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定嫡女厨娘》 第一章:相府小姐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一章:相府小姐 初春的阳光微暖,空气有些微微的潮湿。刚经历过一场严寒,大自然里沉睡了许久的花花草草都纷纷吐绿结苞,竞相绽放开来。 偌大的丞相府里也是一片春意盘然,花园里彩蝶纷飞,莺歌燕语。偶尔有丫鬟婆子穿梭其中,无一不是笑意盈盈,彰显一派生机。 采衣用力的拧干手上的衣物,将之费劲的晾在竹竿上。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看了眼天色。 已经过了午时了。 园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欢笑声,采衣抬头看去,瞥见一群衣着鲜艳的丫鬟们个个手上托着新鲜的瓜果脚步欢快的行过。 她黯然的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感叹了一下这尊卑分明的世道。沉默了一会,猛然想起院子里的那位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低低的责怪了自己一顿,忙收拾好衣物往外走。 穿过后院,行过竹林便见到了那静静隐在竹林后的小院子。 在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处,除了偶尔来此的管家,平日里连个走动的丫鬟婆子也很难见到。也许也是因了人气太少的缘故,越发的将此处显得幽静,就连空气都好似比外面好了许多了。 “小姐?” 走进清静的院子,采衣放下洗好的衣物便朝屋里唤了声,接着轻轻推开门。 聂霜紫沉静地坐在窗前发呆,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回来了?” 采衣走进屋子看着她身上穿着单薄的衣物,不禁皱眉道:“窗边风大,小姐的风寒才好了些许,可不要再着凉了。” 说着就想去衣柜里给她拿件衣服添上。 “今日天气好,忍不住就想吹吹风了。” 聂霜紫摇头示意不用,站起来边往屋外走边道:“采衣饿了吧,饭菜在厨房热好了,我给你拿进来。” “耶,小姐,小姐。” 采衣忙拦住往外走的纤细身子,将她拉回桌边坐下。 “这些粗活奴婢来干就好了,小姐你坐着,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采衣说着往外走,抬起袖子悄悄的抹了抹眼角。自己这个奴婢做的也真是不称职,总是让小姐饿着肚子等自己吃饭不说,竟还让小姐给自己准备吃的了。 瞧见小丫头感动又心疼的样子,聂霜紫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许。从小一起长大,她从来不曾把采衣这个相依为命的人当成下人过,倒是采衣总是放不下两人之间的身份。 想到身份,聂霜紫目光投向院子外的春意盘然,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里,又有几个人在乎过她的身份呢? 她顶着一个嫡出的三小姐的名头,却活在丞相府最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府里每个院子都有一个独立的小厨房。她们住的院子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平日里都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做吃的。 很快,采衣就把厨房里的菜端了进来。很简单清淡的家常小菜,几碟青菜土豆汤和一小锅粥。 “小姐,你要多吃些,这样身子才养得好。”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在自家小姐面前,采衣也没有了在外头的小心翼翼,笑嘻嘻的给她打粥。 “今日,比往常晚回来了许多呢。”聂霜紫接过她打好的粥,疑惑道:“后院很忙吗?” “呃”采衣脸色一僵,低头呐呐道:“是,是啊,挺忙的。” “她们又把活推给你做了?” 聂霜紫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漏过她眼里的委屈,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是什么德性她清楚,采衣跟着她这个不受宠的主子平日里就不好过,这些年那些人却是越来越过份了。 “没有啊,小姐,你别多想。最近是有一点忙,我就多出点力帮帮忙。” 采衣连忙摇头,笑着给她夹菜。 小姐身子不好,她万万不能再给她添忧愁了。 聂霜紫轻叹一声,也不多言,微笑道:“那你就多吃点,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采衣笑着点头,边吃边赞道:“小姐的手艺没得说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方虽小,但也有几分温馨。 可不多时,这份温馨宁静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紫丫头!紫丫头!” 来人还没靠近院子,尖细的叫喊声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采衣手一抖,小脸一下子就白了下来,慌张的看着面前的人:“小姐,二,二夫人来了。” 聂霜紫又叹口气搁下筷子:“好好的一顿饭,又给破坏了兴致。” 这紫丫头,叫的自然是她。 不一会儿,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女人哗啦啦的踏进了院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高傲之色。 聂霜紫从屋里出来,神情淡淡地扫过簇拥而来的一群女人,接着向为首的妇女轻轻弯身行礼:“二姨娘。” 为首的妇女穿着华贵的孔雀织云锦袍,头上戴满了各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环配饰。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当的脸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岁月痕迹。她就是让采衣闻之色变的丞相二夫人,也是这个府里除了丞相之外最权威的人。 行完礼后又看向妇女身旁姿态端庄的少女,浅勾嘴角笑道:“大姐也来了?” 二夫人身旁的少女身材曼妙,肌肤胜雪,精致的小脸上笑意温婉,端得是一派大家闺秀的好气质。 少女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名唤映雪,是这丞相府里的大小姐。十七岁的年纪,却盛名在外,在北启国有第一才女之称。 聂映雪看向眼前自己这个举止从容,恬静如莲的妹妹,眼底深处却隐闪过莫测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好些日子没来看三妹了,听闻三妹前段时间受了风寒,不知可好些了。” 采衣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听了这话忍不住心里腹诽。小姐病得下不了床时,没见这府里有人谁关心过,这会倒问起来了,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劳烦姐姐挂念,我的身子无碍。”聂霜紫浅笑,淡淡看了一眼二人身后丫环们手上捧着的物件,便又补充了一句:“想来不会耽误大姐的事的。” 聂映雪脸色微微一僵,不过立即就恢复如常,仍是挂着温婉的笑意。 第二章:姨娘不公 lt;!--章节内容开始--gt;二夫人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埋怨这院子太过偏僻,害得她每次赶过来都要走大半个丞相府。 微喘两下转头看向面前立着的两个丫头,扑着厚厚水粉的脸颊上毫不掩饰的浮起嫌弃之色。面前的两个丫头一主一仆,可聂霜紫身上哪里有半点小姐的模样。她身上穿着的布衣,怕是比她身后的大丫环都还要粗糙几分。 扭动了几下腰肢,连废话都懒得讲,更没心思和女儿一般打官腔,直接开门见山道:“病好了便好了,紫丫头,你该是知道我们来找你所为何事吧?” “姨娘可是又需要紫儿做绣活了?” 聂霜紫轻问道,可她和采衣心下皆是了然。除了刺绣,想来也没有什么原因会让她们跑来她这里的了。 二夫人挥帕子的动作不停,闻言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讽笑道:“你也就这么点用处了。也亏你有这么一点好绣工,不然这十几年在府里白吃白喝的,传出去早就落了人话柄了。” 采衣一听她这话,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护主之极的她下意识就道:“二夫人,小姐也是相爷的亲骨血,何来白吃白喝一说。” 更何况她家小姐还是已逝的大夫人所出,乃是这相府里唯一嫡出的千金。论身份,该是比大小姐他们都要高上许多的。 “死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采衣只是小小的反驳,二夫人立即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脸色都变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采衣吓得脸色白了白,可心里害怕仍是咬着唇想为自家小姐说理。她家小姐已经够可怜了,这些人却还总是嘲笑打击她,难道在这些人心里当真是一点亲情都不念么? “姨娘莫气,紫儿自然知道姨娘养育之恩。”聂霜紫不着痕迹把采衣往身后拉,表现出一副更加恭谨的模样:“姨娘大恩紫儿一刻不敢忘,也早便盼着能报答姨娘。能为姨娘做点事,是紫儿的福气。” 看她如此乖顺,二夫人的脸色好看了点:“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个三丫头,不过这丫头虽然不讨喜,但每次见她礼貌都还算不错,让她每次想刁难最后都不了了之。 “谢姨娘夸奖。”聂霜紫弯身一礼,浅笑问道:“不知姨娘今次要紫儿绣些什么?” “下个月都城里有位大人过寿,这位大人跟老爷交谊匪浅,而且位高权重。几月前你绣的那副百花图老爷看后,夸你针线不错。这一次便想让你绣副寿星拜寿图,在那位大人寿宴上当作附赠的礼品。” 二夫人也不兜圈子,只想赶快说完赶紧离开这个小院子,指了指身后的丫环们道:“刺绣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在下个月初完成便是。” 聂霜紫刚才就已经看清那些丫环们手上的托盘装的都是针线,此时听言再仔细一看,顿时惊讶不已。那些针线竟然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还有的竟好像是价值不菲的蚕丝。 究竟是哪位大人的寿辰,竟然让她那位丞相爹爹和这位势利的二夫人下这么大的血本。只是附赠品都如此昂贵,那真正的寿礼又是如何的价值连城? 心下掠过诸多想法,不过聂霜紫面上仍是乖巧,点头应道:“既是爹爹好友,又是有名望的高官,紫儿定会细心绣好这副寿星图的。” “三妹可要用心些才是呢。”聂映雪此时又微笑道:“那位大人深得圣上的器重,妹妹若绣得好了,让大人高兴一番,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聂霜紫抬起眼帘看了看她,嘴角笑意又深了深,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起初还不知道聂映雪来做什么,听她这话才明白原来是来给自己下甜头的。 从小在候门长大,又经常跟贵族打交道,看来她是深谙利益二字的重要性啊。毕竟没有利益,谁愿意死心塌地,不辞辛苦的给你办事啊? “多谢大姐的提醒,我会用心的。” 聂霜紫笑了笑无波无阑的回答,落在聂映雪眼里却勾起了一抹隐晦的冷意。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进。周围人烟稀少,绿树成荫,春风吹拂起车帘微微摆动,带进一缕幽香飘进车内。 车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秀丽的容颜。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靥,黝黑明亮的双眸里浮着悠悠的灵动之色,波光流转间像皎洁的明月般。 惬意的深吸了一口初春的清新空气,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许。聂霜紫回过头,含笑的望着坐在车内不发一言的丫头。 “怎么,还在生气呐?” 采衣闻言,撇过脸道:“小姐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 “可你脸上明明就写着你不高兴啊。”聂霜紫微笑道:“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回了,何苦为了她们置气。” 这丫头还说不气,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到她脸色好过。 “小姐,我是为了你委屈。明明是小姐的手艺,可名声都给了大小姐。” 采衣气鼓鼓的脸蛋垮了下来,染上了浓浓的黯然。她家小姐的绣工莫说在都城,就是整个北启国怕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却被二夫人她们说得那么不堪。不仅如此,自从三年前她们知道了小姐的手艺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要求小姐替她们刺绣。可那些小姐花了许多功夫绣好的绣品,拿出去却全成了出自第一才女聂映雪之手,有谁知道她家小姐聂霜紫之名?她跟小姐虽然养在深闺很少出门,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越是如此,她便越替自家小姐不平了。 聂霜紫笑了笑,揉了揉她低垂的小脑袋道:“你知我不在意这些的。莫不是她们需要这些名声,这几年我们过的也不会那么容易。” 虽然对二夫人和聂映雪的行为不耻,但托了这双手的福,这两年在府里的待遇虽然没提高,却少了许多人有意的刁难,她的日子也相对平静很多。 她这一生,只求平平淡淡安然过活,对那些荣华富贵,权利野心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唯恐避之不及。生于相府,又是嫡出,她的一生原本应该如聂映雪一般周游在达官贵人之间,不是被许给皇亲贵族,就是被宣召入宫。可娘亲早逝,父亲忙于朝政和姨娘的偏心,让她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当年那个三岁能诗,七岁就在都城百花才子宴上一鸣惊人的相府嫡三小姐。 “小姐……” 第三章:慕容扶桑 lt;!--章节内容开始--gt;采衣还想埋怨两句,却被聂霜紫摇头打断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老想着不开心的事嘛。就快到灵泉寺了,要是让扶桑看见你这副模样,肯定又要担心了。” 采衣扁了扁嘴,只好不再提那些事。不过听到小姐口中的扶桑,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也浮上了许多期待。 “不提就不提了,小姐,我们和慕容小姐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呢,我可想她们了。” 采衣笑道,如果不是出门前接到将军府的来信,知道慕容小姐一家回到都城了,她还以为今年夫人的祭日又是她和小姐两个人在灵泉寺过呢。 聂霜紫笑了笑:“我也挺想的。” 说着忍不住掏出怀里的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老地方见。 想起那位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一股暖意。在这个世界上,真心待她的人不多,每一个都让她分外珍惜。 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聂霜紫不禁陷入深深的思绪里。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和思念在思绪中一点一滴的悄然浮现,让她想起那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上一个轮回,上一世的生命。 朴素的马车平稳的行进,逐渐离开官道走进林间小道里。 采衣看自家小姐又发起了呆,便识趣的不再开口打扰,静静的坐在车里。直到马车来到灵泉寺的山脚下,远远的便看到山脚下青石长阶旁的两道身影。 “小姐,我们到了。” 采衣兴奋的叫声唤回了聂霜紫的思绪,聂霜紫的视线一转,看到山脚下等候的人时忍不住微微一笑。 慕容扶桑早在听见马车的声音时便转过头来,远远的看见林间小道上快速接近的马车时,清冷的容颜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笑靥。站在她身边的婢女清霜高兴的道:“小姐,聂小姐她们来了。” “慕容小姐!清霜!”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二人跟前,采衣还没下车就兴奋的朝她们挥手。聂霜紫见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摇摇头掩唇偷笑却没有阻止她欢脱的行为。 “阿紫!” “扶桑!” 聂霜紫脚一沾到地面,就朝慕容扶桑扑了过去。慕容扶桑平静的脸上也波动了起来,紧紧地抱住这个阔别已久的好姐妹。 “扶桑,你长高了。” “阿紫,你变瘦了。” “你比以前更冷了。” “你比以前更静了。” “我好想你……扶桑。” “我也很想你……阿紫。” 采衣和清霜红着眼睛看着两位小姐久别重逢的感人画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人对视一眼,又都齐齐笑了开来,把眼角的泪水抹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彩蝶纷飞,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微风吹起两人的裙裾,像春季里怒放的花朵。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带着笑意的看着对方。 “清霜见过聂小姐。” 清霜笑着上前给聂霜紫行了个礼,抬头看到聂霜紫身上的衣服时却轻皱了下眉:“聂小姐,初春寒气重,你怎穿得如此单薄?” 她这么一说,慕容扶桑忙也看了一眼聂霜紫的穿着,顿时眉头大皱。 可不是单薄么,今日聂霜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衣,而且还是一看就知道布料普通,御不了多少寒的那种。聂霜紫身材本就要娇小一些,再加上前段时间受了风寒,看起来就更加消瘦了。一头及腰青丝随意披散,只用了一根淡青色的发带轻束着,连一个发饰都没有。 就说这打扮,看起来比清霜都还要不如。 “阿紫,你好歹也是相府小姐,怎么……” 慕容扶桑先是心疼,然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怒气。 聂霜紫赶忙安抚道:“你别想太多,我不过是因为来见你所以随意了一些。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些繁重的衣物和饰品了。” 说完瞥了采衣一眼,制止了她想说话的举动。采衣接收到自家小姐警告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只好又乖乖咽了下去。小姐受的委屈那么多,却连说都不愿意说给别人听。 见到这对主仆的小动作,知道聂霜紫的脾气,慕容扶桑叹了口气:“阿紫,你还当我是好姐妹么?” 聂霜紫的情况她不是不知,以前她便想用将军府的存在给相府一些压力,让聂霜紫那位继母收敛些。可是聂霜紫一直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这一年她不在都城,相必比以前还要不好过吧。 “当,怎么不当。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我的好姐妹啊?” 看着慕容扶桑美丽的小脸皱成一团,聂霜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好了,扶桑。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你不要苦着一张脸了,再皱就不好看了。我们赶紧上去吧,吹了这么久风不冷啊?” “阿紫!” 慕容扶桑无奈的摇头,只好对清霜吩咐道:“清霜,去马车里把我的披风拿来。” “是,小姐。” 清霜领命去取了披风过来。 聂霜紫摸摸鼻子,笑的更欢了:“就知道扶桑心疼我。” 慕容扶桑瞪了她一眼:“谁让你不心疼你自己!” 说笑了一会,四人开始上山。 灵泉寺位于北启国的都城凤城城外的灵泉山上,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寺庙,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据说这座山也是因灵泉寺而得名。在寺庙最鼎盛时期时,这里也是香客不断,游人不绝。可百年风雨侵蚀,令这座远在深山的老寺不复辉煌,近几十年来来上香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而且灵泉寺修建在灵泉山山顶,灵泉山势陡峭,从山脚开始行人就只能徒步上山。从灵泉山脚下至山顶,共修筑了一千七百五十个青石阶。这样的条件让很多善男信女望而却步,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很少有愿意这样长途跋涉来上香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灵泉山方圆三里种植了很多海棠花树,每年三四月份海棠花开的时候,便有很多慕名前来赏花的游客。 聂霜紫的娘亲去世后,聂丞相将她的灵位供奉在了灵泉寺,并安排了专门的人为其看守长明灯。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夫人祭日,丞相就会让人把聂霜紫送到灵泉寺斋戒七日,让其尽孝祭拜。 慕容扶桑也是早知道这个规矩,所以来此等候。二人小的时候,每年慕容都会来陪伴聂霜紫,也是在这样的陪伴下才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第四章:后山戏水 lt;!--章节内容开始--gt;长长的青石长阶一路往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四人两前两后的走着,寒喧说着分别一年发生的事,一路上倒也不觉得辛苦。等到终于走到灵泉寺门口,四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色也有些潮红。 扶桑和清霜倒没什么症状,她们是将军府的人,身上都有功夫底子。聂霜紫和采衣就有点气喘了,不过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主,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四人进了寺庙,先去拜见了主持。等到主持安排好了聂霜紫和采衣的客房,四人又去大殿上了香。 等忙完这些,就到了午时,于是几人又去用了斋饭。 吃饭的时候,采衣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清霜:“清霜,将军去边城是抵御外敌的,那你们在那边是不是经常看得到打仗啊?” “怎么可能!打仗这东西能经常看到吗?那不吓死人了?” 清霜直接丢了个白眼给她。 “呃,说得也是。我还以为在边城那种地方肯定是刀光剑影,很不安全的呢。” 采衣呐呐的说,想当初慕容小姐她们刚走的时候,她还担心了好久。 “也的确不安全。”清霜边吃边道:“虽然没有打仗,但是西凌国的人和边城的百姓经常发生冲突,而且那些人超级野蛮,打死人的事经常有。” “啊!不会吧?” 采衣吓的筷子都抖了抖。 聂霜紫听着她们的聊天,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想了想转头问扶桑道:“边境的局势,很紧张么?” “多少有点。” 慕容扶桑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道:“这几年天下动荡不安,临国的几个国家都蠢蠢欲动。我听爹爹说依照目前的局势,恐怕再过十年,这天下连表面的平静都会被打破了。” “十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聂霜紫喃喃的自语了两句,眉头皱的更深。 扶桑笑了笑:“阿紫,你不是对这些最不感兴趣的吗?怎么还主动问起来了?” 她可是知道阿紫淡泊名利,也不喜纷争的。 聂霜紫舒展眉头微笑道:“顺道问问罢了。” 她一心只求平静安然,只可惜好死不死的,竟生在了一个乱世里。当今五国并立,战火不断,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不提也罢。而且就算发生了,我们一介女流又能如何呢?” 扶桑摇摇头无奈道,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继续道:“阿紫,十天后可就是月老诞了,你应该没忘吧?” “自然没忘,怎么了?” 聂霜紫好奇的问道,月老诞在她娘亲的祭日之后,这么特殊的日子她当然不会忘。因为八年前当府里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去参加庙会时,她正披麻戴孝的守灵堂呢。不过因为她比较少出门,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节日跟她基本上扯不上关系。 “往年你都不出门,今年你一定得出来凑凑热闹。” 扶桑拍了拍她的肩,毫不商量的道。 聂霜紫奇怪的看着她:“为何今年一定要我参加?你知我并不喜欢热闹。” “因为到时候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再说了,你也该去拜拜月老了,难不成你要在你家后院闷一辈子啊?” 扶桑翻了翻白眼,好心的提醒道。 采衣在一旁也是十分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小姐,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可是你还没定亲呢。” 聂霜紫愣了愣,随即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但马上她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几人怎么连她终身大事都操心上了,这不是她爹的事吗? 慕容扶桑只陪了聂霜紫一天,日落之前就和清霜下山去了。而聂霜紫因为要在灵泉寺斋戒七日,所以在主持的安排下沐浴净身之后就住了下来。 在灵泉寺的时间十分空闲,除了在早上要替大夫人诵经和晚上守两个时辰的长明灯外,其余的时间主持都不会过问,由自己安排。 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每年必须来灵泉寺这件事聂霜紫也不是那么抵触,唯一美中不足的也就是不能下山而已。 用完午膳后,聂霜紫就和采衣往后山而去。她是一边散步一边消食,而采衣则是要到后山的小溪里洗衣服。 灵泉寺的景色其实还不错,每个季节的花草都不在少数。而且处在深山,空气自然也是没的说的。一边欣赏着怡人的景色,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聂霜紫的笑容从刚踏进这里就没收敛过。 “小姐,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两人走到小溪边,采衣撩起袖子准备干活,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笑问道。 “恩,是不错。” 聂霜紫浅笑回道,在一旁的大石头坐下,手脚利索的脱了鞋袜就把脚放进溪水里。冰凉的溪水刚接触到皮肤就让她舒服的呻 吟了一声。 采衣看见她大胆的举动吓的愣了一会,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家小姐不拘小节,但是北启国严谨的民风还是让她经常不能接受小姐的洒脱。回过神来想阻止也不成了,只好细心的提醒道:“溪水凉,小姐别玩太久。” 好在深山野林里也没什么人,也不怕被人看见了说失礼。她家小姐一出了相府那道大门,什么温婉秀雅恬静如莲啥的统统都丢到脑后去了。 聂霜紫惬意的沐浴在阳光下,一脸的享受,完全没把采衣的话听进耳朵里。在丞相府的日日夜夜对她来说都太过压抑了,难得有好好放松的机会,她才不会管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啥的,反正那一家子人也没把她当小姐养活。 看着采衣低头认真浆洗衣物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心疼。这个世界的女子都太过早熟,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在这里却已经要准备嫁人,为人父母了。采衣大她一岁,今年也才十六岁。可是身为奴婢的她,却经历了很多的人情冷暖,常常把自己的少女心性掩盖在恭敬的外表下。 思及此,聂霜紫偷偷的叹了口气,心里忽然起了逗弄的想法。 “这水真凉快啊,不亏是天然的山泉水。哇,还有鱼耶,好大一条!” 聂霜紫惊喜的叫唤了起来,目光跟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紧紧锁定着脚边游过的鱼。嘴里兴奋的喊着,手上一痒就跳进了小溪里去抓鱼了。 “哎呀,小姐,你小心些!” 采衣吓了一大跳,忙丢下手里的衣服也淌进了水里去拉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掉水里。虽然溪水不深,可她一直惦记着她家小姐风寒刚好呢。 第五章:红叶夕歌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笑得更欢了,手忙脚乱的抓着她看中的那条大鱼,看着鱼往采衣那边跑了顿时着急的大叫道:“采衣,快,快抓住它,抓住了等会我们烤鱼吃!” “小姐,佛门清净之地不能杀生的。” 采衣无语的跟着自家小姐抓鱼,听到她家小姐的话额头上都滑下黑线了。小姐是不是忘记她们上灵泉寺干嘛的?是斋戒来的啊!! “那有那么多规矩,抓了再说。” 聂霜紫依旧斗志昂扬,而且瞧她那架势还是个抓鱼的好手。 两人你来我往的追逐着,不一会儿采衣也给勾出了兴致。她本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贪玩的心性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的。 幽静的林间惊起三两只飞鸟,少女的笑声像冬雪初融的清泉般响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为这一方山色空灵添了浓浓的生机。 “哎呀,抓到了,抓到了!” 聂霜紫左摇右晃的抱紧好不容易抓到的鱼,笑得好不潇洒快意。可这时脚下一个不稳,她踉踉踉跄跄的站不住重心,直直的就往水面上倒去。 “啊!”“扑通!” 水面上溅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聂霜紫猝不及防的就被呛了好几口水,差点背过气去。 “小姐!” 采衣惊呼一声忙跑过去拉她,可跑到她跟前看到她的模样时却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小姐,你现在的模样好,好狼狈啊,哈哈!” “你这臭丫头,竟然幸灾乐祸!” 聂霜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采衣竟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就把某个笑得正欢的人一扯。 于是采衣在一声惊呼后也进了水里。 半晌,两人笑闹够了就拖着湿嗒嗒的身子坐在岸边懒洋洋的晒太阳。聂霜紫慵懒的眯着眼睛,神色间带着一抹浓浓的怀念。 “小姐,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刚玩完,采衣又变成了管家婆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写满了担忧。这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夜里山里的寒气可是很重的。 聂霜紫摇摇头,迎着夕阳的眼睛变得迷离了起来:“采衣,我给你唱首歌吧?” 采衣愣了下,小姐怎么突然说要唱歌?不过看小姐的神色这时候说不想听估计都不行的,于是顺了她的心意点点头道:“小姐想唱什么?” 聂霜紫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就坐在石头上清唱起来。 秋风萧瑟 红叶片片飞落 清风入梦寒 听霜林唱秋歌 云轻烟弱 千帐明灭灯火 寒夜枫落寂然留清寞 满山霜林醉 红叶纷飞 随风飞落 水之湄 晓来红叶疏 看晨星坠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夜空流珠 是 云的泪 望穿秋水 欲尽山色 暮云在天边合 红叶舞翩跹 落霞绮染长河 …… 婉转悠扬的歌声缓缓流淌在耳边,低低的声线竟勾起了人心底深处的思念之情。苏垣倾听着传至耳边的歌声,微眯着的狭长凤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对岸歌唱的少女,不禁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这刚刚在水里打闹嬉戏的完全没有一点矜持可言的女人竟然还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而且这歌声比他在宫里听过的任何歌姬唱得都还要好。仅仅只是清唱都如此动人,那若配上乐曲的话…… 不仅如此,她唱的曲都是上上之作…… 漆黑如墨的瞳眸里不禁浮现一丝探索的光芒,茂密的树叶完美的掩盖了他的身形,他斜斜的倚在粗壮的树干上,肆无忌惮的打量起那浑身湿透的人儿来。 北启国民风严谨,无论男女都尤其恪守礼法。如果换作是别的男子,在看见女子脱掉鞋袜嬉水之时,肯定会立马回避,同时叨唠两句非礼勿视啥的。但苏垣长这么大,脑袋里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认知。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何不妥。 好不容易甩开府中的一大堆事务,得了一天的空闲。苏垣本想藏在树上睡个午觉的,谁知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清静不说,还制造了好一会的噪音。如果不是这突然响起的歌声,估计他已经离开寻别处去了。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索性这歌声也不是难以入耳,听听也无防。苏垣想了想,闭上了眼睛,任由少女婉转的歌声包围自己。 采衣静静地托腮聆听,目光发亮沉醉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的歌声美,唱歌的样子更美,让她这个女子听了看了都忍不住心湖波动。 其实小姐只是不争,不喜妆扮。以小姐的姿色和才情,就算抵不上第一美人才女,也不至默默无闻的。心底为小姐叹息一声,采衣觉得那听到耳里的歌声更显萧瑟了。 “小姐,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真好听。” 一曲歌毕,听歌的人好似还没回过神来,采衣歪着头呐呐的问。 聂霜紫微微一笑,捋了捋额际凌乱的发答道:“这首歌,叫红叶夕歌。” “红叶夕歌?好雅的名,好有意境的词。” 将对岸少女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苏垣嘴边的弧度深了些许。 “主公!” 几道黑色的身影闪掠而来,落在不远处的树下,动作整齐划一的向男子单膝下跪。 苏垣皱了皱眉,淡漠的道:“何事?” “回主公,欧阳公子求见,现已在王府等候。” 为首的黑衣男子恭敬的道。 “知道了。” “是,属下告退!” 黑衣人转瞬之间失去了踪影,来去如风的甚至没有惊起一片落叶。 苏垣皱着眉头回过头,对岸歌唱的少女已不在原地。风吹过,平静的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唯有空气里的一缕专属于女儿家的暗香才能告知,方才佳人曾至。 二月的天气,风中还带着些许的凉意。许多花木竞相吐芽抽枝,花期较早的花儿已有很多铺满了路边的小径。 七日时间眨眼即逝。告别了灵泉寺的主持,聂霜紫带着采衣下山回府而去。 马车在小道上晃晃悠悠的行驶,偶尔带来一阵阵的颠簸难耐。进了城之后,聂霜紫就让车夫停下了马车。而她自己和采衣则步行回去。 “小姐,我们不直接回府吗?” 见自家小姐突然下了马车,走的方向又不是回府的,采衣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我们去西城逛逛。” 聂霜紫步伐轻快,一面欣赏着繁华的大街一面回道。 “西城?”采衣目光一亮,笑道:“小姐莫不是想去清风饭馆看望李掌柜他们?” 聂霜紫点点头道:“顺便去看看,反正也有段时日未见了。” “顺便?小姐除了去清风饭馆还有别的事吗?” 采衣更加疑惑了,西城除了清风饭馆跟小姐有点关系外,还有别的东西吗? 第六章:街头骚动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次主要是买衣服。扶桑说月老诞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我总不能在衣着上寒碜到人家吧?” 采衣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接着非常自责自己的失职:“小姐说得是,采衣真没用。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考虑到,真是太不应该了。” 聂霜紫平时的用度非常节俭,穿的用的总是需要时才添置,不像其他小姐每个季度都要添十几套衣物。也因此,她需要考虑这些的时候少之又少,主要也是没机会经常考虑。 聂霜紫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你这丫头,买衣服算什么重要的事。” 说笑间两人已到了西城一家成衣铺子前。 北启国的都城凤城面积辽阔,繁华非常,又一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城。东城是市集所在,西城则是各种商业铺子居多。凤城最好的酒楼饭馆,胭脂首饰甚至包括赌坊花楼都在西城,所以这里也是凤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当然的,相对的来说这里消费的对象也都是以达官贵人为主。 聂霜紫她们进的成衣铺店面不大,只能算中等规模。此时将近午时,店里的客人稀稀落落的也有十几个。 一踏进店里,立刻就有热情的小厮迎上前来打招呼:“哟,二位姑娘快快请进,不知二位姑娘需要些什么?” 聂霜紫礼貌的浅笑道:“这位小哥不必多礼,我们随意看看,就不劳烦你招待了。” 那位小厮尴尬的笑了笑,挠了挠头道:“那,那二位姑娘就先随意看着先,我们店里的成衣有很多花样款式的,二位姑娘若喜欢再买不迟。” 聂霜紫浅笑点头道:“好的,多谢小哥。” 小厮离开后,聂霜紫和采衣就自行在店里挑起了衣服。 那位小厮说得不错,他们店面虽然不大,但衣物的花样和款式倒不少,且大部分都是现下女子们喜爱的花样。虽然是聂霜紫买衣服,但是很显然身为她贴身丫环的采衣要比她上心的多,一路挑挑拣拣的也没几件满意的。 采衣知道自家小姐喜欢穿素色衣裳,所以那些花花绿绿图案妖娆的她看都没看就直接淘汰了。挑三捡四的选了几件颜色淡雅的让聂霜紫试了下,试了之后觉得满意了又跟掌柜的砍了大半天的价。一来二去的就用了一个多时辰,连店里掌柜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采衣那仿佛菜市场买菜似的讨价还价,看得一旁的聂霜紫摇头轻笑不已。不过她也没有阻止采衣这份事事为她打算的心,趁着他们说价钱的时候自己打量起了店里的客人。 就在这时,街对面一家医馆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聂霜紫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衫褴缕的男孩和一个中年妇人在几个男人的骂骂咧咧中从医馆里被丢了出来,摔在一边的街道上。 “娘,娘,你没事吧?” 那妇人看起来病的很重,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个小男孩急急忙忙的扶着她,一脸的焦急之色。 “臭乞丐,没钱还敢来看病,还敢弄脏我家少爷的衣服,活得不耐烦了吧。” 站在医馆门口将母子二人丢出来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穿着颜色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应该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家仆。为首的男子脸上写满了不屑与鄙夷,骂出口的话也毫无教养可言。 “大爷,我娘得了重病,我求求你了,让我娘看大夫吧!” 小男孩紧紧抱着脸色苍白的妇人,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哀求。 “让你娘看大夫?” 医馆里又传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走了出来。这青年显然就是这几个男子口中的少爷了。青年长相还算俊秀,二十多岁的年纪,但脸上却有一些不正常的苍白,一看便知是经常流连于花丛的纨绔子弟。 青年走了几步,在男孩的面前停了下来嘲讽道:“你们这种下贱的东西,还想看大夫?你们有资格吗?啊?” 小男孩吓得瑟瑟发抖,但为了娘亲还是大着胆子恳求道:“大爷,对不起,我不该弄脏你的衣服。我错了,对不起,我求求你让我娘看病吧,我求求你了。” “我呸!” 青年鄙夷的吐了口唾沫,伸脚就踹了男孩一脚,重新将两人踹翻。 “你什么东西!弄脏了本少爷的衣服你以为磕几个头就完事了?还想看病?本少爷倒要看看哪家医馆肯给你们这种下贱人看病。” 这么大的动静,街上的行人陆陆续续的被吸引了过来。看见这几个男子的行为,很多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周围一下子便议论纷纷。但虽然有不少人不满,对这对母子同情的也大有人在,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其说句公道话。不管是不满的还是同情的大抵都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围观着虽多,这对母子却无人可依。 青年似乎跟这对母子失去了耐心,阴狠的骂了几句后就对着自己的一帮下人们挥了挥手,无情的道:“陈三,给我打,别打死了就行。” “不要啊!” 小男孩惨叫一声,拖着妇人就想跑。可还没等他后退两步,那群男子就狰狞着脸色把他和他娘包围了起来。 聂霜紫皱紧了眉头,正想举步上前。周围围观的人群里却突然跑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快速的挡在了那对母子面前,娇柔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 “住手!你们都住手!”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发现这跑出来为这对可怜的母子出头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简单朴素的白色百合花裙,一条淡绿色的玲珑玉带将盈盈一握的细腰轻束住。及腰的青丝如瀑,精致的小脸上肌肤细腻吹弹可破,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含着嗔怒的瞪着面前的几个大汉。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发出惊叹声,这姑娘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青年见到这半路杀出来的姑娘也是眼睛一亮,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变的猥琐了起来。他平日最喜欢流连烟花之地,可这样漂亮的美人却从来没看见过啊。 “小姐?” 采衣踱步到聂霜紫身边,看着外面的情形也是紧皱眉头,一脸不满。 聂霜紫摇了摇头,把外面几个男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皱眉道:“那位姑娘好心出手,不过看来这麻烦要找上她了。” 那几个准备动手的家仆在短暂的愣神后,就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那个姑娘恶声恶气的道:“哪里来的臭丫头,敢多管闲事?” 那姑娘皱了皱柳眉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如此狠毒,竟然当街暴打一个小孩子和一个病人。” “你敢骂我们?你…” 第七章:竹公子萧钰宸 lt;!--章节内容开始--gt;“耶,陈三,退下。” 陈三想要发火的话说到一半,那名青年挥了挥手让他退后,自己走到了那个姑娘面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那姑娘几眼,冷笑道:“这位小姐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青年虽然嚣张跋扈,倒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凤城乃是天子脚下,有权有势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不小心让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是一个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自然看不过你们这般行为!” 那姑娘摇摇头,语气不满道。看了看眼前的人,她心底也是着急不已。护卫不在身边,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恐怕讨不了好。 “哦,这么说你只是一个贱民咯?怪不得看起来面生。”青年嘲讽一笑,看着那姑娘瞬间沉了下去的脸色不屑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礼部尚书,官居二品。敢管我的闲事,小心本公子一句话让你蹲牢房。” “仗势欺人至极,难道因为你父亲是尚书,你就可以目无王法了?” 那姑娘显然被他一句贱民给气的不轻,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王法?呵呵,本公子的话在凤城就是王法。” 青年更加得意了,笑得越发张狂,看着姑娘的神色也不在遮掩,直接了当的说道:“念在你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本公子就不为难你了。公子我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恰好近来我也在遍访美人。不如你就随本公子回府做本公子的侍妾,本公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说什么!” 那姑娘脸色一白,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这样的主意。 “当真是精彩之极啊,陈公子当真让在下看了一场好戏。” 就在青年琢磨着是不是直接让家仆把人抓回去的时候,人群里又响起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他脸色阴沉了下来,怎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敢管他的闲事。 随着声音落下,右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一道蓝衣翩翩的俊朗身影缓步踱进了场中。举止从容优雅,笑容温润如玉。透人心脾的气质仿若深山里的秀竹,遗世而独立。 他的到来,伴随着周围百姓更加热烈的惊呼声。 聂霜紫也不禁挑了挑眉,讶异道:“竟然是他?” “小姐,你认识这位公子?” 采衣好奇的问,她记忆中没有见过这位公子啊,小姐又如何会认识呢? “听过而已。” 聂霜紫简略回道。 很快,那个青年就道破了男子身份。只见他面沉似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男子道:“箫钰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钰宸,凤城四少之一,人称竹公子。天下第一楼凤凰楼的老板,流云山庄的庄主。虽是一介布衣,但文采谋略武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更是当朝四皇子的好友。身份显赫,地位尊崇。 当采衣把脑海里关于萧钰宸的各种词条翻出来后,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紧赶慢赶的跟上前面自顾自走路的某人,说的话都结结巴巴的:“小,小姐,那,那个人,你,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认识呢?采衣疑惑的脑袋纠结成一团浆糊。 正在慢悠悠向前走的聂霜紫闻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呃,采衣一愣,有这么回事?看见她这么迷糊的样子,聂霜紫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当然不认识萧钰宸,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他。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是因为采衣之前抱了一大堆男子的资料给她的缘故。自从她十四岁以后,采衣就把她的终身大事视为头等大事。每月月钱发下来除了两人的花用,其余的她都拿去收买了府里经常外出的家仆,让他们打听凤城里有头有脸的年轻男子。每每打听来的事迹,自然毫无遗漏的都送到了她这个小姐的手里。 对于采衣这多余的举动,聂霜紫也是无奈的很。但采衣态度坚决,生怕她最后会被二夫人和丞相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决不妥协。一来二去的,聂霜紫也就由着她了。不过因为这事,有一回她们被府里的女眷围着好一顿羞辱。从那之后采衣就收敛了许多,偶尔为之她也懂得了避人耳目。也是因为这个原由,所以聂霜紫对凤城里较为出名的几个青年才俊还是有一些模糊的了解的。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 采衣疑惑着没想明白,回头望了一眼逐渐在视线里远去的人群问道。 “怎么,你还想让你家小姐来场美人救美人不成?”聂霜紫抿唇一笑道:“放心吧,萧钰宸名声在外,他既然出面了,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那位姑娘不会有事的。” 她和采衣毕竟只是弱质女流,出门在外不惹事非就已经很好,自然是不宜不管闲事的。如果萧钰宸没及时出现,也许她会插手帮忙那对母子。但是她敢肯定她的插手必然会让那群人越发死缠烂打,就算最后能顺利解决救下那对母子也是要费不少功夫的。毕竟她和那位姑娘也没什么不同,无权无势的,说起话来自然没有萧钰宸有分量。 想到这里,聂霜紫忍不住蹙了下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她和采衣悄悄从一旁离开时,那群人里的萧钰宸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 思衬间,清风饭馆独树一帜的招牌已遥遥在望。聂霜紫敛了心神,和采衣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午时,正是用饭的时辰。饭馆里熙熙攘攘的客人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举目望去可以看见两三个小二忙碌的穿梭在饭桌之间。酒香,饭香弥漫在饭馆之内,可见这家饭馆的生意不错。 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给客人结帐的掌柜的抬头一见她们,立刻丢下算盘兴奋的迎了上来。 “君姑娘,采姑娘,你们过来了!” 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因为以前是秀才,所以削瘦的面容上还有几分显见的书生之气,穿着布衣也有几分儒雅。此时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小姑娘,眼中却全是崇敬和感激之色。 采衣笑呵呵打量了掌柜的一眼,笑道:“林掌柜,生意不错嘛。看来这清风饭馆你是经营的越来越有模样了。” “呵呵,哪里,采姑娘见笑了。这都是托二位姑娘的福。” 掌柜的弯腰作鞠,态度恭敬之极。 聂霜紫浅笑道:“林掌柜,不必如此客套。今日我和采儿是来吃饭的,只是不知你这生意如此红火,可还有雅座?” “有,有,自然是有的。”掌柜的忙点头,并亲自在前面带路边走边道:“姑娘里面请,仍是二楼北面,君姑娘往常去的。” 第八章:清风饭馆 lt;!--章节内容开始--gt;掌柜的在心里暗暗摸了把汗,笑话,他就是生意再好,也得腾出地儿来给这两位姑娘啊。这两位姑娘不但是他一家老小的恩人,还是这清风饭馆的半个老板呢。 聂霜紫点了点头,满意的随着掌柜走上二楼。 二楼北面的雅座临着月江河,河边风景秀丽,是以聂霜紫每次来都喜欢做在这边。而也因此,这边的雅座几乎每天都是座无虚席的。当初选店面的时候,她也是看中了这间店面的地势好。也亏得掌柜有心,知道她时不时的喜欢搞突然袭击,索性就一直给她留着位子。 “林掌柜,就把店里的几个招牌菜上来尝尝便可,你自去忙你自己的,待闲了再过来。” 坐下后,聂霜紫直接吩咐道。她知道此时店里正忙,不是聊天的时候。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笑着道:“姑娘来得也巧,依依这几天研究出了几个新菜式,一直念着想让你尝尝给点意见呢。” “哦?”聂霜紫挑了下眉,浅笑道:“既如此,你便让她做来尝尝吧。” 掌柜的笑着答应,便下去厨房吩咐了。 一时有小二上来沏了茶,这茶自然也是店里最好的。 采衣喝了口茶,笑道:“小姐,依依姐真是有做菜的天赋呢。” 依依是林掌柜的大女儿,也是清风饭馆的大厨。今年才十八岁,可是厨艺已经比很多饭馆的大厨都还要好了。 “恩,她的天赋好,又用心,不然当初我就不会教她了。这几年,倒是没让我失望。” 聂霜紫扫了眼店里的客人,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客人虽然吃的菜式普通,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大部分人面上都是一副满足之色,少有将饭菜浪费的。 对于一个饭馆来说,饭菜能让客人回味无穷,使之常常回头再顾。这家饭馆就已经成功了,这个厨子也才不失为一个厨子。 五年前的清风饭馆不过是西城角落里一家门庭寥落的小饭馆,甚至已经面临倒闭的窘境。她之所以会帮忙,除了因为林掌柜一家人忠厚老实,还看中了依依对做菜的喜爱和天赋。当初她不过是指点了一下饭馆的经营,留下了一些菜谱,并且帮忙选了一个店面。这些年,依靠他们一家人的经营,清风饭馆在凤城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若不是当初她特意叮嘱过不愿将清风饭馆做大,以依依的厨艺和她的算计,清风饭馆便是闻名北启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轻轻抿了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聂霜紫将视线投向窗外。 因为月老诞将至,凤城大街小巷的店铺都装扮了起来,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倒是很有一派繁华之感。月江河两岸也挂起了很多灯笼,河边的垂柳树木都绑上了丝带。此时有很多人在河边修整道路,装点花饰。 聂霜紫不禁想如此费心,不知道月老诞之时又是怎样的一番热闹繁华。 “君儿,采儿,你们可算是来了。” 正沉思间,一声清脆的唤声拉回了聂霜紫的思绪。聂霜紫回头,便见一抹嫩黄色的身影走进了视线,她身后跟着拿着托盘的小二。 聂霜紫微皱了下眉道:“依依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依依快步走过来,笑道:“我可想死你们啦。你们大半年也不见得来的了一次,我自然是先招待你们比较重要。” “依依姐,你可别怪我们。小姐身份不同,又待字闺中,哪能天天往外跑呢?” 采衣见到依依也很开心,忙上前把她拉过来坐下了。 依依也知道面前的两个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但是多年来她也没问,有些事是不好对外人说的。招手让小二把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她可是准备介绍自己的新菜式来的。 “我知道你们规矩多,跟我们小老百姓不一样。来,君儿,你快尝尝我做的新菜,看看可合口味?” “这几道菜卖象都挺不错的。” 聂霜紫浅笑的看了一眼,这些菜都做的很精致。光看着都让人想食欲大动,想一尝滋味了。采衣也连连附和,她和小姐天天在府里也指望不到好吃的。一看到这些菜,别提多嘴馋了。不过小姐还没动筷,她自然不敢先吃的。 聂霜紫尝了一块冬瓜,只觉得这冬瓜甘甜入喉,入口爽滑,还带有蜂蜜的甜香。她抬头看了一眼殷切的看着她的依依,点头道:“口感不错,清香甜腻,这冬瓜可是用蜂蜜水封了两天的?” 依依赞叹的点点头:“君儿,你真厉害,我用什么方法做菜都瞒不过你。” 聂霜紫但笑不语,将其它菜都一一尝了,又给了些恰当的指定。老实说,依依的厨艺进步已经很快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很大胆的创新,做出来的菜总有独特的口味。 采衣见自家小姐尝完了也点评完了,当下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依依,把依依乐得笑眯眯的。 “依依,你的婚事应该近了吧?” 笑谈间,聂霜紫忽然问道。依依早已过了及笄,早就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依依愣了一下,脸迅速的红了起来,娇嗔道:“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不会吧?真有这回事?”采衣见她那羞涩的模样,忙追问道:“谁啊?是谁啊?哪家的公子?” “哪有什么公子?我才不要嫁去那些富贵人家家里呢。” 依依虽然一副小女儿态,不过面对自己这两位亦是恩人更是朋友的姑娘也没打算隐瞒:“他是书铺里的伙计,家世也不是那么好。但是人老实勤快,我爹娘都挺喜欢他的。而且,他,他对我很好,且许诺就娶我一个的。只这一点,我就觉着比哪些富贵人家里的少爷公子整日朝三暮四的要好多了。” 依依越说越脸红,不过她是市井女子,性子相对来说要豁达许多。说起自己的未婚夫羞涩归羞涩,但眼里的那抹理所当然倒是让聂霜紫暗自赞叹。 “看来倒是一位如意郎君呢,只可惜不能亲眼见见。” 聂霜紫浅笑打趣,心里却泛起一丝羡慕。只娶一妻,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难得的事。稍微有点钱有点势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男人不以妻多为耻,反以妻多为荣,却不知因此葬送了多少女子的大好年华。也许就只有寻常百姓,才知相濡以沫的滋味吧。 “平时下午他都来店里帮忙的,只是今日不巧他娘亲身子不适,他在家照料了。” 依依有些遗憾的说道。 聂霜紫有些了然的点头,又转了个话题道:“依依,今年城里的乞丐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 “那哪里是什么乞丐啊,而是其他地方的难民。他们逃难至此,无以为生便只能沦为乞丐了。” 依依见她问起这个,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些许。 “难民?如今又无战事,哪里来的这些难民?” 第九章:跋扈二小姐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蹙紧了眉。 “听说南方那边去年秋天闹了蝗灾,收成不好,冬天的时候饿死了好多人。这不刚开春,就多了许多难民了。凤城还算少的了,听说临近南方那几座城里那才是遍地灾民呢。” 依依满脸的同情之色,继续道:“店里多了三个伙计,都是逃过来的难民。爹见他们实在是可怜,又拖家带口的,才给了他们一个活计。” 听依依这么说,聂霜紫想起刚刚那对母子,也是轻叹了口气。一时心里为那些难民同情,一时又觉无能为力。 和依依吃聊了一会,掌柜的又忙里偷闲过来说了一下饭馆最近的收入。聂霜紫琢磨着是该开家分店或者是做些别的生意了,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面。 坐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不早,聂霜紫便不再耽搁,和采衣回了相府。 回到相府,照例是要去二夫人屋里知会一声的。谁知到了二夫人院里才知道二夫人和聂映雪出去侍郎府赴宴了。如此聂霜紫倒求之不得,她们不在,自己就少受一些冷嘲热讽。 于是聂霜紫本是心情颇好的往自己的院子里去的,谁知路过花园时,却听到花园里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和刺耳的惨叫声。隐约间,可闻皮鞭抽到地上的啪啪声响。 聂霜紫皱着眉头停下脚步,采衣听到这动静立马惨白了一张脸,不安的看向自家小姐。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尽看到这种仗势欺人的事?” 聂霜紫自嘲的笑了笑,方才的好心情消散的一干二净。 采衣咽了咽口水,不安道:“小姐,怎么办?二小姐好像又在鞭打下人了。” 不能怪她这么怕,谁让往常吃这二小姐的鞭子最多的就是她和小姐了呢。这二小姐嚣张跋扈,又最讨厌她家小姐,每次碰到她,采衣都觉得无疑于碰上恶鬼。 “先躲躲。” 聂霜紫无奈的叹气,转身就想往外走去。没办法,每次碰到那疯女人,她身上都得挂彩,不躲不行。 其他人你或许还能说讲理,但是二小姐聂映梅从小被二夫人养出的娇纵,简直是目中无人。你越讲理,越挨打。 可她还没踏出去两步呢,旁边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叫住了她。仿佛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她在这儿似,那音量高的让她忍不住皱眉。 “三小姐,你在这啊!” 聂霜紫暗骂一声转过身来,发现是聂映雪身边的大丫环翡翠,平日里也是最喜欢落井下石的。聂霜紫皱了皱眉,不打算理会她。 可是这翡翠这么一叫唤,那边隔着点距离的聂映梅也发现了她们。鞭子停了下来,视线望了过来,清秀的小脸上依稀可见怒气。 其实聂家的几个小姐都是难得的美人,容貌在凤城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大小姐聂映雪就不必说了,那是盛名在外的才女。容貌气质都是从小培养的,自然是上上之选。聂映梅是聂映雪的嫡亲妹妹,两人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也是个美人胚子。但是聂映梅是二夫人最疼宠的小女儿,自小娇纵跋扈。又不喜欢读书,反倒是小时候哭着让二夫人请了个武教师父,打小学了一身不输给男子的武艺。由于多年习武下来,她眉宇间自带了一股英气和娇憨,倒不若聂映雪那般温婉。 聂映梅在凤城也是一个人物,只是她姐姐聂映雪是人人称颂的才女,她却是个人人鄙夷的草包。外界皆传她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又仗着一身武艺欺负老百姓啥啥的。聂霜紫估摸着她许是又在外面听到什么难听的话,所以回来冲无辜的下人发火呢。 她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撞枪口,自从小时候发现和这个聂映梅完全没有共同话题可言的时候,她对她都是能避就避的。 “贱丫头,你躲在这里干嘛?” 聂映梅怒气冲冲的喝声还没落下,高挑的身影就已经挡在了聂霜紫的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我并非是躲在这里的,恰好路过而已。” 聂霜紫抬头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个多月的姐姐,语气淡淡的道。因为长年练武,聂映梅的身材十分高挑,而聂霜紫在女子中身材都算得上娇小的,所以两个人站在一起有很强烈的对比感。 聂映梅柳眉倒竖,手中皮鞭捏得紧紧地,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路过?既然是路过干嘛要鬼鬼祟祟的,还要掉头走?还说你不是在躲我?” 聂霜紫挑了挑眉,冷笑道:“二小姐,想是你忘了你我之间相处并不融洽了吧?我虽不需要躲着你,但也知道你向来对我不喜。既然你如今情绪不佳,为了避免你看到我以后心情更不好,让更多人遭殃,我当然是回避为好。” “谁说我心情不好!贱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让更多人遭殃?”聂映梅一听她这话,怒火又涨了几分。她本就是在外面被人取笑了才回府的,聂霜紫这话明显又是在说她的不是。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在暗地里偷偷骂我,笑我。说我是个草包,说我一点也比不上大姐和四妹,是不是!” “不敢,也没那资格。”聂霜紫垂眸,面对聂映梅铺天盖地的怒火她觉得有些头疼,只得道:“二小姐,我院子里尚有活要干,就不打扰你教训下人了,先下去了。” 说着她拉起采衣转身就想走,走得一点都不含糊的。聂映梅好不容易才看到她,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跑了。手中皮鞭一甩,狠狠的就抽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抽在聂霜紫面前的地面上,阻挡了两人的脚步。 看着脚边的地面上被抽出一道深深的鞭痕,聂霜紫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刹住了脚。采衣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聂霜紫这下也被引出了点火气,回头怒瞪着聂映梅。 聂映梅见她竟然敢瞪自己,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她道:“一段时间没收拾你,胆子都肥了。我没说让你走,你竟然也敢走?” 她走近两步,看着聂霜紫满眼都是怒火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怎么看不起我。贱丫头,我告诉你,我都比你要好的多。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不能,也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你就是一个养在后院的贱丫头而已,我高兴了你就相安无事。我不高兴了,那你就得乖乖的站着让我出气。” 说着聂映梅就毫不客气的甩起了鞭子,那架势看起来真的要拿聂霜紫来撒气一样。 “二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小姐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啊!” 采衣吓得都快哭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遇到二小姐她家小姐又要受委屈了。 聂霜紫面无表情的看着聂映梅做出的威胁动作,冷眼扫了一下周围。 第十章:是亲非亲(一) lt;!--章节内容开始--gt;距离她们只有几步之遥的翡翠在大声暴露了她的存在之后就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看戏,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远处跪在地上刚刚还被鞭子抽的半死不活的丫环仆役,此时全部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而周围偶尔有路过的丫环仆役甚至是护卫,一个个的都是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走过。更有甚者,甚至还和那翡翠一起在一旁看起戏来。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将这样的场面当成了习以为常。 “贱人生的女儿,也好意思说是我妹妹!” 采衣这句话非但没让聂映梅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让她将手势一转,鞭子直接往聂霜紫身上招呼了。 聂霜紫眼明手快的拉着采衣往旁边一闪,让这一鞭子落了空。 “聂映梅!你不要欺人太甚!” 躲过一鞭子,绕是聂霜紫脾气再温和,此时怒气也忍不住了。其实每次她对着聂映梅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聂映梅实在是完全没道理可讲。 “我就是要欺你,我不仅要欺你,我还要欺你的丫环!” 聂映梅嘴里骂着,手上也不停。再一鞭子却是抽向了采衣。 聂霜紫脸色一变,她和采衣靠在一起,这鞭子来得又快又急,却是躲闪不及的。情急之下,她只能把采衣往旁边一推。但是抽手慢了一拍,那鞭子狠狠的抽在了手背上。 她痛呼一声,脸色立马就惨白了下来。 “小姐!” 采衣被推的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小姐被鞭子抽到了,又急得马上爬起来。焦急的抓过聂霜紫的手来看,只见那白嫩的小手被那一鞭子抽的血肉模糊。采衣的眼泪当下立马就落下来了。 “小,小姐,你怎么能为奴婢挡鞭子呢。你就该让二小姐打奴婢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你怎么……” “我没事。” 聂霜紫摇了摇头,安抚的扯了一个浅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眼看又要挥鞭子甩人的时候。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花园入口处一群人簇拥了过来。 聂霜紫咧了咧嘴,心下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她不太喜欢,但是此时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及时了。 “爹。” 聂映梅一看到来人,气焰立马便弱了下来,鞭子顺势也停了下来。 聂丞相在一众侍从的护卫下大步行了过来,身边跟着刚刚回府的二夫人和聂映雪。他一看到这场景,威严的脸庞上立刻带上了不悦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在自家府里闹什么?” “爹,我没闹。只是教训一下不懂事的下人而已。” 聂映梅无所谓的回道,随手收回了鞭子便把视线转到二夫人身上,笑道:“娘,大姐,你们都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巧跟爹一起回来?” 聂映雪柳眉微皱,温婉笑道:“二妹莫胡闹了,今天府里来了贵客呢。莫再耍你那鞭子了,免得贵客见笑。”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人。聂映梅接受到她的暗示,转头一看才发现她身边站了个陌生的公子。 聂霜紫听到此言,也微微抬头瞥了眼。一看之下心里暗惊,这所谓的贵客竟然是不久前在街上见到的那位竹公子萧钰宸。 聂丞相冷哼一声:“平日里你在外头丢人也就罢了,回到家里还是不知轻重。这教训下人能随随便便就在花园里打吗?