的第二批手榴弹,飞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枪弹、手榴弹,都发挥着最大威力。 伪军们手里的步枪、手枪,火力猛烈,好几个战士中弹倒下了。 这时,手榴弹象一片黑色火鸟,落进了敌群里。 “轰轰轰——”一连串爆炸声,又一次震动着山坡。 冲出来的伪军士兵,被烈火浓烟吞没了,一阵惨叫,从黑烟里响起来,残肢断臂,随着掀起的灰尘泥土,飞向高空。 南宫仕大叫:“冲啊,杀——” 他知道这时候正是杀敌的最好时机。 跟敌人拼射击,自己火力是弱势,因此必须冲上去短兵相接,刀枪见血。 战士们嗷嗷一阵呐喊,顶着手榴弹掀起的浓烟,猛冲上去。 伪军们刚刚反击出来,便突然遭遇这一阵劈头盖脸的“手榴弹雨”,一下子给炸蒙了,嗷嗷惨叫,鬼哭狼嚎,也不管背后的督战官如何恐吓,东奔西跑,四散乱逃。 再想逃,晚了。 南宫仕率领的第二梯队主力,已经和姜水生的突击队汇合在一起,高举着刺刀、大刀,冲进滚滚浓烟里,跟敌人搅在一起。 “杀啊——” 枪声,反而稀疏下来,据点前面的山坡上,两支队伍,搅在一起了。 喊叫声,杀声,刀枪打在人身上的噼叭声,听上去反而比刚才激烈的枪声更加惊心动魄。 草花湾游击队的战士们,把平时南宫仕教的刀法,全都使了出来。 那些手里没枪的战士,刚才干瞪眼,使不上劲,这时候短兵相接,个个如虎出笼,大显身手,在几亩大小的山坡上,窜蹦跳跃,杀声震天,刀光枪影,伴随着鲜血喷涌。 “杀啊——” 南宫仕一马当先,杀入敌人群里。 他的短剑象一只银色的矫龙,指东打西,这些伪治安军哪里能跟他对敌?几乎是沾上便被刺,碰上就挨劈,南宫仕象是一头猛虎冲入了羊群,砍瓜切菜一般,一会便砍倒了好几个。 伪军们在惨叫,在溃退。 这时候,有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小战士,却悄悄从战场边上绕过去,直朝据点围墙跑去。 这人是包小乐,他趁着战场乱成一团,枪声杀声搅得昏天黑地,灵巧的身子三窜两跳,直窜向围墙的缺口,原来,他瞅着了那挺歪把子机关枪。 机枪射手,已经被炸死了,歪倒在墙缺口,那挺机枪,就压在射手的身下。 包小乐象个猴子,躲开拼刺的人群,跳过地上的乱石、砖块、死尸,奔向机枪。 就在他伸手把死去的伪军射手拽开,刚要去拿机枪的时候,忽然觉得脑后生风。 包小乐机灵无比,把脑袋一缩,身子一矮,一支步枪上的刺刀,从他头上飞过。 持枪刺包小乐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伪军士兵。 包小乐身子一滚,挺起手里的匕首,向伪军刺去,那伪军大喝一声,横枪一挡,枪头上的刺刀和包小乐的匕首相撞,包小乐力弱,匕首“当啷”落在地上。 那伪军瞪着眼睛,恶狠狠地一刀戳来。包小乐使了个跟南宫仕学来的“地趟拳”法,身子一滚躲过刺刀。 伪军正要挺身再刺,忽然脑后阴风袭来。 一条狼牙棒,带着风声抡过来,正砸在伪军的后脑上,“扑”的一声响,直砸得他脑浆迸裂,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身子一歪,扑倒在地。 是霍阴阳赶到了。 “谢谢你老霍。”包小乐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把机枪从伪军的死尸下拽出来,高兴得眉开眼笑,“哈哈,歪把子,你看……” “给我,”霍阴阳将狼牙棒扔在地上,伸手拿过包小乐手里的机枪。 此时,伪军的反击部队,经不过游击队凶狠如虎的冲击,在搏斗刺杀中,完全被打垮了。 在闪着寒光的大刀、扎枪、刺刀面前,伪军们东躲西藏,四处奔逃。 “杀啊,”游击队员们越杀越勇,象一阵风,冲垮了伪军的阵线,杀向据点的外墙。 “哇啦啦——”从据点里,又冲出一股伪军来,并且还跟着一个穿黄呢子军装的日本鬼子,鬼子高举着一把指挥刀,怪叫着在旁边督战。 每股治安军里,都配备一名日本教官,这是“标配”。 日本教官,往往起着“太上皇”的作用,凌驾于指挥官之上,战斗时充当督战官。 这股新冲出来的伪军,大概是他们的“第二梯队”,想趁外面杀得难分难解,我军筋疲力尽之时,来个雷霆之击,这种战术其实也蛮厉害。 但是,此时霍阴阳抱着刚刚缴获的机关枪,发言了。 包小乐手忙脚乱,给机枪换了个梭子,霍阴阳大喊一声:“阎王老子来啦……” “嘎嘎嘎——”机枪咆哮起来,一串弹雨,象一条巨大的喷着火的舌头,向前舔去。 “嘎嘎嘎——”机枪在霍阴阳的怀里,象个小兔子一样轻轻跳动着,清脆的枪声就象是热锅里扔进一把黄豆。 弹雨,朝着刚冲出来的伪军喷洒倾泻。 高举着战刀的日本督战官,突然遇到这阵斜刺里飞来的弹雨,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胸前便连中数弹。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哗——”伪军们象是退潮的海水,又退回到据点里。 “冲啊——”南宫仕指挥着游击队,脚跟脚冲上去。 日本教官被打死,伪军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只顾了逃跑,南宫仕一鼓作气,带着部队象一阵风般冲进了据点的大院里。 “冲啊——”据点的另一面,贾虎带着主攻队伍,也冲进了据点里。 据点里的那个三层炮楼,长方形的射击孔,被打得残破不堪,不再有枪弹射出来,院里的几排平房,冒着滚滚浓烟。 伪军士兵们象一群无头苍蝇,奔跑逃命。 南宫仕和贾虎两面夹击,让伪军的防守彻底垮塌,部队,象潮水般涌进来,呐喊声,冲杀声,响成一片震人心魄的气浪。 “缴枪不杀——” 战斗,变成了一场抓俘虏的竞赛。 一群群的伪军士兵,见大势已去,纷纷举手投降。 贾虎提着手枪跑过来,高声叫道:“南宫,南宫,” 南宫仕迎上去,看见贾虎的大脸上,硝烟混合着汗水,花花道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哈哈一笑,“老贾,你越长越俊了。” “少废话,战斗马上结束了。” “是,马上打扫战场。” “不,”贾虎用盒子枪一指远处那片山坡,“你看,岳队长带着二中队、三中队,正在攻打另一个据点……” “噢……”南宫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原来自己又马虎了,真该死。 “好,老贾,咱们马上去支援岳队长。” “这才对嘛。” 第45章 偷袭,重点是偷(求收藏推荐) 带着满身的硝烟灰土,南宫仕和贾虎带着队伍,匆匆下山。 霍阴阳扛着新缴获的歪把子机枪,神气活现,有的战士凑过来看新鲜,都被他给呵斥开,“别乱动,摸坏了你赔得起?” 县大队长岳涛,带着两个中队,攻打另一个山头上的据点。此时,那边的战斗也正在白热化。 “轰轰——轰——”一阵阵爆炸声,象是沉闷的雷鸣,滚过山谷。 黑色的浓烟,一直升到天际。 南宫仕向远处打量,那边的战斗,是在山坡上进行的,显然,伪军们占领了山坡阵地,凭着有利地形,据险防守,比刚才自己这边,趁着敌人还没醒悟过来,一顿猛打猛冲,解决战斗,要困难得多。 我军最打不起的,便是消耗胶着战。 必须速战速决。 “老贾,咱们兵分两路,你打腰,我打屁股,怎么样?” 贾虎一面飞跑,一面端详着前方的战场,那里的敌人的阵地,建在一片山崖上,呈四十五度斜坡,岳涛率领部队仰头从正面往上攻,非常吃力。 然而敌人阵地屁股后面,是十几丈高的陡崖。 “南宫,那里太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建议……” “我想试试。” “好,那难为你了。” 南宫仕带着队伍,匆匆奔向山下。 确实象贾虎说的那样,据点背后的山崖,极为险要,一条樵夫小路,曲折通到崖上,仅容一人小心翼翼地通过,若是敌人设三五人拒守,便很难攻上去。 唯一的办法是:突袭。 “乖乖,真是天险。”管波看着那条倾斜的小路,直摇脑袋。 队伍,集结在崖下了。大家刚刚打过一仗,都在呼呼喘气,但因为胜利的喜悦鼓舞,人人都摩拳擦掌,斗志高昂。 管波让大家暂时休息。他对今天的战斗很满意,很多战士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却表现了英勇顽强的意志,这很难得。 南宫仕、姜水生等指挥员身先士卒,奋勇冲杀,给战士们起到了很好的榜样作用。 这样一支官兵用命,勇猛顽强的队伍,将来必定锻炼成能征惯战的常胜之师。 南宫仕走到管波面前。 “南宫,你看,”管波用小烟袋锅指点着崖上的地形,“不行啊,硬攻不得啊,上面架一挺机枪,你就算是活神仙,也冲不上去。” “嗯,我看见了,指导员。”南宫仕点点头,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火烧火燎。 管波说得没错,那段陡峭的羊肠小路,很难攻上去。 本来,南宫仕心里打的小算盘是:不走小路,从小路旁边的峭壁上,悄悄爬上去,突然袭击。 只要能上去两三个人,一挺机枪,就够了。 那回,他和丁蛮牛两人,就是采取这个策略,有力地支援了“羊砬子山”战斗中龙连长。 但是,当他来到崖壁下,仰头往上看的时候,不由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大失所望。 这里的地形,与羊砬子山迥然不同,小路旁边的峭壁,有一段路,直上直下,光滑如镜,便是猴子,也上不去,想从那里突击偷袭,根本就不可能。 怎么办? 硬冲么? 不行。 南宫仕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能冒失,不能蛮干,战士们的生命是宝贵的,不能因为我的冲动,让大家白白流血。” 姜水生也走过来,对南宫仕说:“队长,不行,咱们还是迂回过去,从别处进攻吧。” 崖上,一阵阵的枪声、爆炸声,还在不断地传过来,天空,飘过阵阵黑色的烟雾。 忽然管波一拉南宫仕的手臂,“南宫,你看。” 顺着管波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山脚下,一丛密林深处,露出一座小庙来。小庙红墙黄瓦,格外别致,掩映在绿树从里,既优雅又安闲。 “过去看看。”管波说。 南宫仕此时心急火燎,哪有闲心去逛这座深山小庙?但是他对于管波是绝对信任,这个“活神仙”做的每件事,必有缘由。 管神仙也绝不会在战斗的紧急时刻,去逛古庙。 南宫仕、姜水生都跟在管波身后,走进古庙里。 庙很小,刚走进院里,他们便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管波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老师父,您知道从哪里能登上这座山崖?” “跟我来。”老和尚毫不犹豫地说。 南宫仕大喜。 老和尚带着他们来到后院,指着墙角说道:“那里有一挂登山云梯,拿去吧。” 墙角,放着两把梯子,每把一丈多长,这种梯子能接到一起使用,并且顶端有倒钩,能够挂住山崖上的石坎石棱,是专门攀登险要山路用的。 两把梯子连在一起有三丈长,足够攀登那段光滑如镜面的峭壁了。 三个人来不及跟老和尚客气,抬起梯子便跑出了古庙。 南宫仕迅速组织了十来人的突击队。 霍阴阳抱着机枪,丁蛮牛扛着梯子,大家隐入山崖下那片绿色的茅草树丛里,曲里拐弯,向上攀登,这片山崖陡峭无比,是块连山羊都没有走过的荒坡,这些队员个个手如敏捷,灵活得一只只穿山越涧的狸猫,用手攀着树枝岩角,逶迤而上。 “老蛮牛,小心。” “阴阳,抓紧树枝。” 管波站在山脚下,仰头望着这十来个无畏的勇士,他们的身影在陡直的崖壁上出没,象一群“登天”的神兵天将。 他们到达了那块平整光滑的石壁下。 也许是雨水冲刷,这片石壁光鉴如镜,可以映出人影,毫无手抓脚蹬之处。丁蛮牛把梯子举起来,靠在石壁上。 “我先上,”南宫仕把短剑掖在腰里,挽了挽袖子。 “我来,”姜水生说。 “不,论功夫,你还差点。”南宫仕把姜水生推开,登上梯子的横档,噌噌向上攀去。此时,崖上的枪炮声,响成一片,山谷里响着一阵又一阵闷雷似的回声。 爬到梯子尽头,南宫仕回过身来,下面的丁蛮牛,又把第二截梯子举上来,南宫仕奋力向上举起。 他没有丁蛮牛那样的力气,两臂有些吃力,咬紧牙,使劲上挺,好在崖壁光滑,梯子顺着镜面般的石壁滑上去,一直伸到顶端一片树丛里。 梯子顶头的倒钩,勾住树丛里的老树根。 南宫仕喘了口气,迅速把两截梯子连接起来,绑扎结实。 丁蛮牛象座铁塔似地站在梯子旁,两只杠子般的臂膀扶着梯子,把头一摆,“你们上,我保驾。” 南宫仕领头,身后,姜水生、霍阴阳、包小乐……一个接一个,象一串出膛的炮弹,噌噌噌地顺着梯子爬上去。 梯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小心,脚踩稳。”丁蛮牛瞪着眼睛嘱咐。 南宫仕爬过石壁,松了一口气,把驳壳枪掏出来,顶上子弹,踩着石坡石坎,向上窜了几步,到了崖壁尽头。 他将头伸过崖顶,向前看去,不由立刻瞪圆了眼睛。 第46章 捅他背后一刀(求收藏推荐) 前面,一片片浓烟滚滚,烈焰腾腾。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 山坡上弹片横飞,喊杀阵阵。敌人,都伏在据点外面的壕沟工事里,疯狂阻击着县大队的进攻。 “叭叭叭,哒哒哒……” 伪军手里的各式武器,正疯狂地向坡下进攻的县大队战士,倾泻着弹雨。 仰角进攻,是最不利的,县大队战士们的手榴弹扔上来,往往又滚下坡去。 据点房顶上,伪军在沙包工事上架起了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嘎嘎嘎——”地扫射,子弹穿过黑色的浓烟,把坡下进攻队伍的通道,全给死死地封锁了。 自己左侧二十几米远,有一处石坎工事,几个伪军守在工事里,那是把守崖下这条小路的。 得先把他们解决掉。 南宫仕窜上崖去,朝后面挥了挥手。 此时,全部伪军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战斗上,没人注意后面,包括那几个工事里的伪军。 