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姓王》 第一章 千年王朝 王朝,位于世界版图东部,富饶而神秘。 自太祖皇帝开始,王朝延续已达千年,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国力在全世界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如今王朝执政皇帝王玉台,是王朝第六十二任皇帝。 再过几日便是王朝开国一千周年的国庆日,皇帝颁布圣旨,普天同庆。由于是第一千周年,所以国庆假期由往年的七天,变为了如今的三十天,来纪念这神圣的一天。 全民休假三十天带来的经济损失,全部由国家承担,国家的经济实力,可见一斑。 清晨,在王都西南角的一条街道上,一个年轻人从网吧走出来,由于天刚亮,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年轻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黑色帽衫,把兜帽扣在头上,低头在街上溜达。 边走着,嘴里还边念叨。 正为刚才那把输掉的游戏惋惜时,他感觉前面有个人影挡住了去路。少年没当回事,侧身从旁边闪过。 可那人如同故意一般,挪动脚步,再次挡住他的去路。少年略有不悦,抬起那连续几天通宵熬的煞白的脸。 “有事?” 少年淡淡开口。 只见挡住去路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胡子都垂到了胸口,穿着一身很老式的白色长衫。 王朝经历千年,既有着悠久的历史,又有领先世界的科技文化。 百姓的穿着也产生了奇特的杂糅:既能看见染着一头金发的小姐姐身着汉衫,也能看到留着发髻的男子穿着t恤牛仔裤。 而像眼前这名老者一般,浑身上下古人装扮的却并不多见。 老人一脸和蔼,露出慈祥的微笑。 “小友,老夫自蓬莱仙岛而来,看你骨骼惊奇,有意收你为徒,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老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却说出了一句与形象极不相符的话。 兜帽少年听了先是一懵,有些难以置信这话竟是出自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之口。 少年名叫王柄权,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学校平日管理松散,于是他经常逃课出来上网,短则两三天,多则一个周,有的老师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学生的存在。 王柄权睁着熬得通红的双眼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心里盘算着这个老头到底是个骗子还是个神经病。 “没兴趣!” 不大会,王柄权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然后他绕过老人,直接朝学校大门走去,他现在困得要死,需要睡觉,没必要浪费时间搭理这个不着调的老头。 “年纪一大把还学人玩cosplay,一看就是冲那些漂亮小姐姐去的”,王柄权内心腹诽道。 走了好一会,王柄权远远地回头看了眼老头,只见老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不用想也知道,此刻他脸上肯定还挂着慈祥的微笑。 少年不再搭理,转过头揉揉太阳穴,前面不远就是学校门口了,连续包了七天宿,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忽然少年一愣,站住了,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学校门口,正站着一个老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依旧是一身白衣,不过此时在王柄权看来,老人的微笑已经多了几分诡异,而那身白衣更是平添了不少瘆人的感觉。 刚才他不是在后面吗? 王柄权瞬间被吓精神了,大白天活见鬼了不成,还是说自己熬夜太多把自己熬没了,实际上自己现在已经挂了? 王柄权不自觉地想起了恐怖片里的剧情。 王柄权用冰冷的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天刚蒙蒙亮,风还带着一股冷意,吹过王柄权让他不自觉地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老头在王柄权心中已经被归属为玩意一类了,他脑中急速回想着各种应对方法。 “不知道童子尿管不管用?”王柄权现如今竟庆幸起自己还是个处丨男了。 站在不远处的老头一直盯着王柄权,都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大戏。 在王柄权内心自编自导演完一部五六十集的电视剧后,思来想去,最后发了狠,跑是跑不掉了,马德拼了,王柄权打定主意后便冲向了面前的老人。 王柄权突如其来的行为把老人看傻了,他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王柄权来势汹汹,在距离老人两米远的地方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尘土都溅起一米多。 “恩师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着便磕了起来,接连磕了九个,每一个都触地有声,礼数不可谓不周到。 这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不了解的还以为他经常私底下练习。 王柄权从小就有着趋吉避凶的天赋。 曾有一次晚上,他和同学出去玩,玩到深夜,坐着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学校时,半路司机突然来了脚急刹。 原来车前有个黑衣老太,挡住了路,嘴里一直念叨着这车不能坐,坐了是要出事的,司机下车在旁边劝了半天,但老太太却仍然半步不让,王柄权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他劝同学下车,同学不信,他劝不动,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便自己下了车,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回学校,由于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直接睡了。 第二天,他去找那个同学,结果被告知,那个老太太是老年痴呆,昨天在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后已经被家属接回去了,啥事也没发生……然后他就成了个笑话。 王柄权的天赋简而言之就是怕死,不过他依旧坚信,无论碰到什么危险,先认怂总没有问题。 老人显然对王柄权的态度很满意,“早这样不就好了,我也就不用施展大神通了。” 王柄权则是满脸堆笑,“看见师父您老第一眼,我就知道您不是凡人,我是怕自己没这个天分。” 王柄权惨白的脸挤着笑比鬼还要瘆人,白衣老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这里是修行的法门还有师门信物,好好保管。” 说罢,递给王柄权一本封面有些残破的书籍还有一块玉佩,书是那种很老的线装书,玉佩则看不出什么特别。 王柄权连忙起身,裤子上的土都顾不得拍,赶忙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地接过书籍和玉佩,仔细打量起来。 玉佩雕刻着传统的双鱼花纹,表面有一些划痕,玉质极其一般,不但浑浊不堪,里面还有不少的白色棉絮。 王柄权心里边想着这玉给狗狗都不戴,边点头哈腰,“谢师父赐宝,谢师父赐重宝”。 老头似看出了王柄权并不满意,开口说道,“不要小看这玉佩,它陪伴了我几百年,沾染了我不少灵气,我洗澡都不愿摘下来,今天便宜你了。” 听闻这话,还在抚摸玉佩的王柄权明显动作一僵,洗澡都不摘……拿来搓灰吗? 但是转念一想,王柄权又不由的暗自心惊,陪伴了几百年,也就是说,这个便宜师父最少活了几百年,要不是吹牛,那他就真是神仙了。 王柄权狐疑地打量着这块玉佩,怎么看都不像宝物的样子,又狐疑地抬头打量着白衣老人,就这样来回五分钟仍看不出什么名堂,才默默把玉揣到兜里。 他又翻开那本表面略有破损的书籍,这倒像是正经玩意,打开书籍,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显然年头已经不低了,王柄权草草地看了下,都是些小篆写的繁体字,自己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未必认识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看不懂。 当翻到最后的时候,王柄权发现有三页不见了踪影,明显是被撕去了。 “师父,怎么少了三页?” 王柄权抬头问道。 只见从开始一直仙风道骨的白衣老者明显慌乱了一下,随后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人有三急嘛。” “那我怎么练?” “等你练到的时候来问我就好了。” “那我去哪找你啊师父?” 问到这句,老者表情又变得不对劲起来了,“那个我想起来了,隔壁道姑今天约我打麻将了。” 然后钻进路边的出租车就要走,还不时催促司机,王柄权觉察到不对劲,赶紧扒住出租车的车窗。 “师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想坑我啊?” 王柄权一向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他估计这老梆子肯定不知在哪憋着坏呢,处处透着不靠谱,谁家仙人出门坐出租车。 