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 更新延后 写得不满意,删删减减,延后一小时,约莫十点左右再发,抱歉。 上架感言(求看) 么么哒,各位亲,特大号外,本书即《长媳》于明日凌晨开通上架,偶会有更新,预计月双更,初期三更,恳请乃们支持。 小夕的第四本书,同往常风格有所改变,码字过程中相较从前更加谨慎、缓慢,但相信偶真的在很认真的写它。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期盼明天,亲们会继续陪着小夕的,对不对不?(无下限眨眼卖萌ing) 九月中旬开的书,至今四十余天,上架是对本书的肯定,同时亦是考验。夕就像是个送娃上考场的妈妈,至于成绩如何,决定于你我。夕保证会认真构思情节,勤奋码字,也恳请大家多多订阅、多多支持。 感谢主编蒜苗和责编香菜给予的指导、推荐与鼓励;感谢期间所有给夕打赏、投pk、评论的童鞋,希望今后多多冒泡,让偶感受到乃们的存在。 同时,亦为下月向大家求个粉红,新书上架期求榜单露面,每二十票加更,打赏酌情。 呼吁正版订阅,若是可以请设置自动订阅,养肥观望的亲们亦求先给个订阅支持。毕竟,成绩是编辑安排推荐的重要指标,推荐多成绩才能上去,至于成绩好了上推荐后,更新量自然少不了。 最后,弱弱的唠叨句:凌晨后尚未就寝的童鞋,回这儿逛逛啵?(╯3╰) 第一章 皇妃变商妇 当意识重回景晨脑中的那一瞬,耳旁传来的是女子的尖叫,隐约还伴着低泣的抽噎声。 缓缓睁开眼眸,入目的是红绸喜字,红光映辉的屋子让她有片刻呆愣。 是了是了,明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进宫三年,她终于不负家族希望,成为圣上的第一宠妃。很快,等到黎明破晓,她就会母仪天下,执掌六宫。 “大奶奶,您醒啦?” 似懦似怯的低声响在耳旁,景晨转眸,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她轻蹙秀眉,低头才发现自己坐在朱红漆的太师椅上,旁边的案桌上摆满了桂圆红枣等各类吉祥物。仔细打量所处的屋子,赫然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宫殿。 景晨心中大骇,才起身却又被旁边婢子按了下去。她心中甚恼,横目而视,这是哪个宫里的奴才,也恁胆大妄为了吧?! “奶奶,今夜是您和新姑爷大喜之日,老夫人说离开新房不吉利,让您必须留在这。” 必须? 事到如今,除了太后和皇上,还有谁敢同自己说一句必须?可此时景晨摸不清状况,什么奶奶,什么新姑爷,这儿好似不在宫里。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不过小酌几杯,怎的醒来就到了这? 还来不及思考,内室里复又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就听到一个略带威严的中年男声,“唤人!”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在廊下灯笼的映射下,走进一个貌美的妙龄少女。她哆嗦着身子,紧紧环住双臂,一脸视死如归的掀了珠帘帐幔走进内室。 片刻,两青衣婆子抬了个同样十五六岁的清秀女孩从内室走出,昏厥的面色苍白如纸,衣上血迹斑斑,格外触目。 “这、这都第三个了……” “原来新姑爷真的会吸人血,怎、怎么办?” 景晨旁边的两个丫鬟已经握紧彼此的双手,慌乱地挪动着嘴皮,声音却细如蚊讷。不明情况下,景晨习惯以静制动,她心中虽有惊讶,可并未变色。 侯府里的十五年生涯,宫闱中的三年,哪一回不是生死存亡,哪一次的变故又有过先兆?她合上双眸,不顾旁边二人因内室女子叫声而颤抖双腿的悉索声。 门外亦有徘徊不定的脚步,慌乱中夹着急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帘帐由内被掀起,挂在银钩上。陆陆续续的人从里间出来,或端着被鲜血染红了的水盆,或抱着脏污的衣裳,或捧着药箱,另有婆子扶着早前进去的那名女子出来,同之前那人一般,昏迷着、胳膊上沾了血迹。 众人额上均布满汗珠,一脸疲惫,十来个人先后朝景晨无声行了礼才退出屋子。 她看得满心疑云,外面的脚步声越发接近。 旁边有人捅了捅景晨的胳膊,她斜眸不悦地望过去,后者低声提醒道:“定是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姑娘来了,奶奶快起身相迎。您刚刚被吓晕过去的事,已经有人禀报了老夫人,此次再不能出错。” 景晨还在端量,另一个婢子却直接拽了她起来,在她耳旁催促道:“您从小没见过大场面,可也不能丢了楚家的颜面。”说着就将她往前推了推。 景晨脚下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心头燃起的怒意不得发泄,暗道这俩婢子没规没距,果真大不敬! 几位珠环翠绕、锦衣华服的妇人被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子簇拥着而来,为首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着了暗红色寿字纹褙子,头戴紫金抹额,鬓角间银发外露。方跨过门槛,便将手中刻云纹的紫檀木拐杖递与旁人,匆匆往内室而去,嘴中喊道:“子浠怎么样了?” 适时,从内帐后又走出一青年男子,身高七尺有余,面宽额高,对来人拱手作揖道:“老夫人请放心,大爷现已无碍。” 进屋的众人似是都未曾注意到被婢子推着立在门口的景晨,一股脑都挤到了内室去。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她已经离开了皇宫。否则这些无知的百姓,怎敢如此怠慢自己? “大奶奶,您快进去看看姑爷啊。”一直候在身旁的婢子又推了推她后背,口气略有不耐,似乎是不满自己的迟钝。 大奶奶、姑爷?景晨冷笑,成了寻常妇吗? 一定是阴谋! 可宫闱之中,还有谁是她的对手,能这般无声无息将她掳出皇宫? 深思无果,景晨提步朝被人围住的榆木雕鹤大床走去,但经过妆镜台前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路行而眼观八方,从铜镜中折射出的那张陌生容颜,虽然模糊,但足以肯定,那不是她!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满脸错愕,步子微乱地至妆台前,铜镜中的人瓜子脸,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及笄年华的少女仍显青涩,眉宇中隐约透着几分惆怅。 不再是从前的鹅蛋脸,媚眼如丝的眼眸,美人泪痣惹人堪怜! 这不是她,不是定远侯府的十五姑娘,不是叱诧后/宫的绝代贵妃,分明就是另外的一个人!她突然摸向自己的脸庞,轻扯脸皮,疼痛唤回她的理智,景晨跌坐在梅花锦杌上。 “砰。” 她惊地打翻了手边的桃木胭脂盒,红色粉末在空中飞舞,香味将屋内原本弥漫的药味淡化。 床前或坐或立的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喜袍的女子面无生气地望着铜镜,嘴角暗嘲。 老夫人皱起眉头,沉声唤道:“孙媳!” 丈夫卧病在床,她丝毫没有紧张,反倒是对镜整妆容? 景晨置若罔闻,这样的事实,她难以接受。哪怕是受制于人,哪怕是遭人陷害,都不至于如此迷茫。若她不再是她,那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视线越发迷糊,她趴倒在妆台上,慢慢闭上双目,脑中却已然混沌。 “十五娘,从今起你就和姐妹们住在这芳华园里。” “十八位姑娘中,夫人会认三位最优秀的姑娘为嫡女。” “九娘没有在七娘药中下毒,此事今后不得再议!” 芳华园中,没有亲情、没有姐妹。因为她们都只是庶女,卑微没有价值的庶女,强者得存,弱者则亡。家中请了最好的师傅调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然所谓最优秀的姑娘,则是精于媚术,攻于心计。 府里从不插手她们姐妹间的相斗,因为他们需要够狠够强的女儿进宫。只有那样,才能在宫闱之中生存,有朝一日登上凤位,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十四岁,她同八娘、十二娘走出芳华园,成为定远侯府的嫡出小姐。 十五岁,入宫前夕八娘魂逝,独她二人进了深深宫闱。那是一个比芳华园更可怕的地方,争斗永无止境。 十六岁,进宫的第二年,唯一育有皇子的德妃设计陷害她同十二娘,十二娘惨死,她侥幸逃脱。 十七岁,她使计除去了新封的美人,圣宠不衰,被封为贵妃,成为唯一可以和德妃平分秋色的后妃。 十八岁,她终于接到被封为后的圣旨。 她不敢有任何奢求,只盼活下去。她以为只要成了皇后,她就可以喘息,就可以放松,哪怕只是暂时…… 晨曦的阳光透过重重帘幔射入屋内,满地光华。门外已经传来婢子的低语声,平躺在外侧的景晨睁开疲倦的双眸,朝内侧望了望,他还没醒。商贾之家君府的大少爷君子浠,自己则是他才过门的妻子,楚家大姑娘楚景涟。 一夜未寝,醒了一夜,想了一夜。 昨日假装昏厥不过只是短暂的逃避,即使她再不愿接受也得面对现实。这不同于以往妃嫔间的阴谋斗争,而是真真错乱了时空。这虽仍是她熟悉的裕野皇朝,可五十年后的今日,在位的早不是她所熟悉的乾帝,而是当年德妃所育的二皇子,号炎帝。 今朝,正是炎帝二十一年。 自己,已经成为历史了吗? 景晨撑起手肘观察起旁边的男子,紧闭的双目透着几分安宁,棱角分明的俊脸,鼻梁高挺,白皙的肤色尤带着些许病态。她不知道自己这身子的过去如何,只知晓嫁进了君府,这便是她今后的丈夫。 忆起昨夜的情形,景晨歪了歪脑袋。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吗? 望着望着,她突然目光黯淡下来,这又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即使错了时空,她还是无法自主。茫然地坐起身,撩开床幔,对着那对快燃烧尽了的龙凤喜烛发起呆来。 除了定远侯府与皇宫,她从未接触过其他,寻常百姓家该如何生活?夫妻间举案齐眉,婆媳融洽,姑嫂友爱,话本中的那些温情,真的存在吗? “大奶奶?” 轻微的声响就惊动了外面等候的人,景晨掀了喜红锦被下床,对外出声道:“进来吧。” 这身子的原主,因为见到婢子沾了血迹被人从里面抬出来便昏厥,早就给众人留了个胆小懦怯的印象。而自己后来镜台前的失态,难免又使得她们多生了几分厌弃。 她要适应这里,让众人都接纳自己! “请大奶奶安。” 七八个婢子进屋,为首的两个是这晴空院里的大丫鬟,紫萍和紫芝。其身后跟着的则是昨日伴在自己身前,从楚家带来的,唤作竹云和竹雨。端盆奉巾的小丫环井然有序地走进东次间的净室,紫萍、竹云四人极有默契地分工服侍,或去黄花梨立柜前选了新衣、或在妆台前挑选首饰。 虽未深睡,但美目初展的她眼角有丝与脱俗容貌不相符的慵懒妩媚,她立在床榻板前,轻展双臂,等待婢子的服侍更衣。 不知为何,素颜散发的她举止间有股不容人直视的贵气,动作流利自然,似是再寻常不过,但偏偏就是不掩她的端庄和优雅。而这种端庄,同她眉角处的妩媚并不相冲,反倒还形成另一种独特,令人赏心悦目。 紫萍和紫芝相视一眼,均在心中暗叹起大少奶奶的风姿;而竹云同竹雨则目光复杂,浓浓的布满迷茫。 余光透过云母神仙折花镜屏的反射,景晨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果然……她微微勾起唇角,对上取了绣石榴花大红褙子要为她更衣的竹雨摆手,“换那件粉色绣荷的对襟衣裳来。”声音很轻很柔,酥软细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竹雨的手顿在空中,望了眼正捧了同色罗裙的竹云,提醒道:“奶奶您方大喜,理该着红裳,而石榴多子寓意吉祥。” 景晨不耐地拿眼瞟她,浅笑问道:“是没听清,可要我重复一遍?”话中的恼意,却是不言而喻。 紫萍和紫芝早就依言取了衣裳,更配了合适的衫裙过来伺候。 竹云见差事被紫萍二人抢了,直视景晨不甘道:“奶奶,竹雨说的在理。太太让奴婢们跟着,就是要伺候好您,省得在夫家出错……”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可那份警告却是连紫萍二人都看得真切。 竹雨亦上前附和:“奶奶还是听奴婢们的话,着了这大红衣裳吧?” “放肆!” 景晨心中一笑,总算是等着这话了……面上却恼道:“什么时候做主子的要听奴才的话了?‘主子有令,奴当从之’,这般道理,你们都不懂?母亲让你们过来是伺候我,不是违拗我!” 竹雨和竹云似是从未想过景晨会有如此反应,在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终是跪下求饶,“奴婢知错。” 景晨抚了抚方上身的衣袖,慢条斯理道:“我既嫁入君府,一切理当遵夫家家规,承袭公正,赏罚分明。紫萍,以下犯上者,该当如何?” 跪着的二人抬头仰视,竹云更是胆大,“奶奶,您不能……” “不知悔改者,又当如何?” 景晨含威的目光投去,直将紫萍看得都浑身一震,忙说道:“回奶奶话,以下犯上者,按府中规矩,杖责十下或掌嘴二十;不知悔改者,加倍处置。” “既然如此,来人!”景晨对外一喊,便有两婆子走进,躬身行礼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居高临下地望着竹云二人,她清澈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此二婢以下犯上,着每人杖责二十!” “奶奶……”竹雨怯怯地才开口,复又听得那坚定的声音传来,“加掌嘴十下!” [bookid=2321476,bookname=《秀朱阁》][bookid=2227448,bookname=《妻锦》][bookid=2044512,bookname=《嫡女花》] 第二章 君府 谁都未曾想到,方进府的大奶奶第一次立威竟是动了自己的陪嫁,屋子里鸦雀无声,谁都揣着几分小心。听说竹雨两婢子可是自幼跟在大奶奶闺中伺候的,却不想遭此处罚。 景晨从净室里洗漱出来,坐在镜台前由紫萍梳发。听得外面的哀嚎声还在继续,皱眉唤来紫芝,“让人拉远点,或者将嘴给堵了,吵得紧,还误了大爷养病。” 见识了大少奶奶的公正,紫芝连忙应声而去。紫萍细细梳理着景晨如缎的秀发,心中大感佩服,大奶奶处事果真厉害,明是她嫌吵,却添了句替大爷着想。回头便是老夫人、夫人知晓了,也只会说她贤惠体贴。 大清早便奉守了家规,足见她是位不徇私、识礼数的主,府上有这样的长媳,老夫人一定会放心将诸事交予她的。如此想着,紫萍更不敢有一丝怠慢,连眉宇间都是毕恭毕敬。 镜中少女浅笑,柔婉秀丽。 紫萍虽是服侍大爷的人,但心慧手巧,思量着景晨是新嫁娘,又是府上的大少奶奶,特地梳了个高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髻边又斜戴两支白玉如意簪,右鬓间一朵紫瑛色复瓣绢花,更添艳丽。 景晨见状,却伸手将玉簪卸了下来,目光掠过琳琅珠钗,取了支并蒂海棠花步摇递过去,轻说道:“我是新妇。” 她是新妇,家中太婆婆、婆婆尚且都在,端庄尚可,过犹则不及。 “是。” 紫萍接过为她簪上,捋了捋垂下的银丝流苏,随动作摇晃,镜中人少了几分严肃,添了几分活力。察觉到她目光落在那些玉件上,紫萍侧身轻道:“奶奶,可是选佩玉?” 景晨抿唇“嗯”了一声。 紫萍打开左边的梅妆镶玉桃木匣,各色玉质形状的挂饰罗列在景晨眼前。她起身眯眼,瞟了眼镜中的装束,粉色上衣、月白色的挑线裙子,低头凝神片刻,最后选了对青瓜碧玉环佩。 老夫人喜好如意,紫萍本是想建议她戴那块云丝如意玉佩,但忆起方才竹雨和竹云二人,又念及她弃玉簪而换步摇,心知她另有主张,便没有多言。 “请奶奶话,早膳是布在堂里还是屋里?” 紫萍才将碧玉环佩在景晨腰间挂上,外面就传来婢子的问话,她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床上躺着的大爷身上。 景晨知她意思,对外扬声道:“端进来吧。” 在床沿坐下,昏睡中的少年眉间似有痛色,景晨低问道:“大爷得的是什么病?” “回奶奶话,奴婢不知。”紫萍垂首。 她无声冷笑,目光紧紧地锁在紫萍身上,“紫萍,你自幼服侍大爷,昨儿屋里十余人,可只有你和紫芝是跟在卢大夫身旁,近身伺候诊治。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欲让我知?” 轻飘飘的话,并不凌厉,却让紫芝从心底里生出惧意。这位大少奶奶性情着实难捉摸,可老夫人不准人私下议论大爷病情。左右为难,她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景晨最不喜欢下人答话时缩头缩脑,“抬起头来。” “是、是。”紫萍目光颤颤地抬起了脑袋,咬唇彷徨。 景晨看她一会,吩咐道:“让人端盆水来。” 紫萍诧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主子问话,她做奴婢的没有回答,难道不该惩处吗?可眼前少奶奶只将视线留在昏迷的大爷身上,她自不会发问,立马应声送上干净的水。 亲自帮大爷擦了擦脸,又挽起衣袖轻拭了胳膊,景晨转身见桌上早就摆好的膳食,声音不疾不徐道:“大爷清早可要服药?” “回奶奶话,要的。” “可进食?” 紫萍这下摇了摇头,“每回卢大夫替大爷诊治过后,大爷总会昏睡一两日,期间只含参片,是不用食的。” 只服药,不进食,这怎么了得? 景晨起身走至桌边,瞟了眼那碗清粥便吩咐道:“去厨房端碗米汤来。” 米汤,那不是穷人家才喝的吗? 虽然心中好奇,但紫萍亦不敢耽误。没多久就从厨房取了小碗来,心中暗自钦佩这位大少奶奶的眼力。早前没见她如何仔细瞅衣柜,却能精确的说其间有件粉色绣荷的对襟褙子,而一般院里的小厨房根本不开火,若非大爷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又体弱多病,亦不会有厨娘。 景晨服侍大爷用了小碗米汤,又喂好了药才用膳,留下紫芝照顾大爷,就着紫萍的手走出卧房。 门口两株桃花开的正艳,娇嫩的粉蕊在绿长条的叶下更显多姿。晴空院是所独立的院落,三进两出,主卧居中,旁有耳房,前有厅堂,左右圆形拱门通往各处厢房,穿堂游廊周边摆着精致的盆景。 出了院落,上了二仆妇抬着的青布小轿就往老夫人的荣安居去。小轿简单,仆妇步子仍有不稳,坐得并不舒服。她想起从前在宫中的日子,那会儿她才进宫,圣眷正隆,每日除了要去向代掌凤印的德妃请安,亦是风雨无阻地往太后处晨昏定省。 太后喜静,不愿人多加打扰,却每日都接见自己。 到了老夫人处,景晨下轿,由婢子引了一路往内。穿过画堂亭廊,来到厅处,老夫人、大夫人和众姑娘少爷早就候在了这,景晨先朝老夫人福了福,“孙媳来迟,劳长辈相候,请祖母恕罪。”跟着又单独对大夫人行了礼,复歉意地望向众人。 旁人不认识,但大夫人她昨日可是记忆深刻。众人都以为这新娘子是见着丈夫病危而吓晕,紧张上前询看。然这当婆婆的却是酸言冷语,“这就是楚家的好闺女?可别反冲了我家子浠!” 大老爷早丧,大夫人仅大爷一个亲生儿子。爱子之心急切,景晨本不愿多想。可方才才踏进来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足以表示:她不满意自己这个儿媳。 奉茶当日,原就没有等候致歉这一说。景晨特地道歉,是显得大体规矩。老夫人眯眼朝她点了点头,跟着示意早就奉着茶水的婢子上前。 跪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茶杯高举过头,景晨恭恭敬敬地道:“孙媳给祖母捧茶,祖母长寿万福。” “好好好。” 老夫人连说三声,跟着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予景晨,一对玉镯、两套头面,还有个紫木小盒,里面装了枚印章。 景晨才打开,便察觉到四周望她的目光大变,其中当属一着紫色藤萝缠枝衣裳的三旬妇人最为明显。 她再次谢过老夫人,紧跟着向大夫人耿氏上茶,得了柄玉如意和一对玉佩。耿氏本想多言两句,但听了早前晴空院里发生的事,老夫人都没训诫,她也就止了这份心。 给太婆婆和婆婆敬了茶,便有仆妇上前引景晨同府中其他主子见礼。 君府有三房,大老爷十二年前过世,一妻二妾,大夫人耿氏生大姑娘君宛如和长子君子浠,大姨太刘氏生次子君子臻,二姨太朱氏生三姑娘君宛乔,大姑娘年前方嫁去知州府为原夫人;二老爷在外为官,长年不在府中,徒留二夫人甄氏。甄氏曾有一子,家中排行老三,却在十年前跟二老爷任职时失散,至今没有寻回。另有姨太太严氏,生二姑娘君宛意;三老爷不是老夫人所生,目前打理着府中生意,妻裘氏生五少爷君子烨。 这么轮番见过礼,景晨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有三少爷有五少爷,那么四少爷呢? “侄媳妇容颜貌美,瞧穿上这粉色罗衫,比外面枝上的桃花还要俏上三分。”说话的是三夫人裘氏,正是早前着紫色藤萝缠枝褙子的妇人。她体态丰腴,眼角上挑,笑意中端着打量,目光时不时就瞥向大夫人。 老夫人没有出声,上下打量了景晨方道:“太素了。” “晴空院里的人都怎么当差的,昨儿个我不就差人将大少奶奶的红色吉服送过去了吗?”大夫人横眉扫向早前跟在景晨身后进屋的几个婢子。 立在门口的紫萍忙跪下,“夫人息怒,是奴婢失职。” 景晨面容未动,只盈盈走到大夫人跟前福了个身,低语道:“母亲和各位婶婶勿恼,是媳妇特地着了这番妆容。” 大夫人眸中显然升起恼意,但不待她开口,另一边坐着的老夫人已然发问:“哦,这是何道理?” 景晨便走到她身前两步,声音娇柔道:“回祖母话,大爷病卧在榻,孙媳既为他妇,自是忧他所忧,痛他所痛。此时他正被病魔相缠,媳妇着实穿不出那大红衣裳。可终是大好之日,为图喜庆,孙媳特带了这青瓜碧玉,寓意吉祥。” 老夫人眉宇尽舒,点头拉过她的手就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盯着眼前的妙人,进退得当,为人识体,怎么都不像外面坊间所传的娇蛮无礼。 青瓜在玉件里意为飞黄腾达,青瓜多子而年年繁殖,雕此玉件代表着多子多孙,子孙后代吉祥多福,福气连连。青瓜是普通显见,然玉本身就是贵重之物,这般一来,虽华而不傲,虽荣而不骄。 若说老夫人早前夸景晨是客套台面话,但此时眼眸中露出的赞赏,却是真真切切。众人看在眼里,均震撼在心中。这个大少奶奶,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几句话就将老夫人哄得如此乐呵,直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 熟知老夫人是最在乎大爷的,甭管大奶奶是如何对待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听到大少奶奶私自做主给大爷喂了米汤便大惊失色。而此刻,却连一声责问都没,甚至对昨儿的事也只字未提。想来老夫人已经觉得她做事有谱,便安了心。 不过才一个清早,是真有些手腕!三夫人眸中充满精明,一双乌溜的眼珠就在景晨身上不停打转。 大夫人见状,却是长长吁了口气,本对这儿媳并不满意,要知晓楚家大姑娘……咽了口唾液,望向景晨的目光不自觉和善了几分。不管如何,能得老夫人欢心,能气着三房,她心中就畅快。 陪着众人说了会话,老夫人便让景晨回去照顾大爷。 依旧乘着小轿回了晴空院,紫芝迎在院门口,禀道:“见过大奶奶,三位姨娘已经在厅中等候。” 商户之家婚前纳妾并不稀奇,清早的时候景晨便听紫芝说过了,称大爷身边有三位姨娘。大姨娘余氏是城中一家古玩店老板的女儿,前年大爷发病作冲喜进的府;二姨娘苏氏比余氏小两岁,碧玉年华,是去年夏日永安巡盐使丘大人所赠,模样娇艳;三姨娘宋氏年芳十五,是早前大爷外出带回来的,身世可怜,为人善良,人缘极好,颇得大爷疼惜。 景晨点了点头,径自朝主卧走去。 紫芝忍不住在身后轻唤了一声,旁边紫萍连忙拽她衣袖。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大奶奶极不喜欢旁人在她跟前指手划脚。 前面的走着的景晨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在紫芝忐忑的目光下,侧首笑了道:“让婢子添着茶,说我服侍了大爷就过去。” ﹍﹍﹍﹍﹍﹍﹍﹍﹍﹍﹍ 谢谢逝去独舞的评价票和pk票,以及*琉璃果儿*的pk票。新书期间,推荐票很重要,夕夕求大家支持,感激不尽~~ 第三章 主母本色 大爷昏迷未醒,景晨所说的服侍,不过是初来主母借故磨煞众姨娘性子且试探的常见法子。 厅堂长案上摆着一对青瓷螺珠瓶,娇粉花骨发出淡淡幽香,三位姨娘依序坐在左右,安静无声。等外面传来动静,已是继婢子三次添茶之后,待那抹红色的倩影出现在门口,右下首的二姨娘朱氏同左处的三姨娘宋氏立即起身,垂首恭敬。 直待景晨坐定,右上首的女子才起身。走到中间,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接过婢子递来的茶盏,高举额头,向主母言道:“婢妾余氏,给奶奶奉茶,奶奶万福。” 景晨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女子,余氏全名余文兰,体态微丰,鸭蛋脸面,于面容中透出几分傲气。玫瑰紫牡丹花纹的锦长衣,金丝八宝攒珠钗熠熠生辉,显得整个人极为明艳。心中暗自摇头,偏是这般惹眼的人,要做如此高调的举动。 沉不住气…… 大姨娘虽跪着在地,但身板却挺得直直,目光更是时不时地瞥向端坐着的主母。顷刻,余光只见带着金丝双扣镯的白纤玉腕接近,紧着手中为空,听得轻微的咽水声和茶盏盒盖的瓷声。 “起吧。” 主母的声音微稚且嫩,柔语中未含多少威严。余氏心中淌过想法,示意旁边不远处的婢子过来服她起身。 依旧站定在景晨跟前,余氏似有所候地盯着对方。 大红色的喜字吉服,玉镶金的头面,配上她秀婉的白玉面容,原撑不起来的装束却被她的从容娴静之气掩盖。余氏心里透着不甘,忆起前年自己进府,也是君家下聘,对外称的是贵妾,但承诺了大爷若是有个意外,自己可是会被抬做正妻的。 她的父亲是古玩店的老板,贪慕君家财富不惜将自己嫁卖过来,自幼娇养的她吵过闹过,最终却仍旧进了这深深大院。相比院里其他二位姨娘,自己有出身有地位,却偏偏要对人称婢。 然昨日的喜宴盛礼,对方的大红衣裳,周身的首饰光辉,预示着有她在府上一朝,自己就永远都只能是个妾室。余氏心中很明了彼此身份悬殊,但愣是目光无畏地与之对视。 景晨抿唇轻笑,摆了手望向依次站着的二姨娘朱氏。她身材高挑,目光微敛,衣着浅蓝,银钗泛着丝丝光晕,容貌在三人中最甚。收到自己投去的目光,瞬时前移脚步,跪在蒲团上如是奉茶。 余氏大惊,目光怔怔地望向已娴然接茶的景晨,却被对方似是无意的凛冽目光摄住,张了张唇最终不敢多言。 二姨娘唤作朱青凤,与一般恃貌而骄的女子不同,她规矩恭敬,虚心地受了主母的教诲,双手接过婢子递来的赏赐才退下。 余氏的目光紧锁在红木长匣上,心生闷气。 三姨娘宋氏同景晨年纪相仿,身材娇小,削肩细腰,秀气的面容上有双灵动的美眸,十分讨喜。她是由大爷自外带回来的,名字亦是大爷所赐,唤作妙容。景晨注意到,她递茶时嘴边的笑容最为真切,似是纯然至极致。这种纤尘不染的气质倒是少见,紫萍说宋姨娘最为善良,便不禁多瞧了几眼。 如此佳人,确实称得上一个妙字! 宋氏同样得了与朱姨娘一样的红木长匣。 似是吃了三位姨娘捧的茶还不够,景晨面色如常地端了手边的青花白瓷盏,极为惬意地拨着其中的茶叶。 朱氏同宋氏早已归位,徒留余氏还目光紧紧地盯着景晨。虽说并不稀罕她给的赏赐,但敬茶不得主母见面礼和训话,如同没被认可,可是丢脸的大事。 堂中垂首的婢子亦在心中暗道,这新大奶奶果真是个厉害的,晴空院早前没有女主人,独余姨娘为大。当着里外如此不给她台面,想来顷刻便能传遍全府。 余氏早前还能故作镇定,但随着时间静静流淌,她手心渗出汗水,早已心急如麻。 那座上的女子仍旧风轻云淡,看不到丝毫怒容。 周边气流似是聚成一股无形之中的压抑,余氏终于忍耐不住,主动跪在景晨脚下。目光下垂,望着对方绣了水面鸳鸯的红色绣鞋颤声道:“婢妾请奶奶教诲。” 景晨似是陷入了深思,对她的出声置若罔闻。 不得已,余氏只有提高了音再次重复。 座上的人手指微动,垂首望着余氏身上的牡丹花纹,诧然道:“好好的,怎的跪下了?” “婢妾、婢妾知错,求奶奶责罚。” 景晨却是全然不知事由,微带迷茫地将屋里的人看了个遍,轻缓反问道:“咦,余氏你做错了什么,要求我责罚?” 左处案台边立着的紫芝低头望着手中托盘中的最后一个匣子,私下纳闷起大奶奶是当真忘了,还是故作糊涂? “婢妾无礼,冲撞了奶奶。”余氏的额上渐渐冒出汗珠,她只求眼前这位主能对自己说上几句诸如“要恪守规矩、好好伺候大爷”等话,然后赏个东西遣散众人。 否则,不需明日,君府谁都能知晓自己惹恼了主母,不被待见。 “哦?无礼?”景晨将手中茶盏放下,语气再温柔不过,“余姨娘严重了,你我同是聘进的府,且我初来乍到,许是还要你多加指教呢。” 此话一出,不止余氏变色,便是其他二位姨娘也是一惊,这位新主母是在暗敲大姨娘。 便一个没有立即起身相迎的举动,竟是如此刁难? “婢妾不敢,奶奶您是大爷的妻子,是婢妾的主子。”余氏早就吓得心慌意乱,语不择言道:“奴婢衣着失礼,原是念着奶奶和大爷大喜,便想图个喜庆,殊不知坏了规矩,请奶奶处置。” 这话却是不打自招,透露了她此番装扮的刻意。 余姨娘再不敢含糊,规规矩矩地俯首叩了三个响头,紧接着就伸手欲将头上最为耀眼的金丝八宝攒珠钗拔下。可因为心里惧怕,竟是手足无措,愣是将发髻给捣乱了。 极有耐心地见她将珠钗取下,景晨复抿了口茶才叹气道:“妹妹这般紧张做什么?不过是一些首饰衣裳,我瞧着穿在你身上甚是艳丽,倒是格外相符。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如何让你这般害怕?”似是对她的大惊小怪,甚为诧异,转言又对旁边的婢子吩咐道:“还不将大姨娘扶起来?” 余氏的婢子薇儿早已被吓得双腿发颤,这新大奶奶如此难以捉摸,连主子都因她失了仪。可那话中的恼意,令得她不敢耽误,忙福身应了将自家主子扶起,并为她重新理好发丝。 那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则收了起来。 “我只是想着,大姨娘出身矜贵,打小便瞧遍了好东西。我这早前备下的礼物,倒显得有些寒碜了。”景晨转看向仍旧紫芝,“去屋里重新为大姨娘挑份礼物,对了,就我抽屉里那云丝如意玉佩吧,想来和她这身着装搭配分外妥当。” “是。”紫芝福了身就要往外。 余氏却连忙摆手,忐忑着说道:“婢妾不敢当。” 景晨笑,“我赏的,如何不敢当,莫不是妹妹瞧不上?” 她这是在挑拨自己同朱氏和宋氏之间的关系?明知三人都是妾,却说了这番抬高自己的话,还特别要送那劳什子云丝如意玉佩?谁不知晓大爷新房里的东西都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精心置办,自己拿了算什么意思? “婢妾只是觉得,还是同其他两位妹妹拿相同的就够了。”说完似是极其担心紫芝真去新房里取了玉佩,忙伸手将托盘里的红木长匣取过,复走到景晨身边,甚是软语讨好言道:“奶奶就当疼惜婢妾一回,将这赏给婢妾吧?” 景晨佯装无奈,颔首微嗔了道:“妹妹既然求同其他两位妹妹一般,我自是不会强求。” 见她松口,余氏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缓了下来,笑呵呵地谢赏。 景晨却自手上褪下那金丝双扣镯,冲她招手道:“妹妹是最早进的府,伺候大爷的时间最是长久。”拉过她的说将镯子套上去,“可是辛苦了。” 方压下的慌色尽显,余氏张罗着要退下,“奶奶使不得,婢妾受不起。” 景晨却极为干脆地松开了她的手,嘴角笑意不掩,“拿着吧。” 轻轻的三个字,让余氏的动作立即止住。她不是傻子,这大奶奶是在提醒自己的本分,她是妾,生家性命都握在主母手中,别仗着自己娘家有点背景,便乱起风浪。 今日她赏下了镯子,不顾自己受得起受不起,便不该有回绝的举动。余氏暗自咬牙,强忍下那份憋屈和不甘,福身再次谢恩。 景晨满意一笑,总算还不是个糊涂的,敲两下便知道收敛,不似从前宫里遇到的有些装傻充愣非得下了狠手才能安分。如今自己初至这儿,凡事都极为陌生,这内宅琐事,能先镇着便镇着。 恩威并施是宫中常用之术,表面上给足了对方颜面,至于私下里旁人如何想,便不是她所要顾虑的了。若是能得府人敬畏,也算意外所得。 莫名而来,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熟悉适应新环境。 接下来,余氏明显本分多了,一改早前的明艳,每每过来请安侍奉都穿着朴素,神态也不似先前倨傲,不敢表现出丝毫懈怠。朱氏是个心沉的,说话举止都分外斟酌,而宋氏则真如所传的那般温柔细语,老实乖巧。 不管事实如何,面上能有此效,周边安静,是景晨所愿意见到的。 平日里,除却去老夫人等处请安,景晨都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床上的丈夫。待到第二日黄昏,她方在外间榻上小憩,迷糊间被紫芝摇晃,“奶奶,大爷醒了。” ﹍﹍﹍﹍﹍﹍﹍﹍﹍﹍﹍﹍ 谢谢enigmayanxi、紅豆妮和幻想自由的云三位亲的pk票。这等费银子的票票让大家破费了,着实感动。想上新书榜,大家看着合眼赏几张免费的推荐票吧,夕会努力的O(∩_∩)O~ 第四章 夫妻 大爷醒了,腹中饥饿,在新婚妻子的侍候下,连喝了两碗清粥。望着近在咫尺无比仔细的娇小人儿,仍有虚弱的他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才掀了红盖头突然就发病,当时迷糊间犹记得红烛下她苍白的面色和惊骇的表情,怕是吓到了吧? 突闻此话,景晨面露羞讷,迎了他的目光含笑道:“爷客气了,服侍丈夫,是妾身的本分。”将手中鲤鱼戏莲的瓷碗递给身旁的紫芝,取了帕子又替大爷仔细擦拭了嘴角,起身道:“这两日,祖母和母亲亦担心爷。如今醒了,妾这就让人去通知她们,以免担忧。” 动作才侧身,就闻得身后半靠着的大爷接道:“不必了,过会我就去请安。” “大爷初醒,身子可要紧?”满目关怀,细语柔声直酥到人的心底里去。 大爷心中愧疚更甚,直觉得眼前妻子知心体贴,拉了她的手复坐回床沿,“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是。” 陌生的体温,景晨只觉得手心慢慢渗出薄汗。前世里,她伺候的是君王,丈夫是什么?是主子而不是伴侣。在她的意识里,就是不容拒绝的。 见她如此沉默,大爷只当她是腼腆,慢慢就松了她的手。目光触及床头案几上的书籍,是《裕野记事》,好奇地取过,睨着身旁的人不解道:“想不到你还看史书?” 景晨倏地站了起来,退至脚踏板下回道:“是妾身早前取了随便看看,私动了大爷书房,这就送回去。”话语谨慎,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可心底的那份心虚,却是如何都压不下去。 炎帝二十一年,当今太后是当初的德妃,年过七旬的她身子健朗,听说学先帝服用丹药,如今竟比年过半百的妇人看着还要年轻。而历史记载上,根本没有出自定远侯府的端木皇后,她曾数次陷入深思。 翻阅了不少资料才得知,自己是前朝传诵中红颜薄命的皇妃,于封后典礼前病逝,钦天监称是违逆天命。身后皇家没有追封,谥号晨敏皇贵妃。 她终究没能为家族争光……深深闭了闭眼,景晨不得不承认错乱时空这个事实,而自己再无法回到过去。 那个封后前的夜晚,只因欢喜和释然而略微放松小酌的她,就那般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美人虽美,但言辞举止间的拘谨,让他觉得有些木讷。没了早前的兴致,将手中书籍还于她,任由她福身出去。 “紫萍,这两日府里如何,大奶奶如何?” 紫萍将景晨惩处俩陪嫁婢子、敬茶当日以及接见三位姨娘的情况尽数禀报,大爷听后方消失的兴趣又被勾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她适应得倒是快。” “大爷卧床的时候,都是奶奶近身伺候呢。” 大爷微笑,掀了被子起身,径自吩咐道:“备水。”身子比从前醒来时清爽不少,“让人将上个月的账本搬至我书房,待我从祖母那回来再看。” “是。” 等紫萍紫芝从屋里出来,景晨才走上廊子。他方醒,必定会过问府中情况,亦或是关于自己等信息。 再次踏进卧房,橘色烛光下,身着白色中衣的他负手立在窗前。景晨见状,轻声走到床尾的立架边,取了衣袍上前为他披上。不欲打扰,才转身却听得他说道:“方过门就遇到这种事,委屈你了。” 大爷转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何其看不出,这新婚的妻子虽然对自己关怀备至,但柔情并不达心底。 景晨冲他欠身,“妾身不委屈。” 昨日新妇敬茶,本该丈夫陪同,却要她独自面对陌生环境。当着家里众人,能毫不遮掩地说出“大爷病卧在榻,孙媳既为他妇,自是忧他所忧,痛他所痛。”不似外界传言,却是个体贴的人儿。 忆起紫萍更详细的禀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或许是能帮他安内的合适妇人。今后自己若是真……这府里院里也不会至于乱了套。 从净室里出来,大爷一身玄青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还沾着水渍,如墨的发丝披在身后,顺着绣竹的纹路蜿蜒。景晨走上前,替他将剩余的几颗纽扣扣上,从旁边取了巾帕,替他擦拭起湿发。 “不必擦了,我得去见见祖母和母亲,等会直接回书房,你不必等我。” 之前因为亲事,毫无预兆的发病,耽误了好些事。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忙完,等到下个月天气渐暖,绸布庄里怕是越发忙碌。拂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襟便要出门。 “爷,入夜生寒,您还是等擦干了再出门,省的着凉,会头痛的。”景晨跟上他的脚步,很负责地说着身为妻子该说的话。 等到擦干,那得什么时候? 大爷摆了摆手,回绝道:“不用了。”身后人没有再坚持,但脚步却亦步亦趋,“你不必跟着。” 门外的晚风拂来,她身上微有凉意,听得他语中微含的不耐,诺诺应道:“妾知,只是送爷到门口。”说着似想到了什么,折身回屋取了披风,替他搭在身上,关切道:“爷身子才好,得多注意。” “嗯。”许是因为披风,他渐觉暖意。 景晨微有小心地复道:“妾让紫萍紫芝跟着爷吧?” 担心他逞强,路上倒下? 大爷扬起嘴角,暗道这妇人顾虑真多。明明不想耽误一分,目光却停留在她身上。廊下的大红灯笼还未换走,红光映得她肌肤赛雪,如此担忧或夹杂柔情的眉宇间别有一番风情。 似是比方才的感觉好了很多,“让紫芝跟着就成。” 是知晓竹云竹雨不能伺候,特地留了近身人给自己?不管如何,他终是没有拂开自己好意,景晨俏笑嫣然,并排送他至院外,看着他由提了灯笼的紫芝带路远去才返回屋里。 他这一去,直过了大半时辰才回来。景晨坐在外间的炕上,听得脚步声和西面处传来动静,心知他去了书房。捻了手中彩线,暗叹男儿皆是如此,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 紫萍铺好了床褥,见着大奶奶垂眸专注刺绣,复站到灯柱前取了灯罩挑起灯芯。 “滋滋”的声音响起,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等近了亥初,他仍旧没有回房。紫萍站在旁边垂头打盹,时而因为点头的动作而醒来,强做精神,如此反复。景晨掩手打了不少哈欠,小绣棚上桂花如星,精致雅淡,若真飘香。 “紫萍,你下去吧。”她的声中含着疲惫。 “奶奶,奴婢陪着您。” 景晨头也不抬,重复道:“下去歇着吧。” 前世里做多的便是等候,圣意难揣,传旨的公公说今夜圣驾会去她的宫中,但或是因为其他妃嫔“不舒服”,或是奏章事忙,亦或是直接忘了,她都是如此等候至天明。 若是这些耐心都没有,闹性子使脾气,能得谁的怜惜? 本就是属于她的本分。 曾经如此,眼下更是如此。他既为自己夫君,那她就只有尽最大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这偌大的君府,便是她今后栖身之所。寻常人家生存之法,她知之不详,要学的还有很多。 作为新妇,最重要的便是得到丈夫的关爱和疼护。 “那奴婢先伺候奶奶洗漱吧?” 景晨想了想,轻道:“也好。”起身由着她伺候着卸了妆,换了红色绣喜的寝衣。衣着极轻,复披了外裳仍坐在外间等候。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大爷才回屋,见到灯火通明,炕上案几处趴着散发小寐的女子,步子顿沉。 轻微的动静便惊醒了她,景晨抬头,睁开朦胧的双眼,起身迎上前道:“大爷回来啦,都忙完了?”边说边伺候着他宽衣,动作娴熟,言辞自然。 “不是让你先睡,不必候我的吗?”他看帐看得眼睛酸疼,脑子也有些混沌。 景晨莞尔,没有多言。服侍了他净面,将他早已束起的长发慢慢松开。 “明儿回门,这是清单,你看看有无缺的,我让人马上去添置。”他自旁边衣袍里取出帖子递给她,目光认真。 三朝回门,她居然给忘了。接过他递来的单子,礼单很是详细,不禁又觑了眼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旁人真心的着想了? “爷想的很周到,妾身谢过。”她福了福身,目光明显又柔了几分。 “不早了,歇息吧。” 夜深人静,屋内留了灯烛,层层床幔落下,漆黑的帐内,景晨却毫无困意。明日便要回门,原主的娘家,又是如何境况?回想起竹雨和竹云两婢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翻了个身面朝内侧,旁边的人却早已安静。前两日是因为他昏迷,现今已醒,若是再不……这府里的人必然会轻视自己。身子慢慢移向那旁,景晨极为不安地伸手触及了他的胳膊。 内侧的人本就没有熟睡,似知她的顾虑,伸手搂过她轻笑道:“不急。很晚了,明日还要回门。” 黑暗中,景晨面颊绯红,缩着身子想往外侧挪去,却被他的双臂禁锢住。 次日清早,二人给府中长辈请过安后,便盛装回了楚家。 楚家亦从商,在平城是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家,只是不及君府生意遍及各地。楚家太太身姿圆润,面庞白皙,见到景晨和君子浠时笑得合不拢嘴,甚为和气地招呼着。 向来敏感的景晨并未被表象迷惑,那不经意捕捉到的冷意,是楚太太望向自己时由心底发出的。 待等到大爷去了前面,景晨跟着楚太太进内室。 她心藏警惕,只是还不待缓气,前方的楚太太蓦然转身,眼神凌厉地望向自己,听得她对身后仆妇喝声:“还等着做什么,快扒了她的衣裳!” ﹍﹍﹍﹍﹍﹍﹍﹍﹍﹍﹍﹍﹍﹍﹍ 谢谢enigmayanxi的打赏和pk票,新书粉嫩嫩,继续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五章 回门困境 几乎是楚太太的话音一落,景晨就自后被人拽住双臂。措不及防,只来得及侧身的她眸光寒厉,反射般喝道:“大胆!” 精妆华服将威严尽显,眼前女子周身有种逼人的华贵,锢住她的两婆子怯于这种气场,手下力道微松。景晨趁机闪身,轻而易举就避了开来,立在不远处,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落在楚太太身上,警惕中夹着些许茫然。 “呵,才做了几日少奶奶,脾气倒是大了?” 伴着浓浓嘲讽的女声,珠帘纱幕撩起,从里间走出的女子夺尽众人目光。而景晨在触及对方容貌时,自认定力非凡的她竟是脚步微跄,心生骇然,连面色都比往常白了几分。 她,竟是和自己这副身子的容貌一模一样! “涟儿,不是让你呆在里间吗?” 楚太太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发,柔声又语:“我的儿,你马上就要离开为娘,到了君家可不准再任性。” “母亲……”女子撒娇地勾着楚太太的胳膊,依偎在她肩膀处,眉间欢喜不掩。 楚太太笑了笑,转身目光不善地瞪向景晨,轻蔑冷道:“怎么,舍不得身上的行头了?” “母亲,您和她啰嗦什么,还是先让女儿换了衣裳装扮好再处置她吧!” 细听眼前对话,楚太太的那声“涟儿”格外引人深思,景晨微拧秀眉,隐隐地似是明白了什么。李代桃僵的戏码并不陌生,只是,仅观容貌,这位楚大姑娘同自己应该是血亲的关系吧? 然如今场景,真相不明。她余光悄然观察起四周,门口守着两婢子,楚太太身后还立着个衣着鲜亮的仆妇,而方才下手的两妇人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这般困境,受制于人,倒不如先发制人! 思及此,景晨冷笑,目光直迎上那张同自己相似至难辨真伪的面容,语意不屑道:“楚景涟,你便这般着急?” 她的暗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自纱帘后走出的女子正是楚家大姑娘楚景涟,君府真正的大少奶奶。面对景晨的挑衅,她美目斜视,怒声反驳道:“楚景晨,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你便连自个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她欲往前,可脚步尚未跨出便被楚太太捏住了膀子,听得后者的警告声响在耳后,“涟儿,你也泛起糊涂了?楚家只有三位姑娘,你两位妹妹都在外面,从哪又跑出个姓楚的人了?” 楚景涟面生惶恐,折回至楚太太身旁,讨好般言道:“女儿失言,母亲勿怪。” “哼,就你这性子,早晚还得再捅出篓子!” 楚景涟面色更讪,咕哝道:“母亲,女儿知错了。”满面心虚,透着分异常。 见楚景涟安生了,景晨心生挫败。本是想借机试探多得些有用的消息,谁知她母女俩竟打起了哑谜?楚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不是楚家人,然楚景涟却唤自己为楚景晨…… 方才在外面厅堂,也曾见过二姑娘楚景月和三姑娘楚景溶。景晨知晓,她二人皆是庶出。若自己真叫楚景晨,加上楚景涟的容貌,自己同她,该是一对双生姊妹。 目光微滞,这身子与自己前世倒是同名。 “上花轿前可就说好了的,你现在这番行为,莫不是想反悔?”楚太太朝景晨走近,提醒中夹着命令,“还不快将衣服脱了,伺候大姑娘更衣?等姑爷离府后,你就可以和你娘回庄子了。”话至最后,眼中尽数都是不耐。 我娘? 景晨睁大双眸,心头闪过思绪。顷刻,抬首出声道:“我想先见见我娘。” “你今儿胆子倒是真大了,让你脱衣服就脱衣服,哪这么多要求?”楚景涟甚为急迫,眼神鄙夷又恼恨。 楚太太也皱起了眉头,一直伴在她身旁的妈妈便示意早前的两妇人,令她们强行。 “我替你出嫁,现将君大奶奶的身份给你。但我亲人若是已经遭了毒手,岂非是吃力不讨好?”景晨倒也不慌,镇定自若地立在原处。她们既然要这身子的原主代嫁,那自然是有利用的价值。 存在价值,便有谈判的余地。 “笑话!什么叫做你把少奶奶的位置给我?本就是属于我楚景涟的!”怒火中伤,这野丫头是不是脑子出障碍了?胸口怒气难平,楚景涟逼视紧问道:“还有,你居然敢动竹云和竹雨,真是反了天!” 哦……怪不得那两婢子行为异常,原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她们的主子。但楚景涟好端端的,为何要让别人代上花轿,然后等回门当日再将身份换回来? 垂首沉默,景晨心中渐渐明朗。 “母亲,现在咱们还待她这么客气做什么?留着也是个祸害,倒不如……” 楚景涟在楚太太耳边低语,只是话没说完就遭了白眼。楚太太疾言训斥:“操之过急!”复侧身,招来身旁人吩咐道:“去将她带进来,仔细些,千万别让外面的宾客见着。” “哎,太太放心。” 房门开合,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徐妈妈带了个穿着泛白旧麻衣遮面的妇人进屋。她才跨进门槛,视线就在屋内搜寻,最后定在景晨身上,外露着的眼眸闪过晶亮,伸出手臂就欲往前,“晨儿,是你回来了吗?” “拉住她,别弄脏了衣服!” 楚景涟下令,粗使仆妇忙拽住那妇人。后者挣扎,最后无力瘫坐在地上,视线紧锁景晨,喃喃关切道:“晨儿,她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吃苦?”不顾旁人拉扯,再开口却是埋怨,“叫你不要管我,你怎么还回来?!” 她的眼泪滑落,因遮面阻挡了众人的炯炯目光。 “人你也见了,该配合了吧?将衣裳换下来,前几日在君府发生的一切,无论巨细都要告诉涟儿。”楚太太眼神示意,让人将地上的妇人拉下去。 熟料,跌在地上的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愣是推开了身前拖她的人,朝景晨喊道:“晨儿快走,你现在回来,她们是不会放过咱们母女的。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怎的这么不听话,还非得回来?!”她的哭声近乎崩溃,透着无奈的愧疚。 但她忘了,仅推开左边的人是无用的,右边婆子一伸脚就轻易将她绊倒,之后复被擒住。 “金氏,你居然暗自唆使,想不到你还敢起这样的心思!”楚太太目光狠厉,脚步移近,居高临下地俯视被按住的狼狈妇人,狰狞笑道:“何必呢,十五年前我就放过了你们母女,怎么至今还不肯老实?” “汪氏,你不要欺人太甚!”金氏挣脱不开束缚自己的的婆子,数年来的恨意尽数涌现,往前一倾,竟是生生就咬上了楚太太的腿腹。 楚太太“哎呦”一声,疼痛难耐,踹都踹不开金氏,眼见着就要栽倒,幸得徐妈妈相扶。 “太太……” “母亲,您怎样?” 屋子里乱作一团,连本站门口的两婢子都围了上去。 睨着那扇无人相守的房门,景晨在心中分析利害。这儿是内院,外面定然还有人守着,即便是出了这门,八成还是会落在楚家母女的亲信手中。 没有把握的事,与其为之遭人耻笑,不如不试,省得徒劳无功。 楚景涟弯身,甩手朝着被婆子强力扯开的金氏就掴起掌来。 “啪啪”连续的两声,屋子里顿时安静,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楚景涟。 景晨也被震住了,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楚景涟和妇人金氏的关系,但她居然还能下的去手? 再垂首,触及金氏,景晨脸色发白。因为楚景涟的巴掌,她脸上的遮布落下,露出满是刀痕的脸庞,沧桑和着憔悴。疤痕密布且深刻,显得格外狰狞,而她右颊上还刺着一个字:淫。 几乎是瞬间,金氏用手捂住双脸,脆弱而慌乱,连被打巴掌的事亦给忘了,只无声流泪。 “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带下去关着吗?”楚太太被搀着坐下,徐妈妈蹲下帮她撩起裤脚检查伤势。她咬牙下令,将目光重新放回景晨身上,似是好奇她的冷静,内心反问:怎么没有如从前般哭哭啼啼? 她算错的是,此景晨,不是彼景晨。虽说方才金氏的目光,布满了殷切的关怀,她瞧着心里也有动容,可多年永无止休的争斗生活,让她心中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好好活下去。 她也只能有这个目的! 毕竟,于自己来说,金氏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她向来不爱管闲事,尤其在自己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很多时候,瞻前顾后,于事无补,低头示弱也只会把自己赔进去! “太太,楚太太,我错了,您放过晨儿吧……她还这么小,看在她打小就听话的份上,赏她一条活路吧?”金氏突然匍匐跪走往前,不顾身后人的拉扯,愣是抱住了楚太太的另一条腿,“老爷给你了,楚家女主人的位置给你了,涟儿也给你了……我就只有一个晨儿,求您放过她吧……” 她的哭啼,换来楚太太的得意。脚下使劲将她踢到,厌弃道:“吵什么?别说得我多对不起你似的,当初是你自个无耻,而将你刺花脸赶出去的也不是我,而是老太爷!至于涟儿,她老早说过,没有你那种丢人现眼的娘亲!” 金氏伤心地望向楚景涟,后者冷哼,倨傲道:“我从来就只有一个母亲!”依偎在楚太太身旁,替她捏揉起肩。 “认贼做母,贪荣爱利!”景晨走近,瞪着那两还要对金氏动手脚的婆子,朝楚景涟的方向讽刺道:“不是想去君府做少奶奶吗?可以呀,我倒是想瞧瞧,今后你如何侍夫……” 不用她们动手,景晨含笑着将腰间衣带解开。她的动作极缓极轻,口中喃喃道:“我这都替你上花轿走了遭君府,你既是君府的大少奶奶,这洞房一事,自由你亲自完成。”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够传入屋内每个人的耳中。然她嘴角处的笑容,带着几分肆意的猖狂,在见到楚太太变色和楚景涟身颤时,景晨心中暗松。 如此情况下,金氏还能这般维护自己。这种感觉,陌生而温暖,令她想起了曾经的那段时日。或许是占了她女儿的身子心存愧疚,便替原先的楚景晨尽份孝心。 “晨儿,你没有和姑爷……?”金氏眸光发亮,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怎么会?” 楚太太大为惊讶,拍了手边案桌吼道:“你个贱丫头,耍的是什么花招?” “母亲,她一定在骗我们。” 景晨笑意不掩,无所谓地添道:“信若不信,都随你们。” “母亲。”楚景涟晃着楚太太的胳膊,后者不耐地斜视了她,冷冷道:“要不是你做出那种丑事,会发生这些?” 楚景涟再不敢多言,松手静静地站在一旁,带恨的眸光射向景晨。 “带她下去验身!” 眼见着那两婆子摇动,景晨后退一步,恼道:“这种侮辱,我可不受!”说的是理所当然、中气十足。继续转望向楚太太,语气郑重道:“若楚景涟还想做君少奶奶,我劝你不要动我娘一分。 不说我今日仍是女儿身,便就算遂了你们的计策,难道真以为君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而我明知回来不会有好下场,在君府就不会留一把?你们母女未免太自负了!” 语笑嫣然,景晨将外袍脱下,手指转伸向中衣的带子,“这身行头,只要楚景涟撑得起,我拱手相让又何妨?” 谁都被景晨容上的笑意和举手投足间的那份自信给威慑住了! 楚太太不敢轻举妄动,凝眸深思。她能说出这般的话,难道是真的早有部署?为难了她们母女,涟儿到君家指不定立即就真成了下堂妇。而让外人知晓楚家姑娘婚前失贞被夫家逐出家门,没捞到君家的好处,还得将楚家名声赔进去。事后,君府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家?定会觉得楚家故意玩弄了他们。 绝不能冒这个陷! 景晨见状,思量着差不多,复又开口:“谁不知晓,君家大少爷在新婚夜发病,昨儿傍晚才醒呢。” 楚太太抬眸,只见景晨都要开始拔下头上珠钗,忙摆手无奈妥协,“把衣服穿上,回到君府将该办的事给办了,否则你娘可没好日子过。” “母亲,您真信她的?”楚景涟急了,景晨是明显在耍计谋。她若是再回君府,那自己还要等多久? 楚太太没有回话,只让她闭嘴。 景晨却是不动,目光望向楚景涟处,颇为苦恼道:“可惜,我只会宽衣,不会更衣。” 楚景涟火冒三丈,她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让自己服侍她? “涟儿,你过去。” 楚景涟大惊失色,委屈道:“母亲,她明显是……” “让你过去就过去,这还不是你自个闹出的事?!”楚太太怒了,对楚景涟疾言厉色,哪还有方才的半分怜爱? 楚景涟极不甘心地挪步过去,才到景晨身前还没来得及嘲讽骂弄几句,脑袋一侧,竟是“啪”的声响,硬生生被甩了个巴掌。她大脑空白,含怒侧首,可还不等出言质问,对方反手便又是一记耳光。 在对方愤怒到极致的目光下,景晨含笑慢语:“楚景涟,第一个耳光,是打你大逆不道,对生母下手,没有伦常!第二个则是打你不守妇道,清白不分,不知廉耻!” ﹍﹍﹍﹍﹍﹍﹍﹍﹍﹍﹍﹍﹍﹍﹍﹍ 谢谢十月书、vissy、enigmayanxi、听风扫雪打赏的平安符,以及画江的pk票。四千五字的章节哦,希望大家喜欢~~欠下一更,明日双更补上。 第六章 前路迷茫 未正方过,君子浠便同景晨离开了楚家。 特制的马车里,云昆锦为幕,珍珠流苏摇曳生辉,绣福绸条旁的玫瑰紫香包泛出淡淡幽香。面庞微红的大爷靠在烟紫垂花棉枕上,隔着布满精致茶果的案几,目光深邃地落在对面娴静端坐的妻子身上。 景晨自是能察觉到他投来的眼神,含着打量、和着好奇,她低垂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的淡愁。见过楚家母女,心境早不似先前,眼前周边的一切,终究不会属于她。 三日前突然来到这个时空,对陌生环境、前路未来的恐惧虽有,但更多的却是期待。不得不说,她厌倦了尔虞我诈,只想求一份岁月静好的平淡,那种寻常百姓就能拥有的幸福。 景晨以为,君府是她的归宿,眼前男人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试着学习身为人妻的本分和义务,体贴关怀,助他安内,排忧解扰。然现在,一切都变了,这场婚姻是个阴谋,自己这颗棋子,只等洞房后就失去价值。 似乎,她的人生从来都掌握在旁人手里,永远不能自主。 她闭了闭眼,微有无奈地暗叹。 “若是不舍,怎么不多陪陪岳母?”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景晨抬眸,迎上他尤带疑惑的目光,莞尔答道:“大爷身子刚好,不宜在外多留。”前倾侧身,翻起茶几上的杯子,拂袖替他倒了水,手心怀壁试了温度才递过去,语声柔柔道:“酒能伤身,爷不该喝多的。” 很是平常的举止,却让大爷片刻失了神。 或许,她的柔情与媚态早已深入灵魂,无需刻意,眼尾处的风情便让人难以忽视。女子的柔声细语并不少闻,却唯她独特,那种拖音带调的细腻绵长,格外悦耳。 “爷?” 美人灵眸存疑,他回神接过,抿在唇处,倏然想起昨夜怀中的温香软玉,心生燥热。喉结滑动,他仰头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跟着似想到了什么,放在茶杯冲她笑道:“过来。” 景晨望着他,迟疑须臾才朝他挪去。 见她尤保持了距离,大爷伸手,直接搂上她的细腰,低声问道:“可是岳母说你了?”忆起昨夜她小心主动的触碰,他的声音放得柔缓,“新婚夜我身子不适,未能完礼,错过良辰,委屈了你。” 本还在迷糊他前句问话的景晨顿时双耳生热,自他怀里坐直,低头回道:“爷身子要紧。”此刻的她暗自庆幸,若非如此,方才在楚家早就任人鱼肉,此时能否活命都是未知。 但接下来呢? 楚家母女以金氏要挟,逼迫自己完成任务。她是可以不顾金氏,但抵得住良心的谴责吗? 良心……景晨突然暗生自嘲,还有资格谈这二字吗?前世里,为了生存,她也曾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枉死。方才在楚家,之所以应承楚太太,只是因为想到,若是真正的楚景晨还在,一定会保全金氏。 她只是觉得,欠了这身子的原主、欠了金氏。 见娇妻低眉沉默,大爷只当她是害羞。方出嫁的女儿回门,自是绕母怀膝、依恋不舍,哪想这般早回府?定然是因为提及私密事,楚太太责怪了她。 如此,大爷心生愧疚,望着她更添怜惜。 回到君府,景晨扶着大爷去敏兴堂见过大夫人耿氏,回禀了在楚家的情况。大夫人关切的均是大爷身子,微微还指责了几声景晨,说她不该让丈夫喝酒。 待回到晴空院,院里的管事宋妈妈迎在门口。她是大爷的乳娘,阖府敬着,景晨待之也客气。 伺候大爷换了身衣裳,见他进了书房,宋妈妈才上前说道:“大奶奶,老夫人念及竹云和竹雨不方便服侍,特遣了碧好和碧婵过来伺候您。” 才在妆镜台前坐在的景晨表情微滞,轻问道:“现在人呢?” “当时奶奶和大爷都未回来,老奴私自做主安置在了正房,就住在紫萍紫芝的隔壁。” 宋妈妈谦辞,景晨自然不会怪罪。碧好和碧婵,她都是见过的,可都是老夫人跟前的一等婢子。虽说长辈不放心孙儿屋里之事,安插人进来着实正常。但偏送了这样两个丫鬟过来,怕是阖府都知晓她对自己的重视和喜爱。 万众瞩目的感觉,景晨并不陌生。原念着方进府,且又是君家未来的主母,太过低调难免遭人轻视。但在发生了楚家的事情后,她的心境完全变了,因为终有一日,自己会离开这儿。 现在能做的,便是如何平安退出这个漩涡。楚家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她得尽快筹谋,在保全金氏安全后,离开这儿。 或许,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曾经期盼看到的外界,都能成真。 即便孑然一身,她却能肆意随心! 想到楚家,有个事便不得不办。在自己准备充分前,景晨不想她的举动都掌握在楚家母女手中。起身,望着宋妈妈,她轻道:“妈妈,我方过门,这府里院里的事,还得您多帮衬指教。”说着还半福了身。 “奶奶,这可使不得。” 宋妈妈惊骇,忙扶住她的胳膊,“您是主,老奴是仆,怎能行如此大礼?” 景晨笑吟吟地回道:“妈妈是府中的老人,连大爷都是您给奶大的,他尊您敬您,这一礼您受得。我是新妇,说句窝心话,家里的各位主子都没认熟,今后还要妈妈多提点。” 原还在揣测观摩这位新少奶奶的宋妈妈,见她如此真诚,面上颇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奶奶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老奴定然替主子分忧。” 到了宋妈妈这般地位的婆子,平日里风光惯了,可不是钱财就能收服的。景晨如此礼待,腰杆挺得直直,满心均是欢喜。 “等我换身衣裳,就麻烦妈妈带碧好和碧婵过来。对了,我早前那两个不中用的婢子,妈妈可知晓怎么样了?”景晨摘下耳上的红翡翠滴珠耳环,换上一对精致小巧的白玉坠子。 “回奶奶话,竹云和竹雨两位姑娘安置在了后院养伤,许是还要过些日子才能痊愈。”虽说大奶奶敬重自己,但是宋妈妈可不敢坏了规矩,于恭敬中添了几分服从,“奶奶可是要使人?” 景晨摇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望着眼前人,“其实她们素来也规矩,从前在闺中就深得我心,否则也不会选她们做陪嫁。” 话至此,她咧嘴笑了又道,“当日我才进门,大爷昏睡着,我心里紧张,唯恐就出了什么差错。她们平日在楚家替我张罗惯了衣着,一时多话我却担心旁人说我听任婢子所言,没有主见,适逢心烦就动了处置。现在想想,却是有几分懊悔,妈妈若是方便,替我送瓶伤药过去吧?” 听她这番话,宋妈妈是打心眼里高兴。一来大奶奶是将她当了自己人,连这种贴心话都愿意说;二来自那事一出,院里人心惶惶,小心谨慎就担心无缘无故被主母处罚。 原道并不是大奶奶心狠手辣,而是担心旁人说她徇私护短。毕竟听紫萍紫芝所言,那日竹云竹雨的口气确有奴大欺主的嫌疑。宋妈妈在心里越发认可景晨,颔首就道:“奶奶甭跟老奴客气,有事吩咐就成。” 景晨笑,让她在旁边锦杌上坐下,“妈妈别笑我,这府里的事,还得您多跟我说说。” 得主子仰仗,宋妈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将这君府里的大小事情说了个详细。提到主子,难免就含蓄了些,比如二爷喜爱读书,为人最不爱计较,其实暗指二爷木讷;如二姑娘能干多才;五爷性子随意,厚待院里婢女,实则就是贪好女色…… 景晨将这些一一记在脑中,虽说早晚都要离开,但目前的日子仍旧要过。 宋妈妈言多性和,取过茶杯送至嘴边,突然又抬头,严肃道:“对了,大奶奶,这西院处的秋桐园是府里的禁地,老夫人下令谁都不能去。” 景晨狐疑着应下,又听着她说了会才开口:“妈妈,你可知晓我的陪嫁是如何安置的?” 原来是关心起自己的嫁妆了……宋妈妈嬉笑,她说今日大奶奶如何留自己说半日话呢。不过新媳妇关心这些都很正常,凑上前就回道:“奶奶娘家带来的嫁资,都搁在东边的库房里呢。” 景晨摇头,“我问的是陪房,比如送庄子铺子里带来的人。” 宋妈妈心里唏嘘,这楚家是给大奶奶添了几个铺子做嫁妆,可君家是多大的产业,莫不是还担心会占了她的那几家店铺? 徒然宋妈妈就开始改观,大奶奶是个守财紧张的人,热情渐渐就淡了下来,恹恹说道:“几间铺子的地契都收在库房,随来的几家现安排在了外院,奶奶可是有什么安排?” 见她转变态度,景晨故作深思,随后才道:“妈妈去将地契取来,再将我那几个奴才唤来,我打算给母亲送去。” 把嫁妆、店铺都送给婆婆,这天底下有这么大方的媳妇? 宋妈妈瞠目结舌。 景晨却是言出必行,真将店铺的契约送到了大夫人跟前。婆婆都爱插手儿子屋里的事,耿氏本就想着寻个什么理由替儿媳妇“保管”财产,此时她主动送来,自是满意。 改了往日的疏离,热情地拉她坐在身边,大夫人状似推拒道:“儿媳妇,这是亲家太太给你的陪嫁,你自己安排就好。” 景晨摇头,甜声乖巧道:“儿媳不懂经营,还请母亲替我多操个心。” 客气了几句,大夫人如愿得了店铺,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那你的几家陪房,可想好怎么处置?” “儿媳年纪轻,但凭母亲做主。” 很满意她的乖巧,大夫人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店铺庄子母亲都替你先张罗,派几个得力的人管着。你的那几个管事,我再安排个差事,锻炼几年,今后也好帮你处事。涟儿,你看这样如何?” 景晨起身,盈盈福身谢道:“自是再好不过,多谢母亲。” 李代桃僵之事,竹云竹雨定是知晓原委。既是早定了今日换回身份的计划,此时自己示以关怀,先用“楚景涟”的身份迷惑她们。否则她们仗着抓了自己短处,定然不会安生。陪房的被安排到外面,楚太太没了眼线耳目,自己行事也能方便些。 再怎样,也不能由这些奴才掐了短处! ﹍﹍﹍﹍﹍﹍﹍﹍﹍﹍﹍ 谢谢fellowgirl、虫子ago、舞丶倾天下三位亲的支持。不好意思,补更要放到明日了~ 第七章 今夜如何办 从敏兴堂出来,已是日暮黄昏,东边处的漫天云彩渐晕渐开,徒留橘色光辉染红大地,夹着丝丝暖意。晚风拂来,枝上艳丽摇坠,卷起满地粉色,缱绻相绕,落英缤纷。 往前几步,徒然遇上一人,景晨莲步微止,待对方近身才见礼:“二弟。” 二爷君子臻比大爷年幼一岁,本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却因兄长病情起伏和长幼有序的规矩给生生耽误了。一身广袖青衫,书生意气地站在两三步处,同样作揖一礼,“见过嫂嫂。” 景晨颔首垂眸,口气随和道:“二弟这是来给母亲请安?” “正是。”二爷清润温儒,复关心起兄长,“听说昨儿傍晚大哥醒了,现如今可好些了?” “二弟关心,大爷身子渐好。” 