你让外人看到了怎么想?” “爹,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有客人。” 聂映梅娇纵的脾气一上来那是不分对象的,只是在她爹面前不敢那么放肆而已。二夫人可是最疼这个二女儿的,当然不忍心看她被斥责,于是便笑道:“梅儿还小,老爷你就不要那么苛责她了。下次再让她改改就是了。” “你少说两句。”聂丞相的脸色不见好,斥了二夫人一句,又看向聂映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天素居又干了什么好事,你是要把我丞相府的脸都丢光才甘心是吧?” 面对聂丞相质问的怒火,聂映梅还要再辩驳的时候。聂映雪赶紧拉住了她的手,摇头示意她不宜多言。 “爹爹,左右也没什么大事,就莫再责怪二妹了。萧公子难得来一趟丞相府,总不能就让他这么陪着我们站着呀。” 仍是温婉得体的笑容,却是有礼的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重要的人身上。 萧钰宸淡淡一笑,看了这位聂大小姐一眼。外界传闻这位聂大小姐聪慧无双,看来也并非空有虚名啊。 聂丞相此时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冲萧钰宸抱歉一笑道:“倒是让萧公子见笑了,我这二女儿素来顽劣,不懂规矩。你莫见怪。” “丞相过谦了,在下听闻聂二小姐虽不如聂大小姐才名在外,可一身武艺也是让得凤城许多英雄自叹不如的。” 清朗如珠玉落盘的声音伴随着浅笑散开,竟好似拂去了些许初春的寒意。 聂映梅见他言语之间并没有一点取笑之意,顿时脸色好看了些许。但转念想起了方才她打的人时,忍不住怒火又泛了上来。 “如果不是这个贱丫头,我也不至于……” 生气的指着聂霜紫骂道,聂映梅竟然是把这一幕的责任归咎到了她身上。 聂丞相等人把视线一转,这时才注意到一旁还低着头站着两个人。聂丞相浓眉一皱,冷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聂霜紫心底冷笑一声,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意思是这前院的花园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吗? 恭敬的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聂霜紫才垂首道:“禀爹爹,紫儿今日方才至灵泉寺为娘亲祭奠回来。回到府中,本想去二娘房中请安。不曾料爹爹和二娘都不在府里,紫儿便想着明日再来请安。方才路过花园,不小心和二姐闹了点误会,这才……” “你们能闹什么误会?你二姐不知轻重,你也随她乱来吗?” 聂丞相似乎根本没耐心听她解释过程,不悦的打断了她。 萧钰宸打量着这个自方才起便一直垂首而立的女孩,凝眸扫过她身上的衣着和周围人对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行礼时毫不遮掩的手背上的伤口上,俊眉微拢。 聂霜紫将头垂得越发低了,语气恭谨的道:“是,紫儿知错,不该和二姐乱来。” 第十一章:是亲非亲(二) lt;!--章节内容开始--gt;“行了,下去吧。”聂丞相不耐的挥手,冷道:“今日府中有贵客,你便不要四处走动了。这件事我懒得追究,今晚的晚膳你不用用了。” 聂霜紫身子僵了僵,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聂丞相,看着他眼中的漠然。这就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对她这个女儿连一点温情都不愿给予的父亲。 明明血脉相连,却是亲非亲。罢了,她暗叹一口气,早已习惯了不是。 “是,女儿告退。” “奴婢告退。” 和采衣双双行了一礼,聂霜紫便带着她转身离开。 望着消失在视线里的倩影,萧钰宸眸光微深。心中疑惑之下,他忍不住好奇道:“聂丞相,方才那位小姐也是令千金?” “呃。”聂丞相没想到他会问聂霜紫,但是对于这个并不喜爱的女儿他并不想多言,当下也只是随意带过道:“这是聂某排行第三的女儿,平时不思进取,极难管教,不提她也罢。” …… 回到院子里之后,采衣手忙脚乱的翻出药和绷带给聂霜紫包扎。看着一路过来眼泪水就没停过的采衣,聂霜紫也很是无奈。 “我只是手被抽了一鞭子,又不是丢了半条命。你至于哭得这么难过吗?” 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她哭得通红的眼也是心疼不已:“你看你哭这么久,眼睛都要肿了。快别哭了,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明明开了这么大一口子。”被她这么安慰,采衣只能是哭得更凶了:“小姐,奴婢心疼你啊,奴婢真的替你心疼。” “傻丫头,你不是说了吗,我还有你心疼呢。” 聂霜紫擦了擦她的泪水,浅笑道,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涩:“我对他们早就不抱希望了,所以这样的事再发生多少回,我的心里都不觉得难过,真的。” “奴婢不相信小姐不难过。小姐,你要心里堵着,就发泄出来。奴婢不希望你憋坏了身子。” 采衣抽抽噎噎的给她包扎伤口。她只是一个下人奴婢,看在眼里都心酸难过,何况小姐是当事人呢。 “我有什么好憋的?这么多年了,我要还是和他们呕气,早就呕血呕死了。”聂霜紫却是摇头,看了一眼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继续道:“好在我们在清风饭馆打包了些吃食,不然今晚上还真得饿肚子了。” 别人不对她好,难道她不会自己心疼自己?不准她吃晚饭又如何,她岂会这么傻乖乖听话? “小姐说得是。小姐受了伤就先歇会,奴婢去把吃的热一热。” 采衣想起这一茬,忙把怀里打包好的吃食拿出来到厨房去热一热。今晚上丞相他们招待萧公子,怕是没有人会记得她们这个小院子了,倒也不怕会被人发现。 …… 夜沉如水,微凉的风拂过水面,犹有阵阵暗香袭来。月江河两岸灯火通明,河上红船画舫,彩灯摇曳。醉人的歌声伴着丝竹之音,缓缓荡漾在河面之上,飘散在沁人心脾的春风中。 此时在河中央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上,轻纱覆面的女子纤指巧弄,捻拨着纤细的琴弦。樱唇轻启,如泣如诉的歌声似泠泠雨丝从中飘出,既婉约而情思缭绕。 素白的纱幔在其身周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屏障,一双盈盈美目秋波粼粼,透过朦胧的纱幔凝视着前方漫不经心坐着的人身上。每多凝视一分,歌声中的情思便深浓几许。 前方软榻之上,端坐着两道高大俊朗的身影。一位折扇轻摇,凤目含笑,俊逸非凡的脸上噙着一抹浓浓的玩世不恭。一位轻执琉璃杯,幽深的眸光淡淡的望着窗外,堪比谪仙倾城绝色的容颜上神思难明。 这两个人,随便放到北启国的哪一个角落,那都是人人追捧的存在。莫说是他们身后的势力,单只这天上地下难寻的容貌和气质,便不知让多少闺中女儿失了芳心。 “这月江河两岸现如今就装点的美轮美奂,想必过几日的月老诞必定是热闹繁华,别有一番景致了。” 见某人一直盯着窗外,欧阳阡挑眉笑道,手中的折扇摇的起劲了些许。 苏垣沉默的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听见欧阳阡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琉璃色的杯子莹光缕缕,杯子的酒水仿佛也变得流光溢彩。那星星点点的光泽落进他幽黑如墨的瞳孔里,转瞬便消散无踪,激不起半分涟漪。 欧阳阡尴尬的咳了一声,继续笑道:“难得此次我在凤城逗留,王爷,到时你可要陪我出来逛逛。” 苏垣终于瞟了他一眼,声调毫无起伏的道:“你最近真的很闲。” “呃,”欧阳阡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满的看着他道:“我说苏大公子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王爷府的书房里拉出来,你就不能给个笑脸给我吗?非得这么一副严肃冷酷的样子?难得今夜燕倾姑娘肯赏脸为你抚琴,你好歹也给点表示啊!” 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下那纱幔后正抚琴的女子,一脸的幽怨。也不怪他不满,他早就仰慕燕倾姑娘才名已久,一直想找机会结交于她。可以前不论是他下帖相邀还是亲自登门拜访,都被这位燕倾姑娘一一婉拒了。但谁知他用苏垣的名义相邀,燕倾姑娘竟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不得不说让他郁闷了许久。 “我坐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表示了。” 仍旧是淡漠的声音,苏垣说完又将视线调向了窗外,显然不想跟他继续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如果不是欧阳阡死乞白赖的想请燕倾过来助兴,今夜这个女人不会有机会坐在他的画舫上。 “唉,好吧。” 欧阳阡无奈的耸耸肩,也不多说了。知道他有严重到令人发指的洁癖,尤其对女人更甚。让他请一个女人到他面前抚琴已经是天大的极限了吧?总不能指望他这个朝野上下以洁身自爱闻名的王爷跟他这个流连风月的花花公子一样爱好美人。 说话间,一曲已毕。 燕倾姑娘站起身来向两人盈盈一礼,轻声道:“王爷,欧阳公子,燕倾献丑了。” 话音刚落,清脆的掌声随之响起,欧阳阡不吝赞美的笑道:“这曲弹得真好,真妙。燕倾姑娘琴艺冠绝天下,果真是名不虚传。我早便说,定要亲耳听听燕倾姑娘的琴曲才不枉在人世走一遭啊!” “多谢欧阳公子抬爱,燕倾愧不敢当。” 燕倾客气疏离的答谢道,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人身上。那人脸上淡漠的神色,从她进来到现在便没有变化过一丝一毫。 “素闻墨王殿下深谙乐道,不知燕倾方才一曲,可还入王爷的眼?” 轻咬樱唇,她问得有些忐忑。 第十二章:如星 lt;!--章节内容开始--gt;明明是在问他,苏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由始至终指尖转动杯子的动作没变过,凝视窗外的动作也没变过,连个眼神都不曾望向这位佳人。 气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空气中隐约可闻微弱的呼吸声。等候良久,燕倾面纱下的脸有些发白,但胭脂色浓,宫灯迷离,也没有人看的出来。 欧阳阡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苏垣的袍子。是好是坏,好歹吱一声呀,让美人如此尴尬是怎么一回事? 苏垣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薄唇微抿,却是道:“你可会唱红叶夕歌?” “什么?” 燕倾微愣,不解的看着他。 “不会就算了。” 苏垣又转过头淡道,眸色晦暗幽深。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语气未有变化,可是欧阳阡和燕倾却觉得周围的寒气似乎重了些许。 三日时间,眨眼即逝。月老诞当天,一大清早,慕容扶桑就早早的过来丞相府拜访。 虽说不喜丞相这一大家子人,但身为凤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规矩礼貌还是要有的。先去见过了丞相和丞相府的当家夫人,慕容扶桑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丞相知道她自小便和聂霜紫感情甚笃,倒也不多说什么便差人去后院请聂霜紫。 慕容扶桑的父亲是北启国的第一大将军,手握重兵,又得皇上倚重。单止这一个身份,慕容扶桑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不给面子。丞相再怎么不喜聂霜紫,也不会阻止她跟慕容扶桑交好。偏慕容扶桑又不喜交际,和城中那些大家闺秀小姐都不熟捻,只和聂霜紫来往。 聂霜紫也是一早就爬了起来,一番洗漱将自己收拾妥当。扶桑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从小到大凡是她许下的约定便没有不遵守的。是以,聂霜紫早早准备好后就坐在房里看书,就等着她上门来叫她。 不过她也没有料到扶桑竟会来得这么早,当下也很是诧异的随着小厮来到前厅。前厅里,丞相和二夫人端坐上首,扶桑坐在客座礼貌地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过大部分是丞相在问,扶桑在一旁答,聊得并不热络。 扶桑在凤城是出了名的冷面美人,除了在知心的几个朋友和亲人面前,她会活泼点之外,其余的人面前她都不会有太过明显的情绪。 聂霜紫礼貌的上前请了安:“紫儿给爹,二娘请安。” 聂丞相扫了她一眼,淡道:“今日是月老诞,慕容小姐过来邀你一同出去游玩,你且陪她去吧。只是虽是普通的庙会,但街上难免人多嘈杂,玩耍时注意点分寸。” “是,紫儿知道,定会谨记。” 聂霜紫乖巧的应道。丞相于是又随便叮嘱了几句,聂霜紫也不多言,一一应了下来。待得到了应允,聂霜紫就和扶桑出了门。 待出了府门,坐在将军府的马车上,聂霜紫大大的松了口气。抬头却见扶桑柳眉紧锁,不禁笑道:“一大早上的,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扶桑睨她一眼道:“你说还有谁?” 这丞相府她来一次心里就不舒坦一次,瞧方才聂丞相说的话,那是一个父亲说的吗?女儿出门,他言语间一点关切也没有就算了,话里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说你出去可以,但是说话做事别丢我丞相府的脸。 “在意那些做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聂霜紫可没把丞相的话放心里,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这些的确不算什么。她好奇的是扶桑来这么早想干嘛,月老诞虽说是一年一度,但其实也就是盛大一点的庙会罢了。比起凤城其他佳节盛会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说白了就是年轻男女出来玩的日子。而且庙会一般都是到了晚上才热闹,白天就没那么好玩了。 “我们这么久没见,趁着这个时候自然要好好叙叙。而且我从边城带了个朋友回来,今天我们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她才行。” 扶桑轻笑了笑,明亮的眸中调皮的闪过一丝神秘。 “你那朋友面子挺大的呀?是美人?还是美男?” 聂霜紫对她那朋友倒是有点好奇,以扶桑外冷内热的性子,能够成为她朋友的话可是不多的。不过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倒是忍不住的戏谑道。 扶桑看出她眼里的玩笑意味,嗔怒的瞪她一眼道:“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呀,只是想着我们家美丽的扶桑也是时候嫁人了呀。” 促狭的笑了笑,聂霜紫打趣的摸了摸扶桑滑嫩的脸颊,成功的引起后者耳根一阵绯红。 扶桑恼怒的打开她作怪的手,翻了翻白眼道:“你这外界传闻里恬静的性子怎么一到我面前就半点不剩了呀。” “嘻嘻……” 两人在马车里一阵调笑,不多时马车在城郊的月老祠前停了下来,聂霜紫和扶桑在采衣和清霜的陪伴下下了马车。 今日的月老祠无疑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几乎将来往的大道堵的水泄不通。拥挤的人潮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许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聂霜紫也是忍不住咂了咂嘴。过去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乎都快忘记了凤城还有这么繁华的一面。 “慕容!” 正当聂霜紫为眼前的人流量惊叹不已的时候,人潮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喊声。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衣服的女孩从不远处的人流里挤了出来,兴冲冲的奔到了她们面前。 “如星!你眼睛倒是尖,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慕容惊喜的看着来人,浅笑道。 “是你?” 看清女孩的模样,采衣惊呼一声脱口道。聂霜紫也是惊讶的挑了挑眉,这跑过来的女孩竟然是前几天在大街上见到的仗义勇为的姑娘。 “你认识我吗?” 女孩疑惑的转过头看着采衣,扶桑也好奇的看着她。 采衣瞄了一眼自家小姐不动声色的样子,忙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我不认识你。” “扶桑,这位姑娘就是你打算介绍给我的人吗?” 聂霜紫笑眯眯的用手捅了下扶桑,及时的转了个话题。 “阿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边城认识的好朋友,她叫如星。” 扶桑笑着拉起如星的手向聂霜紫介绍道,又转头向如星介绍道:“如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阿紫,你迫不及待要见的人。” 如星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盯着聂霜紫兴奋地笑道:“你就是阿紫?比我想像的还要漂亮呢!” “我也没想到扶桑急着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竟会是这么娇俏的美人儿呢。” 聂霜紫抿唇浅笑,只一个照面就对这个叫如星的女孩有了不少的好感。看得出来如星是个开朗单纯的人,心中好像没有染上一点尘世污浊似的。 “我就知道你们会一见如故的。” 第十三章:林中谈话 lt;!--章节内容开始--gt;见到两人对对方的印象好像都不错,扶桑也是很高兴。她们三人年龄相仿,又都是极重感情的人,自然相处起来不难。 “阿紫,我这样唤你可好?”如星笑着问道,见聂霜紫点头应允,顿时笑得更开怀了:“我在边城时就经常听慕容提起你,说了好多你的事。所以来凤城之前,我就一心盼着要来见你了。我初到凤城,人生地不熟的,你是我在凤城的第二个朋友呢。” 如星说得满脸满眼都是笑意,虽然慕容跟她说过很多聂霜紫的事情。但是闻名不如见面,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恬静的女孩。 扶桑却听出了如星话里的病处,不解地道:“第二个朋友?那第一个又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这短短几天你就认识新朋友了?” “呃……”如星挠了挠头,白皙的小脸上浮上一抹浅浅的红晕,低声道:“这也是前几天的事了,日后有机会我再说与你们听吧。” 聂霜紫和扶桑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点猫腻的意味。聂霜紫抬了抬下巴指向月老祠,轻笑道:“既然如此,可不要再杵在这里了。既来了月老祠,怎么也要去拜拜的。”, 四女听言脸上皆红了红,但都没有反对。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她们几人都到了适婚之龄。就连采衣和清霜来到此处,都忍不住心湖摇曳。 聂霜紫遥遥凝视着视线尽头处的月老祠,向来平静如水的眸子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她不像扶桑和如星,亦不像身旁来来往往粉面含春的少女。她不知道,这个时空里是否有她的良人。 …… 凤城郊外的小树林里,人影绰绰,朝阳穿透山中的薄雾,稀稀落落的洒在林中的身影上。 两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一前一后而立,刀削斧刻般的俊朗眉目上有七八分的相似。此处地势较高,从这里向下看的话可以看到不远处坐落在山坡上的月老祠。 “阿垣,我听说前几日你邀了燕倾姑娘唱曲?” 身穿玄衣的男子淡淡的望着前方,似是随意的挑眉问道。 “嗯。” 在他身后几步之遥,黑袍男子慵懒的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回答的声调低得像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似的。 见他没有否认,玄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继而扯出一抹浅笑道:“那燕倾虽出身风尘,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不过若论起才貌和手段,却是不输给凤城里那些才名在外的小姐的。也难得她肯卖你面子,若是能将她收入府中……” “皇兄特地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讨论那个女人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吗?” 苏垣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清冷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自然不是,比起女人的价值,我更关心你的想法。虽说燕倾出身不怎么样,但如果能入你的眼,我不反对她进王府。” 玄衣男子摇了摇头,略带认真的道。 苏垣嘲讽一笑:“你是从哪里觉得她能入我的眼的?” 玄衣男子凝视他半晌后,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我误会了么。你这家伙,我究竟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了,我可不知道皇兄日理万机,还有闲情盯着我的私事。” “你以为我愿意盯么?若不是你一直以来不近女色,终身大事到现在都没个着落,我何必操这个心?”玄衣男子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再度叹了口气道:“阿垣,若是不讨厌接受又何防?现在朝中局势不稳,你若娶了那些人的女儿,我们手中的筹码也多一些。” “可我讨厌她们。”苏垣的声音冷了一些,深幽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极淡的不屑:“不,她们连我的讨厌都称不上。这些女人,如何有资格让我妥协?再者,我什么时候需要女人来当我的垫脚石?那只是皇兄的想法罢了。” “阿垣,你未免太固执了些。” 玄衣男子忧心的回过头,望着不远处的月老祠。静默了会,才又道:“前几日同父皇聊天,知道了他的意思。如若不生变故的话,你未来的王妃该是静祈郡主无疑了。” “我未来的王妃是谁不劳你们操心。” 苏垣站直了身子,似是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的话题,冷声道:“皇兄,你该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勉强我。” 玄衣男子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就是知道,才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纵使再难皇兄也会去办到的。” 他何尝不知自己这个弟弟,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付出了多少。所以才会希望,他至少能挑个满意的妻子。静祈郡主虽然是凤城第一美人,且爱慕苏垣多年。但身为苏垣的皇兄,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喜欢静祈。 想要的是什么吗? 听见他的问题,苏垣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沉寂下去,耳边似乎又响起古寺深山里,潺潺流水边的歌声。 静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我听说,那个女人回来了?” 玄衣男子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下来。 看到他这反应,苏垣挑了挑眉微讽道:“我还以为她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呢?” 玄衣男子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波动。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的和方才无异。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她不是皇兄想要的吗?”苏垣轻笑一声,黑眸里的冷意不减:“只可惜,纵使是皇兄想要的,却还是依然被皇兄舍弃了。所以我很好奇,我想要的东西,在这个所谓的皇室里又有多少人乐意成全?” 玄衣男子眸光剧烈的波动了几下,平静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既然决定了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 “多谢皇兄赐教了。” 苏垣不无感激的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视线尽头处的月老祠道:“皇兄今日出宫,想必不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既然如此,便不打扰皇兄办事了。” 说完也不待玄衣男子回答,径自转身往林子外行去,十分干净利落的结束了此次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沉默的看着苏垣的背影,玄衣男子抿了抿唇。直到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方才有些嘶哑的低声道:“你对那个位子毫无兴趣,是不是其中就有这个原因?所以你才不想要?” 苏垣头也没回,语气淡漠的回道:“我不想要,是因为皇兄想要。” 小树林外,欧阳阡百无聊赖的坐在大树底下,耐心的等着里头两兄弟的谈话,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今日他穿着一身紫色华服,一头墨发被精致的白玉冠整齐束着。华服的领口及袖口处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简单而又贵气。配上他那俊俏的容貌和唇边总是若有似无的不羁笑意,不知要迷晕多少凤城含春的少女。 第十四章:月老祠前 lt;!--章节内容开始--gt;似是等的太久有些不耐了起来,欧阳阡无聊的呵欠连连的同时,一双凤目频频投向树林内。见树林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里嘟囔了起来。他一大早就从美人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可不是为了来喂山里早起的蚊子的。今天可是月老做媒的日子,山脚下的月老祠人满为患,美人如织就等着他去欣赏呢,他早就心急如焚了。 过了半晌,林子里终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欧阳阡赶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一看就见苏垣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他呵呵一笑道:“聊完了?” 苏垣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耶,你这是要干嘛去呀?” 欧阳阡赶紧跟上,一脸嘻皮笑脸的问道。 微抿的薄唇轻掀,吐出三个字来:“回王府。” “啊?”欧阳阡一愣,错愕的看着他。不是吧?这就回去了?那他们大费周章的跑到城郊来是要干嘛呀? 苏垣没有理会他无言的抗议,脚下步伐不停。欧阳阡在发完愣后又赶紧跟了上去,一脸哀怨外加期盼的挽留着。 “别呀,难得今日空闲,我又一大早就陪你出来。怎么能就这么随便说几句话就回去了呢,那实在是太对不起今日的良宵佳节和牺牲巨大的我了。” “你若想去便去,无人拦你。” “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再说今天不正好是月老诞吗?街上的美人可数之不清啊,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不去瞧瞧?搞不好这么一逛你就找着自己喜欢的了,还可以带回王府里。” 欧阳阡不死心的劝说着:“再说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出来逛的吗?正好现在人也出来了,咱们就顺道去看一看嘛,我可是对那月老祠怀念许久了。” “无趣。” 一惯的惜字如金,冷冷的把欧阳阡没完没了的唠叨顶了回去。 “……” 半个时辰后,月老祠前多了块人形冰块。 来来往往的行人挤满了来往的大道,宽阔的路面几近容纳不下这么庞大的人流量。但是在这么拥挤的情景下,道路中央处却突兀的被自动清理出一个直径四五米的空旷地带,并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一个个同样是一大早就赶着来上香求签的善男信女皆是满脸冷汗,诚惶诚恐的看着那空旷地带的移动。它上前一步,他们便齐齐往旁边挪开两步,哪怕是踩进路旁的杂草丛里也不敢往中间挤上一步。 虽然说空旷地带里站着个俊朗非凡的美男子,但在其身旁那黑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嗖嗖寒气下,就算是胆子再大的女子也不敢上前表露丝毫含羞带怯的情意。那存在感十分强烈的气压,仿佛在明确的告诉周围的人谁要是敢胆大包天的凑上来,绝对是死得非常难看。 看见周围的人在苏垣低怒的气压下瑟瑟发抖,好像见了鬼似的模样,欧阳阡不知第几次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算是对他硬把他拉过来的惩罚吗?未免也太残忍了点吧?瞧周围的情景,别说美人,只要是个活的就不敢靠近他们。欧阳阡首次在心里后悔自己一心为了好友的幸福费尽心思,几次下来,他都要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的性福给赔进去…… 思及此,他哀怨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垣,不出意外地根本看不到苏垣的一点表情。此时的苏垣,脸上戴了个做工精致的银面具将整张脸都完完全全全的遮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双深幽如潭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比起半个时辰前却似乎多了些许还未散去的怒意。 捕捉到这丝极淡的怒意的欧阳阡再度撇了撇嘴,心里腹诽不已。不就是刚刚有个不开眼的女人贴了上来碰到了他的袖子嘛,他至于一副好像失了贞洁似的样子么?欧阳阡再度承认让苏垣戴上面具是再正确不过的,不然以他的姿色再加上这生人勿近的脾气,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横死多少芳心暗许的无辜少女了。 …… “呼~我倒是不知道这么早人就这么多了,还以为早上会很冷清呢。” 聂霜紫有些无语的轻吐了口气,擦了擦额际冒出来的细汗,看着身旁的人潮无奈的道。采衣一脸紧张的护在她身边,防止周围的人群挤到她。 “这就是你甚少出门的后果了。你不知道吧,每年月老诞的习俗都是如此。清早之时来月老祠上香,祈求姻缘。午时之后要沐浴换装,之后便是参加姻缘大会了。早上多是寻常百姓,若是那些大家的少爷小姐们,大部分都要晚些时候才来的。” 扶桑在一旁耐心解释着,顿了下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那些少爷小姐们打交道,我也不喜欢,索性就早点把你拉出来了。” 聂霜紫点了点头,心里恍然。怪不得早上出门前没看到聂映雪她们,原来是不急着出来。想来也是,相府里的几个小姐都到了适婚之龄。就算不出来挑选对像,来求个姻缘签什么的还是会有的。 说话间几人随着人流进了祠堂里,在一旁角落找了个位置,采衣和清霜替她们取了签筒来。 聂霜紫捧着签筒,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胡乱摇了几下。从签筒里掉了根签出来,她捡起来一看,四十七号签。当下撇了撇,不是个很吉利的数字啊。 见一旁扶桑和如星都求好签了在等她,于是几人又到大堂东面准备解签去。可到了解签处,几人又很是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只见那解签的队伍排的像条长龙似的,一时半会还轮不到她们。 清霜这时体贴的道:“几位小姐们不妨到附近走走。这儿就交由奴婢和采衣来排着队,等会拿了签文就去寻你们。” 聂霜紫和扶桑沉吟了会便点了点头,反正一起在这儿等着也是浪费时间罢了。 “等会你们拿了签文就去红尘树下寻我们。” 扶桑交待了清霜一声,便和聂霜紫如星转身,打算去外面逛逛。月老祠前摆了许多买小玩意的摊子,说不定还能见着喜欢的。 月老祠前青烟袅袅,笑语不歇。聂霜紫三人边逛边玩倒也兴致勃勃,此次出来主要是陪着如星游玩,而她又是个开朗的性格自然闲不下来。聂霜紫陪着二人,浅笑赏玩之余还要防着几人不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姑娘,买块姻缘牌,系条同心绳吧?” 衣袖突然被拉住,聂霜紫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拉住了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老人穿着一身简陋布衣,须发却似白雪般洁白。他身后是个摆满红绳和木牌的小摊,苍老干枯的手掌上也正拿着一条红绳和一块木牌。 第十五章:红尘树下 lt;!--章节内容开始--gt;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不知为什么聂霜紫心中突然闪过了仙风道骨这个词,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的感觉。 她好奇的打量完老人又瞥了一眼老人手中的东西,下意识的问道:“何为姻缘牌和同心绳?” “姻缘牌写姻缘梦,同心绳绑同心人。呵呵,姑娘,若是有意中人可将之姓名与姑娘芳名同写于姻缘牌中,再将之系在红尘树上,日后定能终成眷属。” 老人笑呵呵的解释道,还把手中的牌子往前递了些,好让聂霜紫看清楚。 这个典故聂霜紫倒是听说过,据说这系姻缘牌还是每年月老诞的大热门。月老祠外的红尘树历史悠久甚至还在月老祠之前,几百年就有迷信的百姓把它当成能实现愿望的神树。后来因为月老祠的缘故,加上岁月漫长,久而久之这红尘树就成了痴男怨女祈求姻缘的存在。 但是聂霜紫觉得这其实只是一种迷信罢了,来的时候经过红尘树下她看了一眼,发现那棵所谓的红尘树不过是一棵古老的榕树。既是榕树,又怎能撮合人间的姻缘? “多谢老人家好意,小女子心中并无意中人,也无姻缘可求。”聂霜紫轻摇了摇头,礼貌的婉拒之后转过头来想问扶桑和如星是否有兴趣写这姻缘牌。 “扶桑,如星,你们可有……咦?” 这么一转头的功夫,身旁的扶桑和如星却没了踪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聂霜紫顾目四盼,也没见着两人身影。 “姑娘,没有意中人也可写下对伴侣的祈愿,日后定会心愿成真的。” 老人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聂霜紫回过头来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老人的声音温醇慈祥,又态度和善,倒让人不忍再三拒绝了。 心中想着老百姓赚钱不容易,二来她们几人也约好在红尘树下会合。既然现在已经走散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逛了,便点了点头随老人走到摊子后面。 摊子上有现成的笔墨,聂霜紫接过老人递来的木牌,想了想,便随意写了两句,又在后头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块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句的牌子在老人手中荡来荡去,聂霜紫有些微的不好意思,不知这样大胆的想法看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他们会如何想。 老人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仍是亲切的笑着将那条红绳系在木牌上。聂霜紫这时更仔细的看了那条红绳,猜测这就是所谓的同心绳吧?绳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编成的花样,看起来很是精巧。她又扫了一眼摊子上的红绳,蓦然发现每条红绳都是不同的花样,不同的粗细。 她有些讶异的在老人手中属于自己的那条和摊子上扫视,比较两者间的不同。看了半晌,忍不住奇怪道:“老人家,你这些同心绳每条都不一样也就算了,为何我的这条看起来要短许多?” “呵呵,世间姻缘皆不一样,同心绳自然也是千变万化。每桩姻缘都有对应的同心绳,这可弄错不得。” 老人系完了同心绳,笑着将牌子递还给了聂霜紫,有些莫测的道:“你的同心绳只有一半,自然要比其他的短。” “呃,只有一半?” 什么意思,这老人家给她偷工减料了吗?聂霜紫有些无语的抖了抖自己的牌子,还想再问却见老人已经自顾自的推起了摊子准备离开。 “老人家,你这就要收摊了吗?”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道。这时候时辰尚早,应该是刚出来摆摊才对啊? “老头子我还要去做别人的生意,就不陪姑娘闲聊了。今年红鸾星动的人可不少呢,就是不知道有几个有缘人……” 老人头也没回,不急不慢的走进了人流当中,那慈祥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就飘散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中。 聂霜紫愣愣的站在路边发了一会呆,半晌回过神才想起,她貌似,好像,还没给钱吧? 红尘千丈,聚散无常。 高大的红尘树鹤立鸡群似的矗立在高高的山坡上,山坡下是青烟缭绕的月老祠。粗壮的枝干上分布错综复杂的枝桠,无数的红绳红丝带布满了树枝。丝带飘飘,那些悬挂在空中的木牌随风摇晃,在彼此碰撞间响成一片连绵的乐曲。 其实,聂霜紫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棵树要叫红尘树。她以为,像这样的树应该是叫姻缘树,鸳鸯树,合欢树,情人树之类的。红尘两个字,不会显得不搭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她站在红尘树下站了半个时辰也没想明白。 这棵榕树所历经的岁月,应该长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在它的高大下,地面上的每个人仿佛都变得极其渺小了起来,那种古朴悠远的感觉将树阴下的每个人都笼罩而进。 半空中的木牌新旧不一,有的早已腐朽,有的墨迹初干。一块木牌缠绕着一条同心绳,成千上万的姻缘牌,则代表了成千上万的祈愿。 “可是,会不会太高了点?” 聂霜紫仰望的脖子都酸了,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可以触摸得到的高度,有些悻悻的摇了摇头。转目四顾,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可以够到树枝的,只有个别特别高大的男子才能轻松系上去。 可想而知,像自己这么娇小的身材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看来只能等扶桑她们回来帮忙了。” 喃喃了两声,聂霜紫不禁有些抱怨扶桑和如星跑哪去了,这么多人一旦走散了就不好找了。 正沉思间,蓦地一阵狂风刮过,吹起衣袂翩翩,丝带纷飞。许多一时站不稳的人被刮的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更有无数腐朽的木牌红绳被吹落树梢,哗啦啦的如下雨一般落下。 “噢!” 猝不及防被落下的木牌砸到,聂霜紫捂着额头低呼一声。木牌咕噜噜的滚下地面,在粉色绣花鞋边停了下来。 “真倒霉……”摇摇头嘀咕了一声,聂霜紫弯腰把这砸了自己的木牌拾起来,还来不及看清木牌的样子,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撞进了一双黝黑如墨的眸子。 在视线接触到那双眸子的刹那,她就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双明如星,黑如墨,冷如冰的眼睛,深遂的宛如宇宙浩瀚的星穹,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让人沉沦。似乎任何与之对视的视线,都会在瞬间连灵魂都被震慑的荡起涟漪。 他沉默的站在前面远处的树下,周围却安静的格格不入。一张精致的银面具遮掩了他整个面部,只露出了那双似利还锋的黑眸。一身华贵的黑袍将他衬得长身玉立,袖袍在春日的凉风里轻轻摆动。 第十六章:再遇萧钰宸 lt;!--章节内容开始--gt;乍一眼看到这个男人,聂霜紫就知道,这是一个孤傲的人。那种孤傲,是这世间的最孤,是这世间的最傲。 而他,正用那双深遂的眸子看着她,隔着巨大的红尘树,穿透来往的人海将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聂霜紫怔怔的看着他,在那双眸子中回不过神来。任凭人潮如涌,喧声不断,她在看着他的时候,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好似等待千年万年,穿越时空轮回,那一丝沉淀在心底深处的茫然空洞,就在这一刹那相视的时候如潮水般浮现,又一点一滴消融。 不知这样的注视持续了多久,他的眸光动了动,在将她的失神收入眼中之后,便衣袍轻摆,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迈动脚步跟上,快速的追向他的方向。 “喂,你等等…” 可是未等她跑开两步,喊声也还未落下,她就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树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面对面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噢,疼死我了。”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倒,不仅把她摔回了神,还差点把鼻子摔断,更是吃了一嘴的沙子。聂霜紫疼的眼眶含泪,一边呸呸呸的吐沙子一边爬起来,模样既狼狈又可怜。更可恶的是,周围还响起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聂三小姐,你没事吧?” 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掌,温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让聂霜紫一愣,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非凡的脸,脸上优雅的挂着百年不变的柔和笑意。萧钰宸,呃,最近跟他蛮有缘的嘛,在这都能碰到。 有些不好意思的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聂霜紫很快调整好了羞窘之意,神色如常的朝他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公子。” 说着话的同时眼角余光忍不住的瞄向远处的大树,却见那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已经走了。 心底忽然有些怅然,刹那一瞥,竟只记住了那双眼睛。他和她,甚至还不算遇见。 “三小姐不必多礼。”萧钰宸打量了她一眼,温笑道:“在下萧钰宸,不知三小姐可还记得?几日前在下拜访相府,曾与三小姐有一面之缘。” “萧公子是爹爹的贵客,自然不敢相忘。” 聂霜紫低眉顺目的回答,倒是有些讶异他竟然会记得自己。还以为那匆匆一面,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哪号人物呢。毕竟当时她不但不出众甚至是有些狼狈的。 不过话说回来,跟他难得的两次会面,她的形象好像都挺狼狈的…… “三小姐今日莫非是独自一人出府?” 萧钰宸望了望她身边并没有丫环仆役,连上次看到的那个和她一起挨打的丫环都没看到,不禁皱眉问道。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原本是和几位朋友一块来的,只是不小心走散了。” “原来如此。” 聂钰宸点点头,诧异于她的柔顺娇弱和面上的平静。她表面看来唯唯诺诺,好像没有一点胆色。但两次见她在人前出丑,都不曾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惶恐,甚至是委屈之类的情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平静的出人意料。 这样的神色,还真不像是养在深闺不受重视的官家小姐。 沉吟了会,他提议道:“今日人多混乱,三小姐独自走动并不安全,不如在下先送你回府,稍后再帮你联络那几位朋友?” “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我与她们约好了,若是走散了便在此处会合。我在这里等她们便可以了。” 聂霜紫礼貌的拒绝他的好意,有些不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心。但想起之前他帮助如星和那对母子的事,便又有些释然了。想必这位大名鼎鼎的竹公子,是个心地善良,喜欢管闲事的主。只是不知道他的打抱不平,多管闲事是出自真心还是刻意。 “既如此,那也好。” 萧钰宸并不强求,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还缠着纱布的手掌上。想起那日相府聂映梅的跋扈和丞相的偏心,心中不禁泛起说不清是可怜还是怜惜的情绪。 那天的情景,想必不是第一回了吧? “这是流云山庄的凝骨散,是上好的疗伤药,三小姐若不嫌弃便请收下,不出两天就可痊愈。” 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以她在相府不受重视的待遇,恐怕也不会有太好的金创药用吧。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玉瓶,让聂霜紫愣了愣。她不解的抬头望着始终噙着温和笑意的萧钰宸,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关怀。两人根本称不上是熟人,今日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第一次的面对面相识。 难不成他真的是一个烂好人?不会吧?怎么看也不像呀。 为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再次礼貌的拒绝他的好意,温婉道:“公子仁心,霜紫感激不尽。但霜紫不过一点小伤,府中也自有伤药调理。这药太贵重了,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三小姐不必见外,这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上次匆匆一别,未能施与帮助,在下心中一直有愧。” 萧钰宸仍是挂着温润的笑容,即使被拒绝也没有一点尴尬。 “公子说笑了,公子何愧之有?” 聂霜紫轻声回道,她被打的确不管他的事嘛,要愧疚也轮不到他啊,罪魁祸首都没有一点愧疚好不? 萧钰宸还待再劝,这时一声女子的娇唤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阿紫!” 聂霜紫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转头一看,只见人群里挤出两道曼妙的身影,快速的往他们这边走来,可不就是大半天不见人影的扶桑和如星么。 呼,这两人总算知道回来找她了。 两人跑到近前,待看清聂霜紫身边的人后,又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呼声。 “萧大哥!”如星更是惊喜的直接喊了出来,兴奋的奔到两人面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萧钰宸:“萧大哥,你怎么在这?” “如星,是你?” 萧钰宸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俏佳人。 聂霜紫挑了挑眉,倒是不意外两人认识,那天萧钰宸行侠仗义的时候她是在场的。 “萧公子。” 扶桑是将军府的小姐,自然也是认识大名鼎鼎的萧钰宸的,所以当下对他行了个礼。 “慕容小姐,好久不见。” 萧钰宸拱手回礼,一派风度翩翩。 扶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聂霜紫和如星,不明白她们两人怎么会跟萧钰宸认识的。聂霜紫还好说,如星可刚到京城没多久呀。 “如星,你认识萧公子?” 扶桑转头问如星,她刚刚那声萧大哥喊得可响亮了。 “我,我跟萧大哥是前几天认识的。” 第十七章:扶桑情殇 lt;!--章节内容开始--gt;如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聂霜紫抿唇一笑道:“恐怕如星嘴里的第一个在凤城的朋友就是萧公子吧?” 如星叫他萧大哥,萧钰宸又直唤如星芳名。这两人进展太快了点吧? 聂霜紫不无恶趣味的想。 被聂霜紫点破,如星脸微微一红,但并没有否认。扶桑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恍然了。 萧钰宸看了看眼前三个风资卓绝的美人,最后仍是把目光停在了聂霜紫身上。看样子,她似乎和慕容扶桑认识,这点倒让他挺惊讶的。 “你们两个去哪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聂霜紫对萧钰宸的兴趣不大,目光一转就看向扶桑问道。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扶桑似乎有点异样。 “我刚才看到卖糖人的,一时忍不住就跑上去买了几串,谁知道回过头来你们两个都不见了,差点急死我呢。” 如星抢先说道,作为第一个脱队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责任。 聂霜紫这时才看到如星手里拿着好几串糖人,她又看着扶桑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没在一起啊?” “我本来追着如星,后来不小心被人冲散了。” 扶桑敷衍的带过她离开的理由,微笑的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聂霜紫没漏过她的神色,但她不打算在这里多问,浅笑的点了点头道:“没出事就好,下次可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了。” “不会了不会了,你不知道我和扶桑没看到你有多担心,幸好扶桑说你可能会来这儿等我们。阿紫,对不起啊。” 如星握着她的手道歉道,小脸上还残留着担忧。在她单纯的脑袋里,比起会武的扶桑和从小在江湖长大的自己,柔弱的聂霜紫当然更需要人保护着。 聂霜紫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自己并没有怪谁的意思。 “萧大哥,你也是来拜月老的吗?” 安慰完聂霜紫,如星又把小脑袋转向了萧钰宸,好奇的问道。 “我是陪朋友来的。” 萧钰宸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如星的问题太直接而不自在。他看向聂霜紫问道:“即将到用膳时辰了,不知三小姐可决定好在哪家酒楼用膳?” 这家伙的言下之意是打算他也要来凑一脚吗?聂霜紫眨了眨眼睛看向扶桑,无声的询问她的意见,因为是她负责今天出来的一切需要的。 “抱歉,原本在回香楼订了雅座的。但是我有些乏了,想先行回府。”扶桑歉意的摇头,看着聂霜紫道:“阿紫,只能你和如星去了。萧公子若不嫌弃,可一同前去。” 后一句话她转头对着萧钰宸说的。 “我刚刚摔了一跤,衣裳染了沙尘。在外行走不免失礼,不如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正好换身衣裳。” 聂霜紫也不拦她,轻声说道。可她这么一说,如星却不乐意了:“你们都走了,谁来陪我呀?” 聂霜紫轻瞥了一眼萧钰宸,浅笑道:“这不还有个现成的萧大哥么?” 在如星心里,让他这个萧大哥来陪她吃饭,肯定比她和扶桑要好得多吧? 马车不急不缓的往来时的路行去,时近中午,路上的行人比来时多了许多。 “小姐,把如星姑娘一个人留在那儿没问题吗?” 马车里,清霜看着沉默的二位小姐,有些担忧的问道。 “担心什么?萧钰宸又不会把她吃了。” 聂霜紫挥挥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她也许是几个人里最不担心的了,因为是她厚着脸皮把人硬塞给萧钰宸的。正在萧钰宸万分推辞的时候,采衣和清霜也回来了。所以她很不客气的扔下三言两语就拉着人跑了。 聂霜紫直白的话语让两个小丫头脸红了红,萧钰宸是正人君子,当然不会做失礼的事了。只是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终归是不太好的。 看着从上了马车后就一言不发,重度失神的扶桑,聂霜紫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采衣和清霜挥了挥手道:“你们去马车外呆会。” “是。” 采衣和清霜齐齐应了一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还不回神吗?” 聂霜紫伸出手在扶桑眼前晃了晃,戏谑地道。 扶桑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来,看着聂霜紫清澈的眼睛不禁苦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明明离开了一年多,但还是什么都没改变。我的心事,依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扶桑,你离开凤城一年多,可我们却相处了十五年,你也在凤城生活了十五年。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你希望改变些什么呢?” 聂霜紫摇头说道,平静的眼中是深藏已久的睿智,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去见他了?” 虽是问句,却已笃定。 扶桑敛眸沉默,聂霜紫问了之后也不再言,马车里压抑着长长的安静。良久之后,扶桑才张了张口,像是要很费力才能从口中说出关于那个人的话,原本清冷的声音都变得略微沙哑了起来。 “我以为,我忘了他。” 她抬眸,眼中翻涌着痛楚:“阿紫,我以为我能忘了他,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我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我忘了他的。可是,可是再见到他……” “心还是会疼是吗?” 聂霜紫接过她的话,坐过去将她揽进怀里疼惜道:“傻扶桑,一个人放进心里面,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拿出来。” “阿紫……”扶桑将头深深埋进她怀里,声音带了哽咽。 她记得这个味道,记得这个体温。两年前,当她心碎成灰的时候,阿紫就是这样抱着她,抱了整整一夜。那些泪,那些痛也都尽数浸入了阿紫的衣襟。就是这个单薄却温暖的身体,将她的理智一点一滴的从绝望里拉了回来的。 一年来,她看着自己的心挣扎,扭曲,痛苦,再到平静。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开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最懂自己的人面前,还是轻而易举的崩溃。 聂霜紫叹息一声,轻轻拍抚着扶桑的背,等着她平静。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还要去见他,她也不必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要知道自己这个至友有多爱那个人就够了。 等哽咽声逐渐低不可闻之后,聂霜紫才抚着扶桑的黑发安慰道:“我们不能自由选择想要爱的那个人,但可以选择爱人的方式。不管是哪一种,答应我,别太为难自己好吗?。” 半晌之后,扶桑才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聂霜紫胸前的点点水渍,根本看不出来她哭过。 “阿紫,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傻女孩了,他,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苦涩的笑了笑,她说的是实话。早在当年离开,她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时候还是会面对他。只可惜,时间没能治疗伤痛,却让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大。 第十八章:静祁郡主的车架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点了点头,调笑道:“我放心,我当然放一百二十个心啦。我们家扶桑可是上天入地都寻不到的好女孩,我才不信这世上有那么多瞎子呢。我们家扶桑肯定能找到十几二十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见她没说两句又开始调侃人,扶桑翻了翻白眼。但不出意外的,心中的压抑消散了很多。 “我觉得我要爱惨你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既然爱惨我了,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俩都不嫁人了,我们俩凑合着过一辈子得了。” 嘻皮笑脸的贴上去,聂霜紫使劲的蹭她。为了逗她开心,她可是在贱卖自己的厚脸皮啊。 “切,谁要跟你过一辈子啊,那不表示自己有问题吗?” 扶桑嗤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否决。 聂霜紫瞪大眼睛:“怎么会,我总比那些臭男人好多了吧?你去哪找像我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多才多艺的伴侣啊?” “我错了。” 扶桑突然低叹一声摇头道。 “呃,你错在哪儿了?” 聂霜紫错愕。 扶桑凉凉的看着她道:“我错了,我不该说一年来没啥改变的。你看你的脸皮都被你练的,堪比城墙还厚了。” “……” 她这是为了谁呀她。 但经过两人这么你来我往的调侃了两句,马车里的气氛顿时就轻快了许多了。一悲一喜的,精神容易疲劳。所以调侃歇下来之后,两人就头靠头依偎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阿紫,我真好奇,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你爱上呢。” 聂霜紫歪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呢,不过被我爱上的话,应该会很惨吧?” 她对爱情有些苛刻呢。爱得不深,爱得不专注,都只有被踢出局的下场了。可是很难呢,在这样的时代里,要找那样的一个人来让她爱上,真的很难。 扶桑赞同的点了点头:“爱上你的也会很惨。” “所以说,我果然还是孤独终老比较好吧?” 翻了翻白眼,聂霜紫有些无语,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祸害似的。 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她们没营养的谈话。紧接着是一片吆喝声,惊叫声,连绵的响成一片,并且越来越近。 扶桑皱着眉头掀起车窗帘朝外看去,只见到路上的百姓纷纷往两边退开,那模样似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到来一般。 “怎么回事?” 她轻声询问着外头的清霜。 “小姐,好像是静祁郡主的车架马上要过来了,侍卫在头前开路呢。” 清霜伸头望了一会,然后低声禀报道。 “静祈郡主?”扶桑重复一句,随即冷笑:“好大的架子啊,就是王爷上街都没她弄出的动静大吧?” 静祈郡主的名声响亮,聂霜紫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个人物的。安王爷的女儿,凤城第一美人。论才论貌,只有聂映雪能够与之相比,甚至还要略逊一分。 “让开让开!闲人退避!” “静祈郡主的车架亲临!闲人退避!” 侍卫嘹亮的吆喝声逐渐的逼近了,周围的百姓一边退避一边窃窃私语。 “静祈郡主鲜少出府,今日怎么出来了?” “今天真是幸运,竟能亲眼看到郡主的车架。” “静祈郡主可是天仙似的美人啊,能偷看到一眼那都是三生有幸啊。” “哎,你别挤,你别挤我呀!” “我要站前面!” 诸如此类的七嘴八舌,将场面烘托的混乱不已。今日街上百姓本来就多,原本还觉得又大又宽阔的都城大道,因静祈郡主的车架到来立即就变的拥挤不堪。 “小姐,我们可要退避一旁?” 清霜低声问道。 “为何要退?”扶桑反问,冷笑不停:“大道人人走得,又不是她家的。我们又不比人家低贱,惧她作甚?” 聂霜紫拉住她,不赞成的摇头道:“还是退吧,莫生枝节。” “阿紫!” “非是惧她,只是没必要。你若不退,势必要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照面,你又不喜奉承。虽说不会起冲突,但难免置气。再者,你刚回京,若不愿结交朋友但至少少招敌人。” 聂霜紫一番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她太了解扶桑了。身为大将军府的小姐,扶桑有的是机会见到凤城名媛,否则当初她聂霜紫也不会有机会和她认识,互相交心了。既然如此,那么静祈郡主扶桑一定是见过许多次的。但至今为此,扶桑对静祈郡主的态度都没变过,说明静祈郡主并不能成为她的朋友。 而以扶桑的性子,对那些不相干的人一向都是不假辞色,冷淡疏远。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得罪人,也最容易得罪人之后自己却毫无所觉。 眼见聂霜紫苦口婆心的模样,扶桑无奈的挥挥手道:“好吧好吧,退吧退吧。反正我也不想见她。” 清霜得了准许,马上命车夫往一旁退开,让出大道。 马车刚退开,正前方的大道上便传来一阵清脆铃响。紧接着,一辆由四匹骏马拉动的大红色华丽车架出现在视线中。 车架通体是火红色,其上绘满百鸟,雕刻的栩栩如生。车壁四周挂满了红色纱幔,随风摆动之间,里头坐着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车檐上倒挂着琳琅的金铃铛,叮叮铛铛的响声不绝于耳。 聂霜紫啧啧的赞叹了几声,华贵之极的车架加上随侍的几十个丫环侍卫,这排场大的让她几乎怀疑是皇后出行了。不过她也明白,整个北启国也就这静祈郡主有这份待遇了。换成是其他郡主,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效仿啊。 车架缓缓从大道行过,一路畅通无阻。所过之处,香风阵阵。 “郡主,再过不久就到城郊了。” 车架外的俏丽丫环低声禀报道。 “嗯。” 红色纱幔中传出一道低低的回音。 丫环笑了笑:“郡主,我听说太子殿下一早就去见墨王爷了,看来宫里的消息是真的。郡主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丫环的话音落下后,车架上始终没有回应。良久之后,坐在车里的绝色女子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低低的呢喃了一声。 “垣哥哥。” 第十九章:相同的姻缘牌 lt;!--章节内容开始--gt;“万般相遇因生果, 春锁深处始相逢。 红绸作嫁王侯梦, 比翼山河白头人。” “这签文什么意思啊?这么深奥。” 聂霜紫趴在桌上歪头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月老诞已经过去两天了。那天因为扶桑的缘故,晚上的姻缘大会聂霜紫和扶桑都没有去。月老诞一过,聂霜紫和采衣的后院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位算命的老先生说了,这签是上上之签。他说小姐是富贵命,以后一定会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采衣笑着把饭菜摆好,一想起那位老先生的话,她就开心的不得了呢。 “富贵命跟如意郎君有啥关系,我生来就是相府小姐,也没见得有多富贵啊?” 聂霜紫翻了翻白眼,把签文揉成一团丢一边去,决定不浪费脑细胞去想这个了。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来,聂霜紫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两块木牌一块是聂霜紫自己的,一块是那天从树上掉下来砸到她的。那天因为种种原因,这两块木牌就被她揣兜里了,直到回到相府之后才又掏出来。而这两天,聂霜紫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这两块木牌发呆。 原因是因为那块捡回来的木牌上写的字,那上面写着一句话:一生一世,守一良人。没有署名,所以不知道这块木牌的主人是谁。可就是这一句话,却在聂霜紫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一生一世,守一良人。 她想,这世间原来还有和她一样的痴人,做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痴梦。 并且,这块木牌之上的同心绳和聂霜紫的那一条一模一样,长度也不差毫厘。这难道是巧合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聂霜紫对这块木牌的主人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虽不相识,却胜似知己。 “小姐,用膳了。你怎么又拿着那两块木头,月老诞都过去了,还留着它们干嘛呀?” 采衣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心的把木牌揣进怀里,聂霜紫笑了笑道:“你不懂,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呢。” “木头疙瘩有什么珍贵啊?” 采衣不解的问道。 聂霜紫笑了笑没回答,换了个话题问:“最近凤城有什么大事吗?” “大事?有什么大事么?”采衣疑惑的问:“小姐怎么突然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看这两天府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不知在忙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 采衣惊叫一声,恍然道:“要说最近会发生的大事,那不就只有下个月皇后娘娘的寿诞了吗?” 皇后的寿诞?怪不得。虽说皇后过寿不像皇上过寿那么隆重,但按照贯例,凡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眷都有进宫拜寿的资格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府中下人会忙碌起来了,二夫人爱好门面,进宫之前肯定是要好一番打点的。 “我倒是忘了。”聂霜紫耸耸肩,不在意道:“皇后娘娘的寿诞左右跟咱们没啥关系,吃饭吧。” 想当然尔,以二夫人的偏心,每年都不会带上她一起进宫的。 午膳过后,天绣坊的人将一批上好的绫罗绸段送进了丞相府里。相府里的女眷们个个笑靥如花的赶至了二夫人所在的定春阁。 聂丞相回府的时候,听下人通报他的妻妾们和女儿们正在定春阁挑选布料,想了想便改道而去。一路穿过前庭,路过花园,重重回廊之后便是女眷们居住的后院。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座园子便是定春阁,定春阁原本是他发妻和女儿住的地方。大夫人去世后,扶正的二夫人理所当然的住了进去。 走近花厅,一阵欢声笑语便传进耳朵里。聂丞相轻咳一声,推门而入。 “爹爹!” “老爷!” 一见到他,花厅里的众女齐齐福身行礼,态度恭敬至极。 “不必多礼!”聂丞相扫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圆木雕花桌上的布匹上:“怎么样,这次的料子如何?” 二夫人笑呵呵的凑上前来笑道:“自然是极好的,女儿们都很喜欢,天绣坊的料子没得说的。” 聂丞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待几个丫头都挑好了自己中意的料子后便尽快送去成衣坊,莫误了皇后娘娘的寿辰。” “老爷放心,这些妾身都会打理妥当的。” 二夫人恭顺答道,笑容中带着满满的得意。这府里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她在打理,丞相很少过问,而这也造成了她独一无二的地位。 “我只是过来看一下,你们继续吧。” 丞相似乎也的确懒得过问这些琐事,看过了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但走到门口之后又回过头来,再扫了一眼屋内。 “怎么不见三丫头?” 他这话一出,屋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二夫人扯了扯嘴角,讪笑道:“老爷,怎么突然提起那丫头了。您放心,她的布料稍后我会派人……” “叫她过来一起挑,挑好了之后同大丫头几个一样定做。” 聂丞相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老,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丫头,她哪有资格?” “皇后娘娘已经明令,朝中凡五品以上官员,女眷十四岁以上都要进宫晋见。”丞相瞪着她,脸上带了丝怒气:“这件事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你竟然还敢问我什么意思?三丫头也是我的女儿,她如何没有资格?” “我不同意,那个贱丫头无才无貌,一点规矩都不懂。若进了宫,那丢的是我们丞相府的脸。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她的存在,往年不也都是没带她么?” 二夫人反应激烈的反驳,在她心里,那个贱丫头根本没有一点资格可以进宫去。 “够了!”聂丞相猛地一挥袖,厉声道:“你往常做的那些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太子选妃在即。今次皇后娘娘的寿诞,名为寿宴,实是选亲。到时城中青年才俊皆会到场,仍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身为我聂文礼的女儿,都得把握这次机会。你堂堂丞相夫人,如此不识大体,不但不为相府筹谋,还跟一个丫头过不去,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 二夫人脸一白,面对丞相如此犀利的话语竟不知如何反驳。 第二十章:寿宴将至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映雪在一旁看得明白,见父亲有发怒的趋势,忙站了出来替娘亲说话:“爹爹莫气,娘也是担心三妹久居后院,进了宫难免出错。不过爹爹说得对,皇后娘娘既已有明令,三妹自然还是一同进宫的好。” 