老人根本不想和王柄权多废话,“哎呀徒儿你不要这样,天机不可泄露,为师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再多要受天谴的。” 他越是这样遮掩王柄权就越觉得有诈,不肯放他走,就在他们纠缠不清时,突然老人安静了下来,面露苦色,“完了……” 这句话刚出口,只听天上突然轰隆隆炸响一道惊雷,老人“彭”的一声化成一阵白烟,就凭空消失在了王柄权和司机眼前,剩下王柄权和司机两脸懵逼。 王柄权还好,之前经历过这种事,有思想准备,司机开了大半辈子出租,哪见过这场面,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变魔术吗? 不给司机提问的时间,王柄权一溜烟跑回学校,边跑嘴里边念叨:“完了完了,师父遭天谴了,直接劈成骨灰了。” 跑回宿舍,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进被窝,哆哆嗦嗦,一直念着喔弥陀佛…… 第二章 穿越? 王柄权回到宿舍,里面空无一人,恰逢国庆,学校已经提前放假了,大家都回家了,就剩王柄权这个无家可归的人。 说无家可归或许有些夸张,王柄权实际不仅有家,而且房子很大,只是父母早年离婚,而且他们都有各自的公司需要打理,现在早就家不成家了。 王柄权属于双方都不管的存在,每个月的钱倒是不少给,经济方面是没问题的。只是对王柄权疏于管教,导致他这个大号练废了,二老也很看得开,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开起了小号。 漫漫长假,本来王柄权已经打算好在宿舍度过,自己真的没有勇气回家去管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叫妈。父母的离异也造就了王柄权的恐婚,纵使他有着有着不俗的长相,但他仍然对异性避而远之,为此还闹出不少笑话。 如果父母不离婚,或许他还是以前那个学习优异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在受刺激时就会胡思乱想,王柄权现在就是,竟然都开始回忆起这些年的过往了。 在被窝哆哆嗦嗦了一上午,他把《般若心经》、《金刚经》都念了一遍,最后实在没办法,《道德经》、《论语》也都念了一遍,他坚信拜的神多,自有神保佑,诸天神佛,总有一个能罩着自己。 在痛苦煎熬中度过了一上午后,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这才小心地掀开被子。 “看样子只有师父遭了天谴”,王柄权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师父的名字,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传承师父的衣钵。”王柄权心中想着,肚子不自觉开始咕噜噜叫了,想想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便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泡面泡上。 等泡面的间隙还不忘拿出那本古籍研究,可左看右看,满篇只认识三个字:看不懂。 而那块玉,已经沦为压泡面的利器,王柄权压根不信这块玉是神器,传说中的神器要会发光,不发光至少应该晶莹剔透吧,这块玉从头到尾一点不入神器的流。 “不过也有神器看起来毫不起眼。”王柄权如此思索到,那些小说的神器一个比一个不起眼,虽然依旧不相信,但王柄权还是将玉佩收了起来。 吃饱饭,王柄权爬上床,内心依旧无法平静,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太过匪夷所思,或许自己的人生真能因此而改变也说不定。 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男人,谁不希望有一个惊世骇俗的能力,身边美女如云,让所有人都惧怕自己。 接着王柄权又开始yy起看过的那些小说来,什么《校花的贴身保镖》,《神医赘婿》之类的情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吃饱了没事干就会瞎寻思,在王柄权的身上就体现得很到位。 “等我以后修炼到至臻化境,先找一个空姐,第二个要找一个警花,第三个是女强人,第四第五必须是姐妹花……” 在王柄权数到第二十几个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连续一个星期的奋战,让他的身心俱疲,所以睡得很死。在睡梦中,他忽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痛,过了足足十分钟左右,紧接着便感觉身体一轻,然后被一团柔和的光包裹起来。 周边一幕幕闪过,如跑马灯般,都是他这二十几年的经历,他感觉有些懵懵懂懂,意识不是很清晰,紧接着前面出现了无尽黑暗,这团光带着他急速穿过黑暗,很久过后,前方出现一片光亮,光亮离他越来越近,最终他穿过这片光亮。 此时宿舍床铺上的他,已经停止了呼吸。虽然这辈子没能惊世骇俗,让所有人都惧怕他,但估计从此以后,整个宿舍的人都要惧怕他了。 头很痛,身上也很酸。这是王柄权有些清醒的第一感觉。 以后不能这么玩命了,可能会挂掉。这是王柄权的第一想法。 王柄权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金光有些刺眼,王柄权眯着眼慢慢适应,当他终于适应了眼前的景象,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色,满屏的金色:被子是金色的,床是金色的,放眼望去,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木头镶金,木头的颜色红到发黑,显然不是便宜货。 这里肯定已经不是在那个充满烟味和脚臭味的宿舍了。 他如今身处的屋子充满了古色古香,王柄权家里怎么说也衬点钱,真金白银没少见,一看这里的器具就是实打实的黄金,王柄权略一思考: 妥了! 自己这次八成是穿越了,而且是富贵人家,搞不好皇室都有可能。 但是自己怎么平白无故穿越了呢?仔细一回想:睡觉时感觉心脏疼,八成是熬夜太多猝死了。想到这又不禁唏嘘起来,可惜了我那本绝世古籍和神器玉佩了,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孙子了。 平复了下心情,王柄权决定起身走动一下,刚下床,吧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到了地上,王柄权低头一看:嘿!玉佩。 王柄权的嘴瞬间咧到了后脑勺,这可真是宝贝啊,自己穿越了还能跟过来,现在细想,之前包裹自己的那团温暖的光,八成也是这块玉佩。 王柄权开心地抚摸着玉佩,然后又连忙浑身上下摸,摸了半天脸又达拉了下来,倒不是少了什么零件,是那本书没跟过来,王柄权又沮丧了起来,嘴里嘟囔着:“又不知道便宜哪个孙子了。” “我为什么要说又?” 无所谓了,能活着就不错了,我已经够幸运了,穿越到大户人家。心里有了这种想法,王柄权愈发满足了。前世作为一条咸鱼,他是一个很容易安于现状的人。 王柄权绕着屋子转了又转,每看到一个精美的器物或者金银铜器都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感叹,房间的一侧还有一排书架,随手翻开一本,发现皆是小篆所写,倒是和之前那本古籍的字体完全一样。 可惜那本书已经不在身上了,不然真的可以研究一下,王柄权内心还是有些遗憾的。 熟悉了周围的事物后,王柄权找了把椅子,正襟危坐,气势十足。因为就在刚刚,王柄权已经从自己的龙内裤上确定了自己必定是皇室中人,否则谁敢有那么大胆子把龙绣在内裤上。 此刻王柄权稳得一匹,“来人啊!”这话喊得底气十足,不过声音却显得很稚嫩。 王柄权一愣,刚才光顾着看周围环境了,反而忘记了解宿主本身了,现在看来,显然是小孩子。屋子里又没有镜子,就在王柄权想通过自己的小兄弟了解下大概年龄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于是场面一下子变得焦灼了起来。 因为此时王柄权已经把刚才的想法付诸行动了,正在向小兄弟打听一些事。 当着太监的面欣赏自己的小兄弟,多少带点侮辱人了,太监更是楞在当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奇葩主子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做这种事,莫非是在炫耀? 疑惑归疑惑,封建社会等级严格,小太监连忙跪倒在地,脸都贴地了,动作很标准。 第三章 学会擦屁股 “太好了,殿下您醒了,皇上很担心您,小的这就去禀告陛下。” 说罢,不给王柄权询问的时间,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殿下醒了,八殿下醒了,快传御医!” 然后外面就热闹了起来,王柄权心想,至于吗,醒了很了不起吗? “贵妃娘娘到!” 不多时,外面有尖锐的声音喊道。 紧接着,一群大小宫女太监呼啦啦地朝这边涌来,正当中的是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美妇,头戴金冠,插满珠玉宝钗,身上穿的更是姹紫嫣红,点缀各种饰品。 只见妇人疾步走向王柄权,明显朝他来的,在离王柄权五步之遥张开双手,看样子是要抱他,王柄权向来对陌生异性敬而远之,左顾右盼想找个对方躲一下,最后选择躲在桌子后。 这位贵妃娘娘姓杨,正是王柄权这具身体的生母。 杨贵妃也觉得奇怪,这小子平时看见自己不都扑过来吗,这次怎么还躲起自己来了。 然后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滑稽的一幕:杨贵妃想抓八殿下,八殿下绕着桌子躲杨贵妃,贵妃有些尴尬,开口说道:“权儿乖,让娘看看。” “别了,您就站那看就行。” 虽然现在的身体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里面住着个二十几岁的处丨男,还是极度害羞那种。 