二爷闻此才眉间舒然,真诚道:“大哥病情无常,素来又操劳忧心,还请大嫂多加劝勉,莫要累坏了身子。”说着又拱手作揖,“子臻还要同母亲请安,先行一步。” 招呼过后,景晨就回了晴空院,受过碧好碧婵的跪拜,说了几句训诫话和行赏,算是完成了认主仪式。适时,紫萍自外走进,福身恭敬道:“奶奶,大爷让婢子传话,称是要去老夫人处用晚膳,请您准备一下。” 早前大爷身子不好,景晨守护侍候,也就没顾那些规矩。此刻他已然康复,自是该按家礼而行。却说大爷这病也着实奇怪,新婚夜发作,昨儿醒后就能下床看帐,虽仍有体虚,但外出举止间丝毫不见初愈症状,宛然与正常人无异。 脑中回想起初次醒时耳旁传来的尖叫声,竹云竹雨的那声“原来新姑爷真的会吸人血”,那个哆嗦着身子战战兢兢进内室的女子,和昏迷横躺着被抬出来衣衫沾血的人……二爷方才口中所言的病情无常,景晨心中微滞,莫不是大爷得了什么怪病? 试探紫萍无果,想来除非大爷愿意透露,旁人均不会告知自己。起身,由碧好二人服侍,换上了本该前日所着的那身红石榴多福吉服,容光艳丽地出门。凑巧大爷自西面的书房踏出,视线相遇,景晨主动移过去,“爷可是要换身衣裳?” “不必了。”大爷语气随意,伸手拧了拧眉心,尤带疲倦的说道:“快过去吧,莫要让家人等急了。” 这话,难道是怪着自己动作太慢? 余光里尽是她周身的红色,那髻边摇曳的银丝流苏吸引着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随之移动。出院子,上了四人小轿,二人独处,他周身的气息传入她的鼻尖,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药味,反倒是一阵清爽的茶香味。 空间所致,二人隔得分外相近,大爷后仰着身子靠在轿壁,回想账上的内容,愁恼地叹了声气。 气息温热,直接喷在景晨项间,她微感酥麻。正欲往旁边微闪避开,熟知路道拐弯致使轿子微晃,她直接软倒在了大爷的怀里。才想起身,那旁人的胳膊早已怀上,听得那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心些。” “嗯。” 抬轿的是府中的粗使婆子,自是不比曾经宫中训练有素的寺人。但往日在宫里,虽是高床软枕、金汤玉粒,却无人同她真诚地道一句“小心”。宫女嫔妃间的“娘娘小心”,却是天底下最假的言语。她们所关心的,不是她如何,而是担心因她的不舒服而连累了她们。 他的关怀纯粹而简单,轻而易举就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祖母将她身边的得力人给了你,你且要好生待她们。”她的发丝格外清香,掌间不禁用力几分,迫使她靠在自己胸膛。挥去烦人的思绪,大爷低笑了说道:“你今日的红妆,倒是比新婚夜要美上几分。” 那夜红光明亮,喜秤挑起红盖,入眼的是她紧攥衣角、眸带慌乱的动人模样。而方才,院中目光相遇的那一瞬,眼中风情、周身神采,早已不是那种逼人的华贵,而是深入骨髓间的从容闲适,行路间的窈窕秀姿,透着的是她与生俱来的妩媚。 大爷自认为见过的佳丽不少,院中姨娘亦各有千秋,但属她这种不言不语,不动不移就能牢牢吸引人目光的女子却是少见。动作自然流畅,举止细腻轻柔,虽是眼神惑人,但就是难以让人联想到轻浮。短短相处,让身为丈夫的他看到了端庄得体,这种由她带来的奇妙感觉掺着神秘,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然他突来的夸奖,景晨却无言以对。红妆正色,即便她身居高位,也从未着过。她进宫之日便是出嫁之时,由美人至贵妃,身份上却从来都只是妾室。没有过喜宴婚礼,她不懂那种鼓声震天的闹声是如何,不知晓凤冠霞帔加身、拜堂成亲的喜悦,她没有资格。 待等到封后前夕,她可以名正言顺成为着那大红时。三年的宫闱生活,早就磨灭她曾经的幻想;而帝王妻的身份,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同负担。 避开他的后文,景晨只将注意摆在婢子身上,“爷说的是,妾身会善待她们的。” 第一句不过是没话寻话,见她对自己的赞赏无动于衷,大爷的手在她腰际上下摩挲,感受她轻微的颤抖。他压低了声温柔地说道:“怎的今日和昨夜不同了,可是心里还怨着我?” “妾、妾不敢。”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伴着他似抚似摸的动作,手抵了他的胸膛再次重复道:“妾真没有。” 本就是希望娇妻贤惠,不拈酸吃醋乱使性子,听得如此识礼的回答,本该满意的大爷心头却闪过几分失落。低首望着轻咬唇畔的她,目光楚楚,回神才察觉到自己荒唐,怎的在轿子里就搂着她说起这些话来了? 他才松手,景晨便立即坐直,目视着眼前微晃的锦帘,正襟危坐。大爷见状,觉得无趣,也就闭目养神,沉默着到了荣安居。 “浠儿,走上来给祖母瞧瞧。今日比昨夜精神好了不少,去岳父家无碍吧,听说喝酒了?”见小夫妻进门,本拉着二夫人说话的老夫人忙招手,不等大爷行礼就拉着坐下关怀不断。 “祖母,孙儿无恙。” 景晨规矩福了身,又朝屋里长辈颔首,跟着复又朝老夫人谢恩道:“孙媳方进门,得祖母赐人,委实感谢。” 老夫人很喜欢年轻人衣着艳丽,满意地瞧着她这身装束,笑容不合道:“不过两婢子,涟儿还和祖母客气?你如此尽心侍候大爷,哪能委屈你身边没个伶俐的人使唤?紫萍二人是子浠幼时我亲自挑了过去的,碧好她们年龄小些,不过做事倒妥当,还得你亲自费心调教些。” “祖母赏的人,自是最好的。” 景晨笑着反说老夫人客气,心中闪过一念,复往前两步,垂首低声道:“孙媳年纪轻,能力尚浅,有个事还想祖母您费个心。” 老夫人跟前,鲜少会有人主动讨赏或是如此。景晨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难免在心中打鼓,莫不是以为老夫人赏了两大丫鬟,又几番好言和善,就恃宠而骄有所要求起来了? 大夫人眼神不悦,二夫人目露担忧,三夫人心中暗喜,众人或是端量或是好奇,目光齐齐地射在景晨身上。 大爷面色如常,嘴角浅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是什么事,可是屋里还有其他事?涟儿不必客气,尽管说出来。”老夫人慈眉善目。 景晨余光微扫,垂敛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我那两陪嫁的婢子,和媳妇一般,初来乍到,均不懂规矩。那日是在我跟前,今后府里走动,难免冲撞了各位婶婶姑娘。孙媳斗胆,想请个府里的妈妈,帮我先调教段时间。”话毕,盈盈福身,目光尤带紧张地望着老夫人,似是觉得自个要求过高。 众人恍然,老夫人哈笑,拍了旁边大爷的手,“我倒是什么事呢,就这点琐事还提让我操心?子浠,你这媳妇真是个可心人。” “祖母说的是。”大爷笑着附和,余光瞥向站在前方的女子。 新大奶奶进门,方进门处置了陪嫁,将嫁资主动交给婆婆,还让老夫人出面寻人调教近侍,身边徒留长辈所赐之人。几番行为,表露的是对夫家足够的信任,不止能讨好大夫人老夫人,便连其他人都觉得她可亲好处。 自然,这其中也有人多想,或许她是以退为进,放出手中所有,为的是谋得更多。 各种目光落在景晨身上,她静静而立,目光单纯又感激地望着老夫人。她的这种举止,于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安心,说到时少奶奶的陪嫁婢子十有八九能被大爷收做通房,但若是需要,老夫人自是期望纳的府里的家生子,心思向的是孙儿和自己,而非大奶奶。 老夫人应得爽快,让谷妈妈去安置了竹云和竹雨,称等调教段时间再送回晴空院。面对孙媳的不断谢恩,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侧。这种省心的媳妇,如此体贴为人着想,老夫人难免夸赞不断。 景晨只是在心中打鼓,不确定能否在竹云二人回到身边前,将后路筹谋好。 等到晚膳过后,众人渐散,老夫人拉着景晨的手进内室说起私房话,暗示择良辰完最后一礼的事。景晨心中不愿,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道以大爷身子为重。 回到院子,大爷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仍旧往书房而去。 景晨有些心不在焉地送他到房门口,正不知今夜该如何办的时候,大爷转身笑着轻道:“今晚我会早些回房。” ﹍﹍﹍﹍﹍﹍﹍﹍﹍﹍﹍﹍ 谢谢enigmayanxi和夜寻君的打赏。傍晚六点左右上第二更。周一,打滚求推荐票,乃们不会忍心拒绝的对不?眨眼卖萌ing~ 第八章 荒唐五爷 留在新房,景晨总也心神不宁。昨有她主动在先,今有老夫人暗示催促,连他方才都含蓄表了态。不管自己是否代嫁,他们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侍夫这等事天经地义,她没有立场亦没有资格拒绝。 用银针挑了灯芯,烛泪蜿蜒,凝固成块。正心乱如麻之际,碧好的声音徒然响起,“奶奶,不好了。” 转身,望着面容急色的她,景晨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清晖院来人,二爷身前的柳玉投了缳……”顾及景晨方进府,许是不知晓柳玉是何人,碧好解释道:“柳玉和柳叶都是二爷屋里的大丫鬟,柳玉这名还是二爷亲自给取的呢。” 此话则是暗指柳玉颇受二爷器重。忆起傍晚在敏兴堂前遇着的二爷,青衫素雅,将手中银针放下,景晨疑惑道:“好好的,怎的投缳去了,可是有什么苦衷?” “回奶奶话,该是受了委屈没想开……”碧好顿了顿,改言道:“所幸发现的及时,现已救了回来。” 景晨微蹙纳闷,她方进门还未料理府事,消息怎的就传到她这儿来了? 碧好心领神会,取过床尾架上的镜花绫织锦披风,边替大奶奶披上边说道:“说是个婢子,却是爷近前的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夫人不管事,此时荣安居怕是要落锁,下人们也不敢随意打扰。老夫人将印鉴给了奶奶,您怕是得走一趟。”仔细地替她拢好领口,生怕她着凉。 听得她的分析,景晨颔首,出了门正遇宋妈妈和紫萍二人,均是神色匆匆。她淡然开口,“二爷屋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紫萍,你和紫芝留着在书房外侍候。这等内宅琐事,先别惊扰了大爷。”说着目光移向宋妈妈,颇为信任的言道:“妈妈既是未寝,便陪我走一遭吧?” 见她将手递来,宋妈妈连忙搀上。事实上,她本就是因为听了消息才特地过来的。白日里大奶奶自谦称方进府,需要人指点帮衬。如斯重视自己,她又岂能避开? 再者,大奶奶的连番举动,早已让她由衷钦佩。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真如外人所传的以退为进,表面能做到这个份上,便有主母的风度同谋略。 由宋妈妈搀扶,带着碧好同碧婵出了晴空院。 景晨一行人的身影才在正门处消失,自西拱门口的就探出一张极为艳丽的容颜。她甩了帕子,站在散着微弱烛光的灯笼长廊下,凝眉深思。 “姨娘,大奶奶出院子了,您要不要去书房找大爷?” 来人正是二姨娘朱氏,她收回还落在黑暗中的视线,转头望着端了点心的婢女,摇头道:“罢了,她若没走还好。现在前脚方离开,我马上就过去找大爷,惹人生疑。” 乐儿显然没有听明白,劝着道:“大奶奶若是在院里,见着您如此不得怪罪?此时她走了,您也正好陪着大爷。” “大爷看帐时不喜人陪着。大奶奶新进门,连三姨娘都没有到这正房来,我乘虚迎上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二姨娘说着就转身,按原路折回。 端着托盘跟在后面的乐儿满是不解,若主子不想进书房寻大爷,特地做了点心来此走这趟是为何? “对了,方才你可是听着了那婆子的传话,说是二爷的婢女柳玉投缳?”二姨娘突然止步。 “听着了,八成明日就会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二姨娘冷笑,“府里婢子寻死觅活的事还少过?这次可真是闹大发了,居然去动二爷屋里的人。想来便是二爷肯息事宁人,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叹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复杂道:“大奶奶这才过门,就遇着这种晦事。” 乐儿听了,不确定地言道:“说不准柳玉便直接跟了五爷?” “哪是什么说不准?投缳都闹了,去不成自然就只能跟了他。”她的话中微带讽刺,似是还夹着些许其他的复杂。 清晖院灯火通明,因二爷尚未娶妻,屋里没人主持。大奶奶方来,就被仆妇围着去了柳玉的房间,与主卧相连,装饰淡雅,倒不似个奴婢的屋子。观此,再见到柳玉梨花带雨的娇容时,景晨心中了明。 这个柳玉,怕是已经被二爷收了的。 忆起路上宋妈妈的诉说,心中暗讽五爷的荒唐。这是多么不顾常伦,竟是动到了自己兄长屋里的人来? 五少爷君子烨是三房的独子,从小得三夫人宠溺,养成了放浪不羁的性子。 君府产业生意遍布各地,平日里总要有个爷出面打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在外为官,大爷身子体弱,不能过度操劳,便由他代为掌管。老夫人不放心,每月都会查账,听三老爷报备。等到这几年大爷年纪大了,这查账看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敬茶得老夫人赏下印鉴,察觉三夫人异样目光时,景晨就对这三房生了戒备。她虽不熟悉商贾之家,但想来同侯门贵府无异。所不同的是前者挣得是财产祖业,而后者求的是爵位权利。 三老爷在外拼搏这么多年,风光惯了,哪还能肯将手中权力放出来?他所输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嫡庶悬殊,君家偌大产业,如何都到不了他的手里。便是大爷真有意外,便是二老爷房里无男丁,老夫人将财产给了二爷君子臻这嫡亲孙儿,也不会给一个庶子。 但这几日的生活,从下人间的表现,景晨明白,老夫人待三夫人面上是极为和气宽容的。今朝五爷犯事,牵连长房和三房,自个处理不妥,便是家宅难宁的大事。 床边陪着另一清秀婢女,见到众人进屋,忙起身福礼,“见过大奶奶。” 柳玉挣扎着从床上趴下来,抹了泪水跪下。 景晨让人将她扶起,望着那双红肿的眼眸,说了些安慰话,跟着唤了那名清秀丫鬟出去。站在屋檐下,想起方才遥遥一望,立在大堂内低首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是柳叶吧?” 柳叶抬眸小觑了眼大奶奶,应“是”。 “二爷可有说什么?” 柳叶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在触及对方威厉的目光,哽咽了声道:“二爷说,说要将柳玉给了五爷。” 景晨微滞,这已不是送婢女的事,而是关乎男儿尊严的事。宋妈妈说二爷温和,还暗指了胆小懦弱,景晨却是不信。就敏兴堂门口一遇,几句交谈,所迎上的目光,就不该是那般性子。 前世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景晨自认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将柳玉主动送给五爷,要么当真是不敢同三房起争执,懦弱没担当到了极限;要么就是隐忍力过分,另有筹谋。 若是后者,这位小叔子可就不简单了。 景晨询问了几句,柳叶见她是如今的管事人,跪在她脚下央求道:“大奶奶,求您救救柳玉吧。奴婢们是二爷的人,这辈子只侍候他一个主子。” “起来!” 景晨最不爱看这哭哭啼啼的场面,声音于平日细柔中掺了几分威严,后者忙止了哭腔站起。 “柳玉投缳,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二爷是不是已经做了主,称是要将她送给五爷?” 柳叶不敢再请求,只是用微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大奶奶,在对方的注视下颔首。 景晨眨了眨眼,她们能对二爷如此忠贞……她抬脚入内室,将人都遣了出去。 外面廊下站满了人,柳叶分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半晌,景晨出来,挥了迎上来的婆子婢女,招柳叶近身,吩咐道:“你进去陪陪她,顺道替她收拾下行囊,今儿起她便是五爷的人了。” “大奶奶,这是要逼……”柳叶未语泪先流。和柳玉情同姐妹,怎么能看着她往火坑里去?再说,她已经为反抗而寻过了死,此时还要柳玉去跟五爷,不是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然而柳叶亦意识到,身为婢子的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且不说二爷没有正式将柳玉收房,便是转赠个女人妾室,在如今这世道也实属常事。 景晨知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柳玉她自愿的。” 周围唏嘘声不断,柳玉性子烈,方才还因为二爷的决定而寻死,如何转身就自愿了? 景晨说完,复提步往大堂那去,和二爷交谈了几句。 关于柳玉,二爷未说任何,只在景晨离开之际,作揖道谢:“劳大嫂操心了。” “二弟见外。” 景晨莞尔,告辞离开。待回到晴空院,已是亥初十分,碧婵上前宽下她的披风,景晨理了理衣袖,转身恰见大爷着了宽敞的衣袍从净室出来。他的墨发湿濡散着,尾处还滴着水珠,目光相触,大爷清和道:“回来啦?” 景晨顿了顿才上前,“妾以为爷还在书房呢,可是都忙完了?”声似试探,尤带忐忑。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带惆怅,跟着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拿起账本复又翻起,“伺候大奶奶洗漱吧。” 这话,却是对碧婵等婢子吩咐的。 ﹍﹍﹍﹍﹍﹍﹍﹍﹍﹍﹍﹍﹍﹍ 谢谢enigmayanxi的打赏。不好意思晚了些,夕码字慢,继续求推荐票…… 第九章 妻子的职责 从净室出来,景晨披了件水影红金线合欢花的宽袖寝袍,腰间素带飘扬。金厢倒垂莲簪挽起些许青丝,几缕秀发荡在雪白的项间,伴着动作无意识的骚动。 莲步轻缓,却仍是惊动了埋头看帐的人,大爷端正抬首。柔和跳曳的烛光下,洗尽铅华的她如置云雾,朦胧神秘。白玉芙蓉嵌黛色,红唇微启尤似诉,触及他的目光,温润晶莹的双颊绯色羞红。 俗语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原先略有犯愁的大爷一瞬失神。 景晨敛眸,移步上前,福礼唤了声“爷”。 声音棉柔悱恻,眸处水色妩媚,轻纱薄衣上的合欢花越显妖娆。大爷心房微动,目光紧锁在她的周身,面上不见波澜,只端了手边茶盏,似掩似饰地呷了一口。 “坐吧。”语调不似往常平稳。 景晨在他右侧落座,见杯中茶叶触底,素手微抬,复又斟上一盅。大爷仍旧垂首对账,偶尔在宣纸上写下几串数据。 屋子里瞬时安静,只余碧好等人铺床的轻微窸窣声。 须臾,婢子无声行礼,退出房间。 大爷神态专注,似是遇着了什么难题,眉头紧皱。景晨瞧了会便目光偏移,西墙角的案台上,珐琅雕翠花斛中淡粉花苞无风自动,似是下一刻便要绽放旖旎。 书写的声音变得急促微燥,景晨侧眸,原本有序记录着数据的宣纸上横线缭乱。视线上移,却是大爷目光阴冷,满面愤怒。 下一刻,便是他大掌拍案的声响。 景晨倏然站起,目存疑惑地睨着他,并不言语。 将账本重重合上,大爷喘气握拳,似是心愤难平。顷刻,胸口的波涌慢慢压下,触及对面的妻子,他缓了声才道:“可吓着你了?” 景晨摇头,端了茶水递过,“爷喝杯茶消消气吧。” 美人犹在,大爷却无心赏阅,直端着茶盏沉思。这一思索,便是许久,等到回神,察觉景晨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立在那,俊朗的面上透出几分歉意,出口的话亦柔了几分,“你先歇息吧。” 景晨滞然,摇头道:“妾身陪着您。” 他还未就寝,她如何敢独自上床? “我还有会,你先歇着。”大爷说着,拧了拧鼻骨,复又翻开账本。 若是前世,她定不敢真上床歇息,即便帮不了丈夫分忧,也会静静立在一旁。但此刻,她顺从他的吩咐,颔首后掀了被窝就躺在外侧。 她的观念里,寻不着妻子拒绝丈夫的理由。若能在他上榻前深睡入梦,未尝不好。 越是急于入睡,越是想要躲避,景晨的思绪便转得越快,头脑也越发清醒。她想起清晖院里的事,即便二爷同意、柳玉自愿,但三房又岂是等闲之辈?自己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做了决定,未曾通过老夫人,是否有越权之嫌?当时她下令果断,回来的路上才发现不妥。前世里太后宠她,后/宫之中她说一,从未有人敢说二。 她吩咐命令随性惯了! 那边账本翻页的声音不断,景晨朝内翻了个身。想着离开,可走出君府,她又该置于何处?且不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便是熟悉周围,孑然孤苦的女子要如何在外生存? 她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而非费心尽力才能觅得活路。 景晨又转向外侧,闭眼凝思。他身为丈夫,同床共枕,自己哪能躲得过去?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眠。大爷心境难定,瞥了眼帐幔处,目光落在满室的灯烛上。抛去账本上这些匪夷的数据,回想起离开楚家时马车里的对话,那双欲语还休的动人眼眸,终是立起了身。 听得他四下走动,感受到光线渐暗,景晨徒然意识到糟糕,他要歇息了! 几乎是本能,她坐起下床,替正在解扣的大爷宽衣。辗转反侧多时,景晨不认为自己还能真装作深睡。既是妻子,便该尽这些本分,然纤指解扣的动作,却失了往日从容镇定。 她的发丝微乱,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比燻炉里的香料还要好闻,大爷不自然地贴近几分。 景晨觉得自己的心的都跳到嗓子口了。 “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的。” 往常对账,皆至深夜,从不用婢子值夜侍候。或是在书房小憩,或是直接回房单独歇息,未曾想让谁等着候着。此刻她特地从被窝里爬起,不过是为了替他解件外袍。 似是沾了她身上的暖意,大爷觉得周身舒适。 她的话从来不多,却处处都透着细心关怀。 “是妾身的职责。” 等大爷躺到了内侧,景晨才取过灯罩吹灭了蜡烛,待她要朝另一处走去的时候,床上的人轻道:“留着吧。” “是。” 景晨应声折回,掀开被角,躺入尚有余温的床褥中。放下银钩,将层层帐幕落下,怀着忐忑躺下,朝外微挪了挪。身子绷紧,似是回到了她初次侍寝的那夜,带着莫名恐惧。 顷刻,结实有力的胳膊伸来,将景晨揽了过去。大爷覆上她,低首含笑的问道:“可是在等我?” 他在问她,方才的辗转反侧,是否是为了吸引他注意。 听出话中深意,景晨脸色刷红,因他的唇畔就停在她的耳际,温热气息喷在她的颈处,她别开了脑袋。若是换做昨夜,景晨自然不会为难,她会大大方方成为他的女人,做这君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然现在…… 察觉她的闪躲,大爷表情微滞,但转而念及她昨晚的主动,今日的体贴入微,方才的等候,便又舒展了眉头。未经人事的姑娘,对于男子的碰触,总是敏感恐慌。 轻轻吻了吻她的玉耳,引得身下人微颤。似乎分外在意她的反应,大爷轻柔的声音中含着安抚,“别怕。”触及她仍旧系得好好的衣带,他轻抽便要解开。 景晨的手忙按住要动作的大掌,眸带拒绝地推开了他。 大爷被推在侧,皱眉不解地盯着她。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妻子不让自己碰? 在丈夫的凝视下,景晨胸口起伏,似是格外紧张。不能任由他这般下去,自己早晚都要离开,失了名节的她就等于失去未来。 她不可以! “涟儿,你怎么了?”大爷凑了过去,还只道她是羞涩,好笑的强调道:“我是你丈夫。” “我、我还没准备好。” 景晨说完,忙闭了闭眼,用低垂的动作掩饰她的心虚。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场景,深知自己理亏的她不敢去看眼前的男人。 见她仍旧往外退去,紧张地将腰间的衣带系好,又拢了拢领口,却就是不望自己。大爷越发不悦,本就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压下了那些闹心事,她还如此不配合? 难道不知晓这一日未圆房,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便算不得稳定吗? 伸手拉过妻子,将她抱在怀里,大爷耐着性子哄道:“出嫁前没人告知你该如何吗?涟儿,这种事不需要你准备什么。”他的话中似乎隐带笑意。 觉得她小题大做了吗? 若真是楚景涟,要和他过一辈子,景晨自然不会有顾虑。 但她不是! 大爷板着她的肩膀让景晨躺下,重新朝她吻去,底下那人却是将唇一偏,愣是由他亲到了脸颊。搁在自己身前的手仍旧推拒着,见她如此,大爷心烦地不愿再顾她,直接在她耳后留下密集湿濡的吻。 景晨慌急了,莫不是她估算错了他的性子? “爷,您不要这样。” 饶是反抗,她的声音仍旧柔语轻慢,不似是抗拒,倒更像是撒娇。 大爷松开她,目光微紧地说道:“楚景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慢声细语,对我处处关怀,方才的等候,难道不是在讨好为夫的欢心?别闹了,我明儿还有事。” 景晨仍旧朝向外面,她是在尽力做一个好妻子的。 在离开之前,尽力将君大奶奶的身份做到最好。不是为了今后的楚景涟,而是在任何环境下,她都不喜欢被人是以轻视或者怀疑的目光。 大爷自是失了耐心,见她仍旧无动于衷,侧躺在旁。 床第之间,他还从没想过要用强的! 望着平躺着露出轻松表情的妻子,自尊心颇受挫的大爷冷声问道:“楚景涟,你自个解释下,到底是因为什么?!” 景晨慢慢坐起身,却不知该如何相处。 她会的,是讨好迎合,让男子如何更痴迷自己,前世对乾帝,她从来也是予取予求;她会的,是如何铲除敌人,让威胁她地位安全的人,在行动前失去战斗力。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正常男女间该如何相处,拒绝男人又该如何。 从进入芳华园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有两个选择:死、或是成为帝王的女人。 她如此无措迷茫的表情,是大爷所陌生的。因为账本的事,他心中压抑着怒火,或许是自己言过了?毕竟是才出嫁的女子,紧张羞涩推拒下也属正常。 “你……” 大爷正欲开口,又想到她昨夜的主动,忙否定了方才的想法。不、不是这样。她知晓,过门而不圆房,对她一个新妇意味着什么。 她推开自己,肯定是另有隐情! “你不欲圆房,却对我那般顺从,是为什么?” 景晨望着他,最后低声答道:“我想努力做个好妻子的。” 大爷眉目微动,笑容半展突然又沉了脸。他想到了可能……早在成亲之前就有传言,称楚家大姑娘早有心上人,且情浓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楚家是因为忌惮君府,故而才应了这门亲事。 坊间亦流传着自己得了怪病的言论,她定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吧? 怪不得,她要说想努力做个好妻子,终究不是愿意做个好妻子;怪不得,她不喜欢自己的碰触。 她是在为她心里的那个情郎守身! 意识到这点的大爷怒从心生,这让他感到了屈辱。这不是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吗?这女人,难怪白日里那般温柔,原道是心虚!他君子浠,莫不是要沦落到强占女子身子的地步? 他腾地下了床,用力掀开帐子取过架上衣袍,抱着账本就离开了新房。 这一夜,书房灯火彻夜未熄,主卧里的景晨亦是彻夜未眠。 ﹍﹍﹍﹍﹍﹍﹍﹍﹍﹍﹍﹍ 谢谢enigmayanxi和15端木景晨的打赏。呼呼,咱们女主都跑出来了咩~~ 第十章 元帕见红 卯正未至,紫萍紫芝就捧了紫色云纹的长袍进书房的次间服侍,大爷果真已从软榻上小憩苏醒。二人或是端水、或是拧帕,围在大爷跟前,束发更衣。书房的次间,柜榻皆全,俨然是个就寝的屋子。 着上长袍,任由紫萍二人束带,大爷面容严肃,“这儿又不是没有衣裳,怎的还特地去屋里取?” 闻言,两婢子对视,紫萍上前答道:“回爷的话,是大奶奶特地选了让奴婢们过来的。” 大爷面色微滞,沉声道:“她醒了?” “昨夜主屋里不时传出声响,奴婢方见奶奶面色苍白,想来是整宿未眠。”说到这话,紫萍还极为小心地觑了眼大爷。 大爷神色如常,随意“嗯”了声便挥退她们。 坐在书桌前,大爷心神难定,眼前竟全是那双楚楚动人的盈眸,视线触及身上衣衫,想起她素日的体贴温柔,起身往外。才跨出书房,站在廊下便见宋妈妈笑嘻嘻的端了方帕子般的东西自主卧出来,脸上尽是喜意,见她将帕子收于长匣,吩咐丫鬟送出院子。 宋妈妈转身,见大爷举步而来,忙迎上前请安,关怀道:“大爷起啦,怎的宿在了书房?” 面对乳娘,大爷很是亲切客气,缓声道:“有些账还没核实好。” “大爷莫要太辛苦了。”宋妈妈满目担忧,转首望了眼屋子,似有责怪地同他低声道:“爷,大奶奶是主母,不是后院的姨娘,您怎能如此对她?” 大爷正疑惑之际,听得眼前人又道:“别怪老奴说句不合身份的话,爷如今也到了年纪,该有子嗣了。大奶奶为人贤惠,虽不明言,但身娇肉贵的,且又是初次为妇,爷该体谅些。” 闻者这才恍然大悟,刚刚那送走的,莫不真是元帕?整个晴空院的人都知晓自己昨儿上半夜留在了正房,乳娘这是指责他完了事就离开? 大爷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霾。 宋妈妈见状,到底顾着主仆规矩,不敢说得太过,改了笑脸缓气道:“这下好了,老夫人总算了了桩心事。” 昨夜推拒自己,大清早地整出块元帕,楚景涟在做什么?大爷只觉得心底怒火中伤,恨不得直接站在她面前质问缘由,脚步前移,复又顿住。这等事他解释不清,而她故意让人误会他俩圆了房,莫不是想遮掩什么? 思及她心底还藏着个心上人,怒气当头的大爷掀了门帘就进了内室。屋里站着几个小丫鬟,见他进来纷纷请安行礼。床褥整洁,已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净室里传来洗漱的声音。 景晨走出,见到的就是风雨欲来的大爷。对上那样一双含怒含愤的眼眸,只着了中衣亭亭而立的她福了福身,目光心虚地咬着双唇。 呵,她还知晓! “都先下去!” 备受屈辱的大爷遣退了屋里的所有人,望着娇弱欲颤的妻子不怒反笑,“元帕的事,你倒是给个解释!”原是都做好了大发雷霆的准备,熟知站着的小人抬起那双如蒙云雾的美眸,迷茫地冲他反问:“元帕?” 她衣着单薄,手心握紧,似怯于他的怒气而显得分外脆弱。 “怎么,无话可说?”大爷走近,强惹下那份想要怜惜的冲动,讽刺道:“楚景涟,你倒是好本事。为了那个男人,不惜拒绝我、玩弄我?你是不是还没认清,站在你跟前的人是谁?!”他拽起她的胳膊,比往常暴躁了几分。 见他如此,出乎了自己预料,景晨倒是真真焦急了几分,“什么男人?”声音尤是困惑不解。 “你还在装?”大爷拧起眉头,冷语道:“楚景涟,你可有当我是你丈夫?!” 景晨垂下了头,绞着手指颔首,懦懦道:“我有的。” 大爷闻声嗤笑,“你有?那你告诉我,为何要造假元帕,遣人送去祖母那里?”声音放得很轻,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危险。 “我没有。”颤抖苍白的小人抬眸,倔强中带着肯定,“什么元帕,我都不知道。” 大爷皱眉更紧,才往前两步,却察觉妻子总咬着下唇,晶莹剔透的眸中闪过隐忍的痛色。再低首,那双曾为他更衣斟茶的小手此刻紧攥,面容苍白中尤带几分无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大爷低问:“你怎么了?” 望着他,景晨胆怯地摇头。才做出这个动作,她却突然按住小腹,咬紧了双唇闷声。 “你身子不舒服?” 大爷伸出手,景晨顺势就抓住他的手臂,弯身轻哼出声。他握上她的柔荑,却察觉她掌中虚汗,听得她刻意压制着的疼声,忙拦腰将她抱到床上。见她久按着小腹难受,也顾不得方才怒气,大爷不自觉慌乱起来,低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景晨只是忍痛,说不出半句话。大爷见事态严重,转身就道:“我让人请卢大夫过来。” “别。”床上女子细吟出声,反握紧了他的手。 大爷转首,见她满脸通红,无措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的注视下,景晨容颜含羞,似染了胭脂般艳丽。她避开视线,低语道:“妾没事,不必请大夫。”身子却难耐地翻侧。 “都这样了还没事?”大爷显然不信。 景晨微扬起身,颇是不好意思地回道:“妾身是、是来了月信。” 大爷瞬时涨红,突地想起昨夜她所说的“没准备好”,柔了声就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晚上。”景晨答得含糊,就着他的胳膊要起身,目光落在桌上的茶盘里。 大爷不予再问,按着她道:“别动。”起身倒了茶递至她唇边。 满面娇羞的妻子颜若朝霞,似饮了热茶而疼痛渐缓,只见她视线深歉,极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爷了。” “一杯茶而已。” 大爷似乎想明了很多,她这是身子不便才拒绝自己。至于方才的元帕,应是宋妈妈误认为了吧?瞧自己进屋时,她还在净室,许真是不知情。如此想着,越发合理,心中怒气散去,他扶着她靠在迎枕上,关切道:“身子不适,就歇着吧。” 话毕,思及早前紫萍所说的主卧整夜声响不断,不禁又懊恼起来,到底是他暴躁了。 “还没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昨夜还有些事……我不能躺着。”景晨说着,抿了抿唇格外小心地望着大爷,“爷、不生我气了?” 大爷微囧,这等事如何能怪她? 他抚了抚她的发,低笑道:“咱们是夫妻,这种事没什么好害臊的,下次明说便可,省得闹了误会。” 景晨似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乖巧应是。 “当真不用让大夫瞧瞧?” “不要!”她的声音有些急,红着脸满是娇羞,看得大爷又是心神微漾。他这妻子,白日里瞧着从容大方,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害羞的姑娘。他觉得昨夜完全是跟自己置了闲气,复又凑过去,“那可要寻个内妇来看看?” “爷,当真不必。”她的声音娇娇柔柔,怪不好意思地对上他的眼眸,似是赞了许久的勇气才开口,“府里有没有药房,我吃帖药就好了。” 大爷温柔以对,“自是有的,想要什么让婢子去办。” “嗯。” 解了先前的怀疑,大爷恢复了平日的柔和,体贴地又给她倒了杯水,关怀道:“家里的事比较多,今后辛苦你了。” “爷客气了。” 见平安过关,景晨心中微松。大爷心性颇高,是个骄傲的男人,同样容不得旁人说不,更受不得女人的拒绝。好在想出这个法子,等会服了那帖药,弄假成真,便万事无碍。 “爷方才说的什么元帕?” 见她面色缓了些,仍旧用那种似畏似惧的目光瞅着自己,真被自己给吓着了?不愿她如此拘谨,大爷随口答道:“没事,不过早晚。”或许,如此情况,于她处事反倒方便。 景晨很顺从,没有再问下去。 待等去荣安居请安之时,景晨步子缓慢,面色仍有苍白憔悴。大爷以为她受月信之痛,颇是怜惜地望着她。这般情景,看在老夫人等人眼中,一个是低垂含羞,一个是眉目含情,也就肯定了之前的事。 气氛正浓时,三夫人突然走进,目光不善地瞥了眼立在大爷身旁的景晨,冲着老夫人就嚷道:“母亲,子烨他的大姨娘,如何能是个婢子抬上来的?” 五爷屋里不少通房,却未抬一房妾室。昨儿大少奶奶的意思是将柳玉提了做柳姨娘送去,她自是不满,一个残花败柳,如何能占了儿子屋里这第一妾的身份? 本就是五爷强占了二爷屋里的柳玉,理亏在前,按理说长房如何安置,三房都不该有意见。但三夫人偏是觉得自家儿子吃了亏,想着不过就是个婢子,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儿子若是喜欢,收了房安在屋里,若是不喜欢,打了卖了出府都可以。柳玉是侍候过二爷的女人,不清不白,儿子不过是一时新鲜,岂能真抬做妾室? “老三媳妇,这大清早的你嚷什么?”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这些年待他们还不够宽容?若非子浠身子不好,单独撑不了这偌大产业,又岂能让老三插手府里的生意? “母亲,儿媳只是觉得不公。”三夫人掩帕似泣,“您给大侄子聘了个贵妾,如何让咱们子烨去纳个不清不白的丫头?” 五爷荒唐,怎的就扯到了当年大爷聘妾冲喜的事? 见三夫人含煞的目光射来,景晨也不势弱,状似不解的轻问:“咦,柳玉不是清清白白跟了五弟吗?她是二爷屋里的婢子,也不是一般的粗使婢子,五弟要她,难道会不清楚?” 这话,却让三夫人哑口无言。 这新侄媳可是厉害,谁不知晓柳玉是二爷屋里的婢子,偏得要她强调!但若说自家儿子早知晓柳玉是二爷的女人还倾占,不就是故意挑衅生事?可若是装作不知情,长房送如此个“清白”大丫鬟给儿子为妾,显了她们大方,反倒是自己不识抬举? 一时间,三夫人面色由青涨红,由红变紫。 ﹍﹍﹍﹍﹍﹍﹍﹍﹍﹍﹍﹍ 姐妹们,乃们的推荐票呢,都去了哪里?谢谢15端木景晨和风墨殇两位童鞋的长评。 爱或者不爱,我都在这里,咬着小手绢哀怨地望着乃们,呜呜~(@^_^@)~ 第十一章 哑巴吃黄连 柳玉不是清清白白跟了五爷吗? 这话,可以说,整个君府,只能亦只有景晨才可以说。毕竟,阖府众所皆知柳玉是二爷的人,三夫人想用这事吵闹推了柳玉为妾的事,却独失算了才收了印章接掌府事的大少奶奶,她进府不过几日! 如此迷茫不解透着单纯又隐含威严的话,令得屋里人唏嘘不已。连起先原对儿媳妇有意见的大夫人,不禁都缓了色,今早方得知此事,她心中是震怒的,暗道这媳妇性子太软。二爷虽是庶子,但唤她一声母亲,且又是府里的爷,屋里的人被三房欺负了,便将人送到五爷屋子,如此岂不表示,长房怕了他们? 却不想,是要了五爷长妾的身份! 五爷风流,大姨娘若是个婢女出身,今后的妾室便会居于柳玉之下。尽管三老爷代掌着君府生意,即便三夫人今后再有能力,想从外给五爷聘个有身份的良妾,可哪户好人家的闺女能委曲求全做了妾,还得容忍被婢女出身的柳玉压着? 望着脸色涨成青紫色的三夫人,大夫人心中甚是舒畅。三房在府上肆无忌惮了那般久,现在竟然欺负到自家房里人的身上,岂不是想打长房的颜面?如此,倒不如真顺了他们的意,就让五爷纳了柳玉做妾。 大奶奶语中强调,柳玉乃二爷屋里的人,是个大丫鬟,赠与五爷为妾。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暗指长房将二爷用过的女人送给五爷为妾,和五爷强占了属于二爷女人的柳玉,概念完全不一样! 老夫人心藏赏识地望着面若姣好却透着几分苍白的景晨,如此娇娇弱弱的人儿,遇事冷静、处事周到,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愣是能堵得三夫人说不出反驳言语,确有主母风范。 柳玉的事,她昨夜就得到了消息,没有出面干预,便是想看看这新进门的孙媳会如何处置。对老夫人来说,如柳玉这等牵扯府中爷儿的婢女,连侍二夫,便是投缳侥幸被救下,终也是留不得的。而对待景晨,听说她昨夜的安置后,老夫人原并未存多少期望,以为她宁可长房退一步,息事宁人了事,熟料此刻却教她好生意外。 嫡长子早逝,次子在外为官,老夫人对长孙寄予厚望,而大爷也未曾让她失望过。可他的身子,却是整个君府的忧愁。思及此,老夫人难免就在心中埋怨起亡子荒唐,酿成今朝悲剧,教他们孤儿寡母无所依仗!老夫人偏袒长房本也无可厚非,但府中偏就有人兴风作浪总嚷着不平,教她处事为难。 望着大爷身旁的倩影,老夫人目露欣喜,长房总算是有个能处事的人了! 景晨盈盈而立,面无波澜,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随口的一句问话有何严重。屋内寂静安谧,她视线落在几步外的三夫人身上,半福了身才笑着开口:“三婶,侄媳昨儿见过那位柳姨娘,水灵清秀。五弟真是好福气,想来您也会喜欢的。” 好福气?喜欢? 三夫人只觉得气得周身窒闷,她这话里的讽刺,难道自己听不出来?然能怎样,景晨从头至尾都是客气有礼,三夫人微有慌乱。想她在府里风生水起这么多年,丈夫言听计从,屋里连个姨娘都不敢纳,而老夫人亦顾忌宽容,今朝却栽在了一个新妇手上?! 仍是不甘,但苦于无言反驳,三夫人直接冲向了老夫人,轻声软语道:“母亲,子烨还没有娶亲,这般早就纳妾,会不会说不过去?不如就先将柳玉收了房,待等过些日子,儿媳给子烨定个亲事,再将柳玉收做姨娘?” 屋内人诧然,三夫人让步了! 向来霸道仗势的三夫人,连老夫人都头疼不已的三夫人,居然认可了大少奶奶的安排,允许失贞的柳玉去伺候五爷?这、这还是那个高傲负气的三夫人吗? 老夫人心中满意,面上却似为难的望着她,“老三媳妇,长嫂如母,涟儿替子烨安排个妥当人伺候,你哪有拒绝的道理?” 长嫂如母?自己这可还活着呢! 三夫人心中揪揪然,老夫人这是明显要偏袒这新进门的媳妇了。想她楚景涟进府不过三四日,却能如此风光威严,下人间谈起都毕恭毕敬,钦佩赞赏。忆起早上婆子传来的消息,称大爷大奶奶已经圆了房。成了君府名副其实的大少奶奶,莫不是就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了起来? 余光瞥见另旁处的大夫人耿氏,她居然还嘴含笑意! 还不等三夫人再次开口,老夫人已然唤了景晨近身,眯笑着道:“涟儿可有什么要说的?” 景晨是瞧得出老夫人眼里的满意之色,她莞尔回道:“祖母,孙媳觉得五弟年幼,议亲之事想来还得在二弟后头,这屋里总也得有个人主持,否则乱则生事。” 真是个妙人,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老夫人心中似开了花一般,她正想着若老三媳妇再反驳蛮缠,便用长幼有序的说法否了她。熟知这孙媳年纪轻轻,居然能跟自己想到一处!进门时日尚早,对家里之事便能有如此见解,他日成为主母,君府何忧? 见对方展容,景晨知道自己说得妥当。她做事从不会给旁人留下说处,转身,眉目温和同三夫人说道:“三婶,昨夜事出突然,未曾通知您便妄自做主给五弟添了人。您若是不喜柳玉,侄媳另选个人可好?” 这话,便是给沉默着强忍怒意的三夫人一个台阶下。 “侄媳妇说笑了,你思虑周到,婶婶怎么会不满意?这事,还真是教你费心了。”三夫人咬着牙关,用自认为镇定的语气回话。 景晨笑,笑得纯粹却让人无法忽视她周身逼人的气质,似乎她就该是掌权之人,似乎她天生就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 “都是一家人,婶婶不怪侄媳便好。” 一番话,没有争吵、没有辩言,轻轻松松就将柳玉送进了五爷的星辉院。三夫人总想和长房攀比,见大爷前年聘了贵妾,总念着要给五爷也寻个出身良好不输晴空院余氏的女子为长妾,此刻却只能认了柳玉。 没有法子,本就是自家儿子理亏染指了二爷的人,若是再揪着柳玉是否清白说事,最后三房只会更丢颜面。老夫人偏心,这新来的少奶奶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她表面和和气气的,说的话却字字掐人喉咙,让人不得不赔着笑脸同她嘻哈。 三夫人心里很明白,所以她不再吵闹,毕竟来日方长。这个不清不白的柳玉,她认了,这个亏,新侄媳是要自己吃得都说不出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景晨早就知晓三夫人不是个好处的对象。嫡庶意味着矛盾争斗,既然一早就注定了无法交好,何必妄作善人?如此对立的场景,自己让步只会让旁人觉得懦弱。她才方进府,要想立威,便不能在这等事上低头。 否则,老夫人暗道自己无用,大夫人亦会觉得自己丢了长房的脸。 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尽力做得最好,活得最好。既定的环境无法改变,若不想屈从命运,就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最有利的环境,否则终日被这等俗事缠身,如何能筹谋未来? 自始至终,除了老夫人、大奶奶和三夫人,旁人皆是沉默以待,谁都未曾插言一句。柳玉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屋内气氛僵硬冷肃,三夫人以要安置柳姨娘为由,率先离开。 她这一走,老夫人就遣散了众人,独留下景晨。她心里舒畅,暗道自己眼力好。楚家乃平城大户,她家的嫡长女是如何都不会差到哪去的。虽说名声在外,但脾性可调教,老夫人关键看重的则是她亦是商家出身,从小可有耳濡目染,今后许是能在生意场上助孙儿一把。 虽说妇人重在安内,但君府的情况不同。子浠一人无法支撑整个君家产业,拖着那病还终日劳心劳累,老三虎视眈眈,三房生事不安分。老夫人年迈却得亲自主持中规,大媳妇终日为那些陈年旧事独自哀叹,只会为些小事斤斤计较。 好在,家里娶了个能干的孙媳! 果断不拖泥带水,老夫人最欣赏这种笑着处事却又让人无法挑刺的媳妇。越看景晨就越发欢喜,拉过她的小手坐在自己身旁,思及昨夜方行了好事,和蔼中比往日多了几分亲近和心疼,“家里生意多,都要子浠亲自过目,他素日繁忙辛苦,有时候难免忽视了身边人,你别在意。” “祖母严重了,孙媳知晓的。” 见她没有对丈夫下半夜宿在书房的举动置气埋怨,老夫人觉得她确实大体过人,先前的几分不放心和疑虑被压下,无比宽慰的说道:“你能明白就好。涟儿,你如今是我君家的媳妇,今后便是我君府的人,切忌要好好侍候大爷。” 景晨乖巧颔首。 她知晓,老夫人虽满意喜爱自己,但都是建立在对大爷祖孙之情的基础上。她没有什么好矫情要求的,不管老夫人关怀的话中是否含着其他,都感激理解地应下。 待出了荣安居,见着门口那抹紫袍冠玉的笔直身影,景晨心中微滞,他竟然在等她? ﹍﹍﹍﹍﹍﹍﹍﹍﹍﹎ 谢谢婳媚儿、我叫李脸脸、vissy、enigmayanxi和白迦几位亲的打赏~~ 第十二章 服药 轿中气氛诡异,大爷握紧了景晨的手,眸中笑意微浓,毫不遮掩地凝视着她。如此眸光,笑而非痴,陌生的感觉在胸口扩大,想要抽离的念头那般强烈,她却不敢动作。 “方才,你很好。” 蓦然得了大爷的肯定,景晨敛神觑他,察觉对方言辞真诚,不似调侃客套,心中微定。春日微凉,他掌心如火,暖意席遍了她的周身,轻柔回道:“妾身自作主张,亏在祖母未曾怪罪。” 大爷见她自谦,似乎因褒奖反倒心藏惴惴,微感无奈。明明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妇人,怎的在他面前就如此放不开?拘谨万分,开口说话都要先推敲了自己神色,谨慎至极,反没有丁点夫妻相处的模样。 景晨是察颜观色惯了,前世伴君如伴虎,若没有十二分的小心细腻,如何能长久生存?俗话称祸从口出,禁宫最忌言错,一着不慎,便会因无心之过而断送了性命。大爷为人严肃,景晨更不敢随意对待。 轿中片刻沉默,大爷捏了捏掌中小手,粉嫩柔软,眯笑道:“母亲喜好清静,素来不插手后院之事,平日里都是二婶帮着祖母掌事。现如今你入了府,祖母亦将印鉴交与了你,即日起就着手熟悉内务吧。” 哪有这样快的? 景晨心中微紧,面上却柔顺地应“是”,低垂眼帘,将内心的忐忑情绪掩下。老夫人虽赐了权,今日亦当面夸了自己,可她到底年轻缺乏经历,如此揽了阖府权力,难以服众。 三夫人,怕就是头一个不满之人。 大爷思索着复又开口,“府里各院你还不曾熟悉,得空多去走动。天气渐暖,想来各房屋里的摆设也该换了,库房里都记着各院里的物什,回头我让宋妈妈送到你屋里。” 景晨向来不敢轻视周边人的一言一行,更何况这些话从大爷口中说出,便越发觉得隐含深意。自他病醒,终日埋在书房里忙碌,哪有闲情功夫来搭理这些内宅之事?忆起昨夜他对账时难以遮掩的怒意,此刻提及屋里摆件,莫不是有所关联? “妾身知晓了,待下午看了库房记录,明儿亲自去各个院子认个位置。” 这话说得妥当,新妇进门,难免要和夫家各位婶婶小姑往来,认个住所无可厚非。不过大爷话中的提点之意,显然是涉及银财,景晨思及从前常有寺人宫婢偷运了宫中物品拿到外面换取银两,难道是君府里出了内贼? 正当她满心腹诽之时,大爷拧眉再道:“不急,府里的姊妹,会有拜会长嫂的时候。身为晚辈,你只需去两位婶婶院里走走。”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小手,肃然道:“二婶为人和善,若是遇着困难,可去寻她帮忙;三婶帮衬三叔料理府事,操劳多年,你得敬着。” 提到三夫人时,大爷面色未变,但语气显然不似之前亲和随意。景晨琢磨着颔首,“是,谢爷的提醒。” “对了,三叔在外交友甚广,屋里摆件不乏珍品,你莫要多了心。” 景晨恍然大悟,兜兜转转,这关键处在三房。原不是怀疑府里有内贼,所查非失物,而是那凭空多来的物什。她端正了姿态,俏笑应道:“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果真冰雪聪颖,大爷满意欣赏地望着她,“府内旁事,你且慢慢学着来。” 景晨自然点头,虽说心中疑云仍在,但她只要做好大爷所交代的便已足够。至于大爷本是对账查铺子,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这内宅物事,便不是她能深想的了。毕竟他若是想明言,就不会如此含蓄,既是不欲她知,多问也是无益。 回到晴空院,大爷直接进了书房,约莫大半个时辰回到主卧。景晨心有惊讶,忙起身相应,见他走向立柜,跟着上前服侍。 妻子体贴依旧,大爷忍不住低道:“身子可好些了?”触及桌边帐录,缓声添道:“若是不便,且留到明日。” 指间动作微滞,虽然她身子清爽,但屋里还有婢子,景晨禁不住面红耳热。替他穿上织锦滚边的枣红衣袍,半垂似羞地回道:“好些了。”声音低低柔柔,分外动听。 “卢大夫就在府上,不舒服便让人去请他过来,莫要不好意思。对了,你说的贴药,可用了?” 撞上他温柔的双眸,景晨忙别开视线,“妾身等会便用。” 大爷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紧要,待妻子替他系好衣带才沉声道:“我要出趟府,午时不必等我用膳。” 景晨应是,心里却是松喜。本就想着他终日在院里,随时有回房的可能,那贴药不便服用。此刻却是大好机会,故而等大爷才走,景晨便亲自带人去了药房,令人煎药。 药材本是普通,重在用量。 宫闱之中,夺宠排挤,用计阴谋,根本目的还不是为了一沾雨露、承欢圣前?若是能孕得皇嗣,在深深宫院也算有个盼头,地位更是非凡。故而后妃之间,斗争激烈,以月信入手,或推迟或提前,对人对己,已属常事。 毕竟,不是谁都同自己一般,有定远侯府为后盾,三年圣宠不衰,未孕子嗣却能被封为后! 思及此,斜躺在榻的景晨目光微凛。圣旨既拟,为何连个身后名都不给?! 长吁一叹,将手中帐录置于一旁,深深闭上双目。 “奶奶,药熬好了。”碧好端了紫木雕云纹的托盘进屋。 景晨睁开双眸,伸手接过。 闻着鼻间熟悉的味道,她目中寒光微显,心窒难耐,不顾药汁热烫,送至唇边便仰头饮下。 碧好想开口提醒温度,却见大奶奶一口饮下,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当下就僵在了原处。低头望着托盘里的蜜饯出神,方才在小厨房闻到这股药味,就觉得必定极苦。 将空碗递与碧好,景晨喉间充满了涩痛,“下去吧,我没唤人,不准进来。”腹中温热,似灼似烧,她的手按上,面色未变,手指却揪紧了衣角。 “奶奶,可要食个蜜饯?” 景晨后仰身子,摆手就道:“不必了,出去。” 碧好不敢再耽误,福身应了就离开。 榻上的景晨咬紧双唇,眉头紧皱。明明全身俱热,后背汗流,她却觉得手心冰凉。这种如同腹绞的痛楚,勾出曾经的记忆。很久很久前,她也曾有过孩儿,可惜…… 思绪变得久远,意识开始模糊,紧闭双眸的她仍在摇头,不知是抗拒着什么。等到再次清明,早已过了午时,景晨唤来婢子,入净室清理身子,强忍着那份无力走到外间,让人摆膳用食。 之后,便再也集中不了精神,那种灼热隐含在体内,让她难以忽视,时不时蹙起眉头。 药方有毒,剂量过重,轻则不孕,重则丧命! 从来,她都是站在生死之间,那种如履薄冰的无奈,复又在心底燃起。 仍旧躺在软榻上,强忍着不适将三房里的四季物品摆件记了个通彻,景晨才敢放松,闭目睡会。若是不将大爷吩咐的先办妥了,心中难安。碧好和碧婵见大奶奶面色惨白,替她盖了方薄衾,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留在外面侍候。 “奶奶服了药,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虚弱?”碧婵拉着碧好轻声嘀咕。 后者则摇头,“我也不知,瞧奶奶忍得似乎分外难受。唉,大爷也不在院里。” 二人特地压低了嗓音轻论,西边拱形门处走来两个身影。定睛一瞧,却是二姨娘朱氏带着婢子朝主卧而来。碧婵碧好对视一眼,上前迎在院中微欠了身。 “姐姐可是醒了?”朱氏俏笑,明媚中透着几分和气,目光瞟向主卧的门帘。 “回姨娘,奶奶方用了膳,才歇下。” 此时已过未时,朱氏抬眸望了眼天色,似有紧张地反问道:“咦,奶奶摆膳,怎的不传我等过来侍候?” 午时前景晨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屋,待到了膳食时分,三位姨娘过来侍候,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动静。敲门无声,最终还是紫萍进屋探视了才知晓大奶奶在小憩。 三位姨娘皆没有用膳,候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方才摆膳,回禀给大奶奶后,她轻轻“嗯”了声,并未提再传她们过来。 朱氏,来的可积极。 听到景晨又歇下,朱氏满面惊讶,须臾才平缓了神色,微有担忧地问道:“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 “奶奶就是乏了,姨娘您看是不是先……?”碧婵二人是老夫人给的人,在晴空院地位颇高。 朱氏听得话中深意,也没有多加纠缠,留了几句关怀的话就退出主院。离了碧婵二人的视线,朱氏停在布满青藤的假山石旁,美目斜扬,嘀咕道:“大奶奶的架子可真大,不过圆了个房,便如此目中无人。” 乐儿附和,“姨娘,大奶奶今儿差使的可都是老夫人跟前的人。” “是啊,大奶奶好大的本事。”朱氏感概,扭着身子转了小径,偏离原路。 景晨这日便是昏昏沉沉,总觉得脑袋犯晕。好在大爷还未归来,身边没有留人,她也就贪松的在榻上躺了大半个下午。这种精神萎靡的状态,是如何都不能在外人跟前显现的。 傍晚时分,她才觉得好些,门外却传来个嗓音颇尖的男声,“没眼色的贱婢,爷的道,你们也敢挡?” ﹍﹍﹍﹍﹍﹍﹍﹍﹍﹍ 谢谢zhuxyhh01的五张pk票,以及fellowgirl和enigmayanxi的打赏。 第十三章 色心大起 不待景晨从榻上起身,房门便被人自外推开,着了深蓝锦袍的少年出现在视线里,庞宽眼圆,放肆又无礼地扫视屋间,目光落在才掀了被角欲起身的羸弱女子身上。 乍遇上如此状况,侧坐在榻尾的景晨面带薄怒,掩被于胸,冷望着口喊“五爷”跟进屋的碧好碧婵,微斥道:“五弟这是哪来的规矩,直闯兄嫂寝屋?!” 美人眸带煞气,苍白姣好的容颜上不怒自威,直接又不留情面,暗骂少年莽撞逾矩。 “大奶奶,奴婢有罪。”碧婵等早已跪下。 院外传来仆妇的低语声。 景晨怒视,目光犀利,五爷却处之自然,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在对方身上肆意打转。 早在认亲那日,他便发现这位新长嫂模样极好,回想起她走路的窈窕风姿,似雨中海棠,摇曳俏然,举止间风情难掩。此时睡眼惺忪,鬓发微散,那搁在大红牡丹薄衾滚边的玉手葱白纤细,随着喘息而起伏的胸脯,饶是怒容,亦越显动人……五爷只觉得喉咙微紧,不禁咽了口唾液。 对方目光贪婪,景晨何时被这样对待过?满腔怒意却还得顾着大局,冷不丁就冲地上的婢子喝道:“平日里都白养你们了,五爷过来,不会请到大堂去吗?!” 红唇起合,看在五爷眼中,便成了待人采撷。他心思微转,早忘了来时的目的,只在心中暗叹,如此佳人,若在床第间,该有多么惑人美妙? 便是不知他想法此般无耻,也无人受得住这等猥琐的目光,仍是周身难受的景晨见地上婢子身颤却不动,抿唇即迎上五爷,冷笑道:“五弟好生大胆,连男女礼规都忘了吗?” 这话虽轻,却带着浓浓的教训意味。 听出话中含射,碧好二人忙起身,再不顾先前顾虑,推着五爷就往外,“五爷,请您先在外等候。” 五爷烦躁,目光不舍但不愿惹恼了美人,却是退让着出了屋子。 唤来紫萍紫芝伺候,景晨换下因汗湿而微感不适的衣裳,着了茜红罗裙,髻上金簪绢花,干练威慑。妆容得体,面目端庄,可那种因苍白而显现的娇柔,眸尾处的且魅且惑,总让望者生艳。 这种美,透着华贵,精致韵丽,让人无法移目。 五爷极为耐心地在厅堂等候,捧着茶盏目光期待地望着门口,待见着身姿玲珑的走来的佳影,忙起身迎上前,语气讨好:“嫂嫂,方才是小弟无礼,不知您在就寝,冲撞了您,还请不要见怪才是。”似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身旁,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越发贪心地吸气吐纳。 景晨加快脚步,在正位上坐下,瞥了眼他原先的位置,冷语道:“五弟请坐。” 明明声若莺啼,悦耳细腻,令人留恋,五爷却不自觉地依言落座,目光炯炯地赔笑道:“嫂嫂今日颜色真好,大哥好福气。” 对于他的狂言轻浮,府内人本是熟视无睹,但这话对着大奶奶出言,却是让屋内人倒抽吸气。五爷口中唤着嫂嫂,但哪有半点敬着大奶奶?存心的调戏,放肆猖狂。 景晨眼底浮现寒光,“五爷过来,不知是有何事?”问完不待对方开口,却又抢道:“五爷性子随意,许是不拘小节。但长幼尊卑,你既称我一声嫂嫂,想来不是那些无知黄儿,该是个懂规矩的人!” 这话是提醒,亦是警告,带着怒意容忍的警告。 你五爷荒唐风流,莫不是给忘了伦理纲常? 景晨厌恶他,却因初来乍到,且对方既为小叔,又生在三房,不得不顾忌着几分。长房和三房间关系紧张,大爷又让她去查三房摆件,那般含蓄,想是有什么计划,景晨自然不可能去坏了夫君的打算。 且终究是家人,只要她一日是君府的大少奶奶,便得忍得该忍的。不过,所谓忍耐,到底也有底线。 景晨的话丝毫不留情面,立场明确,五爷不好再撒泼,收敛着客气道:“小弟今儿过来,是谢过嫂嫂安排,将柳玉给了我。” 原先是想来兴师问罪,她将不贞女给自己,显然是侮辱他。但五爷自见她就起了那份心思,想要得到的欲望那般强烈,自然不可能去惹恼美人。转念,心中怨念横生,这头口汤竟是被大哥给喝了。 他的目光仍旧上下打量,幻想着她娇吟百媚的场景,直觉得周身火热。起身借着作揖的动作上前,殷勤道:“嫂嫂,您方进府,可要小弟陪您去园中赏花?” 恁的无耻! 小叔子陪大嫂赏花,这种混账话他也说得出来! 景晨细眉微拢,起身往外,毫不客气地讽刺道:“这柳玉是五爷自个得来的,谢不得我。且说院里的花,你若有兴致,便带着新姨娘逛园吧。” 前世,亦有人贪慕她的美貌,但终究无人敢沾染帝王的女人。纵使她华美高调,旁者望她的目光皆是毕恭毕敬,饶是谁真有胆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都隐藏得极好。 五爷的放肆,却是景晨首次遇见。但她知晓这事转身就能传到老夫人耳中,故而只要她规矩守礼,尽好君大奶奶的本分,谁还能说自己的不是? 景晨离开得太快,似是为表明立场,连台阶都未曾给五爷留。 五爷却不见生气,反觉得她越发有意思。 待等院内掌灯,大爷才归来,紫萍迎在门口,将今儿发生的事给禀报了一番。 听得五爷对妻子无礼,口出狂言,大爷浓眉皱起,不悦地问道:“大奶奶屋外,是谁守着的?” “回爷的话,是碧好碧婵。” 大爷思索,复开口:“奶奶可有处置?” “只令二人跪在了门口,并未处置。” 大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生闷气,“碧婵碧好失职,令主子受惊,拉下去杖责三十,降等处置。” 紫萍微滞,大爷从不插手内宅事务,今儿一出手便是这般严重? 大爷却不顾她的反应,径自回了内屋。橘色柔和烛光下,新婚妻子娴静垂首,手中针线穿梭,竟是平静如斯!听得脚步,她抬起的眸中闪过欣喜,搁下绣棚,近身轻语:“爷回来啦。” 说着便主动为他宽下正袍。 不见丝毫委屈,亦没有半分抱怨,连担忧丈夫多想的顾虑都没有,宛如寻常。但哪个妇人受了那般调戏,会当真丝毫不在意?大爷端量着她,心头闪过怀疑。 景晨却是只字未提,接过紫芝手中递来的居家便袍,复替丈夫更上。 大爷目光越紧,随口问了她几句身子如何,听得对方摇头应声无碍,徒然就觉得内心遭堵。他虽不愿见女子哭啼怨诉,但也不爱见她如此平淡。凡是妇人,哪有说不想和丈夫多言几声的? 终于,大爷率先提及了五爷的事。 景晨抬眸,见大爷在桌边坐下,斟茶递去,讪笑了道:“您都知晓了,妾身再言,岂非烦了爷?” 却是聪颖至如此。 “若我不问,你是否就不提这事了?” 景晨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笑容,“这事院里那般多的人瞧着,爷不会不管的。” “哦,就这般肯定?”大爷饶有兴致。 景晨垂手留在旁边,低语道:“妾身是爷的妻子呢。” 大爷伸手拽她胳膊,微扯入怀,宽慰道:“今儿这事,你受委屈了。” 景晨有些不自然,没有挣扎,只是摇头。 他的手搂在她的腰际,上扬了目光观察她的容颜。半晌,在奇异静谧的气氛下,大爷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凑前呼气道:“你却真是个妙人。” 这话语,少了几分夫妻之间的敬重。 面色羞红,眼带迷茫,景晨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下文。 “碧好二人护主不力,莫要再留在跟前了。紫萍紫芝,你先用着,等过几日,重挑了合适的人。” 大爷声音微沉,景晨越显不解,“那碧好她们?” “留在屋外使唤即可,贴身则用不得。”大爷说着,想起她曾无私果断处置陪嫁,反问道:“你是院里的主母,怎的连两婢子都不处置?” “她们是祖母赏的人。”景晨说后,露出明媚的笑容,轻喃道:“爷回来后,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这妻子……是夸她聪慧过人,还是对自己太过信任? 不过,这事,倒还真没法处置五弟。 “今儿的事,祖母自会关照府人不得提起,往后遇着五弟,你能避则避。”大爷的声音沉哑,有些复杂。 景晨骇然,他这话,却是没有交代? 老夫人不会有处置,他也不会怪罪五爷?不该啊……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府上的大少奶奶,可不比二爷屋里的婢子,怎能如此轻率?听闻五爷模样最像故去的老太爷,老夫人分外宠溺。 只是庶出之孙,怎么宠也不该如此无度,莫不是另有隐情? 知晓了大爷的态度,景晨暗自庆幸她没有轻举妄动。进君府虽只有几日,但这深深大宅,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潜在不明确的因素太多。今儿的五爷,会是个棘手的人。老夫人和大爷都有所顾虑,莫不是就要让她硬生忍下? 景晨心思微沉,这等事,却也是容不得的! 第十四章 母子夜谈 自知晓了大爷对五爷猖狂举动的表态后,景晨就再没对他报以希望。想来府里总有些难以明言的事迹,他既不会替自己出面,那便得由她自个警惕筹谋。想想也是可笑,原就从未觉得有谁是能依仗的,怎的突然就起了心思,期盼大爷会为自己的委屈做主? 景晨抿唇苦笑,压下乱绪,于外人前再未提及此事。 如她所料,晚膳时老夫人对五爷擅闯她寝屋之事只字未提,反倒是关切地朝三夫人问起五爷学业等问题。 大夫人身子不舒畅,大爷陪她回敏兴堂。关起门,母子俩入座,大夫人捧着茶呷了一口,语气颇为厉声,“浠儿,你媳妇虽才进门,但也不能如此宠着。你在外商事繁忙,如此不安生的妇人,竟是招惹起自个小叔,简直是没有妇道!” 此言,却是责怪起景晨。 话说得恁难听! 大爷皱起眉头,熟知耿氏脾性的他轻言叹道:“母亲,五弟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这事怪不得涟儿。”眼前浮现出那双隐含委屈,却在听到自己让她今后对五爷绕道而行后,徒然变得平静无所希冀的眼眸。 “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年那个……”大夫人话说一半,敛色咋舌道:“是为娘的不慎,否则也不会害得你受这么多年的苦。” 见她思及往事,大爷亦生感触,沉声说道:“生死有命,母亲您莫要为孩儿费神了。” “都怪那个贱人,你父亲也着实糊涂!”大夫人突然面露狰色,充满恨意地咬牙道:“他就那样丢下咱们母子,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么多的磨难。”说着握紧儿子的手,激动道:“浠儿,咱们一定还会有法子的!” 耿氏不插手府中大事,亦不关心君府财产,唯独爱子如命。这是阖府上下皆知的事实,然大家却也清楚,但凡触及大爷,大夫人常常会失去理智。 “母亲,儿子有个事想同您说。”大爷轻垂了眼眸,低声道:“如今大奶奶都进了府,又何必再强留着她?本就不是你情我愿,且她也没有解救之法,不如就放了她,也别误了旁人。” “放了她?”大夫人腾地立起身,目光直视大爷,盛怒地吼道:“儿,娘跟你说,那里的就没一个好人!” “母亲。” 察觉她情绪失控,大爷忙扶住她胳膊坐下,宽慰安抚道:“您别动气,孩儿不提她就是了。”说着递过茶盏,复又说起新妻,“五弟和涟儿的事,原就她受了委屈,您就别刁难了。” “刁难?” 大夫人搁下茶盏,反抓住大爷的手臂,满是伤怀地质问道:“子浠,你这是在责怪母亲?” “孩儿不敢。” 大爷低首,他没有忽视方才在荣安居,耿氏望向妻子时的满目怀疑。他太了解生母的脾性,若说为了自己,可真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换了旁人,她或许还能宽容,便是自己的枕边人,最是紧张。若不提个醒,她必然会有所动作。 曾经,那人可不就是被她逼至如此吗? 大夫人满心不是滋味,哀声道:“这十余年来,要不是还惦记着你,我早就不想存活于世了。你就是母亲活着的意义,没想到你现在为了一个才进门没几日的女人,就来埋怨我?”