说完她转头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春荷,去将三小姐请过来吧。” “是。” 春荷接了命令,转身出去了。 聂映雪的举动让聂丞相满意的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他不悦的看了一眼二夫人道:“你若有映雪一半的知书达礼,我又何至于操心这么多!” 二夫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却不以为意,映雪还不是她生的。 “我也不指望三丫头能攀上什么高枝,只是都是我女儿,不能厚此薄彼。映雪,你懂事些,这事就交给你来办。该有的东西,一样也别少。” 聂丞相又对着聂映雪嘱咐道。 聂映雪乖巧的应了下来:“是,请爹爹放心,我会替三妹打点好进宫的物什的。” 不多时,聂霜紫在春荷的带领下过来了。 进到花厅,她先向坐在首位的聂丞相和二夫人行了礼,又一一见过了几位姨娘之后才垂首立在一旁。 聂丞相打量着这个全身上下朴素的几乎没有颜色的三女儿,半晌才道:“紫儿,皇后娘娘寿诞将至。天绣坊送来了新的布匹,你挑个自己喜欢的吧,到时做件新衣裳进宫参加寿宴。” 聂霜紫眸中惊讶一闪而过,低声道:“爹爹,女儿惶恐。皇后娘娘寿宴仍是大事,女儿大礼不全怕是不适合跟姐姐妹妹一同进宫。” “你不必推辞,到时自有你二娘和姐姐关照你,你只需跟着她们便是。” 聂丞相不耐的站起身道:“我还有公事在身,有什么事问你二娘吧。” “恭送爹爹!” 聂丞相在一干娘子军的恭送下离开了,他一走,厅内的气氛立时就变了。一双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聂霜紫,让她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似的。 “三姐,你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呀?终于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宫见皇后娘娘了。” 首先打破沉默说话的是排行老四的聂青芙,她一双丹凤眼阴沉沉的盯着聂霜紫,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聂映梅嗤了一声:“也不知道今天爹爹怎么回事,竟然这么糊涂。不过贱丫头,你要是以为能进宫就算得到爹爹的宠爱,那你就错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五姨娘附和了一声,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聂霜紫平静的看着她们,好像没有听见她们的话似的。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了,她才向众人行了个礼,温声道:“不知姐姐和妹妹们可挑好了?紫儿后来,自然是最后挑的。” “三妹尽管挑吧,其他妹妹们都已选了自己中意的了。” 聂映雪微笑道。她无论何时,面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哪怕她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愿意聂霜紫进宫的人。 “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聂霜紫看了她一眼,垂眸来到桌前,随意从中拿了一匹青花纹的布料出来,将之搁置一旁。她看向聂映雪,浅笑说道:“小妹就要这一匹,有劳大姐了。” …… 等聂霜紫应付完那一干姨娘姐妹们,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 一进院子,采衣就兴奋的迎了上来。还没开口说话,珍珠似的眼泪就先啪嗒啪嗒往下来掉。这可把聂霜紫吓坏了,赶忙拉着她进屋,嘴里还担心的问:“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哭了?是不是后院的人又欺负你了?” “不,不是。”采衣抽噎着,却还扯开一抹笑:“奴婢是为小姐高兴啊。” 聂霜紫愣了会,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又哭又笑模样道:“我有什么事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小姐,你可以进宫啦。老爷终于知道小姐受的苦了,终于肯为小姐做主了。你不知道,奴婢知道这个消息有多高兴呢,一定是大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小姐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采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好像怎么说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欣喜似的。 “怎么连你都觉得我能进宫是好事?” 聂霜紫拿手绢替她擦眼泪,心里郁闷不已。在她看来,是大祸临头才是。 “能进宫当然是好事啊,那么多大的荣幸啊。” 采衣的小脑袋想不到她家小姐想的那么深层,皇宫耶,那可是天子住的地方。 “傻丫头。” 揉了揉采衣的脑袋,聂霜紫喟叹一声。聂丞相如果真心想为她作主,她又何至于被二夫人欺压这么多年。对聂丞相这种谋臣来说,他只在乎一个人有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不管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女儿。这一次,他是想看看她聂霜紫的价值有多少吧?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她身上没有任何价值,那么她那个丞相父亲会比任何人舍弃她都要快得多。 入夜,凤城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烛火,如豆的灯火密如繁星。今夜春寒席卷,半弯的月亮被掩在重重黑云之后,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尽是一片朦胧的轮廓。 漆黑的夜幕下,微风拂动,两道人影交错而过,迅如流星般在城市上空留下残影重重。一座高楼的屋顶上,残影浮动,一道黑色人影狼狈地浮现而出,因过快的速度骤然停下而踉跄了好几步。 另一道细微之极的破风声穿空而来,停在黑影身后不远处的树梢上。夜色深浓,模糊印出黑色衣袍的一角,在寒风中翻飞摇曳。 黑色人影高大的身躯陡然一僵,气喘吁吁的回过头来。在看清那抹如影随形像鬼魅般的身影之后,隐在黑布之下的俊脸狠狠一抽。身上的多处剑伤以及被追杀了一整夜的怒火和憋屈汹涌而来,让他忍不住的咬牙爆了一句粗口。 “我靠,你还有完没完啊。” “怎么,这就逃不动了?” 黑袍男子淡淡的看着他,手中薄如翼的长剑在夜空下泛着泠泠的寒光。相比较黑衣人的多处外伤,气息凌乱。黑袍男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是半夜出来散心般,连衣袍都没有弄皱一点。 黑衣人嘴角一抽,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戏谑。想到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他不甘心的低吼道:“我跟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至于这么死缠烂打吗?” 黑袍男子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原来在你心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还称不上深仇大恨?”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周围的寒意又嗖嗖的下降了几度。黑衣人被冻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直觉想离这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就,就算我曾经不小心得罪了你,这些年你那该死的追杀已经让我够惨了吧?你还想怎样?” 第二十一章:黑衣人 lt;!--章节内容开始--gt;黑衣人说着嘴里直犯苦,他英明一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就是招惹了这个外表像妖孽,内心像魔鬼的家伙。原以为时过境迁,这男人早就把他忘了。谁知道他刚踏入北启国的境内,这男人就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行踪。最好死不死的,是他出门没看黄历,挑了今天晚上行动,这才会一现身就被逮住。 这男人从一出现就浑身罩着寒气,摆明了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嘛。 “不怎么样,想要你死。” 黑袍男子淡淡吐出几字,宣告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将要告竭。长剑微微摆动,周身的衣袍无风自动。 “如果你那自负天下第一的轻功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么今夜此处,便是你的终点。” 剑尖转动,遥遥指向黑衣人。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凌利气息像天罗地网般层层压向黑衣人,将之周身气机牢牢锁住。 “我靠,你来真的啊!” 黑衣人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指着黑袍男子就开骂:“你好歹也是堂堂一王爷,肚量怎么比我上过的任何女人都还要小啊!” 黑袍男子不动如山,气势丝毫不减,完全没有要再搭理他的意思。黑衣人心里一寒,终于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想杀了他了。当下也没了再耍嘴皮子的兴致,急忙调动起体内剩下的真气。 “妈的,姓苏的,算你狠,把我逼到这份上!” 生死关头,黑衣人再也顾不得不可动用的底牌什么的。怒吼一声,赶紧把自己保命的招式使了出来。 在黑袍男子身形一动,攻势席卷而来之时。黑衣人脚步一错,在一瞬间将轻功身法施展到极致。只见眼前一花,黑衣人幻化出七道残影,分别从七个不同的方向暴射而出。迅如闪电,快若流星,不但在眨眼间脱离黑袍男子的攻击范围,更是快速的往远处逃遁而去,转眼就隐入夜色之中。 漆黑如墨的夜色下,片刻时间就只剩下黑袍男子一人临风而立。 刀削般的薄唇微抿,黑眸凝视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才听见淡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的响起。 “风卷决第七重,风动七杀。风行子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太烂的传人。” 呼呼风过,转瞬无痕,唯余淡淡的血腥气缭绕于空。 阔气而辉煌的丞相府,处处雕龙画凤,亭台楼阁无不装饰奢华。到了夜晚,各处宫灯照亮檐上琉璃瓦,灯火下唯美的建筑和名贵的摆设将主人的奢侈表露无疑。 厅堂里,水榭中,处处散发着脂粉香酒香。女子的嫣然笑语和男子的豪迈笑声充斥其中,多少驱散了些许春天的寒意。 半空中,一道黑色的影子横掠而过,笔直的潜入后院最偏僻角落的竹林中,转瞬就隐起了身形。黑影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惊动。 竹林之后的静谧小院,一盏如豆的油灯静静放在桌面上,从窗口处漏出的点点昏黄光芒无声地照亮周围的黑暗。 采衣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慢慢穿过竹林,一路向小院子行去。在看到院中的灯光时,带着浓浓倦意的小脸上浮现暖人心肺的笑意,脚步一下子就轻盈了许多,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那模样,活像是出门上工的丈夫急着回家见自己的小娘子般。可是采衣知道,虽然那里面没有住着自己的爱人,却住着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呢。 她家小姐,她要护着守着,跟随一辈子的人呐。 “小姐?” 轻轻推开木门,采衣小声的唤了一声,生怕屋里的人儿已经上床歇着了。 不过显然,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聂霜紫正垂首坐在绣架后,专注的一针一线刺绣着。听见木门的轻微声响,她抬起头来,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 “小姐,这么晚了你该歇着了才对。” 采衣不赞同的看着她,伸手拿过她搁在一边的外衣就准备替她披上:“午间才让你加的衣裳怎么又脱下了,冷着了可怎么办?” 今日春寒又重,特别是到了夜里,冷得人直发抖。她在后院干活,一夜下来牙齿直打颤不说,还打了好几个喷嚏。谁知一回来,小姐又是只着单衣,她怎么能不啰嗦呢? “我在屋里,能怎么冻着?倒是你,真该快点去加件衣裳。”聂霜紫摇摇头,无奈的拉过她的手搓着。一双细嫩的小手,早就被冷水冻得僵硬了。 “饿不饿?厨房里温着面呢。” 聂霜紫体贴的替她倒了杯温水,关心的询问道。 “小姐,你又进厨房了?你手还没好呢。” 采衣一听就急了,急忙拉过她的手察看。白皙的手上包着纱布,没有被水浸过的痕迹。 “只是煮个面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的。” 聂霜紫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的看着她又红起来的眼眶,失笑道:“我的采衣小祖宗,你到底饿不饿?不饿我就把面倒了,然后睡觉了。只是可惜了,我费了半天好辛苦才煮的面了。” “别呀,小姐,奴婢饿,奴婢很饿呢。” 采衣赶紧点头证明自己很需要吃东西,她可不舍得小姐一番心意就那么被倒掉。 聂霜紫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成功止住了采衣每天都要泛滥的关怀。她大半夜不睡觉等着吃宵夜,可不是为了听这丫头喋喋不休的呀。 采衣蹬蹬蹬的跑出去端面了。 采衣需要干粗活,每天的消耗都不小,偏她们吃的营养又跟不上。所以在聂霜紫的要求下,吃宵夜已经成了她们每天必须的流程了。 “啊!” 聂霜紫正准备接着拿起针刺绣,屋外传来一声惊叫吓得她动作一僵,紧接着便是瓷碗打碎的声音。她心里一慌,赶忙往屋外跑去。 “采衣,怎么了?” 一踏出屋外,聂霜紫只看到采衣站在院子角落里一片杂草旁,脚边还有摔碎的碗盘。 “小,小姐……” 采衣小脸惨白,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那模样活像见到鬼似的。 “到底怎么了?” 聂霜紫疑惑的走近。 “这,这里有……”采衣颤颤畏畏的回过头,吓得连魂都掉了,手指着那片草丛抖啊抖:“小姐,这里,这里有死人啊!!!” 话到最后,已经再度形成了尖叫。 “嘘,你小声点。大半夜的别吓到人。”聂霜紫面不改色的走过来,低头往草从里一瞧。 草丛里躺了个全身都被黑布包裹的人。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皱了皱眉头。只看了两眼,她就抬起头来。见采衣还在浑身发抖,好笑道:“怕什么,这人还没死呢。” 呃,还没死? 采衣一愣,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呐呐道:“还没死?那,那……” “这男的是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聂霜紫耸了耸肩,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明天不吃肉般。 采衣瞪大了眼睛道:“小姐怎么知道他是男的?还受了重伤?” “这人身材高大,肯定不会是女子。而且他身上好多外伤都很明显,流的血都把地面给染红了,再加上他气息微弱,这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吗?” 聂霜紫偏头看她,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一看到这“死人”就吓的六神无主了,压根没有再多看其他的。 采衣脸一红,她的确是吓的魂都飞了。突然在草丛里看到“死人”,她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敢多看一眼?她现在腿还软着呢。 “你怎么发现他的?” 聂霜紫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看到地上那两碗汤面时,默默哀悼了一会儿。 哎呀,真是浪费…… 采衣这会儿也逐渐平静下来了,多年跟着小姐,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比普通人强的。方才那般失态,实在是因为自家院子里凭空出现个“死人”太惊悚了。听见小姐问话,她吞了吞口水,压下乱蹦乱跳的心才道:“刚刚我从厨房出来,听见草丛里有声音。原先以为是猫儿,谁知凑近了看竟是个人。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怎么会身受重伤?又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院子里呢?” 聂霜紫睨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那现在怎么办?” 采衣无措的看着她,完全没办法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聂霜紫偏头想了一会,接着挥挥手道:“不管他。” “啊,我们不救他吗?” 采衣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们为什么要救他?” “他,他受了伤啊!” 采衣说得理所当然,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可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聂霜紫摊了摊手:“他若是个坏人,救了他不就是害了我们自个吗?” “这……” 采衣迟疑的咬了咬唇。是呀,他若是个坏人怎么办?小姐说的没错,这人穿着夜行衣,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们的院子里,还受了伤,一看就不是清清白白的人。 “傻丫头。” 聂霜紫好笑的看着她一副想救又怕救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纠结了,帮我把人抬进房里吧。” “小,小姐,你决定救他了吗?” 采衣眨了眨眼睛,惊喜的道。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最善良了。 聂霜紫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先把他衣服扒了,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等他醒了,再让他还一大笔医药费。” “小姐,他是男的呀。” 采衣快哭了,她家小姐是不是勇敢的过了头了? 第二十二章:妙玉堂 lt;!--章节内容开始--gt;夜已深沉,更鼓声声,那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告知已过四更天。 采衣从厨房的水缸里舀起干净的水倒入木盆中,又脚步匆匆的赶回院子左边的偏房里。偏房原本是聂霜紫的奶娘所住,奶娘被遣回乡下后,那间房便闲置了许多年。 今夜,那间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聂霜紫坐在床前,手上拿着棉布清洗伤口。她的目光专注,一瞬不瞬的盯着血流不止的地方,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 身旁的木盆中清水已被鲜血染红,就连脚边都扔了好几块棉布。 身上多处剑伤的男子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上衣和面罩都已经被除去,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略有些阴柔的五官。 这是一个很俊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左右。若论起相貌,在聂霜紫所认识的男子中,唯有那位竹公子萧钰宸可以与之相比。只是萧钰宸风华如玉,这男子眉目却有些艳丽,偏生了几分妖娆之感。 聂霜紫想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该是双勾魂夺魄的凤目,其中漾满的灼灼风情可教世间的男女都颠倒了神魂。 这人还未醒,她在心中便下了个危险人物的定论。 “小姐,水来了。” 采衣进了房,换了盆干净的水。她瞄了瞄床上毫无知觉的男子,忧虑道:“这人伤的可真重,咱们的伤药管用吗?” “不管用也只能先用着了,明日我再出府抓些好点的药。” 聂霜紫用手背擦了擦额际的汗,将棉布递给她。采衣接过来在水里清洗了一下,又拧干递回去。 “要不要请个大夫呢?” 采衣问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忽然惊觉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聂霜紫丢了个白眼给她:“我倒是想请。不过就算你家小姐我可以不顾自己的清誉,这半死不活的人却未必乐意咱们泄露他的行踪。” 眼看伤口都清洗过了,聂霜紫让采衣把伤药都拿过来,逐一仔细的给伤口上了药。幸好她们主仆俩平时不是很太平,小病小伤经常有,屋里时时都备着药。否则这大半夜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的伤。 等把人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人也是累的够呛。刚一歇下来,聂霜紫就不停的打起了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好像要趴下来似的模样。 采衣见此赶紧张罗着让她去睡下,聂霜紫也不多说什么,就回房里歇下了。 这一觉,聂霜紫睡到了日上三竿。等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到床上来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梳洗之后,她先跑到偏房里看了看那男子的情况。确定其情况没有恶坏并且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就偷偷的从后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采衣照例去了后院浣衣房做事,她这个无人问津的三小姐不但时间宽裕,其实还挺自由。除了不能从大门风光无限,大摇大摆的出去外。趁没人注意偷溜出去还是做得到的,只是她时常懒得出去罢了。 妙玉堂是凤城数一数二的医馆,座落在西城最繁华的地段长乐街上。这间百年老店的医术和信誉在凤城有口皆碑,且其在北启国几大城市中都有分号,根基之稳少有人能够动摇。而且妙玉堂还是凤城首富冷家的产业,背景雄厚也无几人能比。 聂霜紫出了府就直奔西城而去,不多时就站在了妙玉堂外。 妙玉堂里人满为患,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不过堂里的伙计分工明确,将秩序维持的井井有条,一点不见混乱。抓药的,问诊的各自排着长长的队伍。 聂霜紫在伙计的带领下在抓药的柜台前排起了队,一边打量着医馆里的装潢摆设一边暗自思索着这样一间医馆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妙玉堂新来的那位女大夫医术真好啊!” “是啊是啊,一点都不输给陈老大夫。” “可不是,我这十几年的老顽疾自从吃了她开的方子,好久都没有再发作了。” “对啊,我听说她刚来医馆没几天,就治好了好几个疑难杂症的病人呢。” “真厉害啊!年纪轻轻医术就这么高明。” “不仅如此,人还长得这么漂亮。” “只可惜如星大夫每天只问诊半天,不然妙玉堂的生意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啊!” “那是,可不是每家医馆都有这么漂亮的女大夫的。” “如星大夫的心地可善良了……” 周围排队等候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钻进耳朵里,其中一个颇为熟悉的名称,让聂霜紫讶异的挑了挑眉。 如星?会是巧合吗? “这位大叔,你们说的女大夫是什么人啊?” 聂霜紫拉了拉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 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憨厚的笑道:“小姑娘这段时间应该很少来妙玉堂吧?” 聂霜紫乖巧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谁会经常往医馆跑啊。 “呵呵。看到那个小房间了没?那是如星大夫专属的诊室,她现在就在那里面看诊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指着问诊处一个队伍排的最长的房间道。那其实不算是房间,只是在靠在墙壁的地方架起了两扇屏风,周围又挂起了帘幕遮挡视线而已。 那帘幕掀起落下间,问诊的病人交替进进出出。 在聂霜紫打量那边时,中年男子又解释道:“这位如星大夫可了不得了,年纪小小,医术却是没得说的。她来妙玉堂还不到二十天,名声却在附近传开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她年纪小,不太相信她。前段时间妙玉堂里就举行了一场医术比试,你猜怎么着?那几位在妙玉堂干了好多年的前辈都输给了她。” 中年男人说到这哈哈一笑,颇有些回味的赞叹了几声,想来那天那场医术比试他也是到现场观看过的。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如星姑娘早立了规矩,每天只问诊半天,倒是让好多人每天白白等待了。” 聂霜紫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么一会说话的功夫,抓药的队伍已经轮到自己了。 “姑娘,有药方吗?” 抓药的伙计问。 聂霜紫摇了摇头道:“我要买一些上好的金创药,消炎止痛的。另外还要一些恢复元气的草药。” 伙计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药,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把药往她面前一放道:“一共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聂霜紫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肉痛的接过药付了帐,转身的时候顺带的把自己院子中的臭男人祖宗都问侯了一遍。 本想立即离开的,但聂霜紫转念一想既然都来了,要不要去见见那问如星大夫,好证实下自己的猜测。 正犹豫着呢,恰巧问诊处那里传来骚动。一个中年管事站在帘幕前对一众排队的病人道:“各位各位,抱歉了,今天如星姑娘的看诊时间已经到了,请诸位找另外的大夫问诊吧。” 中年管事的话音刚落下,在帘幕前排队的人群里发出一大片的惋惜声。紧接着帘幕再度被掀开,熟悉的白色百合花裙出现在视线中,伴随着一张巧笑嫣兮的笑脸。 聂霜紫偏头想了想,走到门外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里等着。不一会儿,如星就独自一个人蹦蹦跳跳的从妙玉堂里出来了。 “如星。”聂霜紫轻唤道,见她转头投来浅笑道:“没想到你还是妙玉堂妙手回春的女大夫呢。” “阿紫,你怎么来了?” 如星惊喜的跑到她面前,瞄到她手上的药包惊讶道:“你生病了?” 聂霜紫摇摇头好奇道:“你怎会成了妙玉堂的大夫?那日都不曾听你说起。” “嘻嘻,我本身就是大夫啊。我来凤城的路上把盘缠都用完了,所以就找了活干。这间妙玉堂的伙计师傅们人都好好,给的银子也好多呢。” 如喜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布包,笑着解释道。 聂霜紫浅笑道:“盘缠不够用,怎么不跟我和扶桑说呢?还得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找活干,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我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们了,再者借了你们的钱也是要还的。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难住了。你可别小看我,我们江湖儿女多得是赚银子的本事,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如星说着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表示自己是很有“本事”的。 聂霜紫抿嘴打趣道:“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们这些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姐中看不中用了。” 如星连忙摇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的。以前我便知扶桑跟其他的官家小姐不一样,你是扶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我开玩笑而已,看你紧张的。不过我也没说错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确实是比不了你们江湖儿女。”聂霜紫笑道,转而问道:“你在妙玉堂当大夫,想必是要在凤城久居了?”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因为我还要找人。” 如星叹了一口气,就算要走也要先找到她那神出鬼没的大师兄才行啊。 “找人?” 如星点了点头道:“是啊,找我家的……” 说到一半,如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反而一脸兴奋的拉起她的手道:“阿紫,你出现的正好,我这两天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一直想找你和扶桑出来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秘密?什么秘密?” 聂霜紫好奇的疑问刚出口,如星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快步跑了起来。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二十三章:遇白虎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二十三章:遇白虎 “如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聂霜紫提着药包不紧不慢的跟着,无奈的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少女。从出了城到现在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她都快有些吃不消了。 “阿紫,你别急啊。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了。” 如星笑着转过身来安抚道,脚步轻盈在树林之间穿梭,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般。 “这句话你半个时辰前就说过了好吗?” 聂霜紫叹了口气,十分后悔被她拉着出来了。有些认命的跟着如星身后,她打量着周围越渐幽深的景色,忍不住微微担忧了起来。 她们不久前已经出了城门,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处深山密林里。从出了城门走进密林后,她们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了。身旁的树木从一开始的稀疏渐渐变得茂密了起来,头顶的树枝几乎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而很明显的,如星正带着她越来越往这密林深处走去,并且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会到达她的那个目的地。 一路走来虽然体力耗费不少,不过如星的健谈倒也没让这一路过于枯燥。这也是聂霜紫迟迟没有掉头返回去的原因,从如星嘴里说出来的事都变得趣味了起来。 不过,再这么走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这么淡定的陪她晃悠了。 “如星,你好像对这一带很熟?” 拨开面前的枝叶,聂霜紫看着那像蝴蝶一般轻盈的人儿,疑惑的问道。 如星点点头道:“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上山来采药啊。我每天早上看完病人后,如果没事都会出城来采药的。这座山上的草药最多,所以这座山是我来得最勤快的。” 如星说着回过头来,向她伸出手道:“阿紫,你把手给我吧,我牵着你一起走。” 聂霜紫抿嘴轻笑了笑,把手伸了过去道:“那你可得牵仔细了。” 当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草叶,一双绣鞋被潮湿的泥泞染得七七八八之后。钻过两棵茂密的大树之间,如星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伴随着轻快的声音落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白色的花瓣随风流卷,像冬日漫天飞舞而下的白雪般洁白无瑕。半空中无数的彩蝶纷飞,穿梭在花海之间,灵动得像一只只跳跃的精灵。微风吹过,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清凉气息。 一眼望去,白色的花海连绵至视线的尽头。 聂霜紫愣愣的伸出手接住几片飘到眼前的花瓣,望着眼前的美景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星张开双臂兴奋的深吸了一口香气浓郁的空气,笑道:“怎么样?这片栀苓花海没让你失望吧?” “真美。”聂霜紫赞叹了两声,转头看她:“不枉费我陪你出城转了好几个时辰,没想到你这秘密竟是如此难得的美景。” 没想到如星所谓的秘密就是这片花海,更没想到凤城城外的密林深处竟藏着这么大一片的栀苓花海。看到这片花海,连她沉静的性子都不禁微微动容了一些。 “世间若道香白雪,常梦深山有栀苓。” 如星拉着聂霜紫走进花海之中,摇头晃脑的吟了一句诗,然后道:“我记得这两句是这么念的吧?” 她记得这首诗在前些年可是很流行的,据说还有一段传奇来着。 聂霜紫身子一僵,偏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首诗。” “嘻嘻,我虽然是个大夫,但是也听了很多文人墨客卖弄的好吧。” 如星吐了吐舌头,以为聂霜紫是觉得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不懂风雅。 聂霜紫笑了笑,倒也没有澄清自己的意思,转头迷醉的欣赏起眼前的花海。 栀苓花,是少数几种她喜欢的花类之一呢。 “我要採一大把花回去,送给扶桑。阿紫,下次我们要带上扶桑一起来哦。” 如星撒开脚丫子扑到花海之中,欢快的笑声在漫天飞舞的花和蝶中荡漾开来。那清泉般的笑声直直流入聂霜紫心里,沁暖了她那颗略有些沧桑的心。 嘴角勾起深深的笑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叹,好美的花,好美的人儿。 这副像梦境般的美景,在很多年以后都会萦绕在聂霜紫心中。很多年以后,当聂霜紫回忆起这片栀苓花海,那时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在花海里笑着唤她阿紫的佳人了。 “吼!” 蓦然响起的一声低沉嘶吼破坏了这宁静美好的画面,聂霜紫和如星齐齐一惊,刚摘下来的花掉在了地上。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如星疑惑的站了起来举目四顾,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方才那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是什么野兽的吼声。 聂霜紫也拧起秀眉,仔细的看了看四周。那吼声不像是她们两人的错觉,可周围一片安静,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流转的目光停了下来,條地,聂霜紫瞪大了美目…… “阿紫?怎么了?” 如星发现了她那见鬼似的模样,有种发毛的感觉。她自小在江湖长大,对于危险的敏感性比普通人还要高些。 “嘘,别说话。如星,慢慢的走过来,不要说话。” 聂霜紫紧张地朝如星招手,同时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说完她右手在地上一通摸索,胡乱的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掌心,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如星身后。 如星吞了一口口水,还真不敢说话了,乖乖的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的向聂霜紫靠近。同时她也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她身后到底有什么东西,把阿紫给吓成这样? 是蛇?是山猫?还是狼? 偷偷的猜测着,她忍不住侧过头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一眼身后的情景。这一瞄,顿时就把她的七魂吓走了六魄了,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脚步更是一个踉跄差点就栽倒在地。 早在看到如星侧头的时候,聂霜紫就想出声制止了,无奈她的反应慢了半拍。那出现在如星背后的,无疑就是那吼声的主人。只可惜它不是蛇不是山猫也不是狼,而是一头足足有成年男子半个人高的凶猛白虎。 那头浑身雪白的白虎优雅的站在如星背后十步开外,琥珀色的兽眼慵懒的眯起,盯着面前因为它的出现而脸色惨白的两个姑娘。 聂霜紫想,先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只白虎的接近,大概是因为有栀苓白色花海掩盖的缘故。想到这,聂霜紫又不禁对自己有些啼笑皆非。在这么危急的关头,这头白虎随时可能扑过来咬死她和如星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心情赞叹这头白虎的漂亮,雄壮以及优雅…… “吼!” 白虎再度低吼了一声,四爪动了动,匍匐的模样像是准备随时扑向自己的猎物般。 “啊!阿紫救命啊!” 那一声吼吓得如星尖叫起来,想都没想就没命似的跑了起来。她一动,白虎立即也跟着动了起来,吊在她身后追赶。 “如星,低头!” 聂霜紫大喊一声,纤手一扬,一把石子和沙子就直接往白虎头上招呼了。扔完石沙,她看也没看白虎一眼,拉起如星就跑。 虽然她扔的准头不错,但无奈她身娇体弱,那一把扔出去对白虎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她二话不说,拉起如星就没命的跑,连方向也顾不得了。 “吼!” 白虎发出愤怒的嘶吼,显然聂霜紫这一把还把它的火气给引上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头老虎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 “之前你来的时候都没碰见吗?” “没有,如果之前就碰见了,那我怎么还敢带你来!” “……”说得也是哈。 于是聂霜紫也不多说了,一心放在逃命上。两人都拼了命的跑,先前来时的疲累感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连精神也在身后那一声声的虎啸声中绷得紧紧地。 那头白虎好像真把她们两个当晚餐了,那穷追不舍的架势充分表明了想轻易摆脱它是不可能的。两个女孩子的体力又怎么比得过一头猛虎,更何况还是在枝繁叶茂的密林里。 在跑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两人的体力就已经开始支持不住了。聂霜紫更是喘得连路都看不清了,好几次都绊到树藤险些摔倒。 “我们分开跑!” 聂霜紫放开如星的手,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快速的道:“一个人危险总比两个都危险好。不管那头虎追谁,脱困的那个起码能出去求救。” “阿紫!” 如星想抓住她,谁知她跑得那么快,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时间。跺了跺脚,她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猛在心里头祈祷。 老虎大哥呀,来追她吧。不要去追阿紫,阿紫太瘦了,不好吃。 只可惜白虎大哥没有听见如星内心的祈祷,在跑出一段距离后,聂霜紫就发现了那头白虎正紧紧追赶着自己。 是不是连老虎大哥都看出来她是体力比较弱的那个?聂霜紫不无悲哀的想。 “啊!” 脚下蓦地一空,聂霜紫还没看清眼前的情景,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就从陡峭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始相逢 lt;!--章节内容开始--gt;“我一定是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聂霜紫口齿不清喃喃道,怀疑自己这段时间压根就不宜出门。前几天刚趴在地上吃了沙子,今天又滚进草丛里吃泥土…… 此时她的模样当真是狼狈不已。山坡上那一滚,不禁害她吃了满嘴的泥巴,还害她青丝凌乱,衣衫褴缕,整个人活像泥巴地里出来的村姑。一张小脸被泥巴糊得都看不清楚原来的姣好五官,身上还被树枝刮出了好几道口子,正火辣辣的痛着。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扭伤了脚…… 聂霜紫哀怨的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太阳斜斜的挂在西边。如果再不回去,估计今天晚上就要留在这山里陪野兽了。她又看了看身后自己跌落下来的山坡,顿时有种眼泪汪汪的感觉。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高这么陡峭的山坡啊啊啊! 如果不是这山坡底下是一片厚厚的草地,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摔死。以她现在的状况,想从山坡底下爬上去,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唉,聂霜紫深深叹息了一声,也许跌落山坡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让那只白虎没有追上来。 可她掉到这下面又扭伤了脚,难保不会喂了别的野兽啊。而且如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脱困去找人来了,如果是,那她就要想办法支撑到如星带人来才行。所以现在,她首先要自救,起码把自己挪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幸好她不是单独一人出来,否则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多亏如星,她还能抱着等人来救的希望。不过转念一想,想到如星经常自己一个人往山上跑,在佩服她的大胆之余,又不禁暗暗后怕。如果今天如星自己独自前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聂霜紫捡了一根树枝,忍住脚上的疼痛,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迈出脚步。 仔细看了,聂霜紫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山谷。举目四顾,竟望不到山谷的全貌。山谷里草木茂盛,到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也是她不懂药理,如果是如星在这,就会发现这山谷里生长了许多的草药,甚至还有许多外面有价无市的上等草药。 走一段距离停一下喘气,走走停停,艰难的行走了半个多时辰,耳边这时传进了一阵微弱的流水声。聂霜紫精神一振,这里有水?真是太好了。 原本力竭的身体被这微弱的水声重新唤起了力量,她甚至还加快了脚步朝着流水声的方向前进。这大半天折腾下来,她早就口干舌燥了,再加上这一身泥巴草屑,那流水声简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走了十几分钟后,聂霜紫逐渐接近了她的目标。但令她奇怪的是,随着耳中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周围的温度似乎也渐渐高了起来,原本被冻得有些发抖的身体也暖和了许多。 当聂霜紫拨开浓密的枝叶,匍匐的雾气映入眼帘,她惊喜的瞪大眼睛。 竟然,竟然是温泉!此处竟然有一处温泉! 聂霜紫一瞬间兴奋的无以复加,简直想大叫一声表达自己的激动。但是随即出现的画面,却让她愕然的张开了小嘴,怔住了。 “噗!” 温泉水面上跳起一朵浪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水底冒了出来,背对着她。周围雾气缭绕,让这个背影若隐若现,视线里是那人漆黑如墨的长发凌乱的在水面铺散开来,和雾气纠缠在一起。 她的视线像被钉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移开。她知道她该移开的,甚至是转身离去,毕竟碰到了人家在洗澡。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本着非礼勿视四个字她都应该马上把头转开,然后再咳两声提醒人家。但她不知道是自己骨子里有好色的因子,还是没见过别人的身体有点好奇。那一刻,她就只觉得怎么有人连背影都这么好看,比她在相府看过的任何一副画都好看。 苏垣闭着眼睛调息体内翻涌的真气,赤 裸的胸膛在温暖的水面上剧烈起伏着。温暖的泉水驱散了他身上摄人的寒意,那闭目的俊容上唯有此时才有一分罕见的无害。 脑海里掠过诸多事务,他正想着练完功之后的安排,耳朵却捕捉到了陌生的呼吸声。没有做丝毫思考,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他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回身的瞬间掌风已经袭上了偷窥的人。 聂霜紫压根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面前一股劲风扫来,她就被狠狠的摔了出去,撞上身后的树木。 “噗嗤!” 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聂霜紫再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人被摔的七荤八素。然而还不等她脱离眩晕状态,眼前银光一闪,一柄泛着泠泠寒光的长剑已经停在她的小脸之上。近得仿佛她一动,那锋利的剑刃就会立马划破她的肌肤。 聂霜紫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怯怯地抬起眼,视线从长剑一寸寸的向上挪移。泛着银光的长剑,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上……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凡是看过了,就绝计不会再忘的眼睛。 是他? 聂霜紫怔怔的看着他,他是红尘树下的那个面具男子。她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这样的一双眼睛该是世间独有的,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拥有。 眼前的男子有着绝世无双的面貌,但正如所有初看到他的人一样,在接触到他那双漂亮又冰冷的眼睛时,所有人都会忽略掉他的俊美,只沉浸在他深遂的注视中。 接着或迷醉,或畏惧,或臣服,谁又有勇气盯着他的脸瞧。 苏垣此时穿上了黑色长袍,乌黑的头发披在背后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邪魅性感。当然,如果忽略了他眼中的冰冷的话。 而处在他冰冷视线下的聂霜紫,除了头皮发麻以外,是一点色心也不敢起的。 “大,大哥,不,大侠!咳咳,小女子只是路过,并非有意,咳,并非有意。”有意偷看大哥您洗澡啊! 一句狡辩的话,聂霜紫说得结结巴巴,还咳了好些血来。刚才那一掌,肯定是把她这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给打出内伤了。 “怎么进来的?” 薄唇吐出没有温度的问话,苏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弱女子而放松警惕。 他也认出了她。虽然现在聂霜紫的模样狼狈不堪,脸上全是泥巴涂出来的土黄色,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在灵泉寺后山唱歌,在红尘树下被姻缘牌砸到的女子,他见过她两次。 所以他更讶异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山谷是他练功的地方,别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他,旁人根本连想进来都很难。 “掉,掉进来的,一不小心……”聂霜紫缩了缩,想离那剑远点::“大侠,能不能先把剑拿开一些?这只是一点小误会。” “掉进来的?从哪?” 苏垣无动于衷,像盘问犯人似的盯着她。 “我们碰到了一头老虎,被它追的荒不择路,然后我……” 聂霜紫解释到这儿停了下来,一双美目再次瞪大,惊骇的瞪着从另一边草丛里钻出来的白虎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大侠,它过来了,它找到这里来了!” 聂霜紫紧张的指着白虎道,刚想提醒大侠小心一点,下一秒她未出口的话又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那头白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了它们,抬起大脑袋看了看苏垣,又低下头看了看脏兮兮的她。然后甩了甩脑袋,就直接趴在一旁闭目养神了。 这是怎么回事?聂霜紫奇怪的抬起眼帘,却见不知道是不是“大侠”的这位仍是面无表情,连持剑的姿势都没动过。 “不会吧?这只,它是你养的?” 她指着白虎,试探的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只白虎绝对就是他养的。难怪他问她是怎么进来的,这只白虎根本就是他留在外面替他把风的。 “还有其他人?” 苏垣答非所问,眉头轻皱了起来。此处地势隐蔽,这里的天然温泉更是对他练功大有助益,他当然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不会给他们趁人之危的机会。方才偷窥的人如果不是她,他已经直接下杀手了,根本不会浪费时间问这些多余的问题。 “是我的朋友,刚才情况紧急我们分开跑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聂霜紫解释道,偷眼瞧着他的脸色:“大侠,是否还在生气小女子的无心之过?小女子对天发誓,绝对什么都没看到!” 苏垣冷眼睨着她眨着眼睛保证的模样,一声不吭的把剑放下,转身就走。一旁的白虎听见他的脚步声,忙爬了起来准备跟上。 “哎,你干嘛去!” 一见他似乎是要走人,聂霜紫吓得急忙拉住他的袍角,紧紧攥住。冰冷的目光像凌利的剑刃扫过来,聂霜紫身上抖了抖,手上却攥得更紧了。 “放开!” 随着这两个字吐出薄唇,周围的温度顿时咻咻咻的往下降了好几度。 “不放,你先说你要干嘛去。” 聂霜紫摇摇头,态度坚决。开玩笑,她现在又是扭伤又是内伤的,再一个人待在这儿不是死定了。他现在可是她的救命稻草,说什么也要赖着啊! “干你何事!” “大侠,此处荒山野岭,我一个弱女子又受了伤,你应该不会弃我于不顾吧?” 聂霜紫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恨不得抱上他的大腿了。 “干我何事?” 冷冷的语调,连敷衍都懒得给。聂霜紫眼角抽抽,这个人要不要这么无情? 第二十五章:不想知道你是谁 lt;!--章节内容开始--gt;“我迷路了,你如果不带我一起走,我肯定会死在这儿的。大侠,求求你救我一命,我一定会知恩图报,好好答谢大侠的!” “放手!” 苏垣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不耐,又冷了几分。 “不放!我原本还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的,可是你打伤了我!你也有责任,不然我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软的不行来硬的! “放手!” “不放就不放。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反正你不救我我也是死路一条。你既然不杀我,那你救我一命会怎样?见死不救会遭天遣的!” “嗤拉!” 她的滔滔不绝伴随着布帛破碎之声葛然而止,聂霜紫愣愣的看着手中仅剩的布料。 这男人,这男人竟一剑割断了自己的袍子? 胸中怒火腾的燃烧起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头也不回的男人追去。 “喂,你给我站住!你这没心没肺没脸没皮没……啊!” 脚步还没追出两步,狠话也才骂到一半,她就扑通一声又倒了下去。这一回,饶是她生命力再顽强也爬不起来了。 浑身上下钻心似的痛,聂霜紫自问被聂映梅打得最惨的时候都没这一次伤得重。视线模糊的看着那黑衣背影,她不甘心的咬唇。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离去的黑衣又重新走近,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苏垣皱着眉头看着昏迷过去的聂霜紫,深遂的黑眸有些冷冽。哪怕是昏过去了,这个女人眉目之间也尽是倔强。 他突然觉得如果她不是扭到了脚又受了伤,他今天可能摆脱不了她。 “昼风,把她带上。” 冷哼了一声,苏垣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就凭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对白虎下了命令,他转身拂袖而去。 白虎慢悠悠的踱过来,咬着聂霜紫的衣领就把她往虎背上一甩,然后驮着她跟在苏垣身后离开。 静谧的树林中,两人一虎缓缓的行进着。黑衣男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头高大壮硕的白虎,白虎背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子。 “谢谢你,大侠。” 低不可闻的声音虚弱的响起,聂霜紫全力无力的趴在白虎温暖的背上,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前方挺拔的身影。虽然知道他压根不在乎,但她思忖良久,还是向他感激的道谢了一声。 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在白虎背上,她是意外且惊喜的。意外的是他回头救了她,惊喜的是一波三折,她好歹是脱离了危险。 这个第一眼见到就让她感到惊异的男子,似乎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绝情。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不要面子的女人。” 苏垣淡淡的说道。 “这是到方才为止,你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聂霜紫笑了笑,不在意的道:“没关系啊,能得救不就好了。努力想要活下去,并没有什么错吧?” 面子算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卑躬屈膝,面子其实是最不值钱的了。 苏垣一怔:“说得也是。” “大侠,那个山谷是你的地盘吗?你是不是经常会在哪里?” 聂霜紫眼珠转了转,好奇的问道。 “我不是江湖人,更不是大侠。” 苏垣皱眉,考虑着要不要告诉这女人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呀,你也不必表明。”聂霜紫蹭了蹭白虎柔软的皮毛,咕哝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苏垣终于回头看她:“为什么?” “萍水相逢,身份和名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吧。就算你不是大侠,破例一次为我当一回也好啊。救命恩人?” 沉默持续了一会,没听到回答。聂霜紫抬起头发现“大侠”又转过身,留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了。聂霜紫撇撇嘴,这男人怎么可能是劫富济贫的侠客,这气质当杀手还差不多。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经常会去那个山谷?如果我要找你是不是可以到那里找?” 她不死心的继续问,等了半晌依旧没听到回答,这男人似乎懒得跟她说话了。她想了想,算了,虽然不愿意欠他,但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跟这男人太熟的好。 那劳什子报恩的事,还是搁着吧。 随着沉默的拉长,静谧在两人之间再度蔓延。苏垣听着耳后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沉睡了过去。 女人不论何时何地,都是麻烦。他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添了一句。 自小便有这种觉悟的他,对女人向来敬谢不敏,莫说是碰了,连靠近说话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除非他是活够了,才会给自己招惹这种麻烦上身。 因为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跟女人这种生物保持着距离。而现在,他再度觉得自己明智不已,今天这个女人不过是意外出现,却已经给他惹了足够头疼的麻烦。 明明都已经精疲力尽了,那张小嘴怎么还能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北启国的女人不是以温婉可人着称的么? 如果不是知道那张烦人的小嘴里曾经唱出过这世间难寻的歌声,他绝对不会理睬她的死活的。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苏垣耳朵突然一动,淡漠的眸子移向东边的方向,那里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显得急促而凌乱。 该是来寻她的。 苏垣回头看向趴在白虎背上沉睡的女人。那张小脸埋在雪白的毛发里,被泥巴糊得看不清楚的五官却奇异的透出一股恬静的感觉。这个女人,还是安静沉睡的样子比较适合她。 “本王希望你醒来之后,忘了山谷,也忘了本王。” 收回视线,向白虎下了命令:“昼风,放她下来吧。” 白虎睁着不解的大眼睛看着他,嘴里低低的呜了几声。 “会有人来救她的。” 淡淡的解释了一声,苏垣转身离去。 白虎晃了晃头,趴低身体轻抖了抖,让背上沉睡的人自然的滑落下来。大脑袋在聂霜紫身上嗅了嗅,看了她一眼后,白虎转过壮硕的身体摆摆尾巴跟在主人身后离开了。 …… 聂霜紫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将军府慕容大小姐的闺房里,身边站着两个为她忙活了一夜的人。 视线从床顶的紫色锦缎转移到床前站着的两个人上,聂霜紫疑惑的道:“我怎么会跑到将军府来?” “阿紫,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先喝了药再说。” 扶桑拿着药碗在床边坐上,摸了摸她的脸,担忧的神色这才减了些许。 聂霜紫接过药碗,闻着那药味皱了皱眉,这药真苦。她身上破烂的衣裳已经被换下,一身的泥屑也清洗干净,扭伤的脚踝处缠了厚厚的绷带。看了看扶桑,又看了看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站着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如星,你干嘛呢?从我醒过来你就一直低着头站那,话也不说?” “她呀,今天把你害惨了,差点还让你丢了小命。现在当然没脸见你咯。” 扶桑哼了一声,睨了如星一眼。显然先前她狠狠的训了如星一顿。 如星抬起头来看着聂霜紫,话没说眼眶却先红了:“阿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她不知道,当她和扶桑看到她一身混乱的模样简直吓得心脏都停了。 原来如星是在自责。聂霜紫浅笑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小命这不是捡回来了吗?对了,如星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说完她还上下看了如星一眼,发现她除了衣服稍显凌乱外并没有什么这才放心。 “她可好着呢。”扶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满她都这样了还有空关心别人。拍了拍额头道:“都怪我,没有早早提醒你一声,要提防如星这个惹事精。” 扶桑说着还有些后怕。她今天跟弟弟出城赛马,哪里料到会遇上跑得像个疯子似的如星。也幸好她就在城外,不然等如星跑回城里找人来,那阿紫不知道被啃成什么样了。如星胆子大本领小,又古灵精怪的爱惹事,以前在边城就没少给她惹麻烦。这下可好,才跟阿紫见过两面就把人家拉到山里,差点喂了老虎。 “扶桑对不起,阿紫对不起。” 如星眼泪汪汪的瞅着两人,满脸满眼的愧疚,连扶桑说她是惹事精她都不反驳了。这次的事情虽然不全怪她,但只要一想到都是她把阿紫带到山里害她遇到危险,她就自责的不得了。 “如星,你不用道歉的,又不干你事。再说了,虽然今天发生了点意外,但你给我的惊喜还是让我很开心的。” 聂霜紫宽慰道,那片栀苓花海她是当真喜欢的。 “好了,你们也别一个说道歉一个说没关系的了。阿紫,先喝药。” 扶桑对着聂霜紫命令道,聂霜紫吐吐舌头,乖乖喝了起来。见她喝药了,扶桑这才转头看着如星,板起脸道:“如星,虽然阿紫没怪你,但你这次的确犯错了,以后你不可再这样乱来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扶桑,你别再生气了。” 见她板脸,如星连忙又低头认错。 “我生气有用吗?好在阿紫没事,不然我看你不愧疚死才怪。”扶桑叹了口气,也不是真怪她。看她站在那儿,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倦色,想起她也是东奔西跑担心了一下午,口气便软了下来。 “好了,阿紫也醒了,你也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就先在将军府住下。” 如星摇摇头道:“我要再陪阿紫一会,等下再休息。” 说完她搬了张凳子也在床边坐下。 聂霜紫转着眼珠子听她们说话,沉默的把药喝完。听到这时才抬起头来,问了个她一直忽略的问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嘴上问着的时候她已经抬眼望向窗外,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明显是夜晚了。 扶桑回道:“亥时了。” 第二十六章:厌食王爷 lt;!--章节内容开始--gt;“这么晚了?完了完了,采衣一定急坏了,完了。” 聂霜紫惊呼一声,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采衣不知道要怎么担心了,还有那个躺在她院子里的神秘男人…… 越想越不妥,聂霜紫念叨着就要下床,她必须赶快回去才行。扶桑忙一把按住了她,骂道:“你想干嘛呢?脚不要了是不是?” “哎呀,扶桑,我得回去了。” 聂霜紫着急的看着她。 “不行,你今天得留在我家,哪儿也不许去。别说今天,就是你明天要回去也得大夫说过可以才行。” “我有急事!” “你能有啥急事?”扶桑一脸没商量的表情,气愤道:“阿紫,你就不能多顾顾自己吗?采衣那里我派人过去通知下不就好了,干嘛非得现在回去?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你刚不是说了亥时吗?”聂霜紫说道,见她瞪她,忙讨好道:“我真没事了,大不了你替我备顶轿子,把我送到相府不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很远。” “根本不是远不远的问题好不好?” 扶桑没好气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扶桑你担心我,如星你也担心我,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是偷溜出来的,如果被发现,我就惨了。我必须快点回去,不止是因为采衣会担心这一个原因。” 聂霜紫拉着扶桑的手耐心的解释道,希望自己这个关心过度的好友能体谅一下。 扶桑看向如星,如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阿紫的脚扭伤的不是很严重,只要小心一点,行动是不会有问题的,只要这几天不要太过剧烈就好。”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说可以了,我无话可说了。”扶桑无奈的摇头道,朝外吩咐了一声:“清霜,备轿。” 房外的清霜应了一声。 聂霜紫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怎么忘了如星就是个大夫啊。 “我的伤,是你处理的?” 她看向如星,好奇的问道。 如星点了点头,自然是她啦。她的医术又不输给别人,干嘛还要花钱去请。 聂霜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时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们还没告诉我,我是怎么会到将军府来的呢?” 是那个救了她的冰山“大侠”送来的吗?如果是,那人现在在哪? “我们是在回城的树林里发现你的,你那时候昏迷不醒,我们就直接把你救回了将军府。” 如星回答道,她们全都把聂霜紫的沉睡当成是受伤后的昏迷不醒了。 那就是说,那个男人把她丢在半路就不管咯?聂霜紫咬牙切齿的想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救人也不救得彻底点。 扶桑看着聂霜紫问道:“如星说,袭击你们的是头白色的老虎?不会吧?” “怎么不会?就是一头白虎。” 聂霜紫点头,说袭击有点夸张,但白色的老虎任谁也不会看错吧? 扶桑皱起眉头。凤城乃是天子脚下,一直都很太平,城外从来没有出现过伤人的猛兽。而且据她所知,整个凤城也只有一个人身边养了一头珍稀的白虎。 “扶桑,有什么不对吗?” 聂霜紫发现她神色有异,疑惑的问道。扶桑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没什么,这件事如果真跟那人有关系,那只能怪她们倒霉了。 …… 欧阳阡游戏人间,平生最大的爱好有两个。一个是遍访美人,一个是遍寻美食。但是呢,美人是为了他自己访的,美食,却是为了别人寻的。 为了那个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不断压榨他,但又是生死之交的人能多吃一口饭。他每到一个地方,除了劳心劳力的遍访美女佳人外。还必定会劳心劳力的遍寻当地美食,把大大小小的餐馆酒楼都给亲自尝了个遍。务求宁可错吃,不可漏吃。 也因此,每一间他去过的酒楼,他都决不会再踏进第二步。哪怕是跟人谈生意做买卖,也是今天约了会风楼,明天便换四季香,如此类推。 而一旦有什么关于美食的比拼赛会之类的,欧阳阡更是不管手头有什么要人命的事,二话不说提了马就走人。时间一长,道上的人都知道欧阳公子爱“食”如命。民间更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饕餮”食者。 而今日跟这位欧阳公子谈生意的钱老板,肥胖的圆脸上冷汗从踏进这间名为“清风饭馆”的饭馆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冒啊冒。 这是他这两天第四次见这位欧阳公子了,为了和他合作,钱老板不惜自个圆滚滚的身体行动不便,陪着他跑了大半个凤城的饭馆谈生意。而每一回,欧阳公子都充分表现出对食物的浓厚兴趣,反而对生意兴趣缺缺。 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看着对面沉浸在美食中的男人,钱老板艰难的开口道:“欧阳公子,不知您对南方马队合作的事宜……” “恩,不错。入口甘爽,回味无穷,这道盘丝春笋做得地道!”对面的人闭眼回味。 “不知您有何看法……” “恩,妙啊。口感脆香,劲道味足,这道黄金鹿筋配以雪水慢炖梅子去腥,既新奇又好吃!”对面的人咂嘴惊叹。 “不知接下来您有何安排……” “这道菜更是绝了!上补的鸽肉竟然有荷花清香,米香,酒香三味,且味味不相冲!这到底怎么做的啊?”对面的人猛地一拍桌子,啧啧称奇不已。 钱老板额头上的冷汗已成瀑布汗,半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出口了。 “没想到这外表看似普通不已的饭馆竟然能做出这等绝妙佳肴,真是让本公子意外不已啊!” 欧阳阡摇头晃脑,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将每道菜都仔细的尝了个遍。 太好了,好久没吃到让他满意的美食了。如果这菜肴能让那家伙提起一点胃口,他发誓,就算用绑的也要把这里的厨子绑到王府去! 心动不如行动,尝完菜后,欧阳阡招手叫唤小二道:“小二,把我刚刚尝过的三十二道菜每道菜再做一份打包,我要带走。” “啊,公子这……”小二愣了,打包这么多? “啊什么啊?还不快点吩咐下去。立刻,马上,我要带走!” 欧阳阡挥了挥扇子,严肃的重申道。 钱老板擦汗又擦汗:“欧阳公子,您这……” 钱老板心中当真憋屈,难道他这能赚黄金白银的生意当真这么没有吸引力?还不如几盘菜? “啊,钱老板。不好意思,把您给忘了。这样吧,你看要不我们再约个时间?好不好?” 欧阳阡站了起来才想起这位菜上桌后就被自己无视的南方大商,不怎么有歉意的拱了拱手,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俊朗的五官上挂着的笑,怎么看怎么欠扁,换个脾气不好的人绝对已经一拳招呼上去了。 钱老板:“……”已无语凝噎。 从清风饭馆出来,欧阳阡提着小二打包好的三十二道菜坐着马车就往墨王府赶。