一直绕了能有十分钟,本来贵妃还有些生气,现在愣是给她溜得一点脾气没有了。贵妃本来就不需要做什么劳动,再加上浑身上下这十几斤行头,不说上刑也差不了多少。 杨贵妃最后也是没辙了,直接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自己倒上水喝了起来,倒是给王柄权整不会了,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最后干脆也一屁股坐凳子上倒水喝了起来。 杨贵妃就在桌子对面拿眼睛瞪王柄权,王柄权则回以无奈的眼神,二者你来我往,直到又一声尖锐的声音再度传来: “皇上驾到!” 王柄权恨死这个喊话太监了,跟踩了猫尾巴一样,每次都吓得他一激灵。 杨贵妃听闻皇上来了赶忙起身,王柄权见状也起身,有样学样,皇上来得匆忙,不一会就快到眼前了,王柄权第一次见国家领导人,见别人都在行礼,心里有点紧张,脑子都有些空白,他哪里会行礼啊。 眼看皇帝越来越近,他赶忙四处打量,最后把目光锁定到前方的杨贵妃身上。然后他学着杨贵妃施了个万福……对!施了个万福,动作还贼标准。 正当他洋洋得意之时,突然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有的瞠目结舌,有的憋着笑,回过头的杨贵妃则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而皇帝的脸更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王柄权突然意识到自己施错礼了,暗骂自己出门不带脑子。 眼看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王柄权脑子里灵光乍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在气氛一度很尴尬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王柄权计上心头,以装昏来躲避这世间的烦恼,这样他就完全可以以神志不清为由。 果然,众人看他昏迷,又乱成一团,打水的打水,叫御医的叫御医,还不时能听到皇帝的呵斥声,紧接着,王柄权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到了床上。 自从父母离异后,王柄权很久没体验到这种温暖了。 不一会,御医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赶忙给王柄权号脉,还不时翻翻王柄权的眼皮,捣鼓了半天,御医是越看越挠头。 这八殿下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啊,和前几天的气若游丝不同,现在脉搏可谓生龙活虎,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是又不能和皇上说没问题,自己脑袋还要不要了。 突然太医观察到王柄权的眼皮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心中马上明了。行医几十年,能做到太医院首领,真本事还是有的,马上判断出王柄权是装病。 “陛下莫慌,八殿下没有大碍,老臣扎几针便好。” 然后观察王柄权的反应,只见他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但依旧没有要苏醒的样子。 太医加深了自己的判断,于是继续开口:“臣要扎针的地方是人体最疼的几个穴位,有助于殿下激发潜能,苏醒过来。” 此时王柄权心中已经开始问候御医全家了,这老东西是不是知道自己是装的,故意过来刺激自己的,自己不能这样任由他胡来,他老眼昏花的,一旦扎错了自己岂不是白遭罪。 于是王柄权悠悠地睁开眼,声音沙哑道:“这是哪,我怎么了?” 王柄权的神态任谁看了都会感觉他很疲惫,老太医看王柄权醒来,已经确信他在装晕,并不点破。 “殿下并不大碍,我写个方子调理一下即可,老臣先行告退。” 太医退了下去,皇帝和杨贵妃连忙围了上来,面露关切之色。 王柄权急忙开口:“爹、娘,儿臣没事,你们放心,我现在精神的很。” 爹、娘? 宫中一般很少有这种称呼,皇家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即使是皇子,也要尊称母妃,父皇。 不过此时念着他大病初愈,皇帝和贵妃也没多想,贵妃关切地问道:“权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王柄权摸摸肚子,“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有点饿了。” “快去让御膳房赶紧做吃的。”杨贵妃赶忙吩咐下去。 贵妃去张罗吃的,皇帝又凑了上来,王柄权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皇帝,约莫四十几岁,留着标准的胡须,长相很周正,年轻时应该颇为英俊了。 “权儿,一加一等于几?” 皇上上来第一个问题就给王柄权问蒙了,不过碍于对方身份,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等于二”。 皇帝听闻明显松了口气,“那二加二等于几?” 越来越过分了,把自己当傻子不成?王柄权心生不悦。 “四!” 王柄权的态度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好了,估计谁被接连问了两个弱智问题,态度都不会有多好。 谁知皇帝反而更开心了,连忙又开始追问: “那四减二是几?” 。。。 接连几个弱智问题,王柄权都快疯了,这还真把自己当弱智了,王柄权的回答越来越不耐烦,没想到皇帝越问越兴奋,十以内的加减乘除都问了一遍。 最后王柄权得出一个结论,弱智的不是自己,反而这个皇帝多少带点。 皇帝现在可谓龙颜大悦,五岁那年遇刺,导致眼前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受惊,大病一场,结果病好之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的,直到现在,十以内的加减法仍旧算不明白。 今日再一看,仿佛还有救,十以内的加减法能算明白,那以后自主吃饭穿衣、拉屎揩屁股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皇帝愈发的高兴了。 若是此时王柄权知道在皇帝心里,他学会擦屁股都是一项壮举的话,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四章 天纵奇才 皇帝毕竟是皇帝,很快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也看出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 “权儿,为父最后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问吧。”王柄权没有好气的答道。 “那个,绸缎、树叶、石头哪个擦屁股更舒服?” …… 王柄权一听差点把桌子掀了,合着自己是真弱智啊,自己平生做过最弱智的事就是让他问出了这种问题。 看着皇帝那希冀的眼神,王柄权咬着牙根一字一句挤出,“绸缎舒服,不过我一般习惯用草纸。” 皇帝听了简直泪流满面。天啊,他都把隐藏答案说出来了。开心的同时他还想继续追问,结果被王柄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这才讪讪地止住到嘴边的问题。 这时杨贵妃也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端来了各色饭菜,真不愧是皇家,饭菜不仅色香俱全,精致程度更是一顶一的,光是一个普通的白菜,用的都是最里面的白菜心,一盘菜怕是要用上十几颗白菜。 更别说那些个荤菜,什么鲟龙鱼筋、鲤鱼须,简直称得上是极尽奢华,却又很铺张浪费,看的王柄权一阵的肉疼。 “父皇,母妃赶紧吃啊,我一个人吃不了。” 王柄权边大口吃着,还不忘提醒身边的人,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杨贵妃和皇帝自然高兴,一起坐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米饭一起吃了起来。 其实他们本来不饿的,主要是王柄权那饿死鬼一般的样子给他们看饿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王柄权在造了三碗米饭后,终于吃饱了,往椅子上一躺,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像个老大爷一样眯着眼哼着曲品着茶。 别说,这皇宫里的茶就是香! 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一些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中,应该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 虽然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但也够他了解这个时代了。 这里还是他生活的那个王朝,不过是一千年前的王朝,而他的父皇,也就是当今皇帝,是这个王朝的第二位皇帝。 王柄权以前就一直有个疑问,一般的朝代撑死有个两三百年就不错了,为什么这个朝代可以存活这么久,不但经久不衰,还越来越繁荣,或许现在自己走进这段历史,说不定能解答一下他心中的疑惑。 王柄权现在是八皇子,以后当皇帝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再不济也能混个王爷,到时候妻妾成群,整天混吃等死,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想想就舒服。 