南宫仕拔出短剑。 他象一只穿山的狸猫,弓着身子扑过去。 那几个伪军,见崖后小路上,并没有进攻队伍,也都扭头观察着正面战场,还有两个家伙,轻松惬意地抽着烟卷。 南宫仕纵身一跃,跳进石坎工事里。 这一下,神兵天降,几个伪军大惊失色,再操枪,已经来不及了,好几个人有的象僵尸一样呆住了,反应快的挥拳便打。 短剑一挺,“扑嗤”一声捅进一个伪军胸膛。 南宫仕飞起一脚,踢倒另一个。 两个脑子灵活的,见势不妙,飞身往外跑,刚跳出石坎工事,迎面又窜过来两个煞神,姜水生手持一把晶亮的匕首,包小乐端着一把新缴获的汉阳造步枪,枪头上锋利的枪刺,迎着日光闪耀, 两个煞神同时杀到。 “啊——啊——”惨叫声中,两个伪军一个中刀,一个中枪,跌倒在地。 南宫仕在石坎工事里,短剑轻挥,转眼间又劈倒一个。 这时候,霍阴阳抱着机枪,没理会这边的短兵相接肉搏战,径直跑向据点的围墙。 身后,一个接一个,战士们纷纷跳上崖来。 霍阴阳踩着两个战士的肩膀,爬上墙头,他两腿一叉,骑在墙头上,把手里的机枪举起来,朝着房顶上的沙包工事,“嘎嘎嘎——”一阵射击。 沙包工事,是三面有堵挡,后面没有,工事里的射手、弹药手,正居高临下,忙着朝山下射击,他们的后背,正暴露在霍阴阳的枪口下。 霍阴阳兴奋地“嘿”了一声,这个位置太妙了,打得正得劲。 “嘎嘎嘎——”一串喷着火的子弹飞出,两个工事里的机枪,全都立刻哑了火。机枪射手、弹药手,做梦也想不到背后会飞来子弹,背心腰腿,都给霍阴阳的子弹打得千疮百孔。一通惨叫,全都扎撒着手,摔倒在沙包旁边。 这一串机枪声,把整个阵地上的伪军,都给震惊了。 防守,最忌讳的,便是背后空袭。 偷袭,最厉害的便是不让敌人察觉。 硝烟弹雨里,有伪军军官在叫喊,在指挥着队伍向后反击,阵地上,乱嚷乱叫,谁都明白,背后被猛插一刀,必定要命。 伪军阵地,乱了,有些人赶紧掉转枪口,向后射击。 南宫仕短剑连挥,解决了工事里的敌人,紧急跳出工事。 姜水生等几个战士,不待他的命令,已经投出了手里的第一拨手榴弹。 “轰轰轰——”手榴弹在敌人的壕沟工事里爆炸了, 一阵烟雾弥漫,尘土飞扬,惨叫连声,黑烟笼罩了整个山头。 “杀啊——”贾虎的队伍,正冲到侧面的坡下,听到坡上南宫仕已经偷袭成功,精神大振,喊着号子往上冲。 “杀啊——”南宫仕和战士们呐喊着,冲上前去,又投出第二拨手榴弹。 “轰轰——轰轰轰——” 烟火横飞,砂石飞舞,十余颗手榴弹连续爆炸,把整个山坡阵地,炸成了一片烟海火海。 据点的墙头上,霍阴阳站起来,紧跑几步,窜上房顶。 他的身后,好几个战士跟着他的脚跟,也跃到房顶。 “嘎嘎嘎——”霍阴阳没有丝毫的犹豫,站在房顶的沙包工事后面,把机枪竖起来,向着下面的伪军阵地,一通扫射。 打得好痛快啊。 沙包工事里,那两挺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就躺在几具伪军死尸旁边,好几个战士兴奋得象见了宝贝,一起冲过去,你争我抢。 “机关枪,快,上子弹。”“霍阴阳,怎么打?” “啾啾啾——”一阵子弹,擦着霍阴阳的头皮飞过去。 敌人阵地里的军官,知道不打掉房顶上这挺机枪,很快就会全军覆没,组织起一股兵力,朝着房顶反击。 霍阴阳趴在工事里,嘴里狠狠地骂道:“狗日的,想反击?晚了,你奶奶的,尝尝老子炒的花生米。” “嘎嘎嘎——”一串子弹冒着火舌,喷出喇叭形的枪口,朝着反击过来的伪军射去。 “嘎嘎嘎——”另一挺捷克式,也被战士们架在沙包工事上打响了,两挺机枪轮番扫射,一下子将反击的伪军阵形,打了个稀里哗啦,只听一片惨叫,伪军们留下几具尸体,又连滚带爬,退回到壕沟里。 “冲啊——”坡下,随着一阵激烈的枪声,岳涛指挥的主攻部队,象一阵海潮,翻卷着浪头冲上山来。 “嘎嘎嘎——”“哒哒哒——”“叭叭叭——”“轰轰——轰——”各种各样的枪声,爆炸声,混在了一起,象是山坡上刮起起一阵巨大的狂风。 阳光,被浓烟烈火遮挡了,天地间也变得暗淡。山坡上的野草,被枪弹打着了,熊熊燃烧,一阵阵烟雾,一片片飞砂烟尘,将伪军阵地淹没在灰暗色的惊涛骇浪里。 战局急转直下。 南宫仕这背后一刀,彻底把伪军的防守给捅了个稀巴烂。 “冲啊——”喊杀声,汇入枪声爆炸声里,搅得山坡上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第47章 黑风出世 三面夹攻下,伪军的阵地,彻底瓦解了,好多聪明的伪军士兵,看到大势已去,纷纷举手投降。 岳涛率领县大队主力,旋风一般冲上山坡。 他们在坡下的苦战,打得异常胶着,南宫仕的偷袭,起到了扭转战局的决定性效果。 岳涛和贾虎,率领队伍同时两面进攻,战士们喊叫着射击着,冲进敌人的阵地。 秋风扫落叶一样,把伪军的防守迅速撕烂。 一阵阵“缴枪不杀”的声音,取代了枪声和爆炸声。 南宫仕提着驳壳枪,跑到岳涛面前,他的脸上、脖子上,染着不知道哪里迸上的点点鲜血,和着黑灰,被汗水冲下,红的黑的,五彩纷呈,就象画了一张京剧脸谱。 岳涛兴奋的一拳捣在南宫仕的肩膀上,“好小伙子,你们这背后一刀,插得真解渴。” 战士们提着枪,呐喊着,命令着,在班排长的指挥下,进入据点搜查,一批批的俘虏,被喝斥着集中起来,战场上一片忙乱。 管波走了上来。 大家都是灰头土脸,忙乱得象是无头苍蝇,只有他神定气闲,王八盒子插在腰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象平常一样微笑着,和岳涛握手打招呼。 “老神仙,谢谢你们,”岳涛哈哈笑着。 “战士们才是神仙,”管波指着忙着押送俘虏,打扫战场的战士们,感慨地说:“有这样一群战地老虎,谁敢与我争锋?” 几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便跑开各忙各的,事情太多了,搜索残敌,清点缴获物资,押送俘虏,救治伤员,掩埋敌尸……整个山坡上一片纷乱。 管波找到南宫仕,“你一会跟我到山下那座小庙里去一趟。” “哦,对对,借的梯子得还给老和尚,我差点又忘了。” “不是梯子的事。” 南宫仕把战场善后事宜都交给姜水生,跟着管波绕道来到山脚下那座小小寺庙里。 “南宫将军,辛苦了。”寺庙里的老和尚合什施礼。 “咳,”南宫仕给逗笑了,“老师父,我是一名八路军战士,哪里是什么将军。” 南宫仕忽然发现,老和尚的禅堂里,靠墙放着一把带皮鞘的弯刀,刀式古朴,鞘身灰黑,显得并不起眼,刀柄上泛着一股幽幽的暗光。 一把老刀,朴素无华。 但南宫仕对“刀”这种武器,格外敏感,他似乎感觉出这柄刀静静地靠在墙角,却无形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更奇怪的是,佛门最讲究“慈悲为怀”,刀乃杀伐之物,怎么会放在禅堂里? 管波微笑着说:“我刚才跟德远法师谈过了,他愿意为抗战出力。 “是吗?”南宫仕一阵高兴,原来管指导员已经做好工作了,他对老和尚说:“法师,谢谢你了……” “不客气,大家都是中国人,日本人横行霸道,佛门也难得清静,前些天,鬼子教官还带着一帮汉奸,到寺里来搜刮一通,把佛像什么的,都给毁坏了,唉……” 管波说:“德远法师有一门手艺,冶铁锻刀,打造兵器。我想,请德远大师出山,给咱们训练几个徒弟,造兵器,造地雷,都很有用。” 老和尚倒是很开明,“指导员,你也不必客气,我虽然出家多年,但也不是迂腐之人,国破如此,佛门还能置身事外么?自古先定国,后安邦,面对外侮,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和尚把那柄靠在墙角的弯刀拿过来,递到南宫仕面前,“你看看,这是我当年打造的一把刀。” 南宫仕心里,其实一直想看看那柄刀,但未得主人应允,不好贸然伸手去拿。 接过刀来,南宫仕觉得应手沉重,他握住刀鞘,慢慢把刀抽出来。 刀身呈现紫荧荧的暗黑色,既不耀眼,又不明亮,粗看上去普普通通,光华不显。 用手摸摸刀身,光滑细腻,一股寒气,直透臂膀,让南宫仕大吃一惊。 此时盛夏,暑气蒸腾,屋里屋外都是一片炎热,但手指一触刀身,登时凉气入骨,森森冷意,直透全身。 二尺多长的刀身,呈现在面前,暗幽幽的紫墨色,让人看去挺舒服,一种沉静安详之感,弥漫在刀身四周。 一般锋利刀剑,往往精光闪闪,发出咄咄逼人的耀眼光芒,但这柄刀完全不是,它光华内敛,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仔细看去,刀身上刻着两个凹陷篆字:黑风。 让南宫仕纳闷的是,这柄刀并未开刃。 德远面有得意之色,捻着胡须微笑,说道:“这把刀,是当年我和师兄,采岭南苗域精铁,熔锻三个多月,将数斤精钢,打入其中,若说千锤百炼,那可远不止了,我们俩苦心孤诣,耗费三月时光,数斤精铁纯钢,锻打成两柄刀,一名黑风,一名黑冥……” “还有一把?” “对,那柄黑冥刀,在我师兄手里。” 南宫仕把自己那柄短剑抽出来,用剑身在刀身上敲了敲。 刀剑相撞,本应是金铁交鸣的“叮当”声,但此时听到的,却是乌沉沉的“扑扑”之声,就如同敲在了一块木头,或是泥土上。 短剑晶光闪耀,但放在黑风刀旁,却一下子光芒暗淡,仿佛也被染黑了,而且显得小里小气,猥猥琐琐,就如同仆役见了主人一般。 乌沉沉的黑风刀,虽然尚未开刃,但安安静静地洋溢着一股威严和大气。 南宫仕赞叹起来,“好刀,德远师父,您赶上当年的干……干……” “干将莫邪。”管波补充道。 “呵呵,”德远捻着胡子,不掩饰得意之色,“若说这刀么,可花了我们好多心血了,虽然赶不上古时候的干将莫邪,但它若是开了刃,那也足可称得上当世宝刀,至于削铁如泥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象无形,大音稀声,”管波也赞叹道:“德远法师,您这柄黑风刀,大气内敛,不显英华,而阴沉自重,正是和润谐冲之象,旷世罕匹。” “南宫,这把刀,等我开出刃来,送给你用。” 南宫仕听了德远的话,吃了一惊,赶紧摇手,“德远大师,这怎么能行?如此宝物,我可不敢擅自拿走,这是你的镇寺之宝……” “呵呵,算我借给你,行了吧?”德远笑道:“宝刀到了出世的时候,必须见血,才能成就神物。我今年六十五岁了,黑风刀陪了我四十余年,始终未饮人血,其实也委屈它了,你拿着它斩妖除寇,以敌鲜血饫之,方是正道,也不枉它来世一场。” “好。” 南宫仕手持黑风刀,轻轻挥舞了一下。 刀身沉重,舞动起来无声无息,但满屋里顿时觉得刀气纵横,默然之中,凉意嗖嗖。 第48章 去找敌人要 德远和尚随着游击队,来到了草花湾。 管波从队员里找了几个灵巧人,给德远当下手,学习打铁技术,大家找来铁砧、铁炉、风箱、焦炭……草花湾的苇塘里,盘起炉灶,生起炉火,打铁的叮当声,热热闹闹地响起来。 德远拿过战士们平常用的大刀,不住摇头,“南宫,这样的刀,怎么能用?砍几回就卷刃了,怎么上阵杀敌?” “可不是嘛,”丁蛮牛大大咧咧地说:“碰上骨头硬的,还总把刀口给崩了。” 南宫仕说:“德远师父,我听说,唐朝的时候有陌刀队,横行无敌,几十把陌刀挥舞起来,往往把敌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所向无敌,他们用的陌刀,都是千锤百炼的宝刀。” “呵呵,”德远手拈胡须,“陌刀么,倒也不难打造。” 南宫仕大喜,“那太好了,师父,你快教我们吧。” “可咱们没有好钢好铁啊。” 这一说,大家都犯了愁。 战争时期,铜铁都是宝贵的战略物资,很难搞到。尤其敌人实行经济控制,一切货运采购,都被他们严密封锁。 管波磕磕烟锅里的烟灰,慢腾腾地说:“好铁啊,有。” “在哪里?”大家都围过来。 “铁路上啊,”管波笑咪咪地往铜烟锅里装烟末,“你们忘了?铁轨,那可是响当当的好钢啊,咱们太行山里边的兵工厂,就总是把敌人的铁道,给拆下来当成钢坯,造枪、造炮……咱们为什么不能去搬点铁轨来呢……” 这一说,战士们都兴奋起来,“把它拿过来,”“指导员,咱们马上去拆铁道,”“队长,再打一仗吧,捎带着把铁路上的岗楼给拔了……” 战士们七嘴八舌。 擂鼓岭战斗,全歼伪治安军两个连,缴获颇丰,全队战士都配发了马四环、汉阳造步枪,两个小队,各配备了一挺轻机枪。现在的草花湾游击队,武器充足,兵强马壮。战士们个个情绪高昂,求战欲望强烈。 南宫仕点了点头。 物资,就要从敌人手里去夺。 但是,铁路是敌人重点防守区域,岗楼密布,兵力充足,沿着铁路线,岗楼间火力相接,构成一条连环封锁线,怎么才能虎口拔牙,把钢轨给弄出来呢? 管波慢条斯理的说:“一个字:偷。” 南宫仕召集姜水生、焦顺等几个队干部,开了个短短的“诸葛亮会”,研究了“偷铁轨”的行动方案,很快,大家便分头行动起来。 过了两天。 这天晚上是个月黑天,夜色如墨,四野沉静,但铁路沿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因为铁路是敌人的命脉,因此沿着铁路线的电线杆上,都挂了一溜灯笼,鬼子命令各村派人值班看守,如有“八路”捣乱,便把灯笼降下来,作为信号。岗楼上的守军,立刻察觉了。 岗楼上的探照灯,不时地晃过来,扫过去。灯笼和探照灯的光,交叉响应,使整个铁路沿线,晚上也一片灯火辉煌。 南宫仕和管波,带着焦神枪的一小队,悄悄拉到离铁路三五里远的地方。 望着远处那一溜灯火,南宫仕和管波观察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便兵分两路,乘着夜色,悄悄向前靠近。 南宫仕带着焦神枪和五六个战士,顺着青纱帐间的羊肠小路,运动到离岗楼只有两三百米远的地方,趴在一条垄沟里,向前望去,岗楼上的探照灯,缓慢而有规律地一圈圈扫射着,巨大的白色光柱,隔一会便掠过头顶。 黑沉沉的夜色里,一片安静。 远处,铁路沿线的几个灯笼,忽然落了下来。 这是姜水生小队,开始行动了。 因为看守灯笼的老百姓,都是各村伪保长派的“差”,并不忠于日本鬼子,所以,姜水生和管波等人,提前与各区的秘密抗日工作人员,做好了老百姓的工作,配合八路军的行动。 很简单,一处落灯,处处落灯。 那几个灯笼一落,铁路沿线的一溜灯笼,一个接着一个,全都往下落,十几里内,不大功夫,一串灯笼全都落了下来。 “叭叭叭,”有的岗楼上,开始打枪。 