下了马车就往王府书房冲去,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王府里凡是认识他的都不意外他的到来,已经把这当成家常便饭。 还未走近书房,迎面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欧阳阡兴奋的走上前去,揽着他的肩膀道:“司漠,你家王爷呢?我来找他共进晚膳了。” 司漠不自在的掰开他的手,看向四五个跟在他身后进来,手里拿着食盒的小厮道:“欧阳少爷,您又找到了什么好吃的?晚膳?”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离晚膳还有两个多时辰呢。” “没关系,早点晚点对他这个三天吃一顿饭的人来说没差别。他人呢?” 欧阳阡兴奋劲不减,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爷不在府中。” “什么?不在?”欧阳阡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跳起来:“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司漠摇头:“不知道,王爷带着白虎出门的。估计至少也要天黑才会回府。” “带着白虎出门的?”欧阳阡疑惑的摸着下巴,带着那只老虎能干啥事? “算了,我就在这等着他吧。你们几个,把饭菜拿进厨房里好生煨着,千万不能让菜跑味了。” 挥了挥手,欧阳阡回头对着那几个小厮郑重的吩咐道。 两个半时辰后,当坐在书房里的欧阳阡觉得自己都快把房顶都看穿了时,那个让他枯等了两个多时辰的罪魁祸首才踏着浓重的夜色回来了。 一人一虎刚走进王府,王府的管家兼贴身侍卫的司漠就迎了上来。 “王爷,欧阳少爷在府中等候多时了。”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白虎,司漠咳了一声补充道:“欧阳少爷,是等着您一块用晚膳的。” “知道了。” 淡淡的回答了一声,苏垣径自向书房走去,没别的反应。在银白的月光映照下,他那挺拔的身影看上去有几分消瘦的味道。 司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吃不下饭的习惯,是他们这一群人的心病。 “欧阳少爷估计又该闹腾了。” 司漠摇摇头,转身去做事了。 书房里。 “你把昼风安排到别处去,咱俩好好吃个饭成吗?” 欧阳阡一脸哀怨的站在房间里离那一人一虎最远的地方,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模样荡然无存。 “昼风在也能吃饭。” 苏垣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打量起这一桌早早为他准备好的饭菜。白虎昼风瞥了一眼一看到它就立马跳得远远的欧阳阡,鼻子哼出一声类似于不屑意味的哼声,在苏垣脚边趴了下来。 问题是他不能好好吃饭啊,欧阳阡咽了几口唾沫,努力凝聚着为数不多的勇气。 “阿垣,我说,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心情?你该知道,我对昼风有多么的,额,敬畏。” 第二十七章:凤燿苏醒 lt;!--章节内容开始--gt;看了一眼昼风,欧阳阡斟酌的换了个词语,真怕这位老虎大哥听了不高兴扑上来咬他。 “今天的菜比上次有看头。”苏垣执起银筷,冷眼看着他:“你要是不想吃就走,不用浪费我时间。” “我,我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啊?” 欧阳阡低骂一声,深吸了几口气,像赴死似的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桌边,挑了个离昼风最远的位置坐。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他还悲催的人了,为了让自己无情无义的好友吃饭还得逼着自己和最害怕的东西共处一室。 看着他这副怕得半死不活的样子,苏垣难得的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废物。” 趴在地上的昼风听到这句话抬起脑袋,赞同的哼了声。 欧阳阡嘴角抽了抽:“够了,你们两个,别逼我跟你们绝交!” 苏垣夹了一块肉喂昼风,一人一虎都没把他的威胁听进耳朵里。欧阳阡只能借着消灭美食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了。 “我听说你昨天晚上去抓凤燿了?怎么样,抓到没?” 吃了没两口,欧阳阡又不安份的八卦了起来。 “让他逃了。” 苏垣淡淡的回道,随着第一口菜放进嘴巴里,他的眉头便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那家伙招惹了你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连我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欧阳阡耸耸肩,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谁让凤燿本身就是个特殊的存在呢。 苏垣抬眼看他:“如果你能够追杀一个风卷决练到第七重的人还能让他丧命的话再来说这话吧。”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放走他的呢。”欧阳阡终于感到惊讶了,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几年被你追杀的像只老鼠似的东逃西蹿,他也不是没想过发奋图强啊。竟然进步这么快。” “下次见到他,我会杀了他。” 苏垣喝了口酒,没什么表情的道,看样子那个凤燿的生死他也不是像嘴上说的那般在意。 欧阳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挑眉道:“说真的,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能下手杀他呢。毕竟他可是这世上第一个跟你有肌肤……” 冰冷如刀剑般的目光射来,他立马识趣的闭上嘴巴。好吧,他不说了,这家伙的反应还是这么大。 “苏瑝最近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既然你这么闲,就替我给他找些麻烦吧。”苏垣冷冷的吐出一句,满意的看到欧阳阡变了脸色。 “喂,你不是这么狠吧?你那四哥是什么人,龙潭虎穴你都敢让我去闯?” 欧阳阡手上的筷子一抖,吓得差点掉下来。这家伙还能再狠点吗? “我吃完了。” 放下酒杯,苏垣已经不打算废话了,站起身来准备走人。他吃不下饭菜的毛病,已经不是饭菜好吃能改变的了。 “今天的饭菜还是不合你胃口?我本来还很有信心的呢。” 欧阳阡看了看他干干净净的碗,连点油渍都没有,他都怀疑他有没有吃。浓黑的眉头狠狠纠结在一起,他已经快要操碎心了好吗? 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落进苏垣的眼中,薄唇轻抿道:“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本就不需要为这事费心的,他一直觉得没什么。但是包括欧阳阡司漠在内,上至他父皇下至王府的下人,每个人都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因为做不出合他心意的菜肴而被处死的厨师,已经可以从皇宫排到凤城城外了。 “你知道吗?维持这种习惯的你能够活这么大,我也觉得是个奇迹。” 欧阳阡在他背后丢出这么一句。 …… 将军府的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妥。 扶桑和清霜一人一边扶着聂霜紫走了出来,停在马车外面。如星将手里两个大药包递给她,嘱咐道:“右边这个是你要喝的和擦脚的药,左边这个药包是按照你吩咐的准备,和你在城外弄丢那些药一样。我还另外加了几种对外伤非常好的药物,你拿着别弄混了。” 聂霜紫接过药,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麻烦你了,如星。” 接过药她又转头对扶桑道:“扶桑,慕容伯伯和扶澈那边你帮我说声抱歉,这次太过匆忙不能问候他们。下次,我一定过来看望他们。” 慕容将军是个威严又慈祥的人,对她一直都很好。有很多时候,他都让聂霜紫体会到何为父亲的感觉。而扶澈是扶桑的弟弟,今年十二岁,也是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的人。 聂霜紫其实很想念他们,但是还没有机会来将军府拜访。今晚来去匆匆,倒是有些遗憾了。 “你知道就好。”扶桑摸了摸她的头,嗔怪道:“爹要是知道我就这么放你走了,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既然急着回去那就走吧。” 聂霜紫点点头,在她们的帮助下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向她们告别,看到她们担心的模样,忍不住鼻头微微一酸。 马车动了起来,她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车里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表情。 在这个世上,所有给她温暖的人最初都是陌生人。而真正的血亲,明明骨肉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的人,却可以面不改色的伤她,欺她,弃她。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连今日在山谷遇见的那个“大侠”,冷漠如他都可以对她施与援手。而他们,却始终做不到呢? 马车在丞相府的后门外停了下来,聂霜紫打发了车夫,自己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每当有这种突发事件的时候,她都十分庆幸自己在这府里的无人问津。不用担心偷溜被发现,也不用担心挨打。如果哪天她不小心死在了外面,恐怕她的丞相爹爹和姨娘以及姐姐妹妹们都不会发现。 回到院子里,不出意外的看到采衣焦急的身影。她站在院门口来来回回的张望,一看到她出现就立马紧张的迎了上来。 聂霜紫好一通解释安慰,才让这丫头放下了心。然后问了采衣,才知道她出去的这一天偏房里的那人,中途并没有醒过来过。 把药交给采衣交待了用法之后,聂霜紫这才松了口气回自己的房里去躺着。 这一天折腾下来也是够呛,这会儿聂霜紫躺在床上倒睡不着了,呆呆的盯着床顶发呆。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长得像妖孽似男人,她不禁有些忿忿不平,这世上怎么可以有男人长得这么漂亮啊?只可惜长了那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却生了一副让人讨厌的性格,又臭又硬。 “还会再见的吧?” 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她喃喃道。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将近凌晨,聂霜紫恶狠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活了十五年,一向好眠好梦的她竟然失眠了! 下床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踱步至窗边。吱呀一声后,院子里清寒的月光倾洒了她一身。她就站在月光下,支着下巴望着天上清清冷冷的月亮。 她的眸子盛进月光,明亮的像浩瀚星空里璀璨的繁星。这样的一双眸子,笑起来时该是沁入人心的灵动和明媚。可那多年积攒沉浸下来的平静,却将这双眸子的风华尽数掩去。 偏房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呻 吟声,微弱的低不可闻。原本想上床睡觉的聂霜紫顿了顿,挑眉看向窗外。莫非,那人醒了? 偏房里一片漆黑,聂霜紫进了屋先把桌上的蜡烛点亮。光线一亮起来,她第一眼就去看床上的男子。 “水……水……” 男子闭着眼睛模糊不清的呢喃着,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如葱玉般的手指提起水壶倒了杯水,缓步走至床边。一手扶着男人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茶杯送到了他嘴边。 一连喝了三杯水,男子干裂苍白的嘴唇红润了些。眼睫轻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了身前的女子。 就像聂霜紫预料的那般,那是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从一睁开的那一刻起,就教人懂得了什么叫媚态横生。 “你醒得还真是时候。” 聂霜紫放开他,转身将茶杯放回原处。这人什么时候不好醒,偏偏挑在大半夜的醒过来,存人扰人清梦吗? 狭长的凤眼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男子开口,声音却沙哑的连他自己都意外:“是你救了我?” 聂霜紫回过头促狭的笑看他:“你掉到我的院子里,不就是希望我救吗?” “我不认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打量了眼这屋里的陈设,简陋的让他皱起了眉头。虽然昏迷前他神志不清,可还是依稀记得自己最后是躲进一座大户人家的府邸的,这醒过来后的场景跟他原本所想的相差也太多了。 “我也不认识你啊,可我的确是救了你一命呢。”聂霜紫浅笑的耸耸肩,指了指窗外道:“至于这里是哪里,就请公子养好伤后自己探查吧。” “你又是谁?”男子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每次都能大难不死,我的命还是很大的。” “是呀,公子,连我都替你庆幸呢。” 聂霜紫走过来在床边坐下,嘴边的浅笑温柔而无害:“公子,我姓聂,小名紫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的名,凤燿。多谢聂小姐救命之恩。” “凤公子客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相信凤公子一定不是忘情背义的坏人。” 凤燿看着她笑道:“这是自然。” “凤公子刚醒过来身体尚虚便好好休息吧,天亮后我再送早膳过来。” 聂霜紫说完就打算离开,凤燿叫住了她。 “敢问聂小姐,不知在下留宿对姑娘可有不便?还有,不知姑娘是否请过大夫?” 他必须防着自己的行踪不泄露,如果被那人知道,他绝对不会再有机会逃脱第二次了。 第二十八章:太子妃人选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摇了摇头:“公子放心,你身上用的药都是我在一位好友处拿的,并未请大夫。你大可放心养伤,若是怕给我惹麻烦的话,早些养好伤早些离去便是。” 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表情,聂霜紫在心里失笑,说了一堆话,只有方才这最后一句是她的心里话。 沉默的看着聂霜紫离开,凤燿迷人的凤眼眯了起来。这个救了他的女孩,好像怪怪的。 皇宫,凤阳宫,皇后寝宫。 一下早朝,皇后便派人将苏易传了过来。 “太子,寿宴之事筹备的如何了?” 身穿凤袍的皇后坐在软榻上,看着面前的画像向坐在下首的人问道。 苏易闻言温声道:“母后放心,已经筹备妥当了,母后只管安心等待大寿之日便可。”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办事,本宫一向放心。今日唤你过来,是要告诉你,宫中四品以上官员府中的小姐画像已经送进宫来,本宫稍后便派人送到你宫里去。” 苏易恭敬的行礼:“有劳母后了。” 皇后这时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淡淡地道:“太子不打算跟母后商议一下这太子妃的人选么?” 深邃的眸光动了动,苏易敛眸道:“此事儿臣心中已有思量。” “哦?”皇后威严的凤目一挑,问道:“不知太子心中属意的是哪家的小姐?” 苏易抬首道:“母后心中是否也有人选要告知儿臣?” “看来太子不打算告诉母后中意的是哪家的小姐了?”皇后面上闪过不悦,点点头道:“好,那便看看母后属意的人选吧。” 皇后说完在桌上的众多画像中拿起一副,将之展开放在苏易面前。 苏易看了一眼画中人,眉头一皱:“静祁?母后,静祁郡主乃是父皇内定的墨王妃。” “她也可以是你内定的太子妃。”皇后点了点画像道:“母后认为,凤城之中论才貌身份,唯有静祁郡主是太子的良配。” “母后,现在朝中人多数都知晓静祁将下嫁墨王府,儿臣不打算抢夺王弟的东西。” “你父皇尚未下旨,他人也只是推测,静祁郡主怎么会是墨王的?自古弟不与兄争,更何况你是堂堂太子,你选中的妃子,他墨王怎敢和你争?” 苏易沉默,皇后顿了顿又道:“太子认为,你父皇为什么打算将静祁郡主指给墨王?” 苏易抬眸道:“朝野皆知静祁郡主自幼心属墨王弟,父皇此举也只是成人之美,合一段天作之合。” “成人之美?天作之合?说得挺不错。”皇后讽笑了一声,摇头道:“可母后看到的却是,若墨王迎娶了静祁郡主,便将如虎添翼!安王在朝中一向德高望重,人脉之广无人可及,他又一向最疼爱静祁。若得了他相助,墨王的势力将水涨船高。太子,你身为东宫之主,难道就不担忧吗?” 苏易凝视着皇后,微笑道:“母后多虑了,王弟并无争宠之心,儿臣自然也无需担忧。” “墨王回国不过五年,便征战封王,在朝在野的势力威望也不在你之下,连你父皇都对他日渐宠信。如此手腕心机,连母后都只觉得心惊胆战,你又何以如此自信的断言他并无争宠之意?母后也希望是多虑了,可你看看现如今的局势,如何能不防?” 皇后挥袖冷言道,看了看苏易,语气又缓和了些许:“母后知道,墨王和你一母同胞,你不忍苛责他。但是生在皇权家,本就亲情凉薄,你未来要继承大统,岂能处处顾念血脉之情?优柔寡断,只会误了你自己。” “母后教诲,儿臣明白。”苏易温言点头,复又抬头辩驳道:“但母后怀疑王弟,是因为您不了解他……” “难道太子你就了解他?”皇后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视线变得凌利了些许:“他自小不在你身边长大,这十年究竟成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又如何知道?母后就很好奇,历来去往他国的质子皇嗣大都死于非命,为何独独只有他,又活着回来了?” 苏易眸光一冷,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拢,说出的话却很轻:“母后一定很希望,阿垣他就死在西凌国吧?” 皇后没察觉到他的语气里蕴藏着的危险,冷声道:“母后当然不希望,被丢弃的棋子就应该乖乖待在被丢弃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资格坐上皇位!” “是啊,王弟他,是一颗被父皇和母后丢弃的棋子呢。” 苏易状似呢喃的轻声道,笑得讽刺。 皇后怔了怔,转眸看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方才那么一瞬间,她竟无端觉得有股寒意。 是错觉吗? “你知晓便好。母后知道你不爱听母后唠叨,但是母后所说的都是一心为你好。”皇后看着苏易,语重心长的道:“母后希望你明白,母后既然让你坐上了太子之位,自然就希望你能把它坐稳了。” “母后用心良苦,儿臣明白。” 握拢的拳头又缓缓松开,苏易眼中翻涌的浪潮在一闪而逝后又归于平静。静静地凝视了半晌面前的画像,伸手将之卷了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个位置本身,就是要用很多东西去换的。 宫墙春深,风起云动。 从皇后寝宫出来,苏易一言不发的直接回了自己的朝阳殿,往书房而去。 贴身的小太监富林站在书房门口,一见他回来就立马迎了上去。 “殿下,您回来啦。” 躬身刚要行礼,苏易就挥了挥手打断他:“给本宫准备茶水。” “是,殿下,林侧妃她……” 富林恭敬的应道,刚想补充一句,结果太子殿下大踏步的走进了书房,头也没回。 一走进书房,一抹艳色就映入眼帘,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殿下,妾身给殿下行礼了。” 林侧妃身穿一袭红色薄纱,浅笑嫣然的盈盈下拜。 苏易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谁准许你进来的?” 林侧妃一愣,抬起妆容精致的小脸软言道:“殿下,妾身只是想给殿下送一碗参汤。” “本宫问,谁准许你进来的?”苏易面罩寒霜,声音又冷了几度:“本宫记得有说过,除了本宫任何人都不得踏进书房。” “妾身……妾身知罪,殿下息怒。” 被他突来的怒火吓到,林侧妃惶恐的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的认错道。 她自然是知道书房是他的禁地的,可是正受宠的她不信这个邪,再加上太子脾气一向温纯,她就想着打扮好了过来献媚。 谁知,他竟会真的发这么大的火。 苏易闭了闭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气,冷冷丢下一句:“滚出去。” 便踏步走进书房里,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林侧妃吓得瘫软在地,过了半晌才手脚发软的站起来。 一向对人有礼的太子发起火来竟然也这么可怕,三两句话就叫她骇然至此。 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心里忽然想到,看来是她一直错估了太子的性格了。 坐在书桌上,苏易第一眼便看向桌上放置着的锦盒,锦盒封闭完好,不像有除他以外的人打开过。 他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卷画,一柄断剑和一封书信。 苏易看了看,将信拿了起来。信是他看过无数次的,其上娟秀中透着苍劲的字迹是他梦里无数次梦见的。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 他喃喃的念了两句,竟觉得心痛的窒息,再念不出来下面的。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呢喃声中,便有泪水从白皙的脸颊上落下,掉落进花丛里去。 “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正在练剑的少年回过头,便见到站在花丛边的姐姐拭泪的动作,忙蹬蹬蹬的跑到她面前,张大眼睛问道。 “没哭,风迷了眼睛。”慕容扶桑摇摇头,转而瞪着少年:“谁许你偷看我了,好好练剑去,不许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 少年扮了个鬼脸,又拖着剑跑回空地上,姿势刚摆开复又回过头道:“姐,阿紫姐姐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啊?我都好想她了。” “你是想念紫丫头做的白糖糕了吧?” 爽朗的笑声自另一侧传来,慕容辅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 “爹”“爹” 扶桑和扶澈高兴的唤了一声,扶澈更是直接跑过去抱住了自家爹爹的腰,狡辩道:“爹,我才不是想白糖糕呢。” “臭小子,天天念着你阿紫姐姐,除了想吃的还能是什么?” 慕容辅笑骂着拍了一下扶澈的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阿紫姐姐想,白糖糕也想,爹你不是也天天念着阿紫姐姐做的酱猪蹄么?去了边城一年就念了一年呢。” “臭小子,胡说什么!” 慕容辅老脸一红,又骂了一句,不过随即他便转过头向扶桑道:“不过丫头啊,紫丫头她什么时候再过来啊?以前不是三天两头就往咱府里跑么?这都回来有一段日子了,怎么都没见人呢?她过来的话就留她在府里吃顿饭,当然,饭菜得她来做。” “你们……” 扶桑头疼得抚额,对这一大一小颇感无奈。 所以说,她其实不该习武,当初应该死心塌地的跟着阿紫做菜才是。不然也不会造成今天家里的两个男人眼里都没有她的存在,整天唠叨着别人家的女儿。 “丫头,你听见我说得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过段时间就把阿紫拉过来好了吧?” “还要过段时间?” 父子俩异口同声的大叫道。 “阿紫脚伤还没好,急什么急?” 扶桑怒了。 听她这么说,这对父子也只得消停了下来。 唉,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白糖糕,酱猪蹄,还得再等等啊。 第二十九章:心机难测 lt;!--章节内容开始--gt;半月时间,晃眼即过。 日光斜洒下来,后院竹林后的小院子一如既往的宁静,仿若无论外面人事如何变化,都无法在这片宁静里荡起一丝涟漪。 “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你是个听话的病人。” 聂霜紫拆下纱布,看了一眼伤口,对凤燿笑道。布满伤痕的背上,伤口已经结痂,不再似半月前的鲜血淋漓。 凤燿闻言苦笑一声:“当然得听话了,我都被你关在这院子里半个月了,总是待着不动我可不习惯。” 聂霜紫掀眸睨他:“我可不相信你一直乖乖的待在房里就没出去过。” 这个男人,怕是在能活动的时候就已经出去查探过了吧。 凤燿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却不否认。 “不管怎么说,你能冒着危险救我,这份胆识还是挺令我佩服的。”凤燿看着女孩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是歹人么?” 为什么这么相信他?这句话他咽在嘴里没问出来。 聂霜紫耸肩:“我本来也没指望你是个好人呐,曾经轰动一时的采花大盗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凤燿身子一僵,目光忽然变得凌利了起来,直直盯视着她:“你认识我?” 聂霜紫面不改色的摇头,一点没把他如刀的视线放在眼里,清淡的解释道:“五年前你被举国通缉的时候,我恰巧见过你的画像而已。” 凤燿依旧没放松:“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愿意救我?” “你是什么人不是我要放弃救你的原因吧?相逢即是缘分,对我而言,你就是一条人命而已。” 聂霜紫对他翻翻白眼,况且他这么大一个人,如果死在她院子里,她会很难办好吗? “你就不怕我醒了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看着她清澈不含杂质的眸子,凤燿下意识的便想放下心里的防线。可是他不懂,以他那样的身份,如果她只是普通的深闺小姐,怎么会愿意救他?正常情况下,女子都该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聂霜紫上完药,拍了拍手才看向他道:“有什么好怕的?且不说你受了伤有没有能力采花,就是你有那个能力并且想采了,相府里多的是美人,你又何苦非要以怨报德的找我这个救命恩人发泄呢?你说对吧?” “……” 凤燿无言以对,他忽然发现这女人的想法思路似乎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最后,默了半晌,凤燿才低声道:“我已经改行很多年了。” 聂霜紫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你要知道古往今来沉迷色 欲的人都很短命。” “……” 收拾东西转身离开,聂霜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道:“哦,对了,今天尽量别弄出什么动静来。我这院子怕是要来客人了。” “客人?”凤燿疑惑的挑眉。 聂霜紫微微一笑,却并不作答。 凤燿目光一瞬不瞬的黏着她的背影,媚人的凤目闪过思量,这救了他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午膳过后,果然如聂霜紫所说,一队娘子军又浩浩荡荡的踏入了她的院子。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二夫人,而是大小姐聂映雪。 聂霜紫早早的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又备了茶水。一副恭候大驾的样子,却明显的没有要请她这位姐姐进屋里坐的意思。 聂映雪眉头微皱,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挥手让一众丫环婆子退下,自己则举步来到聂霜紫面前。 聂霜紫看着那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去的十几个人,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天天屁股后头跟十几个人,累不累? “大姐请坐。” 聂霜紫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聂映雪坐了下来,瞄了眼那杯茶水,却没有接过来。 聂霜紫耸耸肩,也不勉强她,直接把茶水放在她面前。好吧,她承认她这里的劣质茶水的确是入不得大小姐的眼的。 “姐姐今日来,是将新做好的衣裳给你送过来的,三妹看看可还喜欢?” 聂映雪指了指丫环放下的锦盒道。 “凤城第一绣坊做的衣服怎会差,有劳大姐亲自送过来了。”聂霜紫喝了口茶,眼珠一转又笑道:“恰好大姐今日来得巧,上次姨娘吩咐我绣的寿星图昨日刚刚绣完,此时倒是可以托大姐一起带过去了。” “三妹真是乖巧,这么听娘亲的话,这么快就绣完了。”聂映雪点点头,温婉一笑:“那我便顺便带走吧。” “大姐稍等。” 聂霜紫放下茶杯,起身进屋,一会儿后,拿着一个锦盒出来。 “大姐看看绣的可好?” 聂映雪打开锦盒,将绣图拿出来看了看,满意的点头:“三妹果真心灵手巧,若论这女红,凤城之中恐怕真没有人及得上你。” “大姐说笑了,若论绣工,凤城当属大姐是第一人才是。毕竟当初在绣品大赛上,夺魁的可是大姐。” 聂霜紫摇头,似嘲非嘲的道。 拿着绣图的手僵住,聂映雪缓缓抬首看她,笑的有些冷:“三妹,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讽刺二字从何说起?大姐,难道我说得不是实话?” 聂霜紫反问道。 “你说的是实话。外界人的确只知我聂映雪之名,而不知道你是何许人。” 聂映雪站了起来,在原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金丝银线织就的华服随着转动在半空铺开一道炫丽的弧度。 转完圈,聂映雪站定看她,轻问道:“三妹,你看着如今的我,像不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呢?当年大娘还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夺目璀璨,硬生生的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你看着现在的我,有没有一点,一丝,日夜都巴不得我消失的想法呢?” 聂霜紫摇摇头,清淡道:“你是你,我是我,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你不就是这样抢走了所有的东西么?就像我现在抢你的一样。” 院子里的大树落下许多枯叶,絮絮飘飘的荡在两人之间。春日里的风微凉,直透人心。 仿佛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一瞬的时间,才听到聂霜紫缓缓道:“大姐,我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拿到我手上的便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抢别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再漂亮再宝贵也不是自己的。” 聂映雪怔了怔,绝色的容颜上浮起自嘲不甘。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直嫉妒你啊,为什么你拥有的,总是比我好呢?” 沉默拉长,当桌上的茶水被聂霜紫一杯又一杯的几近要喝干时,聂映雪又轻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却一再的保持沉默呢?” 聂霜紫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以为,我们是姐妹。” “可我们不是。”聂映雪冷冷一笑,眼底闪过凄凉:“从我们各自不同的娘亲开始就已经注定,我们这辈子只会彼此相争。要么一个赢,一个输,要么一个生,一个死。” 秀眉蹙起:“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是注定的,大姐,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何苦要跟我过不去?” “只可惜,我的生活除了跟你过不去,便是跟无数人过不去。”聂映雪端起她那杯凉透的茶,缓缓转在掌心,茶水里映出的是她心计重重的艳丽眉目:“今日我来,是来警告你。此次进宫的机会是我给你的,你千万千万要谨言慎行。我已不是当年只能乖乖站在你身后的庶女,你亦不再是有爹娘疼护的千金嫡女。” “现在的我,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你毁掉。” 话落手松,杯中的茶水倾落,杯子划过桌沿后啪嗒一声摔到地面,立时四分五裂。 聂映雪再没有看她,径自拿着绣图转身离去。 聂霜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处,低头看了看杯子的碎片,啧了一声道:“又可惜了我一个杯子。” “现在不是可惜杯子的时候吧?” 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聂霜紫回头,便见到凤燿抱着双臂站在房门口,看着她的视线里噙着一抹类似于同情的东西。 “你在这个家里的待遇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差呀?”凤燿走近她,拍了拍肩膀道:“如果你需要肩膀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下。” 虽然他改行好几年了,但哄女孩子的本事还是在的。 聂霜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要你肩膀做什么?” “额,我以为你会很伤心……” 凤燿抽了抽嘴角,险些没维持住摆好的姿势。 “伤心?我伤心什么?” 聂霜紫挑眉,就聂映雪那几句话,她就应该伤心的痛哭流涕吗? 凤燿翻白眼,决定换个话题:“你需要我帮你教训一下你那姐姐吗?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破一次例。” “你想干净利落的把我的人情还了,然后尽快远走高飞是吗?” 聂霜紫又喝了口茶,不咸不淡的戳破他的意图。 “咳。”凤燿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啦。” 茶水失了温度,聂霜紫凝视着手中的杯子,淡淡道:“凤燿,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知道了你那样的身份后还冒险救你吗?” 凤燿脸色变了变,这女人难得说话这么严肃啊。 “因为我想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聂霜紫补充,清亮的眸子直直的锁着他。 凤燿心中一凛,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嘻笑模样。 这女人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了,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他还吃了半个月。 第三十章:承诺之重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三十章:承诺之重 “这是什么?” 凤燿拨了拨放到自己面前的银色铃铛,疑惑的问道。铃铛小巧精致,不过他的拇指大小,拨动间却没有发出声音。 “子母铃。”聂霜紫晃了晃铃铛解释道:“顾名思义,这铃铛分子母两铃,这是子铃。铃铛里养了一只追魂蛊,佩戴子铃的人无论在哪里,母铃的主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他。” 凤燿瞥她:“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聂霜紫耸肩,不答。 “好吧。那这东西跟你要在我身上拿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打算用来交换不成?” 见她不说,凤燿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聂霜紫看着铃铛轻道:“凤燿,你觉得承诺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凤燿眯眼,笑开了:“对别人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但是江湖人一向重视承诺,把这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其中,可也包括你?” “这个嘛,要看我心情了。”凤燿学她的样子耸肩。 他不是不重视承诺,而是从来不轻易许诺,若许了便是豁出性命的去做到。这世上,能得到他的承诺的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聂霜紫勾唇一笑,她自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转身指着院门处,她一字一句的道:“在这重重院落外,山河广阔,有另一番世间风景,我一直想去看一看。可正如你所看到的那般,我被困在这里,诸多无可奈何。” 她回头看他,那一刹那的眸光熠熠生辉,亮得好似天上星辰:“可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去到这个院子之外。到时我会游历万水千山,也会去到你所置身的那个江湖里。” “你……” 凤燿讶然的看着她,被她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这女人心中装着如此大的妄想。 是的,妄想,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是,我的确手无缚鸡之力。踏出这里,也许只要一步我就会死于非命。所以,我需要力量。”聂霜紫像看透了他的想法般自嘲的轻笑,然后认真的看着他,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凤燿,我想要你成为我力量的一部分。” “什么!”凤燿失声大吼,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眼里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浮现怒意:“你想要我听命于你?就凭你救了我?” 这个女人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凤燿岂可能心甘情愿的归顺一个人? 聂霜紫摇了摇头,补充道:“我只是想要你的一个承诺,但是我也不能肯定这个承诺是什么。它可能只会是件小事,也可能会让你陷入生命危险。我也不能肯定会什么时候用到它,也许一两年内,也也许,我一辈子也用不到它。” 凤燿审视的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我的承诺?你应该不只要了我的吧?或者,你是在收集这些可大可小的承诺?” 聂霜紫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身上有子母铃的人,你不是第一个。至于你说为什么,我已经说了,凤燿,我只是想要努力过上你那样自由的日子而已。” 凤燿脸色忽明忽暗,半晌后才哑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又会如何?” “不如何。” 聂霜紫微笑摇头,作势就要把铃铛收起来。凤燿一愣,下意识的就拉住她的手,惹来她一瞪。 讪讪的放手,凤燿不信道:“就这样?如果我不愿意,你就放弃了?”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有强迫的了你的能力吧?”聂霜紫挑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既无武功又无势力,拿什么来强迫他? “不是心甘情愿的承诺,要来也没用。”聂霜紫淡淡道,顿了顿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道:“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你若是不愿意,伤好了自行离去,我不拦你。你若是愿意,便把铃铛留下,从此天涯海角,别忘了在我这里还欠了个承诺便是。” 挠挠头,又转身走了两步,又挠头,又转身,在聂霜紫看得快头晕的时候,凤燿才纠结着一张脸道:“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没问题,正好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慢慢想吧。” 将铃铛放在桌子上,聂霜紫转身离开。 凤燿盯着那银色小铃铛,浓眉皱成一团。 凤城最好的乐器坊,仙乐坊。 “琴公子,您看看,你叫我们加工的七弦琴已经弄好了,就等着您来呢。” 富态可掬的老板将一把七弦琴放在八仙桌上,对着正低头抿茶的白衣公子道。 琴兮放下茶盏,细细的检视了一遍琴身,满意的点头:“不错,邓老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把琴费了他三年光阴,取尽珍材,终于是做成了。 “不敢不敢,琴公子花费重金,却只是让小店稍微加工一下,小店自然要拿出最好的手艺才不负公子。”邓老板受宠若惊,推脱了几句又斟酌着道:“老夫做琴大半辈子,没见过比这把七弦琴还要好的琴了。敢问琴公子,这把琴不知叫什么名字?” 琴兮薄唇微勾,露出一抹笑来轻道:“大风起兮云飞扬,风扬,是它的名字。” 西城大街上。 “小姐,你说凤公子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采衣亦步亦趋的跟在聂霜紫后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聂霜紫微笑:“他会答应的。” “小姐这么肯定?” 聂霜紫回头看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怀疑你家小姐看人的眼光?” 采衣奋力的摇摇头,她当然不敢怀疑,小姐的眼光从来就没有出错过。 “那不就得了。”聂霜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看了看天色道:“等下要下雨啊?采衣,你去买两把伞。过了这条街,前面可没有卖的了。” “额,下雨?”采衣也抬头看天,今日的天色是有点阴沉,但并不像马上就会下雨的呀,于是她又问:“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喏,它告诉我的。” 聂霜紫指了指路边在一棵小草上停留的一只白色蝴蝶道。 “小姐,你又逗奴婢!” 采衣跺了跺脚嗔道,却是依言转身去买伞了。 “我说真的呀。” 聂霜紫对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便走到旁边的屋檐下等待。 转眼看了看那只蝴蝶,聂霜紫对着它伸出手,清浅笑道:“你若是不想淋雨,可以到我这里来。” 白色蝴蝶翅膀微颤,竟真的一路向她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手掌上。 “啪嗒!” 骤雨忽至,雨滴似珠儿般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湿屋檐,凌乱了一街的人。 琴兮正抱着七弦琴走在大街上,突来的大雨将他淋了个措手不及,为免新做的琴被淋坏,他只得就近躲进旁边客栈的屋檐下。 脱离雨幕,他全身湿透来不及顾,便着急的挽起袖子擦拭琴身,奈何袖子沾水,七弦琴越擦越湿。 “公子。” 正无可奈何时,身旁响起轻唤声。琴兮偏头,一只纤纤玉手递了方丝帕到自己眼前。 他微微一怔,看向这双白皙如玉的手的主人,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穿青衣,头绑丝带,如墨的青丝上停了只白色的蝴蝶,正微微的颤动着翅膀。 好一个清秀的少年,瞧清少年样子的聂霜紫心底暗赞。 这少年气质如仙,干净的似不食人间烟火,虽被雨淋的狼狈,却不减其灼灼风华。 微微一笑,将丝帕递近了些许:“公子,用这个吧。” 她看出那把弦琴是新做的,最沾不得水。这少年该是个爱琴的人,不然便是这琴花了他许多心思才做好。 “多谢姑娘。” 琴兮一笑,笑中微透腼腆,将丝帕接了过来。 恰巧此时采衣买好了伞,踩着雨水奔了过来。聂霜紫拿过她手上未打开的伞,将之递给琴兮道:“公子,这把伞赠与你吧。” 采衣一愣,不解的看着两人。 琴兮看着她,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姑娘还是将伞收回去吧。” “公子不必客气,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已淋湿,若不回去换下衣裳,怕是要染上风寒。” 轻劝了一句,她将伞放在地上,也不多说便走出了屋檐,和采衣共打一伞。 “公子不必误会,只是雨势急促,人有不便,相遇便行举手之劳罢了。” 转身离开,她又回首微微一笑,解释了一句。怕他误会她的用心,白白浪费了一把伞。 琴兮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天地茫茫,只余大雨滂沱,雾气氤氲,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传来依稀说话声。 “小姐,这只蝴蝶怎么跑你头上来了?” “哦,它说要找个地方避避雨。” “小姐,你又逗我!” …… 待看不到人了,琴兮拿起伞,将之撑开也走进了雨幕里。 妙玉堂前,如星收拾完东西走出门口,望着外面的大雨皱起了秀眉。 “这么大的雨,本来还想去找扶桑玩的。” 正抱怨着,远处一抹白衣闪进眼帘,少年清秀的眉目一晃而过。 如星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些,那人却已经飘然远去。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大师兄啊?” 第三十一章:进宫 lt;!--章节内容开始--gt;从慕容府归来的时候,天色已深,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屋内的桌子上放着张字条,聂霜紫走过去将字条拿了起来,只有廖廖两句话。 铃铛我拿走,承诺我留下。 凤燿已经离开了。 采衣瞄了眼字条,轻道:“小姐,凤公子是个好人呢。” “嗯,是呐,是个不错的好人。” 聂霜紫点头,将字条凑近烛火,烧了。 三日后,天气晴朗,满城喧嚣,皇后的寿宴是今日最大的喜事。 天还未亮,各府夫人千金便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妥当,然后坐着金丝软轿晃晃悠悠的进了宫门。在东城门下轿,官员和女眷又各自分开。官员如常自去上朝,女眷则由宫中女官带领着去往皇后娘娘的寝宫凤阳殿。 到了凤阳殿后,女眷会先安排在侧殿等候,等到宫中妃嫔向皇后请完安后,女眷们才前往正殿觐见皇后。 等候在侧殿里,聂霜紫跟在丞相夫人身后,无聊的直想打呵欠。相府一共四位小姐,包括她在内今日全进了宫,分长幼次序而立,她站的位置倒不引人注意。 聂霜紫觉得此类聚会最是无聊,几十个女人全聚在一个大殿里闲聊,那呱噪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偏偏二夫人又不许她们坐下休息,硬拉着几人在众多贵妇里来回穿梭,聊天寒暄。 “尚书府李夫人到!” 门口传来太监扯着嗓子的大喊声,伴随着声音落下走进来又是一对风姿卓越的母女。聂霜紫看着那一幕幕像走秀似的进场,无语的哀嚎一声。 这是给皇后娘娘拜寿啊,还是另类的比美大会呢?这些人身上穿的金丝银线,头上戴的流苏步摇简直快晃花她的眼了。 在众多贵妇千金里,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聂映雪了,自然而然的她们这一府的人一路接受了众多的注目礼。 李夫人母女款款而入,在对众多人微笑点头后,也不出意外的走到了丞相夫人和聂映雪面前,一脸善意的笑。 “聂夫人,多日不见,风采更甚啊。映雪也是,越来越漂亮了。” “李夫人过奖了,令千金才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千篇一律的官腔话,聂霜紫偷偷的翻了翻白眼,懒得听了。 转目打量起李夫人身旁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不及聂映雪国色天香的美貌,但一张瓜子小脸也算精致,倒能算是个美人。只是这少女眉目之间隐有傲色,水灵的大眼在扫向站在聂映雪身后的她们等人时闪过不屑,这等神色偏生给那张精致小脸添了一抹俗气。 聂霜紫暗自摇头,看来不是每一个经过悉心调 教的大家闺秀,都能有聂映雪那般的心计和涵养。 正思忖着,就听到二夫人转首对她们几个道:“映梅,霜紫,青芙,还不过来见过李夫人。” 听到这话,聂霜紫和聂映梅、聂青芙三人往前一步,齐齐向李夫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李夫人扶起当头的聂映梅,将三人看了一遍,笑道:“相爷好福气,几位千金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呢。” 她话落,聂映梅刚想谢她赞言,李夫人身旁的少女闻言却轻哼了一声。 李夫人不悦的瞥了她一眼道:“婉清,还不见过丞相夫人和几位小姐。” “婉清见过丞相夫人,映雪姐姐。” 李婉清俯身行礼,看向一旁的聂映梅时却道:“这几位姐姐就不必了吧?婉清向你们行礼,你们怕也是受不住。” 这话落进聂映雪和聂青芙耳朵里,两人都是不悦的皱起了眉,聂霜紫则是淡淡挑眉,这人跟聂映梅有仇? 而聂映梅本身就是个跋扈的主,最受不得别人看不起她,李婉清话刚落下,她就柳眉一竖冷喝道:“你什么意思?” 李婉清抿嘴一笑,不屑的看着她道:“我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吗?映雪姐姐才名在外,我自是服气。可凤城谁人不知,你聂二小姐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罢了。你和映雪姐姐一母同胞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庶出之女?” 她瞄了一眼聂霜紫和聂青芙,不屑更甚。 “李婉清,你找打!” 聂映梅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扇她巴掌。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被聂映雪抓住了。 “大姐,你放开我!” 聂映雪睨她:“二妹,不得放肆。别人没教养,你也同别人一起吠不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乱来。” “可是她骂我!” 聂映梅气极没听出来她话里讥诮的意思,可李婉清却气白了脸,连李夫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聂映雪,你……” 李婉清刚要反唇相讥,聂映雪轻描淡写的打断了她:“李小姐,此处乃天家之地,一个不慎惹怒天威,可没有人救得了你,劝你言语之间多加斟酌。” “你以为我会怕不成?” “清儿,够了,不得再胡闹!” 李婉清的话刚落下,就被李夫人喝骂道。 二夫人这时冷冷的看着李夫人,嘲讽道:“李夫人的家教看来真是差强人意啊!映雪,咱们走,跟这些人接触不得掉了我们的身价。” 言毕摆摆手,不理会李夫人变成菜色的脸,转身离开了。 聂霜紫走了几步后回头瞄了一眼李家母女,恰好捕捉到李婉清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 回头看着聂映梅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道:“二姐,不知你和李小姐有何过节?” 聂映梅回头看是她在问,刚消的火气又升:“关你这贱丫头什么事?” 聂霜紫摸了摸碰了一鼻子的灰,她是关心她呀。算了,她还是不要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 这方事才落,那方太监尖声又起:“安王府静祁郡主到!” 聂霜紫转眸,又一位大人物来了。 虽然北启国人杰地灵,盛产才子佳人,但真正能排上名号的也未至十人。 北启国内声名最盛的,聂映雪当属一位,静祁郡主也在其中。除两人之外,便是凤凰楼的第一花魁燕倾,慕容府的慕容扶桑以及当年容貌冠绝凤城的苓妃娘娘和绣娘程瑾。 但是后两位美人已经去世多年,多年来已不在人们口中提起。 静祁郡主独自款步而来,她娘亲早逝,今日入宫又明令不得带婢女同行,是以她是郡主也不例外。 一袭明黄色宫装,肩披浅紫色纱带,腰系浅色软烟罗,一条红色缨络从腰间垂下至裙底,裙角处绣了大片蝴蝶兰,莲步轻移间,似有兰花摇曳,蝶来自飞。 青丝绾成髻,额缀流月珠,发间玲珑青鸟簪垂下细细银珠串,随风轻摇。眉如柳,肤若雪,杏眼里蓄满秋水,只一眼便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静祁郡主这一番打扮简单大方,却又华贵非常,生生让这满殿美人都因她而失了光彩。 就连聂霜紫这般一向不看重外表的人,在第一眼见到静祁郡主时,也免不了在心底暗自赞叹一声,不愧是名满凤城的才女,果真是国色天香。这容貌气质,当真和聂映雪平分秋色。 想着,聂霜紫偷眼瞧了一下聂映雪,发现她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静祁郡主,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潜在性对手的到来般。 众人才刚向静祁郡主行完礼,正准备开始寒暄,殿外又传来轻轻脚步声,像是又有人到。 众人移目至殿门,俱是奇怪这一回,负责通报的公公为何没有如常报出来人是谁。 等到脚步声近,一抹紫衣轻晃进眼里时,殿内众人又各自齐齐睁大了惊疑不定的眼睛。 这姗姗来迟的佳人,竟然是慕容扶桑! 扶桑一进殿,就转目四处寻找着聂霜紫的身影,对投射在她身上的诸多打量审视的目光全无反应。 “慕容小姐。” 静祁郡主轻唤道,见扶桑回头,浅笑道:“好久不见,听说不久前你刚回来,没想到此次寿宴你也会来。” 扶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才淡淡道:“皇后有旨,不得不来。”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静祁,转身往相府众人而来。 对于扶桑的冷淡回应,静祁郡主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慕容扶桑的性子众所周知,所以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不过,她敛眸望着扶桑走去的方向,暗自疑惑,莫非慕容扶桑什么时候和聂映雪有来往了? 除了她,殿内许多人心里都有类似的疑惑,不过很快她们就知道她们想错了。 因为慕容扶桑走过去,对聂映雪等人理都未理,直接让丞相夫人的笑僵在脸上。她自己则径自走到丞相夫人身后,一直沉默低调的青衣少女身前。 “阿紫,你让我好一顿找。” 扶桑拉过聂霜紫的手,嘴里抱怨,目光打量起她今日的打扮。 聂霜紫今日穿了一件雅青色的长裙,裙上绣了浅蓝色流云纹,外罩白色纱衣。长发用一支碧玉簪拢住些许,其余的尽皆披散在背后。虽说朴素了点,但好歹是有点官家小姐的模样了。 “我就在这里,怎么让你好找了,你难道还想我站在殿门口等你?”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浅笑道。知道她在打量她的穿着,也不拦着。 丞相夫人尴尬的收了笑,狠狠的瞪了一眼谈笑中的两人。 聂映雪却是知道慕容扶桑这人的,除了她三妹外谁也不屑搭理,所以她也懒得凑上去自讨没趣,当下拉着丞相夫人又自去拢络朝中贵妇了。 这一段插曲过后,殿里又恢复之前的状态。半个时辰后,方有皇后身边的嬷嬷前来传令,命众妇和众位千金前去觐见皇后娘娘。 第三十二章:礼物 lt;!--章节内容开始--gt;凤阳宫是历代皇后寝宫,美伦美奂不说,还是后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光是凤阳一宫,就有五座宫殿,每一座又有正侧殿之分。当今皇后娘娘住的是五座宫殿里居中的未央宫。 未央宫正殿里,皇后一身红色凤袍高坐首位,多年来久居高位的身上透出不怒自威的气质。两旁依位分坐着后宫的三千妃嫔,而位分低的,类似美人夫人等,则在一旁站着。 “众命妇携女觐见!” 传令的嬷嬷当先入殿,向皇后禀报道。 “宣。” “宣众位夫人,众位小姐觐见!” 宫人高喊,等候在门外的众人踏步而入,各自站好,落落排下去竟差不多有百人之数。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站定,掀裙敛袖,双膝跪地向皇后行大礼。铺开的云袖轻扬,像殿里乍然飞舞起各色的蝴蝶般。 皇后轻轻颔首,手臂轻抬:“众位夫人,小姐平身。本宫薄宴,有劳众位夫人小姐不嫌而来。” “臣妇不敢,谢皇后娘娘。”“臣女不敢,谢皇后娘娘。” 众人齐声谢恩,方才站起身来。 皇后从凤座上起身,缓缓行下台阶至众人面前,一边扫过众人一边笑道:“本宫真是久居宫中日久了,竟不知朝中各位大人府中的小姐们,个个都长成了如此俊俏的美人。” 移动的脚步停住,目光落在身旁紫衣少女身上,皇后和蔼的笑道:“这不是扶桑么?前些日子听闻你自边城回来了,本宫一直想着去看看你呢。一年多不见,倒是更漂亮了不少。” 扶桑对上皇后的视线,不波不澜的欠身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念。” 她自己未觉得有什么,可周围的小姐们有不少人对她投来既艳羡又嫉妒的目光。毕竟,可不是谁都能得皇后娘娘挂念的。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再看了她一眼后便举步而去,未再多说什么。 行至聂映雪身前,皇后笑的更真切了些许:“映雪,有一段日子没见了,本宫念得紧。你昨日遣人送进宫的绣图本宫十分喜欢,你果然不负心灵手巧之称。” “谢皇后娘娘夸奖,娘娘喜欢是映雪的福气。” 聂映雪温婉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身后的聂霜紫,见她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心底又浮起一股冷意。 她的视线没逃过皇后的眼睛,当下也看向聂霜紫。在看清聂霜紫的容貌时,皇后心中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身着青衣的小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 “回娘娘,她是臣女三妹,自幼体弱多病便甚少出门,皇后娘娘不识得也是正常。” 未等聂霜紫行礼回答,聂映雪便替她向皇后娘娘解释了。聂霜紫低首作乖顺的样子,却在心底腹诽,这聂映雪到底是有多不想她被人关注啊? “哦?”皇后轻轻挑眉,再扫了一眼聂霜紫,似真似假的称赞道:“相爷好福气,几位千金俱是美貌非凡呢。” 看过众人,皇后又走回凤座上道:“寿宴至酉时才开始,在此之前众位夫人与小姐可到御花园赏花小歇片刻。那边已备妥糕点茶水,众位移步即可,自有宫人伺候。” “谢皇后娘娘!” 众人再次谢恩,缓缓退出大殿。 走出严肃庄重的大殿,聂霜紫长出了一口气,快闷死她了。抬头看看天色,酉时?现在才刚到辰时呢,意思是说她们得在皇宫里待一天?她早饭都还未来得及吃就被拖进了宫里来,现在她饥肠辘辘,哪里等得到酉时开宴? 出了大殿,又往御花园而去。至此,众人才没了拘谨,各自三两个人缓缓散开,吃糕点的吃糕点,赏花的赏花。 慕容扶桑出大殿后不久就寻了来,自顾自的拉着聂霜紫离开,看都不看丞相夫人气得铁青的脸一眼。 聂青芙嫉妒又不甘,对丞相夫人出言道:“二娘,三姐和慕容扶桑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丞相夫人闻言又瞪向她,怒道:“那有什么办法?如果你爹是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你也可以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这就是为什么慕容扶桑对人不假辞色,冷言冷语,别人却不敢多加怨言的原因了。莫说聂丞相一家平日里不敢对她大声说话,静祁郡主碰了钉子不敢发怒,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无故就找慕容扶桑的不痛快。 慕容辅戎马一生,战功无数,又和当今圣上从小一起长大,两人虽为君臣,实为兄弟。慕容辅又只有慕容扶桑一个女儿,得罪她那不是跟慕容辅过不去吗?跟慕容辅过不去的下场,可不就是说几句话就能没事的了,不掉下几块肉来你休想脱身离开。 虽然丞相夫人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但聂霜紫还是选择和扶桑两人独自在御花园里散步,她实在是不想再面对那群贵妇了。 听着聂霜紫的低声抱怨,扶桑笑逐颜开,她就是不想面对那些人说一堆废话,所以才慢吞吞的来啊。 “哦,对了,阿紫,我有东西要给你。” 行至荷花池边,扶桑停下脚步拉住她道。 聂霜紫抬眸看她:“什么东西?” “你闭上眼睛。” “你又想搞什么鬼?” 瞧她故作神秘的模样,聂霜紫皱眉瞪她,嘴边却绽开一抹笑来。自从小时候有一回她送礼物给扶桑,要她闭上眼睛当做惊喜之后,两人之间送礼物的方式就都是先闭上眼睛了。 依言闭上眼睛,不多时感觉头顶发间被 插进了什么东西,有冰凉的触感拂过耳边。 “好了,阿紫真漂亮!” 扶桑拍手话落,聂霜紫睁开眼睛,借水中倒影看了一眼,才恍然原来是支步摇。步摇精细,是朵淡青色的青莲,其上又坠着两条淡绿色的珠串,直垂到她耳朵处。这支青莲步摇,倒是跟她今天的打扮甚搭。 “好端端的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抚过发间步摇,聂霜紫轻问道,但眼里的色彩却透露出她很是喜欢。 扶桑点了点她鼻子笑道:“就猜到你忘了,今日可也是你的生辰呢。” 额,聂霜紫一愣,她倒是真忘了。 “可是,你怎么送我这个?自古不是只有男子才会送心仪的女子饰物吗?” 聂霜紫翻白眼,她是不是去了边城一年,把常识都忘了。 扶桑无奈的摇摇头:“我也没办法,谁叫你平日里饰物那么少,要等到你未来夫君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去选礼物时,扶澈看见这簪子,就直嚷嚷着要送你这个。” “扶桑,你的意思是我嫁不出去吗?” “……” 看见她错愕的脸,聂霜紫噗嗤一笑,心情大好。但可惜好心情没维持住多久,就被走过来的少女一声斥喝打掉了。 “贱丫头,你怎么还跟这女人在一起,你还是不是相府的人了!” 聂映梅快步走近,人未至声先到,听这话的意思,像是专门来找她的。 聂霜紫转目看她,收了笑容道:“二姐,有事?” “跟我回去!一出了外面你就没规矩了不成?老是跟一些不懂礼数的人混在一起,怪不得你是个贱丫头!” 聂映梅语带怒火,丝毫不顾及这是在外头,似乎也没想过聂霜紫的面子问题。她会如此生气,却是受了聂青芙的挑拨,认为慕容扶桑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继而寻了过来。 “我不懂礼数,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聂映梅,你也不怕说这话被人笑话!” 扶桑冷笑一声,不屑的道。她心里气极,那一口一个贱丫头直叫的她火冒三丈。 聂映梅喝道:“慕容扶桑,你少在那自以为是!你以为别人怕你,便当我也怕你么?劝你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呵,你聂映梅也有对别人客气的时候?这真是前所未闻。”扶桑摇摇头,懒得跟她废话:“阿紫,我们走。” 聂霜紫点点头,她也不想理会聂映梅。 “你们两个站住!” 聂映梅气愤跺脚,抬手就是一掌拍向扶桑后背。扶桑反应迅速的回身和她对了一掌,聂映梅内力不及她,顿时踉跄的退了好几步。 扶桑收掌而立,冷冷看她:“聂映梅,怪不得别人要说你是草包,在我看来你连草包都不如。你当我慕容扶桑是人人都可以欺得的不成?” “欺得欺不得可不是你说了算!” 聂映梅站稳身子,也跟着冷笑了一声,竟把腰间随身的鞭子拿了出来。 见此,聂霜紫脸色也沉了下来,这聂映梅果然在哪都不可理喻,三两句话就又打算动手抽鞭子了。 见她这般动作,扶桑怒极反笑:“好,想动手是吗?我奉陪,阿紫,你退开点。” 聂霜紫苦笑的点头退开,眉头却担心的皱起。倒是不担心扶桑会输,只是怕闹出的动静大了总归不好。 聂映梅可从来不管那么多,愤恨的瞪了两人一眼后鞭子就挥了过去,扶桑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两人立马便对招在了一处。 不过聂映梅这从小用来仗势欺人的武功显然不会是扶桑出身将门的身手的对手,几招之后,强弱便见了分晓,聂映梅很快便处在了下风。她的鞭子若被人近了身,便完全没了用武之地,随着扶桑一手刀打在她肘弯处,她的鞭子就到了扶桑手上。 聂霜紫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扶桑夺了聂映梅鞭子,将她一脚踢翻在地,眼看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她才走近制止了扶桑。 “聂映梅,你纵是再对我不喜,也该顾及下自身才是。你若是再这么胡来,聂映雪护得了你一次,便再也护不得你第二次了。” 低首奉劝了一句,聂霜紫示意扶桑将鞭子还给。扶桑轻哼一声,将鞭子扔在聂映梅身旁。 聂映梅坐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接连两次受辱,她的自尊心几乎被践踏的一点不剩了。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她不禁咬牙切齿。 “慕容扶桑,这笔帐我记下来,迟早跟你算!” 第三十三章:宫女知然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三十三章:宫女知然 “扶桑,你没受伤吧?” 虽然对扶桑的身手有信心,但聂霜紫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扶桑摇头,嗤笑道:“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伤的了谁?我早就想教训她了,若不是你拦着,今日我定要叫她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又蹙起了眉道:“可是我这么一动手,你回去她会不会找你麻烦?” “你就是不动手,她也是要找我麻烦的。” 聂霜紫无所谓的耸肩,路过一张石桌,顺手将桌上的糕点端了起来吃。不过话说回来,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感叹了一句,这御花园真心大啊! “亏她还是文官之首聂丞相的女儿,怎就生成了这副模样?” 扶桑失望的摇头,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聂映梅的性格太脱轨了点。 聂霜紫咽下嘴里的糕点道:“聂映梅从小被二姨娘捧在手心里养着,涉世未深,虽然跋扈了点,但心思单纯。她以为这世上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喜欢的不喜欢的都直言不讳,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人心难测四个字。” 看了眼远处围拢在一块的女人们,聂霜紫轻叹一声。 扶桑正想说什么,前面花丛里却快步走过来一个宫女,向她二人行了礼后道:“慕容小姐,皇后娘娘请您未央宫一叙。” “皇后娘娘叫我?” 扶桑一怔,不解的问道。皇后娘娘叫她过去做什么? “是的,请慕容小姐跟奴婢走一趟。” 宫人又耐心的重复了一句。 扶桑看向聂霜紫,聂霜紫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去吧,我在前面那个亭子里等你。”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湖心亭。 “那好吧,你莫要乱走。” 皇后有命,想不去都不行,扶桑只得叮嘱了一句,随宫女走了。 看着扶桑和宫女渐渐远去的背影,聂霜紫心里有些担忧,皇后娘娘这时候见扶桑,肯定不会是找她过去聊天这么简单。 苏易跟扶桑之间的事,皇室中有不少人知道,而如今正值太子选妃之际…… 一边想着一边晃悠悠的往湖心亭而去,走在半路时聂霜紫耳朵里却传进了一个着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知然姐姐遇到麻烦了,谁来救救她?” 聂霜紫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周围,好半天才发现在一处假山上飞得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只小蜜蜂。 瞧着附近没什么人,聂霜紫凑过去抬头问:“小蜜蜂,谁把你家的窝烧了吗?你急成这样?” 小蜜蜂胡乱飞舞的翅膀一僵,愣愣的看着她:“你,你听得懂我说话?” 聂霜紫点点头。 “太好了!”小蜜蜂顿时像找到了救星般飞扑而来,兴奋的喊道:“姐姐,你救救知然姐姐吧。” “停停停!你别蛰到我了!” 聂霜紫连忙后退两步,伸手制止。她可不想一片好心,反而被蜜蜂蛰的脸上起一个包。 小蜜蜂在撞上她的脸前及时刹车,兴奋的围着她打转。 “你的知然姐姐是哪位?她怎么了?” 聂霜紫瞄着激动不已的小蜜蜂问道。 “姐姐跟我来就知道了。” 小蜜蜂说完拍着翅膀就要给聂霜紫带路,但刚飞了一会儿它又停住了。回过头来慎重的问道:“姐姐,你是好人么?”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点头道:“我是好人,只有好人才多管闲事。” “那太好了,姐姐快点跟我来!” 得到回答,小蜜蜂又欢快的在前面带路了。 真是好单纯的一只虫子啊,聂霜紫拍拍抽僵了的脸感叹道。 小蜜蜂领着聂霜紫几乎走了大半个御花园才在一处假山前停下来。 小蜜蜂道:“姐姐,知然姐姐就在那里。” 聂霜紫点点头,其实不用它说她都知道了,一靠近这里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女孩子低声哭泣的声音,想来是它那知然姐姐躲这里哭来着呢。 绕到假山后面,果然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孩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低泣着。 聂霜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道:“这位宫女姐姐,你怎么了?” “啊!” 哭得正专心突然被人拍肩,宫女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哭都忘了,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你,你是谁?” 话问出口后,她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聂霜紫,眨巴眨巴眼道:“你是这次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官家小姐?” 聂霜紫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奴婢见过小姐,让小姐见笑,奴婢失礼了。” 宫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惶恐的向聂霜紫跪下磕了个头。 聂霜紫将她扶起来,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必多礼,也不必害怕,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姐姐为何独自在此哭泣,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宫女微微一愣,偷眼瞧着她。这位小姐似乎跟其他的官家小姐不一样呢?竟然不嫌弃她是下贱的奴婢。 “宫女姐姐?” “啊?额,我,我是因为……” 宫女为难的吞吐道,目光下意识的瞟向地面。聂霜紫随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才看到地上原来还放着东西。 一个贵重的青花瓷盘以及,一只沾满了泥巴的烤乳鸽。 “我不小心将今晚寿宴上的菜打翻到泥水里了,这道菜是今晚十二道主菜之一,准备了好几个时辰。这时候出岔子,总管大人定不会轻饶我的,所以我才……” 宫女轻声解释道,说着眼眶就又红了起来。 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在宫里,若是不慎一点小错就可以要了人命,不怪这位宫女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 蹲下去将烤乳鸽看了半晌,聂霜紫沉默不语,就在宫女以为她在帮自己想办法的时候,聂霜紫盯着乳鸽吐了一句:“这只鸽子真肥!” “……” 宫女额头划下黑线,她错了,她不该指望老天突然大发慈悲掉个救星给她。 聂霜紫抬头问:“御膳房没有备用的么?这可不太好办呐。” 宫女摇摇头,吸吸鼻子道:“这些鸽子是特地从凤凰楼采办的,非常珍贵,不但数量稀少又价值千金,所以才会用作主菜之一。因此,却是再没有多的了。” “这样啊?” 聂霜紫喃喃了一句,偏头瞄了一眼肩膀上猛扯她头发的某只小蜜蜂。 这么激动干嘛?她又没说不帮了。 站起身来再度拍了拍宫女的肩膀道:“宫女姐姐,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好人都会有好报的,今天遇到我就是你的福报来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小蜜蜂跟她说了,这个叫知然的宫女之前曾经从蜘蛛网上救过小蜜蜂,所以小蜜蜂这段时间总跟着她,就是想着要报恩。对一只小虫子都能生出恻隐之心,她该是个善良的女孩。 宫女愣愣的看着她:“小姐,你在说什么?” 这位小姐的意思是要帮她吗?可是这要怎么帮? “不要叫我小姐了,你又不是我丫环,我叫阿紫,姐姐怎么称呼?” “奴婢姓杨名叫知然。” 杨知然答道。 聂霜紫点点头:“知然姐姐,我有办法帮你补救这只乳鸽,只是你要听我的才行。” 杨知然睁大眼睛:“补救?阿紫小姐,这只鸽子已经弄脏了,怎么还能补救?” 掉进泥水里,这可不是用清水洗洗就能解决的。 “这点程度只是小问题。”聂霜紫不放在眼里的摇摇头,问道:“知然姐姐,离这里最近的厨房在哪里?” “最近的厨房……”知然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是惊鸿殿!啊,不行不行,不能去那里!” 猛然想起惊鸿殿是什么地方,知然又奋力的摇头。 “为什么不能去那里?”聂霜紫好奇的问。 “惊鸿殿是已逝的苓妃娘娘的寝宫,陛下下旨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 那里相当于皇宫里的禁地,万万去不得的。 禁地?也就是说那里没人?聂霜紫满意的点头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阿紫小姐,不行啊!” “没什么行不行的,若再不去就没时间了。你去前面的荷塘里帮我摘两片荷叶来,我去惊鸿殿等你。” 聂霜紫大手一拍就下了决定,拿起地上的青花瓷盘转身就走,一点没给知然啰嗦的机会。她要用的方法时间有点久,若是不赶快就赶不上开宴了。 知然无措的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后,才慢吞吞的去荷塘里摘荷叶。 聂霜紫走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来道:“糟了,我不认识路啊!” “姐姐跟我来。” 小蜜蜂这时候扑扇着翅膀跳了出来,又自动自发的做起了引路的。 聂霜紫呵呵一笑,真心觉得自己这天生的能力不错。 跟着小蜜蜂左拐右绕了半晌,一座掩在重重花树之后的宫院出现在了眼前。 聂霜紫讶然的看着眼前美伦美奂的宫殿,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是不小心踏进了仙境里还是在做梦。 皇宫之内,竟有这么一处美不胜收的地方。 不见宫墙楼阁金碧辉煌,但见碧瓦琉璃处处流光。一踏进这里便闻流水潺潺,花香四溢,闻着这有些熟悉的花香,聂霜紫睁大了美眸,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循香而去。 再往前行一段距离后,白色花朵如梦似幻的映入眼帘,漫延到视线的尽头。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画面,聂霜紫觉得自己迈不开脚步了。 这里,这里竟也种了一大片的栀苓花。 第三十四章:又见白虎又见他 lt;!--章节内容开始--gt;“姐姐,厨房在另一边!” 小蜜蜂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霜紫才回过神来。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聂霜紫恋恋不舍的再看了一眼惊鸿殿的花园,才转身跟着小蜜蜂往另外的方向走去。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后可就没那么容易看到了啊。 聂霜紫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后,栀苓花丛对面小拱桥后,紧闭着的殿门缓缓打开,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浑身雪白的白虎慢悠悠的从门后踱步出来,硕大的脑袋晃了晃,琥珀色的大眼四处看了看后就在门口处趴了下来睡觉。 “皇宫就是皇宫,皇室就是皇室,连一个偏殿里的小厨房都比我住的地方大。” 聂霜紫摇头晃脑的一边感叹一边在厨房里逛了起来,左摸一下瓷碗,右尝一下调料,不时的还啧啧啧的赞叹几声。 原本以为既然是去世多年的宫妃寝宫,又是禁地,她所需要的材料应该很难找齐才对。谁知道这里不但一尘不染,配料齐全,甚至还有很多新鲜上好的食材。有这些东西在,莫说是加工一下那只弄脏了的鸽子,就是让她再做几十道佳肴出来那也不在话下啊。 看来当今皇上对那位苓妃娘娘很是重视呢,聂霜紫暗想道。一路过来所看见的,没有一处不彰示着主人对这里的用心。 将所需要的材料都放到一块儿,这时知然也拿着荷叶蹑手蹑脚的过来了。聂霜紫抬头看见她举着的比她的头还要大上好几倍的荷叶,不禁噗嗤一笑。 “这荷叶你是去哪儿摘的啊?” “啊?不合适吗?”知然错愕的呆站着,解释道:“我以为越大越好,所以才……” 这可是她爬到树上,险些掉荷塘里摘的呢。 聂霜紫失笑摇头,将荷叶接过来,撸起袖子道:“赶紧抓紧时间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饮食界的妙手回春。” “啊?”知然不解。 聂霜紫却没搭理她,自顾自的在厨房里忙了起来。知然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瞧她,既疑惑又期待。 聂霜紫先将弄脏的鸽子放进芝麻油里过了一下,然后用小刷子沾了好几种调料刷上去,每一种调料的量都一致的不可思议。 聂霜紫的神情很认真,忙活着时又偏头对知然道:“帮我看着火。” 知然点点头,才发现一旁早烧起了火,灶台上放着蒸笼。 刷完调料,用荷叶将鸽子严实的包了起来,这时蒸笼下的水也烧开了,聂霜紫将鸽子放进了蒸笼里。 “把那里的酒帮我拿过来。” 聂霜紫指了指左手边的酒坛,又往蒸笼里洒了几种调料,又在鸽子周围倒上野蜂蜜。 知然将酒拿过来给她,聂霜紫盖上笼盖,将酒倒到蒸笼下的沸水里。 “从现在开始中火煨一个时辰,一分都不能少。” 做完琐碎的步骤,聂霜紫指了指灶台下的火对知然叮嘱道。 “阿紫小姐,这就可以了吗?” 知然还是一副呆萌样,为什么她感觉好简单的说。 看出她的想法,聂霜紫翻了翻白眼,只是看起来简单好吗? “我先睡会,一个时辰再叫我,你只要注意着火就好了。” 揉了揉眼睛,聂霜紫困乏的道。今天起的太早,她都睡不够,正好现在有机会可以眯一会。 知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完就往旁边的桌子上一趴睡过去了,心中万分怀疑这位突然出现的阿紫小姐真的是官家小姐么? 一个时辰后,阵阵浓香四溢厨房。 “阿紫小姐,阿紫小姐你快醒醒!” 知然兴奋的推着深度睡眠的聂霜紫,一双大眼闪闪发亮。聂霜紫嘤咛着醒了过来,睁开一条眼缝看她:“时间到了?” “到了到了,小姐,好香啊!” 知然说着又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香味,感觉肚子里馋虫大动。在御膳房做事做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菜肴呢。 聂霜紫打着呵欠站起来,看了一眼灶台,此时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正散发出一阵阵醉人的香气,不难想象里头是怎样的一副美味。 “很好,完功了。” 满意的勾唇而笑,聂霜紫打开笼盖将荷叶包着的乳鸽取出来。然后知然就惊讶的看见,那原本鸽子身上沾满了的泥水已经蒸干成泥巴,随着荷叶的剥开一块一块的掉落下来,转眼鸽身就干净如初,甚至看起来比一个多时辰前还要更美味。 好半天知然才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吞了吞四溢的口水道:“阿,阿紫小姐,你是怎么办到的?” 聂霜紫乐呵呵的睨她:“怎么样?厉害吧?这不算什么,想当年我可是饮食界的泰山北斗。” 她的语气里有难掩的兴奋,仿佛做菜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和有意义的事。 趴在殿门口前睡觉的白虎鼻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抬头嗅了嗅空气里传播而来的香味,白虎爬起来循着香味而去。 “阿紫小姐,谢谢你,知然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兴奋过后,知然突然朝聂霜紫重重跪下,感激的道。 “我不是说今天遇到我就是你的福报吗?谢什么。” 聂霜紫连忙拉她起来,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秀丽的容貌,语重心长的道:“知然姐姐,我这人很相信缘分,今天能偶然相遇是你我命中该有此役。宫里是非如潮,你以后可要小心些,若再犯了什么错,可未必能有好运气得人相助。再者,真的惹上麻烦了,哭是没有用的,要想在宫里活下去,你必须要比别人聪明。” 知然抹去眼泪,点头道:“谢小姐教诲,奴婢记住了。小姐,奴婢必须走了,总管等会就要到御膳房巡视了。” “嗯,你快些回去吧。” 将做好的醉花鸽递过去,聂霜紫浅笑道。 “小姐切记不要在此处多留,奴婢告退。” 向聂霜紫行了一礼,知然端着盘子离开。小蜜蜂扑扇着翅膀也向聂霜紫道了声谢,摇摇晃晃的跟上了知然。 一人一蜂很快消失在重重绿荫后,聂霜紫轻声一叹。此次一别,今生大约不会再见,希望老天爷保佑这个天真善良的宫女吧,不会让她在人命如沙的宫墙里埋没。 眼看事了,聂霜紫拍拍手准备走人,再不回去扶桑该回来了。洒然一笑,却在转身时对上了一对琥珀色的瞳眸,聂霜紫嘴边那朵刚绽开一半的笑花顿时僵在了脸上。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头老虎会出现在这里?? 昼风刚从另一边的花丛里跳出来,就跟聂霜紫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大眼锁着一瞬间石化的女人几秒,昼风不感兴趣的将目光移了开。鼻子再度动了动,却是瞄向了知然离开的方向。 脑子里正转着随时转身拔腿就跑想法的聂霜紫,在看见它那饥饿的眼神时,嘴角抽了抽,所以说,是她做的醉花鸽太香,以至于把这位老虎大哥引来了吗? 眼看昼风迈开爪子就要朝知然的路线追踪而去,聂霜紫连忙挡在它面前。开玩笑,要是让它追上去了把乳鸽抢来吃掉,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昼风低哼一声,不悦的瞪着她,大眼里充分表示了它的欲求不满。 聂霜紫讪讪一笑:“呵呵,白虎兄弟,好久不见哈,没想到咱们又相遇了,真是有缘。呵呵,你是不是饿了?你很想吃那道菜?其实那道菜是我做的,呵呵。” 白虎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聂霜紫的冷汗越冒越多,最后索性一咬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厨房:“要不,我再给你做一道?” 苏垣踏入惊鸿殿里,幽深的眸子一扫,没见到昼风的身影,不禁微讶的挑眉。昼风从来不乱跑,这是去了哪里? 约莫一盏茶后,当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将惊鸿殿寻了个遍,却在偏院的厨房前看见丝毫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啃着鸡肉的一人一虎时,一向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墨王爷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喏,给你!多吃点,吃饱了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扯下鸡腿,把整个鸡都扔给昼风,聂霜紫笑眯眯的道。这只白虎的胃口还真不小,她烤了好几只鸡好几个猪蹄都被它吃完了。好想快点摆脱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啊,聂霜紫在心里哀嚎一声。 黑金线绣制的靴子伴随着晃动的墨色衣袍闪进眼帘,咬鸡腿的动作顿时被定住,聂霜紫缓缓抬起头,一张魅惑如仙宛若天人的俊颜出现在视线里。 聂霜紫眨眼睛,再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嗨,大侠,好久不见,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垣淡淡的看她,在看到她满手满嘴的油腻时,眉头微皱。 “额,这是一个意外。” 扯了扯嘴角,聂霜紫笑得尴尬。这位大哥怎么还是一样冷啊,快冻死她了。 苏垣看了一眼昼风,看它还沉浸在美味里,压根不抬头看他一眼,苏垣第一次心里有了种想踹它一脚的冲动。 “离开这里,被人发现,你会死。” 这副画面实在太有碍观瞻,丢下一句忠告后,苏垣就想离开。 “哎,等一下!”聂霜紫丢下鸡腿,连忙拦在他面前,将他上下看了一眼,挑眉问道:“大侠,你是宫里人?你是皇子?” “这让你很惊讶?” 聂霜紫摇头:“没有啦,早就猜到你非富即贵了。” 淡淡睨她:“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哀怨的撇嘴,要不要这么直接下逐客令啊?但见他似乎再也没有多说下去的意思,聂霜紫赶在他下一句赶人的话出口前点头道:“好嘛,我现在就走。” 转身往外面走了几步,她的脚步又顿住,万分艰难的回过头讪笑道:“那个,大侠,御花园怎么走来着?” 第三十五章:苏易扶桑 lt;!--章节内容开始--gt;“大侠,你的名字?” “苏垣。” “哦,那大侠你封王了吗?” “墨王。” “哦,那王爷你养的那只白虎有名字吗?它叫什么?” “昼风。” “哦,那王爷你为什么会去惊鸿殿呢?不是说那是禁地吗?” “那是本王母妃的寝宫。” “哦,苓妃娘娘是你母妃啊。” “……” “王爷,那你不打算问我的名字吗?你不好奇?” “不好奇。” “哦,王爷,那……” “到了。” 喋喋不休的小嘴停住,聂霜紫转头一看,看见了不远处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原来已经到御花园了啊,奇怪,她怎么觉得回来用的时间快了许多呢,难道是小蜜蜂带着她绕了远路吗? 偏头看着又打算走人的男人:“王爷,你不过去么?” “女人太多了。”苏垣淡淡的道。 “额……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都是美人呢,聂霜紫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苏垣偏头盯视着她,难得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本王,讨厌女人。” 聂霜紫呆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话歧义太大了,讨厌女人,难道王爷大侠您喜欢男的不成? 湖心亭旁的桃花树下,站了一个添上落寞的身影。紫色的裙裾在风中舞动着,勾勒出其纤细的身形。 聂霜紫静静地走过来,抿了抿唇轻唤道:“扶桑?” 扶桑回过头来,脸上有未来得及收起的黯然,勾起一抹笑来:“阿紫,你不是说会在这里等我的么?” “发生了一点事,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有要你担心的。”聂霜紫解释,走过去摸摸她的脸道:“扶桑,你眼睛红了。娘娘找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扶桑轻眨眼眸,摇头道:“也没什么。她问我,想不想做太子妃。” 聂霜紫睁大眼睛:“她想让你当太子妃?” “不,她是来让我放弃的。”美眸里映出纷落的花瓣,扶桑苦笑:“其实早就放弃了不是?” “扶桑。” 聂霜紫担忧的拉住她的手,柔嫩的掌心一片冰凉。 “阿紫,今年的桃花也开得很好。宫里的桃花每年都开的挺好的,因为付了无数个宫人的心力来养护。我看过这棵桃树很多年了,每回来都会经过它,当它还是很小的一棵的时候。它每次开花我都能看见,可是以后,以后的以后,站在这棵桃树下说桃花开得好的人,不会是我了。” 扶桑喃喃的道,轻叹一声摸了摸眼前桃树粗糙的树枝,抚触到的地方落下几朵桃花:“桃花年年春时放,人却年年自离分。” “桃花年年春时放,人却年年自离分?扶桑,你说的,可是我们?” 苏易苦涩一笑,深邃的视线牢牢的锁着她单薄的身影。 聂霜紫和扶桑齐齐一怔,蓦然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苏易。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聂霜紫俯身行礼,扶桑却沉默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苏易移开凝视扶桑的目光,扫了一眼聂霜紫,浅笑道:“免礼,你是阿紫吧?许久不见,你有很多年没进宫了。虽然没见面,但是本宫却一直都有听说你。” “太子见笑了。” 聂霜紫也回以浅笑,她当然知道他的听说都是扶桑告诉他的。 看了看两人,又接收到苏易暗含意味的眼神,聂霜紫摸了摸鼻子笑道:“想来太子和扶桑有话要说,臣女就先行退下了。” 说完正想行礼退下,手却被扶桑抓住。扶桑抓着她的手,眼睛却仍看着苏易,轻声道:“阿紫,不用走。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你不能听的。” “额,扶桑……” 聂霜紫扯了几下手没扯出来,扶桑用的力度让她很是怀疑她不是想拉住她,而是想捏断她的手…… 无奈的叹了口气,向苏易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也不想当灯泡的。 相握的手紧了又紧,扶桑冷淡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苏易抿了抿唇,无话可说么?他和她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眸光里瞬息变换过万千神色,最终却还是只化为幽然轻叹。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日玩得开心些,不要又总是一个人独处。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在身后的双拳颓然松开。 听闻母后派人将她找了过去,他丢下正在商议的大臣,心急火燎的找了过来。是因为担心她,担心她被母后威胁,担心她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心里装了千万句安慰的话,结果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他其实也猜得到母后找她会说些什么事,正因为如此,才更在乎她会有的反应。现在看来,他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便看不到她此刻冷淡疏离的样子了。 扶桑,你当真就舍得,当真就放得下吗? 苏易消失在青石铺就的小径尽头,扶桑低泣一声蹲了下来,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却汹涌的自脸颊上滚落。 “扶桑……” “我没有哭,只是风大了些,沙子迷了眼,过一下下就好了!” 扶桑将头埋进膝盖里,带着哭音的破碎声音固执的传了出来。 “好好好,是沙子迷了眼,等眼泪把沙子冲出来了就好了。” 聂霜紫蹲在她身边,轻轻拥过她的肩,温柔的哄道。 夜晚如期而至,当天边的斜阳渐渐失去余辉时,宫中用来举办大型宴会的天参宫奏响了礼乐,精美的宫灯从殿门口一直绵延数里,宛若万千星辰。无数烟花在宫殿上方绽放,照亮了无边偌大的皇宫,也照亮了宫中各处或明媚或忧伤的面孔。 皇后寿宴,凤城里凡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全被邀请在场。文武百官,才子佳人,一眼望去,喧嚣非常。 聂霜紫和扶桑踏进天参宫的时候,人已经到齐的差不多了,殿里处处都是人。因为皇室中人还未到,所以众人聊的热络,不见拘谨。 聂霜紫担心扶桑情绪有异,所以将她送到了慕容将军身旁的席位上坐下才转身往相府众人所在地席位而去。 文武百官相对而坐,慕容府的席位和相府的席位中间相隔大半个殿堂,聂霜紫远远的就感觉到了聂映梅杀人似的目光,心里哀叹一声,她的日子啥时候能好过啊? “战公子竟然也来了,他不是很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吗?” “是啊,真难得,梅兰竹菊四位公子今天竟然到了三位了。” 路过一处席位时传来的私语声,聂霜紫脚步顿了顿,抬起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不多时,便在大殿南边一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看见了那个孤寂如梅,虽身在人满为患的宴席,身影却孤单的好似只有他一个人的男子。 一尘未染的月白长袍,衣袍下摆绣了大片的红梅,仿若冬日里最艳的那抹颜色。男子有着刀削斧刻般的硬朗五官,微拢的眉目里却好似攒了数不清的轻愁。 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偶有一些人上前搭话,也只是一一浅笑应答,客气疏远。在他所坐的方寸地方好像自然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阴暗,连宫灯投射的阴影都不自觉的向他聚拢。 凤城四公子之一,梅公子战云枫,凤城首富战家的家主。富可倾倒城池,性比寒梅傲上三分,梅公子便由此而来。 聂霜紫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战大哥。” 熟悉的轻唤传进耳里,战云枫微愣,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女孩,随即露出一抹难得真心的笑来。 “君姑娘……” “嘘……”聂霜紫指放于唇轻嘘道,浅笑道:“战大哥,我在这里可不是君姑娘了。” 望了一眼周围,战云枫了然的浅笑点头:“那不知在这里姑娘如何称呼?” “战大哥唤我阿紫即可。”聂霜紫神秘的眨眨眼睛,又问:“战大哥怎么会进宫来?” “生意做大了,难免招人惦记,我一介草民,皇室的邀请又岂敢不来。” 战云枫放下酒杯,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笑容里有寒意也有落寞。 外界皆传他战云枫如何孤傲,如何自命非凡,但那都是以前的了。现在的他,无非是个废人罢了。 “战大哥心怀宽广,一直令阿紫佩服。身在林里,自然要受些树木的束缚,可心若无畏,还惧何种?” 聂霜紫放低声音宽慰道。 心若无畏,还惧何种?这样的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了。战云枫抬眸看她,沉默不语。 聂霜紫微笑,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她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免得他看见她的时候惊讶。 “战大哥,酒多伤身,何况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酒最是苦涩,少喝为好。阿紫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君……阿紫姑娘慢走。” 战云枫仍是礼貌浅笑,寂然多年的眸子里情绪藏得深沉,让人窥而不得。 聂霜紫转身离开,轻声一叹。 战大哥这样的人,心里该是藏了如山高如海深的悲伤,有万万千千的心事,却也有万万千千的说不出口。 她与他寥寥几次会面,交浅言深,能看出他这个人的深沉内敛其实并非本意,以他的性子,该是张扬肆意的。 深冬飞雪里盛放的红梅,除了孤傲,更是张扬的。 只是世事奈何,原本应该鲜衣怒马的少年却被折断了翅膀,从此深锁侯门大院里,徒添悔恨。 战云枫静静的看着聂霜紫走远,直到她的背影在远处的席位上坐下,他才又拿起酒杯,斟满她口中所谓的苦酒。 唇似笑非笑的勾起,这满大殿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有哪一个真心将他放在眼里? 世人,无非欺他病体腿残罢了。 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猛然攥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第三十六章:寿宴献艺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款步至相府众人身后的席位边,还未坐下,二夫人就阴阳怪气的瞥了过来,嘲讽道:“你倒是舍得回来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二娘说笑了,紫儿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哼,你这死丫……” “住口!” 二夫人本欲骂人的话刚出口,坐在她身边的聂丞相便轻喝道,不悦的看着二夫人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注意你的身份!” 二夫人脸色白了白,低首道:“妾身知错了,老爷莫怪。” 聂丞相又转过头扫了一眼聂霜紫,却没有多说什么便回过头去了。 聂霜紫无所谓的轻耸肩,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她可没心思跟她爹玩什么权谋心机的游戏。 “皇上,皇后娘娘及众位王爷公主到!” 大殿外传来太监总管扯破嗓子的喊声,喊声落下,钟鼓声歇,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大殿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当今皇上苏子询身穿明黄色龙袍当先走进大殿,皇后跟在他身旁,二人身后跟着的二十来位则是当朝的皇子公主们。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参见各位王爷,各位公主!” 众人齐齐起身下跪行礼,喊声穿透大殿,直上云霄。 聂霜紫跪伏在地,偷眼瞧着这家庭成员阵容庞大的一家子,暗暗的咂了咂舌,这皇帝的生育能力果然强大。 视线再一转,她便看见了太子身边的苏垣。仍是白天见他时的一身黑色蟒袍,头上戴了正式的九曲白玉王冠,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漠,却好看的不得了。 苏子询走到龙位上,袖袍一挥,朗笑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谢恩过后,众人起身坐下。 聂霜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的样子隽秀,很有儒雅的味道,苏垣眉目中有几分像他,可众多皇子间,最像他的却是太子苏易。 “今日皇后寿辰,君臣同宴,众卿不必拘礼,尽兴方可。” 苏子询看着众人温声笑道,向身旁的太监总管道:“开宴吧。” “开宴!” 百来位宫女款步而入,手上各捧着珍馐佳肴美酒,一一入席而来。钟乐声再起,早已准备好的舞姬自两旁侧门而入,长袖翻飞,随乐而舞。 众人谈笑间赏起舞蹈,聂霜紫却只瞄了一眼就沉浸到面前的美食上了。话说这些菜肴都做的跟道艺术品似的,虽然精致,但是少的可怜,压根吃不饱啊。 她想起她看到的那道肥鸽子,据说也是主菜之一,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会上。 “你们都下去吧。” 高位上传来皇后的声音,跳的正欢和看的正尽兴的人俱是一愣。却只见皇后挥了挥手,舞姬们只好尽数又退了下去。 皇上偏头问道:“怎么了?皇后不喜欢这支舞?” 皇后摇了摇头道:“每年都是这些歌舞,虽然好看,却不新鲜了。皇上,今年的寿宴不如换个方式?” “哦。”皇上挑眉,笑问道:“皇后有何想法?你是寿星,自然你说了算。” 皇后笑了笑,看向下首的众人:“难得今日各位大臣都携女进宫,为臣妾贺寿。北启以礼乐闻名,想必各位小姐也都是多才多艺,不如就让众位小姐当殿比艺?” 皇上点头笑道:“皇后有此雅兴,只是不知比什么?” “琴棋书画,舞技或者其它都可。既是比试,自然要公平,当然是拿各自最精通的来比。皇上前些日子赐给臣妾的夜明珠,不如就当做此次奖励。皇上前些日子不是操心太子的婚事么?今日正是个好机会。就算不为太子,宫里尚未娶妻的王爷也有不少呢。” “难得皇后有心又肯割爱。”皇上颔首,转头看向众人:“众卿以为如何?可愿一圆皇后之请?” “臣认为皇后娘娘的提议极为不错。” 皇上的话方落,聂丞相第一个拱手附和。在他之后,百官也纷纷表示同意。 这时慕容辅端着酒杯嘟囔道:“唱歌就唱歌,跳舞就跳舞,搞那么多花花肠子做什么?” 他的声音并未压抑,大部分人都听到了,当下便有人对其投去不满的目光。 皇上却哈哈一笑道:“慕容辅你是个粗人,如何懂得欣赏?朕不听取你的意见。你还是喝你的酒吧。” 慕容辅瞪了瞪眼,敢说他是粗人?正欲再言,慕容扶桑却拉住了他:“爹,你就别瞎掺和了。” “臭丫头!你懂什么!” 慕容辅吹胡子瞪眼的更厉害,却真的不再跟皇上抬杠了。 “那便如此决定了,众位千金可自行献艺,胜出者朕和皇后便赏赐夜明珠作为奖励。”皇上朗声宣布,扫了一眼大殿又笑道:“今日兴之所至,众位千金不要心生惶意,只管一试便可。” 聂霜紫听了之后暗自撇嘴,这寿宴果然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这两夫妻一唱一和的,不就是想探探在场的官家小姐的底吗? “姑母生辰,我们自当倾力博姑母一笑。”静祁从席位上站起身,向皇上皇后盈盈一拜笑道:“静祁愿为姑母当先献上一舞。” “好,静祁的舞艺自小便好,朕也许久未见了。” 皇上赞许的点头,有个人开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甘落人后了。 静祁行礼退下去换舞衣,众人皆翘首以待。 当原本幽扬的乐声忽然起伏起来时,二十位舞姬身穿七彩舞衣翩翩而入。静祁郡主穿着凤凰舞衣立于众人间,足尖轻踮,云袖长舞而动。 百鸟朝凰舞,北启国最出名的舞蹈之一,以华丽贵气为特色,非常考验舞者的腕力和腰力。 皇上皇后和百官看着静祁郡主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娴熟的动作不禁暗暗点头,欣赏之余更投去赞赏的目光,如此舞技,当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去练习的。 苏易静静的凝视舞中的静祁,眸光深沉。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笑道:“阿垣,你觉得静祁跳得如何?” “不如何。” 瞄了一眼跳舞的女子,苏垣想都未想便淡漠道,随即便把目光移了开去。移开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偏角落处只顾着低头吃东西的女孩身上,众人都在看舞,唯有她从坐下来后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食物上,旁人连看似乎都未曾多看一眼。 想起她拿着鸡腿坐在惊鸿殿厨房前的样子,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佳肴,忍不住疑惑,难道食物的魅力有这么大?竟可以让一个女子连形象也不顾? 忽然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不对,他从遇见她开始,就从未见过这女人有过所谓的形象。 “要我说,跳的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呢,我看过跳得更好的,苏垣,你说对……”欧阳阡客观的评论一句,转过头刚想问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拿着筷子夹起一口菜吃的苏垣,愣了一下后立马大惊小怪的叫道:“苏垣,你竟然在吃东西?” 苏垣蹙起眉头吞下嘴里的菜,撇他一眼:“闭嘴。” 他无非就是吃了口菜,为什么这男人要搞的好像他吃下的是炸药? 欧阳阡这一怪叫,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在他们身边的苏易却是听得见的,于是他也很是讶异的看着苏垣。 “阿垣,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苏垣难得吃点东西,偶尔心情好时才会吃的多些。 苏垣沉默不语的喝酒,不再陪着他们继续聊他吃菜的问题。如果他知道他吃了一口菜会让这两个男人如此惊讶,他真不会吃。 另一侧,祁王苏煌和萧钰宸也在此间宴席上。看着灵动起舞的美人,苏煌勾唇而笑:“静祁可真是个妙人啊,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得到她。不过她是二哥看中的人,倒是可惜了。” “殿下说的妙,指的是她本人,还是其所附带的价值呢?” 萧钰宸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道。 “自然是二者皆有之了。”苏煌拿酒敬他,挑眉道:“不过我看中的人也不差不是么?你都去看过了的。” 视线调向席下端庄得体的聂映雪,苏煌意有所指的道。 萧钰宸也转目而去,望向那边相府一家。点头称是的动作还未做完便停住,视线凝在了那托腮而坐的青衣少女身上。 她竟然也来了?他先前竟没有看见她。 “钰宸?你看的这么出神不会是也看上聂映雪了吧?” 见萧钰宸的目光半天回不来,苏煌拿着酒杯的手在他面前晃动了下,揶揄道。 萧钰宸回神,推开他的手温笑道:“殿下多虑了,我看的并非是聂大小姐。” “哦,那是谁?” 苏煌好奇的将那处席位的人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人,不禁疑惑。 萧钰宸微笑沉默,饮下杯中酒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抹雅青色。 却见她一边吃着菜肴,灵动的眸子一边在大殿四处转着。在转到上席的一处位置时,忽见她眨眨眼睛,朝那个方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萧钰宸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微怔,那人竟是墨王。 她,与墨王相识? 萧钰宸不禁皱眉暗忖。 静祁一舞方毕,便赢得满堂喝彩,众人皆拍手叫好。皇后满意的点头,看静祁的表现,怕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她。 静祁之后,聂映雪既不甘示弱,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二个献艺者。她于大殿里弹唱了一首名气不输于百鸟朝凰舞的曲子:飞雪。曲调悠扬,唱腔婉转,一曲下来也同样赢来赞叹连连,竟和静祁郡主平分秋色。 在她二人之后,便是其他官家小姐悉数上场,当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献。 聂霜紫作壁上观,直到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凤城人杰地灵,美人俱多,但是出名的却只有聂映雪她们寥寥几个。今日这殿前献艺,官家小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这么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表演的比聂映雪和静祁郡主出色。 第三十七章:扶桑舞剑,阿紫弹琴 lt;!--章节内容开始--gt;聂霜紫暗暗摇头,果然如她所想,盛名在外的才女不好当啊。 不过众人兴致勃勃,一番下来倒也欢畅。在场的小姐不论才艺是否精通,都憋着一股勇气上前献艺。 聂青芙现场画了副画,在众人中也算居中的水平。就连聂映梅,都拿着她的鞭子上去舞了一趟,敏捷灵动的惹来惊叹连连。 皇上看完聂映梅舞完长鞭后,赞赏一笑拍手道:“舞的真不错。” “谢皇上夸奖!” 聂映梅得意一笑,明眸扫过众人。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看谁以后还说她是草包! 皇上又看向聂丞相道:“丞相教女有方啊,几位千金都如此难得,各持所长。” 聂丞相连忙起身谦虚道:“皇上过奖了,小女实是难登大雅之堂。” “丞相不必过谦,你女儿的才貌众所周知,朕并没有夸错你。” 皇上摆手笑道。 “皇上,这您就是说错了。”这时,坐在李尚书身旁的少女站起来,盈盈笑道:“据臣女所知,丞相大人可不是每个女儿都那么优秀的呢。” 说着睨了一眼坐在后面像隐形人一样的聂霜紫道:“不是还有一位妹妹不曾献艺么?” 聂霜紫嘴角微抽,这李婉清今天就是特意来找相府的麻烦的吧? 她话方落,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投射了过来,顿时发现还真有一位一直安静无声的少女在后头。连皇上本来微有不悦被人打断,正打算追究之时,听到她这话也好奇的将目光放在了那青衣少女身上。 聂霜紫抿了抿唇,放下手上的筷子,起身抬眸迎视着众多视线。灵眸微闪,看向李婉清道:“李小姐,你说的可是我么?” 李婉清轻哼一声,不屑道:“说的可不就是你么。大家都快表演完了,你迟迟不上场,是不想上场,还是根本不敢呢?” “李小姐真爱说笑,连你这般水平的舞蹈都未曾不敢,我又怎会不敢?” 聂霜紫浅浅一笑,用帕子轻拭了拭嘴角。泰然自若的样子好似一点也不为突然被抓出来而苦恼,众人心里微讶。 “你!” 李婉清气结,她是表演了一支舞蹈,虽然不及静祁郡主跳的好,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啊。 皇上这时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问聂霜紫道:“你也是丞相千金之一?朕为何从未见过你?” “回皇上,臣女因自小体弱养在家中,鲜少出门,故此多数人都不认识臣女。” 聂霜紫俯身而礼,搬出聂映雪的那一套说辞来。 皇上上下将她打量了番,微微点头,对聂丞相道:“丞相,以朕看来,你这大门不出的小女儿容貌气质倒是不输你的大女儿啊。” 聂丞相看了看聂霜紫,这回倒是真觉得是皇上过奖了。 “你方才说你未曾不敢,那也可是准备好了才艺的?”皇上挑眉而问。 扶桑这时候站起来,走到大殿中行礼道:“皇上,扶桑也想在您和皇后娘娘面前献一下丑,不如就让我和聂小姐一同展示?” “你们一同展示?”皇上看了看两人,点头道:“也可,只是扶桑你们要表演什么?” 扶桑笑了笑,看向聂霜紫道:“我舞剑,阿紫弹琴。” 聂霜紫微笑点头,转身到后面抱了把琴过来。扶桑望了望大殿,将挂在右边墙上的宝剑取了下来,二人在大殿里站在一处。 看着这突然凑一块的两人,李婉清气呼呼的坐下。她就不信,这两个人能表现出什么好东西。 殿内众人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李尚书的女儿是故意找聂丞相女儿的麻烦的。但是众人也乐的看戏,朝堂如战场,在这种场合若是没有什么本事,也只能是被人当成笑柄了。这样的想法里,自然也包括高高在上的皇上和皇后。虽然慕容扶桑这时候站出来令众人讶异,却也没有什么人放在心里,毕竟两人是好友。 不过众人看着在大殿中央坐下,神色自若的拨弄琴弦的少女,一瞬间心里都想起方才皇上所说的此女气质容貌不输给聂大小姐的话,忍不住微微赞同。 不说其他,光是这份平静的气度,已是在场多数小姐比不上的。 拔剑出鞘,扶桑看着聂霜紫轻笑道:“阿紫,我准备好了。” 聂霜紫微笑点头,指尖轻拨琴弦,弹出第一音。音落下,剑飞舞,葱指之下琴声如流水倾泄而出,壮烈如鼓,悠扬如筝,高低起伏间像形成了千军万马般。 随着琴声起,扶桑飒爽的身姿在殿里来回而动。手中长剑银光泠泠,配着她冰霜似的眉目,竟舞出一种凛冽之感。紫衣翻飞,不似女子柔媚,却似将士豪迈。 慕容辅狠狠灌下一口酒,浑浊的老眼看着殿中的两个少女。感慨轻叹,真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首曲子了啊。 殿中大多数年长的武官此时心情大都是和他一样,从这首乐曲弹起时,他们就满心激动怅然,连手中酒杯都握不紧。更有甚者,甚至是热泪盈眶。 而年轻一辈们,则大多数是满目疑惑,因他们少有人听过或者记得这首曲子。 皇上怔怔的看着弹曲的少女,轻喃道:“竟是将军问……” 将军问,一首曾在北启国家喻户晓的歌曲,在场大多数将军和年长一些的人都听过此曲。在三十年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北启国的将士在出征前嘴里都会哼唱这支曲子。但三十年的岁月流逝,这首歌曲也逐渐被人所遗忘,所以在场的青年小姐们没听过也是正常。 而这首曲子的作者,是当今皇上的大哥,当年战死沙场的先皇。 苏易看着殿中翩然而舞的扶桑,脸色的神色晦暗难明,握着酒杯的手却越来越紧。 “既然不想放手,为什么又要放手?”苏垣淡淡的声音从旁传来。 苏易一愣,苦涩的勾了勾唇道:“阿垣,皇兄没有放手,只是暂时先放开而已。皇兄会把她找回到身边来的。” “皇兄,你知道我在西凌当质子的十年都学到了什么吗?”苏垣嘲讽的挑眉,淡漠道:“紧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都会有无数的人来争抢,更何况是放在外面的?” 苏易怔住。 “你方才看的,是这个女的?” 指了指殿中的青衣少女,苏煌偏头问道。 萧钰宸沉默的看着他指的那个人,并不否认。 见他这默认的反应,苏煌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聂霜紫。 角落处独自饮酒的战云枫看着扶桑,剑眉皱起,这个女孩,他似乎在哪见过。 一曲毕,满殿静,众人的目光都锁着殿中执剑而立的慕容扶桑。她的这一支剑舞,在静祁郡主和聂映雪之后,又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跳得好,曲好,舞更好!” 皇上举起双手朗笑鼓掌,今日这众多的才艺表演中,属慕容扶桑和聂霜紫的剑舞最令他喜欢。 皇上一言落下,众人也纷纷鼓掌称好。 聂霜紫抿唇而笑,看着接受众人赞扬的扶桑。她的琴艺不算精通,若是单独弹奏,有聂映雪在前,众人肯定会不以为意。但有了扶桑剑舞相配,她又选了首恰当的曲子,倒是成功的让众人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皇上笑着看向聂霜紫道:“这首曲子朕很多年未曾听过了,你竟然会弹奏倒是令朕很惊讶。” 聂霜紫低首答道:“回皇上,臣女闲居家中多年,常翻古籍。偶然之下在一本乐谱上看到这首曲子,便记下了。” “原来如此。”皇上点点头,看向众人道:“各位千金献艺到此也告一段落了,不知众卿觉得谁是此次献艺最佳之人?” “皇上,臣觉得静祁郡主之舞最为出色。”李尚书道。 “臣却觉得聂小姐的飞雪更独树一帜。”礼部侍郎道。 也有不少武官纷纷表示扶桑和聂霜紫的表演最佳,一时间众说纷纭。 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臣妾倒是比较觉得静祁跳的舞蹈最好。” 皇上点头赞同,还未说话,苏煌便在一旁笑道:“父皇,儿臣觉得,若单论舞蹈,的确是静祁郡主最佳。若论琴艺,却是聂大小姐。若是论新颖独特,又属慕容小姐和聂三小姐。今日宴辰,只是图个喜庆,又何必非要论出个高低呢?” 苏煌这一番话,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一时间心里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的话。 皇后不悦的蹙眉,却听皇上赞同道:“祁王说的有理,既是各有所长,又何来高低之分。依朕看,既然都是最好,便都赏吧。” “皇上圣明!”百官附和。 “既如此,静祁郡主和聂大小姐便各赏夜明珠一颗。”皇上宣布道,看向还候在殿中的两人道:“此次进贡的夜明珠只有两颗,倒是没有多的了。扶桑,朕就将你手中的宝剑赐给你。至于聂三小姐,朕赐你一座红玉珊瑚如何?” “谢皇上恩典。” 聂霜紫和扶桑齐齐行礼谢恩。 扶桑自然是觉得赐给她一把宝剑比赐她一颗珠子好多了。而聂霜紫则是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思忖着,到底是夜明珠比较值钱还是红玉珊瑚比较值钱。 赏赐完毕,众人又各自入席。这时又有御膳房的宫女款步而来,添上新的美酒佳肴。 十二道主菜,分次而入,聂霜紫看着这新放到面前的主菜之一,睁大了眼睛。 千盼万盼,这肥鸽子总算上桌了。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气吃到她加工过的那一只。 第三十八章:一道菜惹出来的祸 lt;!--章节内容开始--gt;“美酒佳肴,笙歌不歇,不愧是人生一大快事。” 欧阳阡赞叹的饮下杯中酒,摇头晃脑的道。他向来不亏待自己,懂得享受是他的人生目标之一。 摇头,他跟苏垣这家伙可真是大大的不同,差距太大了。 想着转头而去,习惯性的要调侃几句。这时宫女在旁端上新菜,青花瓷盖揭开,醉人香气扑鼻而来。 欧阳阡使劲的嗅了嗅,眼睛一亮道:“苏垣,怎么你的鸽子这么香?”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本该是同样的一道菜,嘴角抽了抽,这难道是区别对待吗? 苏垣轻皱眉,他的这只鸽子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苏易也闻香而转头,看了看苏垣的那道菜,色香肉嫩,看起来都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疑惑道:“御膳房特意给你做了不一样的?” 虽然他们的也不错,但跟苏垣的比,一眼就可以看出差距。难不成御膳房的主厨变聪明了?知道苏垣挑食,所以另外准备了更好的? “也许吧。” 苏垣淡淡扯唇,拿出筷子打算吃今晚上的第二口。他不曾吩咐过御膳房给他另外做,那么也许是父皇吧。既然如此,怎么也是要吃一点的。 欧阳阡和苏易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夹起一块肉吃,连大殿上的表演都没心思看了。他们这奇怪的姿态引来旁边一些席位上的人注目,但是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了,附近的人只是看着欧阳公子和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的看着墨王殿下吃东西。 于是有不少人滑下满头黑线,不看歌舞看人吃饭,这癖好……虽然墨王殿下吃饭的样子也很好看……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不?” 看着苏垣吃下去之后,欧阳阡立马迫不及待的问道,苏易也一脸迫切。 苏垣睨他一眼,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欧阳阡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垣压根不想回答他这问题。 “好吃对吧?你之前吃东西的时候都会皱眉头,这次没有!”欧阳阡不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的替他回答了出来。拿起自己的筷子,欧阳阡兴奋道:“我也尝尝。” “那,皇兄也尝尝吧。” 苏易见状,也不客气的来分一杯羹。 欧阳阡吃了一口,愣了一会儿,然后猛的丢下筷子,一把抓住刚才上菜的宫女急切道:“这道菜是谁做?是谁做的!” “我,我也不知道。” 宫女被他这突然跳出来的一下吓的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答道。 “欧阳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上的声音威严的传了过来,欧阳阡这么大的反应弄出来的动静,很显然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百道目光全看着他。 聂霜紫看着欧阳阡奇怪的举动,又看了看苏垣面前的那道菜,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就那么巧,这道菜跑王爷大侠面前去了? 聂霜紫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欧阳阡可不管别人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什么意味,端起苏垣的菜蹬蹬蹬的跑到皇上面前道:“皇上,草民斗胆,请皇上将做这道菜的御厨调到墨王府。此人厨艺如此高超,说不定可以治好墨王的厌食之疾啊!” “你说什么?”皇上嚯的站起来,惊喜的看着欧阳阡:“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尝尝,绝对比今天任何一道菜都要美味!”欧阳阡把鸽子凑过去道,他“饕餮食者”的名号不是叫着玩的好不? 皇上显然也是知道欧阳阡吃遍天下美食,能让他说好吃的东西绝对不差。况且不必吃,光是这道菜的色香都让人一眼可以看出绝非普通佳肴可比。 苏垣额角青筋跳动,大有忍无可忍之感,低喝道:“欧阳阡!” 真是够了,有必要在这种场合拿一道菜说事吗? 他这么认为,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认为。朝野皆知,墨王素来厌食,从回国至今,没有一个厨子能做出让他胃口大开的菜。因为有太多神厨失败而亡,治好墨王的厌食之症,已经不仅仅是北启皇室中人的大事,更是北启国上下的大事了。 毕竟谁舍得俊美如天人,强大如战神的墨王爷有朝一日因为吃不下饭而被活活饿死呢? 而作为从认识苏垣开始就一直操心着他的吃饭大业的欧阳阡,听见苏垣的这声威胁,掏了掏耳朵,装没听见。 开玩笑,如此良机怎能错过?要是今天能找到让苏垣满意的厨子,就算过后他要被苏垣追杀到蛮夷去他也心甘情愿。 “去把御膳房总管和今晚上负责菜色的御厨都召过来!” 皇上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太监道。 “皇上。”皇后站起身道:“这么点小事,等散宴后下道圣旨不就行了,何必现在就要召御厨过来?” 这不是扫兴么? “皇后此言差矣,若是御厨真的能做出令墨王满意的佳肴,朕定要重重嘉赏才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皇上笑道,看来听见这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好了。 聂霜紫看着这阵势,拿着筷子的手直抖,这是要出大事了么…… 不多时,御膳房总管和御厨皆领命而来。 面对着一脸兴奋雀跃的欧阳公子,御厨将他手上的鸽子上下左右谨慎又谨慎的看了看,最后斩钉截铁的摇头道:“欧阳公子,这道菜不是奴才做的。” “什么?”欧阳阡听见自己的心咣当一声,气急败坏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你不是负责主菜的御厨吗?啊?” “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御厨被他这突然的变脸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欧阳公子,你冷静些。”皇上眉毛抽了抽,欧阳阡现在的模样真是不忍直视啊。不过,皇上又疑惑的皱眉:“不是御厨所做,难道被人掉包了不成?” 欧阳阡烦躁的端着醉花鸽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又走来走去,最后又转过身站在御膳房总管面前问道:“除了你们和送菜的宫人,还是谁接触过寿宴的菜?” “还有两个负责清点登记菜色的宫女。” 御膳房总管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和御厨一样面对欧阳阡的大变脸。 “来人,去宣。” 皇上不等欧阳阡开口,就已经下令道。 文武百官和众位小姐看着这因为一道菜被欧阳阡搞的鸡飞狗跳的寿宴,皆全体默然石化了。 皇后紧紧捏着袖袍,凤目闪过愤恨。她的寿宴,竟然只因为墨王吃了一道菜,就搞成如此模样,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墨王,好一个墨王。 殿外响起脚步声,离去的太监领着两名宫人快步而入。聂霜紫转目看去,果然看见了白天好心帮忙的宫女知然。 知然惨白着一张脸,应该是听说天参殿这边有道菜出了问题给吓的。 皇上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是负责盘点的宫女?” 知然和另外一位宫女齐齐点头。 欧阳阡把醉花鸽端到她们面前又问:“你们俩是谁登记这道主菜的?在你们登记完上席之前,还有没有人接触过这些菜?” “回公子,没,没有了。” 知然垂首答道,低下的眸子里闪过慌乱。另一位宫女看了看她,面上犹豫不决。 “你们知道在朕面前撒谎会有什么后果吗?” 皇上扫过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冷声道。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她们眼神里的那一点小心思能瞒过谁? “回,回皇上,奴婢和知然各登记了六道主菜。这道菜是知然负责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另外一个宫女面对众多视线终于慌乱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就将知然出卖了。 知然脸色一白,这下完了。 皇上又看向知然:“这是怎么一回事?这道菜你动过手脚?还是你知道是谁动过?” “奴婢不知道,奴婢登记的时候还好好的,求皇上明察!” 知然跪伏在地,一个劲的摇头否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出卖阿紫小姐啊。 皇上眼里闪过怒色,刚想发作,一旁的慕容辅惊咦了一声,凑上去将欧阳阡手上的鸽子嗅了又嗅。 “紫丫头,这道菜怎么那么像你以前给我做过的醉花鸡啊?” 偏头,慕容辅对着聂霜紫朗声道。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唰的一下聚在了这位青衣少女身上。 聂霜紫无语望天,没被别人出卖,竟然被自己人出卖了。 “哦?”皇上讶异的望向聂霜紫,又回头问慕容辅道:“慕容将军,你怎么知道是聂三小姐做的?” 慕容辅嘿嘿一笑,走上前附在他耳边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做饭很好吃的丫头么?就是紫丫头。前天我不是带了酱猪蹄进宫陪你喝酒吗?那酱猪蹄也是她做的。” 皇上惊奇更甚,原来这些年慕容辅经常带进宫的下酒菜也是她做的,那可是慕容辅的最爱啊。 聂霜紫黑线的看着慕容辅和皇上旁若无人说悄悄话,心里头拼命的想着脱身的法子。 慕容伯伯,这次要栽在你手上了。 “咳咳。”皇上假意咳了两声,看向聂霜紫道:“聂三小姐,这道菜可真如慕容将军所说,是你做的?” 额,聂霜紫错愕摇头,复又点头。无奈轻叹一声,起身跪下轻道:“皇上恕罪,臣女自幼在家便喜欢钻研厨艺,今日在御花园看见宫女姐姐拿着御膳房做的佳肴,一时技痒,便忍不住央求宫女姐姐将做好的菜给臣女变弄一番。无心扰起风波,请皇上见谅。” “大胆!”听她此言,皇上却猛的一拍桌子怒喝道,把众人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皇上刚才不是还说要重赏做这道菜的人吗? 第三十九章:贬做厨娘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三十九章:贬做厨娘 “一时技痒,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上沉声喝道,脸上布满怒气:“天家之地,皇亲贵胄食用的菜肴,是何等重要?若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当的起么?” “皇上息怒,是小女无知,请皇上责罚!” 聂丞相一看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忙也跪下请罪道。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瞄了一眼悲愤的聂丞相,这是她爹吗? “哼,当然要罚。不然以后人人都如她这般一时技痒,乱动皇家的东西,那朕的皇宫岂不是要大乱!” 皇上不悦的看着聂霜紫,复又皱起眉头思索道:“只是,罚什么好?” 刚赏完又要罚?聂霜紫挑眉,这一喜一忧的,普通人心脏都会受不了的。 皇上看向苏垣:“墨王,墨王府是不是在招厨子?” 苏垣抬眸:“父皇,墨王府一直都在招厨子。” 欧阳阡在一旁憋笑,可不是一直在招么,招到现在都没厨子敢靠近墨王府十里之内了。 “那你觉得她如何?” 皇上指了指垂首而跪的聂霜紫道。 苏垣看了看她,再看了看欧阳阡端着的鸽子,沉默的样子似是在很认真的考虑,半晌才道:“让她试试也无妨。” “啊!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聂霜紫条件反射的就抬头问道,问完之后才后悔的想咬舌头。要淡定啊要淡定…… 苏垣淡淡瞥她:“就算本王不喜欢吃,昼风应该会喜欢。” 所以说,为了那只老虎,王爷您大有让她到墨王做厨子之意吗? 众人默然无语的看着苏垣,这话实在太伤人了。。。 “既然如此。”皇上满意的点头,大手一挥,对聂霜紫道:“作为处罚,朕就暂撤你的官籍,贬庶为民,到墨王府做厨娘。什么时候墨王的厌食之症好了,什么时候你才方可回到相府。” 聂霜紫愕然的睁大眼睛,一时忘了反驳,这父子是来真的? “皇上,这……” 聂丞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的脑袋反应不过来了。 皇上淡淡瞥过去一眼:“丞相,你对朕的旨意有意见?” “臣不敢,臣无异议,皇上圣明!” 聂霜紫彻底石化了,她爹能不能闭嘴?看了看苏垣,又看了看皇上,聂霜紫心里腹诽,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口才一等一的犀利啊! 萧钰宸皱着眉头旁观这有些乌龙的事件,望着大殿中低首而跪的聂霜紫,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的站了起来,拱手道:“皇上,在下认为聂三小姐无意之过,且并没有弄出什么乱子,如此惩罚,是否过重了些?” 聂霜紫一怔,抬头看向他。她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萧钰宸竟然会替她求情。 皇上摆明了以公报私,想把她拉进墨王府。他出面求情,不是跟皇上过不去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样的意外,皇上自导自演的意图如此明显,聪明人这时候都不会出来掺和,萧钰宸的求情实在是众人意想不到的。 苏垣淡淡的看了一眼萧钰宸,薄唇轻抿,深邃幽暗的眸子动了动,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臣妾也觉得萧公子所言有理。聂小姐乃是丞相之女,怎可轻易撤去官籍?”皇后亦也出声阻止,凤目扫过下首跪着的几人,最后锁在知然身上冷怒道:“依臣妾看,最大的过失该是这胆大妄为的宫女才是。身为宫中之人,竟然那么轻易就将菜肴给了陌生人。若不严惩,宫规何在?” “皇后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知然吓得惨白了一张脸,连连在地上磕头求饶,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哼!”皇后冷哼一声,不理会她的哭诉,下令道:“来人,将这胆大包天的贱婢拉下去打二百大板!” 她这话一落下,殿外跑进来两名侍卫。知然被这二百大板骇得瘫坐在地,连眼泪都生生止住了。 “等一下!” 聂霜紫连忙出声阻止道,看向皇上:“皇上,臣女,不,民女愿意到墨王府,想办法治好王爷的厌食之症。此事由民女而起,便由民女承担,还请皇上饶过这位宫女姐姐!” “聂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念在你父亲的面上不追究你,你竟然敢质疑本宫的旨意?” 未等皇上答话,皇后便先沉下了一张脸来。 聂霜紫抬眸,对上皇后的视线声音清冷道:“皇后娘娘,二百大板,莫说是这位宫女姐姐如此瘦弱的身子,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都尚且承受不住。难道要因为一道菜,就害死一条人命不成?” “住口!你……” “皇后!”皇上截下皇后欲出口的话,不悦道:“二百大板,的确太重了。一个小宫女,小小惩戒便可,何须如此?” 说完不再理会皇后铁青的脸,转头望向聂霜紫道:“朕对你的处置,你愿意接受?” “是,民女愿意,只求皇上不要另责他人。” 咬了咬牙,聂霜紫认命道。事已至此,她就是再说什么,这位皇上都能给她不得不从的理由。既然如此,不如随了他的意吧,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呢。 不就是到王爷大侠的家里给他做饭吃吗?能有什么大不了? 萧钰宸紧了紧拳头,无奈的看着聂霜紫自已主动答应去墨王府。 就为了一个宫女,她何至于做到如此…… 扶桑火冒三丈,一把挥开慕容辅使劲拉着她不让她插手的手怒道:“爹,你干嘛?干嘛要将阿紫往火坑里推?” “什么火坑?”慕容辅翻了翻白眼道:“苏垣那小子性子冷是冷了些,但又不是不讲理,担心什么?” “他性子好不好关阿紫什么事?为什么她非得去墨王府做他的厨子?” 扶桑瞪他,也不管他是她爹了。莫名其妙的从小姐变成厨娘,阿紫多委屈啊! 慕容辅大手一拍扶桑的头,没好气道:“臭丫头,你懂什么!” 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慕容辅才低声道:“现在跟你说具体的也说不明白。不过丫头你放心,爹怎么会害紫丫头呢?苏垣这小子的人品合你爹的胃口,爹这么做,也只是希望阿紫丫头能帮帮他。” 慕容辅性子憨厚耿直,朝中总是勾引斗角的百官没一个和他和得来的。但他从和苏垣接触后,不但非常中意这小子,而且还打心眼里佩服他的谋略和胸襟。这样的一个人,长年因厌食之症而寝食难安,他慕容辅看在眼里能不急在心里么?恰巧他还认识一个心灵手巧又善良的丫头,不上报给皇上知道那才真是太愧对老天的安排了。 “阿紫小姐,你的大恩大德,知然无以为报。” 知然感激的看着一力承担下所有责任的聂霜紫,哭噎着道。 聂霜紫笑了笑,拍拍她的肩:“知然姐姐,我说的没错吧?皇宫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危险。不过你不必愧疚,方才的事你也算是被我连累了。” “阿紫小姐,你别这么说,是奴婢没用……” 知然还待再说,聂霜紫摇摇头浅笑止住了。举步往殿外而去,留下殿内心思各异的众人面面相觑。 皇上已经先行离席而去,临走时命聂霜紫去一趟御书房。 接下来的宴席,众人吃的索然无味,心思百转间都没了谈天说笑的心情。皇后娘娘的寿宴,就这样精彩而又乌龙的缓缓落幕了。 行走在皇宫青石铺就的小径上,领路的宫人提着一盏微弱的宫灯走在前头。聂霜紫慢吞吞的跟着那盏晃晃悠悠的灯火,一步一思绪。 抬头望着万千繁星的夜空,脑海里浮现那张淡漠又绝美的面孔。她跟他寥寥不过几次的相遇,寥寥不过几句的话语,以后,却竟要走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轻声一叹,忽然有种从今以后命运难测的感觉。 …… 等聂霜紫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宴席早散,宫里四处是走动忙碌的宫人。走到来时的宫门前,望着那一片空荡荡的地带,她的嘴角又再次抽了抽。 这里别说是马车,干净的连片落叶都没有。她的爹,她的姨娘,她的姐姐妹妹们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架着马车走了,把她独自一人丢在皇宫里。 这里离相府隔着好几条大街呢!聂霜紫无语望天,想看清楚老天爷有没有眼…… 从天参殿里出来往御花园而去经过此处宫门的苏垣和欧阳阡,远远的就看到独自站在宫门前抬首望天的少女,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顿下了。 欧阳阡用扇子点了点下巴道:“苏垣,你的小厨娘似乎遇到了点麻烦,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她?” “随她去。” 苏垣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举起脚步,往惊鸿殿的方向而去。 欧阳阡瞪着他说走就走的背影嚷嚷道:“我说你要不要这么狠心?人家可是因为你才落到这副境地的,以后她还是你的专用厨子呢,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么?” 真是没良心,像他就很愧疚好不好,怎么说也把人家无辜的拖下水了。 “欠她的是你,不是本王。” 苏垣头也不回的淡道,话落人已经走进黑暗里。 欧阳阡回头纠结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影,用扇子敲了敲头咕哝道:“算了,她估计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本公子了,我还是不要再让人家不高兴了。” 他可是还记得她走出天参殿时回过头来,对他投射的那一记杀人似的目光,那可真是一点也不输给气场强大的苏垣啊。 “聂三小姐。” 正当聂霜紫垂头丧气,准备认命的徒步走回相府时,熟悉的温润嗓音在背后响起。 聂霜紫惊诧回头:“萧公子,你还未走?” 第四十章:凤凰楼上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章:凤凰楼上 “在下方才还有些事办,故而多逗留了一会儿。”萧钰宸走近她,看了看她身后:“聂三小姐,你的马车?” 聂霜紫呵呵一笑:“呵呵,这个嘛,为免爹爹他们等候太久,我便让他们回去了。” “那你如何回去?”萧钰宸皱眉,提议道:“不如在下送你……” “不必!”聂霜紫斩钉截铁的摇头,浅笑拒绝:“多谢萧公子好意,但是扶桑已经说了要过来接我,我只需在此等候方可。萧公子事务繁忙,霜紫就不多耽误了。” 萧钰宸凝眸看她,半晌没有说话。审视的眼神似乎想看出她这样清浅平淡的笑容,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审视无果,萧钰宸在心里轻叹一声,微笑道:“那在下便不打扰三小姐了,先行一步。” “萧公子慢走。” 聂霜紫满意的看着他转身离开,轻吁了一口气。 “对了。”萧钰宸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来,从怀里掏了个晶莹剔透的白玉佩递给她:“三小姐,这个赠予你,生辰快乐。” 聂霜紫愣愣的接过来,看着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快步离开的样子,心里问号盖顶,他是怎么知道的? 夜凉如水,天空上还绽放着大朵大朵的烟花。街道上,人潮如织,灯火通明。两旁的小贩叫唤声,酒楼里的酒菜香和花楼的笙箫声交织成繁华的景象。 聂霜紫高举手里的玉佩到眼前,边走边细细打量着。这块玉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成的,色泽通透,其上的云纹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块玉佩应该挺值钱的吧?聂霜紫暗暗挑眉,偏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当铺,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但抬起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可惜的轻叹一声,聂霜紫良心发现的打消了将之当掉的念头。好歹是人家一片好心送的生辰礼物,转身就当掉的话会不会太不厚道? 想起今天一天的遭遇,她忽然觉得今日是她有史以来过的最悲催的生辰。不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又孤身一人在大街上,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聂霜紫忿忿地抬头瞪天,视线里却映出半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她一怔,转目四顾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一座美轮美奂的高楼前。 楼高入云,金碧辉煌,宛若仙乐的琴声从高处蜿蜒落下,入耳便醉心。二楼阁楼上,站了四个霓裳羽衣的美人,手拿花篮向空中撒落花雨,丝竹声中,只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陶醉沉迷,不知是云中琴音倾心,还是楼上美人笑意醉人。但是不管是对于谁来说,此处都是一个世上难求的温柔乡,忘忧谷。 凤凰楼,号称北启第一楼。此处既可说是酒楼,也可说是风月场所,是文人墨客聚集的雅地,也是赌徒流氓的天堂。 竟然走到这里来了?聂霜紫看着眼前宾客络绎不绝的凤凰楼,有些赞叹。她一直都知道凤凰楼的所在,只是鲜少会经过此处,每次经过都不免赞叹一番这座高楼的巧夺天工。凤凰楼的设计非常之妙,楼分九层,每一层里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世上的人不管富贵贫穷,只要你有所求,就能在凤凰楼里找到你所需要的东西。 能想出这般鬼斧神工的设计和做生意的法子,不得不说萧钰宸是个聪明绝顶的鬼才。但是同样的,这样的高楼工程之浩大恐怕也无所能及。所以凤凰楼是独一无二的北启第一楼,甚至是天下第一楼,再也没有哪一个能工巧匠能造出第二座来。 聂霜紫回想着关于凤凰楼的一切信息,明眸却锁着高楼之上的浓重夜色。那一眼只能望到一个模糊轮廓的楼顶,丝丝缕缕的琴声绕梁不去。这琴声婉转醉人,像清泉一般涓涓而流,让听的人只能想到干净清澈这样不含杂质的字眼。 蓦然地,琴声停了下来。如墨的夜空里突兀的闪现一抹白色,像满天的星辰里意外的掉落下来一颗星子,那人一袭白衣如云似乘风而来,嘴角噙着笑,轻巧的落在她面前,清秀如画的眉目里尽是灯火映照出的暖意。 “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聂霜紫一愣,从方才如画如仙的情景里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挑眉:“你是……那天街上的那位?” “正是在下。”琴兮微微一笑点头道。 “你怎么会……从那里下来?” 聂霜紫抬头,指了指头顶上的天空。 “在下在上面弹琴。” 额,原来弹琴的人是他? “那个人是谁?怎么从天下飞下来了?” “琴公子!是琴公子下楼来了!” …… 周围的百姓看到琴兮翩然而下的样子,顿时都沸腾了起来,一个个的往这边靠拢。 聂霜紫讶异的看着周围,这人名气那么高? “姑娘,这里不适合说话,你可愿跟在下去一个地方。” “额,去哪里?” 疑问刚问出口,手已经被另一只手拉住。聂霜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再睁开眼时,她和琴兮已经站在了凤凰楼的楼顶上,底下拥挤的人们小的像蚂蚁般。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就不能让她做好准备再带她飞吗? “姑娘,你的伞。” 回头,琴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伞向她递过来。 “你不会每天都把伞带在身上吧?” 接过伞,聂霜紫怀疑的问道。 琴兮微笑点头:“我每日都会在这上面弹曲,心想说不定哪一日姑娘会经过楼下,在下好将伞还你。