皇帝和贵妃看着自己儿子在那自顾自地傻笑,皇帝心中那一丝希望还是落了空,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能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皇帝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吃完饭便走了,临走时嘱咐要按时吃药,杨贵妃没什么事,就打算多陪陪儿子,王柄权躲无可躲,终究还是被杨贵妃抱在了怀里。 说了一通暖心窝子的话,顺便给王柄权弄了个脸红,杨贵妃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儿子知道害羞了,她总觉得现在的儿子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宫里哪个女人不想争宠,即便一个宫女也梦想有一天被皇上垂青,飞上枝头变凤凰。 杨贵妃之前只是一个嫔妃,后来生下八皇子,八皇子俊俏可爱、聪明伶俐,极受皇帝喜爱,杨贵妃更是母凭子贵,从嫔妃升为贵妃,宫中之人纷纷猜测,照这个趋势,八皇子未必不会继任大统。 可惜木秀于林,独宠势必招致嫉恨,更有甚者暗中谋划,下毒刺杀,在短短五年间发生了好几起,哪怕大内防卫的再密不透风,也挡不住家贼。 刺杀可以失败百次,但成功一次就是致命的,对于八皇子来说就是这样。 五岁那年,是刺客离他最近的一次,那时刺客的匕首离他仅差毫厘,多亏被忠心的小太监舍命挡住,这才活了下来。 八皇子也因此受了惊吓,大病一场,醒来便浑浑噩噩、痴痴傻傻。本来聪明伶俐的他,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三字经是背了忘忘了背,日常起居也要靠别人照料,连基本自理能力都没有。 他曾经不止一次被其他皇子欺负嘲笑,被扒了裤子在皇宫里溜达,皇帝能做的也只是对其他皇子加以苛责惩罚,但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这些,本来挺开心的杨贵妃又不禁落泪,王柄权大概也猜到了杨贵妃所想,尤其是这一次,更是十死无生,八皇子被人推落湖中,整整半晌才被发现。 被发现时已经了无气息,天子震怒,下令严查凶手,四大神捕出动,最后找到的也仅是一具凶手的尸体,依旧查不出什么,所幸医治及时,八皇子这条命算是救了回来。 其实只有王柄权自己知道为时已晚,八皇子已经死了,自己只不过是顶替而已,于是他抬头望向抱着自己的杨贵妃,出言安慰道: “娘亲,别难过了,权儿这不是好好的吗,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了!” 杨贵妃闻言看向这个稚嫩的孩子,看到了他眼中的坚毅,又忍不住抱住他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柄权花了好半天才安慰好自己这位娘亲,最后杨贵妃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回自己寝宫了。 王柄权透过院子眺望远方,喃喃自语: “咱俩同名就是有缘,今日我顶替了你的身份,他日我必定揪出幕后主使,为你报仇!” 从本质上来说,王柄权是一条咸鱼,一条腌得入味的咸鱼,生在和平年代的他没体会过尔虞我诈,也没体会过战乱,所以缺少了一种居安思危的紧迫感。 就在昨天他才刚放出豪言壮语,此时他又在书房品着茶看起了书,前面站着一个长须老者,正是当朝内阁大学士,王朝最有学问的那一小撮人,说学富五车丝毫不为过。 老者很无奈,自己被派来教这个八皇子,而众所周知,以八皇子的资质,是不可能教出什么的,自己一本三字经都快翻烂了依旧没教会这位“天赋异禀”的小皇子。 之前遇刺好不容易消停几天,现在这位皇子修养好了,他又不得不来继续教三字经了。 可今天的小皇子,似乎不一样了,他三字经不学了,要学写字! 老者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教了整整三年,勉强教会了八皇子识字,现在可好,一夜回到解放前,又要重新教。 这也不能怪王柄权,他从宿主那得到的记忆本来就很少,其中还不包含读书写字,可能这对宿主本身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吧,记忆中最多的还是各种吃喝玩乐,有用的事属实是不多。 都说傻子很快乐,看来是真的。 王柄权心中无奈地想着,所以他需要从零开始学习这个时代的语言文化,本以为作为一个成年人学习得会很慢,不过因为身体是小孩子的,学习起来意外的快。 不到半天就可以读写二十几个字了,老者还是挺开心的,看样子之前教的还是有印象的,不需要再教个三年了,毕竟自己这把老骨头没有几个三年可活了。 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学识能多传几个有为青年,或者用来著书立说。纵使肚子里有牢骚,脸上还不得不保持得毕恭毕敬,嘴上还要说是违心的话: “八殿下果真是奇才,读书识字如此之快,老夫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聪颖之人。” 王柄权也不知道老者内心这么多戏,依旧专心的学着那些陌生的字和语言,就这样,王柄权学了三天,他发现脑子这东西还真是越用越灵,大概真是宿主身体存有一部分记忆,他渐渐学会了举一反三。 最后,他仅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便学会了大部分的字,本该更进一步的他,此时却撂挑子不干了。 王柄权作为一条咸鱼,最擅长得过且过,他认为,作为未来人,字都学会了,本身又掌握了很多古人不知道的知识,自己的学问已经够高了,再学下去可能会秃也说不定。 于是他又开始躺平等死,消极怠工,学习不再用心,而是专心研究起他那枚玉佩了。 第五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宫中最不缺玉佩,他不时会去搞几块回来研究,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玉佩摆了一桌。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高级货,对比之下,再看看自己那块,简直和石头没有区别了,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砸开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想归想,还是不能做这杀鸡取卵的事。 这日,他又将自己锁在房间研究玉佩,研究不出名堂,索性就一直盯着看,约么看了半个小时,突然精神一阵恍惚,他心中一动,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自己也确实没盯着玉佩这么久过。 于是王柄权来了精神,更加专心地盯着玉佩,定了半天都没什么变化,直到他快失去耐心时,忽然感觉失了神,下一秒,王柄权就仿佛置身一片雾蒙蒙的环境中,四周到处都是星光点点。 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朝前方最近的光点走去,当他走到近前,试着伸手去摸,在他触碰到光点的一瞬间,就感觉有一股力传来,随即将他排斥出去,待他缓过神来,已经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王柄权突然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本书,仔细翻看之下,发现正是自己之前丢失的那本古籍。 王柄权原本烦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他眉开眼笑道:“嘿嘿,最后还是便宜了我这个孙子!” 对于已经认识了大部分字,有了大学问的王柄权来说,现在这本书已经能看懂了,但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确实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他就是一脸懵逼了,语言很晦涩,看样子是类似《道德经》那种,只可意会的东西。 王柄权无奈的挠挠头,看样子还是要老老实实继续学习了。 内阁大学士也很纳闷,这位八殿下在他眼中就好像有点大病,要不就连续旷课几天,然后过几天又乖乖地听讲,踊跃回答问题,如此反复。 不过总体来说,这几天八殿下的表现还算良好,不仅好好听课,还会经常提问、举一反三,有时候还会问出一些深奥的问题。 这也导致在皇上问起八皇子学业时,老学士昧着良心答了一句:孺子可教。 这反倒给皇帝整的有点蒙,这还是自己那个整天只会撒尿和泥玩的儿子吗?他可是和“孺子可教”几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吧。 再说王柄权,他这么刻苦都是为了看懂那本古籍,只要自己能修炼,假以时日,待自己学有所成,什么明枪暗箭统统不怕,活个几百岁,享尽荣华富贵,岂不美滋滋? 他没什么太高追求,不会去追求那修炼上的至高境界,修炼只不过是为了能高枕无忧混日子而已。 就这样,他老老实实学习了一个多月,时不时在提问之时,掺杂一些古籍上的段落,虽然老师时常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耐心解答,最终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懈努力,他终于理解了古籍的大部分内容。 王柄权从此便开始了从零开始的修仙之旅。 修练第一步是练气,也叫凝气,以自身吸纳天地灵气,凝气要配合姿势、心法、口诀,三者缺一不可,而心法不仅要会念,还需要理解,否则稍有偏差,走火入魔,假傻变成真傻都是有可能的。 在大学士的帮助下,王柄权已经成功理解了凝气口诀,便盘腿坐于屋内,手指掐诀,舌顶上颚,默念口诀,开始有规律的进行呼吸。 一开始他还没有特别的感觉,在进行了约一刻钟后,他渐渐的感觉到一丝丝清凉的气息入体,在体内游走一圈后,归于丹田。 王柄权马上来了精神,才刚有点进展,他又不自觉的yy起来了:自己以后道号叫什么、要找个什么样子的道侣、以后怎么装逼打别人的脸……又是一部修仙连续剧。 