灯笼落下,表示此处有“八路”袭扰,岗楼上理应火力支援,但全铁路线上的灯笼全落下来,这“袭扰”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岗楼上的敌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不明底细,暗夜里,又不敢随便出来,就使劲打枪。 “叭叭叭,”铁路沿线上的十数个个岗楼,枪声响成一片。 游击队埋伏地前面这座岗楼,从枪眼里喷出点点火星。 南宫仕对战士们说:“打。” 焦神枪和五六个战士的枪口,早就瞄准了岗楼上的枪眼,“叭叭叭,”连放几枪。 这几个战士,都是精挑细选的神枪手,子弹准确地钻岗楼的枪眼里。岗楼里的火力熄灭了。 隔了片刻,岗楼里又往外打枪,“叭叭叭,”子弹漫无边际地飞进漆黑的旷野里。 “打,”焦神枪一声令下,战士们又抬起头来向岗楼射击。 就这样,双方打打停停,就象“逗猫猫”一样,枪声此起彼落,打得热热闹闹。 远处的岗楼,也在打枪,“叭叭叭,”原野上枪声四起,介仿佛展开了一场夜战。 趁着焦神枪掀起的这场“枪战”,姜水生小队,匍匐前进,带着铁钳铁锤子,秘密运动到铁路路基下。 “上。”姜水生挥了挥手。 丁蛮牛一马当先,猫着腰窜上路基,拿着手里的铁钳,去拧铁轨上的螺丝。其它几个战士,分工协作,有的拆枕木,有的撬钢轨,有的卸螺丝,忙得不可开交。 岗楼附近的“战斗”还在忽紧忽慢地进行,这里“偷铁轨”的行动,紧锣密鼓。 焦神枪等人的枪声打紧了,“叭叭叭,”象爆豆一样响成一串。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连探照灯,也不往这里照了。 丁蛮牛卸下一截铁轨,好几个战士一起抬起来,轻轻喊着号子,往路上运。 路上,停着三辆马车。拆下来的铁轨,装上马车,一声鞭子响,立刻便乘着夜色运走了。 岗楼旁边的战斗,依旧打得热热闹闹,“叭叭叭,”的枪声,把这个漆黑的夜晚,搅得乱乱纷纷…… 第49章 血痂凝成的梅花 站在山坡上,远眺,满眼苍翠。 农田似棋盘,河水象玉带,身边的坡峰涧谷,长满黄色红色的小野花,草木葱茏。 何碧瑶仰起脸来,满脸喜色,望着南宫仕,“呀,真好看,你看蓝玉河,可不就象满河蓝色的玉石,镶嵌在绿色背景里……” 南宫仕看着面前这个欢天喜地的小姑娘,心里觉得热乎乎的,冲着她点头微笑。 山坡下,县委派出的民运工作组,正在一个叫“栗子沟”的村庄里,开展减租减息、建立两面政权工作。南宫仕带着一个班,负责警戒保卫。 他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了何碧瑶。 何碧瑶穿了一身白衫黑裙学生装,在村外的山坡上游玩,采了一大把的野花,象一头灵巧的小鹿,快活地在坡上坡下跑来跑去。 “南宫——”她看见了南宫仕,兴奋得满脸通红,撒着欢连蹦带跳,急匆匆地跑过来。 “碧瑶?”南宫仕愣了一下,向她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打扮得象个洋学生。” “我本来就是城里中学的学生呀,”何碧瑶脸色潮红,微微喘着气,站在南宫仕面前,笑容灿烂如春天的桃花。 “我舅舅家就在这儿,我来走亲戚的。” 看着天真活泼,美丽单纯的何碧瑶,南宫仕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他忽然想起那天“擂台比武”的事来。 “对了,碧瑶,打擂台那天,我让他们给拉走了,来不及跟你说话……” “我知道,”何碧瑶调皮地冲他一笑,“你有正事,我不会耽误你的,你在我心里……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抗日大英雄。嘻嘻。” “咳!” 忽然何碧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阴沉了一下。 她想起了那个扶着南宫仕走下擂台的女孩子。 南宫仕并没发觉,他哪里会明白女孩子儿这些细微心思?笑着对何碧瑶说:“我哪里是英雄,顶多算个狗熊。西瓜大的字,都认不了一扁担。可羡慕你们这些有墨水的文化人了,” 两个人坐在山坡上,望着远处的秀丽山水,都是满心欢畅。 “南宫,你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挺文雅的,南宫仕,多美呀,听着挺象文化人的,嘻嘻。” “咳,”南宫仕摇摇脑袋,“我大伯家的堂兄,名叫南宫象,轮到我呢,也没人会起名字,就按照象棋棋子的叫法,‘象’完了,不就该‘仕’了吗?所以,就叫做南宫仕了。” “哈哈……”何碧瑶笑得前仰后合,把手里的花束都丢到了地上。 湛蓝的天空,飘过一丝雪白的云朵。 两个少男少女,坐在长满野草野花的山坡上,聊天打趣,满心满身都是畅快甜蜜。 “南宫,等我中学毕业了,就参加你们游击队吧。” “那可不行,我们整天在枪炮里打滚,随时都是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你可受不了。” 何碧瑶噘起了嘴。 “不过,”南宫仕笑道:“你想做抗日工作,我还是大力支持,双手欢迎,你有文化,懂得多,可以投身到宣传战线去……” “嗯。”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向山坡上走来。 “表哥——”何碧瑶站起身来,朝着年轻人摆手打招呼。 年轻人文质彬彬,身材瘦削高挑,一双细长的眼睛总象是在笑,他礼貌地冲南宫仕点头致意,“我叫郎秀。” “你好,我是八路军战士,南宫仕。” “噢……村里开展的减租减息,是你们?” “对。” 何碧瑶骄傲地说:“南宫,表哥是省城里的大学生。” 郎秀笑着摇头,“别提了,暑假前,同学们组织秘密学联,准备投身抗日救亡,结果被鬼子察觉,差点给抓住,逃到家里来,东躲西藏,如丧家之犬……” 南宫仕心里一阵高兴,“你也在参加抗日?” “国破如此,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们这些青年学生,谁不是一腔热血,恨不得食倭之肉,寝倭之皮?可惜啊,大家报国无门,有个同学,不远千里投笔从戎,想参加二十九军,杀敌抗日,可半路上便被逃跑的散兵捉住,差点丢了性命……” “表哥,你参加八路军吧。” 郎秀两眼烁烁,看着南宫仕,满眼期待之色。 南宫仕爽快地说:“郎秀,你若是愿意在老家参加抗日,我们欢迎你。 郎秀上前抓住南宫仕的手,兴奋地摇了摇,“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正式参加抗日队伍了。” “嗯……郎秀,这样,你文化高,能说会写,适合做搞宣传,就先跟着我们,搞民运工作。” “行,什么都行。”郎秀情绪高涨,一副踌躇满志状。 何碧瑶也高兴,“南宫,表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有文才,你有武功,你们一文一武,肯定能珠联璧合。” 郎秀坐在草坡上,他向南宫仕讲了一件事。 “前两天,我在千户镇外面,看见一个被杀死的汉奸,血流满地,脑袋都给割掉了,南宫队长,是你们干的吧?” “没有啊,”南宫仕有些奇怪,“什么汉奸?” 郎秀摇摇头,“我也只是偶然遇到的,听人说,那人是据点里宋富贵手下的短枪队,被人一刀劈掉了脑袋,奇怪的是,那汉奸的脸上,被刺了五个血窟窿,五片血痂,凝在脸上,就如同一朵鲜红的五瓣梅花,既可怕又诡异。” “不是我们干的。” 南宫仕心下奇怪,杀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在脸上刺出血窟窿? 郎秀说:“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我听附近村里的老百姓说,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有好几个人,莫明其妙地被杀死了……” “都刺出……五瓣梅花吗?”何碧瑶睁着大眼睛,露出惧色。 “嗯,是的。” “天啊。”何碧瑶双手拢在胸前,采来的那束野花,都扔在了地上。 南宫仕问:“死的都是什么人?” “听说,有城关镇的维持会长,有两个单独外出的治安军士兵,还有一个外地来的客商……这年月,死个把人自然不奇怪,可是,这些被杀死的人,有的在脸上,有的在脖子上,全给刺了五个血窟窿,鲜出涌出,凝成五瓣梅花之状……” 南宫仕摇头,“我们八路军游击队,向来只杀罪大恶极的鬼子汉奸,从来不滥杀人,更不会留什么血梅花……” 血梅花! 何碧瑶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向南宫仕身旁靠了靠。 第50章 遭遇短枪队 “班长,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一溜黑影,穿过田野间的羊肠小路,象是一串幽灵,迅速向这边逼近。 包小乐和霍阴阳趴在村外的一道土岗上,把身子隐在茅草丛里,正在放哨。 他们俩瞪大了眼睛,盯着远处那一溜黑影。 这些人全都身穿便衣,行动迅速,游动在绿色的青纱帐间,象是一群诡密而敏捷的田鼠。 这是敌人! 霍阴阳抽了抽鼻子,“小乐,这帮狗日的地鼠子,是来咬咱们的,你快去报信。” 包小乐爬起身,连蹦带跳地跑向村里。 村里的民运工作队,正在开展“减租减息、合理负担”工作,南宫仕、郎秀等人都在村里。 郎秀自从参加工作以后,非常积极主动,他文化高,口才好,掌握政策全面细致,做起工作来头头是道,很快成为民运工作队的骨干。 但是这片游击区,敌我犬牙交错,工作队常常遭遇敌人的追捕,前几天,工作队在一个小山村里开展工作,突然就遭遇到伪军的包围袭击,南宫仕指挥警卫部队拼命阻击,靠着山里地形复杂,堪堪脱险。 工作队却被追得狼狈不堪。 今天上午,工作队刚到村里,工作还没有展开,怎么又有敌人摸上来了? 南宫仕接到包小乐的报告,立刻便部署紧急撤退。 “叭叭,”村头处,已经传来了枪声。 霍阴阳独自在村头开枪阻击。 很显然,这股敌人,就是奔着村里来的,他们一个个手里提着短枪,象一群悄悄溜出洞口的老鼠,悄无声息地奔向村口。 “不行,得把他们阻击住,”霍阴阳心里想道:“一定要给工作队留出转移时间。” “叭,”他拿起步枪,朝着那溜扑过来的黑影,开了一枪。 那些人突然遭到枪击,猛地全都趴倒在地上。 枪声,陡然打破了小村里的宁静。一群麻雀,扑愣愣地被惊得飞起来,绕着天空盘旋。 “叭叭叭——”一串枪弹,朝着霍阴阳隐藏的这片茅草丛飞来。 “奶奶的,”霍阴阳身子一个骨碌,滚往旁边一条小沟,嘴里骂道:“全是大肚子盒子炮,肯定是宋富贵手下的短枪队。王八蛋。” 盒子枪是连发快枪,好几支一起开火,赛过机枪,“噼噼叭叭”子弹象飞蝗似的朝霍阴阳头顶飞过来。 霍阴阳没带机关枪,只拿了条步枪,他趴在沟里打了两枪,眼看顶不住敌人猛烈的盒子枪火力。 不行,老子得撤。 霍阴阳估计这功夫,工作队已经得到通知撤走了,于是伏着身子,边打边退。 “嗷——”那些黑影嚎叫着,边打边往村里冲。“噼噼叭叭”的枪弹打在霍阴阳四周,把他封锁得站不起身来。 “奶奶的,”霍阴阳咬牙骂着,从背后掏出一颗手榴弹,扬手甩了出去。 “轰——”手榴弹掀起一阵浓烟黑雾,敌人又全都趴在了地上。 霍阴阳猛地蹦起来,一溜烟退向村内。 迎面,跑过来几个身影,是南宫仕带着战士们来接应霍阴阳了。 “快跑,是短枪队。”霍阴阳高声喊道。 南宫仕安排好工作队撤退,赶紧便带着一个班的战士,迎击敌人,他听霍阴阳说是短枪队来了,嘴里也骂了一声,“宋富贵这个王八蛋。” “叭叭叭,”敌人的子弹,又猛烈起来,朝着村里扫射。 “打,”南宫仕大喝一声。 “叭叭叭,”十余名战士乱枪齐发,一片弹雨盖过去。 “撤。”南宫仕知道自己的火力比敌人相差太远,这种突然遭遇战,短枪大占便宜,硬顶是顶不住的。 南宫仕带着战士们,拐了个弯,朝村西一片山包撤过去。 得把敌人引开,让工作队顺利转移。 战士们边打边撤,但是短枪队的盒子枪火力太猛了,“哗哗哗——”的枪弹始终在身边如飞蝗一般掠过。南宫仕和战士们只能猫腰利用每一个地形,隐蔽身形,偶尔还枪,边打边撤,没过一会,便有两三个战士负了伤。 “准备手榴弹。”南宫仕喊道。 敌人脚跟脚地追过来,嘴里狂呼乱叫,在他们眼里,这支十来人的八路军部队,已经是他们嘴里的食物了。 突然间,十来只黑色的手榴弹,一起甩过来。 “轰轰轰——”爆炸声接连响起来,一片浓烟烈火,翻卷起砂石尘土,巨大的气浪将庄稼野草都给推倒了。 短枪队盒子枪的火力猛地停下来。 趁这功夫,南宫仕和战士们一阵猛冲,跑到了村外的山包后面,这里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凌乱的卧牛巨石、土岗草丛,不论是游击缠斗,还是撤退隐蔽,都有了充足的回旋余地。 南宫仕松了一口气。 “奶奶的,”霍阴阳一边瞄准一边骂道:“可惜老子的机枪没带来。” “队长,”有一个战士惊叫道:“这里有一具死尸。” 南宫仕循着战士手指的方向,扭头一看,果然,一处沟坎里的草丛中,露出一个翻倒着的人身体。 他走过去一看,这人早已死去多时,脸色黑青,胸前一处刀伤,血流满地,看死尸的装束,一身黑布裤褂,腰里扎着条板带,旁边还扔着把匕首。 不象是个普通农民。 让南宫仕惊愕的是,这具死尸,脑门正中,被戳了五个窟窿! 五个小窟窿都只米粒大小,涌出来的血,凝成血痂,形状愉如一朵红艳艳的五瓣梅花。 血梅花! 那回听郎秀说过血梅花的事以后,他一直心有疑惑,但是自己战斗任务太忙,这些天一直给民运工作队做保卫,发动群众,开展抗战宣传,开拓游击区……每天忙得脚跟打后脑勺,也没功夫仔细琢磨这事儿。 突然亲眼看见了血梅花。 谁干的? 但是此时容不得他想这件事情。 短枪队二十几个敌人,正在猖狂进攻,手枪的弹雨,噼噼叭叭在身前身后乱蹦,先带着队伍,脱离险境要紧。 战士们利用山石草丛掩护,朝追击过来的敌人射击。 南宫仕灵机一动,将这具死尸拎起来,摆放在一块巨石旁边的显眼处,脸朝下放好。 他取出两棵手榴弹,塞在死尸身下,揭开盖子,把拉弦缠在死尸怀里的宽板带上。