没想到等了几日,真的见到姑娘了。” “兄台,你多大了?” 琴兮微愣,但还是老实道:“在下年方十九。” “怪不得。”聂霜紫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撇嘴。原来才十九岁,怪不得如此单纯,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要这把伞好吗? 琴兮在七弦琴旁坐下,见她的目光一直眺望着远处,温声道:“这里是整个凤城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看,凤城是不是很漂亮?” “嗯。”聂霜紫点点头,看着脚下的万千灯火,目光有些迷离:“我从来不知道凤城原来有这么大,这么漂亮。站在这里,虽然看得很远,却觉得自己很渺小。” “每个人对于世间来说,都是渺小的,就像此刻我们脚下的那些百姓一样。”琴兮轻轻拨动琴弦,目光轻锁着她道:“姑娘,其实在这凤城之外,还有更漂亮的景色,还有更大的地方。” “我知道。”聂霜紫微微一笑,回头看他:“虽然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但是我知道,凤城之外还有许多我没见过,但是更加美好的事物。” 她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向往有一天能够脱去束缚,做一只这广袤天地间渺小却自由的小鸟。 “耶,那是什么地方?” 眼角余光瞄见远处一座萤火流光,琉璃碧瓦的庭院,聂霜紫指着那里好奇问道。 琴兮转目望去,轻声答道:“那是墨王府。” 聂霜紫一怔,伸出去的手缓缓收回,低语道:“原来是墨王府啊……” 琴兮看向她:“姑娘似有心事?” 聂霜紫摇摇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楼顶上的风吹得急促,两人的衣袍在猎猎翻飞中交缠在一处。 “公子,今天是我的生辰呢。我记得以前,在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每当生辰的时候,都是大家最开心的日子。身边的亲人会聚在一块儿,感激上天赐予你的这一次生命。可是,今天我却一点也不开心,不,从我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那时候起,每一年的生辰都未曾开心过了。” 聂霜紫托腮望着满天繁星,明亮的眸子浮上雾气。琴兮偏头望着她,只听不语。 “其实我是相府的三小姐,今天进宫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了,但是散席后爹跟姐妹们都没有等我。我没有马车,只好自己走回去了。如果我跟着他们一起,你今日是看不到我的,兴许还要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路过楼下。” 自嘲的笑了笑,聂霜紫转头对着琴兮眨了眨眼睛,眨去了迷离视线的雾气。 “姑娘不想回去对吗?” 琴兮轻问,语气却是了然,若是急着回去,她不会在街上漫步乱逛以至于走到此处。 聂霜紫抿唇而笑,点头:“嗯,不想,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里。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并非不想就可以不做的。虽然那个家里没有谁会在乎我,可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把我的大事小事,都当成她生命里的大事。为了让她少担心一点,少伤心一点,我就是再不想早点回去也是要回去的。” “原是如此。”琴兮点点头,把琴放在一旁,对她道:“姑娘,不如在下现在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聂霜紫挑眉,他要替她准备马车吗? “不是马车,是在下。” 像是读出了她的想法,琴兮勾唇而笑,对她伸出手来。 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聂霜紫愣了愣,想起方才他带她上来时的速度,嘴角轻扯。 这人是要仗着自己轻功卓绝,一口气带她飞过好几条街吗? 刚想拒绝,可看着那样干净温柔的笑意,涌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本欲将他的手推回的手改而为握。 “名字?他们唤你琴公子,你叫什么?” “在下琴兮,七弦琴的琴,思之念兮的兮。” 七弦琴的琴,思之念兮的兮,聂霜紫浅笑点头,她记住了。 第四十一章:二女发难 lt;!--章节内容开始--gt;月色深浓,御花园里一片银辉。月色之下,远远便可看见两个模糊的倩影,在宫灯的映照下朦朦胧胧。 走得近了,欧阳阡不禁暗自挑眉,望向身旁神色未动的苏垣。 可苏垣步伐如初,好似那等在前头的不过是两块石头,并非是专程等在此处心心念念于他的佳人。 听到脚步声,等候而立的静祁郡主回过头来,见到终于是自己等候已久的人,忍不住惊喜轻唤:“垣哥哥!” 苏垣的脚步停下,抬眸看她。 “呀,这不是静祁郡主吗?在下欧阳阡有礼了。” 欧阳阡折扇一收,双手作揖朗笑道。 静祁郡主优雅欠身道:“欧阳公子多礼了。” “有事?” 苏垣淡淡问道。 静祁郡主望向他,脸红了红,好在夜色深沉倒也不易察觉。垂首吞吐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涩的轻道:“垣哥哥自回朝以来,事务繁忙,都没什么时间来看望静儿。静儿,只得自己来看垣哥哥了。” 苏垣微皱眉:“那便是无事了?” “垣哥哥……” “你既知本王事务繁忙,便不要浪费本王时间。还有,本王记得早便告诉过你,不要再这么叫本王?” 静祁愣愣的看着眼前言语之间尽是冷漠疏离的男人,眼里逐渐浮起雾气:“垣哥哥,你怎么了?为何对静儿说这样的话?你难道忘了,小时候我们……” 委屈的倾诉还未说出口,苏垣却已经没了听下去的耐心。眼见他要举步离开,静祁想也未想的便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袍,可墨色衣袍在她手中一晃而过,却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 抬眸,迎上的是他添了冷怒的眼,静祁心头颤了颤,下意识的便退了两步。 “本王记得也告知过你,本王不喜欢别人碰本王!本王不知道你仗着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但若有下次,就算你是安王叔的女儿,本王也不会姑息。” 僵硬的收回手,忍了又忍的泪水还是落下,静祁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凝视着他:“垣哥哥,这是第几次了,你对我说出这般的话来?五年了,你都回来五年了,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就算你对别人冷漠相对,可你怎么能对我也这般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十年吗?”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好不容易再见他一面。原以为十年相思终于可以开花结果,她终于可以嫁给他。甚至连皇上,满朝文武都属意她做他的妻子,可为何他见了她,仍是这般冷淡的模样。 欧阳阡在一旁默然咂舌,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这样水灵精致的人儿楚楚可怜的在面前,换作是其他任何一个男子,恐怕都得心疼的拥进怀里。 可惜啊可惜,她中意的心上人是苏垣。 果然,苏垣听了她这委屈中带着控诉的话,也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弧度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静祁怔怔的重复了一声,小脸霎时间失去了血色。低头紧紧咬着嘴唇好半晌,才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垣哥哥,我知道,你在西凌受了很多苦。你变成这样,我不怪你,也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重新接纳别人,没关系,反正我们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可以等。” 擦去眼角的泪痕,抬首认真的看着他:“垣哥哥,不论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直到你变回儿时那个疼我护我的垣哥哥。静儿只求你,不要再一次又一次的推开静儿,静儿便心满意足了。” “你很怕本王?”苏垣嘲讽挑眉,向她走近了一步,不出意外的看见她眼中的惊惧,眼中嘲讽更深:“你口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把本王变回儿时的模样。怎么,本王现在的样子不好?还是说,本王现在的样子让你害怕,害怕到不敢喜欢了?” “不,不是的……” 静祁摇头欲辩解,可脸上的慌乱却越摇越多。 “下次再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想清楚你喜欢的究竟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垣哥哥,还是现如今的本王。否则本王听着,只会觉得你可笑至极。” 和她拉开距离,苏垣淡淡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本王也不在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本王只是很讨厌别人拿着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本王的样子在本王面前说话。” 言毕,甩袖离开。 “垣哥哥,不是的,垣哥哥,你不要走……你听静儿说,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都是静儿最喜欢的。” 静祁慌乱的想解释,可奈何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让那逐渐融进夜色的决绝背影哪怕回头一次。泪水再度落下脸颊,解释的声音渐渐变成喃喃:“是静儿最喜欢的,垣哥哥,你一直是静儿最喜欢的人啊。静儿不是故意要怕你,静儿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垣哥哥你会变成这样。垣哥哥,你以前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人啊……” “郡主……” 随侍的婢女担忧的轻唤。 “我没事……小香,我们回去吧。” 再度深深看了一眼苏垣离去的方向,静祁苦笑着回头道。 垣哥哥,倘若你不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那等静儿嫁给你以后,再一一说给你听。你一定会想起来,曾经的你,还有曾经的我们。 …… “姑娘,你可以睁开眼睛的,不必害怕。” “我没有怕,我只是有点恐高而已。没事,你继续飞。” “可是,姑娘,我们已经到了。” 身边的人轻笑声刚落下,聂霜紫便感觉自己悬空的双脚接触到了实物。慢慢睁开眼,才发现他们已经从半空里降落到了地面上。 “前面便是丞相府了。” 琴兮放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石狮并列的宅邸。 “多谢公子了。” 轻吁了口气,聂霜紫笑着感激的道谢,多亏了他,她省了很大一番功夫啊。 琴兮微笑摇头:“姑娘客气了,那在下先行告辞。” 聂霜紫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待琴兮走出视线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往相府而去。 相府后花园里,聂映梅和聂青芙相对而坐,品茶说笑。 “没有马车,三姐不知道要何时才走得回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聂青芙掩唇轻笑道。 聂映梅轻哼:“让她吃这点苦头,算是便宜她了。” “二姐说得是。”聂青芙点头微笑,刚想再说话,抬首间不经意瞥到右边花丛后正施施然走近的人,忍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失声道:“三,三姐!” “你说什么?” 聂映梅疑惑地回过头去,见到聂霜紫立马瞪大了眼睛:“贱丫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聂霜紫偏过头来,看向像见了鬼似的二人,抿唇而笑:“二姐,四妹,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莫非是在等我么?” 聂映梅呸了一声道:“谁会等你啊?这不可能,没有马车,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聂霜紫耸耸肩:“山人自有妙计。” “二姐可真是有本事。”聂青芙阴测测的看着她,冷笑道:“进宫一趟摊上了墨王爷不说,遇到困境也总有贵人相助呢。这送二姐回来的,不会是宴席上对二姐仗义执言的萧公子吧?” “这个嘛,四妹这么聪明,不妨猜猜?”聂霜紫偏头戏谑道,说完轻轻打了个呵欠,眯眼道:“时辰不早,我就不打扰二位品茶赏月的兴致了,先走一步。” “你站住!”聂映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瞪她:“就这么走了,贱丫头,你是不是忘了要给我一个交待?” 聂霜紫挑眉:“交待?我不记得何时欠了二姐一个交待啊?” “不记得了?今日你跟慕容扶桑连成一气给我难堪,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 聂映梅冷哼,快步走近她,右手习惯性的便放在了腰间的鞭子上。 聂霜紫无语的看着她的动作,这女人真是发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不分时辰啊! 摊了摊手,苦笑道:“二姐记错了吧?我哪有本事给得了你难堪?” 聂映梅可不打算跟她废话,谁惹了她不痛快,她向来是直接动手,从不耍嘴皮子。 但聂青芙看着她的架势,却是皱起了眉头,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聂霜紫过两天便要去墨王府,若是到时身上带了伤,墨王问起,难免有伤相府颜面。 聂映梅听了她的劝阻,柳眉一竖,不甘心的瞪着聂霜紫。 难道就这么容易放过了她? 视线一转,瞥见聂霜紫头上的青莲步摇,冷笑一声未加多想的便伸手夺了过来。 “喂!聂映梅,你干什么?” 聂霜紫心下一惊,失声喝道。一直防着她挥鞭子,没想到猝不及防竟被抢了步摇。 那可是扶桑送她的。 “呀,好漂亮啊!贱丫头,这又是那个野男人送给你的?” 将步摇上下抛动着玩弄,聂映梅嘲讽的笑道。 聂霜紫沉下脸:“还给我!” “你想得美。到了我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凭什么还给你?” 聂映梅得意的瞪着她,话落转头将步摇递给聂青芙道:“四妹,这青莲步摇挺适合你的,就送给你吧。” “谢谢二姐。” 聂青芙配合一笑,睨了一眼聂霜紫,伸手便要接过来。 聂霜紫咬着唇,眼中涌起怒火,狠跺了跺脚,冲过去一把推开了聂青芙。 “聂映梅,你不要太过……啊” 话刚说到一半,聂霜紫就被聂映梅也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步了聂青芙的后尘。 “过分又怎样?你能奈我何?”聂映梅俯视着她,语气嚣张至极。 说完将步摇往地上一扔,又狠狠踩了几脚,直到步摇变得不成样子了,才把它往聂霜紫身边一踢。 解气之极的笑道:“喏,既然你这样珍惜它,还你了。” 第四十二章:往事知多少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二章:往事知多少 聂青芙噗嗤一笑,有些狼狈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凉凉的说道:“三姐,二姐调皮,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目光紧紧锁着那变了形的步摇,眼里浮上热气,聂霜紫紧咬着唇,直到嘴唇发白才低低的道:“满意了吗?” 聂映梅和聂青芙一愣。 抬首冷冷看着她们,聂霜紫扯了扯唇:“若是满意了,我可以走了吧?” 聂映梅刚消下去的火气一见她这样子,又腾的一声升了上来:“不满意!你干嘛装出一副这么无辜的样子?看了我就讨厌!” “难道我不无辜吗?”将步摇拾起来,聂霜紫站起身冷笑反问。直视着聂映梅,一句一句质问道:“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呢?” 转头望向聂青芙又道:“聂青芙,我又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 二人齐齐一怔,为什么? 寂静不过持续了一会儿,聂映梅便瞪她道:“讨厌你便是讨厌你,哪里还需要为什么!” “毫无理由就这样讨厌吗?”聂霜紫扯唇,直视着她:“毫无理由的厌恶,毫无理由的欺凌,你就是一直这样将你自己的喜怒加注在别人身上啊。而毫无理由便要承受你这样的讨厌的我,难道不无辜吗?” “你住口!”聂映梅恼羞成怒,身子一动就要上前教训,却被聂青芙拉住了。 “三姐这么想知道理由吗?我讨厌你,自小便讨厌你!” 聂青芙轻声吐道,目光渐冷:“讨厌你的理由何止一条?要我一一说出来吗?我讨厌你,讨厌你的所有,最讨厌的,便是你始终一副善良无害的模样!你明明有那样的一个娘,骨子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够了,如果你只是想搬照从前的那些说辞,我不想听了!”聂霜紫冷喝打断聂青芙的话,看着两人失望的摇头:“我一句都不想再听了。” 聂青芙却嘲讽更甚:“三姐这是在心痛?那你方才便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聂映梅皱眉瞪她“好端端的提大娘做什么?” “二姐,三姐不是要理由吗?这不就是我们的理由了。”聂青芙对聂映梅轻轻一笑答道,回头又看向聂霜紫:“当初因为三姐一个人的存在,我们这些庶出的小姐全都失去了幸福。现在轮到三姐一个人失去所有,成全我们的风光,不过也只是风水轮流转。” 既然如此,她又能怪谁呢? 聂霜紫抿唇不语,纤手紧握成拳,连簪子刺进手心里都无动于衷。 这样尖锐的答案,不管听多少次也好,都还是会心痛呢。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们一直都这样讨厌着我。你们是如此,这个府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轻轻的摇头,自嘲的笑道:“所以不管是在相府也好,皇宫也罢,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依靠。”顿了顿,咽下涌上嘴里的苦涩又道:“在此之前,我还在相信着,希望着。希望你们哪怕有一个人都好,不曾忘记,不曾舍弃。可是今天,就连这最后一点的希望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她已言尽于此,对她们,她早就无话可说了。 转身离开,却在即将走出她们视线的时候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的轻道:“后花园里的秋千架塌了,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可笑那还是当年我们一起搭的。” 聂映梅和聂青芙怔怔的看着聂霜紫的背影消失在青石小道的尽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四妹,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半晌,聂映梅才呐呐的出声道,看着那个方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聂青芙回头看她:“二姐为何这么说。” 聂映梅摸了摸腰间的鞭子,才看向她道:“我在想,那个步摇是不是对贱丫头来说真的很重要。以前不论我怎么欺负她,她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看过我,从来都没有的。” “二姐,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对三姐,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聂青芙看着自己的手,苦涩道:“你再说这样的话,二娘和大姐会不高兴的。” 过分又如何呢,这世上本来就并非事事公平,她的三姐那么聪明,应该比谁都清楚。 相府书房。 聂丞相端坐上首,轻捋胡子,面上闪过思量:“映雪,今日寿宴,紫儿被贬去墨王府之事你怎么看?” 闻言,坐在下首颔首喝茶的聂映雪一顿,轻道:“女儿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哦,意外?” “是的,意外。”轻放下茶盏,聂映雪抬眸:“意外之下三妹做了那道菜,意外之下墨王吃到了那道菜,也是这些意外,才让皇上下了这样一道意外的旨意。” “若是意外,倒当真是个令人费解的意外。”聂丞相轻喃两句,手指轻敲桌面复又道:“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意外。” 聂映雪疑惑:“爹的意思是?” 聂丞相认真道:“墨王自回朝以来,已经成为了朝中不少势力的心腹之患。对太子来说是如此,对祁王殿下来说也是如此。但墨王府就犹如铜墙铁壁般,无论我们暗察明访,派出多少人手,都无法从中取得一点有用的信息。此次紫儿获旨前去墨王府,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个天赐的良机,若是利用得当,便能替祁王殿下除去最大的绊脚石。” “可是,爹,女儿觉得,以三妹的性子,未必能助爹成就大事。便是想引起墨王的注意,以三妹的姿色和才情,也恐怕……” 聂映雪蹙眉犹豫道,手里的帕子不自觉的捏紧。 “映雪,这你便说错了。虽然这几年,爹对紫儿关注甚少。但说到才貌,兴许论姿色她的确略逊于你,可在心智谋略上,爹却敢肯定她绝不会在你之下。毕竟紫儿是你大娘所生,你大娘的聪慧,在当年的凤城也无几人能及得上,她生的女儿又岂会是个草包。至于你说的能否助爹成事……哼,身为我聂家的人,哪里由得她能不能!” 聂丞相说着袖袍一挥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往外走去。 聂映雪看着聂丞相走出书房,敛眸自喃:“爹,不知这几年提及大娘,您心里又是何种感觉?” 是爱?是恨?是怀念?还是只当她是个早已死去,随风而化的无关人? 竹影深深,风刮过幽静的林子,带来刺骨的冷意。 采衣托着腮坐在屋前,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竹林方向。当看到盼了一晚上的那抹青色身影出现在竹林里,随着竹影若隐若现时,她兴奋的跳起来,快跑着迎上前去。 “小姐,你回来啦,今天去宫里……呃!” 突然其来的拥抱掐断了她涌到喉咙的话语,小脸上的兴奋瞬间转成错愕,采衣不解的看着一声不吭就将她抱住的聂霜紫,疑惑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采衣,我就是突然好想抱抱你,你站着别动好不好?” 聂霜紫紧紧的抱着采衣纤细的身子,低低的说道。 “好,奴婢不动。” 采衣乖巧的点头,任由她抱着,心里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姐身体冰冷异常,采衣担忧的蹙眉道:“小姐……” “采衣,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好?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到头来每个人都要舍我而去?” 闭着眼睛,聂霜紫苦涩的说道。 “小姐,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会不好?你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采衣摇摇头,抬手抱住她担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二夫人和大小姐她们又说了什么?” 话落,聂霜紫却不语,采衣有些急了:“小姐,你告诉奴婢啊!” 聂霜紫睁开眼睛,盛满眸子的难过在掌心清晰的疼痛下又逐渐归于平静:“我没事,采衣,我没事。” 轻轻放开采衣,泛白的嘴唇抿了抿,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微笑来:“采衣,我就是觉得,有你在真好。” “小姐……” 采衣轻声唤道,看着她既心疼又无奈,只得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边都有奴婢在呢。奴婢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也不离开。” 小姐不想说,她便不问好了。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在小姐身边。 “嗯。”聂霜紫点头应允,复又皱眉轻呼:“好疼。” “呀,小姐,你的手!” 采衣惊呼一声,忙抓起她的手察看。 聂霜紫仔细一瞧,才发现掌心已经鲜血淋漓,步摇都染成了红色。方才又悲又怒之下,竟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这鞭伤才好了些许,怎么又扎伤了!” 采衣心疼的冒眼泪,连忙取出手帕替她擦拭。 “阿紫,这是怎么回事?” 又惊又怒的声音乍然响起,聂霜紫和釆衣齐齐一惊,忙抬起头来。 树影遮盖下的院墙边,扶桑熟悉的身影悄然而立。 “扶桑?” 聂霜紫疑惑唤道,却是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是谁呢。 扶桑径自走过来,一言不发的拉起聂霜紫的手,漂亮的眸子里染上怒气,抬头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刚翻过墙来,一眼便看到了这站在一块的主仆二人。本来欣喜的心情,在看到聂霜紫染血的手和那支步摇时,又全皆化成了心疼的怒火。 第四十三章:许落漫天灯海 lt;!--章节内容开始--gt;“扶桑,我……”聂霜紫心虚的抽回自己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我把步摇……” “我问的不是步摇,是你啊!”扶桑轻吼一声打断她的话,怒火越发上涨:“是谁干的?聂映梅对吧?我就知道,这女人肯定不会让你好过!太过分了,我去找她算账!” 扶桑说着握紧了拳头,转身就往竹林外走。 “扶桑,等一下!”聂霜紫连忙拉住她:“你不能去!” “阿紫,你别拦着我!以往的我都忍了,这次却是再忍不下去了!” 扶桑激动的甩开她的手,脚步停也不停。 聂霜紫拉不住她,着急的跺脚。 这笨扶桑,生气起来就跟她爹一样牛脾气! 想了想,皱眉痛呼:“哎呀,我的手好疼啊!” 听见这声痛呼,扶桑脚步一停,连忙回头,却看见聂霜紫捂着手蹲在了地上,疼的厉害的样子。 顿时满心满眼的怒火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去了,扶桑连忙快步跑回去扶她:“阿紫,你怎么了?” 聂霜紫却一把推开她,故作生气道:“我不要你管我!你走啊,你去找聂映梅,去把她暴打一顿出气,然后再让她又把气撒到我身上!这手啊脚啊迟早都要被打断,还管它做什么!” “阿紫,我……” “你什么你!你了不起,你不在乎,你是堂堂的慕容大小姐。半夜翻别人家的墙,打了丞相大人的女儿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反正就算被送进官府,也有你爹保你出来对不对?” 聂霜紫咬牙瞪她。 扶桑被她说的一愣,思绪渐渐清晰了起来。对哦,她现在是非法进入民宅呢。 “阿紫,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快把手给我看看。” 扶桑说完又想察看聂霜紫的手,聂霜紫赌气似的往旁挪了两步,就是不让她看。 “阿紫!” 聂霜紫觑她:“怎么,不去了?” 扶桑叹气:“你这样我怎么去啊?” 灿然一笑,聂霜紫这才把手伸给她看。 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在看到鲜血淋漓的手掌时,又悄然浮了起来。强忍下心里的怒气,扶桑抬头对一旁憋笑憋的厉害的采衣道:“金创药呢?还有么?有就快拿出来。” “还有的,扶桑小姐稍等。” 采衣忙放下捂嘴偷笑的手,连连点头之后转身去了屋里拿药。 转回头瞪聂霜紫道:“你啊,就是仗着我关心你。你信不信,哪天我就不管你了。” 聂霜紫嘻嘻一笑:“我才不信呢,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不管我,只有扶桑你是舍不得不管我的。” 用手帕轻拭聂霜紫手上的血迹,看着那些深深的伤口,扶桑秀眉紧皱:“你不许我问,也不许我管。可这一次又一次,你身上的伤只多不少,叫我怎么放心?” 这身上的伤她尚且能看到一些,这心里的伤却不知道已经积了多少了。 “扶桑,我没事,说不疼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所以我都不说了。但是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聂霜紫抽抽鼻子,忍下眼中的酸涩,看向左手拿着的步摇又道:“其实我最难过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她们弄坏了这只步摇。” “若是早知道它会害你受伤,我便不会送给你了。” 扶桑说着拿过那支步摇就想往竹林里扔了,但还没扔出去就被聂霜紫抢了回去。 “你别扔,又不关它的事。这可是我今年的生辰礼物,我会修好它的。” 她一定会修好的,聂霜紫在心底默默保证。扶桑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能忍心她送的东西被破坏呢。 “不就是礼物么?等会我送你一份更大的。” 说话间采衣已经拿了药过来,扶桑利索的给聂霜紫着手上药,不在乎的道。 “话说回来,你才回来不久就又来翻我家的墙做什么?” 聂霜紫疑惑问道。 虽然以前扶桑没去边城前,半夜偷溜进她家是家常便饭的事,但平静了一年多,一下子又回复到以前的样子,她还真反应不过来。 扶桑抬头认真道:“自然是故技重施,带你出去吃喝一番,庆祝你生辰咯。这个家里没人记得你生辰,我却不能不记得,说好一起的,我怎能食言?” “扶桑……” 聂霜紫眼眶泛红,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聂霜紫今生何德何能,能得扶桑这样一个朋友。 凤城郊外,月江河边。深沉的夜色掩下,树影重重,一朵朵未歇的烟花绽放在天际,映亮了河边人的面孔。 “萧大哥,再挂高点。” 如星站在树下,抬头对着站在树上的萧钰宸喊道,漂亮的容颜上笑得见眉不见眼。 萧钰宸闻言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抬了抬,低头温笑道:“这样如何?” “嗯,这个位置好。” 如星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棵树上,扶澈依样爬到树上,对着树下的男人伸手道:“闻大哥,把许愿灯给我。” 树下等候而立的红衣男子眉头一挑,无奈的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小鬼,咱们是不是考虑换个位置?” “才不要,我要挂灯笼!” 扶澈一口回绝,红衣男子撇了撇嘴,他是怕他这小鬼摔下来才一片好心提议的好不? 想着转头望向萧钰宸,柳叶眉皱起,真不知道他家庄主今天抽了什么风,大半夜的不睡觉陪着女人小孩在荒郊野外挂许愿灯,还拉着他一起。 聂霜紫和扶桑采衣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入目所及的树林里挂满了数不清的孔明灯,清风刮过灯火,将林里挂灯的四人面容晕染的有些朦胧。 只是那一抹或深或浅的笑意,生生驱散了初春里的寒意。 “阿紫,你来啦!” 如星转身本想再点一盏灯,回过头却一眼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聂霜紫三人,顿时高兴的跑了过去。 萧钰宸见此也自树上跳下,看着聂霜紫微微一笑。 “阿紫姐姐,我……啊!” 扶澈也连忙回头,兴奋的招手呼唤,但未料到一失神脚下便一个不稳,踉跄着便从树上跌了下来。 红衣男子眼疾手快的将他接了个正着,揶揄的笑道:“我就说了吧,咱们该换个位置,你这小鬼就是不听。” 扶澈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往天上一看惊呼道:“呀,飞走了。” 红衣男子也跟着抬头,才发现刚刚扶澈拿在手上的许愿灯没绑住飞走了。 “你这臭小子就不能少惹点事吗?” 扶桑三两步走过来,往扶澈头上就是一个爆栗,敲得他惨叫连连。 几人见此,皆抿唇笑开了。 扶桑回头笑道:“阿紫,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 聂霜紫微微一笑高兴道,偏头看向身旁的许愿灯,见灯下还挂着一条丝带,上面写着墨黑的字。 伸手拉起丝带一看,上面写着:阿紫,生辰快乐。 回头看向如星:“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弄的?” 这个季节没有灯会,城里的灯笼铺想来是买不到这么多许愿灯的。 如星笑着拉起她的手答道:“我们都有帮忙做的,但是最大的功劳是萧大哥的。多亏了萧大哥帮忙,我们才能弄到这些许愿灯呢。” 萧钰宸?聂霜紫讶异的转目看向萧钰宸。 来的路上扶桑已经告诉她,萧钰宸跟如星在一块。想到之前他送的玉佩,料到是如星早就告诉他今日也是她的生辰,所以也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如星竟然直接叫人家帮忙了,这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欠身一礼,聂霜紫感谢道:“多谢萧公子,有劳公子费心。” “三小姐客气了。”萧钰宸微笑还礼,解释道:“三小姐和如星是好友,在下又闲来无事便插手帮了小忙,三小姐不必在意。” 聂霜紫正想点头应是,如星在一旁夸张的哀嚎一声打断两人:“你们这一句公子一句小姐的听得我头都晕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这么见外呢。阿紫,你就像我一样,直接叫萧大哥就好了呀。” 说完又转头看向萧钰宸道:“萧大哥,你觉得呢?” 聂霜紫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拜托,她什么时候跟萧钰宸熟了? 萧钰宸点点头,看出聂霜紫的不适应温笑道:“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三小姐若是不习惯不必勉强。” “萧大哥说笑了,你几次相帮,阿紫感激不尽,本该视你为友才是。”聂霜紫摇头轻笑:“如星说得不错,你我见外了些许。萧大哥若不嫌弃,也请以阿紫相称吧?” 萧钰宸见她这般洒脱样子有些愣,回过神来浅笑点头:“也好。” 如星拍手笑道:“这才对嘛!” 见她这雀跃的样子,聂霜紫无奈摇头,顿了下后,指了指一旁即使不说话也存在感十足的红衣男子问道:“这位公子是?” 萧钰宸这才想起被他拉出来后就直接晾在一边的某人,歉然道:“抱歉未曾介绍,他是闻天夏,是……” “是庄主的贴身护卫。” 未等萧钰宸说完,闻天夏便先截下了他的话,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萧钰宸看了看他,了然而笑,也不反驳。 真是位高大上的护卫啊!聂霜紫打量完闻天夏,在心里暗自咋舌。这种气质这种颜值的护卫可不是人人都能请得到的呀。 “咕咕……” 正笑谈间,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一愣,皆转头看向如星。 “我,呵呵,忙着搬灯笼忘了吃饭了。”如星尴尬的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道。她话落,扶澈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两声,引得几人又转首而去。 扶澈摸头讪笑:“我也还没吃呢。” “你们……” 聂霜紫好笑的看着他们,感动又心疼。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城里的饭馆早就关门了。 脑中忽得灵光一闪,拍手叫道:“良辰美景,机会难得,我们烤烧烤吃吧?” 第四十四章:棋局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四章:棋局 夜色深浓,凤城大街上的繁华早已散去,只余三三两两的行人交错。 出了皇宫,苏垣和欧阳阡遣走马车,徒步往月江河边而来。 月江河边,两道有些寂寥的人影早已等候多时。夜风拂过柳枝,隐约可见月白长袍上盛开的红梅。 “在皇宫里,你就一个人不停地在喝酒,怎么出了皇宫还是在喝?” 折扇挑开垂到面前的柳枝,欧阳阡凤目一挑笑道。 闻言,战云枫仰头喝酒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白玉酒杯,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两人一虎扯出一抹笑来:“你们来了。” 苏垣淡淡的看着他:“酒多伤身。” 战云枫轻笑一声:“也只有这种时候,才难得听到你一句关心的。不过,我这身也够伤了,不在乎多一点。”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欧阳阡绕到他面前,将他手上的酒壶和酒杯抢了过来道:“喝酒没事,不过好酒肯定是要跟兄弟一起喝啦,一个人喝算怎么回事?” 说完晃了晃酒壶,瞪大眼睛道:“我去,你都喝的差不多了,没给我们留啊!” “你不是一向爱吃么?怎么还爱喝了?”战云枫无奈摇头,抬头看向苏垣道:“你没有想问的?” 苏垣目光投向江面:“你找我们来,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了?” 若是未办妥,他岂会来找他? 战云枫喟叹一声道:“真是的,你这么了解我,可真是让我很伤脑筋啊。” “我说云枫,你就别跟苏垣比脑子了,那根本是纯属找虐。”折扇指着苏垣,欧阳阡撇嘴道。 他们几个人,不算上苏垣,就属战云枫脑子最好。可要是跟苏垣比,就是战云枫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说得也是,战云枫苦笑摇头。 他们从来都看不透苏垣,可苏垣却总是能轻易看透他们每个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差距,才会他是主,而他们只是追随着他的人吧。 “现在北方的经济已经顺利被战家操控,南方又有左殇阁暗中垄断。我听说前几日星辰也已经传回消息,他也顺利在武林大会上夺下了盟主之位。王爷,你的棋局进行的很完美。” 寂静持续了一会儿,战云枫缓缓说道。声音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寂然的眸子里却浮现多年未见的激动。 苏垣沉默不语,欧阳阡转了转酒杯,虽是一样的漫不经心的笑,语气里却带上了少有的认真:“这么说,我们等待的那一天,为期不远了?” 战云枫点点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苏垣。他总是这样,无论怎样的消息,都不能激起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悲伤或者喜悦,你永远无法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 太过平静,平静的仿佛一滩死水。 抿了抿唇,战云枫还是问道:“王爷,如今北启半壁江山都相当于落在你手中,你可高兴?” “半壁江山么?”苏垣怔了怔,喃喃的重复道。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淡漠的嘴唇扯出一丝极淡的似嘲似讽的笑:“明明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可为何本王还是觉得,手里空荡荡的,好似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 欧阳阡和战云枫对视一眼,欧阳阡问道:“不是我说你,苏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的是什么吗?这个问题不久前皇兄也问过。可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不说呢? 漠然的收回手,苏垣淡道:“那不重要。三年内,覆灭西凌才是你们要做的事。” “好吧。”战云枫心底轻叹,敛下神情道:“该说得话已经带到,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先回府了。” “云枫。”苏垣唤住他道:“富可敌国是大忌,凡事注意点。” “我心里有数。战宣,我们走吧。” 战云枫点头,又对着站在身后一直未曾出声的青年道。 不大的轱辘声响起,战宣一言不发的推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往无边夜色里走去。 苏垣和欧阳阡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清凉夜风拂过,只能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月白长袍上一朵红梅晃动。 “欧阳阡,寻访南岳神医之事可有下落?” 良久,苏垣才收回目光,看向欧阳阡问道。 欧阳阡回神,脸色一僵。南岳神医?他光顾着找好吃的去了, 哪里还记得什么南岳神医? “咳咳……”掩嘴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欧阳阡扯唇干笑道:“下,下落,还没有……呵呵,南岳神医嘛,哪有那么好找。外界传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是说着玩的……” 苏垣淡淡睨着他,好似根本就看透了他的无所作为一样:“那就继续找。” 这世间若是还有一个人能令战云枫重新站起来,那必定是南岳神医无疑。所以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去找到这个人。 “不用你说,我一直都在这么做好吗?” 欧阳阡耸肩,摸了摸鼻子讪笑。他其实说的也没错,左殇阁明里暗里找了南岳神医好几年,要是那么好找,早就冲到人家老巢里把人带过来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我听说南岳神医有个弟子历来喜好游历江湖,若找不到南岳神医隐居之地,便去找这个人。有他在,南岳神医不请也会自来。” 苏垣淡淡的补充道。 欧阳阡正准备展扇的动作一僵:“诶,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苏垣暼过来一眼:“欧阳阡,你的无用似乎已经超出了本王的想象?” 苏垣话落,原本趴在他脚边的昼风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不满,睁开假寐的大眼,朝欧阳阡低吼了一声。 “我去!” 被这状似要发狂的一吼吓得一激灵,欧阳阡夸张的叫了一声,声未落下,脚上已经习惯性的使出了轻功就近跃上身旁的柳树。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欧阳阡对地上的昼风咬牙道:“你不会又想咬我吧?” 昼风看着他这非常没用的怂样,琥珀色的兽眸动了动,露出非常人性化的眼神。 鄙视藐视外加无视…… 对于它这非常侮辱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的眼神,欧阳阡额角青筋暴跳,最后却还是只能幽怨的把目光投向苏垣。 “我说苏垣,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对谁不满都放虎咬人?” 从认识他到现在被老虎追了十多年,留下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也是很憋屈的好吗? 不过他的控诉依旧没什么卵用,一人一虎再度无视了他。 欧阳阡长叹一声,无语望天。 “咦,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放许愿灯?” 欧阳阡惊奇的声音在头顶咋呼响起,苏垣抬起头来,一盏明黄色的许愿灯晃晃悠悠的映入眼帘。 灯中的蜡烛似已燃烧将尽,夜风拂过,灯火微弱晃动,正自半空中缓缓坠下。 待坠落的距离近了,眼看就要落进江面,欧阳阡索性脚尖一点树枝,飞身过去将灯给截了过来。 “我说怎么这时候会有许愿灯呢,原来是有人过生辰。”吹灭蜡烛,欧阳阡将灯盏拿在手里,一眼便看到了灯下挂着的丝带,眉头一挑:“阿紫?听起来似乎是个女的。” 阿紫?苏垣眸光轻动,薄唇微抿问道:“欧阳阡,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谁?” 明显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跳转的问题,欧阳阡愣愣问道。 “今晚在寿宴上做了那道菜的女人。” 哦,那个小厨娘啊?欧阳阡恍然大悟,折扇点着下巴,皱眉思索道:“好像也是叫什么紫来着,叫什么呢?哦,想起来了,叫聂霜紫,对,就是叫聂霜紫!”一拍折扇,欧阳阡低头肯定道,眼角余光却见苏垣身旁的昼风扫动尾巴,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诶,昼风,你怎么跑了? 苏垣回头,见昼风跑去的方向似是灯飘过来的方向,眉头轻皱,不发一语的跟了上去。 “苏垣,你怎么也走了?等等我呀!” 站在树上的欧阳阡见他们这对主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手中许愿灯一丢,忙从树上跳了下来追了上去。 他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对…… 江边树林里,篝火重重,人影不歇。 聂霜紫站在一号最大的许愿灯前,拿着笔皱眉思索。回头看看身后欢脱的几人,忍不住摇头失笑。 人多好办事,何况还有萧钰宸这个凤凰楼的主人在。 不用多等,聂霜紫吩咐了需要的各种食材和调料就被好几个小厮送了来,效率不是普通的快啊。 在场中除了如星外,其他人都有过吃烧烤的经历,当下就分工忙活了起来,如星觉得新鲜也是一刻不停地凑热闹。 倒是她因为手有伤,被扶桑勒令不准动手,只能乖乖站着等吃的,这倒是让她无奈至极。 在场的人里,她弄吃的手艺才是最好的好不? “怎么,还未想好写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身旁,打断了她的思绪。 聂霜紫转头见是萧钰宸,苦笑道:“是啊,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许什么愿才好。” 按照北启的风俗,许愿都是先将心愿写在灯笼上,然后将之放飞,这样心愿才会实现。 可令聂霜紫头疼的是…… 抬头看了看挂满周围树上的许愿灯,不禁嘴角抽搐,她哪里有这么多的心愿可以许啊! 萧钰宸看出了她的窘状,眼里笑意更深:“如星说让你每个灯笼都写上不过是玩笑话,写一两个表了心意也就是了。” 这她当然也知道,只是…… 萧钰宸见她皱起的眉头没松开,又问道:“三……阿紫没有什么心愿么?” “心愿是有的……” 只是有些心愿如何对他人说? 心底暗自苦笑,聂霜紫抬眸转移话题道:“萧大哥可是有话想问我?” 第四十五章:横杀出来的白虎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五章:“横杀”出来的白虎 她猜到了? 萧钰宸心底暗自惊讶,面上却点头答道:“确有一些疑惑。在皇宫之时,你还尚且对我心存……戒备,为何如今……?” 萧钰宸斟酌着言辞,犹豫着怎样说才能不让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质问。 他是觉得她这个人反复无常吗?一会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还撒谎拒绝他一片好心,一会儿又半点不犹豫的对他改了称呼换了态度? 聂霜紫心底暗想,忍不住微微赞同,好吧,她是反复了点。 “萧大哥误会了,我并未对你心存戒备。”想了想,聂霜紫还是觉得应该适当的解释下,抿唇道:“皇宫向来便是是非之地,我不愿惹上是非,也不想萧大哥因了我的缘故惹上是非。故此,在宫门处时才对你撒了谎。” 萧钰宸当时应该也料到她说扶桑会来相接不过是推脱之辞,既料到了又不拆穿,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皇宫这样的地方,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都需谨言慎行,更遑论萧钰宸这样的身份。 她不愿自己的平静日子被打破,也不愿萧钰宸一片仁心却因她这样的小人物惹来麻烦。不说其他,就以他是祁王好友,而聂映雪又对祁王妃一位志在必得这一点上来讲。以聂映雪自小就喜欢和她攀比的性子,萧钰宸和她走得太近并无益处,也只会徒增风波罢了。 “至于为何如今却撤去这诸多顾虑……” 聂霜紫说到一半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吃得不亦乐乎的几个人,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不想辜负今夜在场之人的每一份真心。” 萧钰宸愣了愣,目光投向篝火处,心里顿时明了。 原来并非她反复无常,而是她爱恨分明。今夜在场之人的真心,也包括了他的那一份啊。 原本以为几次相见,她言语之间对他总是客气疏远不愿多加交谈,是因为在相府处处隐忍受气,所以对陌生人难免戒备。因此今夜她的态度一转,他心里反倒各种疑惑不解。 谁知她其实从未戒备过谁,只是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这样一想,萧钰宸却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看着灯火映照下女孩的面容,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萧大哥,阿紫,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弄好了,可以烤了!” 如星笑着跑过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将手里两个乌黑的物体分别递给他们笑道:“萧大哥,阿紫,你们快尝尝,这是我第一次烤的鸡翅膀。” 鸡,鸡翅膀? 聂霜紫瞠目结舌地看着塞进自己手里的黑色物体,心底狂汗,这,这鸡翅膀能烤成这样? 默默的瞄了一眼萧钰宸,不出意外的发现他也是呈石化状态,显然也是被手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烤鸡翅给吓到了。 “阿紫,萧大哥,你们怎么不说话?快尝尝看啊!” 如星看着半天不动的两人,兴奋的催促道。 “额,那个,如星,这是你第一个烤出来的食物,你怎么能不亲自品尝呢?”聂霜紫咽了咽口水,讪笑着又把鸡翅膀塞回如星手里道:“这个鸡翅膀就由你和萧大哥一人一个,共同品尝了!” 说完不待如星答话,转身就迅速跑开了。 “呃……”如星莫名其妙的看着阿紫的背影,回头冲萧钰宸笑道:“那好吧,阿紫不吃,萧大哥我们一起吃。” 萧钰宸:“……” 几人起了两处篝火,篝火旁停着木制的小推车,上面放着送来的食材。 闻天夏拿起车上的小酒坛子,撬开封口,一股浓烈酒香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咂了咂舌赞道:“好酒!” 不枉他浪费一晚上的时间陪着萧钰宸出来做苦力,这美酒总算是慰藉了下他的心灵了。 “啧,好酒啊!” 正自感叹时,另一个同样赞叹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聂霜紫娇小的身子就凑了过来,拿过他手上的酒就是狠狠一嗅,一脸陶醉道:“果真是好酒啊!” 说着回头对扶桑笑道:“扶桑,这里有美酒,快过来尝尝!” “真的?” 扶桑闻言眼睛一亮,将手上正在烤的鱼扔给清霜,也径自凑了过来。 “你们……” 闻天夏嘴角抽搐的看着这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就开喝的两个女人,指着她们的手指抖啊抖…… 这酒是他先发现的好吗?是他开的好吗? 正打算据理力争,那一头扶澈正替他架上的烤鸡看着火的又突然叫了起来:“闻大哥,你快过来,你的烤鸡着火了!” 闻天夏脸一黑,又急忙转身去救火…… 采衣和清霜看着自家只要凑到一块儿就没脸没皮的两位小姐,对视一眼,皆噗嗤笑开了。 “采衣清霜,这个给你们吃,你们再去帮我拿个鸡腿过来。” 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将烤好的烤肉递给两人,聂霜紫笑着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扶桑翻了翻白眼在她身边坐下:“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嫌我烤的不好吃?” “烧烤肯定要自己动手才尽兴呀。” 聂霜紫笑眯眯的喝了口酒,啧啧答道。 采衣和清霜起身往车上拿食物,边走边笑谈着。但走到木车旁时,林子里树影晃动,跳出来一只庞然大物将她们吓得花容失色。 “啊!” 尖叫声划破夜色,打断了温馨的氛围,两人大叫着又慌张失措的往回跑。 “怎么了怎么了?” 她们这一叫,几人都立刻转头往她们的方向看来,这一看,几人都僵住了。 特别是聂霜紫,脸上一瞬间布满菜色。 在采衣和清霜二人身后出现在视线里的,是在场之人中大部分都见过并且记忆深刻的白虎昼风。 昼风面对着每次因为它的出现而石化的人类依旧淡定,虎爪向前踱了两步,嘴巴一张将采衣两人掉在地上的烤肉咬起来吃了。 萧钰宸等人满脸黑线:这只怎么会出现在这? 聂霜紫则是看着它的动作嘴角狂抽:这只老虎是有多贪吃? “哪里来的畜生?找死!” 几人都还在呆愣中,反应不过来的反应不过来,吓傻的吓傻,眼角余光却瞄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晃动,竟朝白虎而去。 “诶,等……等等!” 瞧见忽然动手的闻天夏,萧钰宸和扶桑聂霜紫三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出声喝止。 然而等他们声音落下,闻天夏已经一掌拍在了昼风身上,将之拍飞了出去。 昼风雪白的身体在地面狠狠擦出一道痕迹,滑行了一大段距离后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吼!” 昼风痛苦的狂吼一声,从地上快速爬了起来,琥珀色的兽眸染上怒火,狰狞着露出獠牙盯着闻天夏。 闻天夏错愕的停手收掌,不解的转头看着神色焦急的几人:“怎么了?” 萧钰宸连忙上前把他拉住严肃道:“天夏,快住手,这只虎打不得。” 而扶桑则是看着已经呈现发狂状态的白虎,一拍额头道:“完蛋了。” 这只白虎一发狂,他们几个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闻天夏一愣:“原来你们认识它?” 萧钰宸皱眉点头,认识,何止认识,说这只老虎是凤城百姓的祖宗都不为过。 “你没事吧?” 聂霜紫着急的奔到昼风身边察看被打的地方,在看到并无什么大碍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家伙皮糙肉厚的,只是掉了几根毛。 “阿紫……” 扶桑等人看着聂霜紫这几近于自杀的行为,吓得心脏都停了停。谁知,昼风非但没有像意料之中的那样扑过去攻击阿紫,就连原本露出的獠牙也因为她的接近而缓缓收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扶桑诧异的和萧钰宸对视一眼,这只老虎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阿紫?” 扶桑疑惑的走过去想问聂霜紫,谁知刚走两步,昼风对着她又是两声低吼,吓得她赶紧停住脚步。 聂霜紫赶紧给昼风顺毛哄道:“昼风乖,不痛了不痛了。” 众人俱是错愕不已,闻天夏柳叶眉更是纠结到了一起。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哟,还挺热闹的呀,难不成这里也在开宴会?” 众人愣神间,头顶树梢晃动,一道人影穿过树影重重,伴随着不羁的笑声洒然落下。 欧阳阡慢条斯理的用折扇拍打着掌心,带笑的眼睛扫过在场的几人。 流云山庄的庄主,慕容将军府的小姐少爷,还有一个身份不详但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的红衣男子,苏垣这新收的小厨娘交友可真是广泛啊。 欧阳阡?这家伙也出现了,那不是代表…… 萧钰宸和扶桑心头一跳,带着不详的预感转头望向来时的林间小道,却果然不出意外的看到踏着漆黑夜色缓缓踱步过来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黑袍黑的似融进了身边的黑暗里,只能在走动间看到袍摆边缘绣着的金丝银线闪动。 还真是王爷大侠…… 聂霜紫看着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的苏垣,目光一瞬不瞬的,心底却在暗叹。 这男人实在是太妖孽,也实在是太优秀,好像他从来不需做什么,一举一动便能轻易的夺人心魄。他无论出现在哪,总是很容易就让人忘记周遭的一切,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 如星和采衣清霜三人怔怔的看着容貌倾城的苏垣,半晌回不过神来。 待回过神来后,各自对视一眼,脸噗通一声红了。 “这是谁干的?” 欧阳阡怒吼的声音将所有人拉回神,几人将视线从苏垣身上移开,回头,就见欧阳阡一脸生气的指着昼风掉下来的毛质问道。 “欧阳兄息怒,这是误会。” 萧钰宸暗叫不好,连忙拱手道。 “误会个屁!”欧阳阡似完全不把萧钰宸看在眼里,冷笑道:“怎么,有胆子打没胆子认吗?你倒是说清楚,是谁打的昼风,有种给本公子站出来啊!” 第四十六章:赔一万两 lt;!--章节内容开始--gt;扶桑皱眉:“欧阳阡,请你说话客气点,萧公子说了,这只是个误会。” 今天晚上他把阿紫害的不得不去墨王府之事还没找他算账呢,现在竟然又来这儿闹事了,这人果然欠揍。 欧阳阡嗤了一声,正要再反唇相讥,闻天夏袖袍一摆上前两步抱臂挑眉道:“我打的,我也站出来了,你想怎样?” “好,很好!本公子被昼风追了将近十年也没舍得打它一下,你竟然敢伤了它,很好!”欧阳阡怒极反笑,说着就开始撸袖子道:“还怎样?当然是打你一顿再说!” 话落竟真的朝闻天夏攻了过去,闻天夏轻蔑一笑,也抬掌迎了上去。 两人打在一处,掌风掀起落叶纷飞。 一旁几人连连退后几步,扶澈还边退边叫道:“怎么说打就打啊!” 萧钰宸眉头微皱,转目看着已经走近在聂霜紫身边停下的苏垣。 苏垣一靠近,聂霜紫连忙退开几步让出视线,讪笑道:“王爷,昼风没有大碍,不信你瞧!” 说着再往一旁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就想离他周围的低气压远些。 他要是也像欧阳阡那样生气了,她可架不住他的怒火啊。 苏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昼风,淡漠的脸上表情没一丝动弹,并不言语,也不动作。 如星凑近扶桑,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问道:“扶桑,这两人是谁啊?” 扶桑语气凉凉的道:“都不是好人,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哦。”如星不明所以得点头。 “长风剑法?你怎么会这套剑法?” 欧阳阡错身翻开一段距离停下,打斗后的衣袍显得有些凌乱,但他却没有理会,目光诧异的看着对面的闻天夏。 闻天夏的模样和欧阳阡差不多,红衣微皱,下摆沾了不少草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蓝光泠泠的长剑。听到自家剑法从欧阳阡的嘴里吐出来,他身体一震,眸子却渐冷道:“无可奉告。” 话落长剑再起,又朝欧阳阡攻了过去。 欧阳阡抬起折扇一挡,瞪眼道:“你还打?好好回答本公子的问题先!” 这搞不好是自己人,打错了他可就完蛋了。 闻天夏不再说话,手上攻势凌厉,不见停手的意思。欧阳阡左抵右挡,没了刚才要死要活想揍人的架势,来往之间更像是特意在试探闻天夏的剑法。 这时一抹黑影闪动,鬼魅似的出现在两人之间,袖袍甩动间,轻易的便将两人的招式化解并双双打退。 “够了。” 淡漠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响起,苏垣的身影也应声而现,出现在两人之间。双手背在身后,幽深的眸子看着欧阳阡,暗含警告。 接收到这记眼神的欧阳阡揉了揉气血翻涌的胸口,撇了撇嘴,这家伙又嫌他事多了。 被苏垣一掌打退,闻天夏亦也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长剑插进地面稳住身体,目光凝重的看着横在他和欧阳阡中间的男人。 这个男人虽没见过,他却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愧是闻名北启的墨王爷,好快的速度,好高深的武功。 萧钰宸走到他身边,轻问:“没事吧?” 闻天夏摇了摇头,将剑拔起来插进剑鞘。 萧钰宸看向苏垣拱手道:“王爷大驾,有失远迎,是草民等失礼了。” 苏垣扫了他一眼,薄唇微抿道:“不必多礼。” 王爷? 如星拉了拉扶桑的袖子悄声问道:“他是王爷呀?” 扶桑点了点头。 “苏垣哥,你们怎么来了?” 眼见打架的都停了下来,扶澈这时又凑近苏垣问道,但还是小心的停在离他五步的距离外。 苏垣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昼风。 欧阳阡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也想起来怪叫道:“差点忘了。话说回来,昼风你往这里跑干嘛?” 昼风摇晃着脑袋哼了哼,黑白分明的大眼锁着聂霜紫。 聂霜紫看着它眼里的饥渴,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回过头,指着昼风对苏垣干笑道:“它这个表情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它饿了的意思?” “饿了?”欧阳阡诧异的挑眉道:“不会吧?你想说它是饿了然后一路寻着香味追过来的?” 欧阳阡说着看了看苏垣,心里暗想在这家伙面前,这只老虎的胆子没那么大吧? 苏垣不说话,欧阳阡只好又转头看了看周围,最后折扇一展对聂霜紫笑道:“聂小姐,这深更半夜的,你们的雅兴倒是不错。在下好奇问一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欧阳阡,你眼睛有问题吗?我们这是在烤肉啊!” 扶澈对着欧阳阡翻了翻白眼,不满道。 欧阳阡被噎了一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唉,慕容家的这对姐弟对他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 想到方才看到的许愿灯和现如今这林子里的情景,欧阳阡又看着聂霜紫挑眉道:“今日难不成真是你的生辰?” 聂霜紫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多亏了公子,今日这生辰之日别有一番“滋味”呢。” 聂霜紫这话一落,欧阳阡立马便觉得其他人对他的怨念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一个个都用眼刀盯着他。 我去,欧阳阡抽了抽嘴角,这女人还惦记着他在寿宴上闹的那一出呢。 “昼风,过来。” 苏垣却不理会他们这些人的言语交锋,淡淡的对昼风命令道。待昼风低呜着垂头走了过来,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欧阳阡见他又打算走人,无奈的摇头,对聂霜紫抱歉的笑了笑就也准备跟上。谁知,这时一道身影闪出,竟拦在了苏垣的去路上。 “等一下!” 苏垣抬眸,看向拦在他面前的慕容扶桑:“还有事?” “当然有。”扶桑冷笑道:“苏垣,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是非不分,半点理也不讲。闻公子伤了昼风一掌并非有意,是它惊吓了我们的人在先,错不在我们。你们这打也打过了,就打算这样走人?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说着抬手指着方才欧阳阡和闻天夏打起来时不慎打翻的小推车,美眸盈满怒火。 聂霜紫看着扶桑那兴师问罪的架势咂了咂舌,北启国内,也就只有她慕容扶桑一个人敢这么对墨王爷说话了吧? 苏垣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淡道:“你想要本王赔?” 扶桑抱臂笑道:“弄坏别人的东西,理应赔偿,你堂堂墨王爷,总不会不认帐吧?” “喂,我说慕容扶桑,你打从一照面就对我们两个有意见是怎么回事?” 欧阳阡一听她这口气不乐意了,不屑道:“不就是一车吃的吗?能值几个钱?” 扶桑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冷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好,一万两银子,拿来吧。” “一,一万两?你开什么玩笑?” 欧阳阡把玩折扇的手僵住,瞪大眼睛道。 这明显就是抢钱嘛,狮子大开口也大不过她这个胃口啊。 如星和采衣等人也被这一万两的大数目吓得吞了吞口水,扶桑可真敢说啊。 聂霜紫暗自抿唇微笑,扶桑这是想整整欧阳阡和苏垣,给她出出气呢。 毕竟,谁出门参加寿宴会在身上带个一万两的银票?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些食材可都是从凤凰楼搬过来的,价值千金。一万两,已经是最便宜你们的了。” 见欧阳阡大变色的脸,扶桑心情大好,继续发难道:“你刚刚不还说这些不算什么吗?难不成你欧阳阡家财万贯的,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欧阳阡这下真觉得憋屈了,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被昼风带到这地方,昼风白挨了一掌不说,他自己竟然还要白掏一万两银子。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问题是,他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给她? 想着用手捅了捅苏垣,眼神不满道:你就这么任由这个女人强词夺理的整我? 苏垣看了看他,却不理他,而是转身朝聂霜紫而去,眸子锁着她道:“本王没带钱。” 聂霜紫冷汗连连:“……” 王爷,你要不要连这样的话都说得这么的一本正经。 “那,要不……” 挠了挠头,聂霜紫正打算说要不算了吧,王爷大侠你别赔了。话才出口,苏垣却已经从他自己的左手上取下一枚通体碧绿的扳指,递到她面前。 “这枚扳指若去抵当,最少也值一万两银子,可足够了?” 聂霜紫立马眼睛发亮,迅速的将之夺了过来,生怕他反悔似的连连点头道:“足够了足够了。” “既如此……” 苏垣抿唇,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等无趣的事上,正欲再度离开,耳朵却忽然动了动,捕捉到一丝快而急促的风声,往这边穿透而来。 未及多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毫不犹豫的将眼前的人揽进怀里侧身腾挪开来。 “铮!” 一只漆黑羽箭穿透夜色,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聂霜紫刚刚还站着的位置,一路笔直的射进粗壮的树干之中。 突如其来的箭矢令几人都愣了愣,紧接着,嗖嗖风起,更多的羽箭划破寂静夜色而来。林子外,几十个黑衣人也应声而现,将众人团团围住。 “有刺客!” 萧钰宸当先反应过来,沉声喝道。 第四十七章:遇险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七章:遇险 清淡的香气溢入鼻端,是她此前从未料到的好闻的味道。 聂霜紫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下巴的弧度,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这个男人不止面上冷,连身上的温度都这般冷。 被他突然揽进怀抱里的那一瞬间,聂霜紫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冰凉凉的,像冬日夜里降下的霜雪,寒意直透过薄薄的衣料沁入到她的身上。这样冷的一个人,身上却有这样好闻的味道,熟悉又陌生,又无端让她心安。 一剎那间的心思百转千回,苏垣已经放开了她。 淡漠的眸子扫过她略有些慌乱的小脸,又转向羽箭射中的地方。 聂霜紫跟着他的视线转目看去,在看到那只差点把她射穿的羽箭以及林子里突然出现的众多黑衣人时,吓得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我的老天爷,还敢不敢再让她今天过得再“精彩”一点? 黑衣人大约有二十来个,动作整齐利落的拔剑出鞘,在萧钰宸等人挡过箭雨之后,一言不发的齐齐杀了过来。 轻功腾挪,人影交错惊起落叶无数,原本挂在树上的灯笼被打落了大半,掉在地上燃起了遍地的火焰。 昼风怒吼而起,露出了野兽的本性,嗜血的兽眸盯着那些身手了得的刺客,虎爪一拍地面就扑了上去。欧阳阡骂骂咧咧的使出轻功,第一时间就到了扶澈身旁。 “是专业的杀手!先保护她们几个不会武功的离开!” 还未对招,萧钰宸便皱眉道出了黑衣人的职业,和闻天夏对视一眼道。 专业的杀手,这样的对手无疑是很麻烦的。若是只有他们几个男的倒也不惧,但是现在还有聂霜紫和如星她们几个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在,自然要先保证她们的安全。 采衣清霜两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如星倒还好点,却也是手足无措的左躲右闪。 “哼,来得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差得很,就拿你们开刀!” 扶桑看着突然出现的刺客怒极反笑,脚跟一踢就将自己搁在树下的剑踢了起来。 拔出剑后扶桑却不是立刻冲上去厮杀,而是把聂霜紫和如星都拉到了欧阳阡和扶澈的身边道:“欧阳阡,你带她们先走。” 语毕不等欧阳阡回话,就转身迎敌去了。 “喂,慕容扶桑,你一个女人逞什么强?” 欧阳阡气急败坏的跺脚道,显然对扶桑把撤退这样的任务丢给他这个大男人很不满。 “我去帮姐姐!” 还没等欧阳阡不满完,他身后的扶澈又跑了出去,手里竟然只拿了根粗点的树枝。 这对姐弟是要气死人吗?欧阳阡绝望的想。 聂霜紫秀眉紧皱,看着这一团乱的场景无语至极。明眸看着一个人面对五六个刺客的苏垣萧钰宸等人,虽然担忧,但是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先离开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丫头,我们先走。” 欧阳阡不满归不满,倒也不是分不清楚轻重的人,对聂霜紫说了一句就领着她们往外突围。 聂霜紫点了点头,拉着如星跟在他身后,采衣和清霜亦也紧紧跟着。 好在在场的几个男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刺客人数虽多过他们不少,但也没能轻易对他们造成伤害。 眼看就要出林子,离开危险的地带了。被聂霜紫拉着的如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钰宸,却眼尖的瞄见萧钰宸的背后急射而近的密密麻麻的暗器。 “萧大哥,小心!” 如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惊呼出口,想也不想的挣开了聂霜紫的手往萧钰宸而去。 “如星!” 聂霜紫暗叫糟了,却来不及拉住如星奔去的背影,只能眼见着一个黑衣人明晃晃的长刀向如星而去。 长刀划破衣襟的声音嗤啦响起,连带着殷红的血珠洒落。 “你这笨蛋,真是关心则乱……”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如星扑倒免了她被砍成两半的命运后,聂霜紫忍着手臂被划了一刀的疼痛咬牙说道。 