激动过后,冷静下来的王柄权开始正儿八经地修炼起来,随着凉气入体,他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爽了通透,四肢百骸也慢慢热了起来。 就这样,他一直修炼了近两个时辰,这时,小太监在屋外敲响了房门: “主子,皇上传旨召见。” 王柄权本来兴高采烈,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没了心情。 肯定没什么好事,之前见面就把自己当傻子,好不容易一个多月没管他,这次指不定又闹什么幺。 果然,待王柄权来到养心殿,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杨贵妃、皇后,还有几位皇子公主,此时皇帝正坐在居中位置,笑眯眯地看着王柄权,显然心情不错。王柄权扫视周围,发现他的老师内阁大学士也赫然在场。 完蛋! 王柄权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忘了这茬了,虽然现在自己是个傻子,但皇帝还是会过问自己的学习,万一这老头把自己的学习状况都抖出来,自己傻子的人设岂不是崩坏了?以后这宫里的人如何看自己,这些个明面兄弟相称,背后捅刀子的皇子会怎么对付自己,更别提那些暗中不露头的家伙。” 王柄权脑中飞快运转,暗道自己还是漏算一步。 “听说你最近很用功,学业上进步不小?” 果然,皇上开口就没给他活路,王柄权不由得心里直骂娘。这皇帝老子把自己往绝路上推啊,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这不摆明了坑自己吗,真怀疑他的皇位怎么来的,莫非他的兄弟个个比他还棒槌? 虽然腹诽了不下几十句,但王柄权却并不慌乱,作为一个现代人,脑子随随便便一转,就是一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损招,听闻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都是老师教的好。” “好,那朕问你,‘人之初’下一句是什么?” “回父王,是‘性本善’。” 皇帝听闻很满意,高兴地捋了捋胡子,继续眉开眼笑地问道:“这个,权儿,听闻你最近在研究古诗词,能否背诵几句?” 一说这个,王柄权瞬间来了精神。诗词?这可太会了,爷今儿个必须给你整精神喽。 于是抬头挺胸,朗声开口:“儿臣先给父皇朗诵一段《将进去》。” “将进去?”皇帝一挑眉,《将进酒》他倒是听说过,将进去却是闻所未闻,但他看王柄权兴致正高,便没有出言打断。 “君不见,黄河之水窟中来,一泻而下不复回。” 本来眉开眼笑的皇帝瞬间脸僵住了,这什么玩意,听着像那么回事,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王柄权却是根本没在乎皇帝的脸色,继续不知死活地朗诵着:“人生得异须尽欢...” 皇帝越砸吧越觉得不对劲,这他娘的怎么听着这么像一首歪诗呢。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更难看的是老学士的脸色,只见他此时早已面色泛青,心中隐隐有着不妙的感觉,自己可没教他这些,他怎么琢磨的呢?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拍案而起,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一首淫诗,而且是极度不堪入耳那种。 此时再看在场众人的脸色,听懂了的,或是面露红晕,或是憋着笑,亦或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没听懂的,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甚至想要请教一下身边年长的人。 大庭广众之下,在皇帝面前念淫诗,古往今来,王柄权还是第一个这么干的。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皇帝看似在询问王柄权,眼神却似有似无地看向一旁的大学士,大学士顿感脊背发凉,一下子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随后便头如捣蒜,将地面磕得隆隆作响。 王柄权为了做实自己傻子的人设,眼瞅着屋顶若无其事道:“前些日子偶然于宫内拾得一本诗经,儿臣觉得其内字字珠玑,便拣选一二背诵了下来,还有别的呢。” “还有别的?!” 皇帝强忍住怒气,他这句话并非询问,而是惊讶,却不曾想王柄权顺杆爬了上来 ……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唯独离不开的一个核心——从此君王不早朝,皇帝脸已经绿了,每当王柄权说一句,皇帝就哆嗦一下,而老学士早已瘫软在地了…… 事后,王柄权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走出养心殿,丝毫不理会身后传出的咆哮声,皇帝在养心殿发了好大的脾气,据说第二天早朝都没上,真应了王柄权的那些歪诗了。 大学士就比较惨了,不得不提前请辞,告老还乡了。 王柄权倒还有些良心,始终觉得对不起这位教了自己一个多月的老人家,在他临走前,吩咐小太监将自己攒的俸银都给了这位老师,数量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在乡下开私塾授课了,大学士也算误打误撞实现了人生目标。 第六章 婚姻大事 自从开启了修行之道,王柄权开始了每天规律的生活:白天学习,晚上修炼,隔三差五出去溜达,熟悉这座皇宫内院。 送走一个老师,不代表王柄权不需要学习了,相反,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皇帝直接给他派了三个老师,个个不输那位内阁大学士,其中资格最老的,姓刘,名建柏,自太祖皇帝时,就在朝廷任职,也是当今圣上的恩师。由于地位崇高,群臣见了都要客气地喊一声“刘阁老”。 王柄权也是纳闷了,自己已经尽力表现得像一个饭桶了,怎么皇帝老子就是不信邪,还给自己找这么多老师,现在他越来越觉得,他这个皇位,指不定就是太祖皇帝抓阄决定的。 现在的课程已经从原来的三字经,又增加了两门,《算数》和《周易》。 王柄权虽然极力伪装成傻子,但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他,再怎样也没办法装出十以内加减法都不会,所以他给自己放宽了门槛到二十以内的加减法。 就这样皇帝还是依旧不死心,时不时地询问一下三位老师他的课业情况,王柄权就这样一边装傻子,一边默默牢记这个时代的知识。 转眼已是秋天,天气一天凉过一天,京城的树叶早就已经金黄一片了。王柄权看着屋外院中的落叶陷入了沉思,自己穿越过来转眼已经大半年了,不知道原来的世界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人为自己的死而难过。 想到这些又不免有些伤感了,这时,贴身太监小春子来到内院。 “主子,贵妃娘娘召见。” 看着小春子,王柄权回想起自己从宿主那得到的讯息,小春子比八皇子大七岁,从记事起就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五岁那年遇刺,八皇子遇刺,小春子舍命为主子挡了一刀,直到现在,小春子肩头还有一道疤痕。 因此王柄权对这个小太监也颇有好感,有好东西都给他留一份,毕竟大方的主子好找,忠心的奴仆难寻。 见王柄权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小春子有些不明所以,他小心地问道: “怎么了殿下,为何一直盯着奴才?” 被他一问,王柄权回过神,朝他淡淡一笑,开口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要不要给你找个媳妇。” 饶是小春子伺候八皇子这么多年,听闻这话也是忍不住红了脸。 “殿下不要拿奴才开玩笑了。” 王柄权看他这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朗声道:“本殿下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这就和母妃说去。” 说罢就抬脚往外走去,小春子连忙跟上,想要拉住王柄权,却碍于主仆有别,又不能真的伸手去拉,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殿下快别开玩笑了,这点小事怎么敢惊动贵妃娘娘。” 小春子都快急出汗了,只能言语哀求。 “臭小子别装了,别以为我没看到,每次母妃来,你都斜着眼偷瞄她的贴身侍女,我想想那侍女叫什么来者?哦对,翠儿!” 小春子听闻王柄权提及翠儿,脸更红了,恨不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八殿下察觉到了,若不是他从小陪着殿下长大,都要怀疑殿下是否真的痴傻了。 王柄权自然不知道小春子内心所想,这也不能怪他,纵使他装得再像,也终究装不出之前八殿下那种浑然天成的傻,有时说话做事不经意透露出的狡黠,若是被有心之人捕捉到,怕是又会平添凶险。 小春子一路好说歹说,差点都给王柄权跪下了,王柄权才勉强同意这件事先暂且不提,不过也他也表示,一定会给小春子幸福的,给小春子感动得都快哭了。 来到杨贵妃住处,发现贵妃正在院中品茶,王柄权先是施了个礼,随即坐到了杨贵妃对面,二人中间隔着桌子,显然是提防着她爱的抱抱。 杨贵妃又好气又好笑,之前他还整天娘亲长娘亲短的,扒到身上就跟胶水一样,薅都薅不下来,自从这次出事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和自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王柄权坐下后也不客气,接过旁边侍女倒的茶,品了起来,倒茶的侍女正是之前所说的翠儿,王柄权便趁机打量起了这个侍女。 别说,小春子还挺会挑,这个侍女的长相在宫女里可算是一等一了,虽说和那些百里挑一的娘娘没法比,但胜在清新脱俗,浑然天成,透着一股自然美。 