这样,就等于埋下了一棵“手榴弹雷”。 “撤。” 小队伍窜过乱石草丛,向后疾退。 时候不大,短枪队冲过来,他们发现了这具尸体,很自然地以为,这是他们打死的“战果”,一个个兴奋地乱喊乱叫。 就在两个汉奸用脚去踢这具死尸的时候,“轰——轰——”两声爆炸,短枪队猝不及防,一片惊叫,两三个汉奸惨叫着倒下去。 远处,南宫仕带着战士们,迅速隐入山包后面的青纱帐里,象是鱼儿入海,很快便不见了。 第51章 暗夜埋伏,夜战清水河 夜色昏暗。 远处的村庄,闪着朦胧的灯火,原野里,黑沉沉的一片寂静,天上一弯月牙,发着淡淡白光。 南宫仕带着一行二十来人的队伍,走在乡野小路上。 前面,是一个叫做“清水河”的村镇。按照民运工作队今天工作安排,夜晚要秘密到达清水河,明天开展群众动员。 “宿营地要到了,大家小心。”南宫仕小声传达着命令。 队伍排成一溜纵队,在夜色里向前疾进。 “队长,”包小乐跑上来,对南宫仕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呀,今天这个夜晚,太安静了。” “咳,夜晚嘛,可不就安静……”南宫仕没说完,自己马上觉察自己又马虎了,停住了口。战士提醒自己,这是正确的,可千万不能大大咧咧。 他转口说道:“对,小乐,你说的有道理,往后传,拉开距离,作战斗准备。” 命令悄悄地向后传达。 战士们、民运工作队员,都把枪支摘下来,顶上了子弹。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是啊,这夜色,太静了,风不吹,狗不咬,远近的树林、农田、村庄,都沉寂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静得有点让人心里感到惶惑。 队伍悄悄地接近村口。 南宫仕站住脚步,蹲下身来。 他睁大眼睛,仔细向前打量,观察着眼前这座宁静的村庄。清水河是个大村,一排排房屋,一行行高大的杨柳树,都在夜色下沉默着。南宫仕的目光,紧紧盯着村外一处黑乎乎的桑树丛。 他似乎觉得,树丛里象是有问题。 夜色太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南宫仕目光锐利,他隐隐隐觉得那片桑树丛里,有异样的东西在幽幽闪光。 那是铁器,反射出的淡淡光芒。 “撤,”南宫仕毫不犹豫,悄悄下达命令。 一行人屏气凝神,转身向后撤退。 那片桑树丛中,那种幽幽暗暗的闪光,在动,在摇,南宫仕已经能够判断出来,那是钢盔。 钢盔在夜色里的反光。 坏了,日本鬼子。 敌人已经埋伏好了,正在等待着自己进入罗网,奶奶的,差点就踏进设置好的圈套里,南宫仕将驳壳枪顶上子弹,迅速带着队伍后撤。 “叭,”枪声响了,就来自那片树丛。 几乎在同时,南宫仕手里的驳壳枪也打响了,“叭叭叭,”一串子弹朝着桑树丛扫射过去。 战斗骤然间爆发。 “叭叭叭,”从村口的墙后、村外的树丛,突然冒出无数的枪弹来,点点火星,瞬间映红了漆黑的夜色。 眨眼之间,枪声喊声,打破了宁静的夜,一群群人影,嚎叫着从村里冲出来。 “叭叭叭,”“怦怦怦,”“哒哒达——” 各种枪声,顿时响成一片,南宫仕心里一沉,他作战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敌人埋伏的兵力,最少也有一个连的人马。 奶奶的,这么多敌人在清水河设伏,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哇里伊啦——”有日本鬼子的狂叫声。他们在向前冲锋,追赶。钢盔在暗夜里闪着黑光,象是一头头怪兽,端着三八枪,嚎叫着冲过来。 “抓活的——”“抓住南宫仕——” 这是伪军的叫嚷声。 一群群乱哄哄的人马,紧紧追赶在游击队的身后。 “奶奶的,你们有种就过来抓吧——”南宫仕大喊着,手里的驳壳枪平端着,向后扫了一个扇子面,“叭叭叭,”清脆的枪声响成一串,枪口喷着火舌。 “叭叭叭叭——”双方的枪弹,在空中交织穿梭。 游击队员边打边撤,但是身后的追击却异常凶狠,南宫仕指挥着战士们,连甩了两回手榴弹,但头戴钢盔的日本鬼子,战斗力格外强悍,顶着手榴弹爆炸的硝烟泥土,嗷嗷乱叫着往上冲。 “噼噼叭叭——”子弹在身前身后乱窜。 战士们钻进青纱帐里。 南宫仕心急如火,此处都是平原缓坡,附近的庄稼地,是玉米和豆秧的混杂区,青纱帐隐不住身形,鬼子的战斗力比伪军强得多,甩不掉追击,怎么办? “霍阴阳,”南宫仕叫道。 霍阴阳提着枪跑过来,南宫仕瞪着眼睛喊道:“你带着大家向南撤退,我来掩护。” “队长,你指挥撤退,我掩护。” “执行命令。” 霍阴阳匆匆离去,游击队员们迅速沿着田野里的小路,向漫漫夜色里撤退,南宫仕拐了个弯,朝着队员们相反的方向,边打边撤。 “叭叭叭,”他打出几颗子弹,想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 “狗日的鬼子,有种追上你爷爷。” 南宫仕象一只豹子,在豆秧间一边跳跃,一边打枪。 忽然身边人影一闪,一个瘦小的身子,跑到旁边,南宫仕扭头一看,原来是包小乐。 “小乐,你怎么没跟上队伍?” “嘻嘻,队长,霍班长命令我来帮你。” “啾啾啾,”一串子弹,从两人的头顶上飞过去。 南宫仕心里一阵高兴,敌人的注意力,被自己给吸引过来了,他怕敌人“走错了”,回身又朝身后“叭叭叭”打了几枪。 “小乐,降低姿势,快跑。” 庄稼垄随时绊脚,跑起路来磕磕绊绊,豆秧红薯秧,有时象绊马索一样,将两人勾住,摔个跟头。 “叭叭叭,”身后,敌人的枪声,紧追不舍,虽然夜色昏暗,利于隐蔽逃跑,但南宫仕和包小乐猛跑一阵,仍然没有摆脱追赶,南宫仕心里有些着急。 显然,鬼子兵有股势不罢休的劲头。 前面,一条白亮亮的带子。一条小河出现地视野里。 这条小河名字和村庄名一样,也叫清水河,它蜿蜒流过田野,流入蓝玉河里。 呀,到了河边了。 南宫仕出了一身的汗,小河,挡住了去路,只能往旁边再拐弯,他一摆驳壳枪,带着包小乐正要跑进河岸边的一处柳树林,忽然发现从柳林里窜出一群人来。 南宫仕和包小乐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柳林里还有埋伏? 南宫仕把眼睛瞪了起来。 “叭叭叭,”一串子弹,从柳林里处飞出来。 “嘎嘎嘎——”机关枪打响了,听声音,是清脆的歪把子机枪,子弹象一阵密集的飞蝗,从前面黑乎乎的柳处里,雨点般地喷出来。 第52章 鬼是谁? 机枪、步枪的子弹,密集得象是刮起一阵风,弹雨,朝着南宫仕身后的鬼子追兵,射过去。 南宫仕心里一阵兴奋。 这是救兵啊。 “同志们,打——”一个高亢的声音,从柳林边响起来。 这是指导员管波的喊声。 南宫仕心情激动,眼看自己和包小乐摆脱不掉敌人的追击,却意外遇到同志们突然现身接应,心里那股温暖,简直难以言表。 “叭叭叭,”他回身又朝鬼子射出一串子弹。 追赶的鬼子,被柳林里突然冒出来的阻击,一下子打蒙了头。 本来南宫仕等人的枪弹,稀稀落落,火力薄弱,鬼子伪军以多欺少,狠命追赶,却没想到柳林里忽然枪声大作,弹如雨下,并且机关枪也在怒吼,瞬间,便被打中好几个,猛地给压制下来。 南宫仕和包小乐趁机直起腰,向柳林里跑去。 “指导员——” “小乐,南宫,往树林后面撤。”管波高声喊道。 南宫仕和包小乐飞快地跑到柳林里。 啊,果然是同志们来接应了,管波躲在一棵老柳树后面,高声指挥。姜水生带着战士们,伏在柳树后、土坎边,正举枪射击。 丁蛮牛抱着机关枪,“嘎嘎嘎——”向敌人扫射。 姜水生还是老样子,表情专注,闭着一眼睛瞄准,神态平静,凶恶的敌人在他眼里,就象是一堆没用的石头…… “撤,”管波见南宫仕已经退出来,及时下达命令。 “嘎嘎嘎——”丁蛮牛抱着机枪,打出两个点射,然后按照管波的命令,回身撤退,姜水生和战士们交替掩护,沿着清水河的河边,迅速撤到清水河上的一座木桥边。 “过桥。” 二十余名游击队员,象黑夜里的一阵风,冲过桥去。 姜水生和几个战士在桥上埋伏下一束集束手榴弹。 敌人的队伍追过来了。 “轰——”集束手榴弹爆炸了, 只见一阵火光,在黑夜里耀眼地闪过,浓烟起处,木桥炸毁了,散乱的木块木板,被掀起老高,又随着烟尘落下来。 追击的敌人,被隔断在清水河对岸了。 战士们不再开枪,他们迈开脚步,顺着乡野间的小路,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天快亮的时候,南宫仕和管波带着游击队,来到蓝玉河边的荷花池畔。 打了半夜的仗,又经过一阵急行车,战士们都疲乏了,大家都躺在河边松软的草地上,休息了。 管波和南宫仕坐在河边,面对着泛起粼粼亮光的河面,轻声商议。 “南宫,今天是怎么跟敌人遭遇的?” 管波抽着自己的小烟袋锅。火星,在烟锅里一闪一闪,象是一点红色的星光。 “我们到达清水河村边的时候,发现鬼子已经埋伏在那里了,真奇怪,他们就象知道我们要去清水河,因此提前就设了埋伏……”南宫仕轻声把夜里的遭遇讲了一遍。 蓝玉河水,哗啦啦地向前流。 管波半天没有吭声。只顾抽着旱烟锅。 南宫仕气愤地说:“指导员,我敢肯定,一定是走漏了消息,否则鬼子不会埋伏得那么恰当,那么准时,难道他们能掐会算么……” “嗯,”管波把烟锅从嘴里拿下来,点了点头,慢腾腾地说:“你说得没错,这里有鬼。”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心里,都觉得心事沉重。 鬼,无疑是令人痛恨的,但是,鬼在哪里呢?面前是黑洞洞的夜空,那个可怕的“鬼”,是否就躲在暗处,正冲着自己发出狰狞的冷笑…… “南宫,今天的事,虽然战斗规模不大,但是非常可怕,它让我们意识到,敌人,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你想想,当你正要进入清水河村的时候,敌人正埋伏在村边,张好了网等待着你上钩,而且,他们是喊着你的名字,要捉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知道是你带队,知道你几点几分会到达村边,这……太可怕了,他们对我们的情报,掌握得一清二楚。” “是内鬼。” “对,”管波肯定地说:“在咱们的内部,隐藏着一个非常可怕的鬼。” “我要把鬼给揪出来。” 南宫仕发狠似的把河岸边一丛棱草,给拔出来,用力甩到河里,水草在河水里打着旋儿,沉入水底。 说完了,南宫仕的心里,却莫名感到沉重。 内部有鬼,这让他非常难受,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战士们,谁是鬼呢?他最不愿意把战友想象成敌人。 谁是鬼? 第53章 美女,搜捕 南宫仕和包小乐两个人,每人挑了个扁担,扁担两头的柳条筐里,盛了南瓜、茄子等各色青菜,打扮成卖菜的农民,挑着担子进城去。 城门口,两个人放下担子。 城墙上挂着一幅门扇大的“通缉告示”,上面写着:通缉在逃共军头目南宫仕,有捉到者赏大洋百元,报告确实信息者,酌情重赏。 告示上画着一张图,是个年轻人的头像,画得横眉立目,神态狰狞。 包小乐摇了摇头,“队长,这画……画得也不象你啊。” 有几个老百姓,也围上来观看这张“画影图形通缉告示”,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这个南宫队长,可厉害了,飞檐走壁,神功无敌,纵身一跳,就能跳过蓝玉河。” “是呀,他两手拿着手枪,左右开弓,那叫一个百发百中,说打你鼻子,就不会打你眼睛,前些天,在清水河,一个人就打死了几十个鬼子兵……” 在人群后面擦汗的南宫仕和包小乐,差点笑出声来。 歇了一阵,两个人挑起担子进了城。 城门处设岗检查的两个伪军士兵,查验了两人的“良民证”,在菜筐里翻腾了一阵,没找出可疑物品,便挥手放行。他们丝毫也没发现,这个土里土气的卖菜农民,便是他们要抓的“在逃犯”南宫仕。 进入城里,曲里拐弯,两个人走进一家“孤竹饭馆”里。 这家饭馆,是县委设在县里的一家秘密联络站。 菜馆里掌柜叫钱忠厚,是自己人,他负责城里地下工作人员的侦察工作。 “二位,送菜来啦,里边请——”钱忠厚把两个人让进后院里。这人是个满面油光的大胖子,总是笑嘻嘻的,从面相上看,便是个圆滑的生意人。 南宫仕和钱忠厚坐到后厨的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小声交换情况。 钱忠厚说:“最近城里的敌人活动很频繁,自从治安军‘铁轮部队’大批进驻以后,更加猖獗,这些天,连续在运输弹药、给养,据我们侦察,他们储备了大量的子弹、炮弹,手榴弹,而且新运进了掷弹筒、马拉野炮。” “敌人要有新的行动。”南宫仕判断道。 “对,很可能是大行动,光骡马拉的野炮,我就看见运来了三门。” “那是一个炮兵连。” 每次,敌人要开始“扫荡”的时候,便要进行这种战役准备,八路军游击队,往往根据内部情报,制定相应对策。这一回,南宫仕感觉到,敌人正在酝酿的行动,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厉害。 两个人择着青菜,研究判断着敌人的动向。忽然放哨的包小乐匆匆跑过来,急急地说道:“有情况。” 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大街上,响起一阵凄厉的警笛声。 “呜——呜——” 南宫仕和钱忠厚同时站起来,他们听到,随着警笛声响起,街上的喧哗声大起,有乱嚷乱叫声,有凌乱的脚步声,就象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霎时便搅乱了一池湖水。 南宫仕三步并作两步,从后厨跑出来,窜到饭馆门口。 街上,已经乱了。 人们在乱跑,在惊惶地匆匆躲避。一阵“的的的”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十来匹高头大马,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 马上,是几个恶魔似的日本鬼子,个个横眉立目,提着枪,纵马疾驰,脑后黄军帽上的布头,随风摇晃。 