话未落下,后背一疼,还未及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流水和窒息感就淹没了聂霜紫的意识。 “噗通!”“噗通!” “阿紫!” “如星!” “小姐!” 混乱的场景里乍然响起的沉闷落水声,伴随着男女交杂在一起的破碎呼唤声被风卷着散入云端。 在看到聂霜紫和如星双双被刺客踢进月江河里的那一刻,萧钰宸扶桑等人心胆俱裂,每人手上的刀剑几乎都同时取下了一名刺客的命。 苏垣冷眸锁着被河水卷走的两个女孩,降至冰点的寒霜悄然浮现在眼底深处。袖袍拍出无数掌影,围住他的五个黑衣人尚未看清他的攻势,下一刻来临的死亡已经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感知,甚至还来不及惊骇恐惧一分。 拍飞刺客尸体,苏垣的黑袍在半空里划过一道模糊不清的残影,人便如同鬼魅般的没入了暗流涌动的河水里。 “天夏,召流云山庄所属暗卫,不要杀尽,我要活的!” 一剑划过对手脖子,萧钰宸头也不回的对闻天夏下令道,话落身影一纵,竟在苏垣之后也跳进了月江河里。 “喂,不要冲动啊!” 得令的闻天夏往怀里掏信号弹的动作在看见他貌似要舍身就义的举动时僵住,忍不住破口大叫道。 可他话落,只听“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的声响接连响起,扶桑采衣清霜扶澈等一个接一个的往河里跳了进去。 只剩下完全石化的闻天夏和欧阳阡对视一眼,彻底风中凌乱…… 这特么的刺客没把人杀死,你们倒一个个的搞“集体自杀”啊! 夜醇如酒,烟花漫天,亦可醉人…… 聂霜紫是被冷醒的,寒意像细密的针尖般一阵一阵的渗进骨子里,冷得她深度昏迷中还蹙紧了眉头呜咽出声。 似梦非梦中,似醒非醒时,像有人往她单薄的身上披了件温暖的物什,顷刻间驱走了她四肢百骸遍布的寒霜。 因这覆盖上身子的味道有莫名的熟悉, 她蹙起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松开。 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黑暗。 “醒了?” 身侧响起淡淡的声音,这熟悉的语调让她一瞬间慌乱又归于平静。 是王爷大侠? 抬起眸子四顾,可四周黑漆漆,一丝人影的轮廓也窥不到。可是她感觉得到,他正看着她。 聂霜紫试探的唤了声:“大侠?” “既已知道本王的身份,何必还要这么叫本王?” 苏垣倚靠在一棵树下,墨色的身影和黑暗融成一体,毫无情绪的眸子看着故作镇定的她。 “额,好吧。那,王爷,我们现在在哪?其他人呢?” 耳边依稀可闻落水声,想必这里离河边并不是很远。醒来并没有听到除了王爷大侠以外其他人的声音,想来其他人不在这附近,怕是走散了。 思绪微转,聂霜紫费力的坐起身,黑色的袍子自身上滑落而下。 她怔了怔,错愕的摸了摸,是他的外袍? 苏垣简略的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怎么样了。 “这样啊,那我们怎么办?” “等天亮。” 永远不改的惜字如金呐,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在心底默默道。 看了看半点星子也无的夜幕,因着皇后寿宴放了大半夜的烟花也早已停歇。喧嚣过后,只余大片大片漫长无声的寂静。 夜好深呐!聂霜紫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忽的长出了一口气:“还以为这次又要死定了呢,没想到又劫后余生了。啊,我想起来了,被踢下河里之前我还受伤了的,就在手臂这里……” 摸索着伤口的手在摸到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时停住,连咋呼声都葛然而止。 怪不得被砍了一刀之后醒过来没有疼得哇哇乱叫,原来他都已经处理过了。 心里一时间涌上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聂霜紫抿了抿唇,继而浅笑开来:“王爷,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苏垣不语,良久的沉默后才听他道:“那些人是冲本王来的。” 所以不是救你,本身便是你被连累罢了。 聂霜紫微怔,眸子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可一片漆黑里,根本看不到他半分表情。 “如果那些人不是冲王爷来的,王爷便会袖手旁观么?”聂霜紫眨了眨眼睛反问,见他没回答又继续道:“可是并无如果,你已经救了我。我只要记得王爷救了我不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这个女人,莫非就是以这样单纯可笑的态度看待这世上的每个人? 苏垣看着她,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王爷,你在哪?” 一直看不到他的人,聂霜紫忍不住站起来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可刚站起来走开不过两步,脚下便踩到一块石头将她绊倒。 碎石头狠狠扎进受伤的手掌,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还未来得及爬起来,耳边便听到靴子踩过碎石枯叶的声音,一步步穿过春草,然后在她面前停下。 “这里石头多,不要乱动。” 头顶传来苏垣一如既往淡漠的声音,聂霜紫伸手抓住他的袍角,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 忍了无数次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半天,随着她一开口,就扑欶欶落下。 “王爷,你是有多讨厌我?” 她带着哭音的声音让苏垣微愣:“为何这么说?” “难道王爷不讨厌我么?你一定是很讨厌我的……” 聂霜紫将他的衣服拽的更紧,像控诉似的呜呜泣道。 苏垣蹙眉:“本王未曾这么说过。” 聂霜紫抬头,红着眼睛在黑暗里瞪他:“如果你不讨厌我,那我摔的这么惨,你好歹也扶我一下啊!” 苏垣:“……” 其实本王真的挺讨厌你的。 第四十八章:情生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八章:情生 暗沉无星的夜,初春的河水尚且带了冬天的冰冷。 “如星,醒醒,如星……” 从湍急的河水里爬上岸,萧钰宸将手中的剑丢在一旁,第一时间便去看身边陷 入昏迷的女孩。 如星全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即使萧钰宸连续的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萧钰宸探了探她微弱的气息,不禁皱起了眉头。未多犹豫,俯身便将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唇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如星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一片黑暗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她上方,唇与她的唇相贴。 如星心里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想也未想的推开了俯身在她身上的人,杏目圆瞪:“你……咳咳……” 话未出口,便先呛了两声,咳了好些水出来。 萧钰宸猝不及防被推开,待看见如星醒了过来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如星,是我。” “萧,萧大哥?” 萧钰宸关心道:“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我没事。”如星拍了拍慌张乱跳的心脏摇头道。脸上莫名一热,她只好无措的左顾右盼,在看到周围漆黑一片,半个多余的人也没有时微愣。 “萧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其他人呢?阿紫,阿紫呢?” 突然想起自己并非一个人落水,如星着急的问道。 萧钰宸摇头:“当时情况有些乱,我只找到了你一个人。” “什么?”如星脸色一白,忽的抓住他的手慌张道:“萧大哥,阿紫,我们快去找阿紫啊!她,她还受了伤的……” 想起被刺客踢下河之前的那一幕,如星的眼泪就跟掉线珠子似的往下落,一颗一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都怪她,她又一次害阿紫遭受无妄之灾了。 “如星,你别急,我带你去找她。” 萧钰宸沉声安抚道。其实他也很担心聂霜紫,虽然苏垣已先一步下水,但他是否已经找到聂霜紫还未可知。感受到如星湿透的身子微颤,萧钰宸问道:“如星,你现在能站起来么?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会再说?” “不用了,我能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阿紫。” 擦了擦泪水,如星说着就猛的站起身来。可刚一动作,脚踝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她立马失去重心往前跌倒。 萧钰宸眼疾手快的揽过她的腰将她抱住,听到她咬着牙阵阵的抽着冷气担心唤道:“如星?” 刚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啦的往外冒,如星抓紧萧钰宸的衣服缓了半天才道:“疼,萧大哥,我的脚好疼。” 萧钰宸忙把她放下,一片黑暗里搁着绣袜检查她的脚,待手上摸到一块厚厚的肿起时才皱眉道:“看来是在河里时不小心撞到石头,伤了筋络了。你这样子没办法走,先……” “我不要!”如星一口打断,坚决的摇头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先回去。我要去找阿紫,我一定要先找到她再说。” “如星,你不用太过担心。扶桑和天夏他们一定也在附近找,阿紫她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萧大哥,今天是阿紫的生辰啊,可我却害她遭遇了什么?我明明答应过扶桑,今天一定要让阿紫开心的。可现在……我怎么能不担心?” 一想到阿紫受了伤掉进河里,她心里的愧疚已经快把她淹没了,怎么还坐得下去,等得下去? 虽然看不清楚,但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星苍白的脸上挂着泪水又坚定的模样,萧钰宸叹了口气不再多说道:“好,既如此,我们便先去找阿紫再说,我背你。” 说完便背过身在如星面前蹲下,如星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摸索着爬上去,眼泪却掉的更厉害。 萧钰宸背着她在黑暗里前进,走了一会儿觉得背上原本已经湿透的衣服又沁入了温热的液体,无奈的劝慰道:“如星,别哭了。相信我,阿紫不会有事,没有人会有事的。” 如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萧大哥,你觉不觉得我真的就像一个惹事精。以前在边城,扶桑总是这么说我,但那时候扶桑总能轻松解决麻烦,我心里还不大有感觉。可来凤城这些日子,我却真的觉得自己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不止要靠扶桑救,还要靠你救,就连阿紫明明一点武功都不会,还一次两次的为了救我,伤了自己。” “怎么会呢?”萧钰宸微怔,接着摇摇头微笑道:“就算如星是惹事精也没关系,你还是个小姑娘,偶尔闯一下祸日子才会过得精彩啊。但今日这事是个意外,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如星听了萧钰宸的安慰,心里感觉稍稍好过了些。说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实在算是幸运的,十五年来都在山上长大,一步也未踏入过红尘。初初入这纷扰世间,她就遇到了扶桑这样好的姑娘,现在还结识了阿紫和萧大哥。这几个人护她,包容她,对她真心情意,不曾让她在这人心险恶的世道里受一丝的伤害。 她觉得,这世上,当真是没有几个人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吧。 “萧大哥,你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是不是都会对姑娘路见不平?是不是都会在她们倒霉的时候,背,背她们呢?” 抬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如星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贴着萧钰宸的后背低声问道。 “嗯?”萧钰宸沉吟了一会儿,轻轻一笑答道:“路见不平只是江湖侠义,并不只是针对姑娘哦。至于背姑娘嘛,虽说萧大哥认识不少姑娘,但背姑娘的话,如星你是第一个呢。” 夜风轻轻吹过,将萧钰宸微带着笑意的声音荡漾出去,缓缓铺开,一点一滴的像温泉水般沁入如星被冻僵的皮肤,直入心底。 如星将脸颊更贴近了些许,情不自禁的在唇边绽开一朵青涩的笑花。 “那可不可以,从今往后只背如星一个人呢?” 低如蚊蝇的声音轻轻响在耳侧,却被风吹的模糊不清。 萧钰宸疑惑回头:“如星,你说什……” 问话只到一半,听到如星均匀的呼吸声,萧钰宸便好笑不已的停下。 这丫头,前一刻还在边掉眼泪边和他说话,下一刻竟然倦极睡过去了,还真是…… 为了照顾沉睡过去的如星,萧钰宸特意放慢了脚步,在一片漆黑里踩着枯枝败叶前进。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前方风声里夹着细微的沙沙声逐渐靠近,萧钰宸走动的脚步才停下。 不多时,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头顶的树上辗转腾挪,转瞬间就在他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 “我还以为这一回你铁定要挂彩,没想到你居然毫发无伤,还兴致不错的和姑娘花前月下。”闻天夏喘了两口气,看了看萧钰宸和他背后的如星翻白眼道:“早知道就不跑断半条命来找你了。” 萧钰宸看了看头顶黑沉沉夜幕,斜了他一眼。这里哪来的花?哪来的月? “怎么就只有你一个?” 闻天夏耸肩:“那个比我脸皮还厚的欧阳啥跟着那头据说鼻子很灵的老虎去找另外一个姑娘了,至于慕容扶桑,则是守着那几个差点自杀的小鬼和丫头,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咱们。” 不说还好,一说闻天夏觉得他今天真是吃错药了,才会跟着萧钰宸出来弄了这一身麻烦。 听着闻天夏这差强人意的叙述,萧钰宸强忍着抚额的冲动道:“那我们走吧,如星脚受伤了,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你倒是怜香惜玉的很。” 闻天夏揶揄的笑了笑,却依言转身在前面带路。 “天夏,为什么欧阳阡一眼就识出了你的剑法?” 走出一段距离,萧钰宸想起了一个让他差点忘记的问题,偏过头问身边的男人道。 闻天夏脚步僵住,扯唇道:“我哪知道?”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目光转深:“或许,跟他有关吧。” “那个“他”,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那岂不是说那个人和欧阳阡有关系?萧钰宸暗忖。 “嗯。”闻天夏嗯了一声,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找了他这么久,也是时候该重逢了不是吗?” …… 密林里蓦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打断了聂霜紫正不断涌上来的睡意。心内一惊,她下意识的就转头往身旁看去,却感觉到身旁的苏垣已经站了起来。 “王爷,是昼风吗?” 扶着树干站起来,聂霜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声问道。 这附近除了昼风这只老虎外,应该没有其他凶猛的野兽了吧? 未等苏垣回答,林子里若隐若现的一点白色和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一丝火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来的除了昼风,还有欧阳阡。 看见他们两人的影子,欧阳阡还不等停下就大叫道:“谢天谢地,我可找到你们了。” “欧阳公子,怎么就你和昼风?扶桑呢?如星呢?可有找到她?” 聂霜紫看了看欧阳阡身后,确定没有再多的人跟着后,担心的询问道。 “放心吧,他们可比你好多了。” 扫过聂霜紫狼狈的模样,欧阳阡取笑道。 苏垣淡道:“刺客呢?” 欧阳阡转目看他,摇头道:“除了死的,其他的都跑了。” 那种情况下,他们几个忙着救人还来不及,谁还有空去生擒刺客啊? 苏垣神色半点波动也没有,点头道:“嗯,走吧。” 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儿?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儿? 天大亮之前,聂霜紫和采衣才得以回到相府。 蹑手蹑脚的回到院子里,聂霜紫才松了口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采衣提着的瓶瓶罐罐颇感无奈。 “小姐,你休息下。奴婢给你拿干净的衣服,再帮你换药。” 采衣将手上的伤药搁下,边转身去衣柜里的拿衣裳边道。 听了她的话,聂霜紫抽了抽嘴角。她不过受了点皮外伤,那几个人硬是塞给她这么多伤药未免太夸张了点。 想起和扶桑苏垣他们分开时,他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送药给她,她就直想翻白眼,这是把她当药罐子不成?莫说是扶桑姐弟和萧钰宸了,就是欧阳阡也掏了不少上好的金创药出来,更别提如星恨不得跑回妙玉堂给她搬药过来的架势了。 这就导致了她面前这高高的一摞伤药,外敷的口服的一应俱全,连去药铺抓药看大夫的功夫都省了。可这么多,她用半年都用不完好吗?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因着他们这些人的关心,聂霜紫却真的开心,半点也不计较昨晚的遇险了。好在虽然惊险,并没有一个人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她还好,如星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小姐,你快些把衣服换下来,待奴婢给你上完药后,你赶紧的去歇着。” 采衣拿着干净的衣服走过来,借着窗外微亮的天色,还能看清她清秀小脸上的大眼红通通的一片。 聂霜紫心里微叹接过衣服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啦,我换了衣服歇着去。你也累了半宿,也歇着去。” 这丫头怕是还惊魂未定呢,她跟着欧阳阡回去的时候,采衣都快哭断气了。 采衣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催促她快去换衣服,自己则先是把伤药收了起来。 这次歇息并未像聂霜紫所想的那样睡的昏天黑地,刚过午时,院子外就有人来,令得她不得不从睡梦中苏醒。 “小姐,醒醒,付管家来了。” 采衣低声呼唤的声音响在床侧,聂霜紫皱了皱眉头,睁开朦胧的睡眼便看见采衣担忧的眸子。 “付管家?” 聂霜紫疑惑的问道,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怎么会来。 “是的,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了。” 采衣边扶她起来边点头道。 简单收拾了一下,聂霜紫出门而去,果然在院子里看见等候着的中年人。 聂霜紫抿唇微笑道:“付叔。” “老奴见过三小姐。”付管家行了一礼,恭敬道:“三小姐,老爷有请三小姐去祠堂。” 祠堂?聂霜紫微微一愣,却也不在意的点头道:“既如此,有劳付叔带路了。” “三小姐请。” 付管家看了看面前恬静的少女,想起方才老爷的神情,不禁心里暗叹。 跟着付管家一路行至祠堂,祠堂大门敞开,聂丞相在堂前负手而立。 聂霜紫敛下眉目,上前行礼道:“女儿拜见爹。” 采衣亦也惶恐行礼道:“奴婢拜见老爷。” 聂丞相冷眼扫过她,挥手让付管家下去才道:“起来吧。” 话落转身行至供台前,伸手取过一把香淡淡道:“明日你将遵从皇命去往墨王府,临行前再给你娘上柱香吧。” 闻言聂霜紫望向面前高高排列的祖宗灵位,心思微动,依言接过了香应道:“是。” 将香点燃,敛裙下跪,恭恭敬敬的磕头拜了三拜。正欲起身时,却被聂丞相淡淡的出声打断了动作。 “就在那儿跪着吧,爹有话要叮嘱你。” 聂霜紫身子一僵,垂首道:“是。” 说着将香递给了采衣,对着小脸苍白的她摇了摇头:不可妄动。 聂丞相坐在一旁,威严的视线锁着自己这个娇小的女儿,半晌才道:“紫儿,爹这些年劳于政事,闲少在家,倒是让你二娘怠慢了你。” 聂霜紫头也不抬,温顺道:“爹说笑了,二娘持家有道,何曾怠慢过女儿?” “你真是如此想?若是如此,你倒是大度。”聂丞相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无妨,爹已吩咐下去,待你从王府回来,便从竹林里搬出来,到清茴院去住。爹记得你小时候说过,很喜欢清茴院。” 清茴院?聂霜紫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波动。 清茴院,是这座相府里最好的一处院子,是她五岁那年,她爹为了她和娘亲所建。那座院子,付出了她娘很多心思,只是还没等到竣工,她娘就先死了。 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她没能住进去,二娘和聂映雪也没能住进去,这最好的一座院子,就这样空置了许多年。 “怎么?紫儿不乐意么?” 见聂霜紫半天不回应,聂丞相疑惑皱眉道。 “有劳爹为女儿操心,只是女儿觉得现如今住的地方也挺好,何必再麻烦二娘操办搬出来?” 聂霜紫低声推辞,话才落下聂丞相就道:“你是堂堂嫡出三小姐,谁敢将你的事视为麻烦?” 这会儿倒是承认她的嫡出小姐身份了?聂霜紫自嘲的想,有些心累。 聂丞相喝了口茶,目光凝聚,终是将正事搬了出来道:“更何况你这次墨王府一行,爹另外事情要吩咐。若是办成了,你便是大功一件。届时无论你想要什么,爹都会满足你。” “原来,爹并不是想和娘一起送送我呀?” 低低的声音微讽着响起,聂霜紫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清清亮亮的眸子看向他,又扯唇轻笑道:“爹可还记得,女儿上一次进祠堂是什么时候?” 聂丞相一怔,还未说什么,聂霜紫便又道:“是在五年前,爹寿宴的那一天。那一年,女儿十岁。” 目光从聂丞相身上移开,流转过祠堂里飘忽不定的长明灯,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落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都十分清楚:“女儿还记得那次熬了三个晚上,亲手绣了副青山松的绣图给爹做贺礼。爹收到绣图的时候很高兴,满屋子的宾客都夸我绣的好。我也很高兴,因为那副图是我自娘离世后,绣的最好的一副。可后面大姐说,我偷了她的缎锦去绣的青山松,客人们于是都笑我。爹你很生气,当场就命人当着我的面把青山松给烧了。散宴后,你把我带到祠堂里,要我认错。可我分明没有错,又哪里来的认错?只是当时我怎么说,你都不肯信。那一次,你打了我十个鞭子,还下令说今后家族里的大小事都不允许我参与,你没有我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 很长的一段话,聂霜紫叙述的很平静,像是在说着别人身上的故事,一旁的采衣却早已泣不成声,非要用手捂着嘴才能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聂丞相皱起浓眉:“你还提起那事做什么?爹念你当时年纪尚小,也已经不追究了,你引以为戒便是。” 聂霜紫摇头,嘴角的笑意依旧:“也没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也只是时时提醒着自己莫要再犯了那样的错。因了爹当时的一句话,自那以后,我也就真的未曾将自己当过爹的女儿了,只当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缓缓将笑容收敛,聂霜紫抬眸轻道:“只是,女儿不解,爹今日传女儿过来,又将女儿视为什么?是女儿?还是一个即将派上用途的棋子?” “碰!” 青花瓷的茶杯摔碎在脚边,溅开无数碎屑。聂霜紫神色如常,跪着的身子动也未动,可采衣脸色一白,连忙跑过去跪在聂霜紫面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泣道:“老爷,不要,不要再伤害小姐了……” 聂丞相怒气冲冲的拂袖而起,看也不看采衣就一脚将她踢开,走到聂霜紫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笑道:“好,好,不愧是程槿亲手调 教出来的好女儿,一语道破,言辞锋利。你果真如我想的那般聪明。只是,你重提旧事,这般语气,这般神情,难不成是想指责我对你不公么?你别忘了,当日对你的责罚全是你咎由自取,事隔多年,你不但没有悔过,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来!” 事隔多年,好一个事隔多年。事隔多年,原来错的还是她。 聂霜紫扯了扯嘴角,抬首目光和他直直相视,轻道:“爹莫生气,女儿岂敢指责,只是有自知之明,爹想要吩咐女儿做的事,女儿未必能做到。” “做不到?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做不到?言语之间倒是忤逆的很,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呢?嗯?” 聂丞相猛的蹲下来,抓起聂霜紫的左臂冷怒的盯着她。 聂霜紫脸色忽地惨白,险些哼出声来,却又咬牙将涌到喉咙的闷哼吞了回去。 聂丞相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冷声道:“在这个家里,做不到我要求的事,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该清楚,你生为我聂文礼的女儿,生在聂家,为家族付出一切就是你生来注定的命!是什么又有何分别,你是聂家的女儿,也是聂家的棋子!” 手臂上一阵一阵传来钻心的疼痛直入骨骸,聂霜紫却眉头也不皱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似想把这个人此刻狰狞的样子再看的清楚些。再看清楚些,最好是刻进骨子里的看清楚。 因为她是不重要的人,所以在她面前,连刻意的伪装都不必要,连一丝仁慈也不必要,就这样轻易的将自己丑恶的一面摆在她面前。 这个人,是她的爹。 第五十章:是人心易变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章:是人心易变 这个人,是她的爹。 他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女儿多少次偷溜出去,险些丢了性命。他不知道,他如今手里正握着的,是她手上一道那样深的刀伤,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会带给她痛苦。 看着这个人,聂霜紫第一次觉得原来强颜欢笑是这样难的一件事,费力的扯了扯唇,还是无法扯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意来。故作不了微笑,她索性放弃,低眸道:“爹想要吩咐女儿做什么?” 看着她这妥协的样子,聂丞相满意的放开手站起身来,语气终于不再冷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明白什么该问,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官场之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该学学你大姐,成为爹的左膀右臂,便能享尽风光。” 聂霜紫心里轻嘲,无动于衷道:“女儿知道了,还请爹明言。” 聂丞相挥了挥袖道:“先起来吧。” 聂霜紫依言起身,抬起头来便见聂丞相从袖袍里掏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到她面前,她疑惑道:“这是?” “此物将是你在墨王府最大的助力。” …… 在相府后花园的蔷薇花丛旁,原本有个极漂亮的秋千架。前几日下了大雨,秋千架又年久失修,终是不敌风力垮了。秋千架上的藤蔓散落一地,和着被雨打落的蔷薇花瓣凌乱的纠缠在地面上。 聂映梅看见这副景象后,怔了许久,忍不住蹲下身来摸了摸沾满泥泞的秋千板。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们一直都这样讨厌着我。你们是如此,这个府里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后花园里的秋千架塌了,你们一定不知道吧?可笑那还是当年我们一起搭的。” 脑海里那个似嘲似悲的声音又不由自主的响起,还有聂霜紫那双清冷的眸子。聂映梅抿了抿唇,心里竟无端有些发堵。 “二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疑惑声打断她的发愣,聂映梅回头见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叫道:“大姐。” 聂映雪款步走近她,美眸扫过地上的秋千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看向聂映梅道:“怎么到这里来了?娘在找你呢。” “哦,也没什么。”聂映梅摇摇头,捡起一条藤蔓站起身来解释道:“昨晚听贱丫头说这里的秋千坏了,我原本还不信,现在一看还真是这样,应该是这几日的风雨大了些所致。也怪我,太久没有来这儿玩,都把它忘记了。大姐,你还记得吗?这秋千还是在你七岁那年做的,那时候你可喜……” “住口。” 聂映雪突然出声喝断她的话,聂映梅一愣:“大姐?” 见到聂映梅怔愣的模样,聂映雪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重,放缓了声音道:“还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都那么久了,早就记不清了。不过就是一个秋千罢了,坏了也就坏了,等会让付叔叫人清理掉就是。” “清理掉?”聂映梅疑惑的问:“大姐,你不打算修好它?” 聂映雪皱起柳眉:“修好?一个小孩子玩的物件,修来干什么?二妹,你都不小了,怎么还是总想着玩。” 聂映梅摇摇头,吞吐道:“不是,我就是觉得,觉得太可惜了。” 聂映雪美眸探索地看着聂映梅这有些反常的模样,问道:“你与三妹一向不和,怎么她还会告诉你这秋千坏了?” “她只是说的气话。”聂映梅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对自己的亲姐姐说出心中的疑惑:“大姐,昨晚上我其实又跟贱丫头吵了一架。不对,也不算吵,每次都是我在动手……大姐,贱丫头昨天问我和四妹,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我回房后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是啊,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呢?” 记忆中儿时的情景,她依稀记得其实她们几个小时候感情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她想不起来了,只知道等她发觉时,她们就已经水火不容了,自然而然的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映梅,你在想什么?”聂映雪听了她的话,面上浮起怒火摇头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想这么可笑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姐。” 聂映梅着急的拉她,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 聂映雪抓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说出的话却平静而凌利:“你难道忘了,是谁害得爹至今膝下无子?你难道忘了,是谁害得娘怀胎七月一朝流产?是她娘,是她们母女。她本就欠了这许多债,你竟然还问为什么?” “可这些,都是大娘……” “那又怎样!”聂映雪再次打断她,水盈盈的眸子翻滚着在外人面前绝不可能会出现的情绪,刻骨又残忍,那是恨:“你我自小便背负着娘亲的恨,她自然也理所应当该背负着她娘的罪!” 若不如此,那如山高如海深的恨和妒,又该如何寄托?程槿,她们的大娘,那个让她爹爱着惧着,那个让她娘怕着恨着的女人,那个始作俑者,她早已经死了啊。 很少见到聂映雪这般模样,聂映梅怔愣了半晌才慢慢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知道了,对不起,大姐,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只要一提起三妹,娘和大姐总是异样激烈,她已经习惯了。蓦然想起来,类似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她其实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只是她记性不好,听过便忘,永远都做不到像大姐那样印进骨子里般记得清楚深刻。 聂映雪摸了摸聂映梅的头发,轻道:“二妹,在这个家里,我们是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人。姐姐和娘从来不要求你学什么,做什么,只望你能以这副模样好好长大。可只有一件事,你要记清楚了,大娘是娘的噩梦,聂霜紫便是我的噩梦,你离她越远越好。如果,如果你接近了她,那你便会失去我们……” 说话的语气轻柔,意思却再决绝不过。聂映雪也很清楚,聂映梅不像她,经历过侯门大院里最黑暗的一面, 她自小就被她和她娘保护的太好了。对聂映梅来说,讨厌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却很难。可她不需要她恨聂霜紫,只要像现在这样讨厌着她就好了,就像很多事,她并不需要知道太多一样。 见聂映梅点点头,聂映雪轻叹一声道:“走吧,娘还在等你。” 两人转身离开,在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一袭粉色裙摆轻晃,从假山后的浓密树荫里走了出来。 聂青芙踱步走至方才聂映雪和聂映梅站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月洞门。 随侍的贴身丫环凝翠看着沉默的自家小姐担心道:“小姐,方才我们听到的……” 聂青芙收回目光,看向地面上的秋千,学着聂映梅的样子蹲了下来仔细端详,像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道:“我一出生,娘就难产死了。她是婢女做的填房,卑微又廉价,死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人来给她收尸。后来听翠姨说,我在后院的偏房里足足饿了两天,只剩一口气了才被她给发现。哦,你还不知道翠姨吧?她是我的奶娘,是第一个抚养我的人。翠姨人很好的,这个府里的人心都是冷的,唯有她的心是热的,她可怜我,救了我还把我养活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抬头笑了笑:“可你知道她最后去哪儿了吗?” 凝翠不解的摇了摇头,有些不明白小姐怎么忽然就说起了过去。 聂青芙看出她的疑惑却不在意,有时候情之所至,心里难受了说一说也挺好的,重新低下头去慢慢道:“我三岁那年染了风寒,烧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好。翠姨很着急,四处去求人借银子想给我请大夫,求了府里相识的丫环婆子,又去求管家,求了管家又去求账房的先生。可那时候府里正忙着准备给四岁的嫡三小姐的庆生宴,哪有人有空管一个没人问津的四小姐死活?翠姨奔波了一日,半个子也没求到。那时看着她在我床前落泪的模样,我就想,这世道这么不公平,明明一样出生,一样是个孩子,有的却可以被爹和娘疼爱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活着,有的却像我这般,一出生就没有娘也没有爹。” 似是说到不堪回忆的地方,聂青芙伸手扶着额头,秀眉紧皱,但并没有停下去:“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翠姨为了救我,一个人闯到正厅里当面去求我爹和大娘,听说跪了半天没人理,就一头撞在柱子上,撞死了。” 凝翠听的心惊胆颤,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后来呢?” “后来?”聂青芙放下手,抬头轻蔑的笑:“你看我现在还活着,可不就是没死成么?翠姨用自己的命,给我换了一个大夫。但是救我的,不是大娘,也不是我爹,而是三姐。听说是她求的情,我爹才没有怪罪翠姨乱闯之罪,还勉为其难的给我找了大夫。” “是三小姐?那为什么小姐你?” 凝翠听着这些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这是一个多么冷漠的家族啊? “你想问既然三姐对我有恩,为什么我现在却要站在二娘和大姐这边?”聂青芙缓缓收了笑容,像是在回忆般道:“说起三姐,她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呢。若不是她,我甚至连名字都不会有,也不会被爹所承认。她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聪明,善良,对谁都很好。小的时候,家里姐妹中,她的地位最高,可她从来也没把身份当回事。一旦有了好吃好玩的,总是会拉上大家一起分享,我还见过她为此被大娘训斥。可训斥完了,她还是继续对我们好。那个时候,不止我,大家都是真心喜欢她的。” 第五十一章:终入墨王府 lt;!--章节内容开始--gt;“可那时候有多喜欢,现如今就有多恨。” 一阵风吹过,一朵被雨打残的蔷薇花滚到了她裙边,她捡起来,在手心里缓缓转着继续说道:“三姐那样聪明,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心易变这四个字。不,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信罢了,因她不是一个善变的人。大姐恨她当初拥有太多,这恨是妒。我恨她心如明镜太过善良,这也是妒。你说这侯门似海,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往上爬,甚至不惜踩着别人也要往上爬,怎么就只有她,始终能保持这份初心呢?” 天上的流云浮动,风中夹着的暗香飘来,似在呜咽。聂青芙站起来,转头看向凝翠自嘲道:“以前大娘还活着,三姐有依靠的时候,我忘了翠姨的死不要脸的跟在她身边。现在三姐一无所有了,我见风使舵的奔向了二房,顺带捡起了以前对大房的恨。凝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自尊,很恶毒?” 聂青芙说话的口气像是在问凝翠,也像在问自己:是啊,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自尊,这么恶毒? 凝翠使劲的摇摇头,泪水乱飞:“没有!没有!奴婢明白,小姐活得很辛苦,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聂青芙摇摇头,抚了抚发髻,抬眸时又是那个嘴边总是挂着虚伪笑意的四小姐。 “凝翠,今日你我只当自己没来过花园,没听到什么。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也忘了吧。” “是。” …… 回到自己的院子,聂霜紫紧紧咬住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一放松便险些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暼了一眼左手,果然伤口已经裂开,殷红的鲜血浸透衣袖,正缓慢的流到手背。 好险,再在祠堂多拖一会儿,铁定会被她爹发现她受伤,选择少说废话多妥协果然是对的。 采衣手忙脚乱的找药膏和绷带,她在桌边坐下径自研究起聂丞相交给她的瓷瓶子。按照聂丞相的说法,这瓶子里装的是种能减弱高手内力的慢性药,不会伤及性命。而聂丞相这么做的原因是,墨王武功高强,又带兵如神,已经严重破坏了朝局平衡,皇上为此早已深感忧愁。他身为百官之首,一朝丞相,自然理所应当替皇上分忧解劳,所以他要替皇上拉回被打破的平衡。 能减弱内力的慢性药?是慢性毒药吧?聂霜紫在心里鄙视了一声,她爹真当她傻的不成?对于聂丞相那口若悬河的一番说辞,她半个字也不信。相反她也看出来了,她爹打算利用她,却并不准备告诉她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对于他爹说的,是皇上暗中授意,她倒是有点在意。可能吗?那可是王爷大侠的亲爹?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老爹,聂霜紫又深深觉得,在这个亲情寡淡的世道上,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的…… “有很多人想要本王的命。” 想起昨天晚上她问苏垣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他时他的回答,聂霜紫又不禁叹气,王爷大侠,你说的很多人里,可也包括你亲爹? “小姐,我们真的要按照老爷吩咐的,在墨王爷的饭菜里……” 采衣动手给她包扎,见她一直盯着小瓷瓶不动,忍不住问道。 聂霜紫摇摇头:“我不会这么做的。” “啊?那你为何还答应老爷?” 聂霜紫对她翻了翻白眼道:“那种情况,你家小姐若是不答应还指不定他怎么折磨你家小姐我呢。”说着耸耸肩:“又没人规定答应的事一定得做到。” 采衣汗颜的干笑了笑,她怎么就忘了,她家小姐有时候摇身一变就会成无赖,丝毫不能以常人眼光去看待她啊! 墨王府云晖院,苏垣的书房。 苏垣正坐在檀木桌后处理账册,昼风趴在他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呵欠。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司漠的声音响在门外:“王爷。” “进来。” 司漠推门而进,却只站在门边拱手行礼道:“参见王爷。” 苏垣头也未抬,淡道:“何事?” “明日聂三小姐就要依旨入府,负责王爷膳食。不知聂三小姐的住所王爷打算安置何处?属下好派人收拾。” “随你安排。”苏垣无所谓道,待司漠领了命转身走出门外不过一脚,笔尖一顿又道:“离本王越远越好。” 司漠:“……” 第二日,天气晴朗,春日暖洋洋的洒满凤城的大街小巷。如此天气,当真是出门踏青,搬家迁居的好日子。 一大早,墨王府华丽非常的马车就停在了相府门外,引来街上无数百姓驻足围观。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两天的时间,相府三小姐因为一道菜被贬去墨王府做饭的事已经像风一般传遍凤城。 于是乎,凤城里甚至凤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丞相府的三小姐因为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做了一道令人赞不绝口的佳肴,皇上爱子心切,所以下令让其到墨王府专门负责墨王爷的吃饭大计。 这个消息刚散开时,引来无数热议。有些嫉妒墨王爷的就同情聂三小姐的无妄之灾,有些仰慕墨王爷的就嫉妒聂三小姐飞来横“福”。总之,聂霜紫因为一道菜,出名了。 所以当聂霜紫在聂丞相和二夫人以及聂映雪等一干娘子军的“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笑得脸都要僵了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百姓就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怪不得临出门前,她爹硬是又将她赶回房里重新打扮,感情是知道这大门外有一堆人等着看传说中的聂三小姐呢。 聂霜紫抽了抽嘴角,深切觉得自己被卖了。忽然觉得如果她搞不定王爷大侠不爱吃饭的坏习惯,那以后一定会被凤城百姓的口水喷死,从而声名狼藉,回到相府以后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 即使聂霜紫已经是一脸菜色的难看,负责来接人的司漠也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 聂丞相上前笑着寒暄:“司漠大人,以后小女就叨扰王爷了,不通礼数之处,还请大人担待。” 司漠拱手回礼:“相爷过谦了,小人才要请相爷包涵,要委屈三小姐一段时日了。” “呵呵,哪里哪里,不委屈……” 在一片看似和谐的笑声中,聂霜紫僵着脸被塞进马车里。 待马车开始动了,聂霜紫揉了揉僵掉的脸,叹道:“采衣,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墨王府的厨师死亡率那么高了。” 采衣不解:“诶?” 小手一捶车板,聂霜紫悲愤道:“他们是因为搞不定王爷的厌食症,做出来的菜吃不下去的事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悲愤而死了!” “啊?” 马车一路收到无数注目礼,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墨王府,这个传说中的墨王爷住的地方…… “聂三小姐,您的住所已安排妥当,小人现在带您过去。” 下了马车,司漠谦和有礼的在前面引路,一路为聂霜紫解释着王府里的一切事务:“王爷已交待过,三小姐搬进来还未适应,可以先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再接管王爷的膳食也不迟。王府里规矩不多,一切自由,除了王爷所住的云晖院不得许可不能擅进之外,其余地方小姐都可以来去自如,另外……” 聂霜紫频频点头,不禁感叹这位司漠管家可真是位彬彬有礼的好好先生啊。像苏垣那样的人竟然会有这么一位管家,真是令人意外。 “三小姐,到了,这便是你的住所,紫苑阁。” 随着司漠的声音,聂霜紫抬头看向面前的院子,惊得睁大了眼睛,采衣更是没忍住惊呼出声。 聂霜紫真怀疑司漠是不是带错了地方,这,这是她将要住的地方?也太,太大了吧?难道说王府里对下人的待遇都这么好?她只是来当个厨娘的吧? “三小姐,怎么了?” 瞧见眼前主仆吃惊的样子,司漠眼里带了笑意,微笑着问道。 “呃,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院门口上的牌匾字写的很好看。” 咳了一声,聂霜紫伸手指了指头顶牌匾上写的龙飞凤舞的字掩饰道。真糟糕,她为什么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司漠抬头看了看,笑道:“哦,这是王爷亲手题的字。” “诶?”聂霜紫愣了一下:“王爷亲手题的?” “是的。”司漠点点头解释道:“闲时练字写着打发时间的,这府里每座院子都有王爷题的字。” 聂霜紫:“……” 她到底在瞎高兴什么? “大人,请问王爷现在哪?” 将行李放进房间,眼见司漠准备离开,聂霜紫连忙叫住他道。 司漠回头微微一笑:“三小姐叫小人司漠即可,王爷现在在苓园。” “那,那么,苓园在哪?” 一会儿之后,聂霜紫就站在了苓园门口,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儿会叫苓园了。 因为这座花园,种的全部是栀苓花。不,不应该说是花园,因为她一瞬间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像回到了凤城郊外的那片栀苓花海里。 白色的花海铺在地面上,连绵到视线的尽头,花海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遮天蔽日的树木。 司漠把她带到院门口就离开了,她一边在花海里走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墨王府到底有多大?竟然能做出这么大一座原生态后花园? 正惊叹的入神,熟悉的兽吼声低低响起,聂霜紫抬眸四顾,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雪色花海里的墨色身影。 在周围洁白如雪的花朵映衬下,苏垣一袭黑袍尤其显眼,就像是一张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滴墨般,但却奇异的不会令人觉得不和谐。脚步轻移时,可瞧见偶尔一两片花瓣沾上袍摆,眷恋着不肯落下。 而他现在在……聂霜紫目光下移,落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的木勺上。 王爷现在在,浇花? 第五十二章:和王爷有缘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二章:和王爷有缘 王爷现在在,浇花? 被心里冒出的念头雷到,聂霜紫呆立着,半天也挪不动脚步。 可她不动,不代表别人就发现不了。原本在苏垣身旁蹦来蹦去凌虐花草凌虐得正欢的昼风,黑色的鼻子因闻到熟悉的味道抽了抽,回头看见呆呆站着的她大眼一亮,立刻转身迅速的向她扑了过来。 聂霜紫脚一软,被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砸起一地纷纷扬扬的落花。 “咳……咳!” 吐掉落进嘴里的花瓣,聂霜紫抬眼,发现苏垣已经走至她身旁,淡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聂霜紫眨了眨眼睛:“我来找你呀。” “找本王有事?” “这个……” 聂霜紫挠挠头,难道没事不能来找他? 苏垣看着她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又扫了扫她现如今不堪入目的姿势抿唇道:“你压到本王的花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聂霜紫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花抱歉道,说着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昼风,结果这只老虎纹丝不动,还一脸热切的蹭着她,聂霜紫欲哭无泪的道:“王爷,我起不来……” “……” 天上晴阳铺洒,微风徐徐拂过,白色的蝴蝶穿过花海,带起一串串闪烁的流光。花海里,墨色衣袍的男子背着双手站着,青衣的少女倚在身后壮硕的白虎身上,远处湖光潋滟,好似岁月静好。 “王爷,你喜欢栀苓花?” 终于从虎爪下挣脱出来,聂霜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望着身前背对着她的苏垣托腮问道。 栀苓花是很漂亮没有错,但是用一整个院子来种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听到她的问题,苏垣顿了顿才淡道:“这是母妃最喜欢的,上次你在惊鸿殿里看到的就是母妃留下来的。母妃去世的时候,本王年纪尚小,种植栀苓的方法是她留给本王唯一的东西。” 苓妃娘娘?聂霜紫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是,她忽然又有些想笑,苓妃娘娘真不愧是出了名的柔美人,连教给自个儿子的东西都是种花。 “那这么说,城外山谷里的那片也是王爷种的?”聂霜紫咋舌,点点头道:“怪不得……” 苏垣回头看她:“怪不得什么?” 聂霜紫抿唇而笑道:“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就觉得王爷身上有股很淡但是很好闻的味道,起初还疑惑是什么,现在看来应该是栀苓花的花香了。” “你鼻子倒是灵得很。” 苏垣淡淡的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被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有花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说她鼻子灵倒是没错,栀苓花的香气淡不可闻,极难做成香料,普通人不特意去闻的话都发现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聂霜紫笑了笑:“一般一般灵啦。” 苏垣不说话又自顾浇起了花,寂静又拉长,聂霜紫扯着昼风的耳朵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半晌,苏垣突然淡淡出声,却没回头。 聂霜紫盯着他的视线一愣,王爷背后没长眼啊?那怎么知道她看着他有话说? “若是没事便离开,本王不喜被打扰。” 木勺倾斜,清水流入土壤,苏垣淡淡的声音又飘过来。聂霜紫撇嘴再撇嘴,这人怎么总是没两句话就赶人呐?低头跟昼风大眼对小眼,看着漂亮的琥珀色瞳眸里映出的自己缓缓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真奇妙。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我还说不想知道王爷的身份,没想到才短短不过一两月,我就跑王爷府里来了。王爷救了我两次,虽然,两次都是因为王爷才遇险……” 第一次是因为昼风害她扭伤了脚,第二次是因为刺杀他的刺客害她半夜泡了一肚子河水。可想而知她终归是要欠他的,不然又怎会次次都被他救回来?他有厌食之症,于是她会做饭的事莫名其妙的被发现,看来就连老天爷都想让她还了他的恩情。 “你对本王不满?” 苏垣轻轻挑了下眉,她这话的意思为何听起来像是在暗暗责怪于他? 不过也的确如此,她自遇到他以后就未曾遇见过好事。 “王爷误会了,我不是不满的意思。”聂霜紫摇摇头,思索着适当的词汇:“我就是觉得,嗯?跟王爷很有缘!” 没错,可不就是有缘么? 他说她有所不满,其实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她向来觉得自己就像人世里的一缕浮萍,命运将她带到哪里,她就只能漂到哪里。既是浮萍,在相府在王府,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有一个人,因有他在,才会有所不同罢了。 聂霜紫抬起头,看着苏垣逆着光线的墨色背影,清亮的眸子里光芒碎碎闪动。 有缘?这个词让苏垣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看她,却看到她揪着昼风耳朵把玩的模样,有些微怔。 “你不怕它?” 他可是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昼风时,这女人险些被吓掉半条命。 “怕谁?” 苏垣突然莫名的问了一句,聂霜紫不解的抬头,看到他的目光所指才知道说的是昼风,理所当然地道:“不怕啊,它不是王爷你的宠物吗?” 第一次见到昼风,的确是被它给吓到了,但是正常人看到老虎都会吓的屁滚尿流好吧?自从知道昼风是他养的以后,她就觉得没有怕的必要了,既然是家养的宠物,肯定是不会随意乱攻击人的吧?不然王爷大侠早就赔医药费赔破产了好吗? 呵呵,若是被广大深受这只白虎其害的民众知道她这天真的想法,一定会用眼泪水和口水淹死她…… 不过话说回来,这只老虎倒是对她越来越热情了,一点也不见生呢?难道是因为在皇宫里她喂了它一顿饱餐的关系? 宠物?苏垣淡不可见的抽了下嘴角,甚至觉得连昼风也不认同的低哼了声。 别人都把它当成他手中的一把凶器,这天下间估计也就只有这女人觉得老虎能养来做宠物了…… 发觉自己跟她废话了很久,苏垣微皱了下眉头,提起地上的木桶转身就走。 “王爷,你去哪?” 聂霜紫才刚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就见到他的背影走出了花丛,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苏垣脚步停也未停淡道:“打水。” 额?聂霜紫一愣,瞄了眼他手上提着的木桶,再瞄了眼他走去的方向:苓园中心处的湖水。 明白过来他不是像前几次那样一不耐烦就转身走人,聂霜紫放下心重新坐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王爷大侠亲自种花浇花打水这样的事实在是…… 苏垣从湖边回来的时候,聂霜紫靠在昼风身上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的阴影,鼻间有均匀的呼吸,竟是睡了过去。 苏垣淡淡的看着她睡着的模样,风吹过,有些许花瓣落在她朴素的青衣上,墨似的长发微微飘动,几缕落在她微蹙着的秀眉上。 苏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静静趴着的昼风,抿唇问:“你喜欢她?” 昼风睁着漂亮的兽眸望着他,嘴里低不可闻的呜了两声,虽没能清楚回答他。却用尾巴将身上的少女提了提,让其躺的更舒服,硕大的脑袋蹭了蹭她,围着她的模样像是有浓烈的保护欲。 苏垣看到它这副样子,轻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少女身上。恰好一片花瓣落在她脸上,他下意识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碰上温热的肌肤…… 下午,聂霜紫在采衣的陪同下去了苏垣专用的厨房。墨王府里有两处大厨房,负责府里众人的伙食。而苏垣的膳食则是另外单独在另外一个厨房里做的,据说原因是他有洁癖,用的东西不喜欢沾上别人的味道,吃的用的都要和别人分开来。 聂霜紫知道这事时,心里的想法是王爷大侠这癖好,不是摆明了让那些整日里想着下毒投药谋害他的人更好找到目标吗?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王爷大侠就是想让那些人容易找到目标也说不定。 聂霜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紫苑阁里,采衣告诉她是昼风把她驮回来的。本想着初来乍到,应该去和王爷大侠聊一聊,探探他的脾性,谁知转眼自己竟然先随随便便的睡着了。聂霜紫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但估摸着是这两天实在身心俱疲才不小心睡着,也就任着自己睡去了,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厨房在后院单独的一个大院落里,院子里种了颗杏树。此时正值花期,杏花攒满枝头,白花落下来,像铺了一地香雪。院子里三两鸡鸭走动,墙边的架子上晒着腊肉干菜之类的。 此时并非饭点,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一眼看去还以为没有人在。等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一切景象,再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杏花树底下站了两个男人,不,是跪了两个男人。一圆一扁,额,又不,是一胖一瘦。 聂霜紫眯了眯眼,才看清树下跪着的两个人面前摆着简单的香案,两人手里拿着香,背对着她们嘴里念念有词。 瘦的那个声音悲切道:“苍天有眼呐,终于让那姓欧阳的找到了新的大厨,庖某饱受折磨三月,终于要解脱了,感谢苍天!感谢苍天……” 胖的那个附和着一个劲点头,声音里满是激动:“苍天有眼呐!” 聂霜紫:“……” 第五十三章:炮灰和路人甲 lt;!--章节内容开始--gt;“你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聂霜紫默然无语,采衣两步上前对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 那两人拜天拜得正激动,猛然听到声音皆是一愣。回过头来看见是两个女孩,眼里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但不到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惧的神色立退,改而一脸热切的迎了上来。 “您,您就是聂小姐吧?” 那位瘦男子平凡的相貌上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的,殷切的盯着聂霜紫。待聂霜紫点头后,更是兴奋不已:“真的是您,太好了!聂小姐,您,您先请坐。” 说着将聂霜紫往树下的木桌处引,聂霜紫和采衣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坐下。 刚坐下,一旁胖的圆滚滚的男子就手脚利索的奉上了茶:“聂,聂小姐,您请喝茶。” 聂霜紫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瞄了一眼圆的像颗丸子似的男人,很好奇他这茶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睨着两人道:“请问二位是?” 这两个男子从表面上来看,也约莫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真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他们像刚刚那样激动的拜天拜地的。 “哦哦,忘了给您介绍一下,我是庖辉。”瘦男子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老实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胖男子:“他是卢仁家。我是之前负责王爷膳食的厨子,他是我的……” “噗!” 聂霜紫突如其来的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一滴没漏的招呼在了正前方的人身上。庖辉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抽着嘴角吐出最后两个字:“助手。” 采衣赶紧将手绢递过去:“小姐,你没事吧?” “咳,咳……抱,抱歉,失礼了。” 聂霜紫一边擦着嘴边的水渍,一边向无辜被喷的庖辉道歉道。不是她想这么喷的,实在是这两位的名字实在太,额,与众不同了。 炮灰?路人甲?这两名字实在是太有现代的即视感了。 庖辉扯下腰间的抹布擦脸憨厚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人是粗人,不在意这些小事的。” 聂霜紫收回被雷到的思绪,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两人。这一胖一瘦两位大叔不但名字搭,站在一起的身材比例也协调的很,真是天生一对的好搭档啊! 采衣看了看两人,好奇问道:“两位大叔怎么会认识我家小姐,还有方才,你们是在做什么?” 现在想必凤城很少有人不知道她这因为一道菜出名的小姐吧?聂霜紫在心里腹诽的吐槽道。 “我们昨天就接到司漠大人的告知了,知道今天小姐会到王府来。只是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过来,还以为要晚些时候。”卢仁家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厨房还没收拾干净,小姐见了怕是要见笑了。” 聂霜紫抿唇笑了笑:“大叔说笑了。” 她有什么好见笑的?这两位大叔怕是以为她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小姐,看不惯油腥杂乱的厨房。可也不想想,她既能有一身傲人的厨艺,又怎会看不起厨房这样的所在? “那刚才?” 采衣指了指还摆在地上的香案,对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念念不忘。 “呃,这个。” 庖辉看着她们两个,吞吐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半天才道:“小姐听了别生气才是,我们是因为有人来接班了,一时太过高兴所以才……” “接班?” 聂霜紫挑了挑秀眉,对这个词十分不解。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王府里的厨子都不是自愿进来的,都是被欧阳公子从各地给“抓”回来的。” 庖辉说着又狠狠擦了一把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道:“小人原本是南方粱城第一大酒楼,四季青酒楼的掌勺大厨。三月前欧阳公子到南方做生意,在四季青里吃了小人做的一道菜后就执意下重金聘请小人到王府里负责王爷的膳食。小姐你想啊,王爷“厌食”之名早就传遍北启国了,那么多大厨都束手无策,小人怎么敢来?” “嗯,若是换成我,我也不来。”聂霜紫赞同的点点头,随即挑眉道:“可是你还是来了啊?” 提起这个,庖辉嘴里就直泛苦:“这,这要怪我家那个贪财的娘们!欧阳公子开出的重金太多了,她看了眼馋,要死要活的逼着我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补充道:“可是按照王府的规矩,除非是欧阳公子找到更好的厨子来代替或者王爷不再厌食,否则是不能辞掉这活的。” “王爷厌食真的有这么严重么?你不过才干了三个月就这么想离开王府?” 采衣纳闷的问,有些不能理解。 庖辉和卢仁家一致的狂点头,是真的很严重啊! 并非这活不好干,相反负责王爷的一日三餐再轻松不过了,跟他们在酒楼饭馆里累死累活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不用干活光伸手拿钱。但是这对一个厨子来说却难免煎熬,天下间的好厨子大都有同样的心理,热爱料理的同时也希望带给食客满足,有人爱吃他们才爱做。 你想想,一个原本优秀的厨子,进了王府之后做的每一道菜都没人吃(主要是唯一吃的那个人不吃。),最后沦落到几乎是专门负责王爷养的那头白虎的吃计。长此以往,身为厨子的自信心自然被打击的一点不剩了。 过往那些负责王爷膳食的大厨,听说最后都是以改行不再做菜为结局,而庖辉明显是不想自己最后也落得这么个结局的。 聂霜紫关心的却是别的:“那你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额,回小姐,是五百两银子。” 庖辉说起这个数目也是吞了吞口水,在王府三个月赚的比他在酒楼里干四五年赚的还多,这工钱也是他这个小老百姓唯一舍不得的东西了。 这么多?聂霜紫咂了咂舌,果真是重金啊!听到这数目,她心里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忿忿又平衡了些许。 这么说来,还是挺划算的。 庖辉小心的看着聂霜紫的神色,生怕她激动起来也不想干了:“小姐,你不要怪小人多嘴,小人也是怕你蒙在鼓里不知情。但是你知道了这些情况不愿留下来的话,就得跟王爷好好说说了。小人虽然没怎么见过王爷,但听府里其他下人说,王爷还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的。” 庖辉觉得,聂小姐是官家小姐,自然跟他不一样,不必畏惧强权,想离开还是做得到的。 他也觉得这么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令欧阳公子满意的佳肴,厨艺当在他之上。若是这么个喜欢做菜的小姑娘因此自信心被打击,从此否定厨艺,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聂霜紫抬头看他,心里不由对这个瘦瘦的厨子生出一抹好感。这人明明十分迫切的希望有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但在明知说出实际情形也许会把人吓跑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坦诚告诉她,憨厚老实也挺善良。 轻摇了摇头:“庖大叔放心,我是自愿来的,这些情况也有所预料,并不意外。” 说着歪了歪头笑道:“大叔不如跟我说说王爷平日里用膳的习惯,以及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或是特别不喜欢吃的吧?” “王爷不挑食的。”卢仁家在一旁道:“他什么都不喜欢吃。” “……” 东夷国听冥山,山峰直入云端,层层叠叠的青石阶隐在云雾里,阳光斜斜洒落穿过云雾,映出古老的轮廓。青石阶上,是一座巍峨高大的山门,大片的长春藤爬满斑驳的石柱,山风吹过,重重绿叶晃动中露出山门后屹立的百年宗祠一角。 东乾宗,东夷国的国宗。 “噼啪!” 五色烛照亮的大殿里,低沉的声响打破一室寂静,裂缝似攀爬的蜈蚣寸寸蔓延,转瞬布满青铜鼎。 “还是失败了……” 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面前爬满裂缝的青铜鼎,干枯的手掌紧攥成拳,脸色阴沉的道。抬头看着殿顶,繁复的壁画绘出的都是几百年来东乾宗的辉煌,目光忽的就变的沉重起来,自言自语的喃喃道:“童男童女,至阴生人的心,至阳生人的血,一一试过却都一一失败。世间难寻的药引当真求而不得,无论我花费多少心血都无法寻觅到。找不到最合适的药引,也无法用其他的代替,难道当真是天命不可违么?” 一声长叹落在殿里,老人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沧桑的眼底划过决然的神色,冷笑了一声:“不可违么?东夷祭司向来只顺应天命,可这一回,天命却要亡我,我就是违了又如何?” 老人话落转身离开,袖袍一挥,殿里燃着的五色烛跳跃着转瞬熄灭,黑暗覆盖下来,将青铜鼎的光芒掩盖。 他要倾尽所有,去违一次不可逆改的天命,倾尽所有,去博一个涅槃重生,决不让东夷百年江山亡在他的手中。他会去找到最合适的药引,铸就东夷踏血而战的魔兵。 世间难寻又如何?那个药引,只要它存在在这世间,他就能找到它。 殿门缓缓打开,等候在殿外的童子瞧见老人出来,忙上前恭敬行礼道:“师父。” “听言,去召集宗内所有弟子,上听冥顶,为师要行五乾天算之术。” 老人淡淡的话语方落,童子震惊的抬起头,脸色血色一下子全退,难以置信道:“师父,这……” 老人抬袖挥手,淡道:“去吧。” 童子像是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呆站了半晌,在老人那不容更改的神色下,才领命而去。 老人站在大殿前,狂风吹起衣袂飘飘,看着眼前山间云雾,重叠楼宇。这一方天地浩大,顿觉人力之渺小。 第五十四章:护卫一翮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四章:护卫一翮 清晨的雾气未散,天际蒙着一层薄灰。采衣踏着黎明的晨雾往后院而去,为聂霜紫准备洗漱用的水。 昨日初到墨王府,趁着聂霜紫休息的时候,她就第一时间摸清了紫苑阁附近的所有院落。王府里人不多,地方虽大,却也不易迷路。 行至后院院门口处,依稀的水声传入耳畔,采衣诧异的停下脚步。 水声?莫非有人起得比她还早么? 猜想也许是王府的下人,采衣并未多想便举步踏入了院子里。可刚刚走进,抬头的瞬间却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薄雾笼着的大院落里,宽大的水井旁,全身赤 裸的男人蹲在井边正拿着水桶冲浴。哗啦的水声里,雾气微微散开,男人健壮的肌肉曝露在晨曦的微光里。 “咣当!” 木盆掉落下地,发出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里显得尤其响亮的声响。男人一惊,迅速回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院门口处目瞪口呆的女孩。 男人凌利的视线终于让采衣从呆愣中回神,死命的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可死闭着眼睛还是无法镇定,最终还是发出一声尖叫,捂着眼睛快步跑开。 “喂!” 男人大喊一声,连忙丢下水桶,捞起一旁的衣服套上。快步追上惊慌失措的女孩,男人拉着她的手臂道:“姑娘,请冷静些,听在下说……” 话未说完,采衣闭着眼睛回身抬腿就往他脚上踩,脸红的像是烧起来般:“放开我!” 男人利索的避开她踢过来的腿,还想再说,没想到采衣却一口咬上了他拉着她手臂的手。男人抽了抽脸皮,吃痛的放开手。采衣咬着唇,头也不回的跑了。 