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抹泪地说道:“我替你管媳妇、管屋里的事,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府里旁人怎样我不管,但她若是辱了你的名声,我可容不得!为娘全心全意为你操劳,你却在怪我?” “母亲、母亲,孩儿没有。” 如此状况,大爷深知说什么对方已听不进去,只好无奈又无力地站在原地。 “老夫人偏要给你娶楚家的大姑娘,说是什么出身商家,往后好辅助你。也不想想,坊间怎么可能空穴来风,你媳妇在进门前就有了情郎,要不是老夫人施压,她楚家又贪慕咱们家钱财,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嫁过来? 你别看她现在这般乖巧,新婚夜的反应你给忘记了?看到你发病时的模样,她心里会没有阴影,没有害怕?说不准她们楚家还打着旁的心思。我不过就看紧了些她,若是她安分守己,我还能真委屈了她?” 大夫人念念碎碎不停,“你别替她说话,我就是知晓五爷的性情,才更要盯紧了她。子浠,你是未来的家主,那等侮辱,难不成能受两次?也就你太宽厚,容忍了那女人,要我说,当初你不该留了她的命。你现在要我放了她,岂不是想将那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决不允许你受半点屈辱,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你现在的媳妇,都不允许!” 大爷沉默地听完她的念叨,递了茶盏过去,“孩儿知晓母亲苦心,您别激动。” 大夫人这才重新落座,换了语气,苦口婆心地望着儿子说道:“我知道你媳妇是有分寸的人,我也没为难过她。便是在老夫人跟前,向来也是以她为傲的,但是五爷既然起了心思,凭着他的胡闹,我能不盯紧吗?” “劳烦母亲了。” 大夫人幽幽长叹,思及五爷,冷笑了道:“你三叔再有本事,生了个没出息的荒唐儿子,能有什么作为?” 大爷目光微紧,老夫人和家里纵容五弟,都是为了自己。这些他都清楚,虽说并不认同这般行为,但也不可能拂了长辈们的苦心。只是此次涉及自己的新婚妻子……心思微沉。 他这厢犹豫愁苦,大夫人的声音复又响起,“你们新婚燕尔,母亲不会来阻拦你们什么。她长得可人,不说老夫人疼爱,就是我瞧着也迷人。你年轻气盛,但到底也要顾着自己身子,别太随性了。”关切的话语,带着些许复杂。 迎上耿氏深凝的眼眸,大爷作揖应“是”。 大夫人又伸手,拉着大爷亲切道:“新婚夜原不是发病的日子。子浠,你老实告诉我,卢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大爷别开眼神,“母亲,您别担忧了,儿子不会有事的。” 大夫人则突然起立,前倾了身子就抱住大爷,低泣道:“子浠,你千万不能有事。你可是为娘的命啊,若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君府怎么办?” “母亲莫要多想,儿子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耿氏,大爷从敏兴堂出来,未乘小轿,挥退了随从,却是在府里漫起步子。被大夫人的一番言语说得分外不是滋味,从来就知晓她对自己的在意,但当这种关心覆盖在每个层面时,直让他喘不过气。 夜风微凉,不知不觉中,竟是走到了西院的秋桐园。立在院外,听得自里面传来的异域乐声,他紧闭了双眼。 终是对不住她…… 晌午时服了药,直到此刻,药效似乎仍未散发完尽。催来的月事,令得她腹间疼胀、灼热刺痛。 紫萍紫芝心思细腻,察觉到大奶奶神情异样地坐在床沿,轻问道:“奶奶可是不舒服?” 景晨转眸,松了满手虚汗,不答反道:“没什么事了,你们且都下去吧。” 作为近侍,自然有责任陪大奶奶等候到大爷回房,甚至共同伺候服侍了才退下。然紫芝二人亦知晓她们不是大奶奶陪嫁,没有那份亲切,自不敢强留,应了声就退下。 景晨早已卸了妆容,想着如今处境,思及楚家,眉间越蹙越紧,靠在床柱上,忧愁起来。 等到门外传来深沉的脚步声,她忙一个激灵睁开眼,起身迎在门口。大爷面容疲倦,衣衫上沾了薄露,景晨柔声细道:“夜深露重,爷衣着太过单薄,要保重身子才是。” 中规中矩的关切语,不似之前的一笑而过,大爷认真地端详起眼前女子。容颜娇丽白皙,五官无一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盈眸,却似会说话般引人瞩目、留恋。 似乎,未曾展笑,却隐含无尽春色。便就是这般迷人,这般动人,直让人难以移目。 然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涟儿,听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妹妹?” 惯常为他宽袍的景晨手指微滞,抬眼觑了眼他,迷茫地回道:“是,家中还有二位庶妹。” “与你形似否?” 景晨心跳如鼓,他在怀疑什么? “妾身模样随了家父,两位妹妹则偏向姨娘,并不相似。”这话却是景晨胡邹的,她和楚景涟为金氏所出,容貌自和楚太太不像。楚老爷现今不在平城,金氏面目全非,她也只能如此言论。 “哦,这样啊。”大爷语气微长,在景晨忐忑的目光下侧开了身。 话止一半,没有深问,景晨暗自庆幸。 夜晚躺在床上,景晨难以入睡,总觉得君府里藏了太多秘密,在这等环境下,根本不能有半分松懈。按理说,自己对大夫人算是坦诚乖巧了,为何她总能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盯向自己,时而怀疑、时而防备,时而嫉妒。 对,那种含着嫉妒的眼神,她绝对不会看错! 似乎,还夹着些许敌意。 而老夫人,也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越处越觉得端倪,作为进府新妇,哪能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便放心将这掌家权力给了自己的?若说当真疼爱自己这个长孙媳,出了今日之事,又怎会没有半点维护? 其他人,亦同没事人一般。似乎,小叔子调戏长嫂,是再寻常不过。 景晨微燥,才想侧身,便听内侧人沉声说道:“你是大奶奶,那些担心,本就多余。” ﹍﹍﹍﹍﹍﹍﹍﹍﹍﹍﹍ 谢谢enigmayanxi和绿蚁紫檀打赏的月饼,大家中秋节快乐哈O(∩_∩)O~ 第十五章 美色撩人 次日晨曦,景晨还未苏醒,朦胧间便察觉颈项微痒,传来阵阵酥麻,却是有人取了发丝撩动。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她身体僵直,脑中立即清明,心跳却不由加速。 新婚妻子美目闭阖,容颜正对,右手怀过胸前,自然垂搭在湖水色的鸳鸯枕巾上,皓白手腕纤纤如玉,淡粉色的蔻丹衬得格外媚惑,似无声邀请,勾人魂魄。不知为何,对上这张娴静淑然的娇容,大爷由心底产生欲要亲近的冲动,松了手中青丝,伸手就抚上她的红唇。 温热袭上,手指摩挲引来战栗,本酣睡着的美人脑袋微偏,却似无意躲开。大爷见状,扬起的上身跟着逼近,便是有意惊扰般前倾,垂下的发梢扫过她的面颊与鬓角,引得对方寝难安然。 景晨知晓,初醒的男人最易动情,而当枕边寝着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时,没有谁会压抑着不去碰触。她想,若此时睁眸,保不准正遂了他的意。毕竟,眼下他撩拨的举止,就是有心吵醒自己。 于是,状似迷糊的景晨右手轻拂,抿唇轻嗯一声便翻身而过,背对向大爷。 大爷微征,睡得这般沉? 因为妻子的动作,锦衾被卷去大半,他后背微凉,更是顺着暖意挪去,触及那温软的身躯,倏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少女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周边,若香甜若幻无,他低首嗅了嗅,满足地轻笑一声。 景晨身材娇小,此番被大爷自后搂在怀里,便如镶嵌般毫无缝隙。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以及那沉然有力的心跳声,直令人双耳火热。 才轻微动了动,便听得他温热的气息扑来,“醒了?” 她不过是想让大爷松开些,熟知竟被他察觉,只好睁开迷离的双眸,缓缓侧过身,视线朦胧般地迎上眼前那双含笑的深眸。似乎才意识到彼此亲密,脸颊微红的景晨抿了抿唇,若羞涩般想移开他搁在自己腰上的大手。 岂知,方触及大爷手背,便被他反手握住,侧身而来,准确又快速地覆上了他注视已久的红唇。 唇畔柔软,带着丝丝香甜,大爷不禁加深了这个吻。 景晨眼眸睁大,左手条件反射般抵上他的胸膛,却在意识到大爷身份时,生生止了推拒的动作。 她没有资格的。 舌尖轻挑,撬开她的贝齿溜进,轻而易举就占领了她的檀口。大爷呼吸渐粗,慢慢压实了她,隔着衣衫抚摸起她的腰肢曲线。 被动的接受他的吻,被动的感受着他的倾占,等到身子颤抖时,暗要自己保持理智的景晨,终是忍不住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敏感如她,却愣是保持着不动不扭,生怕反触了对方的情/欲。 大爷却似有些失控,湿濡的唇移开,径自朝着颈项而去。 “爷……”女子沙哑柔婉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祈求。 大爷动作微滞,迎上那双水雾般尤带迷离的媚眸,触及那愈发娇红的柔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身下的软躯芳香诱惑,居然引得他失了态! 明知她来了葵水,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许是她乖巧的睡相,许是她迷糊转身时的嘤咛,又许是最原始的冲动。大爷俊逸的面庞上露出几分潮红,尚未压下欲望的他喘气低语道:“涟儿,是为夫一时把持不住了。” 一句话,明明白白表达了他的情愫。 景晨缓缓稳住因他深吻而错乱的气息,合眼轻道:“爷,妾身不方便。”声音虽小,但话含强调。 听出她的深意,大爷正色凝视,却又被她眼角眉梢处难掩的春色勾得心神微漾。他苦笑了说道:“我知晓,不会胡来的,你别怕。”心中却是郁闷了,又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伙子,自制力向来也不差,居然对着睡梦中的她就起了念想? 身下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诱人,仍用那种懵懂无辜和着迷茫的目光望向自己,直撩得大爷心中甚痒。禁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容颜,待察觉妻子眸中的紧张后,默叹一声就挪开了身子。 紧绷的身子放松,景晨暗自呼气。 并未对自己早前的吻反抗,自然就不是不喜他的触碰。来日方长,何必急急地吓坏了她? 思及此处,与之交握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带向自己怀抱,大爷沉声闷笑道:“细看了才知晓,你睡时的模样分外可人。” 想来,只有失去意识在梦乡时,表情才是最真吧?不似清醒时面对自己的小心谨慎,那种僵硬似尽职般的柔情。 撞上他的胸膛,景晨没有闪避。令一个男人放心的最好法子,便是顺从,让他觉得自己唾手可得,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否则越是疏远闪躲,反而越勾起对方兴趣,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故而,景晨似得了丈夫夸奖的小媳妇般,只羞涩地将脑袋埋得更低,隐隐地传出压抑着的笑声。 见她欢乐,大爷顺手就掬起她的长发,眼梢温柔。原来她初醒时如此有趣,惑而含娇、娇尤带媚,明明仍是未经情事的少女,但独有的青涩惘然中却又透着股成熟的韵味,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且恨不得深陷柔情的魅力。 然难耐难忍的是,此刻抱着她,什么都做不成。 这新妻,太磨人了! 怪不得连母亲都能赞她可人,虽并非国色天香,便就是让人生艳痴迷。大爷自认为于女色上并不放纵,亦知晓不该将妻子与妾室相比,但就是觉得她举止间流露出来且不自知的风情,胜过旁人百倍。 手臂揽紧,他沉声低道:“涟儿,今儿才第三日?” 透过青丝,温热的气息似要灼伤她的肌肤,背对着大爷的景晨微滞。是她月信的第三日…… 作为迟早要离开的妻子,她没有主动求欢索爱,除却该尽的职责,向来没有任何过多的举止。景晨知晓,这不该是自己能经营的婚姻,所以打心底与他保持着距离。 大爷是个聪明人,他自是感觉得到自己待他只是因为丈夫,而非有情。一度以为,高傲的他将自己摆在妻子的位上,那种相敬如宾的生活,只是那纸婚书,无关其他。可此刻,他问及这话,却是含了情愫! 不管是源于身体还是心灵,大爷对她,有了欲望! 这并不是景晨愿意见着的。但凡男人起了心思,便不会放缓行动,这意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该怎么办,如此陌生的世界,要如何离开,且还能护全金氏? 只要将金氏从楚太太手里救出,她便算了了心事,今后远离这儿,定当有崭新的生活。她不是原先的楚景晨,不会去占有属于她的母爱和感情,自也不会替她活下去! 她要那种能够自主的生活,不必太多,只求轻松没有争斗。不会因碍着谁的路而不停防范,也不会因要斗败谁而不断谋划算计,没有家族的施压,亦不会有权力的束缚。 简简单单,即可! 按着旧例去老夫人处请安,回到晴空院,景晨遣散了三位姨娘。大爷初醒才几日,昨日回门出去许久,想来各位姨娘是念得紧。虽知她们不愿离开,但此刻还真没有心思周旋,拿起账录复默记了遍三房里的摆件,带了紫萍出门。 虽说重点是三夫人屋里,但二夫人甄氏的静心堂也是要拜会的。景晨进屋的时候,二姑娘君宛意正陪着嫡母在打络子,梅色蝴蝶形的络子,格外精致漂亮。 “大嫂怎么来了?”二姑娘和景晨年龄相仿,语气自然热情,拉了她熟稔地坐在临窗的炕上。 二夫人寡言,却也热忱,问了些方进府习不习惯,有无不适应之类的言语。其实,多半还是景晨同二姑娘在话唠,气氛尚是温馨。 两盅茶后,景晨起身告辞,二夫人亲自送出了房门,握了握景晨双手,“侄媳妇方进门,若是烦闷,则多来我这坐坐。”语尽真诚。 景晨笑着应好。 二老爷在外为官,亲生儿子三爷幼年走失,身边就只有个庶出的二姑娘。景晨听紫芝提过,二姑娘分外孝顺,和甄氏宛如嫡亲母女,情分非比寻常。其实,她也挺喜欢她俩的,纯粹的交谈,轻松自在。 待跨进三夫人所居的广源堂,感觉立马不同。便是扫地的婆子,都揣着小心,眉梢谨慎,婢仆间僵板沉默。三夫人的寝屋装饰华贵,却独少了分生气,处之浑身不自在。 这院里,果真如府人所传,连个稍稍貌美年轻的婢子都没有。 怪不得,外界都传,三老爷惧内。 揣了仔细,和三夫人交谈时,景晨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屋里各处,与脑中所记录的对比筛选,哪些是册上有的,哪些是凭空出现的。 却说三老爷和三夫人实乃高调之人,素日从他们的衣着配饰上也能瞧出,丝毫不懂得收敛。便是西墙处的那座珊瑚盆景,上面缀着的各色玛瑙宝石,任何小块镶成珠钗臂钏,皆是名贵非凡。 三夫人拐弯抹角试探了半天,未见景晨谈及任何要事,就似纯粹过来拜访,总觉得不对劲。但顷刻,对方起身告辞,她这才心中缓气,原当真是自己多虑。 首次拜会,纵使三夫人对这位大奶奶心藏他想,到底也做足了面子,亲自送了她出门。 见景晨等身影消失在广源堂院子的拐角处,五爷才从东墙角处探出,拍着身旁小厮的脑袋,急促道:“你看什么,快替爷去将那几个婢子引开。” 小厮仰头,为难般开口:“爷,那是大奶奶。” 话才出口,脑门又是一记重敲,五爷暴躁道:“爷知道那是大奶奶,否则还要你将人引开作甚?!”朝地啐了一口,闭目回想起方才她出院子时的婀娜身姿,忍不住就吞了吞口水。 睁开眼,五爷见随从没有举动,厉声就喝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 谢谢15端木景晨、夜寻君、a司芳和*琉璃果儿*投出的pk票。这是昨日的更新,抱歉耽误了,请见谅。半夜打滚嗷一声,若是方便,求个推荐票和pk票~(@^_^@)~ 第十六章 利簪逼喉 折回晴空院的路途并不平顺,未行多久便有搬着重箱的婆子求助人手。景晨虽然诧异,却仍旧让身后的婢仆上前帮忙,独紫萍随侍带路。拐过小径,复又突然出现个陌生丫鬟,见礼后绞着衣角,吱唔着要寻紫萍。 两人相熟,对方面色着急,景晨放紫萍同她离去。 后者迟疑,不放心地望向主子,轻道:“奴婢先陪奶奶回院吧?” “这丫头如此形色,必有要事,你且同她去吧。否则回头真误了事,最后怪我当主子的不近人情。”玩笑的语气,声音低缓而清晰,并未含多少威煞,却教那来寻紫萍的婢女浑身一震。 调离左右,想来是有下文。 景晨抿唇含笑,往前的步子依旧不疾不徐。果然,没走几步便“巧然”出现了陌生婢仆,主动要求为大奶奶引路。 她笑着道好。 走在对方故意引错的道上,景晨在心中捉摸,到底是谁要见自己,且又是什么目的?按理说,她才嫁来没几日,怎可能树敌?抬首,见前方婢女腰杆挺得直直,景晨心念:都料着自己对君府不熟悉,便是引了错路还能理直气壮? 殊不知,对待陌生环境,她向来不敢松懈丝毫,必会用最短的时间来适应。今朝有人想谋算自己,躲过一时又如何?就计进入对方圈套,虽是冒险,但总好过敌暗我明。 不断往西,周边渐变静谧,人影鲜见。 景晨如此淡然,引路的婢子倒是心生不安。走了这么久,大奶奶居然都未曾出声,难道她没有察觉这附近的偏僻?身后的脚步越是正常,她的双腿便越发软。 明明很顺利,怎的反而自己慌了起来? 路边种植了成片连翘,花叶正盛,香气淡艳,满枝金黄,夺人眼球。然景晨的注意力,全在这周边的环境和来时的路道上,乍发现前方婢子脚步加速,目光改射向她的后背,却如何都不出声。 三尺宽的青砖道路,气氛变得诡异。景晨保持着正常步速,同前面人的距离慢慢拉开,突闻身后动静,目光警惕地转身,然并未发现任何。再回首,却是一惊。引路的婢子不知去向,独手持折扇的五爷站在路中,正嬉笑着望向自己。 原来是他…… 景晨合了合眼帘,收起袖中右手紧握着的利簪,提着的心松了不少。 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严重。 也怪她小题大做,毕竟是寻常人家,哪还是从前禁苑中刀光剑影的生活?对方支人引自己前来,并不会出招夺命。紧绷的心绪释然,却因猜到五爷意向,眼中闪过厌恶。 费了好半日的周章,终于见到美人落单,五爷早已急步往前,殷勤作揖讨好的唤道:“嫂嫂。”鼠目晶亮,贼眉挑起。 “哦,五爷怎么在这?” 对方既未将自己当成大嫂,她还唤他五弟作甚?待人处事,景晨向来公平。一声五爷,愣是突出生分,她步子后移。 “嫂嫂可是迷路了,不如让子烨送您回去吧?”五爷伸手握向佳人左臂。 景晨侧移脚步,提声道:“不劳烦五爷。” 转身,欲要离开。 好不容易将她骗到这等偏僻之处,五爷怎可能轻易放她离开。这会子见她抬脚,连先前的礼数都不顾了,丢掷开手中故作风度的折扇,怀出双臂竟是就想从后搂住她。 “我的好嫂嫂……”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是对准了的,可也不知怎么,五爷竟是扑了个空。等到弯着的身子立直,寻视前方不见倩影,转身才发现对方立在了自己身后。 景晨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口气肃然道:“我说了不必五爷相送。” 真是匪夷所思,她方才明明就在自己身前,怎么转眼就到了后面?对方容带笑意,虽是讽刺和寒光,但愣是教五爷怎么瞧怎么欢喜。抛去那般恼人的思绪,仍堆了笑脸上前,“嫂嫂,好嫂嫂……您不知自那日相见,小弟这心里总想着你。” 真是个不要脸皮的,还口出污秽来了? 景晨断然没有想到五爷能这般放肆,想起昨夜大爷的话,居然是让自己对眼前人绕道而行。这般死缠烂打的人,能给好脸色脱身吗?若是避开,岂非助长了他的猖狂,之后见一次躲一次,哪有止尽? 五爷名声狼藉,谁跟他沾上关系能有好结果?不管老夫人和大爷是如何想法,但流言可畏,她不能给自己留下这种隐患。对方垂涎大胆肆意,根本没有顾忌分毫伦理,必须绝了他的念想! 于是,景晨后退两步,眼神平淡,反勾了唇角笑,“五爷这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对方如此,显然不是在反抗,五爷瞧着心里直乐开了花,跟着凑近了就回道:“嫂嫂,子烨说想你呢。”跟着复又纳开怀抱,恨不得直接贴紧对方,嘴中还嚷着:“嫂嫂用的是什么香?这样好闻,回头……” 话未说话,喉间刺痛。 五爷的笑容瞬时僵在嘴边,张开双臂的动作戛然而止,视线下移,待见到那顶住自己脖子的银簪,明晃晃地分外锋利。他面露惧色,忙改言求饶,“好嫂嫂,您这是为何?”说着伸手试探性地想推开,颤声道:“嫂嫂,这玩意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子烨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至于这种玩笑,我们还是别玩了,可好?” 景晨冷笑,提高了音说道:“原来五爷还知晓这会出人命?”说完轻易收回了银簪,指尖把玩,瞥了眼他续道:“五爷,早前就说你不拘小节,可也要注意对象。” 利簪远离,五爷全身一松,没了先前的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怒气。这女人,跟她客气还当福气了?向来他五爷看重的人,哪有不上手的? “爷就是喜欢你,今儿就是要碰你!这周边白日里不会有人来,我瞧你怎么办?!”五爷说完,再次向景晨袭去。为防她手里的银簪,率先伸手想擒住对方右臂,只是眼见着就要抓住,对方步子却不知如何移动,闪身就转到了自己身后。 那冰凉的簪子,再次抵上了他的脖子。 “嫂、嫂嫂……小弟错了。” 不顾五爷的嬉皮笑脸,景晨手下微紧,沉声道:“方才是玩笑,这次却不然!” 随着她的话落,五爷脖间一疼,似有液体流出。这下子,五爷双腿发软,早前的嚣张早已消失殆尽,忙好声言道:“嫂嫂,我可是府里的爷,你不能伤我。” “哦?你倒是知晓自个是谁?” 景晨的声音充满浓浓讽刺,因五爷身材较高,如此动作有些吃力。且不喜同人太近,她复又松开带血的银簪,退离了脚步。眼见对面喊疼捂着脖子的五爷欲有动作,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五爷,这簪子能近你一回两回,信不信也能有第三回?” 正准备上前破口大骂的五爷面色惨白,咬牙切齿地望着对面女子。 景晨抽出帕子,仔细而又轻柔地将簪上血迹一点点拭去,“五爷,做人不能没有分寸。否则,方才我手下失了分寸,可就不好玩了。” “楚景涟,你别太放肆,我可是府里的五爷!” 美人带刺,似乎并未让五爷绝了念想,反倒是越发想要得到。 “五爷说的对,就是怕记不住。”晃动手中银簪,景晨步子往前,细语道:“这府上的婢仆您爱如何我管不着,但不该招惹的,也请五爷记住。我今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别再有第二次!” 五爷显然不甘心,但手心黏糊的鲜血,提醒着眼前女人的狠辣。 下手都不带丝毫犹豫的! 似乎知晓他的想法,景晨添道:“你信不信,便是我真伤了你,别人也只会夸我君大奶奶贞烈?五爷,您别不搁在心上,我只提醒一回。” 这话,就是再没有留情的机会了。 怔怔地望着她,五爷不情愿地颔首,最后匆匆离开。 望着地砖上的血迹,景晨慢条斯理地将簪子收回袖中。近身下手,重在速度。若是连这些敏捷都没有,如何躲得过那些阴谋栽赃?并不想与人结仇,只是这个不安生的五爷,不给个教训怕是永远不会长记性。 这次,够他规矩一阵子了吧? 来时的路,她都记在脑中。周围确实如五爷所说,连路过的侍婢都没有。不远处被丛木半掩的院子,会是谁的住所? 提步转身,方想离开,却蓦然听得一阵奇异的乐声。飘渺惆怅,不似琴筝,亦非箫笛,景晨止步。 细细辩听,是从那所院落里传出来的。 被乐声牵引,景晨移步,很快就到了院落外。抬首,圆形拱门上高挂着的门匾,赫然是“秋桐园”三字。 秋桐园……景晨眉间微蹙,想起那日宋妈妈的提醒。 是君府的禁地! 虽是好奇,却并无探索之意。停在台阶下,景晨想还是离去的好。可刚走了两步,却听得里面传来轻呼的女声:“大奶奶!” 景晨后背僵直,被发现了? 心慌紧张,正琢磨着该如何脱身,后面却安然如初,迟迟没有动静。 顷刻,由内传来两女子的谈话声: “大奶奶,今夜十五,您是否要先准备下?” “不会,这个月,大爷不会过来了。” “是因为那位新大奶奶吗?” …… 景晨听得云里雾里,终是抵不住好奇,刻意压了步子上前。透过院门的缝隙,清楚地望见西墙下背对自己一站一坐的二女。立着垂首的显然是个婢女,正低头说着:“虽然大爷这月发过了病,但老夫人一定不会放心。奴婢以为,奶奶您还是准备着好。” “罢了,你且去安排吧。” 那坐着的女子身着紫彩衣裳,虽被称作大奶奶,但青丝并未挽起,反而梳成粗细不一的小辫,发间缀着各色不知名的饰物,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伴着她双手轻摆,旋律即出,夹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她是大奶奶,那自己呢? 景晨哑然。 离秋桐园不远,北边的杨树枝叶繁茂,二爷自后走出,目光紧紧地注视着那抹呆滞的身影。 ﹍﹍﹍﹍﹍﹍﹍﹍﹍﹍﹍﹍ 谢谢enigmayanxi和zyjlovezzh两位亲的pk票。夕欠下一更,明日还,接下来会更新稳定的。 第十七章 三房算盘 五爷受挫,边用帕子按住伤口止血边低骂着回到住所。随从平华立在院门口,远远地瞥见主子身影,忙嬉笑着迎上前,弯腰巴结讨好道:“爷回来啦,小的准备了热水,胭脂姑娘在净室候着呢。” 话毕,不等直身就被五爷踹了一脚,他“哎呦”一声滚在地上,不解地抬首,这才发现五爷指尖殷红,连带着前襟上也染了血迹。平华不顾疼痛地忙爬了起来,慌张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五爷满腔怒火,自鼻间发出重重的哼声,绕过他急急往内。 平华跟在身后进了内室,见五爷转进净房,眼前帘子重重合下,他才止步候侍。片刻,由内传出意料之中男女欢/爱的喘息,伴着水溅出桶的声音,再然后,却是女子低泣呻/吟求饶的碎语。 胭脂是爷屋里的人,模样娇媚,风姿撩人。回想起那次传唤,进屋时瞥见她只着红兜斜躺在五爷怀里娇笑的模样,平华只觉得周身火热。耳旁那肉体碰撞溅着水花的声音不止,媚声讨饶、吟吟娇喘不断,直教人闭目塞耳仍万分难受。 怎么这么久,难道方才爷没尽兴? 忆起那位方进府如天仙般的大奶奶,又想起里面的胭脂,平华在心中暗叹五爷好福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净房内才恢复平静,响起悉悉索索地更衣声。披了玄青长袍的五爷靠在软榻上,沉着脸任由半跪在眼前的美婢为他包扎伤口。对方红潮未退,似乎不堪方才的承欢,楚眸氤氲,似怨似娇的分外惹人怜惜。五爷心头烦躁,望着那轻纱薄裳下拢着的妙曼身躯,伸手就擒住女子胸前的柔软,肆意揉捏。 胭脂身子轻颤,目光小心地觑了眼主子,咬着双唇却不敢呼痛。方才五爷那般粗暴,毫无往日温柔,分明是心有怨愤在寻求发泄。可怜她全身酸楚,还得强打着精神服侍。 五爷玩弄着女子娇软,眼神也越发阴鸷。那个女人,太放肆了! “嗯……”随着男人力道渐重,胭脂终是忍不住吟声,余光不安地注意着他的神色,见对方转眸,忙轻启朱唇,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五爷”。 五爷顺手将她带到怀里,不顾美婢眸中祈求,擒了她的红唇就猛啃嘶咬。 “爷,夫人来了。” 五爷喘息正粗,听得平华通传,将怀中人推开,起身理了理衣裳淡淡道:“你先下去。” 水溅满地,一室狼藉。 原先的衣衫早已湿尽,胭脂期盼地瞅了几眼五爷,后者却全然不知。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退下,方打起帘子,寒意袭来,哆嗦着便往自己屋子跑去。 半晌,平华才收回目光,迎着出来的主子往厅堂去。 正坐着的三夫人一眼就注意到儿子脖间的伤口,想到方才胭脂那婢子衣衫不整地匆忙跑出,忍不住皱了皱眉。挥退屋内的众人,唤五爷近身,低斥道:“烨儿,母亲不插手你房中的事,可也要顾惜自己身子。” 五爷心情不好,站着闷声回话:“知道了,母亲。” “方才,去找你大嫂了?”三夫人嘴角含笑。 五爷颔首。 “我怎么没听着风声?”语中和着疑惑。 五爷满不在意地瞥了眼生母,近前指着伤口恼恨道:“母亲,您瞧,她用簪子伤我。” “什么?”方伸手欲端茶盏的三夫人面色大骇,伸手指了白布包着的伤口,不可思议地说道:“这、这是你大嫂伤的?”原以为是方才和屋中美婢扯闹时留下的指痕小伤,此时听得是被人用簪子抵了喉咙,忙紧张地扯过儿子,凑前就要检查,“烨儿,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五爷侧开,“还好,不深。” “真是大胆,她居然敢用簪子伤你。”三夫人重拍桌案,抬首复问道:“周边的人呢,都没人拦着的吗?” 闻言,五爷气焰全收,缓缓垂下了脑袋。 察觉不对,三夫人腾地站了起来,质问道:“子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得已,五爷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三夫人听到儿子将人支开,又引大奶奶去了秋桐园附近,气的当下就戳了对方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为娘千叮咛万嘱咐,你居然想真的对你大嫂下手?” “母亲,她长得好看!” 复听得如此回话,三夫人喘气道:“好看好看,除了她楚景涟,天下就没女人了吗?她再好看也是你大哥的女人,你去动她干吗?!” “还不是你允许我去调戏她的。”五爷小声嘀咕。 三夫人怒不可遏,冲着眼前的儿子举起手就恨不得打上去,只是到底宠溺,舍不得下手。退后两步,坐回原位呷了口茶,强压下那份怒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子烨,母亲早前说的话,你都忘了?” 五爷抬首,“孩儿没忘。” “那我是怎么说的,你告诉母亲!”三夫人怒目而视。 五爷吱唔,迟疑了会才开口:“母亲说,孩儿今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该沉迷女色。” “今早的呢?” 觑了眼三夫人,终是不敢反驳,五爷续回道:“您说对大嫂,可调戏,却得当着人前。” “你知道就好!”三夫人缓着气,“你祖母和你大伯母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晓?跟你说了多少遍,别人既然道你荒唐,那你就光明正大地荒唐给她们看。老夫人既然纵容你,长房连二爷的女人都能送你,我倒是要看看她们会怎么对待大奶奶这事,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我也没不听您的话啊。” 五爷心中腹诽,不过是人前人后的区别罢了。再说,既然如母亲所说,祖母是故意想宠坏自己,那指不准这调戏长嫂的名声一出,更加如了她们的意。且如此发展,指不准最后,大嫂那美人就归了自己。 “谁叫你去私下调戏的,还非跑到秋桐园那边,生怕旁人不知你五爷的心思?”儿子如此不开窍,三夫人觉得满心无奈,“你大嫂说的没错,就是她真伤了你,别人也说不得她。” 五爷何曾被人如此训斥,不悦地抬眸辩解:“母亲,我才是您的儿子,你总偏着大哥做什么。” 三夫人恨得只能咬牙,“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子烨,你给母亲挣点气,忍着点不成吗?等到今后,咱们得了家产,府里什么不是你的?” “可我现在就想要她。”五爷说起抬头,嘀咕道:“反正大哥早晚都是要没命的,占着那么个妙人做什么?母亲,也怪你,城里都说楚家大姑娘生的貌美,为何不早替我去求娶?” 倒是责怪起自己来了? 三夫人气极反笑,低问道:“你就那么想要她?” 五爷点头不止,“大哥一个将死之人,那等美人,他消受不起的。” “住嘴!”三夫人往外瞅了瞅,轻声道:“这种话,摆在心里就成,念出来做什么。” 五爷则转头,轻哼了两声。 “烨儿,小玩小闹可以,不准真去碰你大嫂。”三夫人后仰了身子,语重道:“等会收拾收拾,去红翠苑。” 听到要去花楼,五爷没有丝毫欢喜,反倒皱起了眉头,“母亲,儿子能不能不去?” “方管事是你父亲身边的能人,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三夫人气势强硬,严肃强调道:“不准不去!” 五爷苦恼地点头,学个生意场上的手段,还得披着逛花楼的名义,正想不通母亲到底在防些什么。突然又想到一事,抬头目光晶亮地望着三夫人,“母亲,儿子早上,好似听到祖母同您提了楚家姑娘的事。” 三夫人冷笑,“你祖母说想给你订亲。” “是楚家的姑娘?和大嫂长得相像不?” 如此德行,三夫人只得叹息,“你想也别想,这事母亲不会同意。你大哥娶了嫡出的姑娘,给你安排个庶出的,算是什么意思?现如今家里的事全都靠着你父亲,大爷不过是在家看看账本,能有多大作为?子烨,旁的先不说,挑媳妇这事,咱们不能落在你大哥后面。若说你真喜欢楚家姑娘,娶个进门做妾也就罢了。” 大嫂目前不能动,也动不得,那若是能寻到个相像之人,岂不妙哉?五爷突然很想去看看楚家另两位姑娘的容貌,姐姐如此貌美,想必妹妹们也差不到哪去的吧? 待等会自红翠苑出来,就溜去楚家看看。这般想,五爷极为干脆,作揖行礼就要告退,“母亲,孩儿回屋准备,等会就去见方管事。” 三夫人满意他的反应,终于心有安慰。但转念想起秋桐园,心下仍是不安,叮嘱道:“今后不准再去秋桐园附近走动,你又不是不知晓那女人惯常用什么。” “我知晓,也没想去找她。再说,那样的女人,还是留给二哥,我又不稀罕。”五爷嬉笑,不正经地作答。 三夫人嗤地发笑,讽刺道:“要我说,你大哥就是没那个命。” 五爷忍不住又往前,撒娇般地说道:“母亲,今后我能得到她吗?” 此次三夫人没再动怒,反而溺爱地回道:“你先听娘安排,今后这府里什么都是你的。子烨,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让老夫人和大夫人对你放心。” “孩儿知道。” 三夫人慈爱地帮他理了理发,瞥见他的伤口,禁不住又提点道:“听你方才所言,你大嫂怕是个烈性的,不要再私下动作,省得伤了自己。放心,咱们的名声能不堪,他日也能再正回来。” 五爷幻想着他日成为家主,能骑在大奶奶身上为所欲为的场景,郁闷消散,禁不住心生荡漾。笑了笑就顺从道:“好,都听母亲安排。” ﹍﹍﹍﹍﹍﹍﹍﹍﹍ 谢谢音日的四票pk,稍后会有第二更。 第十八章 蛊毒 还未至晴空院,远远地就见紫萍迎了过来,“奶奶,您没事吧?”神色慌张,透着异样。 景晨摇头,仔细瞅了她才出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以为红莲有急事,才跟她没走几步却见她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个事来。奴婢担心……”觑了眼大奶奶神色,琢磨了言辞才续道:“就是担心奶奶您寻不着路。” 景晨莞尔,“府里又不是无人,怎可能丢了?”神色淡淡,绕过她就进院子。 紫萍跟在身旁,心情仍旧忐忑,虽说大奶奶表现无异,但真的就没事吗?念着里头的那位,忍不住又唤声,对上她转眸投来的目光,轻语道:“奶奶,大爷在等您。” 景晨眉毛微跳,肃然问道:“你跟大爷说了什么没?” 紫萍垂首,“奴婢一路都没见着奶奶,以为您已经回了院子,不成想还未归来。适逢大爷进屋,问及事由,奴婢就将路上发生的禀报给了爷。” “大爷怎么说?”合眼敛神。 大奶奶语气如此平和,紫萍忍不住又觑了眼她,终是答道:“爷说等奶奶回来,让您去书房找他。” “知晓了。” 没有迟疑,径自进院,穿过大堂往西间的书房而去。站在廊下,撩袖敲了敲门,景晨柔唤道:“爷?” “进来吧。” 搁下手中的账本,大爷闭了闭眼。随着“吱”的开门声,视线里出现那抹妙丽的身影,她款款走近,待近了身才盈盈行礼。 “回来了,过来。”大爷招手,目光紧锁在她的身上。 景晨依言走近,不顾他打量深究的目光,缓缓说道:“方才去见了两位婶婶,二婶极为和善,还赏了两梅花络子给妾身;三婶屋里有好些稀奇的玩意,妾身还是头回见到那么大株红珊瑚盆景,尤其是上面缀着的玛瑙……”表情略有兴奋,便似生了新鲜般的小媳妇同丈夫叨语。 大爷静静地望着妻子,目露欣赏。如此聪慧,会猜不出自己让她去广源堂的目的?她是聪明的事不沾身,许是也料到自己不愿妇人插手太多,故而只当不知吧? 进退有度! 大爷心生好感,但转念想到方才紫萍的回话,眼神微眯,她就没有什么想同自己诉说的? 待妻子说完,大爷递过茶盏,轻说道:“喝口茶润润吧。” 景晨伸手,目光触及大爷手边空旷,意识到这是他的茶! “怎么了?” 大爷出声,景晨忙摇头,举杯极为自然地小抿了一口。原是失了温的凉茶,不知为何,入喉却是无比灼热。手指微感无力,将茶盏放回原处,景晨低眉谢过,“若无旁事,妾身就不打扰爷了。” 桌上摆了成堆的账本,都得他亲自看完吗? “不急,我也有些乏,你陪我说说话。” 留下妻子,大爷目光深邃,对方却怡然自得,一派安详。 “身边没人,可是绕了许久才寻着回来的路?” 如此明显的试探,景晨抬眸,婉和道:“还好,妾身自当认认宅子了。”在对方紧视的目光中,缓缓又语:“不过,路上遇着了五爷。” “然后呢?”状似无恙,大爷仍旧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 景晨突地一笑:“自是按爷的吩咐,妾身绕道而行啦。” 这一笑,带着狡黠,含着乖巧,却明媚地让人眼前一亮。 说的恁过轻松! 既然都将人支走了,五弟又岂能轻易放妻子离开? 大爷忍不住在心里好奇,却又不能深问。毕竟若是他早有预料而未让人去寻她归来,难免会让听者寒心。故而,虽疑虑仍存,却也只能止了话题,随意聊了几声旁的便让她回屋去。 只是,再次低首,心思却再难集中。 正午时分,厅堂摆膳,大爷正坐,景晨坐在左边,三位姨娘上前布膳伺候。也不知是那日景晨用大姨娘立威起的效果,还是真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膳间很是安静。 等到膳毕,大爷才对三位姨娘挥手,“你们都下去用饭吧。” 三人齐齐行礼,大姨娘目光炯炯地望向大爷,二姨娘低眉柔顺,三姨娘目露希冀、眸光盈盈。 见着了大爷,便要开始起旁的心思了? 没有言语,景晨淡望向大爷,后者的心思显然不在女人身上,连眼梢都没抬一下。坐着饮了会茶才起身,同景晨说道:“我去趟祖母那,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歇会。” 景晨颔首,亲自送他至院门外。 大爷心有急迫,到了荣安居同老夫人请了安,坐下就道:“祖母,三叔这次,闹得太大了。” “怎么,又挪用了私银?”老夫人皱眉不悦。 “上回三叔他私改了合作的木行商,期间已经吞了不少银两。今日,却是在新进春衫的绸布上动手脚,若说平时,孙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此季节,正是银钱紧张的时期。再者,孙儿打听到,那些绸布,原是源城窦家订购的货源,可不知为何没有送去,却教三叔给收了回来。” 大爷面露苦色,现今商家已不似前朝般不受重视,每年缴纳朝廷库房的银两颇多,渐渐地有了地位。达官显贵间相遇,再不如从前般轻视。君府世代从商,涉及各面,多年来也树立了不少对手,其中当属源城窦家最为敌对。 坊间言,“南方有君府,北处窦家行”,都是大商之户,谁不想成为裕野皇朝的第一商户? 老夫人听得此话,禁不住皱眉道:“现今窦家的家主是个才上任的,我听说比故去的窦老爷更厉害,年前北方有省城管事聚集了闹事,三两下就被那少年家主给收服了。若说窦家不能要那批货,自然有不妥之处。” 大爷点头,“故而孙儿才难办。若是同三叔直言,他准又能说出番气人的话来,然后将诸事都给松了,说什么做个闲散人,在家享享清福。孙儿毕竟没有亲自料理,他这一撤手,留下盘散沙,极难整顿。” “他这是吃准了咱们君家离不开他呀。”老夫人拍案,怒道:“不能再纵容着他,这些年他们得的便宜还少吗?若说功劳苦劳,咱们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再如此下去,莫不是要反了天!” 大爷见老夫人盛怒,递了茶过去轻道:“祖母,孙儿这回想三叔将银两还出来。” 老夫人转首,“浠儿准备如何?” 大爷意味深长地回道:“让三婶主动交出来。” 虽说大爷不常管事,但老夫人绝对相信他的能力,并不深问,只无奈道:“唉,那一家子,就没一个是省心的!” 听老夫人感慨,大爷忍不住愧疚道:“都是孙儿身子不好,劳祖母您这般忧愁。” “浠儿,快别这么说。祖母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偏就是……”忆起他的病,老夫人抹泪懊悔道:“作孽啊,都是你父亲当年惹的风流债。若是不去招惹那苗女,你又岂会受这么多苦?” “祖母。”大爷轻唤,低声安慰道:“卢大夫医术高超,孙儿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泪,感触般道:“今儿又是十五,你且去秋桐园住上一夜,让姒苪用苗音和药物镇住你体内的蛊毒。” “祖母,这个月提前发过了,想来不会再有事。” 老夫人偏是不放心,拉着长孙的手道:“去住上一夜吧,若是在晴空院里,突然发了可怎么好?” 大爷想起新婚夜自己异样,妻子苍白骇色的模样,心有余悸,终是点了点头。忆起自己这身子,总有愧疚地说道:“祖母,其实孙儿不娶妻,也挺好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莫不是涟儿那孩子生了抱怨?”老夫人拧眉。 大爷忙摇头,低声回道:“偏就是她全心全意待我,凡事都替我着想。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嫁与我为妻,连下半辈子有没有还是个未知。若孙儿今后……总觉得委屈了她。” 老夫人缓了缓脸色,握紧大爷的手沉声道:“我好好的孙儿,怎的就不能同旁人一样娶妻生子?再者,这亲事虽是咱们君府提的,但楚太太点头同意了的。也不想想,要不是咱们君府,她的娘家汪氏一门,哪能度过那个劫难?”拍了拍大爷的手,复又道:“且做我们家的少奶奶,又没委屈她家闺女,我看着楚家挺乐意这门亲事的。” 大爷顿了顿,转说道:“五弟他,太放肆了!” 老夫人听出他话中的怜惜,知晓估摸又是五爷生了事,叹息道:“浠儿,祖母也老了,就想看着你平安,顺顺利利接管这份家业。若是放到你三叔和五弟手里,我就是闭了眼都不安心。” “祖母,好好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老夫人只是摇头,语重心长道:“当年因为你父亲和苗女的事,你母亲受了刺激,总难有个明白的时候。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仰赖着你,若是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教祖母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卢大夫会找到解救法子的。” 大爷这话说得没啥底气,老夫人也看出他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只是如此沉重的话题,终是揪人心伤,幽幽叹息道:“若是真不行,咱们就去见那苗族的族长。” “祖母,你莫要再为孙儿费心神了。”大爷表情复杂,提起这事就沉重,“其实,姒苪,她也是个可怜人。孙儿同她空有夫妻一场,但终究未有实质,不该误她一生。” 大爷的话方落,老夫人就起身喝道:“子浠,不准再提这话。你一日未脱危险,她就得留在咱们君家大院!” ﹍﹍﹍﹍﹍﹍﹍﹍ 二更哦,谢谢简合玫瑰打赏的月饼,继续求个支持~(@^_^@)~ 第十九章 挑拨 未时三刻,大爷回了院子,跨进主卧,内室静谧,视线扫过周边,略带沉闷。待掀了垂地珠帘,才见着新妻侧躺在榻上小憩,面朝西墙,右手置在身前,左手搭在腰际,很是宁和。 许是珠帘相撞的干扰,睡梦中的人翻身朝外,羽睫轻扇,却是未醒。视线掠过旁边几上的书谱,定睛一瞧,原是君府家规,大爷禁不住默声含笑。俯首又凝视了会,折身至外头炕上取了红锦团丝薄被,蹲身为她盖上。 容舒眉展,气息轻柔,抬起她的手放入被中,大爷嘴角微扬。 她,是准备和自己好好过日子的吧? 起初从未有过娶妻的念想,总觉得所谓夫妻,便是白首不相离。大爷不知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若是哪一天他撒手人寰,留下孤零的妻子,该怎么度过后半辈子?然老夫人怜爱,非要为自己娶房正妻,他虽拒绝多年,但终是拗不过长者意愿。 大爷心中清楚,老夫人盼着他能早日有嗣,想着若是今后他真的不幸身故,君府的产业也不会后继无人。可是,他却不愿见到自己妻儿过上那种孤儿寡母的生活,也不想他的孩儿在如此重担下长大。 如若尽不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大爷宁愿独身过日! 只是,这些想法,他不敢和老夫人说。身为长孙,他明白肩上的责任有多重,重到他临危之际都不敢喘息、不敢松手。 望着眼前的娇容,大爷轻微叹息。想到她已是他的妻子,今后要陪着自己承担一切,内心便涌上歉意。目光渐渐柔和,不得不承认,单这几日的相处,大爷对她是极满意的,且和老夫人的一席话,让他改了初衷。 或者说,从拜堂的那刻起,大爷就变了想法。君府需要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主母,身旁人凑巧如他所愿,亦能替他排忧解扰。唇角扬起的弧度渐大,手指抚向她的面庞,滑嫩白皙,令人留恋。 五弟那,真不能如祖母所言,容他放肆了! “大爷?” 紫芝捧了洁净的衣裳进屋,注意到榻前情景,眼中闪过惊讶。只是还不待她行礼问候,便见大爷伸手制止,知晓是担心吵醒大奶奶,忙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移至立柜前,方搁下手中之物,便察觉大爷走到了自己身后。 侧首,注意到大爷的目光落在叠齐的衣袍上,紫芝压低了嗓音问道:“爷可是要换衣?” “嗯。” 特地换衣,意识到主子许是要出门,紫芝谨慎地选了衣衫,跟着大爷去净房里伺候。 展开双臂,任由近婢服侍,大爷开口:“奶奶何时入睡的?” “洗衣房的媳妇送衣裳过来,奴婢出门时奶奶还醒着,想是才合眼的。” 大爷微微颔首,心念道也苦了她,才嫁过来就得料理这府里内外,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着好了装,大爷抚平衣袖出了净房,经过榻前时,忍不住又驻足凝视了两眼。 紫芝送他出去,才关上房门转身,便听得大爷吩咐道:“凡事都不要进去打扰,让你们奶奶歇着。” “是。” “晚膳的时候伺候奶奶去老夫人处,不必侯我。” 大爷向来不直接插手铺子里的事,今儿这是怎么了?紫芝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敢怠慢半分,立即点头应下。只是再次抬眸,突见三姨娘宋氏朝这走来。 大爷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下了廊子站在台阶前,轻语道:“妙儿怎么来了?” 宋氏穿了烟翠色绣兰的上衣,碧荷色的襦裙,娇嫩的容颜中带着几分稚涩,细腰漫步,如湖畔边的杨柳摇曳,别有风情。而最引人怜惜的便是她如水般明澈的双眸,望向大爷时那种含情脉脉的自然同真诚。 她的纯真,天然至极。 之前因为要成亲,大爷许久未去姨娘的屋子,这几日病醒,总是琐事缠身,难免冷落了各房。对于跟了自己的女人,大爷一向宽容宠溺,从不会委屈她们一分。亦或许是雨露均沾,他的后院总也平静无澜,除了略爱出风头的大姨娘余氏,平日都和平处之。 而余氏,毕竟是正经聘进府的妾,早前屋里没有主母,大爷对她总敬着几分,也就由得她去。好在二姨娘和三姨娘性子平淡,均不是会生是非的人。 宋氏欠身福礼,“婢妾见过爷。”说着望了眼主卧,细声回道:“婢妾思及奶奶方进府,便想来陪陪姐姐。” 三姨娘心思素来简单,大爷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奶奶身乏,正在午睡,回头再过来吧。”大爷说着,拉了她的手边往西边的拱门去边道:“前阵子你身子着了凉,现在可好些了?” “谢爷的关心,婢妾早无碍了。倒是爷,您可大好?”三姨娘情深浓浓,满眸担忧。 宋氏是年前从外救进的府,后来跟在大爷身边伺候,水到渠成地做了姨娘。因为时日尚且,大爷对她比旁人多了几分宠爱,更因她天真纯良,十分欢喜。此刻见她如此,柔声就回道:“老毛病了,不严重的。” “嗯。”宋氏抿唇,乖巧应声,见对方衣冠整齐,美眸迷茫,“爷是要出府?” 大爷点头,“外头有些事。” 宋氏听闻,忙道:“那爷快去忙吧,别因婢妾耽搁了要事。” 大爷最喜她的体贴,从不胡闹,这如水般温柔的性子,直让人身心舒畅。原是想送她回屋,却又真担心外面变数,说了几声关怀话承诺回头去看她才离开。 望着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三姨娘不舍地收回目光,原地站了许久才朝自己屋走去。途径半路,却遇着了大姨娘余氏,她忙半欠身问好。 “咦,妹妹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奶奶没留你多坐会?” 对于余氏,三姨娘是敬畏的。她才入府的时候,是跟在大爷身边为婢,无论是大姨娘还是二姨娘,在她眼中都是主子。方才听得余氏言语,称是该去新奶奶跟前伺候,忙转身就去了主卧。此刻听她问话,忙回道:“奶奶在午睡,爷让我先回来。” “什么,你见着了爷?”大姨娘惊讶,心中泛酸。早知晓大爷在那,她就亲自过去了。 三姨娘温顺点头,老老实实地将大爷的话给重复了,“爷说奶奶身子乏累,正在歇息呢。” “什么,乏累?”大姨娘惊呼,跟着皱眉不解道:“这青天白日的,奶奶怎的就乏了?”说完似想着了什么,复又追问起宋氏,“大爷是从主卧里出来的?” “嗯,我去的时候爷才理着衣裳出来。”三姨娘如实作答。 大姨娘微顿,跟着就面色一白,绞着手中帕子咬牙道:“咱们奶奶可真是好本事,大白日就勾引起……”终是还记着自己身份,没将失礼的话说完,咬紧了唇畔,眼里尽是不甘。 她知晓自己出身不高,没资格做君府的大奶奶,但入大户为妾,余氏也是不甘愿的。当初她进府时,大爷病入膏肓,早已是半死不活,余氏一度以为他会就此去了。之所以还进府,大半的希望就是君家的那个承诺:若大爷有个好歹,便将自己转为正妻。 她父亲的想法是,即便成为大户家的寡妇,也好过小户家的正妻。 余氏以为她这辈子就那样了,熟料大爷这病虽反反复复,却总也熬过来了。且这两年,也从未提过要娶妻的事,她就盼着哪日,大爷能重新下聘,风风光光为自己办个婚礼。 熟知,风光喜宴真有,却是新大奶奶进门。 那这辈子,自己注定就只是个妾! 余氏满腔不甘,可新奶奶又是个厉害人物,敬茶当日就摆了脸色,当众让自己难堪。毕竟是新妇,定是逮着不顺眼的人或事就立威,她不会去挑衅主母的威严。但平日大爷如何都会往后院走走,这几日却是面都没露一下,还不是被新奶奶给绊住了? “姐姐?”三姨娘看大姨娘面色阴晴不定,揣了几分小心。 大姨娘回神,怔怔地凝视起了对方,半晌才伸手拉她:“妹妹啊,姐姐瞧这趋势不对,你可得小心些。” 三姨娘惊讶,睁大了眼忙问为何。 大姨娘便好言好语地说道:“全府的人都知晓,你是爷心尖上的人。大奶奶方进府,为了固宠,一定不会让爷来找你。”见她面露骇色,余氏更是装了紧张,劝说道:“妹妹你还别不信,自古主母进府,哪个不是先收拾了那些得宠的妾室?” 三姨娘此刻已不再好奇为何余氏会突然示好且如此亲密,早被她话中内容引了注意,紧张道:“真的吗?怪不得奶奶不见我,那怎么办?” “唉,我可怜的妹妹。”大姨娘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友善地边为她出谋边往内院走去。 …… 景晨醒的时候,已近申正。她睁开眼眸,摸了摸身上的薄被,脑中有些许恍惚。她知晓大爷回来过,也听到他吩咐人不准吵闹自己,然其实自他进屋的那刻,她就已经醒了。 常年养成的警惕,令得她对周身处境分外敏感,即便是睡梦中,也从未安稳过。低头望着身上被面上的红锦花团发呆:那个男人,可是体贴了自己? “奶奶,您醒啦。” 按例进屋,见到景晨坐起,紫芝忙走去开窗。 清风拂进,卷起纱帘,让景晨不禁清醒了几分。掀了被子起身,接过紫芝适时递来的茶盏,抿了口随意道:“下午没什么事吧?” 紫芝笑着回道:“回奶奶话,没什么大事。便是爷回来过,还有三姨娘想来给您请安。哦,对了,五爷也来过。”提到五爷,目光有些小心。紫芝知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但作为侍婢,有她该回禀的责任。 “五爷?”端着茶托的纤指滞住,景晨目露疑惑。 他怎的还来,莫不是早上的教训给忘了? “他来做什么?” 见主子神色严肃,紫芝难免就谨慎了些,“五爷来问问奶奶您今日出府了没。” 景晨眉头更紧,“他不是来见我的?” 紫芝颔首,“回奶奶,五爷确实没说要见您。便是听得奴婢说您今儿下午一直在屋里,他还不信,偏又再问了几遍,等听到廊下的婆子也回您未出府,他才摇头嘀咕着离开。” ﹍﹍﹍﹍﹍﹍﹍﹍ 谢谢fellowgirl打赏的平安符。 第二十章 授人以柄 晚时听了紫芝的话,景晨这心里总不踏实,隐隐地就觉得事有蹊跷。虽说不了解五爷平素的处事风格,但也明白不该是个正经人儿,特地跑到晴空院,就为了知晓自己有无出府? 虽说现时世风不紧,妇人别于闺中姑娘,且又是商户,少奶奶出府并无多大稀奇。但景晨身为新妇,连内宅的人事都没理清,怎么可能招摇外出?五爷特地来探问,莫不是贼心不死,想趁自己出府再下手? 蹙紧了娥眉,寻思半晌,她徒然变色。紫芝最后所言,五爷在听得自己一直呆在晴空院的回话后似乎很不可思议,莫不是……他是来求证的! 一时间,景晨心乱如麻,楚家那还未寻出应对的法子,现在却已教旁人识破,这该如何是好?起身来回踱步,若是君府知道自己非楚家的大姑娘,早晚能查出代嫁真相,且不说会如何处理失贞的楚景涟,便是楚太太,也根本不会放金氏和自己活路。 回门的际遇,景晨不傻,自是看得出其中端倪。若金氏当年真的不守妇道,楚太太又怎可能将楚景涟抱回楚家,还养在膝下这么多年?按理说,下堂妻所产的“孽种”,别说楚老太爷不会放过,便是身为新任主母的汪氏,也断不可能留下。 自古以来,为夺正妻之位,指黑为白,陷害污蔑的计量数不胜数。金氏带孕受冤,遭夫家休弃驱逐,却被楚太太私下囚禁多年。只是,她为何不斩草除根,会容许金氏将胎儿诞下? 脚步微顿,景晨抬眸,是因为汪氏需要一个孩儿! 楚太太定是先污蔑了金氏不贞,然后以她自己有孕,骗楚老爷扶她为正室!既然是假孕,那十月怀胎后自然就得有个新生的孩儿。回想起楚家母女的情深,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冷笑。 只是,纵使这就是事实,那也是楚家的秘事,君府不可能会插手干预。别看现在老夫人待自己宽容重视,但代嫁的事一旦揭开,她许就是首先容不得自己。整个平城都知晓君府娶了楚家大姑娘进门,君家顾及颜面绝不会对外透露,但私下肯定是要将真的楚景涟换回来的。 失去了价值,且弄巧成拙,自己和金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从来,景晨希望的就只是安稳活下去。在鲜血和争斗中长大的她,求生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强烈,不管再难再艰辛,她也要活着! 五爷定是在外见到了楚景涟,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她,所以才会来晴空院问话。那现在呢,知晓了外面的那个不是自己,他会怎么做?浑身漫上无力,她往后坐在炕上,望着四下,如此陌生、如此无助。 她的生命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在挣扎。 “奶奶,老夫人传膳了。” 听到紫萍的提醒,景晨抬眸,才察觉暮色已下。时辰不早,景晨忙起了身,边至镜台前理了理妆容边问道:“怎么不早些叫我?” 紫萍自然不好答是见奶奶您面色沉重故而不敢进来打扰,琢磨着回话:“先前大爷说会晚些时候回来,奴婢以为奶奶在等爷同去荣安居。只是此刻,爷怕是外面有事耽搁了,奴婢就斗胆请奶奶先过去。” 这话说的灵巧,暗示景晨等会到了老夫人处,若有人用这说事,也有个去迟的理由。妻子等候丈夫,这话搁在哪处,都没人能说个不是。 听出她话中的深意,景晨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坐在小轿中,景晨一直在想:紫萍是个机灵能干的,可惜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替她办不了事。若身边能有几个贴心忠诚的,或许此刻也不会如此寸步难行。忆起碧好碧婵,也均是向着老夫人,这府里的人都各有其主,要想用人,还得从外头着手。 拿捏不准五爷到底知晓了多少,景晨进老夫人厅堂的时候难免心怀惴惴。仔细注意着各人神色,见整个期间一切正常,忍不住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多想,慢慢的,景晨就放开了。 膳后吃茶,外屋用饭的二爷五爷进来陪长辈说话。老夫人对五爷很是热情,明知他下午逛了窑子,仍旧没有指责,只亲切地说了些诸如“在外交友要慎重、凡事多仔细些”的嘱咐话。面对二爷则严肃了些,提问了几句功课,见对方答得不流畅,绷着脸就不悦道:“臻哥儿要加把劲,今年秋闱,可是还要进京的。瞧瞧你五弟,打小就比你聪颖,还不知努力。” 二爷满脸拘谨,弯身作揖就应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回屋后定然勤勉。”声中尤带惶恐。 老夫人便随手挥了挥,让他下去。 景晨瞧着却感觉不对,按理来说,二爷是大老爷的骨血,即便是姨娘所生,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哪有说去宠爱庶房的孙子而苛责他的?转念,又觉得老夫人是特地在众人跟前抬高五爷,隐约明白了什么,浅笑不语。 到底是新人,融入地比较慢,景晨站在老夫人身旁,规规矩矩地听着她们说笑。三夫人同老夫人提起下月清明祭祖的事,二夫人出言:“哟,下个月白家嫂嫂该回城了吧?” 老夫人娘家姓白,原也是平城望族,但白老爷在朝为官,后来举家迁至去了京都。因祖籍在这,往常逢节过年也回来小住,二夫人口中的“白家嫂嫂”,便是老夫人的侄媳妇。 听到这个,老夫人满脸笑意,“可不是,想来过几日就该到了。” 二夫人性子娴静,但老夫人就是爱同她亲近,拍了拍她的手背,眼角处展了笑纹,“我都许久未见琦姐儿了。” “马上就见着了。”二夫人接话,“白嫂子定是带着儿女回来的。” “是啊,前儿还收到信,我那侄媳怪我,说是浠儿娶妻,都没通知他们。”说完,似是想着了什么,老夫人笑意微敛。 大概是门很近的亲戚吧? 景晨如此想着,却感受到三夫人投来的目光,迎上去却见对方笑得意味深长。 由于对视,三夫人干脆就起身拉过了景晨,握着她的手冲老夫人说道:“浠哥儿这媳妇可是天仙般的人物,白嫂子见了也一定是夸的。”见老夫人点头,复又添道:“我还记得老夫人的侄孙女,从小就似是画里的人儿,这今后咱们可有眼福了。”余光还有意无意朝景晨瞟去。 这话说得牵强,景晨连老夫人的侄孙女是谁都不知晓,怎的就跟自己扯到了一块?虽说迷糊,可她们不说,她自也不会主动开问,静静地听着她们谈话。 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老夫人的侄子白老爷在进京都当大官,膝下有个女儿唤作白纤琦,也就是方才提到的琦姐儿。这些并不是重点,关键的是,官宦小姐,才貌双全,自小就来君府常住。 景晨淡笑,三夫人看自己,便是那层意思? 可是无趣! 仍旧垂首恬静,待人唤她时才说上几句,但好几次总也对上五爷的炙热的目光,期间夹着些许旁的,很是复杂。巧然对视,竟瞧见他朝自己挑了挑眉,表情肆意猖狂。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顿时又给搅乱。观他如此模样,却是没有丝毫忌惮。 难道,自己猜对了? 可府里如此平静,众人待自己如初,他该是并没有同人提起。景晨忍不住心生烦躁,五爷可不是个正人君子,若是他一旦确定,必会以此要挟自己。 不成,不能同他再有交集! 如果五爷真的存了那份心思,自以为握住了自己把柄,就不会轻易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他会私下寻自己,获取好处、或者利益。 思及此,景晨的眸中便闪过厌恶。 可即便转过了脑袋,那道目光仍旧没有丝毫收敛,正鄙夷生厌时,耳旁响起清脆的女声:“大嫂,您早上不是说要学打梅花络子吗?不如小妹现在教你。” 抬头,对上的是二姑娘君宛意盈盈的笑容,她自袖中取了紫色细绳出来,在指尖缠绕。 “好啊,二妹。” 因为她站在此处,隔断了五爷的目光,景晨觉得浑身自在。只是,二姑娘本不是同三姑娘说话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察觉到了什么,故而替自己解围? 五爷太过放肆,在老夫人的厅堂就能如此,着实无理。景晨想不通,三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将儿子养成这般? 二姑娘表情自然,耐心仔细地教起景晨打络子。后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授人以柄,安稳难再! 回到寝屋,紫萍紫芝伺候景晨洗漱,请她就寝,“奶奶,今儿大爷不回屋的,您先歇息吧。”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缘由,颔首就上了床。躺进被窝,望着下帐子的紫萍,突然开口:“对了,今儿是十五?” 紫萍心下一惊,顿了顿才回道:“是的,奶奶。”目光狐疑,难道大奶奶知道了什么? 景晨却没有再问下去,缓缓躺下。 她还记得在秋桐园外听到的话。大爷今夜,是去了那吗? 次日一早,景晨还在梳妆,大爷就回了主卧。并未解释,和妻子用了早膳,照常去老夫人处请安。等到巳初,大夫人身边的吉妈妈突然过来,说是府上来了客人,要大奶奶去招呼。 细问得知,来的是大姑爷府上的人,听说是从京都来的兄弟。没有递帖,亦没有知州府里的人陪同,独身过府,进门就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大奶奶。 景晨纳闷,大姑爷的兄弟,点名要见自己,这是何道理? ﹍﹍﹍﹍﹍﹍﹍﹍﹍ 谢谢enigmayanxi打赏的平安符。 第二十一章 旧情郎 大爷的胞姐君宛如嫁了本城的知州原存辉为妻,景晨听宋妈妈提过,大姑爷出自京都大户,如今不过是在外磨练,早晚是要调回朝堂,在天子跟前当差。既是原家的少爷,官宦子弟,如何会此般唐突? 纵使满心疑惑,但大夫人都差人来请了,景晨自不敢怠慢,匆匆正了妆就往前堂去。才跨过门槛,坐在左侧花梨木交椅上捧茶的男子便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盈盈而来的娇艳美妇。察觉对方不过一扫而过,竟是清明冷淡至极,他的手指微紧,颇有种想揉碎掌中青瓷茶盏的冲动。 站在堂中,福身朝大夫人行了礼,景晨婉声道:“见过母亲。”说着身子微侧,半颌首同客人行了个半礼,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有礼,并未直视。 “在下原仲轩,见过君少夫人。”男子上前,作揖还礼。 不知为何,景晨总觉得对方的“君少夫人”四字咬音特重,隐隐地似乎含了复杂情绪。她微抬眼眸,不料正对上男子专注含怒的目光,心下微紧。 他,该不会是认识这身子的原主吧? 若非熟悉之人,怎可能有如此目光?转念,又否了这念头,楚景晨同金氏一直被楚太太关在庄子里,怕是连楚老爷都不知晓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外人又怎可能同“自己”相识? 这般推测,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原仲轩认识的是楚景涟。 意识到这点,复又琢磨起对方表情,景晨暗道不好。侧过头,极力避开他的目光,移步至大夫人身旁,淡然奉茶。袖中玉手却慢慢收紧,她内心闪过恼怒,这楚景涟,可真不是个省事的! 看得出来,君府很敬重原家,大夫人待原仲轩极为客气,热情地邀请他留下用膳。景晨心存零星希望,期盼他能拒绝,殊不知对方便就是为她而来,怎可能轻易离去。 原仲轩没有推辞,很干脆地应下,瞟向景晨的目中含着浓浓讥讽。 不得不说,景晨心惊胆战,手心里都起了虚汗。楚家之所以要设计代嫁,还不是因为楚景涟婚前失贞?若自己所料便是事实,那对于背叛不洁的女人,怕是没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且不说原仲轩会整出什么事来,若是让君府的人察觉到丝毫,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众人跟前,她便是楚景涟! 想撤身离开,但大夫人不发话,她就只能留下承受他施压般的目光。 耿氏为出嫁的长女考虑,想着哪日君宛如便会跟大姑爷回京,同原府家族生活,对于女儿的小叔,就分外热情客套了起来。听到对方言早听说过大商君府,初至平城不请自来,还请她不要见怪等等,大夫人愣是没有多想,反倒是套起亲戚关系来。扯着不要见外,权当过来游玩,还说让府里人陪他出去赏玩,连最初听到对方提要见贵府新大奶奶时起的疑虑都给忘了。 大夫人性情不定,时而精明时而糊涂,府人见之不怪,但身旁的吉妈妈可没忽视,这原家的少爷自大奶奶进屋起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私下暗自揣度,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想着等会要同耿氏提醒一二。但转而望向大奶奶,她又分外镇定,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原少爷便就是个普通路人,瞧的她这心里也越发费解了起来。 