头前一匹黑马,上面骑着个细高个鬼子,面目狰狞,瞪着一双鼓鼓的金鱼眼,目光象是两把刀,狠狠盯着街上乱跑乱嚷的民众。 “这是西村,”钱忠厚伏在南宫仕耳边小声说:“鬼子宪兵队长。” 西村的黑马,象他的主人一样凶恶,在街上蛮横的奔驰冲撞,两个来不及躲闪的小贩,被马蹄踏着了,发出一声惨叫,壮硕的黑色战马,马蹄足有碗口大,踏到人的身上,立刻便把人给踩伤,只怕连骨头都断了。 “王八蛋,”南宫仕看得咬牙切齿,瞪着眼攥拳头,恨不得举起枪来,朝着这群凶恶如狼的鬼子宪兵,一阵扫射。 鬼子兵象一阵旋风,纵马驰过街口。 他们刚刚过去,只见一群穿便衣的汉奸,又提着枪,乱嚷着奔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瞅着谁不顺眼,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有两个躲得慢的汉子,被便衣汉奸抓住,不由分说,一脚踢倒,给捆了起来。 “这是干吗?”南宫仕问。 “不知道,也许是搜捕。” 两个人怕惹出事,赶紧又转身躲入饭馆里。 这时候,忽然两个身影,从旁边的胡同里拐出来,身子一闪身,跟在南宫仕的身后,迅速进入饭馆里。 这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只有二十几岁,男的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把前额完全挡住,穿身工装,看模样象个做工的工人。女的穿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裤褂,脑后梳一条大辫子,穿着打扮,象个贫苦人家的庄稼姑娘。 南宫仕从侧面看见这姑娘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面熟。 这俩人进了饭馆,神色紧张,工装男人靠在墙角,透过窗户向大街上张望,右手插在工装上衣的衣兜里,南宫仕知道,他衣袋里一定是手枪。 这是谁? 那女的转过脸来,朝饭馆内外打量,也是一脸紧张。此时饭馆内并无其他顾客,姑娘的目光落到南宫仕身上,两个人目光相对。 这姑娘容貌俏丽,眉目之间含着一股威势,紧紧抿着嘴角。虽然穿的衣服破烂,但却掩不住美女本色。 何碧彤。 南宫仕猛地想了起来,这人不正是荷花寨里把自己抓住,拿着鞭子拷打的那个何家大小姐,何碧彤吗? 何碧彤的眼神也是一愣,她也认出了南宫仕,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何碧彤本是富家小姐,为什么今天一身补丁衣服,打扮成贫家女? 她身旁这个男人是谁?两个人神色紧张,显然是在躲避。 难道她在躲避追捕?街上这一阵鬼子汉奸的忙乱,与她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第54章 剔骨尖刀,瞬间夺命 两个人的脸上,同时写满了诧异。 何碧彤眉毛一挑,“是你?” “是我,”南宫仕脑子转得奇快,瞬间迅速平静下来,冲她一笑,“我到这里躲避一下,何小姐,外面的鬼子,是在抓你吗?” 何碧彤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敲打着地面,紧接着,饭馆的大门,被“咣”的一脚踢开了。 几个身穿便衣的汉奸,气势汹汹地闯进门来。 何碧彤柳眉倒竖,转过身去,怒视着这几个汉奸。 头前一个戴黑色礼帽的胖子,一脸狞笑,举着手里的枪,对准何碧彤身旁那个穿工装的男人,冷笑着说:“姓罗的,想从老子的手底下逃跑,你还嫩了点儿。” 好几支枪口,都对准了那个穿工装的男子。 “啧啧,”黑礼帽汉奸目露凶光,用手枪的枪口指点着工装男子的胸口,嘴里冷嘲热讽,“罗荣轩,你这个富家公子,怎么变成个穷工人了?堂堂的国军少校副官……”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旁边的何碧彤怒喝一声,猛地飞起一脚。 何碧彤是个庄稼女人打扮,本来闯进门来的几个特务,并没对她引起注意,众人的枪口和目光,都在工装男人的身上,她这一突然发难,登时让汉奸特务们乱了阵脚。 何碧彤这一脚,去势飞快,毫无征兆间便踢到了黑礼帽特务的手腕上,只听“哎哟”一声,特务的手枪被踢掉了,手臂也被踢得歪向一旁。 工装男子手下也快,一见何碧彤动手,立刻跨上一步,扬起拳头,打在黑礼帽的肚子上。 “哎哟——” 满屋的特务,都吃了一惊。 何碧彤这一脚,让站在屋角的南宫仕也是一愣,他没想到何碧彤说干就干,突然暴起,这一脚起得干净利索,力道又足,拿捏准确。 原来她的武功身手不弱。 屋子里,一下乱了,特务们纷纷怒喝,掉转枪口,对付何碧彤,何碧彤一脚踢落了特务的手枪,身子象柳条似的一拧,窜上一步,手起一拳,又打在另一个特务的下巴上。 “哎哟,臭娘们儿——” 六七条人影,搅在了一起。 饭馆的大堂里,地势狭窄,摆了五六张长方形木桌,基本上就没什么空地了,这些人一打起来,只听“乒乒乓乓”之声,桌椅板凳,接连翻倒,桌上放着的盐罐醋罐,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何碧彤和罗荣轩想夺门而出,但五六个特务同时涌上,和两个人搅在一起,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何碧彤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使开拳脚,对付两个便衣特务,但地形促狭,容不得她有施展空间,两个特务也是身手敏捷的汉子,来不及开枪,便把手枪当作砍砸武器,胡砸乱砍,一左一右,紧紧挡住她的去路。 “咳,”何碧彤一拳打在一个矮胖特务的肩窝上。 但她毕竟力弱,特务又长得壮实,哼了一声,没有被她打倒,硬挺着朝前一扑,抓住她的一条胳膊。 何碧彤飞起一脚,又踢在特务的腰里。 但是这个特务皮糙肉厚,咬牙瞪眼,又硬挺过一脚,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另一个特务飞身扑到,一把抱住何碧彤的腰。 这时,那个工装男人罗荣轩,已经被三个特务死死按在地上。 何碧彤急得眼里冒火,挣了两下,没有挣脱,飞起一脚向侧面踢出,特务将身一扭,躲了过去,用力将她的胳膊拧向身后。 特务脸上露出得意的狂笑,“小娘们儿,挺骚的啊……啊——” 忽然之间,特务得意的狂笑,变成了惨叫。 一个灰色人影,象一头敏捷的豹子,倏地扑上来,无声无息,转瞬即至,右手里拿了把厨房里用的剔骨尖刀,寒刀一闪,尖刀的刀尖,闪电般地捅进了矮胖特务的后心里。 特务眼睛瞪得象铜铃般大,大张着嘴,身子仰面栽倒。 扑上来的灰影,正是南宫仕。 他看好几个特务围攻何碧彤和罗荣轩,人多势众,转眼便占了上风,心里的火苗子,“腾腾”地便升起来。 不论何碧彤和罗荣轩是什么人,也无论何碧彤以前怎么对待自己,但现在他俩正处于危机关头,眼看便被特务活捉,别说自己是游击队长,便是普通百姓,又怎么能不出手? 他悄悄后撤两步,从后厨通向饭堂的小窗附近,抓了一把剔骨尖刀。 特务们正忙着抓捕何碧彤,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当南宫仕突然扑上去的时候,何碧彤和罗荣轩已经被特务们抓住。六七个特务,正洋洋得意。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饭馆角落。 一个土里土气的庄稼小子,正变成索命杀神。 南宫仕一个交叉步,绕过两张翻倒的桌子,猱身而上,一招“蛇刀”直捅进特务后背,没有用到吹灰之力,特务惨叫一声翻身栽倒,南宫仕毫不犹豫,拔出尖刀身子一转,手里的剔骨尖刀划出一个半弧,又是一刀“猴刀”,刺向抱着何碧彤腰的另一个特务。 那特务大吃一惊,赶紧撒开何碧彤,向后跳开。 南宫仕如影随形,身子象一只灵活的小猴,纵身飞起,右臂轻舒,刀尖闪过一点寒光,直奔特务的面门,特务来不及做任何回击动作,本能的向旁侧闪避。 剔骨尖刀直刺忽然变为斜劈。 这一势变得又是毫无征兆,转瞬即至,就象提前把刀尖等在那里,让特务自己送上来一样。 “扑嗤,”尖刀插入胸口,直没至柄。 南宫仕手腕一缩,刀尖拔出来,点点鲜血,顺刀滴下。 几个凶恶得如狼似虎的特务,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个同伴,已经命丧在南宫仕的刀下。 顷刻之间,情势逆转。 戴黑礼帽的特务,被罗荣轩一拳打倒,正缩在桌脚下往起爬,此时,何碧彤已经缓过手来,右腿猛踹,一脚蹬在黑礼帽的头上,黑礼帽往后一仰,晕死过去。 另外几个特务,一见南宫仕形如鬼魅,一把剔骨刀神出鬼没,连杀二人,心下登时胆寒,也不顾得捕人了,两个聪明点的,放开罗荣轩,争先恐后,窜向门外。 有一个满面横肉的特务,冲着南宫仕,举起了手中的短枪。 南宫仕怒吼一声,飞起一脚,“咔嚓”一下踹在一张桌子上。 桌子被他踹得横移三尺,一下顶在举枪特务的腰胯间,特务的身子,猛地闪了个趔趄,同时,手里的枪响了。 “叭,”子弹打歪了,射在饭馆的墙壁上。 南宫仕身子一弹,象老虎那样跃起来,势猛于虎,跨过了桌子,扑向特务。 “啊——”特务看着扑过来的南宫仕,竟然吓得惊叫起来, 南宫仕尖刀往前一递,忽然那特务目瞪口呆,往后便倒。 他手里的短枪,“当啷”落在地上。 南宫仕的刀尖已经刺到了特务的咽喉,忽然停住,他发觉这特务已经吓得自己晕了过去。 阳刀改阴刀,刺杀登时转了方向,刀尖划过一道半弧,没有丝毫的犹豫拖沓,转向旁边的跟罗荣轩扭打在一起的另一个特务。 “扑嗤,”一声轻轻的裂帛声响,刀尖入腹。 “嗷——”特务惨叫着,委顿在地。 这一刀,最让南宫仕感到痛快。 这时,他越来越体会到“阴阳九刀”的威力,这套刀法,纯是为了实战而创,没有悦目的架势,没有繁复的招法,使用时将一个人的聪明机智,发挥到极致,你体会越深,刀法便越使得如水畅流,无缝无隙,无阻无障。 这一刀本是刺向开枪的特务,而他自己已经晕去,心念一动间,刀势转瞬即变,刺中旁边的敌人,就如同开始使了个虚招一般。 阴阳互转,随心所欲。 遇变则变,遇强愈强。 此时,饭馆里横七竖八,凌乱翻倒的桌凳间,躺的都是特务的尸体。 “叭,”枪响了。 开枪的,是罗荣轩,他得到南宫仕的帮助,脱开特务的纠缠,随即捡起黑礼帽特务掉在地上的手枪,朝着已经逃出饭馆门外的特务,开了一枪。 “扑通,”特务栽倒在大街上。 饭馆里的战斗,结束了。 罗荣轩拎着手枪,瞅着南宫仕,“兄弟,谢谢你。” “荣轩,”何碧彤喘着气说:“这是八路军南宫队长……” “快走,”南宫仕打断她的话,“一会敌人就会围上来。” 何碧彤点点头,来不及再细说,两手一拱,朝南宫仕施了个练武人的抱拳礼,然后迅速转身,拉着罗荣轩,匆匆跑出门外。 南宫仕皱着眉头,看了看满地尸体。 包小乐和钱忠厚跑上来。 包小乐说:“快走,从街口又过来敌人了。” “老钱,”南宫仕说:“你也快躲躲。” “我没事,这里交给我,你们快走,越快越好。”钱忠厚急急地将一张纸塞在南宫仕手里,“这是城里敌人的布防变化图,你出城以后,交给县委。” “好。” 南宫仕和包小乐跑出门外。 这时,街上更乱了,有人在乱跑,有人在惊叫。 “的的的——”一阵马蹄声,传过来,那是鬼子的宪兵队,听到这里的枪声,又返回来了。 南宫仕和包小乐闪身躲入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向前猛跑。身后,人喊马嘶声,热热闹闹地传过来。 ………… 第55章 毒蛇,引出洞来 荷花寨外,水塘里的荷花,已经差不多开过了,几枝残荷,零落在水里。 南宫仕和管波,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小声交谈。 “我估计,”管波从嘴里拿下烟锅,在地上磕了磕烟灰,“那个罗荣轩,八成是国民党方面,军统的人。” 南宫仕点了点头。 军统在各地,都有秘密工作站,派出很多特工,侦察刺探情报,秘密捕杀日伪分子。这里虽然远离他们的重庆大本营,但有国民党军统人员活动,也算不是稀奇。 “如果是军统,那还算是友军喽。”南宫仕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 当前抗战,国共合作。八路军和军统,勉强能算是友军。但是因为国民党方面善搞摩擦,国共两方面关系时好时坏,有时还起冲突。 因此南宫仕对军统方面的人员,并不感冒。 “南宫,你在孤竹饭馆里的行动,有些冒失。”管波不客气地说道:“当时,情况虽然紧急,但是并不是必须出手。” “可是我忍不住,”南宫仕说:“眼看着汉奸们出手抓人,不管是军统,还是老百姓,我怎么能眼看着不管?我当时……不过你说得对,我当时确实是脑瓜子又热了。指导员,我接受你的批评。” “不过,”管波话锋一转,“救人,也算不上错误。下次注意冷静,就行了。南宫,你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冷静。” “嗯,你说得对。” 河里的凉风,吹到岸边,带着一片荷叶的清香。 管波话题一转,又谈到那个让南宫仕头疼的“内鬼”问题。 “南宫,这两天,咱们先暂停一切实质性行动,直到把内鬼给抓出来。” “嗯。”南宫仕一阵气闷,用手拿起一块石子,狠狠地甩进河水里,石子在河面上漂起一溜圈纹,飞向远方,沉入水里。 他的心里,也象河水一样,泛起阵阵波纹。 管波吧嗒着小铜烟锅,轻声慢气地讲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南宫,这条蛇,得马上把它引出来,要不,对咱们危害太大了。” “嗯。” ………… 过了一天。 管波在荷花池,召开了游击队和民运工作队联合工作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南宫仕、管波、姜水生、焦顺等游击队主要干部,还有民运工作队的几个骨干。 大家划了两条小船,驶入荷花丛里。 水里处处都是残荷的枝叶,清风徐徐,荷香阵阵,大家都觉得心旷神怡。 