就在王柄权暗叹小春子眼光毒辣时,他上下打量侍女的一幕,落在了杨贵妃眼里却变了味,“好小子,眼珠子都快钉人家女孩身上了。” 杨贵妃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这小子八成到了思春的年纪,对女人开始有了兴趣,所以才会疏远自己,儿大不由娘,贵妃一边感慨,一边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本来这件事不想这么早提出来的,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王柄权好不容易把眼睛从翠儿身上移开,转头就对上了自己娘亲意味深长的目光,结合刚才自己的行为,王柄权瞬间意识到,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 “那个……” “别说了权儿,为娘是过来人,都懂的。”不待王柄权开口,杨贵妃就打断了他的解释。 王柄权心想,你懂什么啊,我啥也没干啊。 “按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你就十五了,是时候娶个正妃了。” 你懂个六啊!王柄权差点把这句话喊出来,合着你懂了半天,就懂个这? 不对啊,今天本来是为小春子来提亲的,怎么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婚事?王柄权前世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都说结婚是人生四大喜,但在王柄权这,结婚就是两个人凑到一起天天吵架,最后闹个离婚收场。 不行,我绝不能答应这种事!王柄权内心无比坚定。 “别说了,母妃,孩儿想以事业为重,立志成为父皇那样的明君。” 王柄权这话说得义正严词,这话要是被皇帝听到,定然会激动得亲亲抱抱举高高,而且还会夸赞他的志向,并赞同他以事业为重的行为。 可惜皇帝现在不在这。 “你父皇结婚的时候才十四岁。” 杨贵妃一句话把王柄权怼得哑口无言,王柄权则是心中不由暗骂,自己还真没冤枉这个不着调的父皇,合着他还真就“从此君王不早朝”。 其实这也不能怪皇帝,毕竟古代注重香火,十四五成婚是很正常的。 随后,杨贵妃仿佛媒婆附体一般: “为娘为了你可是把脸都豁出去了,这些都是朝中大臣家中女儿的画像。” 说着,杨贵妃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画卷,轻轻展开,画中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手执罗扇。 “这个是阳州知府的次女,温婉大方,熟读女经。” 第七章 母爱如水深火热 王柄权看着面前的画卷,表面十分平静,心中却慌得一匹。 见王柄权没什么反应,杨贵妃又掏出一个画卷。 “这位是金州刺史的长女,心灵手巧,刺绣一绝,年纪二八,大是大了点,但胜在知冷知热会疼人。” 王柄权听了直翻白眼,还知冷知热,自己买个温度计不香吗。 一连介绍了七八个,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杨贵妃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心般,又掏出一个画卷。 “虽说女儿家该是温婉娴淑,但若你实在不喜安静的,为娘也可以接受。” 说着便展开一副画卷,画卷中的女子,一身鲜红短打衣衫,脚蹬官靴,头发于脑后束成马尾,干练简洁,手中更是一柄红缨长枪,和身上的红衣相得益彰,长相也透着女子家不多见的英气。 “这位可是镇远将军家的独女,镇远将军家七个儿子,个个能征善战,唯独出了这一个女娃,你若是娶了她,以后你在朝堂的发言权也会大很多。” 说实话,在看到画像时,王柄权确实心动了,但听到杨贵妃的话,王柄权又把自己躁动的心压了下去,他已经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了。 七个儿子代表了什么,不是自己有了葫芦七兄弟,而是自己多了七个大舅哥,这要是两口子吵架,老婆回娘家哭诉一番,自己不得被锤死吗。以后还要靠老婆在才能朝堂有发言权,这不妥妥成了窝囊废了吗,在哪边都没面子。 王柄权内心飞快地盘算如何回绝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怕是穿越以来最凶险的一次了吧,稍有不慎,自己一生将会葬送在这婚姻的坟墓里。杨贵妃看着儿子苦思冥想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挑花眼了,不知该如何抉择。 “没关系权儿,你要是都看上了,咱就都娶回来,咱家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这话说得倒是大气,王柄权却是毫不领情。都娶回来?娘亲你怎能说出如此虎狼之词,我吃多少大腰子都补不过来啊,以后怕不是要靠千年人参续着命? 王柄权彻底陷入了绝境。 在他思索了大半柱香,眉头都快拧成麻花的时候,他终于再一次灵光乍现,只见他默默起身,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一步步向院子外走去,每一步是那么的沉稳有力,院中众人都不免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 走了十余步的时候,王柄权突然加快步伐,由走变成了跑,然后在大家的错愕中,急速远遁。 “这应该是跑了吧?”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杨贵妃则无奈地托着额头,选妃之事还是暂时缓缓吧…… 选妃风波之后,王柄权彻底变成了惊弓之鸟,躲在自己的小房间,谁叫也不出来,生怕又来个催婚的。杨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念他年纪尚小,放弃了赶鸭子上架的想法。 待在屋子的这几天,王柄权也没闲着,研读诗书、凝气修炼都没落下。他现在急需提升自己的实力,在这个表面波澜不惊的皇宫大内,谁知道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他不奢望成为皇帝,成就千秋万代伟业,只求能活到封王,安居一隅、享齐人之福。 他觉得缘分这种东西更是不能强求,该来的挡都挡不住。若是现在贪恋女色,最后只会是失了童子之身,修炼停滞不前。 因为古籍开篇第一句话就是,修炼本门功法,需要恪守童子之身,有条件自宫最好。 虽然这句话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而且字迹明显是后加上去的。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王柄权还是打算稳一波。 不觉又过去三个月。这三个月,宅在屋子里的王柄权收货颇丰,一边看书一边修炼,四书五经已烂熟于心,周易诗经也研究的颇有心得。然而这些都算不了什么,进步最大的还要数修炼。 就在几天前,他已经成功突破,达到了凝气五层,现在他的体魄相较常人,强健了不少。他曾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试过,院子里百十来斤的石桌,被他一只手就轻松举了起来。而现在的他,才仅仅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已经相当恐怖了。 不过有一点令他十分苦恼,之前修炼时就发现,随着修为提高,能从天地吸收的灵气越来越不够用。直到现在到达凝气五层,靠从外界获得灵气更是杯水车薪。在尝试许久后,发现唯一有点用的方法是,在早上太阳初升的时候修炼,那时的灵气是一天中最充足的。 但太阳初升时间太短了,获得的灵气还是有限的,他也一直没找到更好的方法。 “怪不得那些神话传说都发生在上古时期,自秦朝至今很少听人提及神迹,应该是这天地灵气已经不够修炼了。” 王柄权想到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那就先告一段落吧。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估计刺客来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长长舒了一口气,王柄权推开房门。 “下雪了?” 看样子自己宅的真够久的了,院子里的树木叶子早已掉光了,此时天上开始零零散散飘下雪花。 刚出关就碰到下雪,应该是好兆头吧。 “殿下,赶紧披上衣服吧,别染了风寒。” 说话的正是小春子,他疾步走上前,给王柄权披上一件狐裘大衣。自从开始修炼后,王柄权已经快忘了寒冷和生病是什么感觉了。 “哎…也不知道百姓能否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王柄权不由的发出感慨,前世是普通人,哪怕现在成了皇族,还是不免会为普通百姓而忧虑。 本来只是一句普通的感慨,不成想恰好被院外的皇帝听了个正着。天气转冷,皇帝照例是要到这些妃嫔皇子处查看的,确保大家都做好了保暖措施,毕竟医疗技术有限,生个风寒都有可能要了命。 本来身边太监是要扯着嗓子喊一声的,但被皇帝提前制止了,本来就属于普通的探望,他不想弄得太过正式,而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使他无意间听到了八皇子的话语。 此时皇帝大受震动,上次歪诗事件,气的他连续好几个月没搭理八皇子的事,今年难得风调雨顺,秋收丰产,没有出现往年的天灾人祸,皇帝也得以闲暇,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第八章 烂泥 闲暇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的皇帝,把八皇子的三位老师叫来了解情况,结果得到的答案很统一:朽木不可雕。 当然其他两位老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再怎样也是皇家子嗣,尊卑有别。 这话是出自两朝元老,皇帝的恩师刘阁老之口。这位老先生出了名的严厉,皇帝年轻那会儿就没少挨手板。 