景晨面上从容,心里可不平静。她几乎能够确定,这原仲轩来者不善,明知楚景涟已嫁为君家妇,若是当真爱她怜她,此刻目光就不该如此肆意不羁。他这般表现,可就是告知世人,二人间有些什么嘛? 君楚结亲,已成事实。他若是想得透彻,就不该来此走上一遭! 是来来兴师问罪的…… 景晨合了合眼帘,内心叹息,原主摊上那么个多事的孪生姐姐,真是天大的不幸!替她代嫁圆房不说,还要应付这旧情人,她那一去倒好,全部丢给了自己。景晨可不是从前的她,和金氏都没有母女情分,会顾忌那个姐姐? 大夫人问了许多原氏家族的情况,打听着京都的事非,想着回头等大姑奶奶回府时提点她几声。这话匣子打开,却愣是谈到了摆膳的时候,忙让人去请大爷过来陪客,自己由景晨扶着往内院去。 原仲轩是长房的亲戚,大爷不得不作陪。席间吃酒,总觉得对方话中含刺,却是句句不离自己私事,由大爷的新婚奶奶谈到了各房姨娘,话中含话,听得大爷满心匪夷。 虽说没有明言些什么,却总是教大爷存了戒心。这大姐夫的兄弟,怎的对自己的妻子这般关心? 饭后,原仲轩提出要去逛花园,大爷陪同,半路却走散了。小厮平丘上前,称原少爷初次入府估摸着是迷了路,可要令人在府里寻找。大爷却是摆手,沉默片刻后开口:“平丘,你回去同紫萍传我的话,说是院中的花开得正盛,让奶奶折几枝插在主屋里。” 平丘不解地抬头觑了眼主子,见大爷面色凝重,不敢耽误忙哈腰应了就往晴空院奔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得人浑身慵懒,景晨得紫萍暗示,称大爷喜爱屋里清香,最爱那园中的茶花,不如折了插瓶,爷瞧了必定欢喜,还说日色明媚,该出院子走走。伶俐的婢子帮奶奶出谋划策讨夫君欢心,原是正常,偏就是在今日,景晨不免多心。 原家少爷到来,偏要大奶奶作陪,指不定此刻阖府众人都盯着自己。大爷那般精明的人,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吧?且原仲轩显然对自己存着怨愤,今日行为明摆了就是不想自己在君府好过。官家少爷多自傲,面对夺了他女人的大爷,会没有暗示言过? 既是如此,自己还不能躲! 三月春梢,茵翠娇红,强烈的色彩对比充斥人的眼球。花园正中同普通人家般种植了名贵牡丹,海棠春睡,徒留大片脆嫩。往北则种植了各色茶花,清香妖娆,或展全颜、或羞露细蕊,旁处的矮墙上爬满粉色含苞的蔷薇,姹红多姿。 出门时就跟了紫萍,景晨弯身选了几枝,后者取过就称花颜贪鲜,得立即回去插在花斛里。既早料到,明知她是有意避开,瓮已入,哪还会说些常理阻拦? 果不其然,片刻,身后传来脚步。 背对着的景晨微笑闭眼,躲不过的除了面对,再无他法。只是,这个占了楚景涟身子的男子,该如何待之,才能消了暗处人的疑惑? 转身,明是陌生的面孔,却得佯装意外慌乱,她艳丽的容颜表现地全然到位。后退了两步,眼神闪躲着就想择旁处的道上避去。 “楚景涟,你倒是也知晓没脸见我了?!” 原仲轩抢道相拦,面容震怒,望着眼前似娇似弱的女子,冷笑道:“怎么,不敢面对我了?” 前路被堵,景晨只好后退,淡淡回道:“事已至此,请君让路。” 对于楚景涟为下的事实,有心人一查便知,景晨并不觉得装傻充愣就能躲过。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表现成她已然悔改,且颠覆那个失贞的观念,否则君府再如何,都不可能容忍失了贞洁的女子为妇。 “请我让路?楚景涟,你这是想我为你成为君家主母让路?”原仲轩轻而易举地扯过她的胳膊,讥讽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不是说和我海誓山盟不离不弃吗?就因为我没带你去知州府,你便不信我是原家少爷?便就是因为我匆忙回京,你便认为我欺了你?” 初至平城,才子遇佳人,成就佳话。再回首,她已为人妇。 在私定终生之后,她居然背叛自己! “我都允了你,等过了今年秋闱,我便娶你回京。你居然连片刻都等不急,难道从前咱们之间全部都是假的,难道你就这般冷酷无情?”他声声质问,景晨在心中暗叹,原来这还是个痴情儿郎。 既然有人那般真心待她,楚景涟为何偏要嫁入君府?那日几声对话,她是看中了君家的家产吗?细细品味原仲轩这话中的内容,景晨估计,该是他二人生了误会,楚景涟觉得自己被骗,察觉嫁入官家成为少奶奶无望,才退而求其次。 若是现在她真的听到这番话,对比得了怪病且是商家的大爷,她定然会跟眼前男人忏悔离去吧? 可惜,这场代嫁阴谋,也终究要她付出代价! 楚景涟,是你不知廉耻在先,利用自己在后,此刻就怪不得让你失去这段姻缘了。景晨可不会头晕至弄假成真,让眼前男人带自己离开,她要的是取信旁人。 扯开眼前男子的手,景晨后退,侧首冷道:“你走吧,我现在是君家的少奶奶。” 原仲轩错愕,她居然这般无情? 怒由心生,他步子逼近,瞪了眼前人半晌后,压抑着缓声说道:“涟儿,我带你离开。” 景晨抬首,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清澈与无情,没有丝毫波澜,好笑着说道:“我有我的夫君,有我的家庭,为何要同你离开?”侧着脑袋,似乎分外无辜。 如此的理直气壮! “你别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君府的大爷如何还会要你?!”他咬牙相斥。 清晰地注意到,不远处的枝叶微颤。 景晨仍是不惊不变,摇头道:“原少爷,这等事可不好胡扯,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如此言论,教外人听了我还如何在府中立足?虽说先前你我有情,但时过近迁,何必纠缠不清?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般多的念想,只想着在这宅院里相夫教子,过安静的生活。你我过去种种,莫要再提,也请您给忘了吧。” 说得好生无情,原仲轩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极为陌生! 她不慌不乱,狠心地把二人间的过去否得干干净净。就为了她现在的丈夫,如今的生活吗?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恶言哼道:“你真的能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你明明就是我的人!” 景晨仍旧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听得此言,状似紧张地左右顾盼,不悦道:“你口口声声如此言论,可有证据?”嘴角含笑。 她居然在笑? 原仲轩看得不明,思索着却回道:“你的所有,我都清楚,左肩锁骨处,有颗芝麻般的小痣,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你。你还玩笑着跟我说,小时候爱吃芝麻糕,黏上去就贴住了。”提到这个,话中隐约含了几分柔情。 景晨莞尔,心中的沉石落下,大步离开,再无丝毫不安。 出乎意料的举动,原仲轩上前追去,“涟儿,你真的要留在这?跟我走吧,我既往不咎,可好?” 此次,景晨却不让他轻易抓住,侧闪了身就冷漠道:“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也不该再惦记着我!”巧避了提步,不给身后人留片刻机会。 …… 大爷回屋的时候,妻子正在床上深睡,香衣半掩,寝被微侧。他在床沿坐下,满心沉甸,迟疑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掀开被角,抚着她的左肩。将寝衣下退些许,闭眼睁开,再见到那雪白肌肤丝毫无暇时,内心涌出欣喜,想起她对原仲轩果断拒绝的话语,目光渐变柔和。 待外面脚步声远去,景晨才睁开美眸,将锦被往上轻扯,长松了口气。按着方才大爷手指轻微摩挲的地方,满脸释然,纵使容貌相像,但终究不是同一个身躯。 转念,思及楚景涟,笑意敛去,眼角处划过寒光。景晨心下决定:在寻得退路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再露面了! ﹍﹍﹍﹍﹍﹍﹍﹍﹍﹍﹍﹍﹍﹍ 谢谢enigmayanxi和云氾的打赏,以及嘎嘎噗童鞋的评价票。近四千字的章节,求推荐票、求支持。 推荐好友新书:《嫁值千金》作者:三叹 广告词:谁说咸鱼翻身不过是双面煎?小娘偏要“斗”出一片天! 直通车: [bookid=2460605,bookname=《嫁值千金》] 第二十二章 掳劫 “奶奶,您要的话本。” 紫萍将手中数本藏青封皮的册子恭敬呈上,端坐在炕前的景晨笑着接过,随口道:“辛苦你了。” 搁下的是君府的家规,翻起的是坊间话本,紫萍在心中暗念她们的大少奶奶竟是和那些闺中姑娘似的,寻这等趣事传记解闷。转而又思及大爷,这几日忙出忙外,估摸着是冷落着了嫌闷。 时空陌生,景晨对外面的世道并不了解,而目前她所有的举动皆在老夫人和大爷的掌控之中,除了多看多了解揣度,别无他法。好在,仍旧是李氏皇朝,推行的政策和风俗与五十年前并无多大迥异,适应起来并不困难。 “奶奶,竹云竹雨求见。”持了坊本的手微动,景晨抬眸望向才掀帘进来的紫芝,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让她们进来。” 二人脸上的红肿消去,步履却维艰,想是后背杖责的伤并未痊愈,身形比初次见她们时消瘦了不少,老夫人安排的管教妈妈应该是个厉害严格的人物。景晨笑看着她们走近,对上二人目光时闪过心疼。 竹云竹雨极为恭敬地行了规矩,眼神殷切而期盼。 合上了手中之物,景晨转首看向紫萍,后者识趣地退下。 紫萍这方走,竹雨就泣声跪到了景晨身前,泪眼婆娑地趴在她的脚边,哀怨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许是这几日没少被管骂,腹中憋着委屈,嚷声抱怨起楚景晨的不是,说她居然真将自个当成了主子,来君府第二日就打了她们板子。 喋喋不休的话语,听得景晨微燥,心中却透着喜意。这二婢是楚景涟的近侍,似乎格外忠心,该能从她们口中得知些什么。如今左右无人,倒不如就先利用楚景涟主子的威严,威慑住她们,好替自己办事。 竹云比竹雨微长,处事比较谨慎,没有同跪着的人一般,反倒是上前,疑惑着低问:“奶奶,您怎么自己和姑爷圆房了?”目光在景晨周身上下打量。 她家的主子她了解,和原少爷的事也清楚,为何要让庄子里的野姑娘代嫁,不就是为了那方元帕的事嘛?可令人奇怪的事,居然是在回门之后圆了房,若非那瓶伤药,竹云必就以为计策有变,眼前人根本不是她伺候长大的姑娘。 景晨知她怀疑,想象着楚景涟的为人,面上不动声色,学着她霸道的语气地回道:“那野丫头以为本姑娘还非要她替我圆房不成?让她过来做少奶奶过了几天好日子,竟是忘了自个是谁,连你们都敢打?”说着就拉起跪着的竹雨,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小心地睨了眼外面的帘子特压低了嗓音:“之前在外面遇着了个特别的郎中,说就有那种新婚夜造假的法子,用朱砂混着罗鳝血,能够以假乱真。” 竹云听闻,表面微释,恢复成毕恭毕敬,却忍不住担忧,“那姑爷没发现?” 景晨面露得意,“他哪发现得了?”眼角高挑,艳丽容上透着股自负。 这神情,如此熟悉……竹云再无疑虑,认定了跟前人就是大姑娘。 “那姑娘……” 景晨低首,好意提醒道:“唤奶奶。”心中却忍不住摇头,感情她俩这规矩学没学? 不同之前的盛气凌人,后者乖巧应下。 “奶奶,太太可有处置了那两人?”竹云改口,不待景晨答话复又续道:“奶奶曾说过,她们是您的耻辱,不能留下她们。再说那野姑娘虽没有了价值,但终究是个知情的,留不得!” 景晨心中微骇,虽知晓亲情寡薄,但并未到你亡我存的地步,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察觉主子神色不明,竹云试探性地开口:“奶奶?” 景晨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容置喙地说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此刻,眼眶抹得甚红诉苦结束的竹雨出声了,“奶奶,您为何要将我们交出去?” “这是母亲的意思,毕竟不是在楚家,我得立个奶奶的公正。且她都已经处置过你们,顺势送去学个规矩,咱们也好了解君家。对了,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奶奶您送的药真好,已经不怎么疼了。”竹云抢先答话,眼神示意竹雨走到外面看看,复上前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原少爷来了,奶奶准备怎么办?” 景晨垂首,状似为难,似悔似恼地感慨:“原来他真的是知州老爷的兄弟,唉,若不是这亲事太过操急,我就能跟他去京都了。” “可不是,主子您是要做状元夫人的,哪能在这儿误了年华。” 对方说辞、语气、思想都同过去无异,竹云忠诚地说道:“您当初和原少爷在月老庙前相遇,他对您萌生爱意,更承诺了必定娶您。他既为京都贵少,您倒不如随了他去,也好过跟着姑爷过日子。主子您是不知晓,新婚夜姑爷发病,那赤红的双眼可怕极了。” 这婢子看着聪明,是个会察颜观色的,她的意思八成就是楚景涟的意思。听她提起往事,景晨表面露出似回忆,后仰了身子闭眼,沉声道:“竹云,说下去。” 后者没有多想,因存了私心,想自家主子做官少奶奶,故说了很多楚景涟与原仲轩的过去,似乎就想唆使主子离开。 景晨听着这些,心里微转,片刻就有了计划。 “前几日为了讨好大夫人,我将陪嫁庄子的地契送到了她的手上。上回姑爷的乳娘宋妈妈同我说,我的陪嫁都在东边的库房里,等会你去寻她,然后说我要添在屋里。” 见主子神色凝重,竹云难免郑重了些,“奶奶是想做什么?” 景晨目露贪婪,“庄子是死物,银钱珠宝才是能够带走的。” “奶奶,您决定要离开君家了?”竹云目露晶亮,这才是她服侍的主子嘛。 景晨莞尔,意味深长地笑了,前侧了身就吩咐道:“你寻个机会出府,替我将金银换成银票。”思及曾经的所闻,说是君府的生意遍布全城、涉及各行各业,复又提醒道:“仔细些,别当到自家的银庄上了。” 竹云却是机灵,满是笑意地应了,“奴婢省得,城南那边有家宝鉴银庄,是窦家的当铺,奴婢去那里。” “嗯,切忌别让人盯了梢。” 景晨昂头,这二婢虽不能长留身旁,却也是可以用用的。竹云竹雨那份想自己和原仲轩离开的思想,能成为她最有利的行事遮掩。 …… 楚家的大院里,盛花已凋,徒留残败。肃然的屋子里,楚景涟大声嚷道:“母亲,您说好不好嘛?”双手摇晃着她的胳膊,满是可怜撒娇,“他都来平城了,我要跟他去京都。” 楚太太皱眉怒斥,“混帐,你现在都是君府的媳妇了,还怎么离得开去?”心中在衡量,做官少爷的岳母,多风光?且原仲轩的兄长是本城知州,今后不得处事方便? “当初女儿是听了您的话,说我遇着了伪公子,这才甘愿去君府。如今我好好的姻缘摆着,等他秋闱高中,女儿一辈子富荣不愁,您为何要阻挡我?”楚景涟眉目含怨,偏认为是楚太太挡了她的富贵路。 楚太太斜睨向她,“你怎么知晓他去了君府,是不是又偷偷出府了?跟你说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就躲在家里,哪也别去!”绷紧了脸,面色难看之极。 楚景涟不依不挠,“母亲……您就当宠女儿一回吧?” 后者望向她,眼神复杂。若非自己无法生育,外人眼中只有这个嫡女,根本不会由她存活这般久。楚府有少爷,却是个庶子,眼前姑娘待自己亲近,只当自己做亲母,深得她心。丈夫总是在外经商,膝下无子,也就宠得她,真当母女将日子过了。 可做出这般丢人颜面的事,难免也太荒唐了! 似乎察觉到楚太太的动摇,楚景涟忙说道:“这君府的少奶奶您就先让那野丫头当着,反正金氏在咱们手中,母亲您还怕她不孝敬?” 孝敬二字,包含深意。她笑不合嘴,将心中计划脱出,“女儿知晓母亲对她不放心,且先等上一年半载,若是她能给君家大爷生个一儿半女,这二府的地位稳了,母亲就可以在家里选个庶妹过去做续弦;若是君家大爷不幸先去,那让她陪着跟去,而后送个庶妹去君府做守节媳妇。” 楚太太见她如此言论,笑着意外道:“涟儿什么时候有这般见解了?” 得了夸奖,楚景涟依偎在楚太太身旁娇嗔着,“母亲,您手里握着金氏,那女人是圆是扁,还不由得您揉搓?她若是敢不听话或者私下有动作,您就先下手结了她。” 楚太太面色未变,心里却在捉摸,这计看似可行,反正她们母女的性命都控制在自己手上。且涟儿若是真跟原家少爷跑了,身边没个人,老爷回来也无法交代。 楚景涟满心思都想去做状元夫人,越发努力地说服楚太太。后者虽未直接应下,却也没有拒绝。母女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知晓这计准是能成。笑着从后院的偏门探头出去,才入巷子,却突然跑来个男孩,他边吃着糖葫芦边望着自己问道:“是景涟姐姐吗?” 楚景涟微愣,警惕地看着他。巷子前后无人,这是最寂静的道路,这孩子从何处跑来的? “这是有个姐姐,不,是哥哥让我给您的信。”那男儿说完,将信交与她,舔着糖葫芦就蹦着离开了。 楚景涟觉得莫名其妙,抽开里间信纸,却是原郎的信! 她心里甚喜,转念又纳闷,他怎么知晓自己还在楚家?莫不是前日他去君府,是那丫头告知他了?不管怎么样,这信上说了老地方见面,她就必须得去。刻不容缓,连丝毫准备都没有,热着脑子的楚景涟就按着原先私会情郎的偏僻旧路,往约定的月老庙赶去。 却不想,平安走了那般多次的路径,这次却出了事! 正走在野间道上,突然遇着横路的壮汉,对方衣衫褴褛,手拿麻袋。楚景涟发觉不妙,转身想跑的时候,后颈一疼,跟着就不省人事。 ﹍﹍﹍﹍﹍﹍﹍﹍﹍﹍ 谢谢诚忘物语的平安符,以及15端木景晨的pk票。今日周一,打滚求推荐票O(∩_∩)O~ 第二十三章 美人心计 暮春骄阳,山道野花丛生,清风温和,伴着丝丝淡香,卷起衣袂,拂过发缕。置身高处,景晨负手在后,垂首俯视远处,草屋房舍,人丁往来,或聚或散,穿梭忙碌。 抬手将鬓处的发丝捋至耳后,白玉般的耳珠形同透明,皓腕轻放,仔细注意着身后动静。须臾,传来脚步,她合了合眸才转身,待看到眼前二人时,嘴角浅笑。 “贵人,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办妥。” 景晨身前的五六步处,站着两个汉子,其一黝黑粗狂,嘴角青紫,身上灰色补丁的旧衣沾满尘土,膝盖处布条成缕,左肩旁露着大洞;另一个身姿矮小,尚未成年,衣衫亦是脏乱,却容透坚定。 他二人视线均不敢直视景晨,垂首恭敬。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拼命。”声音淡而平静,纯粹毫无其他。 那年长的汉子抬头,对上眼前衣容鲜亮的贵妇,憨直的面庞充满感激,响亮回道:“贵人您给我们派米添衣,我虽是个粗人,却也明白感恩图报的道理。您和咱们非亲非故,如此接济,眼下不过是这么个小事,哪能推辞?”说得理所当然。 “您请大夫给我娘治病,我帮你,现在两清。”那年小的粗衣少年,嗓声诚恳。 侧过目光,景晨盈盈而问:“劫人这等事可不小,你们难道就不怕我是在行恶,今后教你们卷了官事?” 那少年方张口不待说话,旁边的汉子就抢先道:“我们都是去年水灾从青城流落飘零到这的,近一年的日子,也没见官府有个什么动作,更别说是旁人了。贵人您出手大方,不止给我们粮吃,还请大夫。如此善良,怎么可能行恶?” “反正我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好处。”微稚的声音中透着倔强。 景晨眸色复杂,这些人,终日为生计温饱忧愁,性情憨厚,不过是小施恩惠,居然就如此满足。 前世里,作为宠妃,朝堂要事她也有所耳闻,或是北方闹旱,或是难民暴乱,当时入耳,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她所听闻接触的,都是哪个官吏贪污,或者哪派被弹劾诬陷,从未曾为最底下的百姓们着想过。 回想起方才那些饥荒病恹的面庞,在接过白米时的激动和兴奋,景晨心生讥讽。他们只求温饱,而自己的前世,终究堕落在争名逐利、为求富贵荣华等身外物中。直至来到这山下难民的聚集点前,她都以为能够用银两办妥的事,便不值一提。 “你们可知,方才信誓旦旦说要报恩为我办事的,并不止你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想起刚刚的争夺搏斗,不约而同地点头,“贵人那般做,必然有您的道理。” 景晨冷笑,“去的时候,明明有八人,回来却只有你二人。”她的话中没有失落,反而带了几丝笑意,“有三人待看到任务目标便止了步子,你们可知晓原因?” “是,是因为那被敲昏的女子,便是贵人您。”少年直言,目光仍有疑惑。明明已经绑着送到了山下的破屋里,她现在怎么又到了这儿?贵人们做事,都是如此高深莫测的吗? 景晨不置可否,“那你们呢,为何要会完成到最后?” “贵人您吩咐,说候在那儿,自然就得遵令行事。”年长的毕竟成稳,便是好奇,也没有表现出来。 对此,景晨很满意。她想要的,是处变不惊,忠诚以任务为首要的人,而非那种唯唯诺诺犹豫不决,临阵退缩之辈。展笑着自袖中取出个荷包,递至二人跟前,“你们很好,帮我完成了事,亦没有贪图那些华美首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莫测高深的少年美妇,是在打赏他们。 可却是谁都没有伸手。 似乎知晓他们心中所虑,景晨往前两步,缓了声郑重问道:“今后,可愿意替我办事?” 二人齐齐抬头,眼中充满希冀,却又带着几分小心。 “你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不止长者,还有弟妹子女,难道就不想寻个差事养家糊口?”景晨循循善诱,声音低沉而诱惑,“放心,替我办事,绝对比你们进城做事要轻松的多。再且,我从不亏待手下的人,月银每人十两,如何?” 月银,每人十两! 两人皆是瞠目结舌,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耳。要知晓,从来手头便没有几个铜钱,何曾见过银子?别说城里摆面摊的小贩,就是开铺的掌柜,一个月怕是也难有十两进账。 若有了十两,全家的日子不用忧愁,更还会有剩余。 察觉他们诧异,却又隐含希望,景晨复开口:“我未开玩笑,便是十两一月。要知晓,便是大院里老爷太太跟前的得力妈妈,一个月也难有五两。此刻你们沉默,莫不是不愿意?” 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城里贵家姑娘和夫人望向他们时的鄙夷和轻视,平淡却含着某种莫名让人臣服的威严。她髻上垂下的珍珠流苏,随风摇曳,在丽光下显得高贵而华美。 那种萦绕她周身的贵气,逼得人忍不住匍匐在她脚下。事实上,二人亦慢慢跪了下来,似乎脑中还未清明,动作便已然做出,“叩见主子。” 这声称呼,便是认了景晨这个主子! 她满意地扬起唇角,定定地看着他们朝自己三叩首。认主仪式完成,景晨唤他们起身,目光于平淡中夹了几分信任,手中荷包再次递去,“方才算是考验,亦是任务,这是你二人应得的,收下。” 明明均只是单纯的报恩,但此刻却谁都不敢再推脱,依言收下。 事实上,他们真的很需要银子! 景晨关照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收拾整顿,“既是为我办事的人,怎么能没有栖息之所?这里的银子,你们先拿回去安置。”顿了顿话,开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 “没有名,别人都喊我老三。” “娘叫我阿图。” 景晨颔首,表示记着了,复再说了几句便欲下山。 “主子,我们去哪里找您?” 既是为奴,自然得办差事吧? 景晨停步转身,好笑着回道:“我可不是缺长工或者随从护卫,你们不必跟在我身前。若有任务,自然会交代给你们,平日的时候你们照常过日子,等到之后银钱下来,便是要做买卖,我也不会拦你们。但今日我这话先撂下了,你们此刻认我为主,他日若有背叛,可轻饶不了你们!” 二人忙表明忠心。 月银十两的活,去哪里能找到?大户之家的管家亦不过如此吧? 在景晨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后,二人似乎仍旧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阿图侧首低问:“这贵人怎么就信了你我?” 老三摇头,怔怔道:“我也不知。”说完却掐了把脸上的肉,疼地“哎呦”一声,“这可真是上天赐福,遇着了贵人。”低头掂了掂手中荷包,竟是有约莫好几两的银子。 …… 楚景涟是被一阵凉意给唤醒的,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想开口大骂但方动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边满是尘土,手脚被绑,后颈酸疼,冰凉的水珠从她脸上滴落,混入尘土。 望着被水泼醒的楚景涟,对方满头饰物尽除,发丝微乱,狼狈偏又眼露狰狞。景晨忍不住弯身,笑着言道:“你终于醒了?” 八名汉子,先后埋伏相争,其中亦有人图谋不轨,卷了楚景涟周身的首饰逃跑。景晨在暗处观着一切,唯那老三和阿图比较老实,纯属是想要报恩。恩德已施,再加上天价的月银,不会有人傻的想另觅新主吧?品德能力皆已过关,景晨为手下有人而感到兴奋。 “是你这个小蹄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人绑我,你想做什么?”楚景涟目光鄙夷而厌恶,似乎仍旧未意识到危机,只觉得眼前人污了她的眼。 景晨直起身,摇头不耐道:“醒了就好,聪明的就别再开口,听我将话说完。”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么同我说话?赶快放开我,真是不知死活!” 景晨却突然从怀中取出匕首,把玩着警告道:“你最好安静点,否则别怪我心狠!” 看到银光,楚景涟终于觉得害怕,哆嗦着问道:“你想做什么?别忘了,你娘还在楚府!” 景晨睨眼,冷漠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明话告诉你,你嫌我碍事,就以为我想与你共存?即便我现在真的杀了你,扔在荒郊野外也不会有人知道。楚太太要的是君府少奶奶,当你死了,难道还可能对我下毒手?” 楚景涟不笨,闻言忙闭口噤声。 “你留了一堆麻烦给我,想我帮你料理,便不该再晃悠人前。等会天香楼的妈妈会将你带走,这段日子你就住在那,千万别妄想逃跑!”景晨总是柔婉的眸中闪过狠厉,透着不容人忽视的威严和霸气。 “天香楼?你让我去红楼?”楚景涟惊恐万分,对方如此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似乎知晓她心存侥幸,景晨复又弯身,认真带笑着说道:“别擅自做主,以为利用你楚大姑娘的身份便能逃离。天香楼等地,你该明白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说着取出帕子替她掩上容颜,“你规规矩矩地住在那,不要有小动作。虽说楚大姑娘是不可能接客,但有种生意你许是没听说过,黑暗之中看不清容颜的女子虽是廉价,却极受那些贪欢图色男人的喜爱。”缓缓替她解开绳子。 便是得了自由,楚景涟也不敢有逃跑的举止,身子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景晨提步离开,声音冰冷而不容反抗,“若还想要面子,就好好遮着你的脸!” …… 回到君府,已近酉初,景晨直入寝屋,令人备水沐浴。竹云边准备洗漱用物,边凑前低问:“奶奶真聪明,居然想到去难民处闪身离开。不过去的可真久,见着原少爷了吗?” 景晨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紫萍紫芝可有知晓我半途离开?” “不曾,奴婢和竹雨一直守在外面,她们忙着指挥人分发东西呢。”竹云满脸笑意。 景晨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下去。 似乎有所疑惑,“奴婢们留着伺候奶奶吧?” “不必了,先下去。”景晨的声音不禁柔了几分。 竹雨纳闷要发问,但竹云似是想到了什么,拖着她就退了出去。等到门外,才左右看了轻语道:“你个傻丫头,奶奶见到了原爷,现在怎可能让咱们伺候?” 竹雨顿了下,了然地欢笑满颜。 书房内,紫萍正在同大爷回禀:“……奶奶从茶楼出来后,便去了胭脂铺,说是想选几盒。不巧,遇着了天香楼里的妈妈,那人还以为我们大奶奶是为了取悦讨好丈夫,竟是主动上来说了好些……”话至此,觑了眼坐着的主子,继续道:“奶奶自是不愿听那些不入流的话语,可那妈妈热情,愣是拽了奶奶说了许久的悄悄话。” 大爷幻想那般端庄的妻子在听得那种言语的场景,心底好奇,定是脸红如潮吧?转念,复又生了几分怒意,那些不识趣的花妈妈,居然大胆到了这种地步?! “然后呢?” “大奶奶听说城外有难民,便命奴婢们置了好些衣粮,然后亲自去外面分发给了他们。那些人都夸大奶奶善良,听说咱们是君府的人,更是兴奋感激,说着大爷和老夫人恩德无量。” 话至此,紫萍疲倦的脸上洋溢出笑容:“……不过后来奶奶身子不舒服,奴婢本想先送她回来,但奶奶坚持说才来便离开,显得不够诚意,指不定被人说是虚伪做作,故而在小屋里休息了半个晌午。竹云二人陪着,待等傍晚奶奶说精神好些了才回府,所以有些晚了时辰。” 大爷感慨妻子善良,为她亲自去接济难民的举动感到震撼。总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没想到还有如此一面。 之前他用计,暗敲了三房,令三叔将已偷用的银两补了回来。原想着其中有妻子功劳,今早问她缺些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对方却是摇头,最后只要求外出走走。 听得此番回禀,大爷对妻子有了新的认识,心起波澜,摆手就挥退了紫萍。 ﹍﹍﹍﹍﹍﹍﹍﹍﹍﹍﹍ 谢谢晴空萬月和enigmayanxi的打赏,以及enigmayanxi、jojo8129和夜寻君的pk票。四千多字哦,继续求支持,方便也给夕个回应吧?~(@^_^@)~ 第二十四章 杖毙 晚膳后从荣安居出来,照例乘坐在小轿中,光线昏暗,只能隐约感觉到外面婢子手提灯笼的烛光。鼻间似有似无地充斥着她的气息,沐浴后独有若花香若檀香的芳味,格外沁心。 不知不觉中,大爷身子缓缓凑近,注意到妻子低眉微征的模样,寻话开口道:“今儿出去,可是累着了?” 似乎才反应到他的亲近,景晨抬眸,微紧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他,摇头轻回了句“没有”。转而复又低首,好似有所牵挂,漫不经心的表情少了几分往日的水灵同奕彩。 大爷见状,只是轻皱眉宇,并未再言。 待回了寝屋,坐在炕上,望着旁边随侍的竹云,又睨了眼里间铺床的竹雨,景晨心思转动。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竹云上前两步,替主子重新斟了茶,低声说道:“奶奶,您还在想原爷的事?” 这丫头聪明机灵,景晨暗下堤防。回想初次在这屋里醒来的场景,竹云便又是动作又是警告,支配着自己言行。里间的竹雨是不难糊弄,偏就是眼前这位,留在身边越久,则越是危险。 毕竟,楚景涟的近侍,熟悉她的每一分每一毫,如此隐患,怎能安置在旁? 眨了眨眼,掩下复杂心绪,景晨起身,不答反说道:“去将今日在宝文斋买的砚台取来。” 闻者吃惊,“奶奶要给姑爷送去?” 景晨理了理身上衣裳,对上竹云的目光颔首,理所当然地回道:“原就是为他置的。” 竹云努了努嘴,心有不明,奶奶何必对那病秧子姑爷这般好?只是话至嘴边,到底念着这儿是君府的地盘,生生给憋了回去。 入夜微凉,镰月如钩,烛火华光交融下,院中花叶摇摆,如梦如幻。东西边通往各处厢房的拱门尚未落锁,目光落在对面灯火通明的小书房处,橘色灯火微晃,人影绰绰。站在廊下,隔着窗户侧首,仍能听到身后屋内二婢的低语声: “竹雨,你说奇不奇怪,这府里竟是寻不到个从楚家来的人。”迷茫的话中透着疑惑。 回答的声音较为平淡,“听说奶奶让大夫人给几位管事安排了活计。” “他们都是太太精心挑选,安置给主子的。此时才入府,奶奶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将自己人都赶到外面的庄子上?”低沉的音中透着些许不满。 听至此,景晨毫不犹豫地走下台阶。穿过院子,左手紧抓着手中砚台,抬起右手轻轻敲门。 “何事?” 景晨柔声回话:“爷,是妾身。” 端坐着的大爷浓眉微动,搁下手中的笔便抬起头,“进来。” 景晨行了礼,移步至桌边,将砚台放到他眼前,嚅声说道:“先前妾身经过宝文斋,觉得这方砚石质细腻,纹理如丝,听掌柜的说还能保温利笔,便擅自做主,为爷添了一方。”眸光尤带紧张,仔细观察着对方神色。 大爷瞅去,砚方而宽、气色秀润,确是块难得的好墨。紫萍先前回过,大奶奶路径宝文斋,试笔练字,在里间逗留了许久。视线上移,注意到妻子眼中的忐忑,心中微叹,她总是如此谨慎。 出门仍时刻为丈夫着想,莫不是还担心自己会恼她? 苦笑着唤她近前,大爷拉过景晨的胳膊,温柔轻回道:“你有心了。”说着思索了片刻,复开口:“等过几日我得了闲,咱们去城里逛逛,也教各个铺里的管事认认奶奶。”提到君府的生意,满面自信。 是因为知晓她今日出府未能尽兴,还是这方送砚的举动取悦了他,居然承诺陪自己外出? 迎上他的目光,景晨眸中闪过不可抑制的欣喜,清脆地应道:“好。” 欢雀跳跃在她动人的丽容上,大爷的手掌往下,牵了她的柔荑于身前,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前侧的账本上,沉声低问:“可懂看帐?” 景晨摇头,转而想到自己出身商贾,忙又添道:“我不太懂。”声音柔柔的、缓缓的,如羽毛般撩拨着人。 便是知晓一二了? 大爷心血来潮,怀着她在身前拿起账本,举起景晨的左手想让她握住,余光却敏感地瞥到她手腕上的青紫淤痕。表情僵在脸上,扣住她的手腕就撩起了衣袖,拇指的印子分外触目,他垂下的深眼里透着探究。 景晨满脸恐惧,慌乱着就欲挣脱开,那双对视的美眸中尽是紧张同闪避。 早前她总是低垂着视线,此刻灯下相望,大爷才发现她眼眶微红。似是被她如此楚楚堪怜的模样惊诧住,竟是连言语都给忘了,任由对方闪身逃离。 扭转了身子挣扎开,景晨衣衫微乱,不等大爷开口就说道:“妾身先回房了。”不顾对方是否应允,转身就冲向了外面。 却是颇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望着那扇开了又合上的房门,大爷似乎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手?那双盈眸中的委屈同闪躲,如重锤般敲在大爷的心上,满脑皆是她的容颜。 低头,无意瞟见案桌脚处的有样物事,细看下才发现是支玉簪。大爷觉得眼熟,弯身认出是她清早梳妆时簪在头上的那支梅花白玉簪,捡起落在手中才发现,簪身同梅花玉蕊已经分离。 却是分成了两节! 大爷双眼眯紧,回想在老夫人处她呆滞的模样、轿中的漫不经心,忍不住握紧了手中残簪,她有事瞒着自己! 玉簪两半,却为何还要收在袖中? 闭眼,妻子皓洁白腕上的红印又显现在他的眼前,大爷腾地就站了起身。 再次回到主卧,景晨的表情已恢复平静。竹云竹雨仍旧候在内室,察觉到她回屋,竹云扶了她坐回炕上,低声轻说道:“奶奶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姑爷……?” 景晨摇头,“我本他妇,留我也是正常。” “要奴婢说,奶奶您就该早日离开,留在君府不过是耽误年华。”竹雨直接,语气犀利。 景晨眼神未动,余光却早就注意到停在门口的那抹身影,似强调似提醒地说道:“你这丫头,奶奶我进了君府的门,今后自就是大爷的人,离开了去哪里?” 竹云忙反问:“奶奶您不跟原爷去京都了?” 景晨好笑着回道:“竹云,别再提这些糊涂话了。回头若是让旁人听着,就是我都保不住你。”早就看出她们对那位原少爷的心思,想来真是主仆同心,连看中的男人都是一人。 只是,楚景涟在意的更多是原仲轩的身份和地位吧?眼前这俩婢子,是准备今后做通房跟了那男人?如此积极,若是当真忠心为主子着想,现在会如此挑唆,让已为人妇的自己跟旁的男人离去? 竹云却是不依不饶,前侧了身子就道:“奶奶您今日不是同原爷都说好了吗,难道他不肯带您走?不对呀,昨儿他才说不计较这些,会带您远走高飞的。”急得满脸通红,呼吸亦慌了起来。 却不知,景晨便是在等她这话!心中喜悦,脸上就佯装紧张,小心着就道:“别再提他了,上回我便说过,和他是有缘无分。”说完顿了顿,不等对方开口,复说道:“原是你昨日就同他见过了面啊……”颇有几分恍然的意味。 “是奶奶您说要奴婢去兑换银票,路上才遇着了原爷。” 景晨抢道:“换银票是方便今日去城外,唉……你们俩怎么这般糊涂?”隐含责怪。 “奶奶,您到底怎么了?原爷那般好,您不跟他走,莫不是还真想留在这儿?其实今日您就该如竹云姐姐说的那样,跟原爷见了面就不要再回来的。” 听得竹雨的话,景晨又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息。 竹云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还不容她思考,炕上坐着的主子就开了口,“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今儿居然为了原少爷的几十两银子就出卖我!明知我和大爷才新婚,还安排让他去见我,莫不知这会害了我?”她直起了身,满目失望。 不都是主子自个安排,说要假借难民处脱身,私下去见原少爷,让她们掩护,怎么此刻却都成了自个的不是? 竹云竹雨对视一眼,还迷茫糊涂之际,却听得身后房门被重重推开,青了张脸的大爷跨进房门,愤怒的眼中寒光冷漠,扫过竹云竹雨二人,张口就冲外喊道:“来人!” 竹雨还在不解,竹云却已然反应过来,忙转身望向坐着的女子,却见对方已立起了身,微颤恐惧地站在原地。 她是故意说这番话,为的就是给大爷听? 奶奶要害自己和竹雨? 不、她不是自家姑娘! 竹云方想通彻,耳旁便已然响起了大爷怒不可遏的命令:“这二婢欺上瞒下,诱唆主子,心存不轨,拉出去杖毙!” 若非觉得事有端倪,自己跟过来瞧瞧,还真错过了这番谈话!大爷的怒气从心底一股地窜到了脑门,双拳握紧,居然有人唆使自己妻子同别的男人私奔? “大爷饶命,奶奶、奶奶您救救奴婢!”还在云里雾里的竹雨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满脸泪痕。 深夜唤人,且又是杖毙的命令,整个晴空院里的脚步都乱作了起来。仆妇们匆匆进屋,钳制住竹云竹雨,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大爷要杖毙大奶奶的陪嫁? “这不是我家姑娘,她不……”竹云满眼恨意地望着景晨。 大爷唯恐她们就说出些丢人颜面的话,烦躁地摆手吩咐道:“让她们住嘴,马上拉出去!这等贱婢,我们君府容不得!” 众人只觉大爷怒气冲冲,大奶奶垂首立在旁边,居然都没为她的陪嫁求情一声。察觉屋内气氛不对,紫萍忙张罗着众人拉着嘴中被塞了帕子的竹云竹雨下去施刑。 等众人退出,大爷才步步朝景晨逼近。 ﹍﹍﹍﹍﹍﹍﹍﹍﹍ 谢谢简合玫瑰、晴空萬月的打赏,iwowoi的pk票,以及白迦童鞋的评价票 第二十五章 消疑 垂下脑袋,景晨乱绞了手中素帕,随着大爷越临越近,娇弱纤薄的身子发出不可抑制的颤抖,连眼梢都不敢抬起,只是咬紧了双唇,似犯错被抓的孩子般盈盈立在炕前,不安却又显着无辜。 见状,离她咫尺的大爷轻微叹息,伸手揽过她就在炕上落座。并肩相伴,他语含怜惜道:“今儿,你受委屈了。” 微抬的娇容面色苍白,原本忐忑混着惊惧的眸中闪过欣然,受宠若惊地启唇低问:“您不怪我?”水润黑眸中满满的皆是小心,眸深处尤带晶莹,胭脂泪欲落而止,似雨中海棠,清幽中透着妩媚,令人好不堪怜。 若说早前大爷还有为她瞒着自己偷会情郎的事而存着几分薄怒,此刻听得如此细声柔语,闷忿瞬时消失殆尽,徒留对她的满怀怜爱。同寝同食数日,他难道还看不出妻子的为人?端庄本分,待长辈敬而有礼,对自己体贴备至,便是同他的几房妾室,也不曾刻意刁难过。 这般兰质蕙心的女子,处事谨慎,怎可能真如坊间传言的不守妇道?定是竹云竹雨两贱婢的唆使和陷害,或是外界有人故意抹黑,教她蒙受了冤屈。大爷在门外听得的清晰,心知和那位原爷见面,并不是妻子的本意,而是被近侍算计,连她都是身不由己。 眼前复又回想起粉白茶花丛前,她回绝原仲轩的场景,面无表情,干脆果断;方才她柔婉而坚定的声音:既是嫁进了君府,便自是大爷的人。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这个丈夫! 手腕上的伤痕,许是她挣脱对方表明心志造成的;而断为两半的玉簪,或是有一刀两断的意思吧? 思及此,再次对上那双含着期盼的美眸,大爷重重点了点头,儒笑着就扳过她的肩膀,“你我夫妻,让你受惊,是为夫的失职。”他亦不是不明事理的男人,妻子如此忠诚,他又岂会拘于小节而沉脸质问? 如此无措柔弱的女子,该是捧在掌中疼爱的。若非要执拗过去,等同揭她伤疤,造成彼此尴尬。而怀疑防备,莫过于让对方心寒,继而伤了夫妻情分! 被迫对视的景晨察觉他深邃如墨的眼中含着柔情、夹着信任,隐隐地还带着满意,如此专注且有神,令她心跳徒快。她该庆幸的,庆幸大爷不是暴躁的脾性,庆幸他明辨是非,更庆幸自己没有料错。 景晨征神间,大爷已牵起她的手腕,上翻了衣袖,指腹摩挲着其上的红印,满目心疼。察觉对方有意后缩,锢住了她哑声问道:“可疼?” 他的动作细腻而温柔,如此珍视、如此重视,让景晨呆滞片刻,笑着微微摇首。 大爷望去,似乎很满意她状如痴迷的表情,嘴角微扬,冲外唤道:“来人。” 房门应声而开,紫芝恭敬地福身行礼,“爷有何吩咐?” “去取了活血清淤膏来。”婢女进屋,他没有松开妻子的手,反倒是越显柔意,五指嵌入,二手交握。 这种动作,太过亲密……景晨只觉得心鼓直跳,合了合眼帘,想收回却只觉对方又紧了几分。她便不再有动作,静静地看着大爷从紫芝手里接过膏药,若竹般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挑了乳白色的药物,缓缓涂在自己的红印处,轻抹抚匀。 沁凉的感觉由手腕蔓延至周身,但不知为何,景晨心中却是暖暖的。大爷神态低眉而认真,凑近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搔痒,她只觉得心房处如有什么般汨汨倾入,耳边听得他温醇的叮嘱,“这药极灵,每隔四个时辰抹一次,不除两日便会消去。” 景晨连忙应声,“谢谢爷。” 眨了眨眼,含笑着的玉容让人清楚感觉到她周身的愉悦。似乎少了方才的那些忧虑,烛火下静静坐着的她透着几分无需言喻的明媚,大爷的目光移向妻子搭在几上的另一只手。 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景晨忙摇了摇头,“这手没事。”见他目光不移,只好主动撩起了衣袖,露出段若白玉般荧亮的秀腕。 “可有伤了其他处?” 景晨仍是摇头,规矩道:“谢爷关心,妾身很好。” 被他当场识破,仍旧有些放不开吧?大爷理解她的想法,不想气氛沉闷压抑,便转了话题,“明儿我让祖母再给你安排两个婢子。” 景晨眉宇微动,谨慎中微带不安,低低地反问道:“妾身听说,府里要新招人?” 这话说得含蓄,大爷笑容温和,了然地回道:“祖母将府事都交给了你,待管家选好了自会有人领来见你,若是遇着合眼的,回头我替你向祖母要去。” 老夫人安排的碧婵碧好只知晓尽忠职守,心里的主子并不是大奶奶,仍是将院中动静回禀向荣安居。母亲多心且又……大爷在心中否定。 妻子失了陪嫁,是想培养几个忠心能干的吧?她将来是主母,确该有几个亲近的。方才自己盛怒之下处死了竹云竹雨,此刻想想,毕竟都是自幼伴在她身旁的,心里可会对自己产生怨言? 她的性子温良,即便有意见觉得委屈,仍旧不会当面反驳自己。于人前,总是给丈夫最大的体面,大爷心怀感激,又岂会连妻子想要几个婢子都拒绝? 新进府的婢仆,最易收服。 景晨闻大爷的话直接明了,仍是小觑了他一眼,见对方没有生气,心思才松。她不想身边才除了楚太太的人,复换上几个别有心思的婢子。原先,她的观念中是从未有主动问男人讨要任何这一说,可是目前,确实有这个必要。 合了合眼,景晨突觉,前世男女间相处的守则,许是不再合适。没有家族的重担,没有争相斗艳数不尽的妃嫔,对待丈夫,她不该再如从前般卑微吧? 作为想要魅惑帝王的优秀女子,本分是排忧解扰,令君王欢喜舒畅,而非让他添堵难做。故而,前世她虽进宫三年,却从未向乾帝开口讨人索物过,这也是在后妃如云的六宫中,圣上独爱亲近她的缘故。私下里无论景晨是如何筹谋算计,但面上从不对男人的给予同索要有分毫不满。 眼下主动开口,景晨担心会恼了大爷。 紫芝守在门外,见到紫萍从院外走来,忙下了廊子伴到她身边,低声询问情况。后者抬眼瞅了眼明亮的主卧,摇头回道:“已经咽气了。” 紫芝面色微变,“爷从来都对下宽容,怎么今儿如此发怒?” 鲜活的两条人命,方才还在主卧里伺候,颐指气使地让差使她俩,怎么转眼就没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居然半夜就动了刑? 紫萍忙着要复命,往前两步却忍不住止步,侧首询问:“爷和奶奶都在屋里?” 知她想问什么,紫芝点了头就将屋里的情况描述给她听,愣着好奇道:“大奶奶不知怎么伤到了,爷在给她上药。”她的思想中,大奶奶许是做错什么事惹恼爷被伤着了,而竹云竹雨也因此受了处罚。 紫萍自是同她想到了一处,但傍晚在书房回报奶奶行踪时,大爷心情明显是极好的呀。摇了摇头,提着步子就缓缓走到房门口,敲门回复。 在听得竹云竹雨已经断了气,景晨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是她狠心非置她们死地,实在是容不得! 妻子眨眼低眸,大爷则吩咐紫萍等人备水洗漱。 景晨抬眸,便对上他熠熠如火的目光。 手指不禁抓住了衣角,她的小日子结束了! 美人犹似不安,大爷的手臂怀过她的腰肢,凑前语气颇是郑重地说道:“涟儿,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不知前路有多长,可得如此美妙可心的女子,他不见得总冷落着吧? 她能抵住京都繁华的诱惑,能斩断前尘感情,下定了决心跟自己,大爷自然要好好待她。这种心境,同他从前的任何一个妾室都不同,隐隐地似乎产生了某种对等的心思。 亲事已成,她为此做了努力且付出不少,他又岂能不珍视怜惜她? 听出他的话中深意,景晨双耳微红,心中却彷徨不止。 似乎,她至今都未曾寻到前路。这儿于她,真的会是长久的安身之所吗?虽然目前铲除了身边的隐患,她代嫁的身份得以隐瞒,但是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待到那个时候,君府可能允许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成为府上的主母,会容忍在庄子上长大毫无见识的楚景晨伴在大爷的身侧? 她不敢确定,自古出身地位便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为金氏洗清冤白,整治了楚家,仍旧抹不掉楚景晨十五年来似奴似婢的生活。君老夫人,看重的就是楚家嫡长姑娘的修养同见地,想娶个身世清白的孙媳吧? 可是,真的离开君府,她便了无依靠。 回京都吗? 即便前世她的消逝,真的同当年的德妃有关,可是面对今朝高高在上的太后,还有什么是好争好夺的?前尘往事如梦,从她在君府醒来的那刻起,就再无意义! 景晨突然心生讥讽,凄美而悲哀,她前世的所有,诸如笑话! 她也期盼现世安好,在明在暗时同大爷表明时,心中亦是真的希望能在这府邸安身,从此后相夫教子,过平凡的生活。 可是,她能吗,可以吗? 顶替身份而得来的幸福,不真实不确定,景晨害怕那种如愿后再失去。心中无比矛盾,闻着身前男人淡淡的气息,私心作祟,她蓦然起了个念想,许是能放手一搏! 紫萍紫芝服侍,碧好碧婵帮手,景晨和大爷洗漱换衣后,还未上床,便听得外面传来陌生婢子的急声,“大爷,宋姨娘突然不好了……” 第二十六章 分宠 传话的是宋氏的近侍采儿,听出她话中焦虑,大爷当下就唤她进屋,肃然紧问道:“三姨娘怎么了?” 婢子抬眸,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床边的大奶奶,“回爷的话,姨娘这两日总感到胸闷昏沉,方才从净室出来就突然昏厥,到现在都没醒呢。”眼眸中尽是担忧与急色。 大爷拢了拢身上微敞的衣袍,往前两步就追问:“身子不适,怎的不请大夫?” “姨娘说不过是微恙,不必惊动大爷和奶奶。” 这话,便是顾及主母方进门,怕因小事麻烦惹恼了她。 在大爷心中,宋氏便如解语花,宁愿自个受些委屈,也不想别人替她忧心操劳。她从来都是静静地伴在自己身边,与大姨娘和二姨娘皆不同。忧心如焚,想要提步赶去瞧个究竟,但思及身后的新婚妻子,脚下便万分沉重。 察觉大爷投来的目光中带着犹豫,景晨合了合眼帘。是担忧妾室从主母屋里将爷拉走,以为自己会生气,继而回头为难她?还是说,觉得新婚未有多久便离开新房,不太好意思?知晓他不便开口,景晨上前主动言道:“宋氏身子不好,爷还是过去瞧瞧吧。” 如此温慧大度! 再无迟疑,大爷转身交代紫萍紫芝好生照顾奶奶就寝,便颔首跟着采儿离开。 站在屋中,景晨仍能听到大爷微乱的声音响彻在院中的夜风里,“快去将卢大夫请来!”有力快速的步声远去。 红色喜字罗帐尚未落下,衣轻单薄的景晨端坐在床沿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屋外。紫萍挑了灯芯,走近轻声提醒:“奶奶,都过了亥正,不如先歇息吧?” 景晨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困倦,转而复抬头问道:“可知晓三姨娘现在如何了?” 紫萍二人留守主卧,根本没有踏入旁院的厢房,只能回不知。然许是早有碧婵碧好降等,后有竹云竹雨被杖毙,她们心里对这位新主母都存着十二分的谨慎,紫芝试探道:“奶奶,不如奴婢过去打听个情况?” 爷不回屋,奶奶是否便不就寝了? 新婚的女子总是担忧妾室作祟,宋姨娘平日就颇得大爷宠爱,紫芝在心中暗自猜测,宋姨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也好。” 紫芝正以为猜中主母心思,对方会令自己顺道请大爷回房,却突然听得慢声的轻语,“你且悄悄过去,不准惊动任何人。只待确定宋姨娘平安无事,就回来。” 这话……竟不是催促大爷回来? 征然的目中带着些许惊诧,紫芝不确定地开口:“奶奶,可要奴婢替您向大爷请个安?” “不必了。” 回话中,没有丝毫不悦嫉妒和牵强,宛如发自肺腑般真诚。 便是紫萍,此刻也惊住了,着实看不懂这位新奶奶的心思,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若非期盼大爷回来,又怎会等到现在? 回答她的,只有景晨面无波澜垂首静待的表情。 紫芝离开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折回禀报:“回奶奶话,奴婢去的时候,三姨娘屋外的婆子们都被遣退了,院里很安静,该是没有大碍。”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景晨起身,掀开被窝便躺了进去。 紫萍紫芝相望,大奶奶等的只是三姨娘的平安? 帐中昏暗,景晨压制不住心头的那股思绪:这种伪称抱恙将人唤走争宠的把戏,并不算高明。然而宋氏,那个貌似单纯简良的女子,是真的凑巧还是故意为之? 男人惦记一个女子,从他的表情和神色便能观察出来。景晨知道,那位宋氏,在大爷的心中,有着极重的位置!其实,纯真复又善良的女子,的确很惹人怜惜,她话语间不经意表露出来的无辜同迷茫,最能掳获人心。 若是在阴谋不穷的禁苑内,则会是昙花一现的红颜。然而,男人便最为贪恋这种女子。可惜,没有心计,根本无法生存。稀少而短暂的美人,才让人愈发觉得珍贵。 若是天然率性,景晨是不反感的;若是故意做作,她亦没有资格厌恶,谁都在为未来筹谋努力,凭什么旁人就不成? 眨了眨眼,心中平静异常。或许,她真的不再是过去的端木景晨了,新生的她连思维都在转变。若是从前,出现分她宠爱的女子,必会先下手为强吧?譬如今朝宋氏,她若真是使诈,自己定会教她亲口承认,连同帮她圆谎的众人,皆不会放过! 那个时候,她有目标,必须站到最高处,负起家族的责任,完成她的使命。 因为定远侯府出的皇妃没有后路,转身,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追求,没有必须得拼个你死我亡,只愿本本分分尽好君大奶奶的职责,同寻常深宅妇人一般。 次日醒来,身旁床褥冰凉,景晨睁眸,竟有片刻失神。不为那个男人的温暖怀抱,不为砰然有力的心跳声,亦不为那份清雅冷香,只是不自在,莫名奇妙的怪异。 辰初时分,衣装整洁的大爷回到主卧,凑巧见到从妆匣前起立的妻子,邀她去厅堂用早膳。大姨娘和二姨娘早已候在那,细心体贴的为二人布膳,景晨落座,语气静和地问道:“三姨娘无碍吧?” 大爷清楚妻子并不是责怪宋氏没有过来,而是纯粹关心她身子的情况。晴空院里能有什么事能瞒得了自己?昨儿深夜,她仍旧未寝,打发婢子前来,只为确定宋氏安然,连门房都没有惊动。 她不是那种拈酸吃醋心胸狭小的妇人! 大爷笑了笑,“她没事,但这几日且先让她歇着。” 大爷的吩咐,景晨自然不会有意见,低低地应了声“好”。 左侧的大姨娘余氏瞠目结舌,大奶奶居然这般大度?还记得初日拜见,她当众对自己明赞暗贬的场景。宋氏这般高挑,让婢子将大爷请出主卧,今朝又不来请安,居然就一个“好”字? 她莫不是不知晓大爷这般宠妾的举动,对她一个新主母会有如何的影响? 景晨只是安静地喝着粥,表情同往日无异,似乎周边全然正常。连带着大爷都禁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没有缘由没有解释,她连质问生气都不曾有一分? 景晨却是心中有数,大爷不是个糊涂的人,宠妾压妻的举动不该会有。当众为宋氏说话,必定有原因,而这个理由,他不说许是现在不便,又或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但必定会有交代。 所以,她不急。 再者,由此挑事生非,无外乎宅院失合,不但恼了大爷,便是老夫人大夫人都会不满,其余人便只当瞧长房笑话。 抱着如此心境,以至于在去荣安居的轿中,景晨也未主动开口问话。 与之相反,大爷倒是越发不安,隐隐地还带着心虚。 待等到了老夫人处,又是满堂的人,三夫人的目光沉锐而犀利,直射在景晨身上。后者淡然处之,只当未有发觉,依旧同二夫人和几位姑娘交谈,愣是教她堵地更怒。 “大侄媳,昨儿入夜出了什么事,哭闹尖叫声那般凄惨,连婶婶我那都察着动静了。”三夫人容上好奇,皮笑肉不笑的。 大爷处死大奶奶陪嫁侍婢的事,早就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没有开言相问,偏就是三夫人搁到了台面上来。如此正儿八经,明显就是有意刁难。 谁不知晓,晴空院地处府中央,而三夫人的广源堂却在最东面,如何能让她听到尖叫哭声? 何况,竹云二婢是被塞着帕子处刑的! 老夫人目光威凛,大爷知晓三房是要借此生事舒心,转望向妻子,好奇她的作答。景晨迎上三夫人目光,理所当然地回道:“婢子犯错,处罚常有,三婶何必大惊小怪?只是叨扰了您,是侄媳的不是。我是晚辈,受祖母信任,得以掌管府中诸事,必然就得身先表率,管治好了身边的人,才能教府中旁人信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派主母风范,答得公正合理,既没有慌乱同三夫人争辩,亦含糊而过未将大爷卷进。 老夫人目露欣赏,家里要的就是这样的媳妇! 三夫人吃了瘪,脸色微青,更因众人都明白她是故意为难晚辈,沉默着站了片刻就离去。不久,老夫人遣散了众人,大爷扶着她进屋。 到了里间,老夫人面容严肃,拉过爱孙就问道:“浠儿,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杖毙了你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人,夜晚也没歇在新房?还有,宋氏如何,大半夜的整什么幺蛾子?”提及宋氏,面色不佳。 大爷面色为难,迟疑了才回道:“祖母,妙儿她,有了身孕。” 老夫人目光晶亮,反抓着他的手就问道:“真的?”转念似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你媳妇可知晓?” 后者摇头,今早见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孙儿让卢大夫先瞒着,便是妙儿自己,都未知晓。” “浠哥儿,这个孩子得留着!”老夫人的目中似有晶莹闪烁,颇是动容地说道:“两年里你屋里添了三人,我总盼着能有好消息。其实祖母不说,并不是不知晓,你是担忧你子女今后受苦。” 大爷眼神黯淡,垂下了眼眸。 “这个宋氏,是你自个要纳的。你们感情不浅,她虽是个妾室,生下的是庶子庶女,但终究是我们君家的骨血。” 老夫人说着咽了咽口水,低声复语:“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你媳妇那我去说,涟儿是个明理的孩子,她会理解的。”见到大爷抬头似要开口,忙又抢道:“她是你的正妻,生死都是咱们家的人,你不至于不让她有身子吧?她之后会有嫡子嫡女,让孩子们有个伴,也是桩好事。” 大爷心思微动,妾室可放出去,但妻子是一辈子要留在家里的。妙容……想起她的音容笑语,着实不忍扼杀。 对于子嗣,他的心底,亦是期待的! 回晴空院的路途,景晨没有坐轿,徒步方便更好了解君府概貌。只是才拐弯入西径,却遇着了五爷,她当下心中微骇。 第二十七章 妾室心性 接连几日,景晨总揣测着五爷的心思,如若他知晓了楚景涟的存在,为何迟迟不见动静?此刻拦道,惊诧骇然的同时,更多的反是平静。微退两步,听得身后婢子的吸气声,景晨温而有礼地打过招呼。 五爷目光不移,直勾勾地打量着对方身姿,藤萝缠枝的紫色琼衣,轻罩烟白色的对襟外裳,彩蝶穿花的杏子红云绡裙,腰系殷翠连云花纹的香袋,清香缕缕,浅抹艳装,如此美斯,令人难挪视线。 今朝的感觉,同那日完全不同。 五爷的目光眯紧,明明容貌相似,同样锦衣华服加身,气质却是天壤之别。起初仍旧迷惘寻不得答案的问题,此刻却能下了肯定,眼前伊人必定不是那次在楚府后巷中遇见的那个! 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念念不忘,朝夕思慕,恨不得拥她入怀。五爷不愿亵渎佳人,收敛了放肆的目光,素来急性的他往前作揖,堆笑而亲切地回唤“嫂嫂”。且不管是否有两个楚景涟,他的心境已变,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凭什么任何好处,都得便宜了那个短命鬼? 他不甘心! 察觉到五爷态度的转变,景晨微滞,这般内敛不毛躁的五爷,着实教她意外。原本心想,若是他以楚景涟之事威胁,欲逼迫自己就范,不过费番唇舌糊弄诱哄过去。毕竟没有楚景涟出场,谁能大言指认说自己顶替?然而,他这般晶亮却又透着邪念的目光,望得人浑身发寒,恁地恶心。 紫萍紫芝隐隐地知晓些什么,目光在二人间打转,五爷目光如贼,自家奶奶垂首疏远。微侧相视,紫萍提了胆子提醒,“奶奶?” 景晨抬首,注意到故作斯文的五爷,强忍着厌恶同他告辞远去。 只等拐过了小径,景晨才真的确定,五爷没有强留!不该的,这不正常,诸如五爷那样的男儿,怎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在自认掌了短处的前提下? 五爷确实另有打算,这两日命人埋伏在楚家门口,却总未发现那个和大嫂容貌相似女子的踪迹。伸手摸了摸脖颈中的伤处,仍未结疤,他忍不住扬起唇角,美艳华贵气质脱俗又烈性的女子,值得自己等待和花番心思。这个妇人心思深沉且出手狠辣,他必须一击即中,继续调查楚家掌控秘密才能牵制,教她心甘情愿在自己怀中柔转百媚。 想得心中难耐,五爷舔了舔唇转身复又往西,才提了两步却遇着了三老爷,他忙低首规矩行礼,“父亲。” 三老爷正左右相望,听到儿子唤声,脚步惊止,面露慌色。转瞬才恢复平静,跟着拢了拢衣袍,负手在后道:“是烨儿呀,你怎么在这?”视线别向旁处风景,透着几分不自然。 五爷漫不经心,随口答道:“清早府里散散步。”说着才提了好奇,“咦,都这个时辰了,父亲怎么还在府里?” 三老爷素来听任妻子吩咐,三夫人宠溺儿子,故而这父亲在儿子面前并无多少威严。何况他仅这一独子,原就是疼之爱之,听得五爷反问,三老爷条件反射般地解释:“回府取个东西,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说着匆匆离开。 五爷不疑有他,只闲逛着往前,才拐过碎石小道,便见到正边理头髻珠花边几步回首走来的朱氏。美妇容颜娇美,如朝阳破晓,红润光泽,他急步上前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朱氏正回身望着后面,措不及防遭人此举,轻呼一声便要挣扎。 “好凤儿,居然在这逮着了你。”五爷凑近朱氏,窃香揩油。 听到他的声音,慌乱散去,朱氏推了推五爷就别开脑袋,“逮我?呸,谁不知晓你五爷才刚纳了个美妾,后又闯了嫂子寝屋,满心里都惦记着大奶奶,哪里还记得我是谁?”巧妙地挣脱开来,侧步就到了路旁。 对上她似嗔似怨的眼神,五爷被瘙痒得浑身难受,哪肯放手?缠上去就哄道:“凤儿,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那个什么柳玉,残花败柳,我不过是玩玩她罢了。大嫂强塞给我,我想不要都不成啊。” 似乎对“残花败柳”的言词颇为敏感,朱氏变色,对于五爷的左抚右摸愣是不动,僵着声调道:“五爷是个干净人,我哪里有资格伺候?” 手才滑入朱氏衣内的五爷微顿,赔笑讨好地忙道:“是我嘴笨,我该打。小心肝,咱们这都好几日没见了,不提那些事。”说着抱起了怀中娇人就往旁处的丛林滚去。 女子轻呼一声,跟着讨饶地求道:“现儿不成,等傍晚老地方可好?” “哪有那么多不妥,你忍着点别发出声,便是让人遇着了,知道是五爷我也会识趣退下。” 布帛轻扯的声音传出,紧跟着便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喘息,在晨曦初照的光辉下显得格外突兀。 …… 晴空院的西厢房里,三姨娘宋氏正靠在床上,青丝垂在绣了白兰花的锦被上,对于坐在床边的大姨娘,摇头回道:“姐姐可是误会了,昨夜我是真的不舒服。” 余氏面上堆笑,心中却在讥讽,争了便争了,居然还不肯承认? “我知道,不过昨日举动,全府的人可都看着,爷舍了大奶奶过来相陪,这心里是只有你的。我还听说,卢大夫原已经歇下了,听到传唤还以为是爷身子不爽,披了个袍子就匆匆赶过来。要说这府里,平常谁没个病痛疾疼的,卢大夫可曾出过手?”轻拍了拍宋氏的手,余氏心里又嫉又妒。 闻言,知晓对方当真误会,宋氏急得张口欲要辩解,胸口却涌上恶心,难受地用帕子捂了口就往前微倾。 “哟,妹妹你怎么了?” 没有进食,只是干呕,喝了水便无碍。再次抬头,宋氏面色苍白,余光却注意到门口处的身影,焦色唤道:“大奶奶。”掀着被子就要起身。 听到动静,余氏先露骇色,跟着忙转身低首,福身行礼。 奶奶何时来的,方才自己的话,可是被听着了? 内心越发焦急。 景晨快步走近,未瞧余氏,只按住了宋氏,让她重新躺下,“你身子不好,不便多礼。”语气和善,让人心安,目光却隔着锦被落在她的小腹处,合眼恢复清明。 宋氏言辞小心,生怕惹得主母不快,待后来见对方真心细柔好语才渐渐放开。 景晨关怀了一番才起身离开,路过余氏的时候,驻足轻道:“三姨娘需要静养,大姨娘无事就莫要扰她休息了。” 轻描淡写的话,浓浓的皆是警告! 余氏不敢多想,应了声忙离开宋氏的屋子。 只等屋内恢复平静,宋氏才招了采儿近前,歪头迷茫地问道:“奶奶为何不允姐姐在这陪我?” 采儿瞧了眼门外,想着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大奶奶为人真好,待姨娘您也是实心。” 宋氏颔首,笑了接道:“是啊,并不似姐姐说的那样不待见我。大家处在一个屋檐下,只要我安分守己,爷和奶奶都亏待不了咱们的。” 采儿重重应声,为主子理了理床褥,似想着了什么提醒道:“姨娘今后可要注意了,这担得起您喊姐姐的,只有大奶奶。” “也是,都怪我,以前给唤习惯了。” 回到主卧没多久,大爷便回了院子,呆在书房里至午膳才出来。吃茶后和妻子入内室,让婢子们都候在外面。 景晨正好奇时,大爷便引了她至妆台前。面对大小步一、横列叠起的木匣,她抬首不解地问道:“爷,这是?” “打开。”大爷的嘴角隐有笑意。 景晨依言,匣盖掀起,便被其间的珠宝金银夺了眼球,按序再启,竟全是珠钗环翠,美眸中疑惑更甚。方要开口询问,大爷的朗声就响在耳畔,“我君子浠的妻子,莫不是还要典当嫁资的?” 迎上他的视线,皱眉隐约的不悦间,竟带着几分调侃。细想他话中内容,景晨才猛然意识到,这些名贵首饰,是早前让竹云竹雨去外面当掉的嫁妆!当初为了被人发觉,故意选了非君府名下的当铺,他怎么又赎了回来? 这种行为,有损夫家声誉,更是丢了丈夫的颜面。 她面色微白,目露惊惧,手指无措,低头轻轻地糯声道:“爷,对不起,是妾身欠考虑,处事不妥。”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大爷安抚道:“我没怪你。”对上倏然抬眸惊讶揣了小心的目光,弯笑复道:“你是君府的大奶奶,何至于让你短了银钱?有什么事找管家去库房支钱,别再做这种傻事。” 没有责备,没有斥语,反倒透了几分心疼。 “接济城外的难民,既是打了咱们君府的名号,哪能动了你的嫁妆?”此言,便连眉梢都轻缓了几分。 景晨这才放心。 大爷似是有话要说,却每每欲言又止,几盅茶下来,瞅了眼窗外的骄阳,起身开口言道:“天色正好,去换个衣裳,我带你出府走走。” 原以为不过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言出必行,景晨惊讶后忙颔首。 君府的马车驶在繁闹的街道上,华丽地引人注视,驻足羡慕。换了简便衣装的景晨坐下车厢内,听到外面行人的话语声,表情越发柔美。 她喜欢热闹。 “你好似爱听说书,咱们先去茶楼坐坐。”大爷突然开口。 是因为自己昨日去了茶楼,他便以为自己喜欢了? 景晨心绪转动,欢快地应了声好。 马车停在平城最大的茶楼门口,大爷率先下车,伸手扶向正弯腰的妻子。景晨的纤手搭上,白玉般的娇颜在煦光下明媚展笑,说不出的灿烂,道不尽的惑诱。 二楼雅间的窗户大敞,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倚在窗栏边的宝蓝锦衣男子见着此景,手中动作微滞,头也不回地忙唤道:“方老,她可就是君府的那位大奶奶?” ﹍﹍﹍﹍﹍﹍﹍﹍﹍﹍﹍﹍﹍﹍ 谢谢澄果的十票pk,以及白迦童鞋打赏的平安符 第二十八章 茶楼 锦衣男子身姿颀长挺拔,收了惬意的俊容上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眉宇微肃且专注的神色透着难以遮掩的贵气。