郎秀笑道:“这个会开得好,会场风景优美,苏轼有诗云: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诗意里风骨绝佳,咱们抗战军人,风骨更胜古人。” “说到风骨,”管波接过郎秀的话头,“咱们八路军战士,就是要有迎难而上,勇往直前的风骨,日本鬼子再凶恶,再狡诈,也挡不住咱们的决心。” “对,”郎秀攥了攥拳头,宣誓似地说:“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 小船停在一片荷花丛中。 管波宣布开会,他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最近这些天,咱们辛苦奔波,开展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筹建秘密民兵,开拓游击区工作,在蓝玉河边,开辟了十几个村的工作,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日本鬼子不会甘心,他们一定会围剿、破坏,但是,就象郎秀同志说的,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咱们决不能停止工作步伐。” 姜水生慢慢用桨划着小船,把小船稳在荷花丛中。 他是个使船的行家,船桨拿在手里,就象自己的双手一样灵巧如意。 有个民运工作队员有些忧虑,担心地说:“管指导员,咱们开展工作以来,遇到了好几次危险,敌人好象是摸着了咱们的规律……” “没关系,”南宫仕拍拍腰里的驳壳枪,“我觉得,是咱们的工作有漏洞,你想想,老是按部就班,平铺直推,敌人又不傻,还会没察觉?下回再开展工作,我准备把焦神枪那一小队人马,都拉上,加强力量,做好安全警戒,如果敌人再敢捣乱,就打他个稀里哗拉,好好跟他们干一场。让他们尝尝神枪队的厉害。” “好,”郎秀鼓掌赞成,“我同意南宫队长的话。敌人,只有把它打痛了,打垮了,才能逼着他后退。工作成绩,是打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 焦顺抽着旱烟,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吱声。 他对于战斗任务,从来都是默默接受,不多讲话。 管波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我们下次的工作地点,选在头道沟。这是个小村,但是有一定群众基础,为了安全,咱们改改工作习惯,拂晓进村,直接开展工作,避免夜长梦多,走漏消息。” 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起工作细节来。 ………… 会议散了以后。 焦顺安排战士警戒,民运工作队进入荷花寨里休息。 南宫仕、姜水生悄悄带着几个战士,在河岸边的一块高地上,埋伏下来。 天色黑暗下来,星星蹦出天际,夜幕笼罩了原野。 姜水生对南宫仕说:“寨里寨外,全安排了警戒哨,就算是一只耗子,想进寨或是出寨,也逃不脱咱们的眼睛。” “嗯。” 夜幕下,夏末的野外安静怡然,只有河水的单调的哗哗声,从远处传过来。 大家默默地趴在高地上的草丛里,盯着黑乎乎的原野。 过了好大一阵,并无异常现象,荷花寨村,沉浸在一片宁静的夜色里。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是焦顺。 他悄悄走到南宫仕和姜水生身旁,南宫仕着急地问:“有情况吗?” “嗯。” 看着焦顺四平八稳的样儿,南宫仕急得直催他,“老焦,你就这么个房梁着火都不急的性子,快说呀。” 焦顺笑了笑,“按照指导员的部署,我们秘密保卫,并跟踪工作队员,对几个重点可疑对象,都派双重监控,结果发现,只有郎秀一个人,离开了宿营地。” “果然是他。” 南宫仕一拳砸在草坡上,把柔软的草地,都砸出了一个坑。 这些日子以来,南宫仕和管波反复研究,觉得“鬼”既然出在内部,那么必然是了解工作底细的人,两个筛来选去,觉得郎秀的疑点最大。 这个人参加工作晚,但工作起来异常积极,获得了大家的好评。 管波一针见血,“南宫,你想想,自从郎秀参加工作以后,咱们每一步几乎都陷入被动,还差点被鬼子捉住。他这么积极,肯干,给咱们带来的,却是什么呢?” 因此,管波和南宫仕精心设计了这场“荷花池会议”,目的便是证实猜测。 捉出内鬼。 现在,鬼,终于露头了。 南宫仕问:“老焦,郎秀去哪里了?” “他对管指导员说,想去看看姑妈和表妹,去了何家。” 何家! 果然是何家。 南宫仕咬了咬牙。 何顺发是荷花寨的首富,这种富户,一般对八路军持敌视态度。 南宫仕和管波把会议地点定在荷花寨旁边的荷花池,本来也有此用意。 “好,”南宫仕咬牙切齿地说:“毒蛇,终于出洞了。” 他对何家,充满了厌恶。这倒并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在何家遭到过毒打关押。南宫仕并不是个记私仇的人。但是对于“内鬼”的痛恨,让他产生了何家是“蛇窟”的感觉。 他又想到了二小姐何碧瑶。 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也是一条毒蛇么? 南宫仕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 第56章 满腹诗书的公子 千户镇。 宋正豪那座宽敞阔绰的豪宅里。 宅中间那座宽大的客厅,青砖铺地,红木桌椅,玉石屏风,墙上的名人字画,都透出这是一个门庭显赫的大富之家。 宋正豪和他的兄弟,伪军中队长宋富贵,正坐在八仙桌两边的太师椅上,进行“密谈”。 屋里一片静寂,宋富贵手指间夹着根香烟,烟雾缓慢地上升缭绕,一直飘到屋顶的雕花红漆梁柱上。 宋正豪胖嘟嘟的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颤动着嘴唇上的八字胡,开口说道:“刚才,皇军安插进共军心脏里的秘密情报员,又送来通知了。” “嗯,”宋富贵抬了抬眼皮。 “这回,他们要出动一个小队的人马,去头道沟。” “一个小队,唔……还不够塞牙缝的。” 宋正豪皱了皱眉头,“你别老吹牛行不行?如果能全歼共军一个小队,这战功还小么?在日本人面前,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你别忘了,南宫仕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上回,捞到网里,又让他溜了。” 宋富贵翻了翻眼皮,“唔……头道沟?这个小地方,到处是山,地形复杂。正好利于咱们埋伏兵马。奶奶的,这回,一定不再让南宫仕逃掉了。” “对,”宋正豪的眼睛里放出一股凶光,“活捉南宫仕,让日本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然后……”他发狠的攥了攥拳头,“然后咱们再招兵买马,进军县城,把这一片地区的大权,给抓到手里……” “哈哈哈,”宋富贵听他说得得意,也高兴地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就象黑夜里的枭叫,充满了阴毒恐怖,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地响了一声。 宋富贵收住笑声,缓缓听了两口香烟。又问道:“情报员有没有侦察出,那些秘密的暗杀事件,到底是谁干的?” “没有,”宋正豪摇了摇头,“他说,似乎不是游击队所为。我已经命令他加紧探听。这些神秘杀手,即使不是八路,也是其他抗日分子。必须把他们找出来,除掉。” “嗯,”宋富贵嘴里喷着香烟,他想到那几个被杀的手下,死的血腥而恐怖,有的被抹了脖子,有的被刀穿胸口,而身上,又奇怪地留下一朵血痂凝成的梅花。 可怕啊。 恐怖的血梅花,下一次会落到谁的头上? ………… 此时,一辆彩棚马车,正走在通往千户镇的大路上。 车上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是何碧瑶。 她坐了彩棚马车,跟着父亲何顺发一起,去往千户镇。 何顺发对女儿说,去镇上“会朋友”,让她跟着去玩。 何碧瑶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对于出去“游玩”,自然是兴高采烈。 千户镇虽然不大,但她想到那回在擂台赛上看见南宫仕比武,便从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回忆。 他的身姿,多威武啊,就象一匹勇武神气的骏马,若不是因为伤还没好,肯定能打得过那头大黑熊。 马车到了千户镇,径直进入宋正豪的大院里。 宋正豪很热情地迎接何顺发父女,两个人都是富户,以前多有来往,虽然这几年宋正豪投靠了日本人,关系惭疏,但老交情还在。 何顺发随着宋正豪进了大客厅。 何碧瑶跟着一个使唤丫头,走进另一间书房。 “二小姐,这是我家公子。” 书房里,有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头戴一顶黑沿帽,瘦削精神,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朝何碧瑶笑道:“我叫宋翰,在天津上学。” “你好,”何碧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青年男子,心里有些紧张。 这间书房很雅致,靠墙的一排书架,摆满了古装、线装的各类书籍,书桌圆凳,全是红木打造,宋翰给何碧瑶沏了一杯绿茶。 “听说二小姐平时雅擅文学,请多指教。” “哪里呀,”何碧瑶笑道:“你这屋里书真多,呀……这么多外国抒情文学,真好。” 两个人聊起文学,宋翰口才甚好,说起雪莱、莎士比亚、哥德……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他对何碧瑶说:“眼下咱们年轻人,就是要读书救国,多读书,多崇古,民族振兴,就寄托在咱们这一辈知识的积累上……” “可是,当前时局,这么乱,你怎么看?” 何碧瑶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宋翰。 “时局,不是咱们关心的事,”宋翰摇头晃脑的说:“丘八们打仗,那是他们的事,世道再乱,我自岿然不动,由乱而治,也是历史的必然嘛。” 何碧瑶没有作声,把目光转向靠墙的那排书架。 宋翰的话,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虽然这个小姑娘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但眼下日本入侵,国家危亡,总不能说“与自己无关”吧? 若是南宫仕,他会怎么回答? 想到南宫仕,何碧瑶心里涌起一阵自豪,她觉得,南宫仕才是个真正的英雄,他在战场上,正在为国家拼杀,浴血奋战。 南宫仕认不了几个字,但是,他与满腹学识的宋翰比起来,是谁在救国? 宋翰又滔滔不绝地大谈起“诸子百家”,说:“自古以来,文治武功,总是要把‘文’放在‘武’前,胸有经纶,才能治大国若烹小鲜……” 何碧瑶反驳道:“那么国家有难,民族涂炭……”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口。 不行啊。 何碧瑶心里忽悠一下,宋家是什么人?他们投靠日本人,是汉奸,怎么能说涉及抗日的言论呢?自己太幼稚了。 停住口,沉默下来。 两个人的交流,有点冷场。 何碧瑶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她掉转话题,附和着宋翰,聊了一阵唐诗宋词之类,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告辞出来。 从宋家辞别,坐上马车回荷花寨的时候,父亲何顺发问道:“碧瑶,你觉得宋家公子,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人品啊,长相啊,学识谈吐啊。” 何碧瑶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反感,她感到父亲的话里有话,而其中暗含的滋味,又让自己既难堪又别扭。 “长相很好,学识很好,谈吐一般,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宋家可是世家,不光有财,而且几辈都是人才,据说正豪的大公子宋翰,才高八斗,少有大志……” “得了得了,”何碧瑶打断父亲的话,“你没看见,他们全家都是汉奸……” “嘘——”何顺发赶紧打断女儿的话,喝斥道:“别乱说。” “本来就是。”何碧瑶嘟囔道。 “大人的事,用不着你们小孩子操心,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少跟着外面的人瞎掺掺,不论他们哪一帮哪一派,都跟咱们没关系……” 何顺发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无限烦恼。他是个遵循“各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日本人也好,美国人也好,只要别挡了自己的生活财路,就阿弥陀佛。 可是自己的两个女儿,看起来都不愿意听自己的话。 大女儿何碧彤,跟着一个国民党方面派来的罗荣轩,东跑西颠,说是“抗日”。 小女儿何碧瑶,眼看着也倾向“抗日”。 抗你奶奶个日,都跑出去抗日,就没人再顾这个家了么? 何碧瑶背过身去,不再理会父亲。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南宫仕,把粗犷豪放的南宫仕,和满腹诗书的宋翰作着比较。 