不仅如此,刘建柏还是出了名头铁。谁要做的不好直接开骂,哪怕是面对至高无上的皇上,亦是如此。 皇帝刚即位那会,业务能力不熟,每次犯了昏,这位老先生都会先将官服叠得板板正正,连同乌纱一起,恭恭敬敬地放到皇帝的龙案上。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大有一副有种你砍了我的架势,不过这种情况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 今日在被皇帝询问起八殿下的学业时,刘阁老却破了例。只见他默默摘下了乌纱,光摘下乌纱还不算完,这位两朝元老竟开始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开始解起了官服的扣子。 其余两位学士见状,很识趣的退了下去,老先生这是又要骂人了啊…… “还好意思问,老夫原本以为陛下是我教过最笨的一个了,结果遇到八殿下才知道什么叫油盐不进,简直烂泥扶不上墙!” 王朝一向推崇尊师重道,皇室也一向如此。即使这位刘阁老都指着皇帝鼻子骂了,皇帝也只能老老实实陪着笑。 皇帝足足被刘阁老骂了半个时辰,直到老先生走的时候,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这头受了气,自然要在罪魁祸首那找补回来。皇帝今天来正是打算借机对八皇子训斥一番,没想到在墙外无意中听到王柄权忧国忧民的话,属实是被震惊到了。 皇帝来了兴致,想再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不成想王柄权好话说不上两句,他接下来的话仿佛一盆凉水,给皇帝来了个透心凉。 “玛德想饿了!小春子,去给我弄点吃的。本殿下今天晚上要吃烤全羊,记得多备香料。” 王柄权拍着肚子吩咐下去,倒不是王柄权没心没肺,他早些时候已经从小春子那里了解到,今年粮食收成极好,没有天灾人祸,百姓不会像往年那样流离失所、冻死街头了。 所以没了负担后,忍不住食欲大增。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话全被墙外的皇帝听了去。皇帝此时恨得牙根痒痒,这个不肖子,好不容易想着百姓一回,结果还给你想饿了?开口就要一头烤全羊,国事这么下饭吗? 皇帝阴着脸走进院子,正要回屋的王柄权听到后方有脚步声,转身一看,来者不正是自己的便宜爹吗,看他脸色,定然又是来者不善。 王柄权马上满脸堆笑:“哟!这不是父皇吗,好些个日子没见了,快进来坐坐,儿臣可想死父皇了,小春子,看茶!” 皇帝听到此话,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这兔崽子哪学来的这么一套,分明和京城那些妓院老鸨平日招揽客人的话一模一样,连语气神情都还原得淋漓尽致。 别问皇帝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去过。 “父皇怎么还不进来,是对儿臣有什么不满意吗?” 皇帝强忍住怒气,总不能为了一句鸨里鸨气的话找他茬,那样自己也就暴露了,于是也不废话,迈步朝里屋走去。 “朕听你的三位老师说了,你最近很用功啊……” 皇帝特意把用功两字加重了语气。 用功?王柄权自己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吗,哪个老师没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尤其是那位两朝元老,更是直言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他们会说自己一句好话? 但王柄权仍是恬不知耻的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害羞道:“也没有那么优秀啦,都是受父皇的影响。” “你!” 纵使当了十余年皇帝,养气功夫一流,还是被王柄权气的破了功。皇帝也懒得和他废话,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处处和自己对着干。 皇帝信步在王柄权房间溜达起来,当走到书架前,脚步一顿,随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三字经,翻开查看,头也不回地问到:“三字经都背会了吗?” “没有,我是傻子,脑子不好使,记不住。” 这个逆子! 皇帝刚压下去的火蹭地一下起来了。 明知道自己傻,不仅不勉励自己,勤学苦练,反而把其当成挡箭牌,躺平等死,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小春子和另一名老太监在旁边吓得直哆嗦,心想这小祖宗快别添火了,眼瞅陛下的火都快把书架点着了,八殿下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在那喝茶。 皇帝默不作声地在书架旁一本接着一本翻阅着书籍,再也没问出自取其辱的问题。 在翻看了七八本后,皇帝合上书放回原位,淡淡开口道:“今天就到这吧。” 王柄权心中一喜,太好了,终于要走了。 谁料皇帝下一句话,把王柄权泼了个透心凉。 “和皇后说一声,今天朕在八皇子这里吃烤全羊,就不回去了。” “那可不行啊父皇,我就让御膳房做了一只烤全羊,你要想吃得再加一只!”王柄权连忙说道。 “你能吃一整只烤全羊?” “回父王,今日没胃口,平时都吃两只的。” …… 皇帝总算知道为什么最近宫里花销剧增了,合着全被这小子吃没了,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饭桶,除了能干饭,啥都干不好。 这也不能全怪王柄权,自从开始修炼后,食量与日俱增。都说仙人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到了自己这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得亏是生在皇家,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一年收成可能都不够他三天造的。 “算了,今天我少吃点,让你一条羊腿吧。” 在气氛冷了几分钟后,王柄权无奈地做出了让步。 小春子和另一名老太监见气氛终于正常,连忙下去安排,出来之后,二人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在这寒冬腊月的冷风中,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二人相视,露出苦笑,内心想法出奇的统一。 活下来了! 不多时,八殿下的院子里架起了火堆,火堆之上烤着一整只肥羊,旁边还有一个厨师专门负责切肉,不时有宫女太监将烤制好的羊肉端进屋内。 本来冷清的小院,今天却格外热闹。 第九章 夜饮 八皇子的房间是众皇子中最小的,是皇帝不宠他吗?非也! 自从五岁那年遇刺后,王柄权就变的痴痴傻傻,因此也没少受其他皇子的欺负,皇帝便将他安排到了这个僻静的地方。因为王柄权爱吃枣子,皇帝又命人从东鲁运来一颗大雪枣树,植于院中。 不仅如此,王柄权还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院中烤全羊的人。 宫中楼宇众多,且都是木质的,秋冬天气干燥,若是一不小心失了火,后果难以想象,所以宫中一直严禁私自生火。而皇帝竟让一个痴儿在宫中玩火,足见对其的宠溺程度。 落水醒来后的八殿下,不知中了什么邪,在院中专门开辟出一小块田,以篱笆围起,打算来年开春种一些瓜果蔬菜。堂堂皇子竟要种田,皇帝会不知道吗?但仍然默许了他这样做。 此时屋内的方桌上,一盘盘羊肉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小碟子,分别放着盐、胡椒粉、辣椒粉。 不仅如此,他还将干贝、香菇、海带晒干研磨成粉,然后混合在一起作为味精替代品。此时皇帝看着眼前一个个盛满调料的碟子,很是惊奇,尤其是最后一碟,如草种般,闻之还有异香,饶是皇帝早年间走南闯北,也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看着皇帝充满疑惑的眼神,王柄权又开始显摆起来: “这个可是好东西,一会你尝过就知道了。” 最后这个草种正是烤肉的灵魂——孜然,本来没想到能在一千年前找到这个东西。可就在王柄权闲来无事翻看内库贡品时,发现了一小罐西域进贡的孜然,朝廷每年收到的贡品何止千万,其中又不乏很多奇珍异宝,这罐不起眼的草籽自然不被当回事。 得到这罐孜然,王柄权如获至宝,整个王朝,可能只有他知道这罐草籽的珍贵。在他眼中,这可比那些宫中那些千年人参珍贵多了。 王柄权充满怜爱地抚摸着罐体,那神情像极了退休的公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宝贝。 从那以后,王柄权便多了一个爱好——吃烤全羊。 王柄权见东西准备妥当,便开始化身烧烤王子。 只见他撸起袖子,依次从不同碟子里捏取调料,撒到羊肉上。皇帝则依旧疑惑地看着他一通操作,当王柄权最后将孜然撒到羊肉上时,羊肉仿佛产生了奇妙的变化,香气瞬间传遍整间屋子,哪怕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也禁不住咽了口吐沫,太特么香了! 王柄权看着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愈发膨胀了起来,将一盘加好调料的羊肉放到皇帝面前。 “尝尝吧,和你说,要不是遇上我,你驾崩前也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旁边伺候的小春子和老太监刚换了衣服,此刻后背又是一片冷汗,头皮都麻了,这真是活祖宗啊,是不是要玩死他们才罢休。 皇帝适应性很强,已经习惯了王柄权的口无遮拦,压根当他在放屁。 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咀嚼过后,满口流油,配合比例恰到好处的调料,刚好做到肥而不腻。名为孜然的香料更是点睛之笔,不仅保留了羊肉的鲜味,更是添加了独特的味道。 另一边王柄权也不闲着,吩咐下去:“去让厨子烤几串羊腰子,三分熟,血刺呼啦那种。” 