低俯的视线紧随丽影,待至她的衣袂消失,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抹的嫣笑,艳而不媚,璀璨生辉。 “东家?” 青衣长袍的中年男子探出窗外,只见到两个尾随的婢子和华盖锦帘带有君府标志的马车,不免迟疑,“瞧这排场,不是君府的三老爷便是大少爷。”注意到旁边少年目光征然,后退了恭敬道:“属下曾见过君府的这位少奶奶,不如出去探探?” 正用杯盖拨弄漂浮茶叶的男子保持着远眺的动作,面无波澜,“去吧。” 须臾,方老进屋,弯身答道:“东家,是君家大爷带着新婚的妻子出来听说书。那个年轻的妇人,便是楚家才出嫁的大姑娘,昨日来银庄方存了两千白银的神秘女子。” “哦?果真是她?”合上杯盖,年轻男子如墨的眼珠似汪深邃的潭水,教人看不出情绪。 方老表情笃定,“楚大姑娘未出阁时多次出府,城里好些人都见过她,因容貌生得极好,总让人印象深刻。昨儿傍晚她带着面纱来庄里存银,我才接过那些银票,就认出了是前几日从咱们当铺上支出的连号票银。 原先还好奇是哪家夫人典当那批名贵首饰,想着该是有急用,却不防才两日就存了起来。若不是今早有人去铺里重金赎回首饰,被我认出是君府的人,是如何都猜不到这些的。” 回话的正是城南宝鉴银庄的方掌柜,神态恭敬地望着千里迢迢而来的主子。 将茶盏搁在旁边的横台上,宝蓝男子饶有兴致地低道:“君府的少奶奶,变卖了嫁妆将这笔巨款存到咱们的钱庄里?有趣、果真有趣。”眼里多了丝玩味,沉敛优雅。 方老垂首沉默。 片刻,自外传来通传声,“窦爷,陆记布庄的陆老板到门口了。” 侧首示意方老回避,待他临至门口时添道:“去查查君家的这位少奶奶。” 方老微滞,颔首应是。 …… 呆在二楼西处的雅间里,景晨为大爷斟茶,相对而坐。大堂热闹,说书人方讲完城里的新鲜事,转而吆声卖起关子,反问磕着瓜子的众人外道间的大事。猜测声此起彼伏,纷纷起哄追问,那说书人便透露称是北地之事。 “提及北地,自然就离不开大富商窦家。却说那位少年家主,年前几番计谋,稳稳妥妥就收服了北地五城七郡的大小管事,这家主之位坐稳,窦夫人便要挑起儿媳妇。” 说书人吃了口茶,手中扇柄指向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这窦家要选主母,谁家姑娘不争着抢着?那窦夫人却是个厉害的,一选就选中了京都大官家的姑娘。听说呀,起先都快要定亲完婚了,结果……” 话才过半,突然不知从哪蹿出个劲装男子,丢了银子就沉道:“说书的,你该回去歇息了!”表情肃然,却是不容反驳。 那说书人瞧着脚边的碎银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这可顶上他好几个月的银钱了。不顾旁人的唏嘘声,立即捡了放到兜里便离开。 茶楼,是商议谈事的好地方,有人嫌外间聒噪出银散场亦不无可能。原被勾了好奇的堂内人吁叹抱怨,终未惹事,杨袖拍衫地先后离开。 见妻子本听得认真,因突然被搅了热闹而微微蹙眉,大爷张口方要说话却听得敲门声,“爷?” 是随从平丘的唤声。 对上景晨的目光,大爷起身轻语:“我出去瞧瞧。” 开了门站到廊子里,平丘近身回话:“爷,奴才方见到陆老板了。” 大爷面色微沉,三叔购进的那批布帛他花了好些心思才退掉,虽说有些损失,可那般量大的货物压在手里,陆老板怕是更焦急吧?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逛起茶楼? 隐约觉得其中不妥,他抬首问道:“可是单独来的?” 平丘点头,紧接着又添道:“不过奴才见他直接进了东边的雅间,许是来见什么人的。” 大爷神色不明,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且安排个人先盯着,若是同三老爷有关,立即通知我。” 景晨喜爱听外界的消息,无论南北大事,在她眼里皆极有意思。突然被打断,难免生出几分郁闷,可等大爷回屋时便恢复了往常神色。二人离开,在城中各处走了走才回府。 每每路过银铺玉行,大爷低垂问她可要添些什么,景晨总是摇头。 出府,似乎只为散心。 大爷却觉得,妻子更多的则是客气。 因为疏远,所以才不会对自己有所要求。这种相处,让他觉得身心怪异,想要更进一步,但每每思及宋氏的事,便觉得难以开口。新婚不过数来日,要身为丈夫的他如何与妻子坦白,说妾室有孕? 终究是打她颜面的事。 公开此事,府中人必会暗里议论指点。 傍晚的时候,荣安居里的谷妈妈亲自来请景晨,说是府里才添了批婢子,请她过目,还称老夫人说了,奶奶看上谁就可安置在身边。 回想起昨夜大爷的话,景晨莞尔轻笑,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曾经,她以为的男人所言所语皆是蜜语柔声,闻之好听却并不可信。故而,对于大爷所允诺的事,她向来未有真正期待。 这瞬,难以否认,她心生惊喜。 终有人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不是敷衍、不是哄言。 带着紫萍紫芝二人过去,亲自观察轻问了几声,最后挑了两个个子颇矮面容稳重的丫头,赐名安浓、安宜。 谷妈妈让二人出列,笑看着大奶奶。 景晨合了合眼,“毕竟是新人,妈妈且辛苦些,教了规矩再送来。” 新婢受训,这是规矩。谷妈妈原就愁着该如何开口,此时大奶奶主动开口,解了她的为难,忙哈腰嬉笑着应声。 入夜,主卧里静谧无声。 宋氏身子娇弱,景晨见大爷不曾明言,但坐在屋里却显然是心不在焉,便主动开口让他过去陪同。 心不在这,留着人并无意义。 若是连这些眼色都没有,最后不过是换得男人的低怨。 妻子如此贤惠,大爷反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顾着妻妾分礼,望着她回道:“妙儿只是个姨娘,有婢子们伺候着便够了。” 景晨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牵强,取了外袍为他披上,“今儿我见她面色不好,病中最为脆弱,爷且当去陪陪宋氏。这夜里若是有个不好,身旁也能有个人。” 自知晓宋氏有孕,大爷满心都是对孩儿的期待,连带着对她的喜爱,更多了几分。想要守在那对母子旁,可理智告诉他,有些行为做不得、不该做。 “爷不必担心妾身,放心去吧。”似乎看出他的矛盾,景晨笑着添道:“妾身是这院里的主母,管那些下人说及什么?今朝既是爷的妻子,自然要为您管理内宅,宋氏体虚若有个差错,回头爷可不是要反怪起我来?”语气渐转轻快,缓了几丝气氛。 大爷便不再推辞,遂心出了主卧。 待等站到门外,廊下的光晕照在脸上,他并未立即提步往西边厢房去,反倒是呆滞了起来。忍不住回首凝视光线渐暗的屋子,在心中自问:她真的不在意? 这般场景,原是他所愿的。妻子大度得体,处处为他着想,这种妇人,何其难得可贵?然此刻,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苦涩,蔓延至唇边,便成了苦笑。 太过知书达理,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多少位置。 突然,大爷很想知道妻子吃醋时的表情,她若是出言挽留自己,那清丽如泓的眸光,又会是如何风情? 夜风拂来,大爷醒然,身后的里间依旧没有动静,他微闷地下了台阶。 次日去给老夫人请安,景晨明显感觉到对方望自己的目光愈发和善了几分。 当然,旁人的有同情、亦有暗笑。 她静静而立,与往日无异。 待等到众人散去,老夫人才握着她的手,亲切道:“浠哥儿待身边的人体贴,宋氏跟了他好一阵子,此时卧病,若冷落了你,莫要介意。”原以为,会见到孙媳哭啼吵闹的场景,却不想如此平静,果真是大家出身。 景晨颔首,“祖母放心,孙媳都明白。” “好孩子。”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老夫人满面慈善,“子浠私下和我说过,你是个可人儿,咱们君府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景晨面容端庄中夹了几分羞笑,看得对方更是满意。 明提暗示,老夫人不过就是叫景晨莫要多心,别闹性子,大爷这几日虽对妾室宠了些,但如何都动摇不了她正妻的位置。 景晨知晓她话中的暗敲,乖巧应是。 初时几日,宋氏身子未稳,大爷连守了好几夜,每回见到妻子眼中总和着歉意。后者却一派从容,笑语如初,反越发教他心虚和好奇。如此平静地过了三天,楚家来人,说是楚太太卧病,思及姑奶奶,请她回府。 听得传话,景晨眸光顿亮。 呵,汪氏终于坐不住了?便就是等她来请! 第二十九章 形势逆转 去荣安居见老夫人得了应允,景晨带着新婢上了回楚家的马车。自她用计将楚景涟藏起来的那刻起,便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养女失踪,汪氏如何能不焦急?那是自认为掌控在手且能为她觅得富贵的养女,听任由她,乖巧柔顺,楚太太定然担忧楚景涟是否会兴起冲动,不顾一切地跟着情郎远走高飞。 寻不到楚景涟,君府这儿,便只能另谋出路。景晨唇角微扬,若自己所料不差,汪氏这次特地请自己回府,必定是恩威并施,欲将自己真正收服。在楚景涟未有消息前,她需要听话的外嫁女。 如此,自己便有说话的立场和分量。 这些时日,景晨早将君楚二府结亲的缘由摸索清楚。起先原是楚太太的娘家汪氏在生意上出了差错,形势严峻,君府适时求娶,楚家立即应允,连在外行商的楚老爷都没有知会,匆匆就办了喜宴。 无声轻叹,后宅有如此妇人,楚老爷竟是还放心在外!怪不得,汪氏能肆无忌惮,想出如此瞒天过海的代嫁计策;怪不得,原配金氏含冤至今,楚府里任由汪氏为猖;怪不得,随便两个恶怒都能欺负这身子的原主! 景晨闭了闭眼,脑中不禁想起那日汪氏的话:楚家只有三位姑娘。 心底难免生出悲哀,这世上,知晓楚景晨存在的,究竟能有几个? 在景晨的记忆里,亲情本就模糊。许是习惯了用利益的目光看待周边的人和事,她总觉得楚家母女的相处并无多少真情。人心复杂,谁都存着私心,会不为自己谋划?骨肉尚且相残,何况汪氏对楚景涟本就只是利用? 敛了神色,景晨睨向身前的二婢,笑着唤道:“安浓。” 圆脸的婢子抬起眼眸,目光拘谨,忙应道:“奴婢在,奶奶有何吩咐?” 景晨便自怀中取出块碧玉滕花的玉佩,递与对方吩咐道:“你取了这玉佩去城外的困民处寻两个人。” 安浓安宜相视,惊讶之色难掩,她们才至大奶奶身边做事,今朝便随她回楚府,心中既忐忑又惊喜。同批进府的婢子或是安置在了外院,或是分配去了厨房洗衣房等地做粗活,独她二人一跃而上,成为君家大院里的一等侍婢,未来主母身前的近侍。至今都想不通,那般多的人中,为何大奶奶会偏挑了自己二人? 此时听得主子下令,均生了种被重视的感觉,激动的同时复又好奇,安浓接过玉佩满目迷茫地望着奶奶。后者低笑轻问:“可还记得昨夜我同你们说过的话?”目光在二人间巡视。 “奴婢记得。”两人低首,齐齐应声。 景晨未笑而艳,“我说过,你们是我选的人,便只能为我办事。”余光注意着二人表情,严声再道:“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对你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是信任,亦是御人的关键! 不知根由,就将她们当做自己人,安浓安宜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先前在谷妈妈处学规矩的时候便知晓这君府规矩甚严,而那日随手几指便决定她们命运的美貌妇人,高高在上、华若桃李的大奶奶,就是今后主宰她们生死的人。 对主子,存着畏惧,亦存着警惕,不成想,对方却如此倾于信任。安浓还不待开口回话,便听得那柔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了解过你们的背景,出身贫苦,卖身为奴都是无奈之举。今后好好为我办事,自亏待不了你们,然若有背叛,也不能怪我不念主仆情分,可懂?” 缓而轻柔的话语,句句撞击在安浓安宜的心上。这个奶奶,并不如表面看着的那般温婉。言下之意,这般明了,哪还会不明白?之前奶奶陪嫁婢子的事,二人均有所耳闻,当下不敢迟疑,先后说着忠心的话。 景晨面色未变,续言道:“我没时间试探你们,选在我身侧,办得好差事,便就是你们的福。” “奴婢们明白。” 景晨便招近安浓,附耳轻语了番才从袖中抽出银票和荷包,“这儿是五百两,你且安置人兑换成碎银分与他们;至于这个荷包,里面有银钱百两,你交予老三和阿图,让他们好好办好我交代的事。” 这么多的银钱……安浓睁大了双眸,奶奶就这般放心,不担心自己卷银私跑吗? “可听清楚了?” 闻言,安浓忙回神,接过后收于怀中,似急于表明忠心般颔首,“奴婢省得,定不会出任何差错。”是了是了,主子方说了解过自己的背景,便就是暗示家里老少皆掌控在她手上,且仍手持着自己的卖身契,如何还会有这般顾虑? 大奶奶早就拿捏准了她们性子,且她都能收服那类暴躁莽夫般的汉子,必然手段非凡。忆起对方提及背叛她后果时的语气,后背都微凉。 能想到这层的,自不止安浓一人。 景晨满意微笑,起先选择这二婢,不为她们的能力,看中的便就是她们的机灵,与谈及为何要卖身为婢时变现出来的耿直同人性。言语间均是自愿赚银两补贴家用,这类有牵挂的人最好掌控。 当然,要她们长久忠于自己,这远远是不够的。 来日方长。 待到街道口时,景晨称有物要婢子去置办,让安浓下了马车,且吩咐届时直接回君府。等到车厢里仅剩她和安宜时,景晨的目光投去,后者就主动开口:“奶奶有何吩咐?”神态间,毕恭毕敬。 “你跟在我身边,同去楚府见太太。”景晨深笑,“你是我身边的,必然有人作陪,须得记得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是。”安宜神色认真。大奶奶不明言,这是要自己揣摩了? 算是考验吗?内心微沉。 汪氏身前的徐妈妈候在大门口,见到马车停下,欢笑着上前热情掀帘,请姑奶奶进府。景晨来到楚太太的居处,后者半躺在软榻上,在婢子的提醒下睁眼,激动地就伸手唤“涟儿”。 众多仆妇在场,景晨极其配合地将手递过去,被后者一把握得紧致。察觉汪氏神态疲倦,气色不佳,知晓她定是因楚景涟心焦而致。内心冷笑,面上却共演着母慈女孝的画面,亲自服侍她喝水。 说了会子话,汪氏才摆手遣退众人,“你们都下去,让我们娘俩说说话。” 自君府带来的仆妇们望向自家大奶奶,景晨自然颔首。楚太太便吩咐起徐妈妈,“可备了茶点,还不下去招呼着?!” “回太太话,早备下了。”徐妈妈哈着腰,嬉笑着请人去吃茶。 屋里的两个近婢亦退了出去。 景晨抽回手,起身站在榻旁,静候下文的模样。不成想,楚太太却复又招了招手,低柔地问道:“你在君府待得如何?” “回太太话,一切安好。只是、只是……”咬了咬唇,景晨似有懦怯的止言。 “只是什么?” 突来的厉声中透着不耐,直将景晨吓的身子微颤,连忙退后了步子。 方坐起的楚太太便眯起了眼睛,仍旧是那个胆小怕是的丫头。念着眼前人还有些用处,忙缓了声,状似亲切地说道:“别怕,你是咱们楚家嫁去做少奶奶的,有什么委屈同我说。” 景晨便似担忧地小觑了她眼,垂首回道:“只是大爷不愿碰我。” “什么?!” 竟是这种情况?成亲都多久了,新郎官不肯圆房,这整的是什么事?! 楚太太才起立复又坐下,极力喘气问道:“到底是为何?” 偏就是让你明白,自己不留君府都不成,偏就是要你好言安抚着自己得继续留下!景晨绞动了手指,咬唇说道:“大爷好似怀疑我不是楚家的姑娘。” “他怀疑你了?!” 这是楚太太意料之外的,她们俩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怎么可能被人识破? 景晨的视线便望向帘后。 汪氏见状,冷不丁就质问:“做什么看里面?” “大姑娘不在?”连眉梢都不敢抬起,卑微至极。 楚太太原就愁着楚景涟的下落,此刻听她问起,心虚地就急回道:“涟儿不在这,莫不是同她有关?”定不能叫这小妮子知晓涟儿失踪,否则她还不得有所持杖,反威胁起自己? 景晨却只是乖乖“哦”了声,抿唇迟疑了许久才说:“君府的五爷,好似见过了大姑娘,那日当面便质问我家里是否有个相似的姐妹。他和大爷是兄弟,许是暗处正查着呢。” 楚太太垂着的手一抖,几上的茶盏险些落地,心跳起伏地厉害,连面色都青白了起来。 君府的人可有怀疑代嫁之事? 心里暗骂眼前人的不中用,连个病秧糊涂的男人都搞不定。转而想起府中后院里关着的金氏,神态蓦然皱紧,不、不能再留在城里,否则早晚得教人查出来! “太太?”景晨上前,举止间格外小心。 汪氏转眸,忙压下脸上思绪,和气地握上她的胳膊,“景儿,你先回君府去,这事我会安排的。”说着抚上她的脸蛋,笑了就别有深意道:“你花些心思,争取和姑爷早日圆房。” “那,那娘……?”似乎特别担心楚太太伤害金氏,景晨收了手从袖中掏出几块金子和些许金钗首饰,弯身放在几面上,嘤嘤央求道:“太太您别为难她,我会听话。” 这些银钱? 楚太太突地生笑,这个楚景晨,倒是不笨,还知晓要讨好自己。将她和景涟对比,方压下的怒气复又燃起,只知晓在外惹是生非,误了自己的事。目光落在眼前娇小柔弱的人儿身上,她指不定比涟儿更好掌控,余光瞄向那些金钗,心生欢喜。 今后提点下,要君府多少钱财没有? 不过顷刻,楚太太心里就转起了念头,当下好言好色地和景晨并坐谈话。直到日落西山,君府的妈妈过来询问,汪氏才母女难分地带病送景晨出了二门。 转身回屋,汪氏便问徐妈妈情况。后者恭敬回话:“竹云两婢子,据说是姑爷杖毙的,和那丫头无关。至于那个近身伺候的婢子,听到老奴打听姑爷待咱们奶奶如何,却是吱唔了半晌,最后塞了个银锞子才回话,称是姑爷最近都宿在了姨娘屋里。” 楚太太微微变色,确定了方才景晨所言属实。既然大爷待她有所怀疑,且君府许已经开始调查,汪氏打了个激灵,忙招过徐妈妈,吩咐道:“去安排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悄悄将金氏送回庄子。” 戌时未尽,楚府院宅灯火通明,汪氏院门声重敲不止,惊动了尚未就寝的人。徐妈妈引了人进屋,满身狼狈的车夫跪在地上,嘴角青紫,惊惧慌道:“太太,马车遭劫,人、人不见了……” ﹍﹍﹍﹍﹍﹍﹍﹍﹍﹍﹍﹍﹍ 谢谢see_an的五十票pk,关于加更,夕心中有数,不会忘记的。 第三十章 坦白孕事 夜幕无声,得到金氏成功脱困的消息,景晨展颜灿笑,终于不再束手缚脚了。解了源于楚府的威胁,接下来,便是君府?这数个夜晚中,她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留、或是离? 君府锁不住她,平城亦困不住她。若是决定远走,又有何难? 便是随意寻个理由出城,故技重施,自然也能顺利消失在众人眼前。何况,手里有个楚景涟,她是入了君家族谱、大爷名义上真正的妻子。自己完全可以走得干干净净,且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岁月。 然此刻,到底在彷徨什么? 拨弄烛芯的手指微动,银簪划过,滚热红泪倾下,瞬间凝在烛身,蜿蜒攀附。景晨合眼,她厌倦了那种孤寂无援、唯她拼搏的生活,曾也幻想过那种普通夫妇的平淡,婆媳姑嫂的家庭,应该会很和睦吧? 前世种种,过眼云烟,她已不愿再去纠缠。原以为今生命运眷顾,给了她个家,可终究抵不过作弄玩笑。 君府,不是久留之地。 且不管金氏是怎样身份,自己出身为何,和楚景涟孪生姐妹的关系事实如铁,无法扭转。君府的大爷,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姐夫。伦理纲常,如何能违? 复睁开美眸,景晨轻叹了声,望着眼前跳曳的烛火出神。 大爷进屋,见到的便是伫立在烛旁呆滞的妻子,明媚旖旎的烛火映在她容颜上,添了几分梦幻与飘渺,却失了往日的机灵与敏感,未有立即转身迎上前。待他步子过去,伊人才垂首,搁下手中银簪,持浅笑低语:“爷回来了?” “嗯。” 大爷轻应了声,在炕前坐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寻话道:“听说你今儿回娘家了?” 景晨颔首,“母亲身感不适,我回府瞧瞧。” 仍是柔言轻语,却失了往日的小心。 大爷自感觉到了妻子的异常,漫不经心的神情中透着几分掩不去的苦恼。未如之前回话开口都事先端量自己神色,话语间竟是随意了些许。心生好奇,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再言道:“方才三婶说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 景晨不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在荣安居里,三夫人竟是又道起那位白姑娘,说话间可是没有顾忌,偏是专挑了大爷幼时与她的事念叨,亲密玩闹等。他是担忧自己胡思乱想,故而才言这话? “爷放心,妾身不是那等无知鲁莽的妇人。” 她不是那种听旁人说两句挑拨下便能生了隔阂防备的女子,什么能信能当真,她心里清楚得很。 大爷释然哂笑,竟是他想多了。 然她方才失神,不为此事,却又是为何? 祖母称是会将宋氏怀孕的事告知她,怎么到今日都没个动静?不免觉得亏欠了妻子,大爷愧疚地言道:“涟儿,这些时日,我冷落了你。”拉过她的手握紧,“今晚我留屋里。” 景晨心跳微速,任由他握着就道:“宋氏仍在病中,爷当怜惜。” “妻妾有别,为夫不是糊涂的人。”这府里下人间总有指点议论,哪能如此教她没了颜面?否则今后掌家处事,威严何在?虽说相处尚短,他却是真真欢喜眼前的她,这个要和自己白首的女子。 或许,祖母说得很对,他亦能同常人一般,娶妻生子。思及此,大爷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涟儿育下的孩儿,定然会有她的风范。思维深入,复又觉得该为她们做些什么,这府里的生意,不该总任由三叔把持着。 他得慢慢将权收回来,不为其他,便为这个通情达理的妻子。 “妾身既入君府,自当同院中姐妹和睦相处,共同服侍爷。”景晨说着微垂了脑袋,“我是主母,如果连容人之度都无,和妾室争风吃醋,岂非教人笑话?妾知夫君心思,唯恐我受委屈丢了颜面,可就是这阖府上下全都瞧着,才不好留下您。” 她盈动的美目抬起,似嗔似娇地咧嘴道:“若是爷今晚真歇在屋里,才坐实了那些言论,说我这主母徒有其表,不过面上功夫,并非真意。此时宋氏未有痊愈,就急急拴了夫君在屋里,岂不更惹闲话?” 大爷表情微滞,不成想妻子的想法如此细致,居然能说出这番复杂的道理。他只是想陪在妻子身边,弥补她关怀她,怎的反倒是成欲要害她?一时间,哭笑不得,他松开掌中小手,无奈地说道:“我便未瞧过你这般妇人,竟是丝毫不介意我守在旁的女子屋里的。” 景晨心生苦涩,她不在意? 哪个女子会乐意,夜夜红烛伴天明,耳闻隔屋笑语声? 身为女儿身,谁不渴望能和丈夫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前世,她亦讨厌那种生活,后/宫佳丽无数,与自己共享夫君。然身居高位,有她的无可奈何和情非得已,必须得摆出雍容大度的脸面,周旋其间,口中说着那通违心背意的言辞,连呼吸都变得麻木。 若是可以,她何其不愿独占夫君? 然此等思想,离经叛道、世俗不容。 景晨连期盼都不敢。 “爷说笑了,妾身怎可能丝毫不介意?” 这话中听,大爷的郁闷微散,不愿教她难做,便同坐复话了番才离开。拐至径道上,复又觉得心生奇妙,为何她总能轻而易举左右自己决定?还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让他察觉不到丝毫牵强。 摇首望向不远处灯火祈望的屋子,大爷复又觉得自己过分。妻子说上那些话,内心许是期盼自己留在的,她的那句“妾身怎可能丝毫不介意?”,语境复杂了些。 他竟是这般不懂妇人的心思! 大爷恼悔了半晌,转身犹豫着是否要回主卧,却又生生止了步子。 此刻回去,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她? …… 短短时日,君府众人皆知晓,老夫人喜欢这新进门的孙媳楚氏。每每请安过后,总会将她留下说私房话。今朝,亦无例外,却又比往日郑重了些。 屋里未有留人。 景晨坐在她身侧的锦杌上,瞧老夫人斟言酌辞的模样,心中暗道怕是要提宋氏的事了。否则,宋氏总有微恙,便更有理由让大爷相陪。于内于外,总教人多话。只是,正妻方进门,妾便有身孕,着实说不过去,她必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孙媳呀。”老夫人终于唤声。 景晨忙应道:“祖母是有事交代吗?”说完乖巧柔顺地开口:“您有什么且明说,孙媳定然遵之。” 遵之? 她知道不久便会有庶子出生,真的还能如此淡然? 老夫人观察了对方神色,犹豫再三终究坦白:“涟儿,你我祖孙,咱们不说那些见外的话。浠哥儿屋里你是主母,旁人谁都得听着你。” “孙媳知晓。” “有个事,祖母要告诉你,你听了且莫要激动。”老夫人不忘安抚,仔细观察着对方表情才续道:“前阵儿宋氏身子不好,着大夫瞧了才知晓,原是有了身子。” 景晨收了笑意,却也未有冷脸,只意外地反问:“祖母,这是真的?” 老夫人不确定她的想法,点了头再道:“涟儿,这事确是咱们君家亏了你。喜宴才过,就传出这种消息,祖母也是过来人,对你不公,你心里必是不舒服的。” 后者却沉默了不语,在对方忐忑地目光下缓缓开口:“祖母,您和大爷是如何想的?” 老夫人面上便起了尴尬,“府里人丁不旺,子浠念着我一把年纪,以孝为先,称是给家里添道欢笑。”说完似怕景晨翻脸吵闹,忙再道:“涟儿,你别担心,今后你生下的孩子,才是子浠的嫡子,咱们君府的继承人。” “祖母严重了。”景晨展了笑意,“孙媳是府里的奶奶,自然有为大爷开枝散叶的职责。宋姨娘有喜,这是好事,我怎么不会?” 知晓她定然仍有疑虑,景晨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老夫人跟前,语尽真诚地说道:“宋氏有了身子,自然得好好照顾着,若能早日为大爷诞下麟儿,孙媳也是做了母亲。” 她神色诚恳,没有丝毫做作牵强。老夫人一生经历了这般多,自能分辨出对方是发自肺腑还是口是心非,紧紧拉着她的手便赞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居然不哭不闹,胸襟如此开阔? “宋氏有孕虽是好事,但涟儿,祖母还是想早些抱到你和浠哥儿的孙儿。”在这年轻的媳妇胳膊年前,老太太竟觉得穷于言辞。如此年纪轻轻,便能这般大体,换做自个当年,都没有如此见解。 这门亲,当真是结对了。身边有这种妇人,子浠便是在外操理生意,也该放心了。 景晨谦辞几声才离去。 大爷便自松和拜寿的四扇屏风后走出,望着已经瞧不见妻子身影的房门,不可思议地说道:“她居然这般平静?” “浠儿,你这媳妇见解颇高。宋氏已然有孕,且咱们都盼着孩子,聪明人怎会在这当头上反驳争执?”老夫人呷了口茶,分析道:“她现在退一步,却教你我对她都心疼欣赏了起来。不比那些无知的妇人,夺宠用计,吵得后宅不宁,最后丢了府里的名声,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大爷却听不进老夫人的话,心里的震惊尚且有余,他是越发看不懂妻子的想法了。 似乎,她从来都是神秘,难以接近触及的。 怎可能连丝毫的嫉妒都没有,常人做不到她这般。楚景涟,她可有真正将自己当成丈夫?! 第三十一章 打算 回到晴空院,景晨寻来宋妈妈,向她公布三姨娘宋氏怀有身孕的消息,嘱咐院里众人悉心照料,不准出任何差错。在里屋坐了片刻,亲自选了几套赤金镶玉的珠钗头面,教安浓收在雪白素锦的缎盒里,至宋氏床前问候。 知晓自己怀孕,宋氏欣喜若狂,隔着玉兰锦被坐直,满眼含笑地垂头抚上小腹,“奶奶是说,婢妾有了大爷的孩子?”神色温良惊喜,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 景晨笑,颔首回道:“自然是真的,卢大夫诊断后回禀给老夫人的,怎会有差?”眨了眨眼,心里诧然,原来宋氏亦不知情。 若换做规矩等级森严的京都官宦大户,妾室抢在主母跟前怀有身孕,那孩子自是留不得的。望着满面欢喜的宋氏,景晨不知是该说她思维简单,还是不懂人情世故,难道她都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自己? 宋氏却未有注意这些,眼露慈爱的抚摸着小腹,唇角含笑,似乎正憧憬着新生命的到来。 这模样,恁地无辜! 若非是当真不明个中利害,便有恃宠而骄的嫌疑。 欣喜过后,宋氏抬眼望向景晨,目光犹是兴奋。 浅笑了笑,景晨侧首,让安浓呈上那素锦缎盒。伸手打开,雪白的盒内一目了然,金辉光耀明晃了人的眼,温言道:“这两套头面,便作为祝福之礼。” 宋氏便推辞道:“奶奶,这个太贵重,使不得。” 景晨却不容她拒绝,教旁边的婢子收了接话道:“你为大爷孕子,是府里的有功之人,这些算什么?”温婉低柔的声音在屋里徐徐传开,“等会,我让宋妈妈再给你添两婢子,你尽管选了顺眼的留下。至于养胎调养饮食等事宜,待问过老夫人和大爷后,叫宋妈妈照顾你。” 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由她安排,让宋氏放心,更不容旁人生闲话。 重要的是,未经自己之手。 宋氏显然被主母的言语感动,极为信任地攀上她的手腕,感激道:“婢妾谢过奶奶。” 景晨只道无碍,与她交代了些旁的话令她好好歇息才离开屋子。方下台阶,便遇到了简装淡抹的二姨娘朱氏,她带了捧着匣子的婢女,该是闻风而来为表恭贺。 淡妆容颜将她的丽质柔美衬得更甚,艳阳光下盈盈玉立,更招人目光。朱氏的美同景晨的艳不一样,前者清新如兰,虽美却似刻意收敛,规矩低眉的神态极尽卑恭;反之,后者华美如花簇牡丹,高调而逼人,似乎天生就该是被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即便面容亲和,仍旧让人仰视。这是深入骨髓的贵美,风情妩媚总在不经意流露,一旦出场,瞬间夺人眼球。 但若只观五官,朱氏则更甚一筹。 然这样的妾室,大爷待她却总不冷不热,并无多少眷恋。等对方福身行了礼,景晨才含笑对话,言谈间观察朱氏神色,倒是不见那种伪善。心中不由惊奇,大爷的三房姨娘中,独她容貌最甚,大姨娘得敬重,三姨娘得怜惜,唯她最不得宠。 年轻女子不甘冷落,尤以貌美更是,这朱氏规矩得异常,令人不免深想。 二姨娘自进屋至出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内间,宋氏正扶着平坦的肚子发笑,眉眼皆是愉悦,轻轻地同婢子开口:“采儿,你说我这腹中的是个男儿还是女孩?” 采儿上前,笑言着回道:“奴婢希望姨娘怀的是龙凤胎,儿女皆全,凑个好字。” 宋氏便娇笑了嗔道:“你倒是贪心。”话毕收了神色,低低道:“盼着能是个女儿便是真好。” “咦,姨娘这是为何?” 宋氏抬眸,“女儿贴心,今后身边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大爷心尖上的人,奶奶待您也宽容,若是生下了为爷诞下长子,今后在老夫人、大夫人跟前说话也体面。”采儿理了理被褥。 心尖上的人? 每每听到这类话,宋氏便觉得心生苦涩。都道是大爷怜她爱她,可又有谁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长子不好为,该由有奶奶所育。” 主子的话中透着几分复杂情绪,采儿愣了愣便劝道:“姨娘您多想了,有身子是好事,怎么反倒愁苦了起来?这生儿生女都不是咱们能猜出的,您该高高兴兴的,否则待爷过来,必怪奴婢伺候不周了。” 知道近侍的好意,宋氏颔首。 采儿便在屋里煨起热茶,嘴中嘀咕道:“姨娘这有了身子,可不同往日,凡事都得注意,再不可饮了那凉茶……”絮絮叨叨的不停。 大姨娘姗姗来迟。 宋氏待她且畏且敬,因对方热情不断,向来与她有些交情。原以为余氏会在朱氏前过来,此时见她至达,很是不解道:“大姨娘来啦?”素日她对自己屋里的事最为关注,宋氏微有郁闷,她怎么会才过来? 听得对方一声“大姨娘”,并不是曾经唤着的“姐姐”,余氏心头闷堵。怀了个孩子,便连称呼都变了,过些时日,眼中还能再有自己?本就满心烦躁,此刻语气更是不佳,懒懒地回道:“妹妹现在可是全府里的贵人,我哪里敢随意叨扰?奶奶上回给的话你也听着了,不允我来妨碍你歇息。” 宋氏表情呆滞,“您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浑然没有察觉,对方是眼底藏着的嫉妒同恼意。 余氏的目光投在对方身上,还不待开口,后者却笑着就拉过她:“您也是来庆贺我的吗?” 如此天真! 大姨娘敛下眸中锋利,咬牙强忍着应道:“可不是?妹妹现在有了孩子,可是晴空院里的第一人,怪不得爷夜夜相守陪伴呢。” 宋氏听出了她话中酸意,忙解释道:“您误会了,卢大夫才禀给老夫人,大爷亦才知晓呢。” 这种话,也便只有宋氏才能信了! 大爷若非早就知情,能置新婚的大奶奶不顾,偏宠你个妾室? 在床旁的圆凳上落座,余氏挤言说道:“好妹妹,你别怪姐姐来得晚了,这几日在屋里总也担心着你,偏就是怕奶奶怪罪,所以不敢来你屋子。若非今儿听得你有喜,连朱氏都过来了,我都不敢登门。” 她语气凝重,宋氏咧嘴笑了就说道:“你太小心了,奶奶为人很好,怎么会莫名为难咱们?” 余氏则欲言又止,最后望向旁边的采儿。 宋氏支退了她,很是迷茫地说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对奶奶那般顾忌?”她不明白,主母和气大度,素来没有刻意为难过谁,知晓自己身体不好,还能主动请大爷过来。 这般好的奶奶,上哪去寻? “不是我对奶奶顾忌,怕是妹妹你要招她顾忌了!”余氏面容焦急,十足的为她着想。 宋氏心里“咯噔”一声,反问道:“这话是何意?” “大爷原本就宠你,之前大爷总守在你屋里,这教她主母的颜面往哪搁?现在更是糟糕,你有了身子,咱们是妾,如何能赶在奶奶之前为大爷生子?” 余氏的话还未说完,宋氏便抢着解释:“奶奶不是那种人,之前大爷过来,也是她允的。” 屋里则响起阵阵叹息,余氏摇头连道:“你进府时日尚且,不懂大家宅院里的事。我跟你说,奶奶劝大爷来陪你,你道是她为了你好?”在对方瞪大的眼眸下,重声就否道:“错!她这是要害你!” 宋氏被她严重的语气吓得面容微变,喃喃道:“奶奶要害我?”匪夷所思。 “可不是?爷留在你屋里,岂非教外人说他冷落正妻、偏宠妾室?咱们君府不说是在平城,便是这整个南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话被传出,是会让人笑话的。便是爷不责怪,老夫人、大夫人又岂能容得?” 余氏的话意真诚,实实地为对方着想,“你瞧瞧,奶奶才过门多久,可这府里上下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大夫人从前待爷屋里人是何态度,你也不是不知。老夫人从不轻易赞赏谁,但咱们奶奶,可不是都将她们收得服服帖帖?莫不说这些,就是爷待她,也是极喜爱的。” 提到最后的话,宋氏的目光就微暗。 她清楚自己得宠的原因,所以更害怕失去。 察觉她有所动容,余氏更顺势添道:“你现在还怀有孩子,大奶奶怕是更容不得你了。”见她张口,似知晓她要说什么,复再道:“咱们这位奶奶高明着,面上功夫哪次做得不是稳稳妥妥?你莫要被表象所蒙蔽了。” 宋氏心潮起伏,再难平静。 …… 膳后不久,荣安居差人过来,安浓进屋通传:“奶奶,云坠姑娘来了。” 云坠是老夫人屋子大丫鬟,原与碧婵二人共同贴身服侍。 她进了屋,规矩地福了身就开口:“大奶奶,老夫人请您过去。”说着目光落在她下身的叠层罗裙上,添道:“老夫人说,请奶奶衣着简便些。”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语,转身便进了屏风后换了身精简素装的衣裳。 虽似素淡,但举止间的气质丝毫不掩,行走间袅袅不失端庄。 老夫人在书房接见,看到婢子引她进来,忙招手笑道:“涟儿,快过来。” 案桌上摆着账本,藏青皮面,厚重密集。 景晨走近,便被老夫人拉至身旁,听得她格外信任的声音响在耳旁:“你瞧瞧,这账上有何不对的?”说着便将手中正翻阅的账本递过。 接者不禁滞了须臾,考验自己? 商家生意,她可从未接触过。 捧着账本,景晨暗自分析,不、这不该是考验,莫不是有意让自己管账? 若有日离开,在外要如何生存?从商虽下,但已不似五十年前般遭人轻视,如果能运作自若,也算是谋生之道。自由意味独立,前世所学无法施展,她得有技傍身。否则依附旁人,总也摆脱不了束缚被动的命运! ﹍﹍﹍﹍﹍﹍﹍﹍﹍﹍﹍ 谢谢晴空萬月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十二章 学习商道 算账查错非景晨所长,看得有些吃力,却掩不住其认真仔细,何处不妥何处有异,皆在心中暗暗记下。老夫人退离书案,绕至旁侧的花梨木交椅前落座,手捧着茶盏抿呷,余光不时观察起对方,见其或思索或皱眉,满意颔首。 首次接触,老夫人未放任何言辞,景晨起先还能勉强看看,待到后面同他行交涉出入的帐录便觉得太难理解。不懂装懂,万事无成!她亦不愿逞强浪费时光,抬眸望向正垂头吹动茶叶的老夫人,上前轻道:“祖母恕罪,孙媳愚钝,未能知晓这帐中错处。” 老夫人便搁下茶盏,神色凝重地复问:“涟儿你出生楚家,素日耳濡目染,难道当真看不出来?” 这话,语调不轻,却似透着几分浅责。 景晨便将账本递过,指着前几页的行字,低声如实答道:“孙媳才瞧了这前方数十页,有几处隐隐觉得不对,想是多支了银子,未曾备注。”说着往后翻了几页,续道:“可这后面却又多了银钱,不属素日营业进账,孙媳这前后算了算,倒是相平,故并不觉得这账有错。” 不过才瞧了盏茶的功夫,便能翻阅这么多,且对细处能记得如此清楚,老夫人早已在心底暗自叫好。然方才观她,并不见拨动算盘,也未有执笔,忍不住好奇问道:“涟儿懂得珠心算?” 景晨微愣,珠算倒是曾听过,这珠心算可是不用算盘在心里算计? 摇了摇头,“回祖母话,孙媳不懂。” 她只是不惯在人前无措迷茫地张罗,尤其是这种场合,故而在心中对照比较了番。景晨心思聪颖,细腻过人,这种事便同从前代掌后/宫众事,各府各所将开销配支交来由她过目,不过是大同小异。 然她亦很明确,自己所知晓的不过表面皮毛,若是深入,自然艰拙。与其夸下海口最后难以圆谎,倒不如虚心受教,老夫人能掌控三房,将君府维持拼搏多年,定然手段非凡,识人精明。 老夫人却只当她是谦虚,方想开口,便听得眼前人面色讷讷又开口:“祖母,这后面的,孙媳实在看不懂。” 神态拘谨,似乎害怕眼前人的责怪与训诫。 老夫人却是咧嘴而笑,拉过景晨让她隔着茶几在对面坐下,不掩欣赏地说道:“涟儿莫要紧张,这账原就无误。” 景晨眸露不解,怔怔地望着对方。 老夫人便将账本摊在二人中间,点了景晨方提到的几处解释道:“各行铺子每月都会抽出定数银两,交到府中银庄库房,不算当月盈余。若下月银钱紧张,便由掌事向府里递帖,而后拨银,供之调剂。待等到年末,才会归于总账,借此衡量掌事功过然后进行赏罚。” 景晨闻之点头,低语道:“这法子好,铺里未有过多银钱,掌柜办事必然越发积极。”向主家递帖拨款,且不说麻烦,便是辜负了东家信赖,亦可能为他行掌事耻笑。 垂下头,景晨指了这账本反问道:“那祖母,这锦布行上月银钱存进银庄,本月按数复作为进项,可是不如人意?” 老夫人慢慢颔首,叹息道:“月初铺子礼出了点琐事。” 景晨见她眉目沉重,便扯开话题道:“若是正常,这账上每月都该要支出笔银钱,那瞧起账来,岂非还要与银庄上的账本相对?” 思维如此之快! 老夫人含笑夸道:“涟儿果真聪明。”说完随口低问:“你娘家楚府,定不似这般,你瞧着陌生也属正常。” 景晨便真诚道:“孙媳瞧着这法才好,就是您每月瞧着辛苦了些。” 此话体贴亦孝顺,老夫人眉开眼笑,忆起初衷,便再问道:“你可知,祖母为何独挑了这本帐与你瞧?” 是啊,景晨不知君府记账方法,定然就本着“收支平衡”的理念。前后对等,未有出错,老夫人为何再三言问,说这账本可有什么不对呢? 景晨摇头。 老夫人的语气中便透了几分感慨,说教道:“这做生意,最忌讳的便是含糊不清和意志不坚。我起先问你这帐中的不妥处,你若是瞧得马虎顺了我的话附和,或者明知无错却不自信,轻易怀疑自己算出的结果,祖母这会便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 原来是这样! 老夫人竟是有意蛊惑,如若景晨急于讨好表现,必然掩去真话,直指帐中有错。但若是被逼相问错在何处,岂非哑口无言?她要是试探自己的秉性与意志。 景晨暗下庆幸,亏得自己不是虚浮之人。原就是陌生的领域,自然不敢有丝毫糊弄的心思。 老夫人对眼前人放了心,便开始循循善诱,拉着她的手指了那文案上的账本,“左处的那叠是我瞧过用朱砂标志过了的,右边的是咱们本城里金银铺和玉行阁里的账本,你且先回去瞧着学习下,该如何行事。 对了,涟儿,我瞧你心慧目明,学习下珠心算定是不难,你且寻子浠去他书房找了书记记。你们年轻人精力好,处事得当精确。不比祖母,年纪大,这才看了半个上午便眼花脑涨,手指连算盘都敲不动了。”至话末,语气越发玩笑轻快了起来。 景晨一一应是,内心异样:老夫人竟是这般快便让自己插手府中生意。 连喝了几口茶,老夫人似乎有些疲倦,歇了会才继续叮嘱:“涟儿,自古虽流传着老话,称咱们商户重利轻别离,可谁知晓咱们的无奈?今后子浠总要奔波在外,府里的事都要你担待,你莫要生了嫌隙。” “祖母说的哪儿话,孙媳不会作他想。”景晨低垂,眼眸似娇似羞。 老夫人便拍起了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娶你过门,我和浠哥儿都是千般欢喜。你懂礼识趣,大方得体,祖母知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要知道,子浠更是疼你的,他身子不好,但先前跟我说要去各城管事间往来。祖母原是不放心,但他说总也得要为你们着想,让你和将来的孩子们有所仰仗。” 景晨闻之,乖巧应声:“孙媳明白爷的苦心。” 心底却不由反问:清早才说了宋氏有孕的事,此番言语,是来安抚人心? “你能懂便最好。”老夫人语露欣慰,“祖母毕竟老了,这府里今后都要你们操劳。子浠若是外出办事,城里有啥事总要有人出面。你娘家楚府亦是商家,倒不担心你不了解,就怕你年纪轻,所以更要尽早着手。趁祖母脑神还清明,能在你身边指点帮衬下,便要辛苦下你。” 一番话,器重又客气。 景晨站起,欠身回道:“祖母放心,孙媳一定努力学习。” 老夫人便连连夸着“好孩子”,拽着她的手复低语念叨了番才放她离去。 安浓安宜各捧着账本,尾随在后。出了荣安居尚未入轿,景晨吩咐二人将账本置在其中,笑着道:“辛苦了。” 来自主子的关怀,令二人受宠若惊。于大奶奶,安浓安宜都是敬畏居多,尤其在她上回那番话后,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她们这种卖身为奴的婢子,等同全家老少的命运都掌控在主人手中,向来是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不忠,唯恐惹怒主子,最后落得不好下场。 此时,高贵寡言的大奶奶,居然这般温和的说她们辛苦。将账本抱回晴空院,原就是她们的指责,主子如此吩咐,却是在体贴自个! 安浓安宜心生暖流,忙屈身回“奶奶严重,奴婢本分”。 景晨微微点了点头,威逼太强,虽能短时征服,却并不是长久之计。早前是拘于时限不得为之,此刻必然要细水长流,教她们渐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仆妇压轿,景晨才提了裙摆欲要跨过,便听得声温儒的“大嫂”。抬头寻望,却是靛青长袍束墨带的二爷自不远处走来,距三四步才颔首作揖,“子臻见过大嫂。” “是二弟呀。”景晨回礼。 二爷觑了眼荣安居的院门,温而有理地话常道:“大嫂方见了祖母出来,她可是午睡醒了?” 景晨便答:“祖母未曾午睡,二弟是来请安的?” 不免微抬了视线,这个时辰?目光触及对方规矩素朴的着装,心生奇异,年轻书生,怎的瞧着这般闷气? “到了考察功课的时候。”二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极不好意思,视线都移了去。 看出他的不自然,回想起上次老夫人待他的严格,景晨忙说道:“二弟且快进去,莫教祖母久等了。” 后者便拱手称是。 跨进青布小轿,婢子下帘,视线消失际,景晨蓦然捕捉到正欲拐进庭院的二爷转身,目光便投向自己周身。来不及再次确认,目光便被挡去,景晨的胳膊搭在旁边的重叠的账本上,蹙眉深思。 回到晴空院,才走进内院,便瞧见走廊下的碧婵碧好正互相推着衣袖,口中不知是嘀咕着什么。左侧安宜见大奶奶要下台阶,便提醒道:“奶奶小心。” 话语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二人,当下纷纷转首,手足慌乱地站立,袖中东西便伴着清脆的破碎声落地,瞬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 谢谢carmel的10票pk和桃花扇,以及辛遗的pk票 第三十三章 后院不宁 缀宝石嵌珍珠的蝴蝶型琉璃大坠掉落,碎片满地,熠阳光下闪闪发亮,银苏尾处鎏金镂空的累丝小铃铛分外精巧,滚落走廊,停在景晨脚边。碧好碧婵忙跪下垂头,双手趴在身前慌声道:“见过奶奶。” 想是心虚,才行了这般大礼吧? 珠白而莹,彩石闪耀,不时折射而来的晶亮夺人眼球,景晨往前两步,目光留在蝴蝶残翅的琉璃片上,低和地笑道:“好好的东西,竟是这样糟蹋了。” 做工精致,巧夺人工,关键集金银、玉石与珍珠琉璃为一体,新颖有趣,是个难得之物。 大奶奶的话中未有质问,亦没有恼意,徒留对美好事物遭毁的惋惜与感叹。碧好碧婵连脑袋都不敢抬下,只自责地连连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她俩本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府里谁见着都客气几分,原被拨来伺候大奶奶,想着在未来主母身旁当差,前程自也极好。然不防,才过数日,便被降了等级成为二等侍婢,这在整个君府里可不稀罕,心头难免委屈。 景晨自能猜到这些,何况贬了她们,换上才进府的新婢伺候,于她们来说更可谓是侮辱。虽说明白这个理,但景晨绝对不可能委屈自己,强抬高她们。有错当罚,是为权者,再者亦是大爷下的令,与自己又有何干? “多漂亮的坠子,就这么砸了。”轻柔柔的话语,却教闻者越发心虚惶恐。 如此华贵亮丽的琉璃蝴蝶,该是哪个主子赏的吧? 忆起方才二人你推我往的场景,景晨合眼,走近对沉默着的碧好碧婵叹息道:“倒真是素来委屈了你俩,回头我同老夫人提了,让你们重回荣安居当差。”说着就越过二人,往内室走去。 闻声而来的紫芝忙抢前开门,余光不由打量起跪着的人。 碧好和碧婵面色惨白,匍匐着转身就冲那抹直挺纤细的身影求道:“大奶奶,请您不要赶奴等离开……” 景晨并未转身,径自入内。 “将账本都搁到左边的次间,收拾下我等会就过去。” 安浓安宜得了指令,立即屈身退下。 紫芝便斟了热茶随旁伺候。 隔着轻薄的门帘,依稀能见到门外跪着的两个身影,有低泣似抽噎的声音传入。景晨若无其事的抿茶,没有深究那坠子从何而得,亦未主动打听,似乎只是小事一桩,连处置都不会有。 如此惬意的姿态,紫芝观之迷惘。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同吹拨茶叶的嘘声,须臾,安浓安宜进屋回禀又退下。景晨斜靠在蹙绣桃花椅枕上,雍容中透着风华,目光微眯,似是养神。 紫芝便时不时地望向门外,她和紫萍幼时亦在荣安居当差,与碧好二人有些交往。若非后来大老爷屋里出了那事,大夫人刺激过度对大爷……老夫人亦不会为晴空院换人。 隐约的依稀有女子认错求饶的声音响在耳旁。 大奶奶没有出言,却也未往隔间去翻账,必然是有所在意,想要处理的。 进了晴空院的门,便是大爷和奶奶的人。且不说回荣安居可还有居身之所,偏是老夫人处亦不好交代。紫芝替她们着急,犹豫半晌提了裙摆就跪在炕前,求情道:“奶奶开恩,恕了碧好和碧婵吧。” 微憩的人缓缓睁开美目,似有惊讶地俯视着脚边,不疾不徐地说道:“又没做错事,跪下做什么?起来。” 声音不大,却自有威慑的力量。 紫芝连辩解的话都敢多言便起了身,前倾言道:“奶奶,大姨娘来向您请安。” 景晨便觑了眼她,不动神色的探究,院里的人团结帮衬是好事,却也有不佳的影响。若全心全意为主子办事,自是乐见的场景;可如果几人犯错有难,旁人为她们善后,那错者终是不知悔改。 “哦?何时来的?” “回奶奶话,您才出院子就到的。大姨娘还玩笑着和奴婢们说了会子话,称来的可是不巧,想伺候奶奶都错过了时候。当时大爷还在书房,奴婢和紫萍伺候着,碧好她们则陪着大姨娘。” 景晨便不禁正视起紫芝,原道她亦是个婉转、巧心思的人儿。没有明着为碧婵等脱罪,便只是主动告知自己好奇之事。她是想自己分析,强调是大姨娘到来,而并非她们主动去谄媚哪个主子? 景晨没有反应,只问道:“爷可是仍在书房?” 若还在院子里,这儿的动静怕是又惊动了他。 察觉主子眉头微蹙,紫芝摇头,恭敬地答道:“方才平丘从外进来,神色急急地回禀了番,爷便与他出府去了。”顿了顿,添道:“不久前二姑娘过来,似是要寻奶奶商议下月祭祖的事,候了会您未归,便唤了紫萍姐过去帮忙,称是先准备着些,待之后一并给您过目。” 二姑娘张罗祭祖的事? 这等大事,老夫人却是放到一未出阁的姑子手上? 不禁想起上回宋妈妈说二姑娘能言多干,八岁起就与大姑娘共理府事,这几年独自安排,妥当精明。老夫人格外倚重,府里很多事都交由她置办。景晨倒是好奇,按理说耿氏是大夫人,老夫人又这般偏爱大爷,怎么不见她打理府事的?便是将家权给了自己,仍旧是让二夫人辅佐,着实怪异。 不过,这倒是能看出,老夫人待三夫人虽表面慈祥和蔼,但丝毫不给实权。 “我知晓了。”想来,回头她还得去趟二姑娘的汀兰阁。 紫芝的目光便又投向门外。 “去让她们起身,跪在门口像什么话?”景晨轻言轻语。 紫芝更见好奇,“奶奶您不怪她们了?” 景晨则好笑出声,“这东西是她们自个的,摔了砸了我不过就叹了声可惜,何时责怪过了?你且让她们退下,否则旁人瞧了,还以为我这主母如何严厉、不通人情呢?”这话到后面,便越提高了音调。 紫芝拿捏不准主子心思,却仍不忘为她们问上一声:“奶奶,那老夫人处……” “你倒是个热心的。”景晨笑着望她,眉目温和。 “奴婢多嘴。” 摆了摆手,景晨懒懒轻道:“出去吧。” 在外跪了未有多久,却觉得这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碧好碧婵听得内室传出奶奶允起身的吩咐,面色仍旧不敢有丝毫放缓。泪痕密布的容颜上透着懊悔,碧婵手心里都起了热汗,待瞧见紫芝掀帘走出,还不等展颜复又听得里间的人淡淡的语音传来,“你们原就是祖母屋里的人,不比新进府的,不熟悉规矩礼仪,切莫再有下次!” 居然就这般饶过了她们? 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奶奶自过门至现在,从来都是治家甚严。跟前哪个婢子犯了错,能够轻饶的? 紫芝的内心不由更亲和了几分。 碧好碧婵相视而望,最后垂头。大奶奶这话,却也是警告!先提及老夫人,暗示这是念及长者,没有追究不过是她的孝顺,而后文提及新婢才是当真厉害的。 如若再犯,便是要送至引教妈妈处学规矩了! 二人心里共有一个念想:这个大奶奶,果真是个人物。 隔着门帘福身谢了恩,才用帕子抹了眼泪退下。 紫芝便候在门外,心中揣度,大奶奶即便不问,但心底都是极清楚的吧? 景晨歇了会,想要去书房寻本关于珠心算的书籍,但又觉得大爷不在有些不妥,他好似待书房特别在意,平常都不允人进出。起身转至隔壁的次间,翻阅起老夫人标记过的账本。 她看得仔细,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然景晨却并不觉得疲累,反倒是越发起了兴致,觉得这个行业,并不似从前外人诉说奸诈耍阴。不得不承认,君府的生意能做得这般大,声誉和诚心真的格外重要。便是有些交易,是本铺主动提出想撤约,但都会给对方或多或少的弥补,不影响今后再次合作。许是老夫人有意让自己学习了解,账目旁都特地注解了小字交代。 正看得兴致颇浓时,紫芝通传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奶奶,二姨娘来了。” 朱氏?那个华美却又低调的女子。 景晨总觉得她不似表面般简单,可她偏就是规规矩矩、甚为守礼,教人挑不出错。朱氏没有大姨娘暗下谋划存心惹是生非的念头,亦不似三姨娘般娇弱让人见之就心生怜惜。在自己跟前,向来不殷勤亦不笨拙,很会藏匿内心想法;在大爷跟前,也不会媚眼流波故意引人注目,争宠算计。 平淡似深潭中的碧水,积滞而不流动,墨守成规的令人忽视。 此刻主动过来,却是何意? 让人请进来,景晨自案桌前坐起,瞧着对方毕恭毕敬的行礼请安,听她格外谨慎的声音在屋里流传,“婢妾特地过来伺候奶奶,随侍在旁。”说着似担忧对方多想,敛目添道:“这是婢妾的职责,还请奶奶莫要嫌弃。” 规矩并不是今朝才有,早前就交代过不必让她们时时留侍,怎的朱氏此刻就突然起了这层心思? 景晨仔细端倪了她许久,最后转眸,望向桌上的那叠账本。 来的如此之巧? 第三十四章 怯于亲近 三位姨娘中,独朱氏给人的印象最为浅淡。景晨听说过,未大婚前,大爷每月去她屋里的次数便寥寥无几,她却从未抱怨生过任何不满。卑恭至极,亦不同余氏、宋氏亲近,只静静地生活在府中的某处。 没有交集、没有动静的女子,存在感极低,却往往最不该是能忽视的对象。 朱氏想留,便让她留。 景晨与她说了会话便重新坐回桌案前,取了空白的簿本做记录,学习老夫人的处事方法。朱氏未曾主动靠近,总保持着距离,只是目光时不时地瞟去,待察觉到清风卷起的珠帘作响,那账簿页面“沙沙”不停翻动,便急急轻步走至红棱雕花长窗前,半掩窗扇。 每隔个时刻,景晨手旁的茶盏便会换上热茶,朱氏服侍地尽心,并未有发出半分干扰的动静。 这种女子,善解人意并不似无趣呆闷之人,可是红袖添香的佳选。 大爷怎的会不愿亲近? 老夫人给的账簿皆是有关金钗玉环等账目,数额颇大,起伏亦不小。因为初次上手,临走前景晨还讨要了前几个月的账簿,这样对比助于学习。她无师自通的能力向来极强,虽说后面的复杂看不通彻,但基本的交易银钱往来并不费力。 年轻女子心性难免浮躁,朱氏没有想到大奶奶竟是能半个下午都没有起身,总是低眉专注,默记书写。察觉对方有些疲倦,便走至西墙处的核桃木剑腿平头案前,白皙娇嫩的手打开藏香料雕桃花的黑漆小盒,目光触及旁边的金珐琅九桃薰炉,方欲将香块放入,便听得微倦的声吟传来:“不必焚香。” 朱氏转身,瞬时就对上案前目光熠熠的景晨,轻语着解释道:“奶奶,焚香提神。” 景晨莞尔,言辞淡淡地回道:“香味弥漫,蛊人心智。”话中,竟是带着浓浓的惆怅。 大奶奶的语气……可是有意的? 朱氏忙合上盒盖,提步往前便低头说道:“婢妾只是见奶奶忙了许久,许是该歇会了。”眸带不安地觑去,“奶奶可是饿了,婢妾吩咐人送些点心来吧?” 景晨微微摇头,“不必了。” 朱氏的身子便不知不觉接近了些,触及景晨自作笔录的行字间,笑了就说道:“奶奶的字写得真好。” “你读过书?” 豢养以待赠人的女子有很多种,或是从小调教,亦或是临时挑选。景晨不知晓朱氏的过去到底如何,此刻见她能认字,自是反射般询问。说到底,大爷的三房妾室,唯有大姨娘余氏身世清白,虽说为小家碧玉,但比朱氏和宋氏到底高了一等。 “回奶奶话,婢妾幼时祖父曾教过些许。” “哦?”景晨眸光微亮,女子无才便是德,朱氏幼年学文识字,想是有些出身。此刻沦落至被你赠我送的美妾,亦不知是如何心境了。 不知为何,景晨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瞅得有些乏累,索性就搁下了手中的细笔,端起银白点朱流霞的茶盏,景晨呷了口便问道:“可知自己是哪里人?” 却是同她话起了家常。 朱氏倒是未有惊讶,平静地启唇回道:“婢妾祖籍京都。” “京都……可是繁华。”景晨语气复杂。 那是锢了她一生的地方。 朱氏则以为奶奶是未有去过,故而才心生憧憬,便接话道:“不怕奶奶笑话,婢妾亦从未进过京。” 景晨微讶,片刻才恢复常色。是了是了,她过去也必是个颠沛流离的可怜人。忆起京都,总难忘曾经在定远侯府芳华园里的岁月。 犹记得那年冬日,白雪纷飞,她费尽心思欲要逃离,最后却失去了至亲。 唯此,天地间独她一人,再无依仗。 那是她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同命运挣扎,也是上辈子所为中最后悔的事! 可饶是端木侯府冷漠无情,然她的记忆却独独全留在那儿,入宫后的记忆零碎不堪,沉重地令她喘不过气,亦不愿触及。站起身走至窗前,推开往外,敞阔的天地间,翠绿枝头,嫣红缀紫,好不繁华热闹。 “你且先回去吧。” 似乎感觉到了景晨身上的冷肃,朱氏颔首退下。 今日且已相陪,足够。 葱白的纤指搭在红漆窗栏上,景晨的唇角浮现冷嘲。原来印在她记忆深处的,仍然还是那个欲离不得而反对自己逼迫无情的定远侯府。眨了眨眼,有恨有怨、有悲有哀,却又真真舍弃不了! 后/宫中没有了自己,端木家族可还有再将女儿送进禁苑? 便是心底,竟是隐隐仍有着不甘,那个生她养她育她毁她的地方,让她们十八个姐妹不惜生命自相残杀的家族,早就深深倾入内心,成为她灵魂的牢笼。 圆润粉白的秀指用力,在红漆木栏上留下浅浅刮痕。纵使景晨再不愿接受承认,然那已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端木家族,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因谋反之罪而被新帝株连九族。 凄美的笑容绽放,透着无比的悲痛。 后世若此,她的所有俨然笑话。 大爷回屋,听闻妻子在次间里看了整个下午的账本,忙提步走了过去。推开房门,入目的便是素装婀娜的身影半倚在窗前,低挽起的松髻发丝被风卷动,绕在她纤白的颈中,缱绻缠绕。那侧立的佳影不知为何,偏就是给人种寂寥的感觉,专注深邃的让人步子生沉。 桌案上的账簿仍在翻页,晚风尤带凉意。 她却好似贪简的女孩,如此单薄,任由清风拂动。 想什么能这般痴迷?浑然没了素日的灵敏。 许是惧于这种静谧,大爷刻意重声地走上前,含笑而柔地唤道:“涟儿。” 因动静回神的景晨转首,却因他的称呼而僵在原处。 这个称谓,提醒着她:自己只是替身! 前世眼见就得的名分,莫名失去;今生,可能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幻想? 不做楚景涟的替身,亦不做楚景晨的替身。 却又贪图现时的安稳。 眸尾处讥讽一闪而过,痴人说梦,她便不该有这等起念。命运、人生,何曾眷恋过自己? 妻子的神情掩得极快,却仍被总细盯着她的大爷察觉,心口微滞。她的讥讽,可是在暗嘲自己?回想起清晨在荣安居帘后听着的谈话,她总是这般贤惠大度,无欲无求般的自处着。 直至这刻,大爷终于想通了几日来缠绕在他心头的疑惑:他的妻子不是无波无澜,而是从不曾表现在他的面前。 譬如方才,她倚在窗边深思的场景,那眉宇间哀愁难遮的表情,是他面前从未有过,亦不曾会有的。大爷不知晓妻子在那站了多久,猜不透她的心思,甚至不敢确定对方如此芳态,是否因为宋氏有孕的消息。 心底生出莫名的无奈。 景晨被他盯得心中不自在,身子却慢慢迎近,惯常的柔语响起:“爷回府了?可要换身衣裳,许是不久祖母处就该传饭了。” 永远不变的声调与内容。 大爷不答反问,转走至案桌前,盯着上方的隽秀小字,蓦然观察起妻子,最终含笑道:“想不到你的字写得如此雅美,幼年练过书法吧?”笔锋成熟,不似短时内能够练出的。 景晨答得模棱两可,“早前学了段时日,妾字陋文浅,让爷笑话了。” “你太谦虚。” 大爷便拿起簿子前后翻阅,不时抬眸觑向妻子,目露欣赏,“这种累积法,是谁教你的?” 景晨便有些不好意思,低回道:“妾身贪懒,省事寻简自己琢磨的。” “倒是极好。”低头,复又继续往下。 很多都是君府处事的手法,下面便是她自己引申的想法,许是因为她惯常的谨慎,旁边都注明的因由及可能带来的效应。若是遇着太过新意的点子,她旁边则小小点了个疑问,似乎便是等待长者审查。 小半日的成果,并未有多少,却字字精简,透彻新颖,令人深想或暗赞。明明从前亦曾遇到过诸类麻烦困处,也曾捉摸过法子,但她总能从独特的角度出发,让人生出恍然的心境。 她的思维、分析,别具一新! 这种赞赏的目光,景晨并不陌生,甚至早已勾不起任何涟漪。还未完全从方才的沉凝中走出,她亦没有想要说明的欲想,故只静静地立在原处。 屋里光线不足,她轻声点燃了灯烛。 橘黄色的烛光跳曳,大爷复又查看起摊在身前的账本,有她用朱砂小心点明的地方,便格外用心。起初老夫人提出让妻子帮着打理这些,大爷原未有抱多少希望,现在才真发觉果真是低看了她。 这妇人不止府事有方,便连这等大事,亦格外有天赋。 “妾身若有不对,还请爷能指出。” 大爷便招她近身,拉过她说道:“晚时咱们再谈这账事,你自己莫要累着了。” “是。” 妻子如此平静,大爷不知怎么就觉得自惭形愧,内心起了陌生的的感流,格外难耐,竟是觉得心虚,缓缓就松了对方。 最终,还是外面婢子提醒该去荣安居用晚膳,才解了这份尴尬。 大爷却莫名察觉到一点:对自己的触碰,妻子好似并不欢喜。没有理由没有前兆的,就是生了这种念头,以致于他后来想伸手,却总僵在了空中。 如此莫名其妙,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怎的就怯于亲近了? ﹍﹍﹍﹍﹍﹍﹍﹍﹍﹍﹍﹍﹍ 推荐《玉堂娇》作者卫幽重出古言江湖,新书[bookid=2229026,bookname=《佳媳》] 简介:婚嫁成局,她是最凶险的棋子。前途是死路,还是生门?顾明萱决意用两世智慧去赌一把。 第三十五章 夜宿书房 到了荣安居外,下轿进院。门廊外燃着明亮的灯笼,但落射脚下,光线仍是微暗。大爷提步跨上,似想起什么般转首轻拉过妻子的手,低声提醒道:“小心台阶。” 景晨的手则微微挣了挣,细语地答道:“谢爷的关心,妾身能看清。” 大爷周身便又漫上那种磨人的无力感,慢慢松开掌心,任由她抽离。转望向笑语不断的主卧,复又在心底寻了个理由:因是人前,她才闪躲的吧? 景晨显然没有那般多想法,静静地跟在大爷身旁进了屋。伴着婢子“大爷和大奶奶来了”的通传声,才进门就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老夫人着了件茶褐寿字纹的褙子,头戴深紫色抹额,梳着简单的发髻,鬓角处银丝外露,正笑盈盈地坐在摆了梅花式填漆小几的炕上。大夫人同二夫人围在她周边,不远处站着的二姑娘与三姑娘亦有说有笑,着了桃粉色褙子的婢女在旁续茶,屋内气氛热闹喜庆。 景晨同大爷上前向众人请安,两位姑娘同她们见礼。老夫人眉梢带笑,乐着唤了声“浠哥儿”便说道:“方才你表婶派人传信回来,称是明早就该进城了。” 大爷温和而笑,似乎并未有多少激动,只答道:“祖母您记挂着表婶,可是给盼着了。” “是啊,终于要见着了。”老夫人转首吩咐:“老二媳妇,明日午膳就摆在我这,记得让厨子多添些菜。对了,琦丫头最爱那道符离集烧鸡和冰糖湘莲,还有,不能给忘了水晶肴蹄……” 二夫人自是应话:“母亲放心,儿媳都记着呢。” 大夫人别开视线,漠然无声。 “烨儿,不准再提那事,若教老夫人知晓了,小心扒了你的皮!” 人还未至跟前,那尖薄的声音便从院外传来,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屋内人不禁都沉色望去,伴着紫团簇的帘子掀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便是三夫人扯着五爷胳膊进屋的场景。 三夫人梳着高高的牡丹髻,斜插了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点翠南珠的金簪,大红色刻丝及膝窄袖褙子,转首面向大家时目光微斜,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五爷着了红褐色圆福字长袍,面色愁苦,颇有些不情愿地往前挪进。 老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训斥儿子,偏得跑到这荣安居的院子来?方才的喜气微散,端过茶盏便小饮了口。 二人请安,老夫人面上总是给足面子,往后瞅了眼问道:“老三还没回府?” “店里忙了些,母亲您是知晓的,各行各铺的掌柜每晚都要回话。”这话中,便有意诉着她家丈夫如何辛苦等意味。 三房张扬,景晨是知晓的,一如五爷的荒唐嚣张。 “哟,大侄媳,听说你今儿开始看帐了?”说着不待她接话,三夫人便拖长了音续道:“你年纪轻,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 “对的,嫂嫂,母亲总也帮我父亲管账。”五爷积极地蹿到三夫人身前,满目晶亮地盯着身前的人儿。 屋里的气氛便略僵了起来。 大爷上前拽住妻子的纤腕,含笑客气地冲对方说道:“劳三婶费心,您辅助三叔已是辛苦。涟儿有何不懂的,小侄自会说解,不敢劳烦婶婶。”半侧了身挡住某人的目光,带着景晨移至旁处。 老夫人心里憋得气怒,最后换上平常的语调随意问道:“方才嚷着是何事,倒说得我要为难了小五似的。” “祖母。”五爷顺势走上前,讨好般言道:“孙儿想问您讨个人。” 众人难免侧目,这可是又看中了哪个婢子? “烨儿,休得开口!”三夫人厉声怒斥,上前扯过儿子就骂道:“你屋里的人还少?再添下去还不得比过了你大哥?!” 大爷面色蓦沉。 这是含沙射影地说责起了自个?因为前几日逼得他们还上了那批银两,失了好处,故而才借此发泄吧? 老夫人的面色越发不好。 “烨哥儿院子里人原就不少,我家浠儿屋里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妻妾。”总沉默着的大夫人突然开口,眸带轻蔑地往三夫人处瞟去。 后者面色煞白,未有料到她会如此不留颜面。 老夫人便拉过了五爷,低声询问:“烨儿是想要谁?” 五爷方张口,三夫人便抢了话说道:“母亲,媳妇知晓您疼爱烨儿,只是这婢子咱真不用添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瞅向大爷,怪调道:“烨儿毕竟不比大侄子矜贵,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 这话中,浓浓的皆是酸意,暗带嘲讽。 景晨只感觉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渐重,目光微抬了望向大爷,后者面无波澜,顷刻才松开。 门外有人禀传晚膳已然备好。 老夫人便率先起身,带着众人去厅堂。 三姑娘君宛乔语气天真地说道:“咦,二哥哥还没来呢。” “没几个月就秋闱了,连基本的文章都没记熟,让他在清晖院里自己用。”老夫人语气严厉,三姑娘忙住了口。 景晨则忆起下午在院外遇着二爷的场景。 饭后,老夫人低问起景晨账目看得如何,可有难处等等。景晨只道才方接触,看的慢得过些时日来一并请教。大爷打量着烛光下丽容秀眉的妻子,突然记起方才三婶的话中暗指自己妾室众多,缓缓就垂下了脑袋。 回到晴空院,一改先前去书房的举动,大爷径自跟了妻子进卧室。 景晨转首,望着丈夫方欲开口,大爷则先道:“我不去宋氏那。” 