想起南宫仕,她的心里便涌上丝丝的美好和甜蜜,一种无拘无束,畅快欢喜的感觉溢满心头。这和与宋翰谈论古典诗书,完全不同。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南宫仕呢? 这两天,游击在荷花寨里开展工作,表哥晚上也曾经到过家里,可是她没有找到南宫仕。也不好意思跟别人去问。 也许,他正忙吧,他是游击队长,有多少正事要干啊,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何碧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睛出神地盯着远处。 她不知道的是,南宫仕此时正在远处,一箭地远的地方,用眼睛盯着她。 当何家的马车,出了荷花寨,去往千户镇的时候,南宫仕埋伏在远处的一处高岗后,悄悄观察。 彩棚马车沿路而行,进入千户镇,南宫仕的眼睛里冒起仇恨的火光。 没错,这就对了。郎秀把游击队的情报,悄悄送进了何府。何府马上便派人送到千户镇,这一串传递路线,及时而清晰。 而送情报的人,恰恰正是何碧瑶。 南宫仕心里滋味有些复杂,他说不清对这个何家二小姐,到底有什么想法或感受,但这个年少幼稚,单纯热情的小姑娘,难道会是汉奸么? 不管是谁,出卖情报,卖国救荣,就是敌人。 怪不得,她介绍郎秀加入自己的游击队。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现在,彩棚马车,又从千户镇回来了,他们一定已经商量好了对付游击队的计策吧? 毒蛇,都是毒蛇。 南宫仕眼里冒火,瞅着远处彩棚马车上的何碧瑶,狠狠攥了攥拳头。 第57章 撤退,打黑枪 头道沟,是一个小山村。 天色刚刚麻麻亮,夜幕没有完全褪去,南宫仕领着一行二十余人的队伍,顶着晨起的朝雾,向小村里走去。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若隐若现,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黑雾。象是一群藏匿起形迹的魔鬼,蹲着埋伏在远处。 “注意,”南宫仕提醒大家,“前面就到老虎口了。” 小村建在一个山沟旁的坡地上,通向村里的山路,要先经过一道险要的山口,称为老虎口。 老虎口两侧的山包,嶙峋突兀,草深林密,若是有兵马埋伏,路过的队伍必将凶多吉少。 那些茂密的茅草、树林里,会有什么呢? 南宫仕停下脚步,向前打量。 清晨,黑乎乎的山峰、山林,一片寂静,鸟不惊,兽不扰。 “全体注意,”南宫仕命令道:“子弹上膛,改变路线,上山。” 他这道命令,不象是要进村开展工作,而是要准备战斗。 身后的几个民运工作队员,都紧张起来,大家都把手里的武器打开保险,顶上子弹。 郎秀走上来,对南宫仕说:“队长,怎么了?现在进村时间正好,老乡们都还没有下地……” “执行命令。”南宫仕沉着脸说道。 焦顺提着一支三八大盖步枪,走在队伍最前面,游击队员和工作队员,排成一溜纵队,离开山路,斜刺里爬上山坡。 南宫仕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山坡上的地形,他目光锐利,搜寻了一番老虎口上边的乱石崖壁和草丛树从,果然发现了异样。 有一些野生茅草,被踏倒了,踩歪了,显然不只有一个人经过。痕迹,全是新的。 有些石崖石坎,石块被翻动过了,那是修整工事的迹象。 果然有埋伏。 焦顺回过头来,对南宫仕使了个眼色。 “卧倒,”南宫仕向后发出命令。 一溜人影,全都趴倒在山坡上,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日——”一阵尖利的叫声,从前面两百外响起来。那是炮弹出膛地声音。 奶奶的,连六零炮都带来了,宋富贵真是下了本钱啊。南宫仕心里骂道。 “哐——”炮弹在山坡上炸响了,崩起一片碎石土屑。 随着炮弹的爆炸声,从老虎口上边的石崖石棱后面,冒出一片黄乎乎的军装,枪支,从石头后面探出来,朝着这边射击。 “叭叭叭,”转眼间,山谷里枪声大作。 游击队趴在山坡上,等候南宫仕的命令。 南宫仕伏在一段土坡后,仔细打量,埋伏的敌人,果然是冲着老虎口去的,自己若是带着队伍贸然闯进去,此时已经进入敌人的口袋阵了。 他冷静地判断着敌人的阵地位置,兵力,火力。 还不到还击的时候。 身后,爬过一个人来,是郎秀,他凑近南宫仕说:“队长,有敌人,打吧。” 南宫仕没理他,继续朝前观察。 焦顺在旁边瞪了郎秀一眼,“听命令。” 敌人的火力,朝着游击队飞过来,但是因为游击队已经离了山路,趴在山坡高处,射击并无效果。 南宫仕回头瞅着郎秀,见他一脸焦急,并且在这个凉爽的清晨,脸上还冒出了汗。 这个王八蛋,他催着自己开打,是要做什么?让我把兵力火力暴露出去? 你这条毒蛇,失算了。 南宫仕忽然扭头冲着郎秀笑了笑。 这一笑,让郎秀魂飞魄散。此时敌人的枪弹横飞,炮弹炸起的硝烟还未散去,战士们个个精神紧张,紧握着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作为战斗最高指挥员,他……怎么竟然还有闲暇冲着自己笑? 这…… 郎秀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响,浑身大汗直冒。 此时,敌人已经发起冲锋了。 他们埋伏在老虎口上方,等待着游击队进入埋伏圈,可是,南宫仕带着队伍拐了弯,没进老虎口,而是转身爬上了山坡,埋伏落空了。 敌人终于忍耐不住,从阵地上冲了出来。 “呀——”一阵乱喊乱叫,黄乎乎的军装,从石崖石坡后涌出来,端着枪支,在鬼子军官的督促下,跃出阵地,朝着山坡上的游击队,冲过来。 南宫仕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敌人,从三个方向,呐喊着冲出来,他们的手里的长枪短枪,朝着这边“乒乒乓乓”乱放,子弹,“啾啾”地从头顶上方飞向天空。 南宫仕的目光,紧紧盯着从侧面冲过来的一队人马。 这支人马约有三四十人,看样子一个排的兵力,奇怪的是这些人没穿军装,全都是便装,手里也不拿长枪,而是每人提着一只短枪,呐喊着嚎叫着,向前冲过来。 短枪队! 南宫仕登时兴奋起来。 这支短枪队,是宋富贵的贴身保镖部队,并非伪军编制,属于自己的家丁卫队,每人一只二十响驳壳枪,装备好,火力足,打起仗来哗哗的,平时骄横狂妄,是宋富贵手下的王牌。 南宫仕眼馋的,是他们手里那些驳壳枪。 二十响啊,火力,精准度,穿透力,都是顶呱呱的好枪,战场上的头等货。 好极了,今天老子就要跟你短枪队较量较量。 南宫仕大喊一声:“打。” “叭叭叭,”战士们和工作队员们,射出一排子弹。 正在冲锋的敌人,突遇阻击,被打倒了几个,队形猛地一乱,乱喊乱叫着,卧倒还击,“叭叭叭,”子弹乱纷纷地飞过来,双方展开了对射。 焦神枪这个小队,战士们枪法越练越精,他们手持长枪,不瞄准不开枪,每一颗子弹,都有极高的命中率,在敌人乱纷纷的枪声里,他们的枪声显得零零落落,微不足道。 但是,敌人却是大吃苦头,只要稍一露头,便会挨上一枪,好几个敌人刚要爬起冲锋,便被神枪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打得好,”南宫仕一边用短枪射击,一边叫起好来。 饶是如此,敌人凭着兵力雄厚,火力猛烈,还是嚎叫着,冲了过来。 南宫仕发觉,敌人的兵力,大约有一个半连。 奶奶的,宋富贵几乎是倾巢而出了。看起来,他的打算,是将自己一举全歼。 “撤,”南宫仕发出了命令。 游击队员们打出一排子弹,跟在焦顺的身后,朝着侧面山峰,边打边撤。 此时,战士包小乐,目光却没在战场上。他有一个特殊任务:盯住郎秀。 郎秀在战斗开始后,趴在地上,东瞅西望,他是新队员,并没配发枪支,只有两颗手榴弹,战士们开枪阻击敌人,他趴在地上,身子慢慢往后出溜。 当南宫仕命令撤退,战士们开始往侧面运动时,他没有跟着大队行动,身子一骨碌,躲到一块乱石背后。 包小乐发现了,提着自己的汉阳造步枪,猫着腰跑过来。 “郎秀……”他想招呼他,跟上队伍,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只见郎秀趴在乱石后面,面目阴沉,眼里发着一股恶毒的凶光,手里拿着一支王八盒子。 原来他有枪! 这支王八盒子,已经举了起来,瞄向坡上正在指挥撤退的南宫仕。 他要打黑枪! 原来,郎秀已经察觉了不妙,南宫仕带着队伍,在快进入老虎口的时候,突然命令停下,这意味着什么? 南宫仕、焦神枪和游击队员们,个个如临大敌,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他们……他们一定是知道了。 那么,我还能再隐藏下去么? 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南宫仕冲他那外微笑,彻底让郎秀绝望了,他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他已经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早就暴露了,只是人家还没拿刀来抹脖子。 因此,郎秀准备逃跑。 逃跑之前,他要打黑枪,干掉南宫仕。 第58章 兵力悬殊的阻击 包小乐浑身的热血,“呼”地一下沸腾起来。 这个可恶的家伙,要暗害南宫队长。 他大喝一声,象一只愤怒的豹子,猛地窜过去。 郎秀被包小乐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乒,”手里的枪响了,没有打中南宫仕,子弹射歪了,打到南宫仕身旁一块岩石上。 包小乐已经冲到了跟前,手里的汉阳造步枪来不及瞄准开枪,抡起来,当作大棒子,朝着郎秀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郎秀大惊失色,赶紧把身一翻,滚了个滚,躲开了这一棒,手里的王八盒子,又举起来。 包小乐一枪抡出,砸了个空,他是个灵活敏捷的人,立刻使出从南宫仕那里学来的“阴阳刀”法,以汉阳造步枪当作大砍刀,枪身一顺,一个“直刺”,枪筒径直刺向郎秀的肩膀。 郎秀又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个小战士的动作这么迅速而凶狠,手枪刚举起来还来不及瞄准,肩窝上已经被枪筒给“刺”中。 “啊——”郎秀大叫一声,王八盒子手枪掉落在地。 “王八蛋,”包小乐狠狠地骂着,把枪重新收回来,朝着郎秀瞄准,他要亲手毙了这个披着人皮的狼。 郎秀动作也快,见势不妙,把心一横,朝着坡下,狠命地滚落下去。 他所处的位置,是个斜坡,下面便是通向头道沟村的小路。郎秀顺着斜坡,抱头蜷腿,象是个圆滚滚的西瓜,顺坡而下。 “叭,”包小乐开枪了。 郎秀“啊”地惨叫了一声,身子不停,一直向下滚去。 包小乐摸不准到底击中他的要害了没有,但是此时战场上枪声大作,敌人正大规模往上冲锋,自己不可能跟着郎秀冲下坡去。 “小乐,快撤,”南宫仕在坡上招呼他。 这时,敌人的手枪队,狂呼乱叫着,二十几条驳壳枪一起射击,“叭叭叭,叭叭叭,”成串的枪声混在一起,象是刮起了一通狂风。子弹,象疾风暴雨,劈头盖脸地压过来。 好硬的火力,顶得上几挺轻机枪。 游击队员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卧倒在山坡上。南宫仕大喝一声:“手榴弹,给我往下砸。” 队员们卧在山坡上,摸出手榴弹,趴着卧着,把手里的手榴弹投下去,幸亏这里位置高,不用力,手榴弹出手便往下落。 “轰轰轰——”一阵爆炸声响过,山坡下面,腾起一阵火光,黑色的浓烟,伴随着泥土石块,飞起一太多高。 山坡下整个成了烟火海洋。 趁这功夫,游击队员们弓身爬起来,绕过一片山角,向侧面山峰撤退。 二十来个游击队员和民运工作队员,天天在山地里摸爬滚打,对于跑山路,过山头,就象吃饭一样熟悉,一个个脚下生风,窜山越坡,很快退入一片茂密的山林里。 “队长,短枪队追过来了。” “太好了。”南宫仕心里一阵兴奋。 敌人,正在按照自己和管波等人制定的作战计划,一步步地上钩。 “老焦,老焦,”南宫仕喊道。 “有,”焦顺正躲在一颗粗壮的老榆树后面,端着三八大盖,朝后面追过来的敌人瞄准。他打仗的时候,总是把手枪掖在腰里,用步枪作战。 步枪射程远,准确率高,三八大盖端在焦顺手里,基本上就是一枪一个。 “老焦,执行第二步行动方案。” “放心吧。”焦顺打出一颗子弹,语气沉稳地回答。 他这人总是这样,不着急不上火,即便是在激烈的战火硝烟里,也是冷静如常。 南宫仕按照作战计划,带着几个民运工作队员,迅速穿过树林,一边打枪,一边继续向山上撤退。 焦神枪带着十几个战士,停止射击,利用茂密的茅草掩护,悄悄躲在树林外边。 宋富贵的短枪队,仗着武器好,人数多,一边疯狂射击,一边追过来。 这群骄横的家伙,见游击队退得很快,越发不可一世,脚跟脚地撵上来,忽略了与其他伪军部队的联系,把本来的“三面进攻”,变成了“单独冒进”。 这里,是复杂的山地,东拐西绕,忽高忽低,处处是树丛,处处是茅草,乱石纵横,山崖突兀,保持部队间的联系,本来就不容易,一经脱离,便再难连接成一条完整的战线。 南宫仕带着民运队员边打边撤,“仓皇逃跑”,让手枪队更加亢奋,一种“胜利”的喜悦,鼓舞着他们冲上山坡,冲过树林,一直跟在南宫仕等人后面,直追过去。 他们追过去了。 焦顺带着队员们,又猫着腰返回这片树林里,这里,是一片天然的阻击阵地。 “打,”焦顺下达了命令。 他们的任务,是在这里阻击伪军,隔断短枪队与其他伪军的联系。 此时,坡下,一大群穿黄军装的伪军士兵,正在长官的督促下,排成一溜散兵线,往坡上爬过来。 “叭叭叭,”焦神枪小队的枪弹,飞出树林,朝着伪军的散兵线一通射击。 山坡上,弹片横飞。 伪军们仰攻,地形不利,纷纷趴倒,向上还击。 “叭叭叭,怦怦怦,”各式各样的枪声,响砌山谷。 焦神枪和战士们隐蔽在树林里那些一搂粗的大树后面,狠狠掐断了伪军们的进攻路线。 “注意隐蔽,节约弹药。”焦顺朝着战士们喊道。 