男人捂着被咬出血的手,皱着眉头看着女孩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 院子里突兀浮现嗖嗖影动,风声不起,落叶未惊,可周围假山石上,树上已在转瞬间出现十几个黑衣暗卫。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暗卫瞄了眼女孩跑远的方向,疑惑的问道。 另一名暗卫从树上落下来跳到男人身边,看了眼他的手:“队长,你的手?” “队长,你的衣服?” 坐在假山石上的暗卫指了指男人衣衫不整的模样问道,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额角的青筋暴跳:“管那么多做什么?给我各司其职去!” “队长,现在是换班时间。” “……” “一大清早,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男人抬头,远处的月洞门后,司漠慢悠悠的踱了过来。 扫了一眼院子里或趴或蹲或站或吊的十几个男人,司漠挑了挑眉:“暗卫们的议事处什么时候改到后院里了?” 他这轻飘飘的话语落下,暗卫们背后齐齐冒出一层冷汗,动作整齐划一的向司漠行礼道:“参见总管!总管,属下告退!” 告退的声音还未散开,十几个人再度化成道道黑影,眨眼间就隐匿不见踪影。 闪得倒挺快!司漠轻哼一声,又把视线落在唯一留下的男人身上,扫过他现在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一翮,莫非你这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 “滚!”一翮翻翻白眼,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也不想想他敢吗?揉了揉额头道:“碰见了一只小刺猬。” “哦,小刺猬?我倒是不知王府里还养了一只会咬人的小刺猬。”看到一翮手上留有血痕的牙印,司漠眼里闪过了然,轻皱眉道:“不会是你一大早又去后院冲澡,结果把昨日进府的两位姑娘中的一位给吓到了?” 一翮偏过头不说话,司漠不悦的挑眉:“我记得我已经提前警告过你们这群大佬爷们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冲澡得换个地了。” 一翮皱起浓眉:“我忘了。”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能习惯王府里有女人这种生物。 “不管怎么说,这事你都惹出来了。穿好你的衣服,随我去紫苑阁赔礼道歉再说。” 双手背在身后,司漠施施然转身往紫苑阁的方向走,神色间倒没有多大担心。 昨日里见着的聂家那对主仆,聂三小姐举止有礼,神态洒脱,年纪虽小但看得出是个进退有度的人,绝对有着和她外表不同的心计。方才若是她撞见,必然不会那般失态咬人,再加上现在这个时辰,想来咬了一翮的人是聂三小姐的贴身丫环。 既然不是主子,那就好说了。否则相府小姐的清誉,一翮可赔不起。 一翮有些犹豫,看着司漠的背影吞吐道:“那个,不会要我负责吧?姑娘家们不是都很在乎这个吗?可错不在我呀!” 司漠头也不回:“真要你负责倒也不错,你自己找了妻室,我日后也少操心一桩事。” 一翮咬牙跟上:“喂,我说真的!” 司漠回头眯眼看他:“说真的,她看到了多少?” “额,这个……”一翮僵硬的停下脚步,挠头不确定道:“全,全部吧?” “那你还是乖乖负责吧。” “……” 聂霜紫睡得正香,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巨响,硬是把她给惊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往房门处瞄去,却见采衣慌慌张张的在房门前,嗯?搬桌子?搬桌子堵住房门口? 聂霜紫惊奇的挑眉,揉了揉眼睛道:“采衣,你在做什么?” 采衣一惊,拖桌子的动作停下,回头见她醒了过来,憋了半天的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扑到床上,采衣抽抽噎噎道:“小,小姐!小姐!有狼,有狼啊!” “哈?”聂霜紫先是被她这见了鬼的惨淡模样吓了一跳,又被她说出口的词弄的一愣:“狼?什么狼?” “色狼!” 采衣头埋在被子里,哭着道。 聂霜紫:“……” 话说这个词她教给采衣将近十年了,今天可真是第一次听到她嘴里蹦出来啊。 安抚了采衣好一会儿,才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事情的经过,房门外就不出意外的响起了司漠的敲门声:“阿紫姑娘,司漠求见。” 聂霜紫下了床,费力的搬开桌子,打开房门前回头看了看窝在床边的采衣,失笑的摇了摇头。 房外站着的除了司漠,还有另外一个未曾见过的男人。这男人身材高大挺直,皮肤偏黑,样子长得英俊,一对剑眉里却蕴着长年杀伐下来的淡淡戾气,一看就是个经常在生死边缘打滚的武人。 可此时,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男人正低着头站在门前,抿着唇看着自己的脚尖。聂霜紫暼过男人,看向司漠:“大人,这是?” “姑娘,这位是王府的护卫队长一翮。”司漠拱手向聂霜紫介绍道。 一翮抬头打量了一眼聂霜紫,行礼道:“一翮见过姑娘。” 聂霜紫笑了笑:“大人不必多礼。” “不知采衣姑娘可回了院子?”司漠看了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指了指一翮道:“方才一翮与采衣姑娘在后院闹了点误会,小人特地带他过来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按照采衣的说法,貌似这个护卫队长才是苦主吧?被看光的人不是他么? 聂霜紫挑眉看向房内,恰好此时采衣从房间里探出个头来,看到外面站着的一翮,二话不说又把头缩了回去同时重重关上门。 聂霜紫摸了摸鼻子,回头耸肩道:“看来采衣现在不太想接受大人的赔礼道歉呢。”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桩意外。回头我劝劝她就是了,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奇怪,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大人在后院……难道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么?就是被其他女子看到了也……”聂霜紫倚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两人,疑惑刚问出口,蓦然一顿难以置信道:“难道说,王府在此之前一个女的都没有?” 两人点头。 聂霜紫:“……” 这果真是个狼窝 打发走司漠两人,聂霜紫转身回房里。 虽然此前已经听过不少王爷大侠不好女色,不喜女子近身之类的各种传言。但真的接触到事实,聂霜紫还是感觉吃了不小的一惊。这么大一个王府,除了她和采衣竟然没有半个女的,她真的很怀疑王爷大侠是真的只是单纯不好女色还是根本对女人唯恐避之不及。 怪不得昨日在府里见到的下人以及庖辉等人初看到她们时眼里都闪过惊奇,原来是因为女人在这里就相当于是个异类。 采衣抱膝蹲在床边,已经不再哭哭啼啼的,但一张小脸还是红的鲜艳欲滴。看见她进来,咬着唇羞红着脸道:“小姐……” “已经没事了,那只狼走了。”聂霜紫走过去,好笑的拍拍她的肩:“是你偷看到了人家洗澡,又不是人家偷看了你洗澡,这么一副丢了贞洁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小姐!”采衣瞪圆眼睛:“这,这可是男人,奴婢,奴婢第一次,看,看见……”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采衣就觉得脸红的像是烧起来般,根本说不出口。 聂霜紫是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上次她不是也不小心偷看了王爷……咳咳!但想到采衣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自幼和她生活在后院里,别说是男人的裸体了,连男人也没有见过多少,也就能理解她现在这么激动的样子了。 想了想,不怎么有诚意的安慰道:“没事,就当做偷偷看了副春宫图长见识,睡一觉就忘了。” 采衣:“……” 见她还是紧锁着眉头,聂霜紫搅了搅脑汁,又想出一个开导的法子,煞有介事道:“要不,我让他娶了你?” 采衣:“小姐,奴婢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了。” 聂霜紫“……” 第五十五章:姑娘与众不同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五章:姑娘与众不同! 阳光穿过云层,驱散薄雾,暖洋洋的洒下来。聂霜紫伸了个懒腰,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然后往厨房而去。 天已大亮,这个时辰王爷大侠估计已经下了早朝了 好说歹说,采衣总算不那么钻牛角尖,但是说什么也不肯出房门,并且一副打死都不会在短期内去后院的凛然样子。聂霜紫无奈,只得自己去了后院打水洗漱。 远远便见到厨房处炊烟袅袅,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聂霜紫吸了吸鼻子,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厨房, 厨房的院子里,圆滚滚的卢仁家正坐在杏花树下吃早膳,见到她进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阿紫姑娘。” 昨日聂霜紫已经将所有人对她的称呼统一,那些什么三小姐聂小姐的唤法全部被她否掉,一致改成了阿紫姑娘,虽然她的本意只是让大家叫她阿紫…… 聂霜紫扫过他面前桌子上的食物,眼睛忽亮:“油条!包子!还有豆浆!”快速跑过去,期待问道:“大叔,还有吗?” “还,还有的。姑娘要吃这个么?” 卢仁家抓了抓脑袋道,有些犹豫,这些都是普通百姓才会吃的小食物。 “嗯。”聂霜紫点点头,刚好庖辉从厨房里出来,她立马凑上去要。庖辉也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依言从厨房里给她拿了一些。 看着聂霜紫不拘小节的在木桌边坐下,准备在这里开吃的样子,庖辉和卢仁家都有些愣。聂霜紫察觉到他们异样的目光,浅笑道:“怎么了吗?” 庖辉老实道:“阿紫姑娘,你同我们以前见过的官家小姐不大一样呢。” “是吗?那你们别将我当做官家小姐就是了。来到这里,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伸手拿起油条咬了一口,聂霜紫眼中浮现隐约的怀念之情,真是好久没吃过了呢。抬头笑道:“这些都是庖大叔你做的吗?手艺真好!” 庖辉听了她这话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憨笑。 聂霜紫说的却是真心话,这油条面揉的极软,当真是好吃。这位炮灰大叔就是不做大厨了,开个早餐铺,生意也一定是红红火火。 许是聂霜紫随和的好脾气使然,庖辉和卢仁家渐渐也不再拘谨,面对她时也不像昨日的小心翼翼,一惊一乍了。但还是不敢逾越的和她同桌吃饭,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她吩咐。 聂霜紫边吃边瞄向厨房,好奇问道:“厨房里好香,庖大叔方才是在做什么?” “小人在准备王爷的早膳。” “王爷的早膳?”聂霜紫拿起一个包子,起身道:“那我看看。” 说话间人已经往厨房里走,庖辉和卢仁家亦也跟上。 灶台上摆着已经做好的菜肴,聂霜紫只看了一眼,秀眉便皱了起来。庖辉在一旁观察她的神色,见此有些忐忑的问道:“阿紫姑娘,有什么不对么?” 纤指一一划过那些被盛装在精致碟盘里的佳肴,聂霜紫抬眼道:“五菜三汤,海花蛤,乌鸡,鲑鱼……,庖大叔不觉得,作为一顿早膳,这些菜不但奢侈而且过多了么?” “这……”庖辉也看了看那些菜,为难道:“的确是如此,但往常我们都是这般做的,毕竟这是王爷要吃……” 聂霜紫摇头打断他:“王爷也是人,吃不了这么多的(更何况还是个厌食的)。而且早膳应以清淡为主,不宜油腻。” 她说得有理,庖辉人又老实,没有什么反驳的话,想了想反而虚心的问道:“那姑娘觉得,做些什么比较好?” 聂霜紫晃了晃手里的包子笑了笑:“包子豆浆就很好啊。” “不不不!姑娘开玩笑呢!”卢仁家连忙挥手摇头不赞同道:“怎么能给王爷吃这些?” “唔。”聂霜紫扫了一眼厨房,将一旁木架上的竹笋拿起来看了看,三口两口将包子吃掉,点头道:“那就让我再做一些好了。” 庖辉犹豫问道:“可是,王爷这时候已经快回府了,再做怕是来不及了吧?” “没事的,就让我试试吧。” 甩了甩左臂,聂霜紫轻微的蹙了下眉,随即不在意的舒展开,微笑道:“就只是做一小锅粥应该来得及的。” 粥?庖辉和卢仁家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但聂霜紫已经凑近灶台开始忙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司漠来到厨房外,聂霜紫的干贝粥也新鲜出炉。 看到聂霜紫在厨房,司漠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起了惊讶,转眸看向庖辉问道:“王爷的早膳呢?” 庖辉指了指聂霜紫。 聂霜紫将锅里的粥盛进大瓷碗,拿上一碟小菜和一道烤鸡一起放进食篮里,提起来冲司漠笑道:“早膳在这里。” 看到那几乎是前所未有简单的早膳,司漠也只是挑了下眉头,并没有说什么,点头微笑道:“有劳姑娘了。” 伸手欲接,聂霜紫却提着食篮绕过他,径自往外面走去道:“不用客气,请大人带下路吧。” “诶?” 庖辉和卢仁家齐齐惊咦一声,司漠却转身快步追上去将聂霜紫拦住。 “送膳之事就不劳姑娘了,请姑娘将早膳交给小人。” “没关系,小事而已。”聂霜紫摆摆手笑道,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 司漠仍是挂着微笑:“请姑娘将早膳交给小人。” 聂霜紫歪头看他:“大人日理万机,怎么连这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帮你送一下也没什么的。” 司漠撑着头,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王爷不喜打扰,除了小人其他人是进不了他的院子的。” “所以说我才让你带路嘛。” 所以说姑娘你这是到底帮在哪? “司漠。” 聂霜紫收了笑,认真的叫了他一声,这是她进府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我进到墨王府里以后,我就发现你们每个人都在犯一个错误。” 司漠一怔。 “你可知道王爷为什么会有厌食之症?”聂霜紫踢了踢地上的落花,不等他回答又道:“你不知道。”抬起头来:“或者说,除了欧阳阡以外,你们谁也不知道。” 司漠也收敛了笑容,目光凝练的看着她。 聂霜紫继续道:“他是个好主子,这一点我看得出来。所以你们很关心他,只要他好,你们就是丢掉性命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所谓的为他好……。司漠,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为他好?” 她这样问着,但谁也没有说话,三个大男人都陷入沉默。顿了顿,她道:“这个错误,是高低。你们将王爷看得太高,将自己看得太低。所以,即使关心着那个人,你们也无法改变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王爷他或许并不是讨厌食物,他只是吃不下。你有没有想过,王爷或许并不是不肯吃,相反,也许他也很想好好吃饭,甚至希望能同别人一起好好吃?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因为,你们都不敢。” “我来到这里,是希望他好起来。但倘若我在这里做的所有事都跟之前所有人做的都一样,那这些事又凭什么能让他好起来?”捏紧食篮,聂霜紫将之举到司漠面前:“你自己选择,是像之前那样亲自把饭菜端到他房间里,然后又亲自去收回凉掉的饭菜。还是,让我去试试。” 司漠抿唇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说的笃定,是料定他的选择不会超出她的意料吗? 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从我决定跟随王爷的那一日起,我就未曾做过一件违逆他命令的事。不仅是我,这个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不会允许有半分差池。” 聂霜紫神色未动,很耐心的等着他说完。 司漠唇边复又勾起笑来,无奈的摇头,这个女孩跟他打探到的情报可真是完全不同啊。可是意外的,原本对她没抱希望的心里,竟又开始浮现期待了。 想了想,又道:“原本还疑惑王爷为何会同意姑娘进府,虽说皇命难为,但王爷从来不会为难自己去迎合别人。现在想来,可能便是因为是姑娘,所以王爷才同意的吧。” “诶?”这下轮到聂霜紫愣了。 司漠笑了笑,转身在前面带路:“姑娘请跟我来吧。” 很好,他同意了!聂霜紫心里暗赞一声,顿时将司漠那没头没尾的话抛到脑后去了,欢快的跟上他的脚步。 庖辉和卢仁家一脸茫然的目送他们离开。话说,方才这两位的对话他们完全没听懂啊。 刚走出门口,聂霜紫脚步一顿,蓦然想起房间里的采衣也没吃早膳。回过头微微一笑,对庖辉和卢仁家道:“两位大叔,能否请一个丫环姐姐帮我……” 又突然想起这王府里除了她跟采衣之外没有多余的女性生物,只得悻悻摆手道:“算了,大叔帮我留着吃的,我回来再给她带回去吧。” 采衣现在估计不太想看到男人,她默默的想…… 离开厨房,往苏垣的云晖院而去,一路分花拂柳,王府处处流光的景色收在眼底。 聂霜紫深吸了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食篮给自己打气。 没有关系,虽然王爷大侠脾气不好话又少,可只要她脸皮厚点磨着他,总能找到让他好好吃饭的法子的。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对他却着实没有信心,毕竟在他眼里,她跟其他人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同。但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这样子主动点去找方法,如果能帮到他就好了。 他肯定会好起来,但如果她是能帮他好起来的那个人,她会觉得高兴的,也不枉她和他这样相识又乌龙的来到他身边这一场。 第五十六章:颜宿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六章:颜宿 来到墨王府前,她其实去找过扶桑了解了下王爷大侠的情况。虽然在扶桑的描述里,他就像个只是任性挑食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厌食症大多是心病,并不是没有来由就这样的,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所以,这件事就不只是饭菜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而是饭菜能不能治好他的心病的问题。 可昨日跟庖辉他们聊过,才知道以往那些厨子别说摸清王爷大侠的口味喜好,就连他的面也没有见上多少。基本上都是他们做好饭菜,然后等着司漠送过去。可倘若王爷大侠是那种饭菜摆在那里就乖乖吃的人,又何必有寿宴上的那一出? 既然想解决问题,她就只能去找问题的源头了,所以昨日她就打算好了要自己去接近王爷大侠。原本以为会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司漠,谁知道他听了那一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词不达意的话,竟然轻易的就答应了。 聂霜紫不得不感叹,他的理解能力真强大。 “姑娘,到了。” 左拐右拐,穿过大半个墨王府,两棵紫薇花树后,一座幽静的院子映入眼帘,司漠的脚步也适时停了下来回头对她道。 聂霜紫停下脚步点点头,目光打量着这个宽阔却静的有点过分的院子。苏垣住的院子无疑是这座府里最好的一座,令她意外的只是这院子修在王府最深处,除了穿过亭台楼阁的流水声,栖在枝桠上的鸟鸣声,竟半点人声也没有。长风拂过无边院落,显得一片寂寥。 黑石小径旁的假山后摇摇晃晃飞出一只蝴蝶,石下的花丛一阵抖动,昼风庞大的身体从假山后跳出来,挥舞着两只前爪兴奋地扑蝶。昼风刚追随着蝴蝶蹦蹦跳跳而过,足靴轻踩过光滑黑石的声音轻轻响起来,苏垣的身影也从假山后踱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本书,墨色的长发未束,仍是一袭黑衣,整个人就像擦不去的浓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两个人,他目光微抬,扫过司漠看向聂霜紫:“你来做什么?” 聂霜紫赶紧提起手中的食篮,笑道:“我来给王爷送早膳的。” 苏垣淡淡的看着她,转眸对司漠道:“你做了多余的事。” 聂霜紫摸了摸鼻子,装没听见。 “属下知罪。” 司漠行了个礼,认罪倒是爽快,只是神色里却没有半分知罪的感觉。 “进来吧。” 苏垣收回目光往荷塘处走,语气淡淡的道,似乎也并没有不悦。 司漠向聂霜紫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聂霜紫则脚步一抬,跟在苏垣身后。 昼风似是扑蝶扑的不耐烦了,放弃蝴蝶转而回身在两人周围跳来跳去,更时不时拿鼻子嗅嗅聂霜紫手中的食篮。 聂霜紫抽着嘴角把食篮抬高,生怕它一忍不住就扑上来抢食了。 和昼风眼神激烈对战时,苏垣已经停下了脚步,聂霜紫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走进了荷塘中央的小亭里。周围碧叶连天,许多荷花已经结了小小的花骨朵儿在风中微微摇动,可想像的到再过段时日荷花簇簇开放的情景。 转目去看苏垣,却见他已经在亭子里坐下,倚着白石砌成的栏杆望着亭外的荷塘,眸子沉沉的,似在想着什么。 聂霜紫走进两步,斟酌着唤道:“王爷?” 苏垣回头看她一眼,低头翻开书本淡道:“把早膳放下就行了。” 聂霜紫把食篮放在石桌上打开,昼风早已等的不耐烦,爪子趴在桌子呜呜的叫着,她便取出给它准备的烤鸡。 于是昼风欢快的叼着烤鸡跑远了。 把粥和菜摆好,聂霜紫看着苏垣道:“王爷不打算趁热吃么?” 苏垣抬头扫了一眼他的早膳:“没有酒。” 聂霜紫一愣,苏垣抿唇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本王用膳都要喝酒么?” “这个……说了。”迎着他探视的目光,聂霜紫又赶紧补充道:“但是一大早就喝酒我觉得不好,王爷应该改掉这习惯。” “无妨。”苏垣淡淡偏头,朝亭外唤了一声:“一翮。” “属下在!” 耳边听到男人回话声,聂霜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身旁就多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影,吓得她赶紧后退两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早上被采衣撞见洗澡的那个护卫队长…… 这人出现的真诡异啊,她都没看清楚他怎么来的。 苏垣重新低头看书,吩咐道:“去颜宿那里拿瓶酒来。” “是。” 一翮低声应道,转身时身体又化成一道黑影。 “一翮是墨王府最好的暗卫,武功只在本王之下,有这样的速度不算什么。” 看见某人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大,苏垣难得体贴的解释了一句,丰富了下她那浅薄几近于无的见识。 聂霜紫默默合上嘴巴,回头看他:“王爷,为什么你还要饮酒呢?有胃疾的人不宜饮酒的,你还餐餐都要喝……” 苏垣合上书,抬眼看她:“这是父皇告诉你的?” 聂霜紫点点头,他又问:“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父皇了,你觉得我的父皇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聂霜紫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我不清楚。他是皇上,想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人也不多。” “你说得不错。”苏垣移开视线,望向亭外的荷塘,庭院里的风大,荷叶随风摆动,像扬起一片绿色的波浪。他眼睛里映着那绿色的波浪,语气淡淡的:“本王的这个父皇,着实没有几个人懂。所有人都说他爱着本王母妃,可十五年前却是他亲手把本王送到了西凌。本王回来后,他对本王很好,可无论他做什么,本王都不相信他。” 聂霜紫心里一怔,鬼使神差的问道:“那你相信谁?” 苏垣顿了一下,回眸看她:“在那个所谓的皇室里,我只相信皇兄一人。” 太子殿下?聂霜紫心里暗自点头,倒是了然。不过随即她就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话题就转到这里来了,她和他刚刚不是在说吃饭的问题吗?这中间的跳跃性会不会太大? 况且这些话,对她这个外人说,合适吗? “这几年,不止父皇,朝中也有很多人送各种东西到本王的王府里,这些东西里也包括人。本王从不拒绝任何馈赠,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留在王府里,你可知为什么?” 怔愣间,苏垣又淡淡的抛过来一句话,再度把话题扯远。 心里浮现不太好的预感,聂霜紫下意识的就不想问这个问题。可是看王爷大侠,似乎她不问他就不打算再说下去的样子只好吞吐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死了。” 淡淡的声音飘过来,明明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但因他这句轻淡的话,聂霜紫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 看着因为这渗人的答案半晌不回话的聂霜紫,苏垣微微勾了下唇,露出一抹微嘲的弧度道:“他们都因本王而死,所以……”顿了顿,再度恢复成淡漠的模样低头看书:“在本王的王府里,你无论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好,没人会过问。唯一要记得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靠近本王。” 他话落之后,好长一阵的寂静无声。聂霜紫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把他刚刚的话消化,可消化是消化了,却半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张嘴再问,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截断了她涌到喉咙口的话。 聂霜紫回头一看,一个苍衣青年风风火火的从院门口跑进来,一路急行,鼓起的衣袖拂花落叶,惊起彩蝶纷飞。走得这样急,却在距离亭外十步之遥的位置时剎住脚步,弹了弹衣袖,向亭子里的苏垣郑重的行了一礼:“颜宿参见王爷。” 苏垣头也未抬,修长的指尖挑过一页书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颜宿抬头看了一眼他,又顺带扫过立在一旁的少女,神情微有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下挂在腰间的酒壶子走进亭子。 “回王爷,昨日新酿好的酒,正打算拿给王爷尝尝,恰好在来的路上碰见一翮……” 桌上原本摆着副陶瓷茶具,颜宿走进来径自取过一个陶瓷杯,将酒壶里的酒倒了一小杯出来。酒香顿时四溢,颜宿搁下酒壶,态度恭谦的双手举着杯子递过去,在苏垣面前停下,嘴角抿着清浅的笑:“颜宿来得及时,王爷可尝尝这新酒滋味?” 聂霜紫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又是第一次见面的苍衣青年,看见他如风如火的出现,又在苏垣面前一派行云流水,不禁暗自挑眉。不同于王府里的其他男人的魁梧壮硕,武艺高强,他急忙行走的样子显露出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这倒是新奇,还以为墨王府藏龙卧虎,养的都是武林高手呢。 这青年长相儒雅,翩然苍衣穿在身上倒像是个潇洒的书生,只是这个看起来像潇洒的书生的人,她嗅了嗅空气里的酒香,暗赞一声…… 竟是个手艺不错的酿酒师么? 苏垣抬首,接过颜宿手中捧着的小杯凑进唇浅抿了一口:“淡了些。” “原本就是要淡些才好,味浓的都是烈酒,可大夫说你不能喝。我爹常说酒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它能让人得到短暂的愉悦,却也让世间无数的人沉浸在用它逃避痛苦的假象中。王爷不过也只是……” 颜宿退开两步,仍是持着恭谨的态度,像潭清泉般的眸子泛着微光看着他。他不经意的说了好几句,才想起亭子里还有个“外人”在,剩下的话语被他卷着舌头硬生生吞下。 第五十七章:浮云醉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七章:浮云醉 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向身后的女孩施了一礼道:“这位想必是聂姑娘?久仰大名,在下颜宿。” 聂霜紫不懂她的大名有啥可以久仰?但本着在别人面前从不失礼数的原则,便也回礼道:“公子不必多礼。” “姑娘可也有兴趣尝尝在下新酿的酒?”抬眸细细打量了她一眼,颜宿指了指桌上的小酒壶,微笑邀请道。 有些意外,从方才这人倒酒的动作里,看得出来他爱酒成痴。没想到连王爷大侠都只能小酌一杯品尝,他却会愿意也让她尝一尝。见王爷大侠神色不动,没有反对的意思,聂霜紫便笑了笑道:“这酒是好酒,若是能尝一口,是求之不得的幸事呢。” “不过一杯酒罢了,姑娘言重了。” 颜宿说着取过酒壶倒酒,仍是用的陶瓷杯,边倒边解释道:“在下祖传三代皆是以酿酒一术为生,随着酿酒的法子传下来的还有一个规矩。这规矩便是每逢新酒出炉,见者有份,但每人只可浅饮一小杯,多了的话便是违了我颜家的规矩。” 将小杯递到聂霜紫面前,颜宿歉然微笑道:“还请姑娘莫见怪。” 聂霜紫接过杯子凑到唇边,将他说的规矩在脑中过了一遍。这倒真的是个怪规矩,允许人家喝,却不许人家喝的尽兴。 酒香在唇齿间漫开,淡淡的甜香里夹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初入口时似饮进寒泉,酒入喉中又似长夏炎炎,有一股微弱的灼烧感。聂霜紫自问从前吃喝过不少美酒佳肴,也不得不为这酒打上一个高分。这酒虽比不得烈酒喝着酣畅淋漓,但淡香徐徐,深浅有度,喝着也是一种享受啊。 意犹未尽的搁下杯子,聂霜紫点头称道:“这酒真是难得。不知公子,此酒的名字?” “既是新酒,名字自然还未定好。在下赶着过来,便是想请王爷为这酒取个名了。” 颜宿将酒壶挂回腰间,看向苏垣回了一句,又问苏垣道:“王爷想的如何了?” 苏垣不答话,却将目光转向聂霜紫道:“你来想想看。” “我?”聂霜紫指了指自己,有些错愕。 苏垣点点头。 颜宿听他这样说,虽然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 见两个男人都看着自己在等答案,聂霜紫只好蹙起秀眉思索,想了半晌,她轻叹了一口气,抬头对两人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名字,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若是真想要我取个配得上这酒的名字,这酒还得再让我尝一尝。” 颜宿轻皱起眉头:“这恐怕……” “那你就再尝尝。” 未等颜宿说完,苏垣便截下他的话,浓墨似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孩,其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探究。 见苏垣如此说,颜宿也没有多言,竟真的又给她倒了一杯。 这一杯聂霜紫品的很仔细,蹙起的眉头直到杯中酒喝完才缓缓松开。看着手中的陶瓷杯,残余的水光映出头顶细琢的亭檐,抿唇轻道:“浮云醉。” “浮云醉?”颜宿神色一怔,低声重复了一句这三个字,想起自己初品这酒时的滋味,柳叶眉皱起又铺开,竟勾出一抹笑来。这笑不似方才的疏离客气,看得出来是真心的开心,仿佛是得了一件什么宝贵的东西,连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 “一朝风雨动浮云,一醉红尘万事轻。”他看着聂霜紫,赞许的笑道:“这名字取的再好不过了。姑娘是个懂酒的人,不负这两杯之酌。” “随兴而想,公子不见笑便好。” 聂霜紫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谦虚太多。常言道酒菜酒菜,酒在菜前,好酒当配好菜才不失其价值。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教她做菜的师傅便说过:若一个厨子能做出珍馐佳肴,却半点也不懂酒,那这个厨子也算不得什么好厨子了。 这位颜宿公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来是对她取的名字挺满意的,只是不知道王爷大侠觉得怎么样。 想着转目去看苏垣,却见他自顾自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好像把问题丢给她之后便不理会了,哪怕听见她替这酒取的名字,神色也没波动一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聂霜紫暗自腹诽,总是端着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你是想耍酷给谁看? “王爷觉得“浮云醉”此名怎样?” 思虑再三,都觉得这名字极好,颜宿转头询问苏垣道。 苏垣头也不抬,淡道:“这是你的酒,你觉得好便好。” 听言,颜宿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这样定下了。”又看向聂霜紫道:“有劳姑娘赐名。想来姑娘与此酒有缘,日后若是想喝了,大可来找在下,在下一定不吝奉上。” 这么好?聂霜紫挑眉,不过是被王爷大侠赶鸭子上架取了个名字,还能换个长期酒票么? 她这般想着,颜宿见来意已毕已经向苏垣行礼准备告退。苏垣颔首,又抬头看向她道:“你也一起下去吧。” “额,可是……” 聂霜紫指了指桌上被他们冷落半天的早膳犹豫道,可是话未说完,苏垣便又道:“下去吧。” 淡淡的三个字,带着不容许再违逆的命令。 聂霜紫抿了抿唇,只好依言行礼退下。 转身离开小亭,一步步走下石阶,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他,可只看到他一身黑袍隐在亭角的阴影里,半点情绪都窥不见。想起方才两人时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意味不明,句句都包含了两重意思。 他在怀疑她? 这念头像闪电似的掠过脑海,脚步下意识的一顿,瞬间就理解了他说的每句话。聂霜紫皱起眉头,忽然觉得放在袖子里的那个小瓷瓶有些灼手。 “不知姑娘住的哪处院子?” 带着笑意的询问声打断她的思绪,聂霜紫抬头,不知何时颜宿竟走到她身边来,与她并肩走着。 敛下脑中的想法,微微一笑答道:“紫苑阁。” “紫苑阁?”颜宿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那真是巧了,在下就住在紫苑阁旁边的卿竹园,姑娘不介意与在下同路吧?” 聂霜紫好奇问道:“公子常住在王府中?” “是啊,住了许久了。细细想来,约莫快有两年了吧?” 颜宿点点头,想了想道。见她诧异的样子,眯眼笑着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王爷厌食,大伙儿又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解决,思来想去,就只能尽量找些好酒好菜给他送来。可这世上的酒大多一样,喝多了难免伤身,那能少伤一分便是一分的酒就极为难得。两年前欧阳带了一伙人找到在下的父亲,想请他出山。可在下的父亲不愿,但又无法推脱,便把在下丢了出来。” 原来这也是个被亲爹给坑了的娃…… 聂霜紫听了他的话,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 “对了。”聂霜紫忽然想起一事,偏头问道:“方才你说的,若是我想喝酒了便去找你的话不是开玩笑吧?” 颜宿摇头道:“自然不是,在下一言九鼎……” “那好!”聂霜紫打断他,紧接着问道:“那那些酒都是免费的吧?” 原来重点是这个……颜宿瞠目结舌,半晌才严肃的道:“姑娘放心,在下绝对不收你的银子。” 云晖院里,自聂霜紫两人离开后再度恢复了寂静。 苏垣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踱步到桌边,眸子扫过桌上的膳食。 料到她会做些和别人不同的事,也料到她会来,只是没料到她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三言两语说服了司漠也折服了颜宿。 他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她跟别人很不一样。 虽然在别人面前是恬静温柔的样子,举止之间没忘了自己是个闺阁小姐。但他看得见,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藏着慧黠,总是在他面前表现成一副迷糊模样,似真似假的,倒好像是她真实的性子。 只是不知道,她既有这样的聪明,何时能看得清楚明白?看清楚她给不了他伤害也给不了他关心,明白他是不该靠近的人。 他记得她喜欢叫他大侠,应该是希望他就只是当初救了她的大侠。何尝不是呢,他亦也希望她只是个误打误撞闯进他禁地里的人。 这世间有什么,比萍水相逢更好? 抬眸看了一眼庭院中啃烤鸡烤的不亦乐乎的白虎,唇角轻勾了勾,挥袖在桌边坐下。 …… 聂霜紫觉得这一天很漫长,比她十五年来过的每一天都漫长。以往她没有试过等待的滋味,今天算是好好品尝到了一回了。 早膳之后不久,苏垣就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府,到了下午也不见踪影。问过王府里所有能问的人,但每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且没有人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回来,并补充说王爷一出去几天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于是聂霜紫很郁闷,郁闷之余就只能等待。 可直到她把从颜宿那里打劫来的两瓶“浮云醉”都一口一口喝下肚,直到日落西山,弦月高挂,昼风都趴在她脚边呼呼大睡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五十八章:多余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八章:靠近或远离 夜风习习,拂去了些许酒意上来的燥热。聂霜紫抬头看了看头顶树上簇簇如雪的杏花以及那一轮弦月,又幽怨的转头看了看厨房里早已凉透的一桌佳肴。 唉,看来王爷大侠果真如他们所说,一声不吭的就玩失踪,今天恐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亏她等了一天,还做了那么多拿手好菜出来,王爷大侠真是没口福。 苦笑了笑,站起身来准备回房歇着去,转身走了两步却又不甘心的停下脚步。 或许,或许他已经回来了呢?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司漠又在账房里忙着,他回来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啊?也或许他等下就回来了,她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纤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下定决心。她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王爷大侠回来了,那就刚好可以用膳。如果还没回来,那就把饭菜放在他房里,好让他回来可以看到,也可以知道她在等他。 她可不想初来乍到就被冠上失职的罪名。 打定主意,聂霜紫二话不说就钻回厨房里热菜。不大一会儿,她就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肴出了厨房,往苏垣的院子而去。 墨王府一到了晚上,真的是万籁俱寂。白天还能看到不少的仆人走动,入夜之后人影却少得可怜,只剩下庭院各处的宫灯孤零零的挂在檐角。这一眼乍看上去像鬼屋的所在,聂霜紫可不敢天真的以为周围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些隐在黑暗的角落里,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注视着这座王府呢。 墨王府铜墙铁壁的名声不会是徒有虚名,必然有它的特殊之处。从王府里的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连扫地的下人都身怀武艺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墨王府以及它的主人的强大。 她其实很好奇,按照外界的说法,王爷大侠回国也不过短短五年,过去的日子都是在西凌以质子的身份而活。如果真是这样,那以这样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创造出这样的势力以及拥有众多能人异士跟随的呢? 好奇是一回事,可其实也不太想深思,也不太敢知道。一个人有多强大,背后所承载的东西就有多沉重。王爷大侠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过往,究竟筑刻了多少霜刀血剑的艰辛,那并不是她可以了解的。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一个人走着才发现厨房离苏垣的院子当真远,就连她的紫苑阁也是。真不知道是怎样孤僻的性格,才会这样恨不得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这样想着时,云晖院已经遥遥在望。抬头看到院中灯火通明,聂霜紫的脚步停下来,竟抿唇发起呆来,头顶树木的阴影将她笼罩而进。 想了半晌,脑海里却一片混沌,什么事也没理出来。估摸着是那两瓶“浮云醉”酒劲上来了,聂霜紫觉得头有些晕,也觉得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真是固执的有点反常。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等王爷大侠回来?总觉得要解释些什么,但解释时要说些什么话比较好,她也想不出来。 自嘲的拍拍发晕的脑袋,聂霜紫长叹一口气,算了,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就都留到明天想吧。她得趁着自己没昏昏欲睡前把晚膳放到王爷的院子里,再把自己挪回紫苑阁的房间里才行。 “这个时辰,你在这里做什么?” 脚步才刚迈出去半步,身后就冷不防的响起淡淡的询问声。聂霜紫被吓的轻呼一声,闪电似的回过头,却咔嚓一声险些扭到了自个的脖子。 “王,王爷?” 聂霜紫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被吓得跳出喉咙的心脏还没收回来。她的天呐,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在人背后出声呢? 苏垣微皱了下眉头,他站在她身后看了她着实有好一会儿了,可发现她站在这里除了发呆就是叹气,别的什么举动也没有。他不想自己的院子里站一块人形雕塑一整夜,才出声提醒她,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在想些什么? “你,你回来了?” 聂霜紫吞了吞口水问道,话出口却暗自里白自己一眼,这不是废话嘛。 苏垣点点头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聂霜紫才想起他刚刚问自己是来干什么来着,低头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但又担心你回来,所以就来看一看。”说着抬起头道:“果不其然你真的回来了呢,倒没有白来一趟。王爷,你今天在外头有好好吃饭吗?晚膳有没有吃?” 苏垣淡道:“没有。” 果然,聂霜紫心里暗道一声。抬起手上的篮子晃了晃,微微一笑道:“就猜到王爷可能没有吃。我这里做了很多好吃的,王爷要不要吃一些?” 苏垣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提着的食篮,没有答话。聂霜紫怕他拒绝,又赶忙补充道:“这些菜我做了一下午,都是我最拿手的。王爷不吃的话,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些菜就要浪费了。” 而浪费是可耻的呀,所以王爷你好歹吃一些吧。 苏垣走近两步靠近她,还没说别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喝酒了?” “啊,呃,是啊。”聂霜紫心虚的后退一步,干笑一声道:““浮云醉”真的很好喝,颜宿公子又说这酒后劲不大,忍不住就多喝了些。不过我酒量很好的,王爷放心好了。” 其实她酒量一点也不好,但是不这么说的话,王爷大侠会不会以为她是跑过来发酒疯的? “拿进来吧。” 看了她半晌,像是蹙眉思索了很久才同意勉强吃一些,苏垣总算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完率先走进院子里。 聂霜紫舒了一口气,抿唇偷笑着跟在他后头。 一路跟着苏垣直接到了他的房间,进了房以后苏垣一声不吭的入了内室。聂霜紫在外头等着,大眼从进了这里后就滴溜溜的乱转没停过,四处打量着他的房间。 第一次进来王爷大侠的房间,这里面的摆设跟她想像的风格完全一样。大而空旷,除了必须的家具和一些单调的字画挂在墙上,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冷冰冰的房间,跟他那个冷冰冰的人一样。 身后响起脚步声,聂霜紫回头,见苏垣已经从内室出来,一会的功夫就换了身衣裳。原本的黑袍被换下,换上了一袭简便些的素衣,整个人显得没那么冷冽了。 他走过来在桌边坐下,聂霜紫连忙凑过去打开食篮替他布菜。 她抬头间见到桌上微暖的烛光,墙壁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抿了抿唇,多希望那看似心平气和相处的影子能是真的。将筷子递给他,聂霜紫偷偷觑了一眼他,吞吐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你以后要是再出门,能不能跟我说一声?哪怕就是派个人过来知会我一下也好啊。”说着耸耸肩,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指着那些菜道:“不然你看,我在等你,又做这么多菜,浪费了真的是挺可惜的。” “不需要等本王。” 苏垣不在意的淡淡说了一句,眸子随意的扫过那些菜肴。 聂霜紫替他盛汤的手一顿,转目看他:“可是,我现在不是奉旨负责王爷的膳食吗?” 苏垣抬头看她道:“他们没告诉你,本王……” “他们告诉我了。”聂霜紫将汤碗放在他面前,轻声截下他的话道:“他们告诉我了,王爷什么时候想吃了,自然会传膳。没有传膳的时候,便是你不想吃,那样我甚至不必到厨房里去。” 初听到这些的时候,她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比给王爷大侠做饭这差事更轻松的活,也没有比在墨王府做事更享受的厨子了,可是…… “可是,这样你好不了啊。”她真的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脸上写满的表情都是不赞同:“王爷,你是有“厌食之症”的,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才是。皇上下了旨,希望我能帮你把这坏毛病改过来。可哪怕是改一点点,都需要王爷你的配合啊。” 她这话落下,苏垣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淡漠的眸子审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扯唇道:“没必要。” “什么?” “今日的早膳你也看到了,本王有吃。你的手艺很好,便是一碗粥,都是本王吃过最好吃的。”苏垣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酒杯浅酌,又缓缓道:“可也仅仅是好吃。除此之外,于本王而言也没什么不同,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没有必要。” “多余?你觉得我今天做的事都是多余的?”聂霜紫低下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没错,今天的早膳他虽然吃了,但那两口跟等于没吃也没分别。 心里浮上类似生气的情绪,又被她狠狠压下,再度开口还是劝说的语气,就想着把他说服:“我们连试试都没试过,怎么就改变不了呢?王爷,你看,我刚来到这里,对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吃咸的,还是喜欢吃淡的,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辣的,这些我都不了解。我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尝试,你就这样否定我,也否定你自己。王爷,你觉得这样好吗?” 苏垣沉默了半天,才放下酒杯。抬起眸子的时候,那眼中分明多了些什么,像是不悦,像是厌倦。他开口,声音冷冷的:“为什么要了解?今日本王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聂霜紫一阵怔愣。 他站起身来逼近她,那浑身的气压也是冰冷,像阵刮得人生疼的寒风。聂霜紫也并不是害怕,可还是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一步的,直到后背抵上雕花缕空的屏风,退无可退了才停下来。 第五十九章:靠近或远离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五十九章:靠近或远离 苏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是第一次靠得这样近,却是第一次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认真地看着她。鼻子对鼻子,眸子对眸子,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猝不及防的慌乱和害怕。看着她明明害怕着,但还是抿唇抬高下巴,睁大着眼睛和他对视。 这样一副脆弱又倔强,没有勇气又装出很有勇气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破天荒的,他露出一抹笑来,很淡很淡的笑容,可还是带着冷意。看着她,慢慢道:“你应该是对本王心有怨怼的不是么?对你来说,本王不是像无妄之灾一样的存在么?既然如此,好好的待在后院,等时机一到便回到你自己的地方,那不才是你应该做的事么?说什么想要本王好起来的话,你以为本王会相信那是你的真心?已经告诉你不要靠近本王,为什么还要来?你以为,本王是那样好靠近的人么?” 聂霜紫怔愣的看着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在一瞬间加速逆流,又转眼降至冰点。 他很少有这样多话的时候,可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得全是她不爱听的,不想听的。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她生气,甚至想暴走,还真不如不要说。 她不明白,他应该是很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不再因为吃不下饭而引来所有人的大惊小怪,他应该是很希望自己能好起来的不是吗?那她想要帮他,他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为什么不肯配合她一点?为什么觉得她多余?为什么,不让她靠近? 他不相信她是真心诚意的,那他相信什么?相信她是抱着别有目的的心思接近他的人,一旦靠近了就只会是伤害? 想到这一点,聂霜紫忽然觉得很想笑,是那种觉得讽刺可笑的笑。可事实上,她只是带着略微的颤音开口:“我只是以为,在王爷眼里,我跟其他人不一样。”停了停,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又重复道:“我以为,在王爷眼里,我跟那些想方设法接近王爷,只因为别有所图的人不一样。” 可原来是一样的,他从来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她。 心里忽然有一些难过,她低下头来,放弃了跟他对视:“你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你们这些朝廷权贵之间猜来猜去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你无非就是知道了我爹跟我说的那些话,你不相信我。” 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又问:“可为什么……” 眼里汹涌的浮上热气,这句话堵在喉咙里再说不下去。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一把推开他,低着头就往房门外没命的跑。 “嘭”的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烛火晃了两晃,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分离成一半,偌大的房间又是冷冷清清。 苏垣抿着唇,眸子沉沉的看着那道房门,没有动作,袖间的手却不自觉的握紧。 聂霜紫拉紧房门,低着头,眼泪就这样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一道百年的紫檀木制成的房门,隔开了他和她。房门雕花刻鸟,门里是他,门外是她。 银白的月光在地上印出她俯在房门上的影子,她看着自己的影子,鲜少的狼狈模样,心里更难过了。 真想就这样落荒而逃,可有些话,总是要说给他听的。她等了他一天,就是想要解释给他听。起初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既然已经起了头,索性就把话说完。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抹了抹眼睛,转身就靠着房门席地坐下。脸上犹有泪痕,故作平静的声音里也有掩不去的沙哑:“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她接上没问出口的话,明眸看着天上的一弯弦月:“你今天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希望我是无关的对吧?你希望我和皇上无关,和我爹无关,来到这里真的就只是我自己。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不相信,我也是可以放在身边的人?” 她真的就只是她自己,抱着那样单纯简单的目的,像慕容伯伯说的那样,只是希望他好。 可他还是选择把她归类成坏人,甚至连质问的想法都没有,就急着把她赶开。 “我们相遇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什么都没有,没有阴谋,没有诡计,我们不是这样认识的吗?你救了我,我一直都只记得这件事。”她抱着双腿,低下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放轻了声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说你是我的无妄之灾,我从来没那样想过。在皇宫的时候,皇上下了那样一道圣旨,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很害怕,就连慕容伯伯都以为,我这个小姑娘一定很害怕。” “可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并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倒霉透顶的小姑娘,因为倒霉所以要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我认识你,我对你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一点也不怕了。可是……” 她吸吸鼻子,心里的委屈泛滥,眼泪就又掉下来:“我想着,你是好人,跟你的身份背景没有关系,我一直是这样想着的。可你觉得我不怀好意,你根本就不欢迎我。” 也许是因为那缓慢的酒劲这时候终于才一股脑的涌上来,聂霜紫觉得自己清醒又迷糊,只知道自己在说一堆东西,却渐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虽然爱哭,但很少有哭的这么厉害的时候。从前再难过,也只是掉了眼泪又隐忍的擦干,绝不会哭的梨花带雨,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可隔着一道门,她却忍不下来了,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哽咽道:“你说回到自己的地方,什么叫回到自己的地方?两个人认识了就是认识了,难道日后在街上看到,还能装作不认识吗?在这里,如果连你都变成陌生人的话,我就会害怕。王爷,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些话,让我很害怕。” 怎么能不害怕呢?他是这座墨王府的中心,如果他对她设了重重防备,在这里,她就只会是寸步难行。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任性又难看,但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的委屈爆发出来了,就止也止不住。她也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常常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炸毛。在相府的那些时候,之所以能处处隐忍,是因为除了忍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看清在那个家里没有人会护着她,才学会一步步坚强。 可是这个人,在这个门里面的这个人,红尘树下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吸引她,初初相遇的时候就救了她。虽然总是一副没什么人情味的样子,但在那个夜晚,烟花璀璨,她问是不是讨厌她的时候,他会淡淡的说不讨厌。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挺喜欢他。 她从来没想过要依赖谁,但这个人,她很想依赖他。所以当他说不要靠近他的时候,她很难过,她真的很难过。 修长的指尖在即将接触到那扇门时停住,苏垣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说她害怕。隔着一道门,这个总是厚着脸皮跟他说笑的女人,哭着对他说害怕。 他想,她大概是真的伤心。之前在郊外的树林里,虽然她也哭了,但那时的眼泪更像是故意哭给他看的,不过是孩子气的玩闹。现在她却躲在门外,根本不愿意他看到。 “害怕的话,就离本王远远的。”伸出的手又慢慢收回来,苏垣敛下眸子,淡漠的道:“那些害怕本王的人,他们都离本王远远的。” 聂霜紫的眼泪一停,整个人僵了半晌。夜风哗啦的吹过,院子里的树叶欶欶作响,她眨了眨眼睛才寻回一丝清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竟举步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她停下来扶着一旁不知名的花树,却没回头道:“王爷,你放心,我爹给我的东西,我不会用在王府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你不想要我来烦你,那我,我就不来了。” 她安安分分的,不在他面前晃,那他是不是就会高兴些? 这句话用完她所有勇气和力气,话未落下她就拔开腿往外跑,跑到院门口时却被门槛一绊,狠狠的摔在地面上。 耳边听到吱呀的开门声,她心里一慌头也没敢回,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云晖院。 房门打开,烛光漏出来倾斜到院子里。苏垣站在房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远。 他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却是生自己的气。 “苏垣你这个笨蛋!” 从云晖院往紫苑阁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几次,最后一次实在是没力气爬起来了,聂霜紫咬牙,举起拳头就狠狠捶了一下地面,捶完之后又立马痛的连连抽气。无语地看着自己发红又发疼的手,顿了顿,低下头来骂道:“阿紫你这个笨蛋。” 第六十章:思绪不宁 lt;!--章节内容开始--gt;第六十章:思绪不宁 话说悔的肠子都青了是什么感觉?那真是看见墙想撞死,看见树想吊死,看见水想淹死,看见块砖头都想把自己给拍死的憋屈。 而现在聂霜紫就是这种愁云惨雾的憋屈心情。 “小姐,你怎么又叹气了?”采衣站在一旁给她剥鸡蛋,歪头道:“从你坐在这里开始,奴婢给你剥了三个鸡蛋,你就已经叹了七次气了。” 聂霜紫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丫头,你不知道你家小姐现在简直生无可恋啊! 剥好鸡蛋,采衣用手绢包着,试了试温度没问题之后就往聂霜紫头上贴近。一边滚鸡蛋一边皱眉道:“小姐,你以后起夜一定要记得叫醒奴婢给你掌灯,这摔的也太严重了。” 聂霜紫撇撇嘴,可不是严重么,一整个脸都鼻青脸肿的,她都不敢照镜子了。 采衣还在啰嗦:“小姐也真是,当时摔了就该叫奴婢给你弄,怎么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来?这淤青都这么深了,再滚鸡蛋还有用吗?” “有没有用都先滚着先吧。” 聂霜紫一口吃掉半个鸡蛋,鼓着脸道,反正她现在也是闲得发慌。没错,自从那一天晚上酒后胡言之后,她每一天都闲得发慌。 “小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都不吃,颜宿公子来找了你好几回你也不见。要不是你今早上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奴婢都要担心的去找司漠总管了。” 采衣低头察看她额头的淤青说道,小脸上满是不解。她好不容易才克服心理障碍从房间里出来,小姐就又玩起了闭门不出,情况甚至比她还严重。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墨王府的风水不好,所以她跟她家小姐一到这里就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 聂霜紫翻翻白眼道:“采衣,你能不能不提颜宿?” 天知道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只要一看到颜宿,她就会想到那作死的两瓶“浮云醉”,只要一想到“浮云醉”,她就会想到那天晚上喝了酒以后作死的自己。 她非常不淡定的想,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怎么就不一跤摔死自己呢? 自那天晚上过后,一眨眼就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窝在棉被里,企图以鸵鸟心态逃避那已经发生的事实,可奈何是,再逃避它也是事实啊! 那天晚上她真的是醉了,而且醉的还不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只知道睡了一觉醒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趁醉冒犯了一个王爷的权威! 真是想起来都不堪回首啊,她竟然对王爷大侠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虽然那都是她的心里话,但也很要命啊。她记得她所有的丑样子,记得她对他质问了,在他面前软弱了,对他生气了,在他面前哭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请在她去云晖院之前就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她吧。 所有她拼命隐藏的情绪,那些不想让人看见的一面,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他看见了。她觉得很丢人,偏偏是在他面前丢的人。虽然事后很想去找王爷大侠道歉解释,但甚至就连去道歉的脸皮,她都觉得已经丢的一干二净了,实在没勇气再出现在他面前。 是她莽撞了,平日里清醒的脑子一碰到酒就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她也不是怪他,说那么多话也是气话。至于气什么呢?大概是真的有些难过他对她的目的有所质疑吧。 但其实也明白,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以这样轻易的就给出来,那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更何况是他们这样身居高位的皇室子弟,多疑的性格是自古以来就根深蒂固在血脉里的。他不能相信她,她都明白,这没什么。 本来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她好好解释也就是了,反正她从来也没有真的打算听她爹的话,更没有兴趣卷入他们朝堂的你争我夺里。但被她那样一闹,这件小事就变了味了,像是弄得很复杂,可也不知道复杂在哪里。 王爷大侠现在一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她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乱的心情,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小姐,小姐。” 采衣唤了两声拉回她飞远的思绪,她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采衣指指院门口,聂霜紫转目而去,颜宿的脚步正好踏进院子里,手上还提着一瓶酒。 这人真是不经说,采衣才念叨了一句就出现了。 “去了紫苑阁没人,原来你们都到厨房里来了。姑娘倒是舍得出来了,在下……”颜宿抬步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道。走到近前,话语却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看着聂霜紫紫一块青一块的脸:“姑娘这是?” 聂霜紫挥挥手:“没什么,摔了几跤。” “那这摔的还真挺严重的。”颜宿打量了两眼摇摇头,随即笑道:“不过无妨,在下这里有上好的药酒,专治跌打扭伤的。” 说着就往袖子里翻找,一看就是随身携带着。 聂霜紫惊奇的看着他:“你还酿药酒?” “不瞒姑娘,在下家族在江湖中也是有点小名气的。不知姑娘可听过天下五家绝?” 掏出一个灰色小瓷瓶放在桌上,颜宿微微一笑问道。 “略有耳闻。大渝千家舞,东夷施家蛊,西凌赵家剑,南宁叶家茶,北启颜家酒,这五个家族因为专攻之物无人可及,被称为天下五家绝。”聂霜紫点点头答道,随即微愣,看他的目光更惊奇了:“难不成你是其中号称“世上百粮酒,无酒不酿”的颜家后人?” 颜宿浅笑点头道。 采衣剥鸡蛋的动作稍停,不解的问道:“小姐,你说的这个天下五家绝是什么?” 聂霜紫回头看她,见她一脸迷糊样,就知道给自家丫头科普知识的时候到了,拿过她手里的鸡蛋,边吃边道:“所谓的五家绝,指的只是很久以前的五个江湖世家罢了。当今天下五国鼎立之势已历数百年,以国为界,这五个家族在各自的国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根基之深几乎没什么势力可动摇。大渝千家,以舞扬名,野史有记,说据传千家有位美人曾一舞动七城,不费兵卒就让当时的七位城主拱手让城。东夷施家,以蛊扬名,当今天下仅此一家以控蛊之术发家传世,其族人天生体质孱弱,难以习武,且普遍寿命不长。西凌赵家,以铸剑术扬名,世间能排得上号的神兵利器,几乎都是出自赵家。所以有“赵家一剑,万千黄金”之说。那么剩下的南宁叶家茶,北启颜家酒,扬名之物自然就是茶和酒了。”聂霜紫顿了下,耸肩道:“只不过,这五个家族百年前就莫名消失行迹,不在江湖之中行走了。” 采衣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觉得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颜宿点点头,对她的见识有些意外,打着考考她的意思又问道:“那姑娘可知他们为何会在江湖中隐匿行迹呢?” “隐匿行迹?”聂霜紫挑了挑眉,摇头道:“这五家不能一概而论,只是大家习惯性的把他们放在一起而已。就拿你来说吧,据我所知,颜家世代单传,人丁是五家之中最为单薄的,而且颜家人一向行事低调。就是在江湖中行走,不自报家门也难有人认识。” 既是这样的家族,还用的着隐匿行迹么?颜家一直都在江湖中,只是当其余的家族消失了以后,世人便一致的把它也归入了消失的行列。 闻听此言,颜宿惊讶地看着她。听她说出天下五家绝时虽挺意外,但还能泰然处之,在江湖中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她能了解的这么深,甚至连他颜家的特点都知道的很详细,这就令人费解了。 思及此,笑道:“姑娘常居闺中,竟能知道这些奇闻秘事,当真是令在下意外呢。” 聂霜紫浅浅一笑:“不过是在家时多读了些闲书。” “那以姑娘的看法,其余几家又是各自因何缘故消失的呢?” 聊着来了兴致,颜宿索性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绕有兴致的问道。 “恐怕是树大招风,根基被毁,躲仇家去了呗。” 聂霜紫又自顾的拿起一个鸡蛋,抬头见采衣一副听故事听入迷的样子,好笑的戳戳她,向厨房里抬了抬下巴道:“采衣,你去看看庖大叔说好给我做的茶叶蛋好了没。” 采衣哦了一声,意犹未尽的转身去了。 颜宿看了看采衣,也没多问,回头看着聂霜紫把话题又拉回来道:“江湖中多数人也都这样认为,但在下对此事做过深入的研究,发现这种可能性很小。” “哦,是吗?” 聂霜紫挑眉,也来了兴致,她对这些奇闻秘事倒真的是感兴趣。 颜宿点点头,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示意图道:“首先说叶家,叶家历来好客有礼,在江湖上的名望一直很大。且叶家除了盛产好茶外,历任家主都是声名显赫的侠士,在朝野江湖的人脉是五家之中最广的。若是打叶家的主意,那相当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会群起而攻之。以当年的情况来看,在下并不认为有人有那个胆子。可叶家,却是最先消失的家族。” “然后便是千家,赵家,施家。其中千家最为惨烈,千百族人遭人暗杀,族人分散,具体原因无人知道。而赵家据传是唯一一个真正隐居避世的,可百年来江湖中再无赵家人的声息,曾经举世闻名的赵家剑也自此蒙尘。”颜宿顿了下,手指停在最后一个点上道:“五家之中,最诡异的却是施家。” 聂霜紫配合的问:“哦,那是怎么个诡异法?” “一夜之间,施家满门人去楼空,销声匿迹,半点痕迹也找不到。” 聂霜紫一怔,蓦然觉得这些话在哪里听过,脑中一时竟混沌了片刻。可皱眉思索,又的确是没有听过的,半分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