闻者敛色改言:“妾身唤婢子来服侍爷。”说完福了福身又道:“祖母交代的账目还未看完。” 话中意思,何其明了? 大爷面色微愣,终是颔首,心底却漫上失落。 她真的在避开自己,而他却不愿亦不曾想以丈夫身份强留了要她。 烛火滴落,合上手中的珠心算籍,大爷目光有些迷离。本是想亲手教她,与她讲解,对方却好似从未想过倚仗自己。她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所应变的态度,令他望而止步。 大爷甚至不明,如她这般的女子,什么时候才会是需要自己?亦或是,他能给她些什么? 紫萍进屋换茶。 “我平日在书房,你们奶奶都做些什么?” 紫萍微有诧异,跟在大爷身边这般久,她还是头次听主子询问妇人之事。即便是宋姨娘,也未见他如何关注过她的举动。爷在书房办事,奶奶烛下等候,不是最寻常不过的现象吗? 思及此,难免觉得惊讶,从前即使非繁忙期,爷每晚也都要在书房呆上好些时辰,今日怎么这般早就回了屋子?想到隔壁通亮的次间,不由觑了眼主子,是想特地来陪大奶奶的吧? “奶奶常看话本。” 大爷显然吃惊,那般端庄得体的妻子,读话本趣事? “去拿来我瞧瞧。” 紫萍福身应至内室的小箱前,取了好几本过来。大爷翻阅,不过是街坊里那些陈年旧事,或是各地过去的琐事,眉头微微缩紧,她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喜欢这些? 紫萍见大爷神色凝重,默声便欲退下。 大爷却站了起身,放下手中之物,理袖道:“收起来吧,这几上的书待奶奶回来交予她,今晚我宿在书房。” 紫萍满面疑惑,铺子里又出了什么大事吗? 大爷跨出门槛,瞟了眼隔壁的屋子,侧首吩咐道:“别让你们奶奶太晚睡。” “是。” 转至书房,大爷在书案前坐了许久都难定心,起身来回踱步,连自己都觉得匪夷了起来。那是他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妻子,怎的就生了种不能近碰的心理?夫妇伦常,天经地义。还记得初次共枕时她小心主动的触碰,大爷心涌悔意。 妙儿有孕的事,她必然是伤心的。 连续几日留在宋氏屋里,他眼前总浮现着她的颦笑,想象着她独眠的场景。于是方才,大爷都能料到她必然又会贤惠地以宋氏有喜将自己推出新房,故而才抢先开了口。 妻子虽未表露些什么,但大爷看得出,自己的留下,让她紧张了。 他曾以为男女之事,便是水到渠成,且如此名正言顺,有何好尴尬的?若自己不来书房,难道她就可以彻夜不回房? 大爷只是不愿妻子隐忍着接受自己。 约莫亥初,景晨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紫萍走进提醒:“奶奶,该歇息了。” 景晨抬头,似有迟疑。 “爷在书房,许是今夜忙不完了,嘱咐奴婢提醒奶奶早些歇息。”似乎些担心对方多想,紫萍又解释道:“夜寒,奶奶仔细受了凉。” 他去了书房? 景晨微讶,“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萍则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答道:“许是早前落下的事吧。” 景晨便没有再问,心里却似有道热流淌进。她有意表露出疏离,大爷竟是没有责怪质问,反倒顺了她的心思。眨了眨眼,起身回房,躺在被窝里,望着帐幔内侧的如意结,沉沉闭上了眼。 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意愿,从来没有…… 半夜,却突然惊醒,景晨满身热汗地坐起身。 她梦到了八娘临死前狰狞的面容,瞪大了双目望着自己,那被鲜血染红的唇畔字字诅咒:端木家的姑娘谁都逃不过,谁都不得善终! 汗液沾住了景晨的发丝,胸口起伏剧烈,面色惨白。 “奶奶?” 值夜的紫芝听到里间动静,捧了灯烛走近,隔着幔帐轻声询问:“您没事吧?” “备水,我要沐浴。” 清洗后再次回到床上,景晨低低吩咐道:“多留几盏灯。”平躺着,却再难入眠。 第三十六章 白氏兄妹 天色未明,景晨便起了身,微倦地揉了揉额头。大爷进屋换衣,瞧她气色欠佳,关切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说着侧身,问起屋里的婢子:“奶奶何时歇息的?” “亥时三刻。” 大爷目露担忧,柔声对妻子嘱道:“慢慢来,不必着急。” 景晨则点了点头。 君府里外热闹,张罗着迎接远客。众人围在老夫人的荣安居里,待过巳正,有消息称白家的队伍进了城。不久,便有婆子站在门外通传:“老夫人,表少爷和表姑娘到了。” 帘子方自外被打起,便见着个娇小艳丽的身影跑了进来,“姑奶奶。” 老夫人站起身,满是欢喜地就唤道:“琦儿。” 少女容娇白嫩,嘴边带着俏皮撒娇的微笑,唇上胭脂搽得明艳端丽,茜红色的装束下越显嫣然腼腆。清丽双颊上笑意盈盈,依次给几位夫人行礼后,视线落在旁处站着的大爷身上,甜甜地柔唤了声“浠哥哥”。 大爷露出个客气的笑容,招呼过后指着景晨介绍道:“这是你表嫂。” 白纤琦的表情便有些僵硬,不以为意地扫过后者,上前勾住大爷的胳膊,仰着脑袋格外无辜地问道:“浠哥哥,你怎么成亲了?” 此话方落,屋内的气氛便肃了几分。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惋惜,转念及在场的孙媳,便唤白纤琦过去。后者却是摇头,嘟着的容上丝毫没有舟车劳顿的乏累,反倒是神采奕奕,“我才回来,听说城里变化很大,你明日带我出去玩吧?” “妹妹,不准胡闹!” 伴着温和低声的斥言,随后进屋的是一袭弹墨绿绫华服装束的男子,衣冠整洁,浅笑和善。朝着众人作揖行礼后,目光就投向缠在大爷身侧的白纤琦身上,沉声唤道:“琦儿。” 后者不甘地别嘴,松手瞪向自己的兄长。 大爷侧观察起妻子,见她面无异样,似松了口气,转而却又觉得胸口颇闷。 白家夫人尚在府里整顿,来的只有白家兄妹,老夫人的侄孙白宗轲同侄孙女白纤琦。膳桌上,改了从前食不言的规矩,满座都是少女铃铛般的笑声与话语,偏挤了原先坐在大爷左侧的三姑娘,殷勤地为他夹菜,浑然不顾另侧坐着的景晨。 “纤琦啊,你是远客,老夫人特地吩咐人为你安置了菜色,多吃点。”大夫人暗含提醒,转而望向似有呆讷的儿媳,亲切唤道:“涟儿,别只顾着自个吃。”笑意盈盈。 耿氏反常,并不乐见白纤琦接近大爷。 对上婆婆眼中的暗示,景晨愣了会才注意到大爷碗里菜积如山。反应过来忙取了手边空碗,舀了羹汤递与丈夫,柔语道:“爷,喝口汤吧。” 此般举止,极其惹眼,尤其是在白纤琦如此急切表现的情况下。景晨原是不会做的,可大夫人都提了醒,若装聋作哑,难免就得罪她。心里却自发好笑,老夫人这侄孙女着实有趣,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对大爷的心思吗? 大爷搁了筷子接过,就着碗里的汤勺便喝了起来,待饮过几口才推至妻子跟前,“你素爱清淡,也用些吧。” 盯着那汤勺,景晨缓缓接过。他这话,不止亲密,更连自己的喜好都点了出来,如此细腻。 那旁便出现了碗筷相碰的声响。 三夫人嬉笑着,提高了声调道:“大侄子成了婚,可是会疼人了。”目光朝白纤琦瞥去。 后者则轻哼了声,众人目光复杂。 老夫人素爱这侄孙女,早就有意要她做长孙媳。若非大爷幼时中了苗蛊,身子每况愈下反复难稳,白夫人不愿,老夫人亦舍不得她跟着大爷吃苦,哪会另择楚家闺女?这事,不说在场,便是整府的人都知晓。 景晨早得了消息,观她便似个没长大的任性姑娘。这些稚嫩的举止和行为,根本就于事无补,楚景涟的姓名,早就入了君家族谱。 看着那陌生美妇和浠哥哥共用碗勺,白纤琦的双目含怒,紧紧瞪着。见对方浑然不觉,仍旧慢条斯理的优雅喝汤,方举起筷子要有行动,左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按住。 侧首,对上兄长责怪警告的眼神。 白宗轲摇头,自己这妹妹太任性,教别人看了笑话还不自知。 饭后起身,景晨便觉得脑袋有些昏眩,暗道不妙,这身子竟是不胜酒力。亦怪她思虑不周,仗着前世酒量好,原以为喝几杯也无妨,却忘记这身子的体质。 临近的大爷察觉异样,轻扶住她忙问道:“怎么了?” 强忍着晕转,景晨摇头,手却抚上了额头,揉起太阳穴提神。 “不过才几杯酒,不会醉了吧?”白纤琦取笑。 大爷则更担忧了几分,“涟儿,你不会饮酒?” 商贾家的儿女,怎么会不沾酒水? 虽然疑惑,但见妻子确实难受,大爷向众人告辞便揽了她离开。 白纤琦追出门槛,“浠哥哥!” “小妹!”白宗轲跟上拽住她的衣袖,低声道:“你忘记母亲的话了?表哥已然成婚,注意言行。” 方至平城,白氏兄妹自然是守在荣安居陪老夫人说话。 颠簸在轿中,景晨软软地靠在大爷怀里,迷糊间察觉有人在她脸上轻抚,却已打不起精神。大爷抱着她,掌心的温暖落在她的额头,察觉她蹙紧的秀眉,沉声对外道:“慢些稳着点。” 微带酒味的香气围绕在鼻间,因不安挪动的唇畔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颈项,大爷锢在她腰间的手渐紧。 待小轿停在晴空院门外,景晨已然熟睡,大爷见她面容恬静,不忍唤醒,直接就抱起她下了轿。院门外迎着的紫萍见状,忙不解地上前问道:“爷,大奶奶她……?” “去煮碗醒酒汤来。” 吩咐过后,径自抱着妻子进了主卧,将她放在绵软的床褥上。安浓安宜进屋随侍,大爷言道:“替你们奶奶松发宽衣。”自己则进了净房。 廊外的俩婢隔着房门望向里间,碧婵说道:“琦姑娘来了,奶奶是不是不高兴了?” 碧好摇头,“如此失仪,损了大爷颜面。” 才说着,便见安宜安浓取了奶奶换下的衣裳出来,她们忙噤了声。碧好心中越发不甘,如今日这般场面,她们定然是要在荣安居当差的,此刻却连近身服侍主子的机会都无,反教两个新来的给欺负了! 洗去了身上热汗,大爷披了件宽松长袍出来,望着帐幔下静静躺着的女子,秀发如墨披散在碧水色的枕巾上,娇美的容颜无需表情自有迷人之处,那随着她呼吸起伏的薄衾掩住了方才他环住的娇柔妙躯。 紫芝端着朱漆五福托盘进屋,看到大爷坐在床沿温柔地望着大奶奶,垂目福身行了礼。 大爷移至床头,搂起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身前,接过紫芝递来的醒酒汤一勺勺喂她。 景晨似乎格外顺从,轻易地就饮了下去。 用帕子拭了拭她的唇角,大爷摆手让婢子下去。 黛眉入鬓,往常说话时眸光若星,波光流转间,总有妩媚的风情袭来,令人难移目光。大爷嘴角噙了抹不自知的温柔,她举止说话时偏又神色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令人难以分辨,总觉得瞧着便身心充实。 倾近了些,她身上的馨香袭来,带着引人亲近的魅惑。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缝袭进,景晨睁眼仍觉得脑袋沉重,才抬起手便察觉到身前搭着有力的胳膊,侧首对上咫尺的面孔,微愣了才回想到午时饮酒的事。 居然那般大意! 动了动身并无异样,轻轻拿开大爷的手方欲起身,却反被他紧紧环住。景晨微惊,转首对上他明亮的双眸,低语了道:“爷醒了?” 不知为何,清醒的她眉梢尤带了几分醉人的盈波。 “可是头疼?”服了解酒汤,该是无碍了吧? 景晨摇头,自责道:“是妾身失态。”内心不由苦闷,才沾了几杯酒便睡得如此,这身子的体质太过娇弱。 凝目着不知在想什么,大爷缓缓靠近,沉而柔地唤道:“涟儿。”目光如火般灼人。 景晨不露痕迹地避开起身,“爷若是乏了,且再歇会吧。”唤婢子进屋洗漱。 大爷便干脆在身后垫了个双喜绣福字的橘红引枕,斜靠着看她着衣理妆。 安宜轻语:“奶奶,方才琦姑娘来了。” “你们是如何答话的?”景晨面色微滞。 “回奶奶,是碧婵她们招呼的,称爷和您正在午睡。”神色拘谨。 闻者面色微白,心底涌上慌乱。青天白日的,闭门午睡,可不就令人想入非非? 大爷亦起了身,至景晨身旁,不以为意地低道:“表妹性子自幼直率,也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莫要多想。” 察觉到大爷在做解释,景晨微讶后颔首。 天色渐暗,楚府突然来人拜访,却是方回城的楚老爷。待老夫人跟前的谷妈妈亲自来请,景晨才意识到那该是这身子的生父,匆忙而来,是为了长女吧? 楚太太趁着丈夫不在便匆匆做主将楚景涟出嫁,倒不知他对这跟前养育了十多年的女儿,是否如当年待金氏般无情。 ﹍﹍﹍﹍﹍﹍﹍﹍﹍﹍﹍ 谢谢简合玫瑰打赏的平安符O(∩_∩)O~ 第三十七章 亲家 老夫人在正堂待客,屋内四周站满了毕恭毕敬的婢仆。年约四旬的楚老爷身着藏青色的深纹宽袖长袍,手端着青化寿字茶盏,碧青扳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杯壁,望向老夫人的目光于客气中和着几分敬重。 南地君府,不说平城,便是在整个裕野皇朝的商界中亦是声名大噪。五十多年前,乾帝除旧布新,与周边邻国签订条约,开通港口,水陆各个渡口设立专门的衙门官差,公认贩卖。各地商人群起发业,君老太爷能拼下这份基业,于君老夫人这位贤内助有莫大关联,别看她这些年在府中颐养天年,偷得清闲,然君府的产业命脉仍旧是握在她的手中。 否则,君三老爷当真能如此孝重? 坊间私下流传,商人重利轻情,这话并非平空虚有。大老爷去世十二年,三老爷代掌生意,于各地奔波多年,会当真不起邪念,将来老老实实地把权力交予内侄?嫡亲兄弟尚且为了争产而手足相残,何况是庶出的三老爷?早时嫡庶分明,便是在商家亦被严格遵循,正因三老爷自幼伏低做小惯了,这争强好胜的念想便会越激烈。 楚老爷亦是商人,了解个中利害,对这位亲家老夫人更是钦佩同尊重。听得对方止话,将茶盏搁在旁边几上,圆润微福的他起身拱手,容上带了商人惯有的笑意,客气道:“老夫人见外,在下身为人父,没能亲眼见到女儿出嫁,心中实属遗憾,并无对这亲事不满之意,您莫要误会。” “亲家老爷这般说,老身就放心了。亲事行得匆匆,贵府太太称送信通知得了您的应允,亦说您繁忙赶不急回来,这才下聘发帖办了喜事。”老夫人素来温和的脸上透着几分掌权者的威严,认真言道:“你我二府亦是同行,结亲后自当相扶相助,亲家老爷从事的是木材行业吧?” 楚老爷原是内心暗怨,汪氏何曾派人通知过自己了?他的妻子他了解,素来都习惯了先斩后奏,强势霸道,有时连丈夫的颜面都不留。正如当年,她一未婚先孕的闺中女子,竟是能瞒着自己去找上老太爷,教自己不得不娶她进门。 若非……楚老爷压下心头叹息。 陈年往事,过矣! 乍听得君老夫人提及自己生意,当下双眼睛亮,目光直直地望去。楚老爷神色中带着轻微的讨好,语气却格外市侩:“贵府于这领域向来都是独占鳌头,在下不过是些小生意,奔波糊口图个生计。亲家老夫人,您提这个,可是有意提携晚辈一把?”眼神贪婪,格外卑恭。 老夫人早知晓楚家老爷楚泰的为人,做生意有些小聪明,素爱占合作商的便宜,然亦是个惧内的。如此男子,现在瞧着,却是比自家老三还要窝囊些。忆起跟前乖巧大体的孙媳,内心禁不住匪夷,这闺女倒是生养得极好。 孙媳的能力品德出乎自己预料,看在这般份上,便是再放些好处给他,又有何不可?老夫人转动思绪,楚景涟的品行温纯踏实,学物聪颖,调教一番,日后定能帮子浠分忧。 这个长孙媳妇,值! 二人谈了番木材事宜,老夫人同意为他介绍货源老板,楚老爷眉开眼笑,早已忘了上门的真正目的。待等外面婆子通传,称大奶奶到了时,他愣了愣才将目光投向门口,边期盼她的身影出现,边在心中暗叹这闺女真没白养。 景晨进屋,目不斜视地走至大堂中央,先给老夫人请了安,才望向侧边凝神望来面色和煦的中年男子,福身亲昵了声唤道:“女儿见过父亲。” 楚老爷亲自起身,扶着景晨就颔首道:“涟儿,咱们父女真是许久未见,我这才回来你母亲称你成亲嫁人,为父可是欢喜。”这话,却大意地透露了先前被瞒一事。 景晨神色滞然,楚老爷事先真的没有得到丝毫风声?这可是嫁闺女,且又是嫡长女,汪氏能够做主?纵使男主外女主内,但事牵儿女婚姻大事,岂有不知会家主的道理? 秀眉微动,如她所料不差,这楚老爷并不是个有担当主见的男子,否则汪氏定不敢这般肆无忌惮。若是他听任妻子安排,那先前的打算便不可实行,太过冒险! 名分,待女子是何其重要?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那种只为谋得丈夫几分尊重而非再当玩物的心理……合眼紧闭,复睁开仍是清明平静,余光注意到老夫人正炯炯地望向自己,景晨展颜对楚老爷便回道:“父亲说笑,母亲称可是您亲自点头了的。” 说着故意表现出父女情深的模样,请他重新坐下后端起几上茶盏,察觉温度偏凉后复又招婢子唤上热茶,福身递过,“父亲大人心挂,才回城不曾除却风尘便来寻我,女儿着实动容。上轿之日未能拜别慈父,内心忧重,亦总惦记,今后不能在身前尽孝,祈您平安长泰。” “好,你母亲说得对,闺女便是贴心。”楚老爷接茶饮过,目露不舍。 这女儿自幼便是宠着长大的,因家中独一庶子,他亦格外偏疼爱了些。然父女间却总难有慈爱欢乐的时候,她总是围在她母亲跟前,亲她远己,他又常年在外,每每回府想亲近她时,后者却似得了戒备般,言辞犀利,总是避开自己亲密。 早年回城,无论多忙皆会为她带份礼物,这是其他子女没有的待遇,然再多的父爱和愧疚,亦在她冰冷的对待中消磨。楚老爷此刻猛见眼前人如此乖顺,那种久违的感情涌出,倒是不自在了起来,为他方才只贪图君府权力的私心。 进君府这般久,没有主动要求见闺女,没有不时回头期待门外的动静,亦没有开口提及女婿如何,难道就真不想见上一面,观察人品才德? 楚老爷这个父亲,做得太不称职了! 老夫人瞧在眼里,却没有出言打搅。无论如何,楚氏进了自家的门便是君府的人,生父不慈,而她不可不孝,否则丢得可就是自家祖孙俩的颜面。旁人会说子浠妻子的不是,亦会挑话暗讽自己识人不清。 堂内才安静着,外面复传来婆子的声音:“老夫人,亲家太太来了。” 楚太太汪氏? 锋利精亮的目光投向楚老爷,老夫人在心中沉思:这对夫妇先后登门,闹的是怎样,莫不是楚家太太仍未说服丈夫?瞥见目光正情深望着孙媳的男人,复又否了这个念头,他根本不在意子浠的病情,满心都是他的木材生意,怎会不快生事?老夫人忆起了当初楚太太信誓旦旦保证,说她完全能做楚府的主,等楚老爷回府必然不会追究,请自己尽管放心。 汪氏才被请进屋,楚老爷便起身走了过去,低斥道:“你身子不好,来这做什么?” 后者却笑容得体,欠身行了礼方回:“老爷您思念女儿,便不许妾身想的吗?”说完憔悴的容色转向景晨,表面和蔼,眸光却暗含警惕,“涟儿,这几日母亲总惦记着你,就是不便登门。” 景晨原就不信过不过病气那说,何况汪氏的病完全就是气极、焦躁和慌乱忧心所导致。心中冷笑,脸上却演足了女儿的戏码,凑前请她坐下,很是紧张担忧。 楚太太便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力道渐重。景晨抬眸,对上她满是警告的双目,轻轻颔首。 她是在担心,自己个私生女见到生父,会口不择言为金氏喊冤,抖出当年是非? 毕竟,楚景晨这张面孔,便是最好的证据。 然自己怎可能那般草率? 楚太太知晓自己来得及时,那种事并不光彩,她即便真有胆量告知丈夫,也不会挑在人前。毕竟楚家家事,旁人是没有资格插手的,再且当着君老夫人说出这事,岂非公开她是个代婚新娘? 拂开的她手,汪氏上前给老夫人请安,嬉笑着脸就说道:“给亲家老夫人请安了,不请自来,还请您见谅。”语气格外的自来熟。 “亲家太太说得哪里话,咱们儿女亲家,往来莫不是还要那些虚礼不成?”老夫人淡淡浅笑着,询问她身子如何等等。 堂内气氛轻快。 亲家初次登门,老夫人请人往白府传了话,将原备的晚宴用来招呼楚家夫妇。须臾大爷进来,楚老爷又是番亲近,满口“贤婿”的套近乎,丝毫没有在意外界传闻中他所谓的身染重病。 趁人不备,景晨招手唤安浓近身,吩咐道:“交代下去,谁都不准将我的事透露给外人知晓,你知晓该如何做的。” 安浓自然点头。这几日奶奶吩咐自己,皆不再说明细处,须得她推敲。譬如这话,便是要不动声色地将主子所有瞒住楚家仆妇,且不能令人察觉出是她的意思。 在荣安居用了晚膳,景晨陪着楚太太在隔壁次间说话,对方言辞郑重威逼,景晨乖顺应好。楚老爷与女婿相谈,时不时问及三老爷,格外热情的模样,大爷只好答“三叔未曾回府,待改日引见”。 楚老爷便似有些失落。 待至戌时,楚家夫妇才起身告辞,老夫人送至院门口,称改日让他们夫妇再登门请安。楚老爷自是笑呵呵地应了,等出府,身边没了君家的人,楚老爷才笑着拉过妻子的手,微带酒意地拍着她的掌心道:“这门亲,结得好、结得妙啊!”说着大笑着上了马车离去。 荣安居的内室里,老夫人同样和大爷谈论起他这外家,意料之中般的咧嘴笑道:“浠儿,祖母说的没错,这亲事楚家并无不愿,没有委屈强逼了他们吧?” 方才和楚老爷的谈话,大爷如何瞧不出那位岳父对生意的热衷胜过妻子? “祖母所言极是。” 见他不再究于此上,老夫人改了语气正色道:“浠儿,听说你昨夜歇在了书房,这是何故?”见对方避开视线,重声追问:“可是因宋氏有孕的事,楚氏心生埋怨了?” 大爷摇头,为妻子辩解道:“涟儿她不是那般表里不一之人。祖母,您勿担心,是孙儿处事晚了便没有回房,同她无关。”心底却生出尴尬,不知为何,反起了牵挂。 听说她夜半梦魇,方才的气色也不见好,几次瞧她都是忧心重重,触及自己目光复又恢复静雅端庄。年纪轻轻,怎能如此内敛? ﹍﹍﹍﹍﹍﹍﹍﹍﹍﹍﹍﹍﹍ 谢谢澄果的10票pk和zhuxyhh01的6票,以及绿蚁紫檀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十八章 失望 楚家二老虽都是真心愿意将景涟嫁与自己,然她本身并未表态。大爷渐渐明白,妻子进门后的所作所为,仅是在谋份尊重,她循规蹈矩,待自己并非男女情分,而是尽为人媳为人妻的责任。 长者之命,媒妁婚姻,原就该这般。可令大爷迷茫不解的是,为何他总觉得曾经憧憬所求的婚姻不止于此?祖母的那套择妻标准:得体大度,内能安宅外能辅助,上孝顺长辈下体贴丈夫,妯娌和睦,府内一切安然。 她好似全都符合,然他怎么依旧觉得内心空空?夫妇原就对等,她的心里,怕是也有对未来丈夫的要求,自己可有达标?许是妻子太过优秀,让大爷患得患失,想要的并不单是普通夫妻的相敬如宾,而是真正情感上的相濡以沫。 回晴空院的路,没有坐轿,他同她并肩而走,婢仆们远远地跟在身后。被暮色笼罩着的君府有种令人心安的静谧,路旁的灯柱中发出暗黄的烛光,朦胧且微薄。 景晨不时侧眼觑他,大爷怎么突然起了漫步的心思?莫不是因为楚家夫妇而对自己有所怪罪?楚老爷自私贪婪,登门只为与君府攀亲,哪是当真关心出嫁的女儿?虽说同他俩没有丝毫亲情过往,可毕竟是名义上的父母,大爷必会轻视自己吧? 大爷余光同样注意着身旁人的变化,当见到她抬头目光忐忑小心观察自己,一副生怕被人责怪的样子时,他觉得心口微滞。伸出手主动牵上她,察觉妻子指尖微凉,大爷侧耳轻道:“可是觉得冷?白日虽有转暖,傍晚还是得多穿点。” 景晨先是瞅了眼大爷,见他神色自然,才缓缓低下了脑袋,“还好。” 她瞧着总是如此乖巧…… 大爷闭了闭眼,这种携手同行的感觉,有种久违的温暖。静静地走了段路,他主动寻话,“府里可都熟悉了?改日我陪你到处走走。” “各个院子的位置大致都记清了,就是偶尔有些小径道不太熟悉。”景晨说着不好意思地看向大爷,“爷事务繁忙,妾身往后自己多走动,尽早熟悉。” 大爷则轻笑,捏了捏她的掌心,温柔道:“再如何忙,陪妻子的时间总是有的。” 这话出口,景晨便觉得双耳微热。 如昨夜般,大爷在主卧洗漱后便没有离开,抢先唤住了妻子,令她坐在炕前,询问起珠心算的事。后者颇是拘谨的伴在他身旁,“妾身还未看多少,有些不懂。”大爷转身便取了书籍搁在炕几上,耐心又专注地为她讲解。 不知不觉中,二人举止紧密,均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兴致却越发高涨。 门外响起突兀的声音,“爷,奶奶,宋姨娘使人来禀,称是身子不太好。” 回神过来的景晨身子往旁处撇去,转望向大爷,却见对方反皱起了眉头,对外沉道:“可请了大夫?” “姨娘说不想惊动他人,便没有请。”此次回话的,却是宋氏的婢子采儿。 大爷则扬声吩咐:“既然不舒服,遣人去寻了卢大夫给她瞧瞧。”说着低首,目光复又落到书中的字行上。 景晨则心生诧异,不解道:“爷不去瞧瞧?” 大爷深邃而晶亮的目光投在她的娇容上,似乎要看出她内心真实所想,摇头好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大夫,去了能顶什么用?” “宋氏毕竟是有了身孕的。” 不同早前紧张担忧急着起身走人,大爷淡淡道:“我知晓,不会有事的。” 观他面色严肃,景晨便不再多言。 须臾,采儿又来到门外,慌声道:“大爷,姨娘头晕,还呕吐不适。” 大爷目光收紧,眉色有些复杂。 景晨轻语,“爷不必顾及妾身。” 后者思索了片刻才起身,往前两步却又转身,“等我回来。” 景晨瞠目,他说还要回来? 至宋姨娘的屋子,只瞧见她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个小丫鬟伺候在旁。听得脚步声,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望向门口,待见大爷身影露出欢喜,扶着床柱便要起身,口中还责怪起采儿,“让你不要去惊动爷和奶奶,怎么仍不听话?” 没有同往常般坐到床边,细语关怀宋氏,大爷目光扫视了屋间,“卢大夫走了?”声音毫无波澜。 宋氏略有惊愕,莫非他生气了?垂下眼眸,低声回道:“卢大夫是老夫人特地寻来给爷治病的,妾身怎好劳烦?” 大爷听闻,对外便喊了声“来人”,面目严肃地望向采儿,声音清冷道:“这婢子确实不听话,妙儿你舍不得处置,便由我替你管教番。自作主张,为令不从,拖下去打上三十板子!” 采儿惊得双腿一软,跪下连连祈求,“大爷恕罪。”匍匐着复又往床前挪了几步,“姨娘,您救救奴婢。” 宋氏虚弱地起身,至大爷身旁为采儿求情。 素来温和的大爷却没有松口,径自吩咐人拉下去。 宋氏追出几步,复被大爷唤进屋,听得他微冷的言道:“有孕是好事,怎的能终日不舒服?” 宋氏的眸中含着清泪,他从来未这般待过自己。采儿是自己的近侍,动这般处罚,可见是不满了自己。心头微寒,原就在听得大爷明知自己不适却无动于衷而难受,此时眼泪再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流。 大爷没有拉近宋氏,只叹息道:“妙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声音中,浓浓的皆是失望。 宋氏顿在原地,仅着寝衣的她显得单薄而孱弱,“是婢妾逾矩。”举起帕子拭了拭眼睛,难受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进府的时日虽不长,但最是明白了解我的,后宅里的那些手段莫要再学。”大爷低缓说着,心底闪过倦怠,“奶奶是主母,你这三番两次令人去请我,教府人看着算怎么回事?我虽成亲娶了妻,却从未委屈过你,奶奶更没为难过你们,她宽容,你们也该守好妾室的本分。” 这话说得极重,宋氏忙跪下,俯首称是。 虽应着这话,她却仍旧咬紧了下唇。大爷移开目光,语气悠长道:“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变的。” 他做的还不够吗?疼她护她,而她却与旁的妇人无异,开始耍起手段! “爷,婢妾错了,请您原谅我。” 宋氏本就听了大姨娘的话称奶奶容不得自己,情急紧张下才出此下策,她不想自己的孩儿今后得不到父爱,不愿眼前男子的温柔不在。晶莹的泪珠滴落,她声声悔道:“婢妾只是爱爷,只是不想您将我忘了。” 瞧她如此,大爷亦起了恻隐,离座将她拉起,“奶奶待你们和气,并不是说她就是好欺的。规矩不可废,今后莫要再使这些了,好好歇着。”举步往外。 “爷。” 宋氏盯着他的背影,都到了这儿,还要离开?就那般放不下大奶奶,她才过门多久,自己就没有位置了吗?大姨娘说得对,与人为妾便是委曲求全,须得能惹。 可是,她心里难受。 大爷未有转身,仍是重复:“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子。” 望着空荡的门口,宋氏许久都没能回神,他就真的这么走了。她知晓大爷最欣赏的便是自己的单纯,方才的事,定然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后会不会失宠? 浑身僵硬,宋氏立在门槛处,只等夜风拂进,她察觉凉意才转身回到内室。采儿不在身边,亦没有人同她说话,悔意涌现,自己只是个妾,争什么夺什么?好好护着腹中胎儿,图份安稳才是真的。 自己若是能有个良好的出身,当初大爷会不会娶她为妻? 大爷折回主卧的时候,妻子仍在灯下看书,凝神的模样格外认真。他缓缓走近,观她神态如初,不禁在心底纳闷,上回如此丢下他往妾室屋里去,她也是如此平静吗?秀丽的容颜在烛光下如温润的美玉,触手便能感受她的温度,大爷却觉得手下似有千般重,如何都抬不起来。 景晨知晓身旁人的存在,他虽故意放轻了步子,却掩不住他周身的气息。 居然真的回来了……该如何面对,难道开口让他再去书房不成? 这事,却是不可为的。 “涟儿。”他出声轻唤。 景晨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起身便道:“爷怎么回来了,宋氏身子如何?” 他却突然前倾,将她圈在自己身前,俯首忍不住问道:“你便当真不在意吗?涟儿,你我夫妻,为何你能这般平静,就不紧张我宠爱妾室?” 被箍在他的怀里,景晨清而平静地答道:“妾身虽才进府,却也听说过您和宋氏感情颇深。既是爷心尖上的人,我若为难,岂非折了您的颜面?再者,妾身毕竟才进府,和爷相处时日尚且,有些情分,取代不了。” 偏房们虽然只是妾,但过去也曾均独伴在大爷身旁过,有着她们各自的情感回忆。女人便是如此,旧人嫉妒新人得宠,后者反羡慕她们与丈夫的曾经,懊恼自己没有早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听闻这般回话,大爷无奈叹息。是了,她这般聪颖,怎能对用对寻常妇人的态度想她? ﹍﹍﹍﹍﹍﹍﹍﹍﹍﹍﹍﹍﹍ 谢谢zhuxyhh01的5票pk,以及几位亲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十九章 撞破 同衾而卧,大爷给了景晨绝对的空间与尊重,甚至都不似前几次时拥她入怀。因为他知晓如妻子这般女子,擅长巧妙遮掩情绪亦懂得如何表达内心所想,渐渐便意识到每回碰触她时,对方的僵硬是抵触而非羞讷。 她清楚地将这层紧张表露了出来,真是慧心,不曾言语,免去了尴尬而由自己体会。黑暗中大爷无声苦笑,若是强要,她许不会拒绝,然却绝非心甘情愿。嫁入君府为妇,没有安稳,相反是要她百般操劳,对于方出阁的女子,定然觉得压力与委屈吧? 待身旁人呼吸渐匀,景晨才放心阖目。这个男人虽好,但总归非她夫婿,内心无法接受名义上称为姐夫的他,又如何能够随便托付终身?纵使同楚家夫妇没有感情,然众人眼中他们便是自己的娘家人,莫不是仍要以己之身为他们谋得利益? 景晨不愿再重蹈覆辙! 即使她有手段反收服汪氏,即使能够藏起真正的楚景涟,令她一辈子不能出现人前,然自己实质上仍只是个替身。待百年之后,墓碑香案上留的是楚景涟的名字,身旁伴她一生的丈夫,唤的亦只有“涟儿”。 到了阴间,自己依旧孤苦一人。 虽说身后名并不重要,可她在乎,前世的乾帝在她亡故后,连追封的后位都不曾给,终是何道理?自己兢兢业业,所求的无非只是名分,一个名正言顺立于天地间的身份,这都不得? 次日初醒,二人极为默契地均无任何不自在,起身由婢女更衣洗漱。望着那晨曦丽光散落在妆镜台前的旖旎,伊人含笑,秀发如缎,柔顺垂于腰际,缕缕挽起,秀美而明亮,连点缀的珠钗都显得黯淡无光。 去荣安居请安,仍在说话,便听得下人通传,称表姑娘来了。 竟是这般早、这般急迫? 白纤琦穿了件粉色绫衫,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低低地挽起些许,更多的是飘扬在身后与颈项间,天水碧玉的垂碎珠宝石步摇,更衬肌肤雪亮。昨儿艳丽高调,今日却似换了个人,显得清新而端庄。 帘子方被挑起,她的身影出现人前,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往景晨投去。这般明显,谁还看不出这位琦姑娘的心思? 景晨抿唇垂首,自己昨日此番搭配,是顾忌老夫人。白家远道而来,身为新妇,初次见亲戚长辈,尤以端庄为重,而非容颜多惑。熟知,午时白家夫人未有登门,待到傍晚,却迎来了楚家夫妇。 白纤琦同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她膝下说话,听人问及她母亲,便答道:“昨儿母亲原是要带着我与哥哥过府赴宴的,都上了马车,熟知姑奶奶您遣人来传话,让今日再来。”嘟着红唇,目光别有深意地瞥向景晨。 老夫人倒没多在意白纤琦话中的不满与投向孙媳眼神中的不满,缓色玩笑道:“你母亲必然要唠叨埋怨起我了。” “怎么会?姑奶奶您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会有变故,旁人没规没距地不请自来,您自然不好拒人门外。母亲说了,咱们二府是何关系,不过就改个日子接风,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才是生分呢。” 老夫人欢笑不止,指着一脸乖相的白纤琦说道:“你这丫头,嘴巴真甜,回回都逗得我高兴。” 闻者便顺势依偎地靠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腻声甜甜道:“本来就是嘛,琦儿说实话,姑奶奶都不信吗?”乌黑的眼珠转动,无辜般地瞅着对方。 “信,琦儿说的,姑奶奶都信。” 老夫人最是心疼这侄孙女,府中众人见怪不怪,三夫人在旁附和:“琦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真是越瞧越让人喜欢。” 白纤琦幼年常在君府走动,往来频繁,听得三夫人这般夸奖,展笑就亲昵了回道:“三表婶您尽取笑我。” “哎呦,母亲,您瞧这孩子多谦虚,夸她还成了我的不是。” 老夫人浑身舒畅,同众人说笑起来,屋里的婢子忙添茶上果子。 景晨立在旁边,并不多言,待等听着有人唤“涟儿”,瞧过去才发现是正站起身的大夫人。面对白纤琦,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扶着景晨的手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媳想先回去了。” 进府这些时日,景晨知晓她们婆媳关系并不亲密。果然,听了耿氏告退的话,老夫人摆手就允了,连是否不舒服都没相问。 有了耿氏的唤声,景晨自然识趣地主动提出送她回敏兴堂。 白纤琦做作,三夫人吹捧。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她见得还少? 着实连敷衍的念想都无。 与府内其他夫人不同,大夫人每次来荣安居,都是徒步行走。无论烈日当头或是刮风下雨,从未见她乘坐过轿子。景晨搀着她走在青石板的道上,缓缓往西走去,敏感的意识告诉她,耿氏心情不好。 从前提及白府,她都保持沉默,昨日白家兄妹上门,她亦没有多少关切。饭桌上提点自己,那唯一开口的话,却是透着对白纤琦为大爷不停夹菜这事的不满。 她是真的不欢迎老夫人的娘家人。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还是另有隐情? “涟儿。” 才想着,便听到耿氏唤自己。察觉到她驻足,景晨亦停下脚步,恭敬地回道:“母亲,儿媳在。” 大夫人第一次牵起景晨的手,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纤琦她打小就喜欢子浠,从前仗着老夫人宠爱,总是缠在晴空院,你自知晓该怎么做。” 在提醒自己防备她? 面上却得体而笑,温言道:“表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儿媳定当尽好本分。” 主动去为难白纤琦?不等于去惹怒老夫人吗?这家里的掌权人是谁,景晨自认为还是能辨清的,又不想明驳了婆婆,故而只答得模棱两可。 大夫人则有些恼意,瞪了她眼才往前继续,心中暗自埋怨:真是个不开窍的,若等哪天子浠被人勾走了,怕是连哭都来不及! 沉闷着往前,耿氏步子越发加快,景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她自知晓大夫人是好意提醒,但作为婆婆对自己说方才的话,有些不符身份,心里亦没有感激。毕竟她早前待自己太过冷漠,突来的着想,可会是真心? 莫非要自己率先有动作,哭闹吵着不准白纤琦来府里走动? 审时度势,景晨很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啊。” 路径转弯,大夫人脚下被石子牵绊,脚腕处一疼便要倒下。景晨忙快步上前,扶稳了她才说道:“母亲小心,您没事吧?” 大夫人却推开了她的手,招了吉妈妈近身搭在她手上,没好气地冲景晨道:“在我这积极可没用,回去好好伺候大爷才是正经。” 景晨微愣,自己在献殷勤吗?规矩地颔首,“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看她这呆滞木讷的模样,原就烦躁的心更生恼意,忍着疼痛往前两步,察觉身后人仍旧跟着,忍不住大声道:“还跟着我做什么?让你回去伺候子浠,没听着我的话还是觉得可以不当回事?!” 景晨连忙垂首,回了句“儿媳不敢”。 “那还不回去,莫非要我差人送你不成?”大夫人失了往日面上的温和,疾言厉色。 景晨哪能料到就因为没有遂耿氏心思便触怒她,原想辩解下自己是先送她到了敏兴堂再回晴空院,瞧对方如今神色,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眼前的模样,自不敢耽搁,福身就按原路折返。 因耿氏有意想与景晨说些私房话,早在出荣安居的时候便吩咐了安浓等人回去。此刻独自走着,在脑海中回想思索,大夫人待白家人似乎格外敏感,尤其在说及白纤琦纠缠大爷时,那眼底的厌恶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敏兴堂位居西南,经过三岔口时,景晨瞅了眼西边的幽径,神秘而引人好奇。 秋桐园便在里面。 她的步子停在路口,那位被人唤作“大少奶奶”的女子,到底是谁?若是大爷早有妻子,那楚景涟不就是继室?何况哪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仍能留在府上的? 每月十五,大爷便要留宿秋桐园。 这般说,是个有名分的女子? 独身的机会并不多,左右见四下无人,景晨快步就踏上那条令她难解的小道,几步便隐没了人影。才往前未行多久,突然听得自不远的丛林内传出男女微喘的声音。 她面色微滞,提步才要离开,听得沙哑而粗沉的男音唤了声“凤儿”,低吼了待动静停止,“真不甘心,你原就该是我的人。” 各处多荒唐,景晨并不想一探究竟,惹事上身,然回应这声称呼的却是个熟悉的女声,“展郎”。 声音缠绵而悱恻,带着浓浓的情/欲。 听至此,景晨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在原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自知晓,然这声“展郎”,才最令人惊讶。 君府的三老爷,单名展。 ﹍﹍﹍﹍﹍﹍﹍﹍﹍﹍﹍﹍ 谢谢see_an、澄果和小乔柳水三位亲的pk票 第四十章 相遇 失了去秋桐园勘察的心思,景晨折身返回,内心思绪纷乱,竟是能让她遇到这种事?想老夫人治家甚严,二人居然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的荒唐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景晨唇角含讽,待至分叉路口时,藏在枝叶后听了片刻,感觉外面无人才快步走出。这秋桐园是禁地,若让人瞅见自己从里出来,总少不了嫌疑,但凡离了小径,置身中间,来处便自有解释。 南行不远是大夫人的敏兴堂,北处通往花园直连各个院落,景晨方左转便听得身后传来唤声,“大嫂。” 她心里微讶,面色如常地转身,待见着是取了几本蓝皮面书籍的二爷,半欠身见礼,“二弟。” 二爷着了玄色长袍,笔挺的身姿如竹,腰身稍瘦,眉宇间略显憔悴。几步走近,温而有礼地随口说道:“大嫂这是从哪来?” 景晨注意到对方来时的方向,便指了身后,轻回道:“方才送母亲回来的路上见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踝,想着回院亦无事,便过来瞧瞧她。” 她这话才答完,二爷的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景晨察觉,欲要开口,就听他说道:“子臻刚从母亲处出来,她才歇下,嫂嫂怕是得改个时辰过去了。”容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话,正合她意。 原就只是个借口,若二爷说要顺道和自己一同去大夫人处,便才真不知该如何推辞。故而,景晨极其自然地顺了他话接道:“待下午,我再过来请安。” 男女有别,两人前后而行,鲜少说话交谈。不远处便是分路,景晨同二爷别后,择路往东回晴空院。 二爷的目光便随着她的纤影渐远,目光复杂深邃。 “二爷,二爷。” 柳叶自不远处跑来,至二爷身后喘着气将手中书籍递出,“爷,您忘了这个。” 二爷接过,“我正想着回去取呢。” “二爷快去吧,迟了夫人就该责怪您了。”柳叶略含担忧,前几日便因老夫人不满爷功课,而后只能在清晖院里用膳。大夫人原就待二爷冷淡,更不能触怒她。 “嗯,你且先回去吧。” 二爷侧身,重复着来时的路,只等经过与大嫂相遇的岔口,驻足往西瞅了片刻。 …… 安浓候在院门外,远远地就瞧见大奶奶的身影,下阶迎她,“奶奶回来了,奴婢还以为夫人会留饭呢。” 景晨望去,尤带诧然地回道:“今儿白夫人过府,午膳在荣安居用。” 安浓暗责自己粗心,边搀着主子边禀道:“对了,奶奶,琦姑娘在里面呢。” 景晨脚下步子未停,只风轻云淡地“嗯”了声。转进主卧上了炕,她竟是觉得足乏,微微蹙眉,这身子不娇而弱,连酒都不会饮,真不知曾经过的是何种日子。闭目回想起方才闻见的场景,她心头微燥,睁开眼令安宜去将紫萍唤来。 紫萍原在书房外伺候,听及大奶奶寻她,以为有何要事忙赶了过来,请安行礼后亭亭地立在炕前。 景晨招手,语气亲热地说道:“就这么将你喊来,书房处无碍吧?” 怕大爷怪罪吗? 紫萍忙摇首,似解释般说道:“回奶奶话,紫芝守着呢。”且琦姑娘在那吵闹,爷能做成什么事? “你坐,给我说说几位姨娘的事。” 紫萍转目,这才注意到身后早已备了锦杌,端量大奶奶神色,竟是肃然认真,垂首恭敬地回道:“奴婢站着回话就成,不知奶奶想知晓姨娘们的何事?” 事关大爷后院,奶奶为何不寻宋妈妈问话? 紫萍有些犯难。 “你随便讲讲,比如她们素来的喜好处事。” 紫萍则避重就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重点自放在三姨娘宋氏身上。整个府里都知晓宋姨娘得宠且身怀六甲,作为主母的大奶奶必然有所警惕。身为女子,不管面上表现地再从容大度,内心哪有真不藏疙瘩的? 景晨听紫萍说起宋氏平日如何和气善良,颇有些强调她安分的意味,绕开就直问道:“二姨娘呢?我好似没怎么见她与其他两位姨娘往来。” “回奶奶话,二姨娘不得爷心,故而总闭门独来,偶尔在府里散步。” “哦。”景晨轻轻应了,要再开口时,外面响起婢子的声音,“奶奶,爷请您去趟书房。” 大爷在书房办事,素来不喜人打扰。景晨亦只去过一回,之后得知了便再也未唐突去过,今儿怎的主动唤人?思及方才进院时听得的欢笑声,她眉色微动,莫不是因为白纤琦?起身下炕,摆手对紫萍道:“你先下去吧。”在妆镜台前理了理仪容便往书房走去。 方至廊下就听得里间撒娇般的女声,“浠哥哥,别看了,祖母说让你带我出去玩的。” 这般小女儿心性的白纤琦……景晨抿唇,大爷可是为难了? 紫芝敲了门,对内说道:“爷,奶奶来了。”听得应声才敞门请景晨进去。 原本正趴在书桌前同大爷面对面的白纤琦转头,站直身不悦地努嘴道:“浠哥哥,你将她唤来做什么?”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景晨便不该出现在这。 “涟儿来啦,快过来。”大爷温柔地与福身而起的妻子招手,转而才回白纤琦的话:“表妹不如先去祖母处玩着,或是寻二妹三妹做伴,想来没多久表婶就该到了。” 白纤琦显然不乐意,愣是凑在旁听她们夫妻俩说话。大爷却似没见着般,只专注与景晨谈起商书上的道理原则。紫萍紫芝候在门,听着她家爷细腻温柔的话语,隐隐还能传出低软的女子应声,然更多的则是白纤琦的尖脆语声。 约莫巳正,荣安居来人,称是白夫人到府,老夫人请大爷、大奶奶过去。 白夫人着了丁香色的十样锦妆花褙子,四喜如意纹的襦裙,鸦青色的发梳成高髻,簪金戴银,缀宝石的华盛垂在髻侧,站在屋里显得华贵逼人。待三人进屋,率先唤了白纤琦近身,浅责道:“你这孩子,说是来侍奉姑奶奶,怎的又贪玩去了?” 白纤琦自知母亲是不愿她多纠缠浠哥哥,亦不解释反蹿到老夫人跟前,昂头即道:“姑奶奶,母亲怪我没陪您。” 老夫人即拉住她的手,笑着同白夫人言道:“你这可冤枉琦儿了,她乖得很。” 白夫人抿笑。 景晨跟着大爷同白夫人请安,唤了声“表婶”。后者目光上下打量,最后对着大爷笑道:“浠哥儿好福分,娶了这么个可人儿。” 大爷含笑点头,侧望向妻子。 “咦,母亲您将万年青送给姑奶奶了?” 随着她的话落,景晨方注意到中间高几上摆着盆万年青石料盆景,翡翠为叶玉石为枝,格外夺目。 “白嫂子是京都的贵夫人,拿出来的自是不凡物。”三夫人在旁搭腔,语调却有些怪异,跟着复走到景晨身旁,和善地开口:“侄媳妇,听说楚老爷最爱收集美玉,你从小耳濡目染,快来瞧瞧。” 君府亦是富家,众人方围着它赏玩不过是觉得新鲜,毕竟这般大的翡翠玉景太过罕见,任谁都会多瞧几眼。大爷夫妇刚来,三夫人这般举动实属正常,谁都没有作他想。 不过,这类摆件,于景晨却真提不起多少心思。跟着三夫人至盆景旁,脑中闪过曾经嫔妃栽赃嫁祸摔破御赐物的戏码,心中暗提,望着那翠绿均匀的碧叶,拧眉微有不解。 这种通体碧绿、色泽均匀的翡翠,倒是少见。 大爷走到高几前,亦作番观赏,伸手触摸了下那翡翠绿叶,回眸打量了眼身旁人,开口赞道:“确是件难得物。” “妾身瞧着也好看。” 景晨移开目光,转而至老夫人跟前,徒留目光仍旧停在名贵盆景上的三夫人站在原处。 待等用过午膳,白纤琦吵闹着要出府游玩,老夫人帮着开口,大爷无奈只得应许,转身却对妻子说道:“涟儿一块儿出府走走。”顿了顿,添道:“宗轲也去。” 府人备了马车,至街道上四下游走,大爷总伴在景晨身旁,对于白纤琦的叫唤,客气回应。白宗轲轻拉扯着自家妹子的胳膊,低声道:“琦儿,这虽不比京都,但姑娘家哪能如你这般?” 白纤琦却是率性惯了,对兄长的提醒不以为意,转身就钻进了家玉器铺。 跟在后面进屋,大爷侧首低问:“可是累了,不如前面歇会?”声音柔和,饱含关怀。 景晨摇头,矜笑道:“哪里这般娇贵?妾身没事。” 大爷思及妻子出阁前便总出府,这点路自不在话下,倒也没有再言。跨进门槛进屋时,只见白纤琦指了个纯然翡翠的碧桃摆件与掌柜说话,听着动静转身就问起大爷,“浠哥哥,你瞧这个可好看?” 后者走近,瞅了眼她手中之物便答道:“挺是精巧,摆在女儿家屋里赏玩不错。” “浠哥哥的眼光便是好。”白纤琦瞥了眼自家兄长,微嗔道:“哥哥你还说没什么新意。” 景晨的视线落在旁处,打量起柜内摆件,暗笑叹息。然不待她敛去情绪,门外则响起个突兀的声音,“这位夫人何故叹息?” 转身,却对上个墨青长袍眼角挑起的陌生男子。 ﹍﹍﹍﹍﹍﹍﹍﹍﹍﹍﹍﹍ 谢谢zhuxyhh01和小乔柳水两位亲的pk票,进了个名次,尊心感谢最近大家的破费~ 第四十一章 会面 突兀出声的男子,引了众人注意,纷纷转首朝他瞅去。墨青色的精致长袍,袍袖上翻,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立在暮春的骄阳下,显得高挑秀雅,如云烟似墨的黑长发,因和煦微风拂动,与眉梢含笑的风情相容。 察觉那晶亮如星的目光总凝视在自己周身,景晨微讷,移开视线反望向大爷,却发现方才还笑意盎然的他此刻面容严肃,余光不时瞥向自己,然并未有交集。她莲步微移,不自觉地靠近了大爷,垂目敛神。 柜后的中年掌柜提袍走出,张口才要出声,发现眼前男子几不可见地摇首,他忙将要作揖相拱的手往前改做了个请的姿势,哈腰问道:“这位爷,不知有何需要?”神色却毕恭毕敬,笑脸隐带讨好。 他款步走近,停在景晨身旁,朗声清道:“春日丽景尚在,夫人何故叹息感慨,莫不是心有不如意?” 景晨心中大惊,她何曾料到自己的一声叹息,会将旁人引来?且这男子竟如此胆大放肆,轻率地停在她的眼前,旁若无人的问语,透着性中不羁。白氏兄妹搁下手中玩物,仔细注意着这边场景,大爷眼神复杂,带着莫名的情绪打量眼前男子。 好似熟悉! “春去花落,复展露娇,敌不过初时惊艳。再观铺中玉石,雕琢打磨刻成莲座,任岁月易逝,花开依旧。”景晨轻婉柔语,暗释叹息只为惜花恋景,抬眸与之对视,微福见礼,端庄从容。 原就含笑的男子扬起唇角,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作揖道:“夫人好才情,花开当有赏惜人!春色美景,知音难遇,不如凋零作春泥,明朝复始。” 花开当有赏惜人! 这话入耳,景晨抬眸,对上兴趣正浓却不显轻浮的双眸。 大爷目露不悦,牵过妻子的手便往旁走去,低语道:“涟儿,你太过伤春了。” “妾身越礼。” 心绪却不如方才平静,那男子好强的洞察力,思维亦是敏捷。自己所叹,仅仅只因这铺子槅柜里摆着的饰物,商重利贪益,弄虚作假,以形似物代之,譬如白纤琦手中的翡翠碧桃,并非真物,不过岫玉所制,价高所值。 身旁男子问语柔声,景晨摇首。所谓珍品,饶是取质再佳,雕琢再是精致,亦逃不过玩物的命运。美则美矣,然失却本质换了面目,毫无灵气,有形无魂,身似浮萍无所托。 不知为何,景晨心生哀意,难以抑制地再叹了声。 幽幽叹息,若千年沉积的愁绪,浓得化不开。 听在大爷耳中,他目光炯亮地凝视她眼,转念又恢复平静。这般女子,浑身皆透着吸引,即使无过多言辞,单她神色举止,便叫人难以忽视。美人伤怀,原是最惹怜爱,大爷亦说不明白,为何在妻子身旁,总有种任她表现的心态。 似乎,他若所为,便是打搅。 明明是有护她之意,但总觉对方有能力应变,回回期待她的反应。久而久之,大爷发觉,渴望见到娇妻无助求援的眼神,那种充满信任的依赖。 那处,掌柜的正在游说白纤琦,“姑娘,您真有眼力,这可是上好的翡翠,瞧它通身,碧绿通透。”目光似急于表现般往墨绿男子望去。 翡翠,玉中之冠,价值不菲。 白宗轲见她喜欢,心中为难,扯了她的衣袖便轻道:“妹妹,咱们是去姑奶奶家为客,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银子,不如明日再来?” 白纤琦努嘴不满,瞪大了双目便喊道:“那你差人回去取,反正我就要这个。” 任性而执着。 掌柜开价极高,景晨抿唇讽笑,真当这没有内行之人吗? 早在家里见到她对那株翡翠盆景皱眉时,大爷便知晓她是懂玉之人,且鉴赏力非凡,连自己都要触手感受后才能确定,她却目光透彻。然令他满意的是,她并不自恃才学而急于表现,当着众人点明那非翡翠,保全了表婶颜面。 三婶居心叵测,在侧旁敲暗示,因妻子年纪尚轻心思不稳,想将她当枪使?那刻,大爷唯恐气氛僵硬,率先就夸了万年青。果然,她的附和没有令他失望。 此时亦是,似乎只要无关于她,便毫无所谓。年轻人有炫耀表现的心理,她却深沉地如看透世事,无波无澜。 大爷忍不住侧身询问:“涟儿,你觉得表妹手中之物可值那价?” 他想听她的回答。 察觉到众人目光,景晨启唇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表妹她中意,多少都是值得的。” 原坐下茗茶的男子摇晃着盏中茶水,瞥向掌柜的眸中含着薄怒。只是,后者心虚,注意力全投在了答话的女子周身,并未察觉。 白纤琦着实喜欢,最终自是缠着大爷唤了几声“浠哥哥”,欢喜地离开。 出了铺子,大爷转身,目光落在“珍宝阁”的门匾上。往前未行多久,玉器铺的掌柜追了出来,却是将银两尽数退还,理由则牵强附会。 景晨想到离开前,那端坐男子投来的目光,暗想他身份不凡。 大爷唤来随从,附耳吩咐了几声才遣去。 外面虽热闹,景晨亦不过是图个新鲜,并无多少要求,皆是给白纤琦作陪。转进酒楼,上红漆木梯至二楼,拐角时步子微顿,西墙临窗处,那着了花色锦衣的男子,可不就是五爷? 而令景晨惊讶的,是五爷对面着绛紫衣袍正说话的男子。 她记得,是知州大人从京都来的兄弟,原仲轩——楚景涟的情郎!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怎么了?”大爷细心察觉,垂头低问。 景晨摇头,抿唇道“无碍”。 后者目光随她的视线望去,待见那二人,目光微紧,伸手便揽上了妻子的腰肢。 …… 昼日渐长,回到君府已过申正,微倦地换了身衣裳。大爷坐在外间饮茶,见妻子从内室出来,笑着唤她近身,视线随之移动,柔声中透着几分拘谨,“涟儿。” 这般语调,教她不禁多瞧了几眼大爷。 “今日在玉器铺里,你明知表妹那翡翠碧桃货次价高,还由着掌柜开价,这般做生意,可是会吃亏的。”当场没有反驳妻子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的观点,不拆穿掌柜的奸诈,并不代表他就认同这种做法。 大爷是生意人,学的自然是如何赚取更多银钱,虽是为图最大利益,可从来都不欺不诈。没有点明那铺子卖假货,毁其名声,但也绝不该有让自己吃亏的道理。身为他的妻子,思虑周全,不为自家生意擅添仇敌是好事,可这般退让,今后总是要吃亏。 他虽是玩笑话,但景晨知晓他的认真,浅笑了回道:“爷说的是,妾身谨记。” 大爷目光越发复杂,她做事定然有谱,只是不愿与自己解释?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爷,老夫人遣人来请大奶奶过去。” 白家夫人与兄妹皆在府中,景晨以为是寻她过去作陪,自理正了衣衫就出门。待等至荣安居门口,方下轿便见到墙角处一对拉扯的男女,身后的仆妇自也察觉,“大奶奶?” 伴着众人移近,动静惊动对方,只见被紧拽怀中的女子脚下用力,伴着男子“嗷”的疼声,挣扎开满脸泪水地就冲到了景晨跟前,跪下央求道:“大奶奶就我。” 那梨花带雨的清秀丽容,却是老夫人跟前的近侍云坠。 景晨惊色,忙让婢子扶她起身,“云坠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被当众撞见这种场面,云坠早已面露绝望,低泣道:“奴婢不要去跟五爷,求奶奶救我。”水润的眸中仍显害怕。 墙角处的五爷朝地啐了口痰,理了理衣袍,不顾脚背疼痛缓缓朝众人走近。至景晨跟前便又换上另一副嘴脸,嬉笑讨好就亲热唤起“嫂嫂”,那目光似饿狼见了肉般放肆无礼。 景晨心生厌弃,自然而然就后退步子,别过视线回了招呼。 这场景,加上云坠的言辞,谁能不知晓是个什么事? 面对五爷,连众人都开始侧目,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连老夫人跟前的丫鬟都能调戏。素日谁不知晓,云坠和雨坠是荣安居里的红人,可比不得寻常婢女。 景晨回想到那夜五爷欲问老夫人讨要人,后来又被三夫人制止的事。 看着颤栗不安的云坠,满脸都是委屈,双目却是倔强,在五爷走近的时候,更是哀怨地往旁处移了移。 她是不情愿的吧? 察觉大奶奶在看自己,云坠咬紧唇满眼期待,她会帮自己吗?跟五爷那种人过日子,倒不如死了算了! “安浓,你先带云坠下去,待等客人离去后,禀了老夫人再做定夺。”景晨说完,复望向五爷,冷笑了道:“不知五爷是何打算?” 看到景晨,五爷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哪还管云坠那个婢子?当下哈笑了就殷切地回道:“子烨都听嫂嫂的,您说怎样便怎样。” 这德行……! 云坠乍想起上回大奶奶将柳玉给了五爷的事,惊恐地复又跪下,匍匐在景晨脚边,紧攥着她的裙摆道:“大奶奶,奴婢只愿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今生只她一个主子。即便今后她老人家百年,奴婢亦愿意跟着去!” 对云坠,景晨并无多少感情,虽然她可怜可悯,然这施以同情的,并不该是自己。于是,她提高了声依旧道:“你是荣安居的人,终身如何,自是老夫人做主。” 话落,脑中却显现出下午在酒楼里五爷和原仲轩同桌交谈的场景,内心隐隐闪过不安。 ﹍﹍﹍﹍﹍﹍﹍﹍﹍﹍﹍ 不好意思,夕高估了自己能力,最近比较忐忑,总觉得写不好。ps:谢谢五月丑丑打赏的平安符。 第四十二章 长者训言 云坠还未被带下去,便见谷妈妈带了人出来,乍见此番场景,视线在跪着的云坠和正垂涎般望着大奶奶的五爷间徘徊,神色变了变才上前佯装无事的请安,“老夫人正念叨着奶奶您,可巧就来了,快进屋去。” “大奶奶,您救救奴婢。”云坠攥紧住她的裙角。 景晨提步不得,便有婢子上前扯开云坠,她再不看这边光景,跟着丫鬟卉珍进了荣安居,耳边仍听得身后谷妈妈微厉的声音,“卉宁,先带云坠下去洗漱。” 这等事,竟是没有立即禀了老夫人处置。 出乎预料,荣安居内静谧无声,跟着卉珍到了主卧,景晨独自走进,绕过门口摆满饰物的槅柜,见到炕上后仰了身子撑在十香浣花软枕上正闭目养神的老夫人。 福身行礼,景晨低语:“孙媳见过祖母。”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眸,目光不似往日温和亲切,略有探究的望着眼前的少妇。脑中回想起她进府后的事,端量片刻,招手又道:“走近些。” 景晨依言,乖巧地往前两步。 老夫人的眼神则倏然变得凌厉,别有深意地笑道:“确是个美人儿,怪不得我才见着就喜欢,浠哥儿沾了更是不愿离身,总叫人念念不忘。”最后四字,语气徒然加重。 景晨惊色,这话表面说得随意,暗里岂非是在责怪她善惑人心,心机深沉?从来都知晓老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在她跟前,景晨自认为没有糊弄敷衍过,怎的就惹她不快了?抬眸小觑她一眼,那似笑非笑泛着冷意的目光令她心惊,跪下就道:“孙媳不明白做错了何事,惹得祖母不悦,还请您教诲。” 地砖微凉,她就这般跪了下来,老夫人的容上没有丝毫变化,只端过炕几上的茶盏,小抿起来。 景晨心中费解,她还不够委曲求全的?素来这君府里的事,她可有擅自过问?五爷荒唐调戏,她忍着没有发作;大爷让她避之躲之,她又何曾抱怨一声?便是妾先有孕,她亦不曾为难恼过。谨守着本分,向来没有逾矩分毫,不管是老夫人、大夫人还是大爷,自己可有曾违拗过一句? 如此行事举止,竟是仍能被挑错?景晨满面恭谨,内心腹诽,早前还是好好的,怎的才回府就变了脸? 老夫人视线下移,精明中带着抹厉色,边搁下茶盏边开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跟了子浠那这辈子就是咱们君家的人,不该有的念想可千万不能起。祖母知晓你懂事乖巧,也明白你行事规矩,进门这些日子,我可有为难过你?” “祖母慈爱,对孙媳呵护备至。” 老夫人满意颔首,沉声悠长道:“你知道便好。若换做了旁家,发生了某些事,可不曾会给你机会。浠哥儿向来疼人,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失了妇德!” 这话,竟是绕到了妇德上,恁地严重!景晨眼神迷茫,却刻意压制,颔首应是。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当权者的长辈素来就爱这套,先是不顾缘由地训诫番,而后才缓色教导。景晨不敢耽误,立即起了身垂首站在旁边。 “咱们君家的规矩你也都瞧过,自不必我多说。孙媳,你该知晓祖母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府里的生意也没瞒过你。” 景晨点头,“祖母器重,孙媳惶恐。” “你出阁前如何祖母管不着,但现在已嫁做人妇,有些不该往来的人亦得断了联系。回头若是传出什么浠哥儿媳妇在外举止不当的话来,我可轻饶不了你!” 景晨复又跪下,迎上对方眸中的肃色,郑重道:“孙媳自当谨记祖母教诲,谨于言行。” 居然是因为原仲轩! 老夫人怎的突然就知晓了这事,且如此疾言厉色的警告自己?她方才话中所谓的“叫人念念不忘”,暗射的便是这层意思吗?莫不是原仲轩还没绝了念想,欲要有所动作?景晨暗道不好,今日见他与五爷见面,该是蓄意攀交,肯定有所计划。 “起来吧。”虽然面色有缓,但语气仍是淡漠。 景晨不敢掉以轻心,闻声答话,待老夫人让回去,她才松了口气。然出荣安居的路总闷闷不安,这人但凡起了疑心,可不是朝夕便能释然的。老夫人今日又试探又警告,显现不出丝毫信任。换而言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与表现,皆变作幻影。 回至晴空院,便到了各位姨娘请安的时辰,大爷得闲,陪着妻子去大堂接见。景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话了几句家常,言辞得当丝毫没有为难。大爷见妻子待几位妾室和睦,满意含笑,等姨娘们退去,他开口说道:“你是主母,待她们不必这般客气。” 景晨微讶,“妾身不过是尽了本分。” 难道和她们客气温和些,也是过错? 她哪里想到,大爷不过是寻话开口,乍听得如此正儿八经的回答,满腹的言语就憋了回去。气氛僵硬地坐了片刻,外面就有婢子提醒,称是该去荣安居用膳。 次日,老夫人令景晨带着账本去寻她,而后说解了番道声辛苦便让她回去。好些未有过目的账本皆都被留下,亦未再给她新的账目,景晨心中了然,并未置词。原就该是个外人,何故指望旁人信任?心中却总难掩失落,才出府又见五爷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景晨烦躁,没好气地打了招呼便欲绕过。 五爷可不容她轻易离开,嬉笑着伸手拦在她的身前,前侧了就讨好道:“我瞧嫂嫂怎么不太高兴,可是要小弟陪你解解闷?” 这模样,太过无耻! 大爷曾说能避则避,景晨心中却也愤懑了许久,她为何要忍气吞声任人侮辱,受旁人背后指点?老夫人昨日警告叮嘱似绕在耳旁,叫她恪守妇道、举止规矩,然对五爷这类行为却总是纵容,她们莫不都以为自己没有思想,随他们摆布不成? 旁的忍了也就罢了,然这种事关名誉的事,让步太多,最后败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他们君家许是另有打算,或是同秋桐园中锁囚着的那名女子般,等到最后亦将自己锁起来? “这整府的人,莫不是还不够陪五爷解闷的?” 景晨并未压制这份明嘲暗讽的冲动,素来情绪压抑太久不得释放,难免叫教自己不舒服。前世在后/宫,欺压不顺眼的嫔妃亦不是没有过,尤其在她不舒坦的时候。 五爷却似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而他心里倒真这般念想,绕着眼前美妇就回道:“这府里就没个似嫂嫂这般灵巧的人儿,您……”话未说完,却是“啊”了声倒向地面,竟是摔得好不凄惨。 众婢仆面面相觑,不明情况。 他原就凑近了景晨意欲磨蹭,几乎衣衫相触。此时倒地,景晨后退两步,居然临下地瞅着他即道:“俗话说祸从口出,五爷说话可得仔细。” 当着门口众多仆妇如此丢脸,五爷脸色铁青,唤着不远处愣原地的随从扶他起身。青涨成紫,没了那副嬉笑惹人嫌的嘴脸,恼怒地指着眼前站得优雅的女子,咬牙才欲开口,却在见到对方抬手复又急急收了回去,他可不是头一回吃亏。 景晨不过是抬手捋发,察觉对方畏惧,冷笑了即道:“五爷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吧?该进去了。” 轻飘飘的话语,柔腻飘动的举止,总让人难以移目。望着她弯身前倾入轿的动作,那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肌肤……不知搂在怀里是何滋味,摸上去是否滑若无骨。想着想着,五爷竟觉得她发狠时的模样亦别有风情,怒气淡去,心中自我瘙痒的难受,转身折路就要出府。 偏就是她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人,才最令五爷沉迷渴望,忆起昨日在酒楼里和原仲轩的谈话,他心中越发肯定,楚家定然有两个楚景涟!虽接触未有多深,但他所想要得到的这个嫂嫂,与原仲轩口中描述的那个女子出入太大。五爷不管真假原委,只想着若能寻到那次在楚府后巷中见到的人,便可以移花接木,将方才的女子弄出去,寻个院子关起来便能独享美人。 虽说小小教训了番五爷,但到底不解气,然这君府又不是她能放肆的地方,和老夫人之间有了隔阂,今后行动怕是有所束缚。联想到楚景涟,景晨轻微蹙眉,那天香楼并不是个藏人良地,金氏现在亦不知是如何,救她逃脱汪氏,不过是不想受制于人,并未有真的要母女情深的场面。她若是肯离开这,自是最好,如若不肯,得如何安置呢? 待回到院中,二姨娘朱氏却在厅堂等候,见到她进内院忙迎了出来。 景晨目中隐含探视,“二姨娘是有何事?” 朱氏则转身将桌几上的托盘呈上,柔语道:“婢妾素日在屋中无事,前两日给姐姐做了双绣鞋,不知是否合脚,请您莫要嫌弃。” 姨娘做针线活讨好主母,本是合情合理。景晨露出抹浅笑,询问道:“二姨娘有心了。”眼神渐深。 “婢妾伺候姐姐回屋试鞋。” 景晨端看了她几眼,才颔首与她转进主卧,令安浓安宜守在门外。 朱氏请大奶奶坐在炕上,蹲下为她宽鞋,口中慢悠悠地低道:“婢妾听说,老夫人不允奶奶理账了?” ﹍﹍﹍﹍﹍﹍﹍﹍﹍﹍﹍﹍ 谢谢晴空萬月、zhuxyhh01和小乔柳水打赏的平安符,以及小乔柳水所投的6票pk。 第四十三章 人贵在自知 乳烟缎的绣面,攒珠软底,芙蓉花样描边,缠枝妖娆,于精美中透出几分秀雅。景晨俯视,不答反说道:“色彩浓淡相宜,珠蕊生辉,二姨娘费心了。” 朱氏站起,双手垂在身侧,毕恭毕敬地福身说道:“奶奶过奖,婢妾绣艺不精,只盼奶奶舒适便好。” 双足落地,在炕前来回走了几步,景晨复端坐瞅向朱氏,眯笑道:“大小方好,二姨娘观察入微,甚合我意。”伸手端起几上的粉彩百花盏,圆润粉白的纤指用杯盖拨弄茶叶,停在唇边上挑了视线笑道:“对了,二姨娘方才说什么?” 朱氏原以为对方不愿谈论那个话题才故意忽视,心道时机不对,亦担心惹人猜忌,连念想都被压了回去。此刻乍听她主动提及,心头微喜,忙倾身凑前了低语:“婢妾多嘴,只是听闻后为奶奶不平。” “哦?不平?”呷了口茶,景晨提声问她:“你倒是说说,如何为我不平了?” 朱氏谨慎地转首望了眼门口,认真道:“君府向来皆有奶奶辅助爷理事的规矩,您是大爷正经的妻子,这府里未来的主母,自然有权掌管生意上的账本,过目审视。奶奶处事认真,不说婢妾,连大爷都看在眼中,并无犯错,怎的能平白无故就夺了您的权?” 景晨望向她的目光徒然变亮,似有所认定地叹息道:“老夫人这般安排,自是有她的道理。我年纪轻,许多事不懂,今后还得她扶持。” “奶奶这话,婢妾不敢苟同。”朱氏淡然的神色中夹着几分殷切,“凡事都由生到熟、由浅入深,奶奶您聪慧过人,勤恳操劳,老夫人这般做,却是委屈了您。” 景晨闻后,垂眸低敛,半晌将手中茶盏重重置于炕几上,抬头对上那双等待的深眸,喝道:“跪下!” 这一声,音量不高却威严十足,朱氏当下双腿微软,脑中尚未反应清明,动作已然做出。 “你是个什么身份?院子里的妾,竟是敢在背后说起主子的不是?且不说老夫人是大爷的祖母,府中长辈,偏是你如斯跑来,在我跟前挑拨生事,我今儿就可以处置了你!” 景晨从炕上站起,总是温和宽善的眼神倏然锋利,似利刀般穿过朱氏的灵魂。后者只觉得浑身皆是飘忽摇颤,俯首就叩道:“奶奶明察,婢妾只是为您着想,别无歹心。” “嘴上说的是好听,心里却不知存了什么坏心。我道你是个聪明人,能文识字、针凿识趣,却不知晓亦是个不懂分寸、不明本分的。你素来独来独往,不与其他二位姨娘亲近,平日里但凡规矩言行,我和爷亦没亏待过你。 如今你既有心能为我考虑着想,怎的不知将这份心放在伺候爷身上?老夫人如何安排,岂容你在这说三道四?方才那话,若是传到旁人耳中,人家会道是我大奶奶表里不一,明着敬重老夫人,私下里编排抱怨!” 朱氏心里是千百疑惑,方才大奶奶明明表现得很紧张那份权力,怎么反过来就责难起自己?然现在这场景,她哪里还敢辩驳,连连说错,请大奶奶责罚。 景晨瞟她两眼,冷笑道:“你若是规矩本分,我便是想责罚你都寻不着理。偏是暗起私心,总想着在府里掀起风波,我若宽恕你,旁人就会说我这主母徇私,反倒纵容你们妾室放肆。 朱氏,人贵在自知,有多少能耐行多少事。在其位,谋其职,尽其责!我不论你先前是歌姬或是舞姬,行事有多荒唐,爱耍心机,善谋手段,今朝既是大爷的人,便要安分守己!” 这最后的话,说得恁过严重,朱氏只觉得心惊胆战。进君府这些日子,她自认为行事谨慎,不争宠、不恃貌而骄,伺候大爷时也未曾有过丝毫过分举止,怎的就惹恼了奶奶?她能如此有条头道的说出这些话,该是关注自己许久,亦或是心中早就存了不满。 朱氏额上隐隐渗出薄汗,原道自己是看走了眼,跟前这位年纪轻轻看似娇弱的大奶奶,才是晴空院里藏得最深的人。但想不通的是,大姨娘明显不安分,三姨娘处亦从未安静过,为何她会先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 “婢妾有错,求奶奶责罚。” 朱氏脑中念想此起彼伏,双手伏地又叩了个响头,抬眸仰视眼前的女子,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对方仍穿着自己所做新绣鞋的双足上,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都怪自己思虑不周,如此草率地就提了这事,非但得不到好处,今后还会教大奶奶防备,可是弄巧成拙。 这楚氏不愧是圆滑商贾之家出身,素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甚好说话,孰能料到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人?如此阴晴不定,与她这几日侍奉观察的和善主子判若两人。眼见她平时对自己的乖巧侍奉满意有加,方才试穿绣鞋时亦是欢欢喜喜,转眼却能说出犀利直戳人心的话来。 “不论你先前是歌姬或是舞姬,行事有多荒唐,爱耍心机,善谋手段,今朝既是大爷的人,便要安分守己!”朱氏的脑中回想着这话,扬起的脑袋慢慢垂下,双眼黯淡,那趴在地上的双手,指甲嵌入掌心。 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分明也是个在意出身瞧不起她的人。 朱氏咬紧唇畔,娇艳丽容隐忍不已,候了半晌未见动静,复重复道:“求奶奶处罚。” 景晨早已重新落座,端着茶盏沉眸,漫不经心地吹拂着杯中浮叶,严肃道:“你素善聪颖,明知宅院的生存规则,何故要为自己寻事?你须得知晓,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大爷,他们有任何吩咐命令,皆没有你说不是的资格。身为妾室,就该尽好自己本分,如何将爷伺候得高兴,才是你所该考虑的。 至于我这,你请安即可,费心试探等小动作还是收起来。我方才就道,人贵在自知,你若有本事掩饰得好,我看不出自也无妨。不过,奉劝二姨娘一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好自为之。” 恢复成从前说话时的细声慢调,但朱氏哪还敢再不重视,叩首就接道:“婢妾明白。” “你既是个识字的,回去将《女训》、《女诫》二书抄上百遍,十日后交我。”低首茗起茶来,神态已是惬意。 朱氏则微讶,她错在目无尊长、挑事生非,怎的奶奶似乎都重在要自己知晓为妇的礼仪?然虽是疑惑,却不敢多言,点头应了,“谢奶奶。” 见朱氏没有在十日的时限上纠缠,才点拨几句便能虚心受教,眉宇间未有丝毫不甘与恼恨,景晨在心中暗暗提心,眼前人是个深沉的。之前她那般表现,原还有心思和她周旋,琢磨她的目的,现在却宛然无了念想。 朱氏早晚都会事败,与她过近并无好处,且不管对于老夫人的安排自己作何想法,却是搁在心里,哪能出口的?朱氏自以为摸清了自己秉性,便有意挑唆,莫不是还要自己使计同老夫人争夺那掌家权力? 景晨嘴角暗浮轻笑,她自恃心思通彻,但也未免低估了旁人。 主母训诫完毕,朱氏起身行礼,欲要告退时又听得那细柔的声音响起,“这十日,二姨娘权当静心养性,如若漫步,偌大的晴空院,不缺你走的路。至于我这,晨昏定省亦且免去。” 委婉的禁足? 朱氏大惊,素来平淡的眼眸闪过慌乱,终福身应是。 待门帘落下,朱氏的身影不复眼前,景晨才收了神色,后仰着半靠在大红烟云的软枕上,微阖的眸中闪过倦怠。于有些人为防助纣为虐而必须置之死地,而待某些诸如朱氏类等,亦该留有余地,收于掌中,关键时候才能为己所用。 人的价值,在于利用,如若没有丝毫用处,留之何用? 大爷回府后听说二姨娘被禁足,见到妻子时连询问都未有一句,待换了居家的袍服,正坐在炕前,接过景晨递过的热茶饮了两口,没有言语。 景晨虽能料到他定是早知朱氏的事,却还得本分地上前回禀。后者听她如此坦然,含笑着就道:“早前院里没有主母,她们自在随性惯了,疏忽了规矩。而今你是她们的主子,如何处理做主便是。姨娘们犯错,打骂训诫,还得劳你费心。” 这话,却是予以了绝对的信任。 景晨自欠身应是。 大爷抿茶,眼神朝妻子望去,迟疑着开口:“你之前处事生疏,祖母私下与我说过,让你先看些书,待等熟悉了才理账,莫要多心。” 景晨则笑吟颔首,“爷说笑了,祖母思虑周到,妾身岂会多想?” “你是个识大体的。” 大爷赞后,目光中便杂了几分打量,语气悠长地低道:“今儿遇见了五弟?” 景晨便忙跪下,面露倔强,低低答道:“妾身鲁莽,没有遵循爷的叮嘱,请爷责罚。” 大爷望着跪得笔直的妻子,片刻后亲自起身伸手扶她,满是怜惜地说道:“是为夫思虑欠佳,你受委屈了。” ﹍﹍﹍﹍﹍﹍﹍﹍﹍﹍﹍﹍ 谢谢小乔柳水、峨光和白迦的平安符,以及月光下的玫瑰与小乔柳水投出的pk票(╯3╰) 第四十四章 小产 出乎意料,大爷并未严词相向,反倒是温柔细语,安抚起妻子。景晨被他扶起,顺势带至炕上,相伴而坐,听得他清润的嗓音徐徐传来,“五弟任性荒唐,你是大嫂,多担待些。” 正待景晨心中腹诽时,大爷接道:“叔婶宠溺惯了,他行事没有章程,冒犯你着实有错,你确不该因我上回的话束了手脚。这府里你是大奶奶,本不该受委屈,五弟亦得受些管教。” 景晨的眸光渐转迷茫,大爷这话,却是自相矛盾。上回令自己对五爷要绕道而行,今儿非但没有怪罪反认同起她所为? 大爷则似有不自在,端起手边茶盏没有再言语。 景晨应“是”,内心却觉好笑,五爷受管教?如若她没看差,这府中怕是无人比老夫人更纵容宠溺五爷的,凡事不责不骂。庶房之孙,纵宠过甚,焉知旁人就看不出个中蹊跷? 三夫人虽高调好胜,但单她能收服在生意场上圆滑的三老爷,使其畏惧,便不可能是个无知好糊弄的妇人。细想起来,自二爷屋里的柳玉,至新进门的自己,再到荣安居里的云坠,这各院各落,难道便没有端倪? 与其说五爷当真混帐,景晨宁愿相信,是三房在故意挑衅这府里人的忍力耐力。毕竟,五爷若名声早毁,还在乎添这一二? 景晨从不小看任何人,表面显现出来的,可以是真心,可以是伪装,亦能是迷惑。 次日清早,大姨娘和三姨娘前来请安,大爷仅在堂内坐了坐便离开。景晨同两人说话,提及朱氏,面上仍是派闲和模样,“二姨娘言行不规,意挑事端,作此惩处,你二人须得引以为鉴。” 余氏、宋氏起身,齐齐颔首称是。 景晨示意她们落座,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大姨娘,后者心惊,攥紧帕子的手指开始绞动。大奶奶为何要看自己?自敬茶那日被她当众冷落难堪后,自己向来规规矩矩,连衣着都朴素了起来,莫不是她依旧不满?斜视了眼对面,会是宋氏将自己与她说的话告知了奶奶? 余氏霎时骇然。 正忐忑不安时,听得大奶奶对宋氏轻声慢语的关怀。后者面色拘谨,如水的盈眸少了往日灵力,恭敬万分地起身答话:“劳奶奶记挂,婢妾一切安好。” 景晨亦能察觉到她的反常,并不深问。姨娘们屋内的事,安浓她们都会打听,宋氏最近害喜得厉害,食欲不振,睡眠极浅。望过去,原本娇嫩的丽容虽苍白如纸,但仍在努力遮掩,似乎不愿让人看出她的不适。 三姨娘没有再遣婢子来过上房,大爷亦好些时日未去她的屋子。景晨隐隐得似明白了什么,敛去思绪,与她们寒暄起来。 午膳后不久,二姑娘君宛意至晴空院,景晨在厅堂接见,所商谈的则是几日后清明的事宜。二姑娘生得张巧嘴,说话有条不紊、细致周到,待她言毕,景晨笑着赞道:“二妹面面俱到,哪还有要添置的,便如此办吧。” 她原就不熟悉普通家宅的各事章程,且初入君府,上回两人虽商议了半个晌午,然基本都是二姑娘在安排。她心思细腻,每做决定前都会问过自己意思,透着谦虚与敬重。 虽有能耐却不重于显露自己光芒,懂得收放,景晨很喜欢她。 “嫂嫂既然应了,那我回头将单子交予祖母,待采购好了再做检查。”二姑娘温和的娇容上透着笑意,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类差事。 景晨点头,虽是欣赏,却并不相熟,她不会表现得如何热情。送走二姑娘,便回了寝屋,斜靠在炕上眯了会,醒后翻阅起几上的书籍。才看了几行字,就听到门外安浓急促的唤声,“奶奶?” 景晨声音微沉,“何事?” 知晓主子醒了,安浓挑帘进去,行礼后满脸惊慌地禀道:“奶奶,宋姨娘不好了,怕是要小产。” 景晨闻言惊讶,腾地站起身,边下炕穿鞋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姨娘陪三姨娘去花园散步,遇着了琦姑娘,也不知是为何,三姨娘从阶上摔了下去,当场就见了红,怕是要保不住。” 略理了身上衣衫,景晨往门外走去,“可请了大夫?大爷知晓吗,老夫人处呢?” “三姨娘才被送回来,卢大夫在那,大爷不在府上,安宜去禀了老夫人。” 景晨步子微顿,就着安浓的手吩咐道:“遣人去打听下大爷的下落,快请回来。” “是。” 赶至三姨娘的屋外,宋妈妈正与婢子焦急地徘徊在门外,大姨娘站在西廊下,目光紧盯着房门。注意到来者,众人忙上前请安,景晨让她们免礼,望着宋妈妈问道:“妈妈,情况如何了?” 后者面色发白,自责答道:“回奶奶话,姨娘回来时裙摆皆红,卢大夫瞧了说不妙,现正在里间救治。” 景晨拧眉,面容微肃,“表姑娘呢?” “琦姑娘去给老夫人请罪了。” 须臾,荣安居里的谷妈妈过来探视,未过片刻,大夫人亦到来。 在隔壁的屋里等候,景晨观耿氏不时望向门外,奉茶轻道:“母亲且莫着急,卢大夫医术高明。”虽说着劝慰的话,但她心中亦不安,宋氏是晴空院里的人,凡事由自己这个主母打理,现儿出了事,难免受长者责怪。 果然,焦虑着的大夫人随手就将眼前的茶盏挪开,不耐地开口:“莫着急?那可是浠儿的骨肉,敢情儿不是投胎在你肚里,就无关紧要了是否?” 茶水溅出,滴至景晨手背,滚烫灼热,她却不敢将手偏移半分,跪在耿氏脚边便道:“是儿媳疏忽,请母亲恕罪。” 大夫人斜视她两眼,冷着脸轻哼,旁处的谷妈妈便上前替她说话。 耿氏心有埋怨,上回让她好好堤防白纤琦,愣是不开窍,现儿出了事就只知求饶,着实没眼色。身为主母,连个妾室都保不住,白白连累丈夫骨肉! 直等外面婢子传话,称是卢大夫出来了,大夫人离开屋子,谷妈妈才扶着大奶奶起身往外。 胎儿未能保住,宋氏昏迷。 大夫人即要景晨陪她去荣安居,才进院落便听得女子尖锐似泣的声音:“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年前我见她时还只是个婢子,怎么现在就成了浠哥哥的妾室?她又没跟我说有孩子,我没用力,就轻轻碰了碰,是她自己没站稳才倒下的。”呜咽不止。 谷妈妈率先进屋,片刻后里间声音渐小,雨坠出来请耿氏和景晨进屋。独老夫人斜坐,胳膊撑在炕几上,抚额叹息。 二人行礼请安,老夫人让她们坐下,语气哀叹的说起可惜等话。耿氏沉着脸色,待老夫人话音方落,开口就问:“母亲,这事得有个处置,子浠在外奔波操劳,现下发生这种事,等他回来,让我们婆媳怎么交代?”暼向身旁的景晨,不停使眼色。 景晨哪可能附和她的话接下去?她是有大爷傍身,且大老爷过世多年,老夫人再如何生气亦不可能如何为难她。自己处境严峻,去质问府里的掌权人为妾室抱不平? 老夫人特意让白纤琦回避,现又如此表现,明显是有意偏袒。宋氏的孩子已经没了,追究责难均于事无补。犯错的不是府中人,白家亦不可能任由自家姑娘随君家处置,若是严纠,莫不是还要去惊动官府?这等事自有老夫人和大爷处理,偏是耿氏居然开口质问。 见儿媳垂首没有帮衬自己,大夫人只道她木讷,便不停与老夫人抱怨起来,说素日表姑娘就如何蛮横无礼,现在犯下这等大错,若再不管惩,今后指不定祸人害己。 她说的激忿,浑然不顾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严肃。景晨便是低着头,亦能感受到屋内气氛的僵硬冷然,迟疑片刻抬头,低声道:“表姑娘年幼纯真,定是无心之过,想必表婶定会管教,给宋姨娘个交代。” 这话让老夫人面色稍缓,咳声顺着她就对耿氏言道:“涟儿的话在理,这事等你表弟妹过府,再想想该如何弥补宋氏,琦儿已经知道错了,方才还在我身前懊悔。” 熟知大夫人却不吃这套,闻言冷笑了说道:“母亲是想说白家侄女不知者不怪吗?”说着不待人作答,表情诧异地添道:“我家子浠屋里置人,莫不是还要通知她个表妹?纤琦过府是客,我们谁不是好生招呼着?她如今不是小户中的姑娘,是官宅里的千金,又不是没有见识的闺秀,这般任性,动不动就碰人摔跤,今后谁家纳她做媳妇,也能这般?” 耿氏这话敌意十足,显然是对白家存着怨恨。她平素话不多,景晨还是头次见她在老夫人跟前如此违背的,深知其中另有牵扯,并不插话。 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沉默着突闻内室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跟着便是哭得双眼极红的白纤琦从青山松柏屏风后走出,满是委屈的对耿氏抽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宋氏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妾,姑奶奶都没说什么,您怎能这般说我?” ﹍﹍﹍﹍﹍﹍﹍﹍﹍﹍﹍﹍﹍﹍﹍ 谢谢大家的打赏,好多平安符,夕夕很欢乐,嘻嘻(^_^) ps:推荐好友佳作:[bookid=2306340,bookname=《古代试婚》] 作者:紫伊281 简介:契约小夫妻,同心协力,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第四十五章 病发 白纤琦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耸动不停抽噎,双眸委屈地瞅着大夫人。在她的观念中,宋氏是妾,打骂原就任凭主子高兴,而她是白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娇宠,便是君老夫人亦分外宠溺,连重语都不曾有过,哪能受人如此责骂? 湿眸中隐带控诉,她粉白颊边梨涡微现,前移两步就道:“再且,原就不能有庶长子这种事发生,若换在了京都,早就该用药,是留不得的。” 她这话方落,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目光便先后朝自己投来,景晨只觉得坐如针毡,缓缓起身立在旁处。白纤琦口中的规矩在世风严谨的京都自是无人敢违,否则在嫡妻前孕有子嗣,不说那姨娘,便是连丈夫都得受人指责,更甚者由专门调节此类事的官衙处理。若为官宦子弟,前程则再难谋划,她长在京都,耳濡目染,自养成了这种观念。 现下宋氏小产,得益的是身为正妻的自己。景晨容上露出惶恐,并无幸灾乐祸的意味,反倒多了几分担忧旁人误会的惴惴,察觉到那两道目光收回,微紧的纤指才缓缓松开。 “这儿可不是京都,子浠屋里如何是咱们君家的事,哪容你个外人插手?提及京都,贵女名媛们的气质风度你没能学会,倒不知从哪得了这套理论,犯错伤了人不知悔改,反倒还辩驳起来!老夫人疼你宠你,我却也称得上是你长辈,难道说教你几句都不成?” 大夫人表情冷漠严肃,浑然没有丝毫对晚辈的宽容。内心处的深怨被勾起,连字词都变得犀利起来,“你们白家自以为书香门第,身为姑娘,却连礼仪尊卑都拎不清?什么读圣贤书就明事理,总知晓算计亲戚毁人家庭!” 话落,白纤琦的抽噎声戛然止住,老夫人面色格外不佳。 耿氏的话,显然是另有所指,含沙射影地在讽刺整个白家。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得这般直接,与她素来寡言沉默的形象大相径庭,景晨目不斜视,却清晰地感受到屋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僵硬,忙寻了理由退出。 才走到门外,内室便传出老夫人悠长的叹声:“儿媳,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怎么能不记着?若不是因为那个贱/人,我和子浠能成为孤儿寡母?”大夫人的声音很冷,极凄。 景晨忙不迭快步下了廊子,白府和君家好似还有恩怨。 “大奶奶。” 身旁有婢子福身请安,怪熟悉的音调,景晨转首,眼前人正是雨坠。望着对方手中红托上摆着的几盏茶盅,转首瞅了眼卧室才低声吩咐:“暂且不必进去。” 雨坠的目光则有些狐疑,欠身应是。 景晨抬脚欲走,转念又思及个事,侧首便问道:“这些日子,怎的都没有见到云坠?” 自那日在院门外撞破云坠被五爷调戏,被谷妈妈带走后便再未见过她。本估摸着毕竟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近婢,若要坐实五爷好色的名声,赏给他做妾的可能性颇大。然事出所料,云坠瞬间没了消息,景晨复念起她跪在自己脚边揪紧裙摆求救的模样,说宁死都不跟五爷,难道出事了? 雨坠的眼底闪过异样,“回大奶奶,云坠姐姐早前由老夫人做主,配了人。”声中却透着不平。 景晨表情未变,无波无澜地应了声,摆手让她下去。 回到晴空院,紫芝见大奶奶进内院,迎上前请她进屋。细询得知,大爷已经归来,正在宋氏的屋子里。出了这等事,是该好好陪陪她,流产之痛,那种清晰地感受骨肉分离却又无能为力的哀伤,绝望且深刻。 进屋让人将宋妈妈唤来,问起下午三姨娘出事时的场景。 宋妈妈才在大爷面前回了话,此时复述回禀,最终内疚道:“老奴无能,辜负奶奶所托,没有护好大爷骨肉,请奶奶重罚。”说完便朝坐着的人跪了下去。 她是晴空院里的老人,在府中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景晨怎会为难她,忙让安浓将她扶起,“妈妈快别这般说,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料到。” 说完琢磨起话中内容,大概是大姨娘同三姨娘在亭中小坐,适逢遇见过府的白纤琦,后者气势凌人,说了些刁钻的话。大姨娘便提出离开,下台阶时出言提醒宋氏“小心别动了胎气”,偏是这话引了白纤琦的好奇,自后搭上三姨娘肩膀。然她询问“什么孩子”的话才说半,宋氏便侧身跌倒在了地上。 这种场景……景晨沉下眼眸,虽易混淆视听,却终是欠火候,稚嫩了些,难以瞒天过海。 宋妈妈见大奶奶神色不明,以为她担心大爷和老夫人责怪,最后会将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解释般言道:“当时二位姨娘并排而行,老奴同琦姑娘告退完跟在了后面,不及扶手,确是疏忽。” 景晨哪能听不出她话中自保的意思,担心将这桩护主不力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想法却是多余。 眼前人仍是和气温柔,问了几句素来大姨娘同三姨娘关系如何、相处等情况便让自己离开。宋妈妈为这般轻易脱身感到庆幸,同样在心中认定大奶奶并不是个盲目严惩奴仆的主子。 心中是既钦佩,又敬重。 回到三姨娘的屋子,见大爷仍守在床前,昏迷着的人面无生气,宋妈妈轻手轻脚换了茶盏欲要退出。然才转身,便听得年轻男子的问话:“妈妈,可是奶奶寻你去了?” 转过身,在大爷跟前,宋妈妈相较随意了几分,颔首回道:“是的,爷,奶奶方从老夫人处回来。” “她都说了些什么?” 宋妈妈抬起头,诚恳地回道:“奶奶是个好心温和的,早前在姨娘这就守了许久,才回院子便打听起事儿情况。原是欲亲自过来探视,听得爷您在这,便没有来打搅。” 自己乳娘是何脾性,大爷很清楚,向来都不轻易赞人。她识人透彻,真心假意能分的清明,得知妻子如此贤惠,微微颔首。 转首望着昏迷中的娇人儿,惨白面庞毫无血色,大爷视线下移,缓缓闭眼,无声叹息。静坐了会才起身,吩咐婢子仔细伺候,出了屋没有立即回上房,反倒往南边的小径而去。 他离开没多会,宋氏就苏醒了,睁开眼望着淡紫色的云纹帐幔,双目空洞。忆起昏迷前下身不断流出的温热液体,那种无助慌乱的心境似乎又漫及周身,她眼角划过清泪。侧首,没有那阵熟悉的气息与温润安抚的低语,他不在这! 明知她刚失了孩子,明知现在的她有多懊恼伤心,他都没有守着自己…… 采儿注意到主子清醒,笑着就道:“奴婢立即去通传,回禀奶奶和大爷。” “别去!”沙哑虚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严厉。 他若心里当真有自己,怎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离开?闭了闭眼,宋氏直觉得眼眶越发湿热,模糊视线下暗想:在他心里,自己终究与普通侍妾无异。 采儿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处,觉得自家姨娘突然间变得好陌生。屋内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床上的人无力含怨地说道:“采儿,我这孩儿……去的着实不该……” 大爷回到主卧时,景晨正坐在炕前看书,神色宁和且专注,因脚步打搅微蹙着眉抬头,待见来人容上掠过惊诧,挪至炕边便要行礼,却被大爷扶住。 他望着她,烟纹碧霞罗的上裳,散花如意云烟裙,鬓发如雾,髻上斜插了支白玉兰的翡翠簪子,容色端庄,细看便能察觉其眸底春波,娇艳似水,惯如往常。 景晨则被他瞧得有些莫名其妙,宋氏才小产,大爷这番打量自己,究是何意? “爷?”刻意压柔的声音显得格外低缓。 大爷将她的胳膊松开,后退撩了衣袍坐下,“三姨娘小产,吩咐下人仔细照看,莫要再出了差错。”比起往日的温和,声音略严肃了些,瞅了眼对方复添道:“我瞧着,大姨娘许是亦该如二姨娘般修身养性,淡然心境了。” 原准备接大爷前句话的景晨愣是被他的后文惊住,只颔首称是,内心却在思索:莫不是大爷亦察觉到了?然这可是谋害子嗣的大事,怎是会这般轻率处理?与他素来宠爱三姨娘的行为有所矛盾。 瞬时,景晨似意识到了什么。二姨娘禁足,三姨娘小产卧床,如今连大姨娘都要被含蓄寻由惩处,这晴空院可不就只剩了自己一人?她心中闪过慌急,回想起大爷方才的目光,莫不是起了疑心? 虽说她当真什么都未做,然单从结果分析,姨娘们各个不方便,可不就主母得益?大爷会做此念想,府中人会,老夫人更会! 大爷心中确实有怀疑,然和妻子间只是有名无实,她会暗中做这般争宠的事?思维又转为费解。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等景晨再次抬首,却见原本胳膊搭在炕几上的大爷满额汗水,似有作痛。她好奇地往前两步,却被对方伸手大力推却,迷茫转身,只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还令道:“去请卢大夫。”几乎是咬牙出口,话音方落脚步踉跄竟是要倒地。 景晨疾步过去搀扶,细柔胳膊反被大掌紧扣,隔着衣衫似要扣进她的身体。忍着疼痛观察起大爷面色,却是双眼泛红,她暗道不好,对外就喊道:“来人!” ﹍﹍﹍﹍﹍﹍﹍﹍﹍﹍﹍ 谢谢fellowgirl的pk票和即使说再见打赏的平安符。 推荐偶家亲爱的15端木景晨佳作:[bookid=2376238,bookname=《衣香》] 简介: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 第四十七章 旁敲 浅睡朦胧间,景晨感受到有温暖的手掌在轻抚自己的面庞,指腹摩挲似描似绘着轮廓,紧接着被人抱在怀里,靠上宽阔结实的胸膛。他人的气息充斥鼻间,她敏感地苏醒,缓缓睁眼,橘色烛光照射的绯色罗帐中,对上大爷含笑清澈的双眸。景晨惊讶地坐起身,费解道:“爷,您怎么回屋了?” 他醒了?不是说每回卢大夫诊治后,都会昏迷几日的吗? 大爷却不答话,跟着起身扳过她的双肩,容上笑意渐深。原逗留在她容上的手慢慢移下,抚过那娇嫩白皙的脖颈,停在她精致小巧的锁骨处。 景晨只觉得他的目光专注而深邃,不知为何,内心涌出阵阵惊惧。 大爷轻轻按揉了会,突然倾身将景晨压在绵软的锦被上,伸手褪下她的衣裳,光洁圆润的肩头便裸/露在空气里,丝丝凉意袭来。她不禁欲往旁边缩去,熟知两侧皆被他禁锢住,景晨退而不得,抬眸对上丈夫泛红的双眼,才察觉异样不及动作时,大爷已俯身咬上她的颈侧。 景晨惊色,感受着〖体〗内热流源源不断的被吸走,伸手抵住对方胸膛却如何都推不开,无边黑暗涌来。 她大叫出声,从床上直直坐起,发觉身旁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方才不过是个梦。深深吸气,胸脯剧烈起伏,抬手抚上额头,境中余惊尚在。 “奶奶,您没事吧?”安浓慌张紧急的声音在床帐外响起。 景晨缓了缓情绪,伸手撩开帐子,低问:“什么时辰了?” “回奶奶,方过寅时。”将床帐挂在银钩上,安浓关怀道:“您可是再躺下歇会?” 望着烛台处跳曳的火光,景晨摇头“罢了,让人送些热水去净室。” 用过早饭,从荣安居回来。见碧婵候在廊下,称大姨娘余氏过来请安。想起昨日大爷发病前的话。景晨眸色微敛,待等寻理处置了余氏,眼前倒真清净。然老夫人的“内院杂乱”亦回绕在耳旁,内心不稳。是隐含责怪的吧? 转进内室。景晨坐在炕前,盯着手中绣架思绪飞远,大爷得的到底是何疾? “去将宋妈妈请来。” 安宜得令出去,顷刻门帘自外挑起,宋妈妈行礼站在身旁,景晨吩咐婢子上了热茶。 大奶奶待人总是这般和善,宋妈妈嬉笑的神情中没有慌乱,低腰主动问道:“不知奶奶寻老奴来,是有何吩咐?” “三姨娘可醒了?” “回奶奶话,姨娘昨晚上就醒来了。” 景晨点头。复问了几声她情绪身体上的情况,叮嘱道:“你且再在她屋里留上几日。等大爷回院后另做安排。” 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令她去伺候个姨娘的起居,早前宋氏有孕还说得过去,此刻再留着难免就委屈了她。景晨借此为题,提及大爷的时候目露担忧。 后者瞧得真切,新奶奶过门遇到这种事,十有**都会惊吓担忧,对她虽是敬重,但不该言的自无法开口。宋妈妈隐晦答道:“大爷的身子向来由卢大夫调理。过几日便会平安无事。” 景晨思及上月他病发醒后的精神,素日健朗浑然如常人无异。颔首便应道:“我知晓。” “奶奶这般体贴关心,大爷必会记在心里。” 闻言,景晨莞尔,正视着对方笑道:“妈妈这话可要闹笑话了,我是大爷的妻子,做这些难道还图谁记着?头日我便与您说过,这府里我不太熟悉,今后要劳烦你多提点。”说着抿了。茶,扬眉拖长了声调续道:“我记得,妈妈那日可是应了我的?” 宋妈妈谨慎地觑了眼对方,大奶奶似笑非笑的唇角勾起,透着几分审视捉摸的意味。她不敢怠慢,忙哈腰应道:“奶奶吩咐,老奴不敢不从。” 景晨则慢悠悠地将茶盏搁下,温和道:“妈妈待我真心,我自当你是自己人。我进府有些时日了,你对我的脾性也不陌生,但凡在我跟前当差,外人外事面前我必然是护着的……”望着对方愈发缓和的面色,话锋逆转,接道:“但是,我容不得旁人挑我身边人的错,故而待你们自更加严格。” 宋妈妈心里微颤,连带半弯着的后背都瞬时僵住。奶奶这话里,夹了恼意! 她不由想到楚府陪嫁的竹云竹雨二婢,及后来老夫人赏的碧好碧婵,这四人都曾贴身侍奉过大奶奶,可现在落得个什么下场?虽说皆都是大爷下的令处罚,但观事后奶奶反应,焉知她没有默许? 真犯了事,眼前人可不会将往日情分。 宋妈妈终于意识到,眼前状似温和柔语的大奶奶,实际是在暗敲自己,她忍不住抹了把额上的汗。不过短短时日,自己怎么就认为她会是个好糊弄软性子的人?她待自己虽礼遇有加,然不过只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若真想处置,下手定不带犹豫的。 不能因她素日的好言好语,就忽视了她主子的威严与权力! 宋妈妈后退两步,相较之前的随意亲切,脸上恭敬之色毕现“奶奶严重,老奴定当尽忠职守。”说完目光朝两边瞥去。 景晨挥手,让安浓安宜下去。 “妈妈不是旁人,我信得过你。”景晨含笑温语。 宋妈妈却再不敢小瞧,在心中腹诽分析,素日紫萍紫芝总在奶奶跟前走动,她不找婢子询问,这是捏准了自己性子?还是说,因昨日在宋姨娘跟前失责,她网开一面没有追究的条件?为奴数十年,宋妈妈便不信会有主子当真能宽宏大量。 为主的想动奴才,无需理由,不说打骂,就是杀了也无妨。便是诸如自己等稍有地位的老人,但终究难逃奴仆的身份,能有何反抗的余地?大爷虽敬重自己,然大奶奶同他是夫妻,且大爷诸事繁忙,哪能总在后院里帮衬个老妈子?老夫人威慑警告,但要插手长孙后院里的事,难免不方便。毕竟,谁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奴才去驳了堂堂君府大奶奶的颜面。 “但凡在我跟前当差,外人外事面前我必然是护着的……” 奶奶这话,是暗示自己,生死是掌控在她手里的。 宋妈妈掂量清了厉害,便不敢再倚老卖老,格外恭顺地表明道:“奶奶您只要信得过老奴,尽管差遣。” 景晨满意而笑“妈妈是聪明人,昨夜里事出突然,你自能想象到场面。这事儿呀,心中没谱,说话动作就不敢轻率,连该如何应变都不知晓。我身为府里的媳妇,在婆婆跟前、太婆婆跟前,该避讳什么,能做些什么,总没个定数。妈妈在府里的时间长,自是请您指点一二了。” 对上她抬眸投来的目光,宋妈妈不敢直视,忙答道:“大爷幼年得了顽疾,从前每月十五便会不太舒服,前些年老夫人从外寻了个本事了得的女大夫来,她虽不能根治这顽症,却能在大爷病发前用药物控制。” “是那位姒苪姑娘?” “回奶奶话,正是。” 景晨颔首,示意她继续,心里却在捉摸,姒苪的着装、乐声不同于常人,大爷〖体〗内的病魔,非同小可吧? “过后不久,大爷外出时带回了卢大夫,听说他专研制难治的病症,留在府上已然有一年多了。”宋妈妈话落,似担心眼前这位大奶奶被吓着,从而惊动了老夫人自己受责罚,添道:“奶奶莫要担心,爷之前已许久未有发病,卢大夫同姒苪姑娘联手,定能很快治愈大爷的。” 景晨却意识到一点,姒苪进府许久,而卢大夫才一年多,哪可能是师徒? 这个大夫人,扯谎也不知妥当些。 “嗯。” 虽然知晓宋妈妈有所隐瞒,但景晨要知道的已经明白,至于更深一步,诸如大爷是为何得了那顽症,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思及昨夜的梦魇,沉声又问:“昨夜进去复被抬出来的婢子,是何缘故?” 这话问出,宋妈妈脸色瞬变,在迎上对方不容退却的目光时,低语解释道:“奶奶莫要多想,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每回大爷病发时疼痛难忍,老夫人担心他咬到了舌,就特别安置了婢子,不过是咬个胳膊,出来调养下就没事的。” 她话是这般答着,眼神却有些闪躲。 当真这般简单? 大户家的爷矜贵,若是这般,倒也说得过去,左右不过是个奴婢,伤个皮肉没有大碍。但景晨总觉得隐隐还有其他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便只好止了话题。 “不知奶奶,还有什么想问的?”宋妈妈心中犯虚,若这样都得不到奶奶的肯定,回头又得罪了老夫人,这可真里外不讨好了。 景晨对她的表现还较为满意,笑道:“妈妈说得很好,放心,这些话自当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无疑是给忐忑不安的宋妈妈吃了个定心丸。 “奶奶恩德,老奴自当好好侍奉您和大爷。” 先前的日子给足了自己面子,今日且又威逼,虽然含蓄,但毕竟让宋妈妈对她生了畏惧。如此手段,循序渐进,教自己根本没有他路可选,必须老老实实为她所用。这种主子,宋妈妈生平还是头一回遇见。更不可思议的是,对方从头至尾,连丝毫重话都没有。 第四十八章 卖女求财 巳时三刻,谷妈妈至晴空院,称老夫人请她更衣后过去。景晨从那回来不久,方打发走宋妈妈,乍听这话条件反射地问道:“妈妈可知是何事?” 谷妈妈也不瞒她,含笑着回道:“大奶奶莫紧张,是亲家老爷差人过来,请奶奶回府。” 大婚那日,楚老爷不在平城,现下回来,让已出嫁的闺女回趟娘家,合情合理。然景晨却不似谷妈妈预料地那般欢快,微愣了才说道:“烦妈妈等候片刻。”说着令婢子进内室换了衣着。 上回在厅堂同楚老爷见过一回,明着是来瞧女婿,但三两句不离生意,商人重利过情的特点表现得尤为明显。若说因父女团聚请她回楚家,景晨却是不信的,然本身身份,并没有回绝的立场。思及汪氏,楚景涟同金氏双双失踪不明,她现下可是另有盘算? 今朝,倒也不再怕她! 因楚府的人在外等候,老夫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大致是叮嘱孙媳妇莫要在娘家人面前乱嚼舌根。不管这府里受了何委屈,同娘家父母抱怨并无益处,毕竟进了君府的大门便是君家的人,最终如何都得回来,贪图嘴快对外诉苦,无疑是更加惹恼夫家长辈。 许是担忧景晨听不明白,老夫人的话说得并不含蓄,只等见站着的人颔首应了,才允她出去。 马车停在楚府门外,是已近午时,楚太太带着仆妇亲自相迎,路道上攥着景晨的手,不断地关怀问候。知晓她这是在做给君府的人看,景晨亦不拆穿,附和地伴在她身旁。 因是家宴,并无外人,午膳摆在了内院厅堂,君府的人亦被安置在外。楚氏夫妇坐定,景晨朝西而坐。对面则是楚家两位庶出的姑娘。婢女斟酒,景晨知晓这身子并不能沾酒。唯恐饮酒后失了意识,便似有为难的望向楚太太。 后者自知晓庄子里养大的楚景晨不会饮酒,出言替她解围“老爷。涟儿如今是君家的大奶奶了。在外饮酒失了仪态,回府可是要得亲家老夫人责怪的。” 楚老爷闻言,摸了摸富态圆丰的肚子,放下酒杯疑惑道:“阿涟的酒量,少喝点无妨吧?” 楚太太即笑着为他夹菜“在外当少奶奶,不比是姑娘时自在,老爷也要为涟儿想想。再且,等会您不是还有事要同她商量吗?喝酒犯糊涂了可怎么好?” 听得这话,楚老爷才作罢。改叫人给景晨上了茶水。 望着这淡而无味的茶水,景晨抿唇自想。世事多应酬,杯觥交错的场景何其多,现置身商贾,这酒力更不容马虎。否则,总是如此,未免太小家子气,然酒量亦非短时内能够练出,在君府时原就得处处谨慎,何曾能够让自己放纵。有酩酊大醉的时刻? 楚老爷充分显现出了商人的言辞长处,总是围着女儿不停追问君府情况。从府宅布置到各地各行生意。景晨讪笑着回道:“女儿才过门数日,父亲说的这些不甚了解。” 楚老爷便“哈哈”大笑几声“好闺女,姑爷是君府的大爷,今后这些还不得都是你的?”说着身子后仰,饮了杯酒续道:“我这在外奔波了半辈子,倒不及个女儿有福。你嫁得如此良婿,你母亲功不可没。”很是满意地转望向妻子。 良婿? 若是当真分析起来,君府除了钱财,有何过人之处?府中疑云重重,少爷夫人们举止怪异,尤其在经过昨日,大爷病情无常,发病即性命攸关。丈夫得了顽症,婆婆、太婆婆皆将她当做外人,隐瞒藏匿,这样的夫家,能称得上如意? 楚太太非楚景涟生母,为了她的娘家作此决定还情有可原,然楚老爷这位生父,但凡对女儿有些许亲情,看到的则不该是那些身外物,而是长女的终身幸福。他去君府,不是该打量君府的生意与大爷的钱财,而是他的品行,是否值得将女儿托付才是。 瞧他这副唯利是图的嘴脸,景晨便心生厌恶。怪不得楚景涟会认仇作母,反对至亲下手,以金氏为耻。这楚家有如此家主和主母,身为大小姐的她,能避了这些歪风邪气?目光触及对面两个如玉般俏丽的女孩,二姑娘楚景月才满十四,生得好容貌,娇滴动人;三姑娘楚景溶比二姑娘还小上两岁,稚嫩脸庞未脱青涩,模子倒亦极好。 却不知她们品德如何,景晨轻微叹息。 生而为女,何时何地能得人公平真心相待?亲情淡薄! “闺女、闺女?”楚老爷粗声大唤。 景晨转头,这才注意到他在喊自己,眉宇间有着几分不自在,回道:“父亲唤女儿何事?” “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是机灵,今儿怎么魂不守舍的,可是在担心家中姑爷?”早就得知君家大爷又发了病,楚太太的面上没有担忧焦急,只眼角透着几分算计。 景晨瞧得清明,移开目光状似羞讷地作答:“不是的,母亲,便是瞧着二位妹妹一时出了神。”不愿同他们再聊君府的事,便欲将话题转开。 熟知,楚老爷听后却是眯眼而笑,看着景晨就道:“阿涟你是否亦觉得你两位妹子出落得好?” “妹妹们自是极好。” 余光察觉到对面两女孩纷纷垂下眼眸,嫩容上却泛起了红潮。她正不解迷茫时,又听得楚老爷放下杯筷的声音,将胳膊横搭在桌上,挥退了两侧立着的婢子,语气认真道:“阿涟,你是我的嫡长女,父亲从小就偏疼你,现在见你有了好归宿,心中是当真高兴。” 亲情战术? 敛眉含蓄微笑,景晨应道:“父亲说的是,您的宠爱,女儿铭记于心。” “阿月,去给你大姐斟茶。” 二姑娘便应声站起身,接过汪氏近侍徐妈妈递来的茶壶,走至景晨身边,替她续了茶似有讨好的说道:“姐姐请用茶。” 名义上,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姊妹,景晨抬眸。温和地回了句“辛苦妹妹”。 她却只捧着茶壶立在旁边。 景晨见楚氏夫妇的目光都留在楚景月身上,内心隐隐似猜到了什么。抿了。茶就直接明了地开口:“父亲是有何吩咐吗?” 楚老爷笑容满面,侧首了说道:“阿涟那,你现在出嫁得好,但也不能忘了你两位妹子。瞧你二妹阿月。家世、模样都不差。容貌好,从小还乖巧,作为长姐,你替她的终身大事费些心思,不为难吧?” “父亲这是何意?”景晨眼梢微抬,余光注意到身旁女孩,居然满是希冀地望着自己。 楚老爷便咳了两声,佯装正经地严肃道:“前儿我见了你们府上的三老爷,听说他膝下有一独子?” 五爷君子烨? 景晨大为惊讶,转头再瞧了眼二姑娘楚景月。费解不确定地说道:“您是想将二妹说亲给君家的五爷?” “阿涟就是聪明。”楚太太附和。 景晨惊讶过后倒也恢复了常色,垂首听她们说话。但在闻得楚老爷提及二姑娘相貌有几分与自己相似时。胸口处涌上阵阵屈辱与愤怒,倏然就立起了身,冷言道:“五爷是三房内的人,便是老夫人都不太好做主,岂容我个晚辈插手?” “阿涟莫要着急,父亲不是为难你,只想你今后多接你二妹过府……” 楚老爷语气讨好,可话未说话,便被景晨打断。“容女儿说句不中听的话,君府五爷声名如何。众人皆知。父亲这般将二妹嫁过去,可有想过她的今后?” 楚老爷的脸色则有些难看,楚太太起身,避开了丈夫视线,厉色等着景晨。后者却浑然不觉,移开了位子便对外喊道:“来人!” 君府的媳妇子停在门外。 背对着众人,景晨沉声吩咐道:“备车,回府!” “阿涟,你……” “涟儿!” 楚氏夫妇呼声,回娘家膳食未毕就打道回府,旁人不知的还以为受了何委屈呢! 景晨侧了侧身子“大爷昨日身子不善,容女儿回去伺候。”目光触及僵硬了脸色的楚景月,讽笑道:“至于二妹的事,父亲还是和君三老爷约个时辰商谈才好。” 楚老爷同君三老爷都是生意人,景晨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这个孽女,只顾得自己富贵,连父母都敢顶撞!楚老爷瞪大了双目,脸上皆是怒意,可不等她开口,景晨便福身离开,走前还道:“女儿未能尽孝,改日再登门请罪。” 恁地目中无人! 楚太太惊诧至极,内心强忍着怨恨,这个小蹄子,胆子倒是不小! 耳旁传来瓷杯碎地的声音。 汪氏转身,正见丈夫容色勃然大怒,忙示意屋内众人退下。待等只留二人时,才凑前了轻声劝慰:“老爷莫要生气,涟儿向来任性,回头妾身才寻她回府,与她好好说说。” 楚老爷却一把将妻子的手推开,斥责道:“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是是,都是妾身的不是,老爷别气坏了身子。”见他着实太生气,便寻了好话道:“涟儿许是觉得咱们为月儿说话,以为我们不疼爱她了。老爷又不是不知,姑爷正病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楚老爷缓缓平复了激动“你说的对,我跟她置什么气?”说完抬眸就催道:“姑爷不是正病着吗?改明儿你就去探视下,然后再和阿涟说说,让她想法子成了阿月和君家五爷的好事。” “妾身明白。”楚太太满脸讨好“等到今后这君家的产业不管是落在大姑爷手里还是三老爷手上,他们家主母必是咱们家闺女。” “嗯,你说在外自个打拼,真不如有个门路来得容易。”楚老爷目露贪婪。 第四十九章 区别 回到君府,先去荣安居同老夫人请安才回晴空院,景晨坐定后吃了好几口茶才缓了气。安浓凑在旁边,双手垂着不时瞄向主子,内心踌躇惶恐。 察觉她欲言又止,景晨开口低问:“你可是觉得,方才在楚府,我情绪过激了些?” 安浓心闪惊惧,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景晨容上便显出丝许不耐,将茶杯往几上搁下“我既开口问了,你自老实答话。” 声音不怒自威。 “回奶奶,奴婢确有此想法。”话落,安浓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起主子神色,深怕她不悦。 景晨抿唇,在对方忐忑不安的目光下抬手示意她起立,温语道:“先前我便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既为我办事,但凡尽忠职守,真心为主子着想,我自不会为难。今后我再问话,切莫吱唔遮掩,有何想法明说了便是。” “是。” 应声后,注意到主子的目光仍停在自己身上,安浓咬了咬唇,终是开口:“奴婢只是觉得,奶奶离开得太过匆忙,担心伤了您和亲家老爷、太太的情分。” 情分? 景晨冷哼,不答反道:“刚刚楚府里的事,你听得清楚,回头有人相询,你无需隐瞒。”见对方点头,琢磨着又道:“趁着时辰尚早,你且出趟府去。” 注意到主子话中的严肃,安浓前倾了轻问:“奶奶有何吩咐?” “去寻上回的两人,让他们带你去见一位妇人,对她不必隐瞒我的身份,且问她今后有何打算。”景晨说完。再添道:“告诉她,若是想离开,我自会安排人和钱财护送她到安全地。” 金氏作为楚景晨的生母,如此待她,仁至义尽。 须臾,院外传来杂陈的脚步声。安宜进屋传话:“奶奶。白夫人和琦姑娘去了三姨娘的屋子。” 敛去几分随意,景晨侧首笑道:“许是来赔礼的。” “咦,奶奶怎的知晓?”安宜惊讶“白夫人身后跟着好些婢子。都捧着贵重首饰和稀罕物呢。” 都道是白纤琦伸手推了宋氏令她落胎,白府等人家,自是用银财弥补。否则又能如何? “伺候我妆容。”起身走向内室。 安宜跟在身后“奶奶要过去?” “身为这院里的主母,有客到访。怎能不露面?” 白氏母女没有按规矩先见过主母,由她安排人带路去三姨娘屋里,奶奶却不能不尽主人的职责。安宜心道她处事谨慎,望向眼前人的目光又恭敬了几分。 景晨至宋氏屋外时,恰见白纤琦正扶着白夫人出来,上前两步福了礼招呼道:“表婶。” “是侄媳妇呀。”白夫人笑着侧望向身旁的女儿,神色微肃道:“琦儿。还不见过你表嫂。” 许是才受过训,白纤琦未有同往日般任性地对景晨视若无睹。依言欠了身,眼神却瞥着旁处。 景晨知晓她钟情于大爷,内心自然不愿喊自己“表嫂”任性又单纯的姑娘总是将心思写在脸上,天真执拗地以为只要她不承认,自己君大奶奶的身份就不存在。 白氏母女来得突然,离去地亦很匆忙。 景晨进屋探望宋氏,婢女采儿正在摆放大小不一的精致礼盒,闻声转首,忙搁下东西请安立在旁处。床上的宋氏见到来人,手扶着床柱便要起身。 景晨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和颜道:“你身子不好,躺着歇息就是。” “谢奶奶。”宋氏原本无神的双眸强打起精神,歉意地说道:“婢妾给您添麻烦了。” 景晨则坐在婢子搬来的圆凳上,柔声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全心为大爷,现下发生这等遗憾事,你心里自比谁都难受,莫要再说这等见外的话。” “奶奶宽厚,婢妾铭记于心。”宋氏不禁眼眶微润。 自苏醒后,未见着大爷身影,心中原就酸楚,而方才白氏母女虽说是来安抚她,可举止言辞间透着高人一等的傲然。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妾室,有孕是侥幸,亦是多的福分,便是失了丢了,亦不可惜。毕竟,若遇着个严厉些的主母,她不允许,那腹中孩儿就难以留下。 “想吃什么就告了宋妈妈,让她吩咐人给你做。”视线触及紧闭的窗户,景晨叹道:“屋子里沉闷闷的,连带着心情都不好,虽说不能吹风,正午时开着通通气,对身子也好。” “奶奶说的是,奴婢亦这般劝慰姨娘的。”采儿便顺话去半推了窗子。 宋氏没再说什么,只等大奶奶走后,才唤来采儿将窗子闭上。后者担忧且不解地就道:“姨娘,孩子已经去了,您总这般闷闷不乐,白白折腾了自个身子。大爷这般宠爱您,今后还是会有的。” 宋氏便将锦被往身上扯了扯,喃喃道:“是啊,今后还是会有的。” 见她能听进去话,采儿松了口气“大奶奶和善,不似那些个黑心阴狠的主母,待姨娘这般好,能允您一回,今后再有好事,自也能允您。” 宋氏何其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奶奶宽容大度,能允许自己个妾室怀有身孕,即便先前自己总以不适为借口去请大爷过来,她亦从未刁难过,这般好的主母,何处能寻? 但偏是大奶奶表现得越好,她这心里才越紧张害怕。那般美貌又贤惠的妻子,连身为女子的自己瞧了都欢喜忍不住想亲近,大爷迟早也会爱上她,届时心中就真的没了自己。 “姨娘,容奴婢多嘴一句,方才琦姑娘的姿态,分明就不是个致歉的模样,您何苦留下这些东西呢?” 采儿想不明白,从前大爷赏赐亦不乏珍贵之物,姨娘收着宝贝着却并不是贪图那份价值,只因其中包含了大爷的心意。眼前人不是个贪财的主,腹中孩儿没了她心中有多痛,唯自己个近侍才知晓,然方才即便是为争口气,也断不该收下这些。 “采儿,我没有银钱。在府里生存,哪能短了这些?”宋氏语气悠长中透着惆怅。 闻者却是不解“姨娘何故突然想这个?” 宋氏便抬眸,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道:“采儿,其实我不怨琦姑娘,真的不怨。”似察觉对方的疑惑,她缓缓解释道:“我那孩儿,连是男是女都不知晓,却偏有人看不不顺,生生要夺了他的命去。” 采儿见宋氏泪流满面,忙前侧了就为她擦拭,心疼道:“姨娘别伤心了。” “大奶奶是个慧心的人,她不计较这些。”宋氏说着抬起目光,看着近侍泣着问道:“采儿,你知道奶奶为何能做大爷的妻子吗?” 后者显然不知她是何意,迷茫的摇了摇头。 宋氏凄惨而笑,复问道:“你知道为何府人待大姨娘比待我与二姨娘敬重吗?”唇边透着苦涩,不待采儿接话自答道:“她们都是身世清白的人家,府里正儿八经聘进门的,怎是我等来历不明人所能相比的?” 她的心里难免苦楚,有个娘家就等于有个依靠,在夫家受了委屈便有人替她们出面,哪像自己? 采儿闻言,心疼地望着她唤道:“姨娘……”安慰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姨娘素来会处事,她不缺银钱,素来打赏底下人就大方,自家姨娘没存那些心思,就想安分的呆在大爷身边,何时在意过那些?现下听得她说没有银钱,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 “二姨娘日子过得悠闲,因为她不曾渴望过大爷,没有希冀自然就安生。偏是我不知身份,仗着大爷心里待我的那份恩情与愧疚,便奢望得多了。”宋氏满面悲恸。 “姨娘,您别多想,大爷现儿正是发病时,所以无法过来瞧您。等过几日,还不得再过来疼您宠您?” 对于婢女的安慰,宋氏却再不言语。 白氏母女出了晴空院便准备往荣安居去,白纤琦吵闹着要留在这儿小住“母亲,浠哥哥身子不好,我得留着照顾她。” 白夫人当下便冷了脸,训斥道:“你个没出阁的姑娘,留在这像什么话?” “是姑奶奶府上,又不是其他地方,我从前也经常住这的,有什么关系?”白纤琦不依不饶,撒娇道:“母亲,您就允了我吧?” 后者怒其不争,唤了身后近侍就吩咐道:“先送姑娘回府。” “母亲!” 白纤琦当下就挣扎起,白夫人就坚定道:“不说你表哥现下都已经成了婚,便是之前,我就没允许你和他多亲近!”说着独身就往老夫人处告辞。 老夫人待白夫人显然没有白纤琦亲近,知晓侄孙女已经走了,说了会子话就没留白夫人。 谷妈妈从外走进,回禀道:“老夫人,大奶奶今儿回娘家急急回府,老奴问了跟去的人,听说是和亲家老爷太太闹了起来。” 老夫人便蹙眉,语气有些不悦“可知是为了什么?” “好似是楚老爷让奶奶将亲家姑娘说亲给咱们府上的五爷,奶奶回这事得长辈做主,她无法插手。这话许是恼了楚老爷他们,最后奶奶才说回府的。” 老夫人这才眼露笑意,原来并不是目无尊长,而是心念着夫家,这媳妇娶的好!心里清明,知晓自个是君府的人,不能帮娘家人算计自家。如此,心起欢喜,眸中透着满意,招手道:“去将大奶奶请来。” 第五十章 重得信任 景晨来到荣安居,请安后便依言坐在老夫人身旁,举止言辞间端庄不显怯懦,大方又不失恭敬。单看来,老夫人是比较满意这个孙媳的,偏是心中搁着那番话,对眼前人难以完全信任。今儿听得她在娘家的表现,心中即起了试探之意。 毕竟长孙身弱,独自承担这偌大的生意太费心神,她亦想早日培养个能干的孙媳,助他一臂之力。 “听说涟儿昨夜没有睡好?” 对上老夫人的笑脸,景晨垂眸,状似娇羞地轻答道:“回祖母,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老夫人身子后仰,拉过她的手眯笑道:“我知晓你心里担心浠哥儿的病情,祖母也不是拦着不让你照顾他,只是卢大夫脾性怪异,他诊断子浠时不喜欢有旁人守着,你莫要多了心去。” “祖母言重,孙媳不敢多想,只盼大爷能早日康复。” 老夫人则拍了拍她的手背,夸了句“好孩子”。 景晨含蓄莞尔,对他的夸奖似是受宠若惊,眉间却总透着分忧愁。 老夫人知晓孙媳妇回娘家后的事宜,对她的没有诉苦抱怨说君府任何不是的表现很满意,更因她重夫家胜过娘家的思想再添亲近。这个媳妇若非有个感情不清的过去,真是没得挑剔。 “对了,宋氏现下如何了?” 老夫人能问起宋氏,景晨自能从这话引申至大爷过去对三姨娘的重视程度,面色如常地回道:“三姨娘安好,孙媳令人仔细调养着,想来她过些日子便能恢复,就是孩子没了,有些可惜。” 仍旧对老夫人昨夜的疾言厉色有些顾忌,景晨状似忐忑地觑着对方。 “琦儿顽皮,这事我也教训过她了。”话语间难掩那份惋惜,老夫人心里是盼着重孙儿出世的,她疼爱长孙。就期盼大爷能早日有嗣。但终究在晚辈跟前,且又是长媳。她不太好多表现,强撑着似亲密道:“涟儿,祖母知你心里有委屈,才过门就摊上妾室有孕这等事。” 景晨连忙解释。“祖母。媳妇没有。”似是担忧长辈误会,很是惶恐无措的模样。 老夫人就点头,握紧了她的手道:“祖母知晓,你是真心为浠哥儿着想。 景晨这才平复激动,抿唇低下了头。 见她这般在意自己对她的看法,又想着昨日待她的严厉,老夫人语气柔缓的很“孙媳,祖母年纪大了,就盼着能抱到重孙才舍得合眼。我虽早前允了宋氏留下那孩子。可这心里不糊涂,祖母最想抱的还是你生的孩儿。” 景晨暗道这位老夫人的厉害。三两句便又想拉近了距离?但身处在这,自不能得罪她,且景晨原就有讨好之意,更不可能违拗她意,顺着她话大度地言道:“院里的姨娘们都是伺候大爷的,将来谁有好事诞下的都是孙媳的孩儿,祖母您的重孙。”满面诚恳。 竟是能这般一视同仁,没有丝毫嫡庶观念,亦不担忧庶子将来会分她孩儿的产业? 好大的胸襟与气度! 初时对这位新媳妇的重视与欣赏又回到老夫人的心里。亦不再计较那份芥蒂,满是动容欢喜的就拉着她的手道:“真是懂事。子浠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老夫人内心自问,她都能事事为君府考虑,替长孙着想,自己还防着她些什么? “对了,上回子浠说你很有经商头脑,提的几套理念都不差,来跟祖母说说。”老夫人双目热情,鬓角银发似因她的情绪而晶亮了不少,对眼前的孙媳妇充满期待。 景晨知晓她这是在考验自己,并没有遮掩,详细坦白地说出了她的想法,言语间自谦,虚心请教。 这等态度,教老夫人格外满意。祖孙俩谈了小半个下午,等到暮色渐下,才允她离去。 谷妈妈则上前奉上热茶,笑着道:“瞧,老夫人您多虑了,大奶奶心心念念的都是咱们府。” “我瞧着也是,不错的孩子。” 老夫人吃了。茶,续赞道:“她心思细腻,聪颖过人,调教下必能成大器。有她在子浠身旁,我这心里安定。”说完后沉默了许久,复又惆怅着叹道:“就是那个原少爷……”眉头不禁皱起。 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这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不惊动她的?上回原家少爷冒然登门,还特地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奶奶,若说是来往密切的亲戚,来瞧对方家里新添的人是如何模样,倒也说得过去。偏他从京都而来,仗着大姑爷的关系勉强称得上亲戚,这般开口要见女眷,何其唐突? 不细查不知,原仲轩原是跟孙媳有过感情纠缠的男子,这还如何了得?他逗留在城中,莫不是还有意要将人带走?老夫人怎可能辛苦培养个能干却又心不向着君府的孙媳?那是替他人做嫁衣! 虽然事后大爷同自己说早已知情,还说孙媳妇立场明了,早已断了过去。然老夫人总觉得她闺中时行为出格,品德就有失礼态,于自家亦是屈辱,做不到若无其事,渐渐也就疏远她。 谷妈妈最知她想法,上前两步劝道:“老夫人,您既觉得大奶奶是个中意人,何必再因原家少爷的事而损了祖孙情分?那日跟着五爷的小厮虽听得原爷在打听奶奶的事,便当他未有死心,但毕竟是他一厢情愿,咱们奶奶不会跟他走不就成了?老奴瞧着大爷欢喜奶奶,您又觉得她能帮大爷,多好的婚事啊?” 老夫人细想了会,点头望着亲信道:“你说的在理。今朝若换成了旁人,且不说先前会因宋氏有孕的事闹个不停,便是现下也没这份安内处外的本事,我再冷淡她,倒真成了刻薄了。” “大奶奶孝顺,怎可能这般想?”谷妈妈笑意吟吟。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老夫人径自点头,抬眸就吩咐道:“回头你将书房里的账本再给她送去,教她慢慢看,不必着急,别累坏了身子。” 谷妈妈自是应声“老奴明白。” 老夫人则复端着茶水拨弄起漂浮的茶叶,顿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回头你亲自跑趟秋桐园,问问姒苪大爷身子到底如何,再寻卢大夫过来趟。若是病情得控,还是送回晴空院,由他媳妇照料得好。” …… 景晨回到晴空院时,安浓已经等候了些时候,让她随自己进屋,令安宜候在门外。 安浓行了礼站在主子身侧,答话道:“奶奶,她不愿离开,说是想见见你。” “不愿?”景晨眼中闪过不悦,直盯了安浓再问:“她只说了要见我?” “回奶奶话,是的。” 安浓的话方落,便听得眼前主子轻拍了炕几,低喝道:“愚不可及!” 金氏难道都没有丝毫头脑?她留在平城,对楚景晨的存在有害无益,难道她都不曾为亲生女儿着想,还要再见到自己因她受制于汪氏的场景?救她出来当做是还这身子的原主,安排她的今后,也不过只是因那日在楚府,她流露表达出来的亲情与不顾一切替自己向楚太太求情的举止。 难道她真当觉得自己非顾她不可? 安浓见主子神色凝重,不敢说话。 “你去告知她,必须离开平城,若能说个地我自满足她要求。如若说不出来,就让我替她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安顿她的后半辈子。还有,我是不可能去见她的,早晚是分离,没有必要!”景晨神色坚定,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是,奴婢明儿就去。” 景晨思索着又伸手制止“不成,你出府太勤快难免引人怀疑,待过几日再出府。” 安浓颔首应是。 景晨便思索起楚景涟的安排,上回匆匆见过,亦能知晓她不会是个安生的人。huā楼的妈妈并不是个可靠的人,不能将她永远放在那儿,且今后必要时,楚景涟还得用上一用,得另选个地方藏起来。 主子没有吩咐她下去,安浓便规矩地立着,待命等候。 “对了,今儿让你带了银子过去,他们可有说什么?” 安浓原就想回报,可见主子阴晴不定,怯于开口,现下便忙答道:“他们说感恩奶奶您,还说您于他们有再造之恩,今生必定忠心相报。” 知晓自己没有看错人,景晨并不意外,随意点了点头。 安浓心底却很好奇,自家奶奶到底做了什么,教他们如此忠心? 然〖答〗案,其实在她们身上亦有:信任。 主仆二人正沉默时,外面传来安宜的声音“奶奶,谷妈妈来了。” 景晨忙起身往外,亲自迎了谷妈妈进屋,又让婢子上茶,热情道:“妈妈怎的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何吩咐?” 谷妈妈请了安便让身后婢子将账本有序放下“大奶奶,是老夫人令老奴将这些给您送来。” 景晨早在她进屋时便注意到了这些账本,状似迷茫不解地指着就道:“这是……?” “老夫人说,还劳奶奶您多费心,替她老人家分担些。” 景晨侧过视线,望着账本含笑不语。 第五十一章 贼心不死 大奶奶得老夫人重视与信任的消息,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君府。广源堂内,三夫人裘氏眉头紧皱,烦躁地将茶盏拂至地上,随着瓷盏破碎的声响,她喝骂道:“这是老糊涂了不是,让这么个小妮子管账,也不怕给搞砸。明知楚家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不眼巴巴地把银子往人家腰包里送吗?!” 旁侧的仆妇赵妈妈闻言,焦急地转头望了眼屋外就弯身上前,唏嘘道:“我的好夫人,您怎么能说这话,回头若是教人听了传到老夫人耳中,这可怎么了得?” 三夫人却是不惧,气愤难平道:“我还怕她不知晓我是怎么想的呢!你说这府上没人了不是,偏要让个新过门的接手?那个楚氏,成日在了老夫人跟前晃悠,端得是孝顺乖巧,我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着目光就落在自己屋内的摆设上,裘氏冷哼着又道:“我瞧着她,不过就生了张好面孔,谁知是扯了什么狐媚功夫迷惑了大爷,居然让她来算计自家人?咱们老爷这些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他们个个在府里坐享其成,现在莫不是连个妇人,都要来争咱们生意上的事权了?” “夫人您消消气,这位大奶奶本事了得,您也知晓老夫人和大爷祖孙俩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更不能掉以轻心啊。”赵妈妈说着,复又至桌上茶几旁倒了杯茶递去“大奶奶年轻,行事难免莽撞,哪懂生意上的事来?今后出错,您尽管挑了让老夫人教训,现在犯不着跟她计较。” 啄了。茶,三夫人似有想通,颔首道:“你说的也是,这行里的事错综复杂,我都多少年才摸会的?就她楚氏。仗着娘家经商,就觉得了不得。往后有她受罚的时候。” “夫人说的是。”赵妈妈哈腰附和。 虽说想的是清楚,但三夫人看这新过门的侄媳就是不顺眼,想到上回就因她来替大爷勘察,最后以自家丈夫在外收人银钱好处为由。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到手的银子退出去。还惹恼合作商,恁地可恶! “守着个病秧子,还以为是个良人,愚妇罢了。且让她现在嚣张,真等哪日大爷出了事,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赵妈妈惊得面色惨白,举了双手恨不得就去捂住裘氏的嘴,最终拍了大腿急道:“夫人这话您说不得,哪里能咒大爷?旁的事还成,若是这等话被传出去。才真真坏了事。” “你慌什么!?” 三夫人看不得身边人这般畏手畏脚,冷着脸就道:“老夫人下令都瞒着楚氏大爷的情况。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楚氏她这么年轻,哪能真守着大爷过日子?前阵子不就查出来了,那日大姑奶奶夫家的兄弟过府,可不就是为了她吗?” “夫人,您不是想……?”赵妈妈大为惊讶。 三夫人的笑容渐深“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嫁了人都有人惦记着。”意味深长。 “什么美人儿,在哪呢?” 裘氏话音方落,五爷便自外走了进来。还朝屋内左右瞅了瞅,满脸好奇地凑到三夫人身旁。“母亲,您说什么美人儿?” 三夫人瞪着儿子,训斥道:“就知道女色,能不能给我有点出息?!” 五爷冷不防挨了训,倒也不在意,往旁边坐了就道:“我有出息顶个什么用,这府里的事又不需要我去操心?”说着眼神就瞥了眼门外,很是自在地说道:“咱们家又不是非得靠我,这不在家挺好,也没人亏了我。” “瞧你这德行!”三夫人被气得厉害,站起身就走过去欲揪他耳朵。五爷却是机灵,往旁边闪了就道:“好了好了,母亲你别骂我了,这不是才从红翠苑回来嘛,方管事唠叨死了,整天都念那些,我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三夫人见他正用着手指扣自己耳朵,重拍了这桌案就道:“你嫌着烦了,可你记住了吗?!” 五爷摇头,也不见害怕“母亲您这么厉害,干吗非要我学那个?” “你啊!”三夫人伸出手指就戳了他脑门。 五爷抬手挥开,似忆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大哥醒了没,还在秋桐园里吗?” “你问这干吗?”三夫人随即露出不满,沉色道:“别想着动那些心思,你大哥不在院子里,也不准去寻你嫂子!” “咦,母亲怎的知道儿子有此打算?”被一语中的,五爷不惧反笑,起身就道:“大哥卧病,嫂嫂自然慌急,我去安慰安慰她。” 三夫人忙喝住他“你忘了当初在她手里吃的苦头了?” “女人都温顺了有什么意思?像嫂嫂那样的女子才有味,越是生气越动人。” “就知道惦记着她,你最近给我安分些!”三夫人骂着添道:“忘记云坠那丫头了?她是打小在你祖母跟前当差的,这次事发后,老夫人没舍得给你,反而匆匆给配了人,现下正看重楚氏,你给我安分些!” 五爷明显不情愿“母亲,您不是说她早晚都会是我的吗?” “那也得等咱们完全接管了这府才行。”三夫人的声音轻缓了些“好了,回去歇着,你院里也不缺人。” 五爷不以为意地别了别嘴,似有委屈道:“这么多人,就没个可心的人。” 仍旧惦记着那位楚氏? 三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嫂嫂那我自有旁的打算,你寻旁处玩去,不准私动她,就是你大哥昏迷着也不成,听到没有?!” 五爷低着脑袋没有表态,心里却转得飞速。不去找大嫂,这怎么可能?这几日方从原仲轩嘴中套了不少消息来,如今都够轻易地牵制她,只是她身边总那么多人,寻不到个机会。伸手摸着自己下巴思索起来,大哥最近都在秋桐园,那便是说夜晚她都独眠咯? 想着想着,五爷双眼晶亮,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三夫人见儿子起身就要往外,忙喊住他就问道:“你哪去?” “就出去院子里走走。”五爷答得漫不经心。 三夫人虽是不信,却也知儿子顽劣根本唤不回来,忙让屋里的青芽跟上前去。 五爷这趟“漫步”不小心就晃到了晴空院外,想着心里那妙人就要进屋,然才跨出两步就被身后的青芽唤住“五爷,夫人提过,让您……” 话没说话,就被五爷给打断,怒意烦躁地横了眼道:“夫人说什么,你记着就好;爷做什么,你看着可以,插手就罢了!” “五爷?”青芽不敢怠慢三夫人的吩咐,凑近了央求地望着他。 五爷最厌烦被人束缚手脚,望着眼前本分尽职的婢子,往前两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就道:“怎么,不让我进去,是想爷好好疼疼你?” 青芽顿时双唇紧颤,点头又摇头,恐惧地看着五爷。 她才不想被他糟蹋呢! 五爷收回了手,白眼道:“那还不赶快回去,真是的!”话毕理了理衣裳就转身走进晴空院。 景晨正对着账本学习打算盘,听得安浓通传,称是五爷过来,眼中闪过不耐与厌弃“便说我歇下了,请他回去。”这种时候,哪有功夫去敷衍他? 须臾,安浓复又回来,为难地说道:“奶奶,五爷道您这屋里亮着灯,自没深睡,且还要去荣安居用晚膳,他等您醒来。” “哼!” 景晨的手重重按在算珠子上,冷讽道:“真是个不要脸皮的!”抬眸望向安浓,低问道:“堂中是谁伺候着?” “回奶奶,五爷不要婢子。” “既然这般,你轻轻同五爷道了,便称我小憩着,他若执意要留下等候,不如请他人作陪。” 安浓听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询问“他人”是谁时,端坐着的大奶奶就道:“让朱氏过来请安。” “二姨娘?” 安浓惊讶后,见对方不欲多说,便低首退出。二姨娘明明被禁足,奶奶却特地寻她过来,这是为何? “等等。” 景晨唤住安浓,再添道:“仅需跟五爷提了即可,莫要声张。” “是。” 并未让二姨娘过来,五爷在听得这番话后就忙离了去。待等到了院外,晚风吹来带着凉意,他才浑身颤着打了机灵,莫不是在警告自己? 她是何时知晓自己同朱氏的关系的?且便是知道,怎么不替大哥处理了朱氏? 女人心,真难猜! 这是五爷摇头离开前的最后声感叹。 次日,君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最前的是朱轮华盖的锦帘马车,从内走出个盛装少妇,约莫桃李年华,容貌清丽。守门的才见到来人,就往内传话道:“快去禀报老夫人,大姑奶奶回府了。” 众人齐聚荣安居,大夫人拉着长女的手热情道:“如儿回府,怎的都不事先让人传个信?” 大姑奶奶君宛如面含笑意,声音清清柔柔“便是每回回来,都搅了家里安宁,女儿才不通报的。” 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定在老夫人左侧立着的景晨身上,招手就道:“我这弟妹,果真是生得美,一眼就知是个可人招疼的,真让人欢喜。” 