坡下,是一百多个伪军士兵,顺着山崖下的仰角,边打枪边冲锋。而坡上树林里,焦顺的阻击部队,只有十几个人。这场阻击战,兵力悬殊。 注定是异常艰苦的战斗。 焦顺的表情,依旧平静而踏实,半跪在一棵老榆树后面,三八枪平端着,向着坡下瞄准射击。 指挥员的神态,会带动战士们,他这一小队兵马,都学着焦顺那样,没人呐喊,没人乱动,每个战士都选择了大树、乱石、沟坎作为掩护阵地,端着自己的步枪,向敌人瞄准射击。 “叭,叭叭,叭叭叭,”枪声,忽紧忽慢,在清晨的山谷里,凄厉地响着。 敌人加紧了攻势。 也许是发现短枪队脱离了战线,伪军指挥官拼命督促队伍向前进攻。 黄乎乎的军装,象一股浊流,向坡上蔓延过来。 “叭叭叭,”子弹密集起来,射入焦顺小队把守的这片树林里,啾啾乱蹦,把好几棵大树的树皮,都给剥去了。 “日——哐,”炮弹飞过来,在树林内外爆炸,一阵浓烟卷过,土石悄散,气浪灼人。 树林掩没在烟火里。 “打,封锁那处石崖拐角。”焦顺在浓烟烈火里大声命令。 “叭叭叭,”战士们从烟火里探出头来,朝前射击。 敌人也急了眼,手枪队联络不上,他们的命根子处于危险之中,拼命朝前进攻,虽然在焦顺等人的枪弹阻击下,冲锋的士兵“扑通扑通”不断惨叫着栽倒,但是督战的军官仍然狠狠逼着士兵往上猛冲。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枪声响成一片。 焦顺瞪大了眼睛,透过黑色的硝烟,向前寻找,敌人的指挥官在哪儿呢? 宋富贵来了没有? 如果能把指挥官一枪干掉,就好办了。 但是,整个战场上乱乱纷纷,黑烟弥漫,弹片如雨,他找不到敌人的指挥位置。 “嗷——”敌人,一窝蜂地向上冲过来。 第59章 全歼手枪队,痛快(求收藏推荐) “手榴弹,”焦顺高声喊道。 敌人蜂拥而上,最好的武器,便是手榴弹。 十几个战士,从浓烟弹雨里,爬起来,向坡下甩出一排手榴弹。 山路崎岖,时陡时缓,敌人的冲锋,不可能象平地上那样迅速开阔,一群敌人,在山崖拐角处,挤成了疙瘩。 “轰——轰轰——” 手榴弹一颗接一颗的爆炸了,崖壁拐角,炸得碎石横飞,浓烟滚滚,土石飞溅,黑色的硝烟,把坡十余丈方圆,遮蔽得看不见人影。 只听见一片惨叫声。 坡上的茅草,被爆炸引燃了,火势连绵,混着黑色翻滚的浓烟,横飞的弹片,把这片山坡打成了一个沸腾油锅。 敌人吃不住劲,惨叫着,跌跌撞撞退回坡下。 焦顺小队的战士们停止射击。 “小队长,你受伤了。”一个战士惊叫道。 焦顺收回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果然,肩膀上流出血来,浸红了单衣。 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他竟然不知道。 “嗯,”焦顺没动声色,瞪了那个战士一眼,“别乱嚷,蚊子叮了一口。又没伤着骨头。” 肩头上丝丝拉拉一阵疼痛。焦顺咬着牙,把肩膀伤处草草包扎了一下,命令道:“检查伤亡,收集弹药,准备敌人下次冲锋。” 身后,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枪声。 “怦怦怦怦——哒哒哒——” “嘎嘎嘎——”是机关枪在吼叫。 枪声异常密集,响成一片,在山谷里沉闷地滚过来,带着隆隆的回声。 焦顺心里一阵高兴,那一定是南宫仕带着游击的主力,在收拾敌人的手枪队了。 “同志们,阻击住敌人,就是胜利。”焦顺高声喊道。 “放心吧,小队长。”“咱们这里就是铁闸,敌人休想冲过去。” “日——哐,”敌人的炮弹,又朝树林里打过来,树林边缘,掀起一阵土石,爆炸的气浪,象烈火一样烤灸着战士们被熏黑了的脸孔。 “啾啾啾”的子弹溜子,从头顶上飞过去,噼叭怪叫着打在树枝树叶上。 敌人又开始冲锋了。 “打,瞄准射击。”焦顺瞪着凶狠的目光,下达命令。 ………… 焦顺猜得没错,此时,围歼手枪队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南宫仕领着几名工作队员,边打边撤,东拐西绕,利用群山间的石峰石沟作掩护,把一群手枪队,顺利地“牵”到了预定的战场。 战场,选择在一个小小的山谷里。 姜水生带着自己小队的人马,还有焦顺小队的几个神枪手,再加上最近这些天,通过民运发动,新吸引的队员,总共四十多人,就埋伏在山谷四周的乱石间、草丛里。 四十余只黑洞洞的枪口,早就蓄势待命。 丁蛮牛把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在两块卵形顽石后面。 过来了。 敌人,被南宫仕引过来了。 南宫仕在这支“仓皇逃窜”的队伍里,担任后卫,他用手里的驳壳枪,隔一阵打出两发点射,逗引着手枪队,一路紧紧追赶。 “捉活的,”“活捉南宫仕——” 后面的手枪队员,狂妄到了极点,已经把“追歼”变成“活捉”了。 包小乐聪明伶俐,高声喊道:“队长,我没子弹了。” “快撤。” 工作队员们叽里骨碌一阵猛跑,钻入峰谷间凌乱的石阵里。 “叭叭叭,”南宫仕又打出几发子弹,将身子一闪,窜进两块卧牛巨石后面。 二十余名手枪队,狂喊乱叫,距离越来越近了。 “共军没子弹了,”“抓活的——” 突然间,山谷里象刮起了一阵狂暴的风暴。 “叭叭叭,”“哒哒哒,”“嘎嘎嘎——” 步枪、机枪、手枪,一起怒吼起来,雨点般的子弹,从乱石后,从草丛里,从坡崖上,喷泻而出,朝着正在追赶的手枪队,劈头盖脸地盖过去。 猝不及防。 手枪队员们正在亢奋,沉浸在即将“活捉南宫仕”的喜悦里,突然间,遭遇这一阵暴雨似的子弹。 来不及惊叫,来不及防守,横七竖八,被打倒一片。 死尸,象是被大风吹倒的麦捆,成串栽倒在山谷里。 南宫仕回转身来,倚在卧牛巨石上,手枪横端,“叭叭叭,”一个扇面扫射,手枪在手里蹦着跳着,枪身剧烈颤动。 好痛快。 这一通扫射,南宫仕打光了弹匣里的所有子弹。 眼看着敌人栽倒在自己的枪下,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难以形容。 手枪队突遭灭顶之灾,象被一棒子打闷了的狼,晕倒在地,隔了好一阵,才算醒悟过来。 山谷里,一片死伤狼藉。 侥幸没被打死的手枪队员,手忙脚乱,从死尸堆里爬起来,举起手里的枪,朝着四周乱射,拔腿逃跑。 “叭叭叭,叭叭,”驳壳枪的火力,依旧凶猛。 “奶奶的,”丁蛮牛大瞪着眼睛,抱着机枪,换了个角度,狠狠地扫射了一个长联。 “嘎嘎嘎——”喇叭形的枪口,喷出一串橙色的火焰。 “叭叭叭,”战士们手里的步枪、手枪,连连怒吼着,狠狠地把子弹射出去。 手枪队员,惨叫着,倒下几个。 剩下几个没被打死的残兵败将,连窜带蹦,逃到旁边的乱石丛中。 子弹,打在石块上,噼叭乱迸。 南宫仕见敌人逃进了乱石阵,射击不再管用,他将手一挥,“冲啊——” “冲啊——”战士们停止了射击,端着刀枪,从乱石中、草丛中冲出来,呐喊着,追击着。刚才这一通伏击战,战士们打得太痛快了。 南宫仕从腰里拔出短剑,从卧牛巨石后面窜出来,身子象一阵旋风,一马当先,向残敌冲过去。 山谷旁边这些乱石,凌乱而分散,最适宜“捉迷藏”,几个敌人残兵,逃入乱石丛,很不好追赶,战士们围着乱石阵东绕西绕。南宫仕纵身跃步,追上一个敌人,却不料那敌人很是机灵,身子一缩,又躲进另一块石头后面,找不着了。 南宫仕心下着急,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焦顺那边的阻击战,压力太大了。 “给我投手榴弹,”南宫仕大声喊道:“不投降,就炸死。” “缴花不杀——”“扔手榴弹了。”战士们纷纷乱喊。 “轰——轰——”手榴弹炸响了,烟雾弥漫开来,几个敌人惨叫着,被爆炸给“抠”出来,眼见大势已去,举着双手,投降了。 南宫仕心急如火,留下几个战士搜索残敌,打扫战场,带着姜水生的主力,不顾得喘一口气,迅速跑出山谷。 “支援焦神枪,快呀——” 远处,那片山坡上的树林阵地,已经被黑色的浓烟,全给笼罩起来了。 “叭叭叭,哒哒哒,怦怦怦——”枪声,正响得分不清个数。 “哐——,”“轰轰——”爆炸声一声连着一声。 第60章 胜利的欢笑 焦顺生这十几个人,终于顶不住敌人的进攻了。 伪军士兵们象一群嗷嗷狂叫的狼群,顶着树林里飞出来的子弹,一边射击,一边冲锋。 焦顺小队的战士们,手榴弹摔光了,子弹,也剩不下几颗了。 “噼噼叭叭,”弹雨不停地射进树林,把几颗粗大的柳树榆树,树皮给剥去,露出白色的木芯。 一会,白色的木芯又给爆炸的硝烟给熏黑。 焦顺一边指挥着战士们不停地变换阵地,躲避敌人的子弹,一边倾听着身后山谷围歼战的枪声。 “奶奶的,”焦顺骂了一句。 敌人已经看出我军部队人数少,火力也越来越弱,进攻,更加疯狂。 焦顺命令几个受伤的战士,先行撤退 他将最后几颗子弹,集中到自己手里。 此时,树林内外,好几处野草,都在燃烧,黑色的烟雾,翻卷升腾,空气里都是辣的,吸一口呛人喉咙。 “撤,”焦顺大声命令。 他自己靠着一棵树干,朝着攻击上来的敌人,打出一颗子弹。眼看着一个穿黄军装的伪军,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他转身就走。 战士们撤出了树林,顺着曲折的峰崖,向后猛跑。 枪声,稀落下来,敌人,已经攻进树林里了。 焦顺高兴的是,后面山谷里围歼战的枪声,也已经停息了。这说明,那里战斗已经结束,有南宫队长亲自指挥,再加上能征惯战的姜水生他们,不可一世的短枪队,必定难逃厄运。 “啾啾啾——”敌人追击的子弹,还在身前身后穿梭。 穿黄军装的伪军士兵,象一群盯着了猎物的恶狼,紧追不舍,跟在焦顺小队的身后,嗷嗷狂叫着,疯狂追击。 焦顺打出最后一枪,他的枪里,也已经没子弹了。 就在这个紧急时刻,他看见,自己的队伍,正在顺着陡崖峭壁,穿峰越谷,向这边冲过来。 “主力上来了——”战士们兴奋地高喊起来。 南宫仕带着游击队主力,正健步如飞,向这里支援。 他们也是满身的尘土,满脸硝烟痕迹,但是个个兴奋,斗志昂扬,有好多战士,都身挂双枪,手里端着步枪,腰里还掖着手枪。 那是刚缴获的二十响驳壳枪。 南宫仕冲在队伍最前面,他此刻心急如火,焦顺这一小队,担任的阻击任务太重了,战士们一定打得很苦,他们伤亡重吗?情况怎么样? 当他看到焦顺小队正在后撤,战士们象灵猫一样窜行在山峰间,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撤出来了。一小队还在。 但是焦顺和战士们,没人打枪,只顾撤退。南宫仕心里又是一热,他猜得到,肯定是同志们已经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 “冲啊——”南宫仕振臂高呼。 丁蛮牛晃动着高大的身躯,迈着大步,紧跟在南宫仕身后,沉重的机枪,抱在他怀里,就象一根烧火棍那样轻若无物。 “老蛮牛,打。” “嘎嘎嘎——”机枪在丁蛮牛的怀里吼叫起来。 子弹,朝着追击过来的伪军飞过来。 “叭叭叭,怦怦怦——”姜水生小队的战士们,刚刚剿灭了手枪队,斗志正盛,步枪、手枪齐发,一拨弹雨,瓢泼一般朝前面射出去。 追过来的伪军,发现“共军”忽然来了增援,攻势猛地一阻,前面几个跑得快的,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击中,惨叫着翻倒在地,其余的人,又赶紧趴倒在地。 “叭叭叭,”子弹象飞蝗似地飞过来。 “冲啊——”喊杀声,震荡山谷。 伪军们被枪声、喊杀声,给震慑住了,有的趴下不敢动,有的悄悄往后退,有的举起枪来,盲目射击。 这一阵突然袭击,又象一把榔头,把正在追击的伪军砸蒙了。 “叭叭叭,”“嘎嘎嘎——”枪声激烈起来,山峰间又开了锅。 南宫仕停下脚步。 他朝姜水生做了个手势。 姜水生知道,把焦顺小队接应回来,已经完成了任务,眼下,应该撤退了。伪军人数毕竟占优,游击队围歼手枪队已经大获全胜,现在决不能再和敌人胶着混战。 拼消耗,不是游击队的战术。 “撤,” 游击队的战士们,一边喊着:“冲啊——”一边打着枪后退,这场面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叭叭叭叭,”枪声在激烈地响着,喊杀阵阵,然而双方的作战战线,却是越来越远。战士们在迅速后退。 南宫仕和姜水生并肩后撤,两个人走在队伍最尾端,带着丁蛮牛几个战士,掩护大家撤退。 “嘎嘎嘎——”丁蛮牛抖动着机枪的枪身,一通扫射。 一梭子子弹,打了出去,眼看着伪军士兵们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丁蛮牛嘴里“呸”了一声,骂道:“奶奶的,你们自己玩吧,老子不奉陪了。” 机枪一收,转身就走。 全队战士,迅速隐入群峰崖壁间。 战场,甩在身后了。 那一阵阵的硝烟,一团团的火焰,一阵阵枪声,都抛在了后面,越来越远。 群峰逶迤,遮掩了游击队战士的身影。 ………… 当南宫仕带着队伍,辗转回到草花湾的时候,全队上下,一片欢腾。 巨大胜利啊。 短枪队二十余名汉奸,全军覆没,游击队以极小代价,取得了歼敌二三十人的胜利,缴获二十响驳壳枪二十余支。 更让南宫仕高兴的是,全队战士,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品质,每个人都不畏强敌,顽强作战,没人退缩,没人犹豫,坚决执行指挥员的作战命令。 这是一支强硬凶悍的队伍。 草花湾游击队,在战斗中锻炼成了敢打硬仗、恶仗的队伍。 一支小小的强悍之师。 管波、德远和尚以及几个留守战士,热烈欢迎凯旋之师,管波乐呵呵欣赏着战士们新缴获的驳壳枪,不住夸奖,“好货,真正的德国造,蓝汪汪的大镜面,真是好枪啊。” “指导员,咱们也成立一支短枪队。” “会的,将来,不光短枪队,咱们还要成立机炮队,机关枪,小炮,掷弹筒,都会有的。呵呵。” 苇塘里的草滩上,支起了大铁锅,炖熬着草花湾里逮来的草鱼,犒劳辛苦归来的全队战士,宽阔的苇塘里,一阵阵香气飘散。 战士们,用湾里的清水,洗去满身的硝烟征尘,围在炖着鲜鱼的铁锅旁,欢笑着,打闹着,享受着胜利的欢娱。 草花湾,成了欢乐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