第五十二章 无功而返 大姑奶奶示好,景晨上前,软声唤道:“大姐。” “你和浠弟成亲那晚我离开的早,没能同你说上话,今儿个趁着机会好好聊聊。”君宛如容颜丽和,无比亲热地上前执了景晨的手,转身朝老夫人言道:“祖母,孙女可是要跟您借这宝贝孙媳会了。” 老夫人则笑容满面,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丁香色绣福纹的迎枕上,眯眼回道:“你们年轻人闲咱们闷,就爱凑一块儿说话。” 笑声中,景晨跟着君宛如出了荣安居,名为在园子里赏花。余光不时瞄向身旁的人,这位陌生的少妇,是大爷的嫡亲长姐,平城里的知州夫人,亦是原仲轩的家嫂。 往前行了段路,君宛如驻足,侧首开口:“方听说浠弟前儿个身子不好,现还在卢大夫的院里调养?” 景晨知晓她关心胞弟,然这等情况询问自己?显然是借此为题。抬头对上她的目光,颔首回道:“是的,不过我未曾亲眼见到大爷,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话语间,透着妻子对丈夫的关心与忧愁。君宛如自是乐闻此音,“是个老毛病,你不必太过担忧。” 景晨应是,心中却不禁起了讽意。瞧,这君府各个知情人都将大爷的病情隐瞒自己,何必呢?再如何,这媳妇都进了家门,众人眼中亦是圆了房的,难道还担心人给跑了?且楚景涟的身份,娘家之根尚且在这,着实多虑。 “我这弟弟,平素虽寡言,但可是极会疼人的。弟妹你跟他久了,今后自能知晓……”君宛如眉梢处带着和善,望着景晨就说起大爷的体贴优处来。 后者抿唇笑了不时附和,内心终清明她的来意,定然是知晓了那回事来威抚的,许是见自己没有抱怨哀叹。故而就不道破。 膳后热闹,大姑奶奶扶着老夫人进内室说话。二人对视而坐,君宛如率先开口:“祖母,孙女明早便要和存辉回京都。” 清明将至……这很正常。 老夫人颔首应了,“姑爷的差事可安排妥当?” “他已告过假。祖母放心。”说完似有所犹豫,迟疑了片刻添道:“不过四弟会留在这儿。” “四弟?”老夫人琢磨着就低问:“是不久前到这的原少爷?” 君宛如点头又叹息,“这等清明祭祖的大事,他竟是不肯回京。” 老夫人则有所了然,“真是孽缘,这等事怎的就绕到自家人身上了?” “祖母莫要多心,孙女方才试探过弟妹,看得出她是没有离意的。”君宛如抚上老夫人的手背,欣慰道:“她有心跟浠弟好好过日子。家和万事兴,至于四弟,早晚也能想通的。” 老夫人的忧心被勾起,表情肃沉,自家的媳妇被别的男子惦记着,总如心头刺般难受。 是日傍晚,大爷被送回了晴空院。待安置到上床,景晨坐在旁边侍疾。替他掖了被角又让人将次间的账本取来,就着明黄的烛光翻看帐录。婢女安浓挑了灯芯,屋内的光线顿时明亮,她上前劝道:“奶奶不如先歇着,老夫人都只要您照顾好大爷,这些事不急的。” “不必了,反正坐着也无事。”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 她必须早日让自己学会这些精于这些,有所长则有所分量,才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打压处置的对象。否则若是毫无地位影响力。在君府则显得无关紧要,继而处于被动,任人安排。君府里的众人对自己有疑心,故而她必须表现出才干,让老夫人等知晓,并不是随便一个妇人就能够取代自己。 即使要离开,亦是她做主,而不是被人逼走。 将手中账簿翻页,景晨专心致志。 顷刻,安宜端了盘点心进屋。“奶奶,五爷差人送了梅花酥来。” 景晨头也不抬,静而无波道:“赏了你们,下去分了都尝个味吧。” “奶奶,梅花都调了好几个月,这糕点可是稀罕物,您当真不用?”似知晓主子所虑,安宜复添道:“奴婢听说,五爷给每个院子都送了的。” 景晨倏然抬首,目光锋利。 安宜忙缩了脑袋,她亦是想将好东西给主子用,然在这般注视下,忙收回了手,“奴婢这就下去。” “嗯。”景晨应后,再道:“下回若再有诸如此类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即便五爷并非特地来献殷勤,但她可得表明立场。 …… 第二日,门房有通传,称亲家太太来探视大爷病情。景晨知晓时,眉宇不禁蹙得紧,她不习惯同娘家人密切往来,尤其是这等不怀好意的登门。转首望了眼床上静躺着的大爷,吩咐婢子将帐幔落下且好生伺候,又整理收好了账本才出屋。 楚太太在厅堂坐定,吃了口茶才见景晨到来,心底难免生了怨气,她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这般怠慢自己?然当着君家内外又不能发作,端着好脸上前两步就亲切道:“涟儿照顾姑爷真是尽职。” 汪氏这话,不过是自我挽回颜面,亦有讨好君家的意思。熟知景晨却似没听出深意,迷茫地摇头就道:“母亲想多了,大爷并无大碍,是女儿听说您过府,特地换了身衣裳,让您久等,着实不该。” 楚太太的脸色便有些僵硬。 景晨在主位上落座,端起茶盏低首吹了吹才笑着抿道:“前儿我才回府用过饭,母亲思念心疼女儿,差人传个话我便回去,怎的亲自跑来?白白受这番颠簸,教女儿过意不去。” 竟全是些客套疏远的话! 楚太太怒由心生,直瞪着那旁悠哉淡然喝茶的人,然对方却俨然没有察觉,仍旧兴致昂昂地拨弄起茶叶。堂内保持了半晌平静,汪氏终是强笑了开口:“涟儿说笑,咱们母女间往来还这般客气? 对了,姑爷怎么样了?” 景晨笑不达眼底,“劳母亲牵挂,大爷身子渐好。” 楚太太的目光便投向门外,犹豫着起身道:“母亲去探望下姑爷。” “偏是不巧,大爷才用药歇下。”景晨言后,满脸歉意着道:“若早知母亲您要过来,女儿就拦着大爷晚些躺下了。”侧首唤了婢子,“你去主卧瞧瞧,看能否……” “不必,不必麻烦。” 楚太太在心里揣测,看来君家大少爷的病情并无外界传扬的严重,不出意外这份产业还是会落在他的手里,三房并没有多少胜算。但若是回去同自家丈夫这般说,他定不可能改变初衷,二手准备才最妥当。 抬头望着对面的人,楚太太心情沉重。自己手中没有了金氏,而景涟也失踪已久,现在不但威胁不了她,反还要依靠她,拿什么才能说服她撮合庶女和君家五爷的亲事?汪氏心里为难,空手而回又没法与老爷交代,急得脸色都涨红。 景晨不疾不徐地品着茶,视线微挑了欣赏对方焦色。 “既然姑爷在歇息,我就不去打扰了。涟儿,母亲有些事想与你谈谈。” 景晨露出惊诧,直接反问道:“可是因为上回的事?母亲,您可真是为难了我。”露着为人子女的难处与矛盾。 在君府立足,自然得好好表现,让掌权的人放了心,才可能有真的安稳日子。景晨可不忌惮汪氏,她手头没有能够牵制的人,还想自己听命于她? 楚太太不防她说得这般直白,郁郁地生起闷气,本打算和她去卧室里详谈,然姑爷在里间休息。复想着她将这些仆妇打发走,她却似愚钝迟缓的不明白,愣是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意思。再谈下去,岂非就明着告知君老夫人,自家在想着算计他们? 景晨可不顾汪氏回府后该如何同楚老爷交代,将这些举止透明化了,令老夫人释疑才是她所在乎的。与汪氏闲扯了番,便起身言道:“母亲特地过来,女儿陪您去祖母处见见她。” 于是,汪氏来亲家府上半日,最终无功而返。先前准备了满腹威逼利诱的言辞,皆原封不动地又带了回去,她甚至都没有与她私聊的机会。 景晨心情颇爽,傍晚请安时察觉老夫人越发亲善的举止,心情愈佳。 待回到晴空院,留守的安宜候在院门口,看到主子后转身望了眼主卧就道:“奶奶,大爷醒来了。” 景晨略显诧异,倒也不动声色,低语道:“何时醒的,怎的不差人去告知老夫人?” “奶奶才出院子,大爷就醒了,奴婢想去通报,爷说不必惊动,等明儿再说。”安宜的神色似有些沉重,耐不住又低道:“紫萍紫芝两位姐姐在内侍候,方才宋妈妈被传唤进去,半晌才出来呢。” 景晨颔首,徐徐进了主卧,绕至内室,见到大爷靠正在床头翻看着账簿,确就是她近来瞧的那几本。紫萍二人候在旁边,见她进屋则屈膝请安,无令垂首自退。 给大爷行了礼,见他不说话,景晨上前摸了摸床头炕上的茶杯,为他重添了热茶。搁下了才准备退离,便听得头顶传来沉肃的问语,“你可是当真想做君家的大少奶奶?”(未完待续)RQ 第五十三章 大爷的明示 他的话语凝重而认真,听得景晨心口微滞,直身则对上大爷专注而深邃的目光,她迷茫地抿了唇答道:“妾身自当尽好本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爷能……” “回答我,是想还是不想?”大爷出言打断,有力的嗓声中隐约地夹了几分不耐。 留在君府吗? 自然是想的,她从来便求能有个安生立命的地。然被对方这般郑重其事的质问,她却莫名地怯于回答,似乎只要自己开口吐出那个“想”字,便能被对方察觉这话中的心思不纯。 她居然奇迹般地生了心虚。 妻子的沉默,似乎是意料之中,大爷伸手搭上她的胳膊,低语道:“坐这来。” 随着他的视线指示,景晨在床沿坐下,双手搁在身前绞着手帕,模样有些拘谨、有些紧张。大爷见状,竟是轻笑了出来,舒眉松缓道:“涟儿,你明明有男儿所不能及的从容,却非得在我跟前表现的如此?” 景晨惊诧,站起身目光瞥去,却见对方单手撑在脑后,不见恼怒反透着几分随性惬意。 合上手中账簿,在眼前晃了晃,大爷勾唇笑道:“你可知,祖母为何会将这些交予你?” “因妾身是她的孙媳。” 随意地搁在炕上,大爷冲她颔首,“是,因为你是这府里的大奶奶,君家未来的主母。” 景晨想不明白,为何大爷今日会强调这些。然被握住的手腕突然一紧前侧了就趴在大爷身前的锦被上,方欲起身又被他搂紧腰侧,“涟儿,我知晓,你在很努力地当好君府的媳妇。” 这等姿势,景晨原就极不自在,闻言不待回话,复听得对方添道:“君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我君子浠的妻子!”重语声中显露的是霸道与警告。 景晨只觉得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旁,他低柔地轻问:“涟儿,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妾身明白。” 大爷并未放开妻子,力道又紧上几分,将她往上托了托,令景晨更贴紧他的胸膛,“我既娶了你为妻,你便得以我为夫。你我本是一体,且不顾你心里是否有他人或是对我仍感觉陌生,都得接受这个事实。涟儿,咱们名正言顺,给你时间适应,不代表我这个丈夫就形同虚设,可懂?” 话中明示,景晨听得清晰,不由在心中暗叹,她是错估了男女相处。事实上,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容她准备大爷这番,无疑在催促自己,亦等着自己表态主动。 没有哪个丈夫在知晓自己妻子同旁的男子有牵扯后真能做到毫无所谓更何况自己已开始接触君府的生意运作,马上就要深入内部,大爷怎可能会纵容自己非真正的君家人? 故而,不论这君大奶奶的职责她办得多好多令人信服,都不可能是拖延二人关系的理由。 “妾身懂。” 得到她的回应,大爷才满意而笑,“你是个聪颖人,我知道你会懂。”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他直接道:“在我跟前不必紧张下回想做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景晨头回觉得眼前的男人并不似表面看得这般简单不是任她算计糊弄,他心里许是知晓很多只是不曾表露。正琢磨着该做些什么时,身子一轻,却是大爷收了手,景晨方坐好,屏风外就传来脚步声。 紫萍端了清粥进来。 景晨忙站起接过,亲自用勺子舀了伺候大爷用食。 床头留了盏灯烛,视线温和而不刺目,景晨才掀了被窝躺进就被大爷搂在怀里,他的胳膊绕过,拿过账簿举止亲昵地开始细心指点。每每理起账来,神色总是严肃认真,说教时毫不分心。 燃了药香的卧室内气氛温和沁心,景晨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诚心的聆听着。 话末,大爷似有疲倦,看着依偎在怀里顺从的妻子说道:“这等事,只能你辛苦些,旁人可不能随意插手。” 景晨似乎仍沉浸在他方才的讲解里,在脑中费力消化。突然闻言,下意识的点头应了,继续琢磨起几个难点。 大爷见状,抚上她的秀肩,颇是理解地劝道:“有些不是一时半会能掌握的,等今后在帐录中遇到几回就有体会了。” “嗯。” 收好账簿,大爷吹灭了灯烛,揽着妻子躺下。 直到眼前漆黑,景晨才意识到这是该就寝的时候,回想起方才大爷的那番话,内心微颤。这是要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了?相较于排斥抵触,她更多的则是迷茫,一旦名副其实,便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然大爷若真要她,莫不是还能推拒着喊非礼? 这儿可是君府! 黑暗中,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全身硬了起来。许久许久,帐幔内都不曾有动静,又过了片刻耳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景晨侧首才发觉,大爷竟是睡熟了。 他竟这般就睡了? 谈不上欣喜,亦说不上侥幸,景晨缓缓闭目,亦渐渐入了梦乡。 迷糊间,身子突然凌空,有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间。景晨忙睁开双目,条件反射地推开身前的人,那夜的噩梦又清晰地回到脑中,右手抚上纤白的脖颈,大口喘息起来。 黑暗中,微沉的恼声传来,“怎么了?” 便是这么个时刻,景晨后背竟是起了层冷汗。旁边的人挑起床帐,西墙烛台处的灯光射入,她亦对上略显苍白吃力的面孔。恐惧消下,她紧张地说道:“爷,妾身不知是您……对不起。” 不是他,莫不是还可能是旁人? 然那双睁大了美眸中闪着的是无措,大爷伸手抚上她的后背,才察觉一阵湿濡,低问道:“你梦魇了?” 景晨点头,跟着又摇头,似乎仍是担心眼前人怪罪她方才的举止。毕竟,丈夫想亲热,她双掌推开,可是大不可为的!见大爷掀了被角欲要下床,景晨以为真惹恼了他,忙揪住他的胳膊急唤了声“爷”。 大爷转首,似知晓妯的顾虑,安抚道:“我不走。”说完至桌前倒了茶过来,递到妻子眼前,人亦跟着重进了被窝,“喝点水压压惊。” 夜间递茶吹烛等事,本该是女子服侍丈夫的。如此,景晨颇不习惯,但终在他的注目下接了过来,“谢谢爷。” 看她引了水似过了那阵慌劲,大爷温语道:“梦到什么了,教你怕成这样?” 景晨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能说是察觉脖间异样,担心被他咬了吸血吗? 大爷便只当她余惊未散,揽着轻轻拍她后背,似哄道:“别怕,只是个梦。”她是没有过男女情事的经历,对莫名的碰触有敏感吧?许是不该趁她熟睡时打扰的。 景晨这下却出奇的清醒,待等大爷的轻拍都止了,她仍旧难以入眠。 次日婢子们进屋伺候,景晨和大爷的面色都不是很好,她是因为自醒后就没闭眼,他明明是睡得很沉的呀?担忧的目光望过去,低软的问道:“爷,您没事吧?” 大爷的面色微有苍白,摆手示意无碍,举止却有些迟缓。 用过早膳去荣安居请了安,景晨见他同老夫人说谈了会,便匆匆离开,连招呼都未同自己打。待等回到晴空院,亦不见大爷身影,询问了才得知原是去了卢大夫的院子。 那清早,他是身子又不好了吗? 思及那夜守在院子里,大夫人言语间称的反常异样,貌似大爷的病情在恶化? 约莫到午时,大爷才回院,景晨迎了他进屋,奉上热茶,柔顺地立在旁侧,对于他的病情如何并不敢多问。余光却总脉脉地投去,似乎在表达着她的内心所想:并非不担忧,而是知分寸。 大爷似欣赏般地点了点头。 “大爷,奶奶,三姨娘来了。”婢子脆生的通报声入耳。 宋氏? 景晨走了几步,眉宇费解,她怎么来了? 在旁的大爷眸色渐深,紧盯着门口。 伴着帘子掀起,是着了茉莉碎花漂色褙子的宋氏踏入,她容色苍白,窕身姿缓缓迁移,声娇语柔道:“婢妾给爷和奶奶请安。” 景晨则上前扶住她,“才伤了身子,怎的就下床了?”转身回眸,大爷居然未有起身。 宋氏的目光亦时不时地瞥向坐着的人,轻回道:“婢妾听闻大爷病后初醒,就想着过来请个安。早前得奶奶您恩德,允了婢妾的晨昏定省,然现在亦不曾······”右手搁在平坦的小腹上,眼中痛楚一闪而过,“总不能坏了规矩。” 大姨娘二姨娘皆是受罚被禁足,三姨娘又因小产而卧床,景晨贪得清净,谁知她就居然就过来了? “快先坐下,总不能不自个身子,走到这路上若出个差错,可不教人心疼?”话落,察觉这话颇有拈酸的嫌疑,景晨小觑了眼那旁的大爷,见他未有变色,复说道:“规矩不外乎人情,等身子大好了再过来就是。” 景晨哪能没注意到宋氏偷瞄大爷的目光?只能在心中暗叹,大爷前脚方回来,她立马就到了,消息倒是灵通。未完待续 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S:本以为时间够写两章的,结果……又不想随便发出来,便晚了些,二更只能再凌晨后了。熬个夜,争取明日起开始能定时更新。Ub话说,肿么感觉女主有要被吃了的趋势捏? 第五十四章 莫名训诫 若是从前,大爷在主卧里时,宋氏可不曾有过打扰,即便是差婢子前来,皆是入夜后。寻常间的争宠手段,很直接明了,景晨并不排斥,毕竟每个女子都有独占丈夫念想的权力。然现在,刚小产过的她面无哀戚,以请安名义主动前来,分明有所表现,举止太过出人意料。 景晨突然意识到,她小产那夜正是大爷发病当日,之后他还不曾有机会去宋氏屋里体贴安慰过。视线不禁往大爷处移去,宝蓝色的织锦长袍将他的苍白虚弱掩下,衬得较为精神,然投在宋氏周身的目光却又不似表面般简单,怜惜心疼外更多的是探究,或者称为恼意。 妾有情,郎却无意。此番场景,身为主母的景晨自也不会强拉着大爷去关怀宋氏,径自客套了会话,外面就有婢子提醒该用午膳。转看向大爷,见他仍旧正襟危坐,景晨便让宋氏先回去,后者却称其他两位姨娘因故不能布膳,该由她留下侍候。 景晨面色微僵,坚持道令她回房歇息。宋氏的目光就落在总沉默不语的大爷身上,眼露希冀,后者抬首,摆手轻道:“身体不好就别这番折腾,回头又得不舒服。”似觉得语气严肃了些,复缓了声添道:“你先回去,待我忙完后自会去瞧你。” 知晓对方心里仍是有自己,宋氏心中微定,又因自己的小心思被道破,脸颊生红,垂首欠了身就退出,眼神则再不敢朝景晨望去。 景晨觉得有些匪夷,大爷今朝如何待宋氏这般冷漠? 似料到她的疑惑,大爷起身目视前方,声音无波无澜地言道:“你就是待她们太宽厚和善,主母下令,竟那般迟疑缓慢,着实不成体统。”阔步往外。 景晨微滞,即刻想明他这是在替自己这个正妻立威。且不顾前些日大爷在听得宋氏身子不适而离开是对她何其在乎。然当着妻妾的面,这份敬重。却是必须给了自己的。 她的耳旁,似乎又响起了昨夜大爷的问话:你可是当真想做君家的大少奶奶? 君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我君子浠的妻子! 不知为何,她的胸口似有什么在慢慢化开。 …… 膳后不久。敏兴堂差人来传话。说是大夫人有请。彼时大爷已入了书房,景晨至廊下门外告了声才离开晴空院,不得不承认,大爷在生意上很勤业,几番交谈了解,亦是个处事认真的。 得了莫名凶猛的顽疾,不但要操劳这份家业,还要戒备三房,如此说来,他过得不止辛苦。还很小心。而私下能掌控自己举动,除了细心。很多的则是精明。 或许,在自己未成为君府人前,都难得到真正的自由。 景晨第一次认真分析起这位身为她丈夫的男子,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深不可测。譬如对宋氏,从府中下人的言语和大姨娘的行为中,自能推断出大婚前,大爷对她的宠爱与疼惜;而在自己面前,亦没有刻意掩饰对宋氏的欢喜与在乎;而就方才,当着宋氏在场时。不允许她逾矩一分,不纵容她违背主母。 大爷宠妾。但不会另她恃宠生娇,不顾尊卑。 亦如对自己,给予时间和耐心,但仍旧不掩他男子的血性与霸道。 思绪中,来到了敏兴堂,大夫人在正堂等她。 行礼请安后,景晨在西面的位上坐下,吉妈妈亲自上了茶,带着奴仆们退下。这般屏退左右,景晨不禁连坐姿都端正了几分,虽说白氏母女前耿氏认可重视过自己这个儿媳,然这府中定不止她一人明白,大夫人这个婆婆根本是对儿媳不满的。 不禁想起那夜她欺自己,称姒苪是卢大夫徒弟的场景。 难得的好言好色,是在要为大爷遮掩之际。 大夫人抿了茶,目光斜视着正瞅向自己的儿媳,低沉了声问道:“子浠现在如何?” 景晨忙低头作答:“回母亲话,媳妇出门前,大爷气色颇好,现正在书房呢。”还在心中琢磨原来对方是关怀儿子身体时,却听前方茶盏重重的搁落声。 惊地抬头,对上耿氏严肃的面容,双目含怒。 景晨忙站起,柔柔无措地唤了声“母亲”。 大夫人见她不知错,冷哼了就责道:“你进府都有阵日子了,难道还不知为人妇的责任?丈夫才苏醒,他心念着生意急于操劳,你却不知提醒,连个知冷暖贴心的事都办不成,娶你何用?!” 这语气,恁地严厉。 景晨忙跪下,认错道:“儿媳失误,请母亲训言。”她只知晓不扰人事,丈夫如何决定,岂容自己说不是?本是想的妥当,却忘了这是寻常人家,那个男人不是天子,现下已无伴君如伴虎时的那般多顾忌。 只是,这种事对于新妇而言,提醒即可,哪用得着这般教训?然尊卑礼仪,长者言,晚辈从,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现下知晓失误了?若累着了子浠,你如何担待得起?让你们伺候他,不是说素日端个茶递个水就成的,凡事要处处以丈夫身体为重。若说伺候个更衣膳食,院子里不缺奴仆,可懂?” 大夫人说着又吃了口茶,望着跪着的儿媳续道:“你是子浠的妻子,就要首先做好榜样,时时以他为先,才能让他房姨娘们学习……” 她的喋喋不休,却是都教导景晨如何侍夫。 郑重其事地唤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听她的口吻,不难看出她平时总也如此训诫大爷的几房妾室。大爷身子不好,太过操劳确实不该。但现在这事本未至这般严重的地步,景晨总觉得她大夸其词了。 跪着受完了聆听,大夫人才唤她起身。 膝盖微酸,她不敢用手相揉,只能面色如常规矩地立在那。耿氏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瞥了眼景晨就让坐下,语气悠长道:“听说,老夫人将城中铺子里的账簿交给了你?” 原来还有这个…… 景晨温顺地应是,面上露出丝惶恐,低语道:“儿媳年轻缺乏经历,素日还劳大爷教导,方听母亲一席话,自觉不该。然祖母一番信任,儿媳不敢推辞,偏又资质愚钝,若母亲不介意,今后可否指点儿媳一二?”站起福身,很是虚心诚恳。 这话的意思,自是将她所看所理之事,给耿氏先过目。 大夫人却没有如上回收纳景晨陪嫁店铺庄子般爽快,这让她接受现成的银财与地契铺子容易,可若要商议那些帐录数据,才是为难了她。素来就无经商的头脑,这府中生意她也不曾过问,这个楚氏,难道是特地想看自己窘迫? 这可真冤枉了景晨,她对这喜怒无常的婆婆根本不甚了解,直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插足府中这些事而不悦,为防谨慎才主动上呈账簿。此时见她脸色迟疑,不禁弯身复唤道:“母亲?”待她的视线投来,才接着言道:“如若您觉得不妥,儿媳待等会便去祖母那,将这事给推了,今后全心全意照顾大爷。” 这话,无疑让早已多想的耿氏又是一阵郁闷,拿老夫人来压自己? “不必,这事你继续处着,老夫人交代给你,你便认真办好。”大夫人保持肃色,以达镇定,大声道:“还有,你既然懂得管账,这今后就要主动替子浠分担,莫要什么事都让他做!” 景晨惊诧,这怎么反倒是成了赞成自己打理这些了? 好似很信任的模样…… “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则端起了茶盏,用茶盏掩饰她不善此道的尴尬。 接下言语,耿氏全部都围绕在大爷周身说话。渐渐的,景晨似乎明白,这个婆婆在意的并不是君府的财产如何,而只有大爷这个亲子。可以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新妇如何插手料理那些君府的私密事物,所重视的只在如何更好伺候大爷,替他分担解愁。 对儿子一片爱心,然对儿媳难免苛责了些。 待等离开敏兴堂,景晨才确定,原来耿氏寻自己过来,当真只是为了说教这些。小径幽深,因是见大夫人,未免婆婆挑刺说这大奶奶摆排场,她不敢带太多仆妇,身后只携了安浓安宜二婢。 这等难得的场景,于有些人来说可是良机。 于是,方离开敏兴堂外不久,正是人烟稀少时刻,五爷便不知从何处拦了出来,手里拿着自诩风流的折扇,端得是倜傥潇洒。 景晨厌恶地别了别嘴,“五爷这是……?” “嫂嫂,小弟有话想同您说。”五爷目光大胆地落在眼前少妇的周身,别有所指地暗示着她遣退婢女。 景晨只当没有听清,冷笑了接道:“五爷想说什么,不防明言?” 他见她不肯退让,倒也不急,自袖中取出个玉坠子,荡在二人眼前,含笑了问道:“嫂嫂,您可还记得这个?” 景晨随意瞧了眼,轻描淡写地摇头道:“五爷的东西,我自是不识。” “是吗?”五爷笑得放肆,重语道:“然这坠子的主人,可是认得嫂嫂呢。” 第五十五章 周旋五爷 如意结的络子缀着精致的扇形玉坠,绯红渐变,红晕若日,乃合欢花。 自瞧这玉坠初形,景晨便大致猜到了它的持有者是谁。虽说内心早有准备,但被五爷这般晃荡在眼前,对上他别有深意与暗示的目光,仍觉得周身不自在。侧首示意二婢后退,冷冷道:“五爷既是知晓,如此寻我,意欲为何?” 竟然没有否认? 五爷面露惊讶,皱眉便道:“嫂嫂方才不是说不识得吗?” 景晨目光上挑,神色从容间带着几分嘲讽,“五爷想做什么,倒不如明言,这般拐弯抹角,可不似你的作风。” 她是以楚景涟的身份嫁进的君府,且不管五爷私下里知晓多少,然这个却是绝对不能否认的。否则若让人知晓自己并非楚景涟,这宅院里便再无她的安身之地。 五爷收了手中坠子,往前两步眯笑着道:“嫂嫂,你并不是原仲轩的意中人,对否?你们楚家还有个跟你相似的姊妹,她在哪里?” 闻着浅笑,“五爷说笑,谁不知楚府只有三位姑娘,何来与我相似之人?” 似乎是眼前女子太过镇定的神色震惊了他,明是极肯定的事,五爷却失了几分把握。咽了咽口水,缓了片刻才故作激昂地言道:“大嫂,你骗不了我的!我都见过她,你们楚府里有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女子,她才是原仲轩的情人。定然是因为闺中做出了那等丑事,所以才被你家人藏了起来。” 景晨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端倪:五爷并没有怀疑代嫁真相。 他的观念里,将真正的楚景涟当成了莫名女子,那个和原仲轩有私情的人。 见她深思,五爷越发得意,近前两步再道:“嫂嫂,现在原仲轩将你认定成他的心上人,誓要带你离开,若让大哥和祖母知晓,可怎么办?”容带笑意。又有施压地说道:“他可是官宦子弟,若在外总扬言你和他有私。于嫂嫂名声恁地不好。” 对上他满是含笑晶亮的眼眸,景晨顺势低道:“那依五爷瞧,该怎么办才好?” 见佳人终于着急且正视了自己,五爷显得分外激动。搓了把手就献计道:“依小弟看。嫂嫂您将家里的那个姊妹带过来,由我来安排好原仲轩,保证他今后不再来打扰您。” “哦?这么容易?”景晨语气微顿,迟缓地拖音道:“岂非麻烦了五爷?” 后者更现讨好殷勤,“原就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再且,小弟怎忍心看人往您身上泼脏水,那个姓原的成日觊觎着您,我都替嫂嫂喊冤。若能帮着您,小弟荣幸之至。” “是吗?”声音很低很缓。 五爷挺胸。这模样就差拍胸脯保证,连连点头允诺:“是的是的。小弟办事,嫂嫂放心。” “若是这样,五爷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仍是笑吟吟的面容,景晨的语锋渐转,“再说,这等事,我怎可能让五爷操心,这不将把柄短处都交到你手里?” 很直白,亦很明确。 五爷暗道。原来这女子倒是不笨。原打算,若真能寻到原仲轩的旧情人。将人交到姓原的手上,半路再劫来,他先尝个鲜,瞧瞧两女到底有何区别。再然后,利用这个来招偷梁换柱,离了君府的大嫂就只能任自己安排,便能独享。毕竟,左右都将人交给了原仲轩,府中亦有“大嫂”,既得了好处还打发走了他,关键是,能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一举三得! “嫂嫂难道还信不过小弟?我对您的倾慕之意可是绵绵不绝,疼您爱您都来不及,怎的可能伤害您?”五爷说完,端看了眼对方神色,见他煞是认真的模样,继续唏嘘道:“姓原的兄长是大姐夫,咱们这平城的知州大人,上回都能特地登门骚扰嫂嫂,可见有恃无恐。你姊妹和他,终究不是个光彩事,若真相被揭发,不但有损您娘家楚府的颜面,还让大哥和祖母不悦,令人对你生疑。” “五爷想得可真周到。” 景晨面无波澜,既然他没有质疑自己身份,那这事就容易多了。 五爷前倾,“嫂嫂可还有什么忧虑的?” 景晨摇头。 “那您娘家的那位……?”双眼晶亮,计划如此顺利,马上就要成真了吗? 景晨却只做无辜,“五爷这般神通广大都寻不着人,我终日身在这府宅内,如何会有外界的消息?” 看到他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续道:“再且,这等事总归无法混淆,原家少爷若能知晓我非他心上之人,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缠。且我今朝嫁入君府,便是大爷的妻子,声明荣誉当以夫家为重,如何还能再偏倚楚府?” 五爷惊诧,“嫂嫂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 景晨轻微叹息,似有无奈,“不然呢?五爷你知个中缘由,就麻烦您同原家少爷说明,想来他亦是个明白是非之人。若再要纠缠,亦是将注意放在了楚府,必定不会再来纠缠您。” 这怎么可以? 没有原仲轩,拿什么给眼前人施压? 五爷暗下咬牙,失算了! 从上回被她用簪子刺伤的那刻就该料到,这个新大嫂是个狠心的!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来只听说过娘家人如何待出嫁的闺女无情,现下这样的场景却还真是头回遇见。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个楚景涟对娘家之事如此不上心。可以不管那个神秘姐妹的声誉,不顾娘家的任何,只图把麻烦推开。 她不配合,寻不到那个相似之人,他的计划如何展开?眼见着就要到手的美人,还有原仲轩允诺的好处,他不愿放开。侧开了几步,故作有礼地作揖,“嫂嫂,但凡能将姓原的打发离去,便没有让他留下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寻不到她,原家少爷自然能走。”景晨语气坚定。 “嫂嫂说的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您与他清清白白,自也不担心大哥他们误会。” 对上五爷的奸笑,景晨暗嘲:转换成威逼了? “五爷的意思,是欲将这事告知给大爷?” 后者只是含笑,并不言语。 “实不相瞒,那日您和原家少爷在酒楼里用膳交谈,大爷便已察觉。回府后,我早已交代一切,但念着咱们府上与原家是亲家,有所顾忌才未点破,然这个事大爷曾言明会处理,便不劳五爷费心。” 景晨知晓五爷同大爷的兄弟关系并不好,再且五爷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哪有颜面去寻大爷求证?左右都是要解决那个原仲轩的,便先用大爷震慑下眼前人,省得他总以为握着点秘密就了不得。 五爷却是大惊失色,什么,大哥知道了? 他们都看到自己私下与原仲轩有所往来? 瞬间,他只觉得心中的幻想在慢慢破灭…… 看到五爷如此瞠目结舌的表情,景晨轻轻又道:“五爷能如此关心在意我的事,为我着想安排,实在感激涕零,回头必定回禀了大爷,另他好好感激下您。” 明明是轻声慢语,五爷入耳却总觉得心惊身颤。 虽说全府都知晓自己垂涎家嫂,但毕竟做贼心虚,若是让大哥当面质问,总归无脸面对。兄弟数十年,难道还不了解彼此?他表面上虽向来都是温温和和,然私底下连自己父亲母亲都是能算计的。 大哥,并不是个好惹的人! 如自己母亲裘氏所说,自家在挑衅对方底线,而长房和祖母虽在纵容自己,但早晚都是会爆发出来的。届时撕破脸皮,处事间就为难了些,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是真的想要! 再怎样,即便是提前分家,也要先将她给弄到手。 五爷想着,便忍不住退让,面上谦虚着说道:“嫂嫂客气,为您我是肝脑涂地,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至于大爷那处,还是不便惊动了。”似怕被对方看出心中所惧,复添道:“大哥终日辛劳,这等事小弟能分担自是主动揽过,嫂嫂千万别放在心上。” 景晨音调不疾不徐,“哦,这样啊……” “可不是?嫂嫂您放心,这些事小弟自当守口如瓶,准没旁人能知晓。”满脸谄媚讨好,似乎觉得自己无功亦有劳。 景晨却明白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事儿还没有处理结束,这危机便总潜在。五爷现下能将这些事都帮衬着隐瞒,自是因为心有打算,不忍希望落空。他对自己的这份非分念想,成了他私下谋划的动力,亦能成为自己慢慢掌控指引他的借力。 如此思索,倒也不逼急了五爷,忽悠慢语了番才离开。 安浓安宜相继跟上,她们离得远,听不清二人对话,却看得清这场景分明。五爷显然是心思不纯,但整个过程却不见他任何非礼过分的举动,自家主子真是厉害! 此道偏僻,除了五爷这等刻意来骚扰景晨的,便大致是只有前往大夫人敏兴堂的来者了。 好巧不巧,路岔口前不久,遇到了二爷。 这次相遇,景晨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就起了个想法:怎的回回方有不顺之时,他就凑巧地出现了? 第五十六章 初|夜 偶然相遇,彼此颔首招呼而过,谁都未有多加逗留。回到晴空院,景晨的心情并未因在敏兴堂的受训而郁闷,亦未因五爷的那番话被毁坏,反倒是有些轻缓,婆婆不反对自己干预府里的商事,太婆婆又有意栽培,如今只要取得了大爷信任,她的生活便会自在很多。 在主卧坐了片刻,正准备转向旁边的隔间时,突闻外面有婢子刻意压轻的议论声传来,断断续续地听不全,只能依稀辨别出语中内容好似涉及五爷,又事关大爷。这种话题……景晨当下便止了要起立的动作,吩咐安浓外出令廊下的人进屋。 来人是碧婵。 对于她们,景晨由心底存着淡淡的堤防,亦因她们上回惘自收了大姨娘余氏的玉佩而生了疏远,虽说留在晴空院里当差,但素来洗漱梳妆等事从不允她们近身,向来都跟在安浓安宜身后服侍。这倒不是自己这个大少奶奶故意为难、对她们施威,而是在这等心思复杂的宅院内,必须亲疏分明。否则若处处热情,何至于让亲信的人紧随? 安浓安宜是外面新买来的,虽容易收服,但对这君府潜意识内亦缺乏安全感。故而,身为主子,在令她们对自己臣服效忠的同时,还要消去对方内心的自卑,增加二人的存在感,让她们觉得彼此都被主子重视。 这等心理,在她们尚未决定毫无遗留追随自己前,格外重要。 因而,在近侍跟前,景晨对旁的奴仆向来都是严肃深沉的,此刻问话。亦是神情不定,令人揣摩不出心思。 碧婵战战兢兢地立在屋内,大奶奶温和语气中透着的肃然,令她无法自在,“回奶奶话,奴婢方听说大爷在城中新置了座花楼。还称要交由五爷打理经营。这委任的指令已经下达到星辉院了。” 花楼……这可是个肥差。 景晨平日所接触的只有城中的金钗玉器等行业的账目,乃君家产业的冰山一角,根本不了解到底涉及哪行哪业。然此刻复又觉得匪夷,这特地新置花楼。还指明要交给五爷打理,孰能说当真是为了他好? 众人皆知,五爷好色贪利。大爷此举。是在暗讽五爷这个心性,还是要纵容他继续荒唐?然不管深意为何,三房都无法挑起事端。府中置办产业最是寻常不过,而交给幼弟管理,名义上为培养,又是这等丰利的事,难道还指责大爷居心叵测? 回想到那个争强好胜的三夫人,此刻心中必定不舒畅吧? 傍晚时分,宋妈妈回了正院。进屋给景晨请了安便道:“奶奶,大爷吩咐老奴仍是跟在您身前伺候。有何事尽管派遣奴婢。” 景晨自笑着道“不敢当”,行止却端了主子的威严。瞧宋妈妈此时的拘谨,没有了初时见自己的随意,神态恭敬,俨然不敢逾矩半分。她效忠的虽仍是大爷,但对自己到底不敢小觑。毕竟是晴空院内颇有地位的老人,新妇敬她为大爷的乳娘,她却必须有所认知,乳娘是奴而非主,哪怕对她再是客气,内心得清楚这是施恩而非理所当然。 宋妈妈到底在后宅打滚了这么多年,心里很明白大奶奶的暗示,在她面前不敢放肆,更不敢用大爷来压她。这位奶奶,最擅长的就是柔语明警,表面上似给了人十足的脸面,细品之下却总另有深意。 怪不得,进府才短短月余,就能收服了老夫人,连向来爱插手管理大爷后宅内事的大夫人都减少了来挑错的次数。看着温温和和的柔弱女子,手段却当真不凡,今日……可不连大爷都在为她出头? 望着眼前这张丽质娇颜,宋妈妈不禁在心底唏嘘,大爷身边有了她,这后院的几房姨娘怕是更没盼头了。不过妻妾终有别,和大奶奶夫妻恩爱,于大爷于君府皆是好事,毕竟,妾室们兴风作浪,在哪个府里是件光彩事? 这般想着,便突然“呀”了声,在遇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时,宋妈妈忙开口:“奶奶,有个事老奴差点给忘了,大爷下午去过三姨娘的屋子,出来后就叮嘱奴婢,称是让转告给您,近来容三姨娘在屋内好生歇息静养,这规矩礼仪暂且给免去。” 景晨微讶,接而笑着应了声“知道了”。 宋妈妈便松了口气,睨了眼坐着的人,迟疑复添道:“奶奶,大爷心里疼着您呢。” 景晨唇角弯度不变,轻微颔首。 按例在荣安居用晚膳,饭桌上似能察觉到三夫人裘氏的不善目光,却没有对大爷让她儿子接手花楼这事发表怨言,景晨的目光便忍不住往身旁人投去。通亮烛光下,大爷脑袋低垂,举着筷子的手指显得分外修长,侧容俊逸,专注中透着几分温雅。 明明是有意要纵容五爷,但这番举动,显然还带着警告。 景晨有些不明白大爷的想法。 夜晚回房,景晨同往日般上前为大爷宽下衣袍,纤指微微解开纽扣,温柔而耐心十足。大爷视线下移,触及那细羽般浓密的睫毛,随着美眸睁合而上下轻扇,白玉般细腻的肌肤若瓷般透明雪亮,内心处骤软。 他出声自缓:“今日可有遇着什么不懂的?” 前几日,二人总相伴商谈,景晨钦佩他的理论与面面俱到的处事原则及方法,大爷亦欣赏妻子那种不耻下问与端正的态度,偶尔还会说出些别有心裁的思路,拓展了曾经他未能涉及的思维与审视角度。 那种场景,在跳曳的橘色烛火下,很温馨。 景晨则扬起了眉梢,语气些许轻俏,“今儿母亲寻妾身有事,回来后身子乏就偷了回懒,歇着没有理事。”说完主动拉近了二人距离,似娇似嗔地言道:“爷莫责怪了妾身才是。”动作方出,绣制腰带抽离。 她原就不笑自媚,那种隐匿在深处却又令人难以忽视的风情总在往常举止间表露出来,如此显然的娇羞模样则更撩人心动。大爷不觉看得微痴,继而便明白妻子的意思,贪恋的目光留在她似闪又似隐含邀请的玉容上,顺言道:“既是乏累,今日且早些安歇。” 景晨心底微滞,眨眼“嗯”了声,将手中腰带递与旁边的婢子。 洗去铅华的面容含着水珠的晶莹,红唇粉嫩欲滴,似带着蛊人心神的魅力与诱惑。罗帐落下,床头柜上的琉璃明灯发出淡晕且暧昧的光芒,大爷转身,对上双眸微睁望着帐顶的妻子,她静静地躺在身旁,双手合在身前,周身独有的幽香融入呼吸,想要亲近的**愈发浓烈。 锦被下的大掌缓缓移去,将她的柔荑包入手中,结实有力的胸膛侧去,大爷侧耳轻唤:“涟儿……”另一手已经揽过她的左腰,温热的身躯缓缓覆上。 来自身上的重力与近切的气息将她原本神游的思绪唤回,对上大爷专注希冀的目光,景晨莞尔,挣开被锢住的纤手,玉臂缠上他的脖颈,主动将身子拱起。 紧贴着的娇躯温软,后颈处的双手似是要将她的周身托付,缓缓地又似在摩挲,青涩又撩人。大爷只觉得周身血热,揽住她腰肢的手微挪,轻而易举地将衣襟松开,伴着娇人因敏感而扭转的动作,敞衣被慢慢褪下,露出里间绣了橙红并蒂花的月白色肚兜,娇艳花枝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大爷将底下的人轻轻压实。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间、脸庞、耳后、唇角……最后印上那似泛着无限神秘诱惑的红唇上,慢慢倾入她的檀口,濡沫相交。在肌肤彻底触及空气时,她的身子因凉意而轻颤,然在身上人动作微顿的同时,她早已揽上他的后背,让二人贴之更近。 胸前的柔软浮动,肌肤与肌肤的触碰,彼此间呼吸交融,帐内温度徒然升起。 大爷只觉得身下人化作了春水,水的柔顺与云的触软,洁白丝滑的肌肤更是令他爱不释手。她青涩反应间并非完全的承受,迟疑试探般的主动举止,总在方触及他敏感处而立即撤手,正是小心翼翼前来,待点着了火后则无辜离开,令人身心俱痒,期盼得到更多却又担心吓着了她。 他手下的动作越发肆意张狂,带着掠夺的意味,令得她喘息难稳,目光迷离中春/色尽显。 当他的火热抵在她溪口处时,有低沉的嗓声在她的耳旁响起,“可准备好了?” 明明是他早前施压,要她有个表示,此时此景,却非得再次逼着她颔首。景晨身体动情,内心却总保持清明,男人无异于皆是要求女子配合以得到更多的欢愉,难道她做的还不够,亦或是不好? 仰头将唇主动印上他的喉咙处,伴着她早已缠在他腰侧修长白皙的双腿用力夹紧,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清楚地感受到身子被一点点占有……身上人微顿后猛然往前沉入,她轻轻地发出哼声,似有什么从眼角滑落,晕开在鸳鸯绣的枕面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欢|好 听得她的疼呼,他动作僵住,俯身体贴道:“初回是痛你且忍忍。”粗喘不息,哑声中透着隐忍。 睁开微闭的双眼,感受着体内巨热异物的肿胀,景晨唇角笑惑,竟无丝毫迟缓的主动迎上,低语道:“您不必顾忌妾身。” 她的声音清雅魅柔,水润般的美目似被云雾遮掩的皎月,自有勾人追逐的吸引。身下春色尽展,又得了妻子此话,原先还有所把持的大爷在感受到因对方主动附和时周身的舒爽,虽明知她定然不适,身下动作却再难停顿,双手箍着她的细腰就动作起来。 他的动作称不上野蛮,却也谈不上温柔,那等抽|插频率与撞击力度,令初经情事的身子较酥麻欢愉下更多的则是疼痛酸胀。然她娇容上却毫无痛色,粉檀微张,细碎娇|吟中尽是享受,无疑更加催使身上人发情。 窗外月色洁亮,透过树枝映射在窗上,帐幔掩住满室旖旎,却遮不住粗喘细碎的呻ˉ。 许久许久,云歇雨止,伏在景晨身上的大爷缓缓抬首,就着暗黄的烛光,望着身下香汗淋漓的妻子。对方媚眼缠绵,双颊因情欲而染上的绯色尚未退去,既有着雨后海棠的娇弱堪怜,亦有艳阳下牡丹的娇红璀璨,直勾的人心神荡漾,俯首就在她温软柔嫩的唇瓣上落下浅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筋疲力尽种种乏累的景晨复又主动伸出玉臂环上他,贝齿微启邀他深入.双腿屈起,如灼华艳桃般在他身下绽放,尽最大可能展现她的美好,令对方欢愉。 感受到妻子的热情,大爷渐渐加深这个吻,双手更是在她周身不停游弋,左手握住她胸前的柔软搓揉按捏,感受到她微拱的身子,深巷柔软似有似无摩挲着发疼的坚挺.似乎时刻为他准备着。方才的欢好太令人回味,她轻轻柔柔的动作,杂而无章的摸索更似挑逗,时时能挑起他最大的欲望,令人无法自拔。 似乎,但凡沾身便不想离开。 然,她是如此的稚嫩、那样的敏感。 大爷原想着怜惜节制,动作却先于理智,沉身驱进,直捣深处.二人皆发出满足般的呻/吟。 伴着动作加剧,结束深吻后的他移开她的唇,再次往上挪去,逗留在那令他难以抵制欲永远沉沦的美眸眼角。触口湿润,他惊讶地聚集焦距,察觉方才面色红润的她此刻略显苍白,忙止了动作紧张道:“怎么,是否弄痛你了?” 事实上,楚景晨的这具身体发育得并不能算成熟,紧致甬道容纳那巨庞之物已属艰难.青涩的果实现承受着大掌的蛮力,变幻成各种形状,只觉得疼胀万分。 但此刻乍闻大爷这话.景晨面露愧色,忍住眼角清泪,轻轻咬唇就低道:“没......没有。”仍是昂头含笑,虽是强颜,却很清晰地在鼓励对方继续。 望着她如此娇嫩难受,却还在尽力让他发泄释放,大爷只觉得心被揪紧,初承雨露的女子原就柔弱需要呵护.向来颇有自制力的他怎的突然就失了分寸?然现在事尽其半.又岂是说收便能收,要止就能止的? 最后匆匆结束.当那温热的液体涌入体内,景晨胸口舒缓的同时.歉意道:“对不起,扫了您的兴致……”迷离媚色的目光渐渐恢复清明,似乎很担忧他责怪自己的服侍不周。 大爷缓了缓气息,吻了吻她的鬓角,仍是粗声地回道:“你我夫妻,我又岂能只顾自己感受?”说完似怕压坏了她,翻身在侧,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的玉体遮住,转身对外唤人备水。 随意披了件外袍,接着撩起床幔,取过散落在床榻前的亵衣为她穿上。景晨目露惶恐,伸手接过就要自己着衣,没有立即起身为他清理已属过错,怎么还能让他侍候自己? 大爷只当她是羞涩,松了手静静地半坐在侧,唇角翘起,目光于欢悦中多了抹柔情。 待景晨着好亵衣,婢子的脚步声已经退去,大爷将她搂过横空抱在怀里,在她似迷且茫目光的注视下,伸手拿起凌乱床单上的洁白方帕,红色梅花点点,妖娆触目。 景晨了然地抬眸觑了眼对方,撒娇般地将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头顶则传来阵阵轻笑。 大爷将带有落红的帕子收好,伸手轻抚着怀中人墨发如缎的青丝,压下情欲的他此刻思绪清明,怜爱地开口:“明是不舒服,怎的不告知我?方才……我伤了你吧?” 竟是这般体贴…… “没,不是很疼。” 她原就极能忍痛,若非这身子的体质着实太过虚弱,承受不住他的梅开二度,又岂会在最后被他发现?扬起脑袋,双眸犹似沾了水雾,望着他坚毅的下巴、分明的轮廓,双手怀过他腰肢,无比依赖地纳在丈夫的怀中。 大爷显然很享受这等缠绵后的温馨,空气艳靡,伴着娇人在扭动磨蹭的举止,小腹处漫上灼热,他滚了滚喉咙,忙抱她下床,低哑道:“真是磨人。” 景晨则立即止了动作,双手亦紧随垂下,似不敢再动,那双勾人心魂的美眸睁得大大,极为无辜地望着对方,似乎茫然于他的所言,又有着自觉行为不当的歉意与忐忑。 怀紧她腰肢的大掌越发用力,似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 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好不好……费力地别开视线,大爷呼吸浑浊渐粗。 若非当真感受到那层阻碍与看到帕上的落红,他真不信初回的女子能够如她这般。欲娇欲羞的举止极尽撩拨,直引得他热血沸腾时抽手离开,俨然青涩懵懂.似乎先前的举止都是偶然探索,纯属是对异性身躯的好奇与尝试。这等畏手畏脚不放开的轻抚,总让他留恋想开口挽留,正如此时露出的女儿家姿态,皆是他平日从未见过的。 余光瞥到她颈项间的红痕,方才肆噫的场面在脑中回放,他扬起的唇角中带着满足,似又含着渴望。从未料过自己会有如刚才般毫无理智的时刻,那样尽情全意的放纵…… 被放入温热的水中.衣裳上系着的松动衣襟随水晕开,漂浮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见大爷往旁边的水盆处走去,景晨忙喊道:“爷,妾身伺候您沐浴吧?” 大爷却不敢在此刻去接近她,对上她自发而不自知的邀请,克制地将泛红的眼眸往旁处看去,“你且泡着缓缓。” 外面复传来脚步,杂着水声。 独身置于净室内,景晨才放缓了全身.下身疼痛渐缓,但未有滴入曾经宫廷秘制的良药,洗漱后的她仍旧觉得腿间酸软。取过旁边干净的衣裳慢慢着上,她低垂的容颜上看不出波澜,内心却难平复....…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阖眼睁开,反复如是,唇角隐藏的苦涩渐渐敛下,她转身往外。 床上已换了新的床褥,帐幔间亦被香熏过,却仍掩不住住氛围间的暧昧。看到大爷睡躺在外面.不知为何,她反倒不敢如往常般从床尾处爬过,夫者至上.她哪还敢从他身上越过? 即是都这般光景了,不敢罔视规矩,站在床踏板上,景晨抿唇望着他,软软地道:“爷,您睡内侧吧。” 大爷手中虽握着书籍,但自妻子靠近的那刻起,余光就总留在她的周身.洗漱后的她步履缓慢.虽佯作无恙,但这腿间的不适焉是能遮得了的?现听她这话.端庄中规,少了方才缠绵时的柔媚.浓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身子前倾伸出手臂就捞起她,力道微提便将她带上了床。 真是娇小。 未有越到内侧,隔着锦被趴在他的身上,景晨面颊顿红,手衬着对方胸膛就要起身。娇妻迷茫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分外诱人,大爷心情大好,发出低朗的笑声。 景晨便只好坐起,掀翻了内侧被角躺进,被纳入温热的怀抱。 床头的灯烛被吹灭,大爷躺下令妻子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膛上,闻着她周身淡淡的气息,搁在腰肢处的手反复摩挲,垂首便道:“涟儿,你是我君子浠名副其实的妻子了!”话中含着强调,似有带着欢笑。 “嗯。”依偎着他的软躯无意识地蹭了蹭,环在他后背上的小手似新奇地上下轻按起那结实的脊梁处。 温香软玉在怀,又如此不安分,大爷不禁口舌干燥,偏是怀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念着不该过度且对方肯定承受不住,便伸手推开了妻子,翻身往外。身后安静了半晌,跟着似不知想到了什么,听得那轻柔的低语,“对……对不起。” 知晓妯误会,大爷复又翻身过去,黑暗中似能看到她眸中的委屈,轻微叹息了又搂过她,“你没错,道什么歉。” “我、妾身没能伺候好您。” 大爷轻笑,温热的唇畔贴着她的玉耳,声音暧昧道:“涟儿,你服侍的很好,方才......我很快活。”竟是隐含宠溺。 饶是知晓他并不定能看清,她还是眨了眨眼,小心费解道:“是、是吗?” 耳后酥软,却是圆润的玉珠被人含在唇中,他直接用动作回答。情到浓时,仅存丝毫理智的大爷粗喘着松开她,“来日方长,别伤了你。” 他明明已经是箭在弦上,却生生止住。景晨不禁心生异样,男儿间有了预想,何必要忍?不顾身上不适,她主动吻上他,含糊唤道:“爷……”身为他的女人,自是尽最大努力令他欢愉。 内心几番交战,最后仍是顺应欲望挺了进去。 似乎,她总是纵着自己,而他亦无法拒绝抵住她的任何诱惑…… 第五十八章 维护 次日晨曦,迷糊间听得身旁传来轻微的悉悉声,温热的被窝内随即涌进些许凉意,有大掌轻轻地在她肩处掖了掖被角。缓缓张开眼眸,正对上斜披了衣袍倾身坐在床沿的大爷,景晨忙询道:“何时了?”双手撑着床单就要起身。 大爷伸手按住她的双肩,满目柔情含笑着答道:“才过卯初,你且再睡会。” 娇滴玉容上的美眸惺忪,水雾般的眼珠转动,眯睁间含着慵懒,随之扬起脑袋的动作,青丝飘荡。景晨摇了摇头,挪动下身仍要坐起,淡眉却瞬间蹙起,她轻咬了薄唇,视线下移。 他的指腹则落在她的红唇上,轻抚着低道:“你身子不适,晚些再起便是。” 景晨的双颊便如烧着了般绯红发热,昨夜的经历并不比前世初次侍寝时好多少。大爷虽会顾着自己,但男子放纵皆多失控,只等先缓过才可能注意自己感受。然这之前,忍受破瓜之痛的她根本毫没有丝毫欢愉可言,面上却得佯装享受配合丈夫举动,甚至还要故意挑动鼓励对方。 年轻男子精力旺盛,即便再是不想不愿也得侍候,这是身为君家大奶奶的责任,亦是最快赢得大爷欢心的途径。景晨内心很清楚,故而即使他屡次问她是否疼痛难受,自己的回答只能是更加热情的迎接与承受。 她知道该怎样增长对方的骄傲与自信,亦知晓如何将这具青涩的身体发挥到最好。事实上,昨夜大爷不知展足的索取便是对她的肯定。微俯的景晨心头闪过酸楚,她从来都不能在男人身下表现出丝毫的不耐与抵触即使,她早已疼痛至纤指扣进掌心。 在君府立足,能依附的只有他。 下巴被轻轻挑起对上大爷怜惜的双眸,景晨颜露羞涩,眉梢传情地娇柔道:“妾身伺候爷更衣。”强忍着酸疼往外侧移动,却被他的长臂紧搂于怀,听得他愧意道:“昨儿,累着你了。” 多日的忧劳与繁琐令他许久没有释放,好不容易沾了她的身,却似莽撞小伙子般急切,热血上脑,只想着占有和掠夺。初时尚能理解可之后的无尽缠绵待到事后,却连他自己都匪夷了起来。彼此间并非知根知底,素日相处仍有几分陌生疏离,床第间居然能契合地那般完美,着实让他惊诧! 这个妻子太招人疼爱,怪不得思及不悦处,他幽深的眼眸闪过寒光,在她额上印了浅吻即道:“君府是你的家,但凡要做什么皆不必有所顾虑,谁怪罪下来自有为夫替你担着。” 算是宠爱吗? 居然来得这般快景晨眨了眨眼软软应了靠在他胸膛处的唇角微微翘起。她从来都明白,男子对属于他的任何都有着天生的独占感,正妻非妾室,他是再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即使大爷再三推辞她的侍奉景晨仍旧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亲自伺候他更衣洗漱。早膳后共乘小轿往荣安居去相较曾经的守礼并坐,大爷很自然地揽过妻子,令她斜靠在自己身前,闻着对方发间的清香,缓缓沉醉其中。 景晨极其温顺,任由他的手从削肩下移至腋窝,摩挲着腰侧曲线徐徐往下小轿颠动,下身处仍是作痛,方欲闭目养神,便察觉到不安分的大手自衣角处溜进,继而穿过中衣的衣襟,抚在她丝滑细腻的肌肤上。她心下微跳,按住他的手就仰头唤了声“爷”目光似语还休。 大爷则用力将她带至自己膝上,景晨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脑袋低垂着附在他身前。手心被大爷捏住,他掌心的灼热似要将她融化,她阖眼细语提醒:“爷,这儿不合适。,… 府中行走,路旁不时能遇见婢仆,外面亦有婆子,倘若被人知晓,不止这大奶奶的颜面荡然无存,还会被人说品行不端、举止轻浮。况且,待会便到老夫人处,若让长者有所察觉,怕是少不了严训。 “我知晓,不做什么。”大爷低沉含笑,松开她的手只道:“你并腿坐那,可是疼得紧?” 呃,………,他注意到了? 景晨还未回话,他的大手便撩起她的裙摆,捏住裤腰就往下扯去。 她面露慌色,急忙道:“爷,这真不行,您……”大爷的动作却格外轻柔,淡淡扫了眼妻子才解释:“清早你唤婢子太急,忘给你上药了。” 待看到他自怀中取出个圆形小瓷盒,景晨的双颊才漫上尴尬,伸手接过就仍往旁边挪去,双耳发热道:“妾身自己能上。” 他个大老爷们,竟是随身携带这个? 微侧着匆忙上了药膏,清亮袭上,疼痛暂缓,理好裙摆后,景晨用帕子拭了手指,感激道:“多谢爷。” 出了闺房。她便只是府中的大少奶奶,规矩守礼、端庄贤惠对些。大爷尚是满意的,不盲目地媚好丈夫,是个合格的好妻子。将瓷盒塞回她的手中,亦别开了视线“你留着,不舒适时记得抹上。” 景晨乖巧地收好,道了谢。 轿中则恢复了平静,相依偎着的彼此目光不时交接,转而分开。 等到荣安居时,下轿落地走动时终没有方才的刺痛火辣感,景晨握紧的手指松开。 大爷将步子放得很缓,似乎是纯粹在照顾她。将入堂屋,便见到五爷匆匆而出,檐下相遇,他微收了脸上的急切,作揖喊道:“大哥、大嫂。”目光难得地没有往景晨方向扫去。 大爷点头喊了声“五弟、”景晨亦微侧福身回了个“五爷” 内室的热闹谈话声止住,谷妈妈亲自掀了帘子出来迎道:“大爷和大奶奶来啦,老夫人正念叨着您二人呢。” 他们夫妻来的向来不晚,未料到今早竟连是五爷都请过了安,余光打量了眼大爷,见后者神色如常,暴晨自不会多问。听着笑声以为许是挤了满屋的人,此刻跟着谷妈妈进了里间,才知晓原只有三夫人和三姑娘在内。 “哟。,大侄儿今儿的气色倒是不错。”三夫人扬声笑着,转望向景晨时目露和善“都说浠哥儿这媳妇娶得好,早前我还不信,但现瞧着侄儿这精神日益渐好,侄媳妇功不可没。”景晨眸带探索,不明白她是何深意。 三夫人却转首就轻按了老夫人胳膊,脸上笑容不减“母亲,您说是不是?这么漂亮的媳妇在身前,大侄子哪舍得离身?” 老夫人的日光则微滞。 景晨微惊,是自己疏忽了女色伤身,她只念着讨好大爷,居然忘了尽妻子的提醒职责,现下可不是惹恼老夫人吗?这儿不是皇宫,没有寺人提醒时辰,亦无偏宠自己期盼她能怀上龙嗣的太后。 大爷身弱,自当劝诫他保重,目光不安地望向老夫人,似有难色。 景晨脑中正寻思着说词,身旁就传来维护的声音“婶婶说的是,涟儿确实可人,且还聪颖慧心,这等媳妇不说侄儿欢喜,便是母亲、祖母皆是满意的。” 景晨心头慌乱,他怎么能顺着说上这话?老夫人许是又该多想。 老夫人原打量着孙媳,对于晴空院今早传来的消息,心底隐隐的是有些不悦的。譬如方才裘氏所言,她原就长得美艳,子浠喜欢爱亲近不是不可,但若至难以抽身的地步,反而有误。 作为下任家主,责任重大,岂能被妇人束缚手脚、左右思绪? 当下,老夫人便唤了三姑娘君宛乔,称是后院的两株垂丝海棠开得正艳,令她陪大嫂去采几枝回来。三姑娘正是单纯烂漫的年纪,闻言忙不迭拉着景晨就往外去。 三夫人知晓老夫人这是有意将人支开,望着仍立着的大爷,知晓目的早已达到,识趣地就告退。 谷妈妈极有眼色地带人出去。 老夫人看着爱孙,叹息了声就道:“浠儿,你坐下,祖母有话问你。”大爷撩了衣袍落座,恭敬道:“不知祖母想问孙儿什么?” “昨儿我就想问你,好端端地为何去惩戒你五弟?明着是在器重,但故意办座huā楼给他,谁不知晓是何意?”老夫人呷了。茶,续问道:“你五弟倒是欢喜,早早来了就说要过去瞧瞧,但你三婶可不是个糊涂人。这么些年都过了,何必非要”低头叹气。 “祖母,什么叫好端端的,您难道不知晓五弟的所为?在外头兴风作浪,内府里荒唐横行,眼下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涟儿身上?”眉头锁紧,似是压抑许久,大爷语气坚定道:“她是孙儿的妻子,平白无故受这等委屈,身为丈夫,难道就当真要她忍着受着?若是那般,私下里我可无法面对她。” 老夫人见向来乖巧的孙儿为新妻违拗自己,似都不顾从前计划,沉脸道:“你五弟的举止,还不都是你三婶在授意?他们是眼巴巴的等着分家,但我还在,就到底不敢太放肆。你素来多冷静成稳的性子,怎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敲打三房,难道先前我对你说的话都给忘了?”大爷便起身,看着老夫人的目中丝毫没有妥协,肃然道:“祖母,往常他事皆能容忍,但这等欺妻辱妻的举止,孙儿忍不得!” 第五十九章 他给的承诺 春色暖溢,玫瑰色的垂丝海棠团簇着挂满枝头,数朵弯 下垂,柔蔓迎风飘荡,垂英凫凫,尽显其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将朝曦天界搅红,美不胜收,近观花姿似锦,如紫袍的花萼闪烁绽艳,似泛红的玉肌,其姿色、妖态更甚桃李。 三姑娘欣喜欢雀,边挑选折枝,便朝身旁人说道:“大嫂,这花太嫩,祖母也舍得早折,我院里的几株西府海棠可还含苞待放呢。” 景晨莞尔,对上她活泼的面容,笑答道:“花苞插斛,绽放其室,才能将春色留在眼前。 闻者歪过脑袋,乌黑灵动的双眸转动,低问道:“是吗?”转而将手中的花枝凑在对方眼前,“这梗好长,还是紫红色的,花朵都垂着,怪没意思的。” 景晨知晓妯这是将垂丝海棠同西府海棠做了比较,耐心解释道:“三妹,你院里的海棠花苞颜色初如唇红鲜艳,盛开后颜色渐淡,配衬绿色枝梗才好看;然你手里此花颜色较深,绽放时亦不比西府海棠朝上直立,盛傲仰空,而是朝下垂挂,虽华美却低调,渐渐绽放,才持久动人。” 三姑娘思维简单,听闻后只明白二花虽形似却各有规律,并不全然相同,望向对方的眸中却满是佩服,由衷道:“大嫂您懂得真多。” “闲来栽花自能知晓,三妹你细瞧了便知。”景晨谦言,双耳则不时注意起前院的动静。 攀上她的胳膊.三姑娘撒娇道:“祖母素爱花草,不如嫂嫂也教教我?”嘟嘴似是郁闷着添道:“往年花期时,大姐二姐都会将亲手养植的漂亮盆景送到荣安居,独我没有,早前亦请师傅教了我,但这将花摆在水里容易,养在盆里可怎么都难存活。” 景晨目观四周,除却这两株海棠,墙坛沿还种植了玉兰、牡丹.北墙角栽了棵六尺有余的桂树,枝叶翠郁青盛。原来老夫人还精于林艺,将这四卉相配共栽于此,图的自是“玉棠富贵”的意境。 “大嫂,好不好嘛?”三姑娘分外热情,满是殷切地望着对方。 从先前接触便知晓这位小姑的脾性,望着稚嫩单纯的她,同前世所见的众多庶女皆不同,没有那些深沉算计,相较拘谨多虑.给人的感觉是阳光亲切。三姑娘虽自幼丧父,却得老夫人娇宠,养成了率性随意的处事方式,但凡有了兴致便闷头起热,偏又缺乏耐心,但终活得自在。 其实,如她这般被家人呵护着成长真是幸福,不谙世事,偶有糊涂,但赢得了欢乐。 景晨的眸底闪过羡慕.她亦曾幻想何时能够随心所欲地活一遭。 “好。” 听到她的应声,三姑娘笑容满面,亲切着说道:“还是大嫂好.二姐都嫌我耽误她时辰,还说我没有毅力,教我栽花倒不如直接送我来的轻松。”即便是埋怨家姐,语调依旧轻松如常。 景晨则察觉,长房同二房的关系似乎分外要好。不说二姑娘同三姑娘姊妹亲近,对自己亦总露出善意和气,且二夫人很关怀大爷,连带着对自己这个侄媳也慈爱指点。 纵使接触不深.亲疏远近却分得极清。 正说着.前院就传来热阄声,料着许是大夫人、二夫人和二姑娘等来了.二人返回堂屋,却觉内室气氛僵硬。老夫人肃色拧眉.大爷站在旁侧,虽无波澜,但相较早前,多了几分深沉。 待回到晴空院,景晨都未曾开口询问一声。原以为大爷会转去书房,熟知竟跟着她进了主卧,接过婢子上的热茶,亲自揭了盖奉去,低柔道:“爷请用茶。” 在炕前坐下,大爷沉着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端量着身前人试探道:“你那般聪慧,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景晨红唇抿紧,手指绞着身前的绣帕,垂首回道:“是妾身的错。” 大爷面色微顿,将茶盏搁置在炕几上,拉过她的手带至身前,叹了气似无奈地开口:“你不必这般委曲求全,这儿没你想象中的难生存,你既是都将自己托付给了我,就该信任为夫。”说着修长手指攀上她的娇容,轻抚道:“但凡我还在,就不会教人欺了你。” 好郑重的话语,景晨抬眸,不敢断定这是他给的承诺。 他说不必委曲求全......内心苦笑,想得太简单了!府宅之中,哪有能不受委屈的? “昨朝,确实是妾身有欠思虑。” 大爷便松了她,抿茶道:“这怎么能怪你?你我新婚,夫妻常伦,怎能被那些劳什子规矩拘束了去?” 景晨则双颊微红,这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将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话落,大爷亦有窘迫,旁的事他都敬着尊着长辈,唯独这房内的事,最容不得旁人插手过问。实际上,这等事哪能责怪妻子?三婶要挑眼前人真是无辜。 她没做错什么…… 屋内安静了半晌,大爷蓦然起身,“外面有些事要处理,午时我不回来用膳。”侧步往衣柜前走去。 景晨忙追上脚步,抢先取了衣袍为丈夫更衣,眉梢不时觑他,这是在对自己交代行踪?莫名的,内心骤暖,回想在荣安居的场景,若大爷未曾袒护自己,此刻定是会被留下训话吧?然,他如此举止,怕是更惹得老夫人不悦。 迟疑片刻,终是开口:“爷,您是否为妾身说话了?” 大爷的目光聚紧,不答反问道:“担心祖母反责难于你?” 心思被看穿,景晨眼神小心,轻轻颔首“嗯”了声。 对方即有些窝火,“我跟前,你还需遮掩小心?”说着就离开了屋子,徒留茫然立在原地的晨。 他,确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眨了眨眼,往隔间走去,在桌案前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时辰的帐录,便到了用膳的时辰。午后阳光正好,推开窗户,感觉整个周边都分外温暖,景晨心情舒爽,远眺外面景色,很贪婪这份短暂的平静。 各房姨娘皆不在跟前,身旁未有旁人,独身自在,她亦不需要强颜作态。 心才放松,便觉得疲倦得很,无意再去理会那些账目,景晨遂心在软榻上躺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她忙激灵睁眼,对上冰蓝色的衣袍,却是正靠在大爷的胸膛前,视线上移,哝语道:“爷,您回来了?” “嗯。” 阔步凑巧停在门口处,大爷应着话没有往前,却也未将她放下,“乏累就回卧室睡个午觉,怎么能就这样躺在榻上,窗子还开着,冻着了可怎么好?” “哪有那般娇弱,且现下天色正好呢。” 许是酣睡中被吵醒引出了几分不满,许是就仗着对方现在给予的宠溺,景晨的语气有些嗔意,似还有几分撒娇。 不似成日僵板的顺从,有着昨夜女儿家的姿态和秀媚,他喜欢听妻子带有情绪的话语,笑着接道:“总要顾惜着身子,外面的婢子太过失职。” “爷,您是知晓的,妾身在这儿不喜旁人跟着伺候的。”声音低低柔柔,似玉珠落盘,十分悦耳。 大爷只眸带柔情地望着她。 景晨的双臂自然地攀住上他的脖颈,“爷,您放下妾身吧。”寝后的迷离仍在,娇憨尽显,如兰的气息吐在他的面前。 大爷禁不住在她脸颊上窃了记香,调侃道:“怎的不娇弱了?爷瞧着比外头枝上的花骨儿更惹人怜惜。”转身折返,将怀中的人儿放回在榻上,挨着她就躺在旁边。 景晨摸着脸颊横他一眼,换得后者越发大声的笑意。 她这是真只有在单独相处时,才会露出这般生动有趣的表情。原先堵着的烦闷渐渐散去,大爷搂住妻子就道:“你若永远是这般模样,便真让人舍不下了!” 景晨便联想到清早三夫人的话语,心思微转,显作惶恐地伸手捂住他的口,半趴在丈夫身前,“爷,您别笑得这般大声......” 这种语调,似拒还迎,与清早时是大相径庭。 “涟儿怕了?”满眼皆是调笑。 景晨顺势就低问:“爷不生妾身的气了?” “爷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在她纠缠的声势下,似乎再多的郁闷都能忘记,亦只要她摆出如此惹人心痒仍不自知的无辜表情,他便难以抗拒地沉陷其中,“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爷好意疼你,还反责怪起爷了?” “我哪有?”软糯的娇声,景晨主动枕在他的胳膊上,辩驳道:“妾身才进门,在府里很多人眼中还是个外人,自然得小心行事,生怕错步被人说了不是,回头还连累了爷的名声。” 见她如此委屈的模样,大爷咂舌皱眉道:“哪个将你当外人了?涟儿不必妄自菲薄,你做的很好,比谁家的媳妇都做得好。” 景晨则侧扬起身体,美眸灵动间,犹豫着低道:“爷说的是这理,但这种事原就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急不得的。不说旁人,便就在您跟前,论感情,妾身自比不得任何一位姨娘,爷待我好,是源自妾身身份,这我都明白。” 未听得对方开口,她再添道:“您也别误会,妾身并不是在争风吃醋,要与其他姨娘争个高下,毕竟先来后到,去计较她们和您过去岁月里相处的感情,无疑是自己寻事堵心。只不过,爷今朝待我好,妾身觉得受宠若惊,内心彷徨,好奇您是否真的相信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