就算他这么吩咐,厨子也不敢那么做啊,八皇子不靠谱整个皇宫谁不知道,这要是吃出个毛病自己脑袋还要不要了。最后,两串完全烤熟的腰子被端了上来,王柄权又亲自撒上了调料。 “怎么样父皇,大腰子也有了,整两口?” 饶是皇帝习惯了王柄权的说话风格,还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兔崽子都哪学来的这些词? 前世上大学的时候,王柄权知识没学多少,就学会整天和同学撸串喝酒了,现在又找到当年的感觉了。 “小春子,去把父皇珍藏的好酒拿来,就那坛五十年的。” 小春子听闻犯了难,望向皇帝。 皇帝听闻懵了逼,他怎么知道自己有珍藏五十年的好酒。 皇帝确实有一批五十年的酒,那批酒还是当年老皇帝留给他的,本来打算留着重大日子喝的,不知道这个败家子从哪得知的,现在打上了自己这批酒的主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皇帝索性让他今天喝个够,冲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春子说道:“八殿下想喝你就去取来吧。” 小春子如蒙大赦,赶忙去取酒。不多时,便取来一坛,给皇帝还有八皇子倒上。王柄权反而不愿意了,脸一横道: “我说小春子,父皇让你去取酒,你就拿回来一坛,看不起谁呢?” 小春子无缘无故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吓得连忙跪下,委屈地看向皇帝陛下,皇帝也被这个儿子弄得一点脾气没有,再次挥挥手。 “去多拿几坛吧,喝不完大不了放回去。” 小春子连忙谢恩,起身后带了几个人去拿酒。 要说王柄权究竟如何知道皇帝私藏了好酒,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事是在他知道的众多秘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在穿越过来的大半年里,王柄权没有任何的娱乐节目,乏味的很,所以每次觉得无聊了,他就到宫里到处溜达,虽然宫中处处防卫森严,但谁叫他是八皇子,所以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溜达了大半年,还真被他发现不少乐子,不仅内库的贡品被他翻得底朝天,在里面找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宫女和侍卫偷情这类事,也被他撞见三四次,每次都把对方吓得半死,跪地求饶。而王柄权不但不为此感到羞愧,还变本加厉地演上了,每次都是一脸的懵懂:“你们在干啥?” 搞得对面两人每次都红着脸编着蹩脚的瞎话。 这些都玩腻了的王柄权又琢磨出了新的恶趣味——偷窥! 倒也不是那种偷看宫女洗澡之类的下作事,每当他看到谁鬼鬼祟祟的,总会在好奇心驱使下偷偷跟上去一看究竟,所以被他发现不少好玩的事。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某个妃子扎小人诅咒皇后;某个太监是假太监;有个年迈的嬷嬷是年轻女子假扮的;宫中的好几条密道,以及皇帝的酒窖。 王柄权是越看越心惊,多亏自己因为修炼,可以做到隐匿气息神不知鬼不觉,这要是换做以前,被发现了肯定死路一条,这个皇宫藏了太多秘密。 现在看来,皇帝的藏酒,只是众多秘密中最小的一个。 很快,十坛五十年的佳酿被搬进屋子,王柄权丝毫不客气,直接将其中一坛的泥封拍开,随着琥珀色的酒倒入碗中,顿时酒香四溢,充斥整个房间,王柄权的举动把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王柄权给皇帝也满上一碗。 “父皇,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自顾自端起瓷碗,直接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喝完拿袖子一抹嘴。 “好酒!” 之前王柄权的话再过分,也没对皇帝的心境产生影响,可这一句“我干了你随意”反而刺激到了皇帝。 老子当年行走江湖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你个小子反而拿出一副照顾老子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越想越气,仰头咕咚咕咚也把他那碗也干了。然后把碗一摔,屋子里除了王柄权,其他人纷纷吓得一激灵。 “娘们才用碗,爷们就应该用坛子。” 皇帝说罢,直接拎起一坛酒,拍去泥封,仰头便饮。 王柄权见状,心想可以啊,没想到自己老爹还有这么豪迈的一面,性情使然,便也拎起酒坛喝了起来。 因为修炼的缘故,虽说王柄权不至于百毒不侵,但身体代谢极快,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食量大增,现在哪怕喝这种五十年的佳酿,也和喝水没什么区别,所以不一会,他身边就放了五六个空坛子。 反观皇帝那边,喝了两坛酒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并不是皇帝酒量不好,而是王柄权这边解酒的速度比喝酒还快。 第十章 夜谈 喝酒能迅速地检验一个人的人品,有人酒后闹事、有人酒后话多、有人酒后沉默、有人酒后痛哭,更有甚者酒后果奔的都有。 显然,当今圣上就属于酒后话多的那种。 “儿啊,你知道为父这些年有多苦吗?” 完蛋!根据王柄权对喝酒之人的了解,皇上这是要开始诉苦了啊。 “记得那是王朝二年,你爷爷辛辛苦苦打下这天下,帝位还没坐稳,手下的将军就带兵造反。” 然后皇帝便开始叙述起这个国家的历史…… 王朝元年,这个国家终于结束了近十年的战乱。王柄权的爷爷王锦,在击败了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后,被手下拥护为王,建立了王朝,成了开国皇帝。 中原也因此,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局面。 本以为这个国家以及百姓终于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可作为开国四大功臣之一的平南将军侯达昌,却在次年密谋准备起兵造反。作为四大将领之一,侯达昌手握二十万大军,随时都可能挥师北上,直取京师。 事先得到消息的太祖皇帝,忧心忡忡,一夜白了头。 他犹豫不决,此时已经不知道可以信任谁了。最后还是他的次子,也就是王柄权的父亲主动担起了重任,独自率领十五万大军,南下讨伐侯达昌。 这一战便长达半年之久,在经过了半年的激烈战斗后,双方死伤皆是将近十万,最后,王柄权的父亲艰难地赢下了这场惨烈的战争。 “二十万将士啊,哪一个不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兄弟,大家同生共死从那个战乱年代活了下来,没想到最后却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了权力的争斗中。” 双眼通红的皇帝带着颤音说出了这句话,他曾在无数个深夜惊醒,直到现在都能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一战,胜了。可我们都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在那个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很多存活下来的人都哭了,其中一个更是在战争结束后当场自杀。我认得他,他还有个兄弟也是当兵的,但在那场战争中,他们不得不兵戎相见,最后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他不知道怎样和自己的老母亲解释,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 他的老母亲在一天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事后我们只能和她说,她的儿子是为了国家战死的,她获得了一大笔抚恤金。可那又有什么用,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她的两个儿子以及她哭瞎的双目!” 皇帝依旧一字一句缓缓讲述着过往。 “从那时开始,我便厌倦了权力的斗争,其余两位兄弟为了皇位的继承撕破了脸,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我只身一人走入这江湖,认识了一些人也明白了一些事。我把自己当成一名侠士,我走南闯北,见识了太多民间疾苦,也曾对不公出手过,但我却渐渐意识到,我惩治不了所有的不公。” 皇帝又仰头喝了一碗酒,王柄权则默默给他倒满。 “那年我游历至边关,那里有一个美丽的边陲小镇,民风淳朴,还有那里的夕阳,也很美。” 皇帝露出追忆的神色,嘴角不经意扬起,显然对他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借住在一家农户,农户有一家四口,有儿有女,女儿很乖巧,儿子很调皮。 本以为我会在这个边陲小镇安家落户,安逸地过一辈子,可是上天仿佛看不得人好,那天腊月二十,天降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小孩子在屋外堆雪人,大人在家忙着为春节做准备,这时屋外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和马匹的嘶鸣,紧接着便是小孩的哭声,等我冲出屋子,发现屋外已是火光冲天。 那年入冬早,胡人的粮食还没熟都被冻死了。没了粮草,他们便开始骚扰边境,烧杀抢掠,最近的边防驻军都在二十里开外,我当时纵使手执长剑,奋力击杀,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追杀一个个百姓、点燃一栋栋房屋。 他们丝毫没有人性,他们不但会将刀慢慢插入百姓的胸膛,将妇女的衣衫撕开极尽凌辱,就连孩童也不能幸免,被他们挑死在了枪头。 我能做的只是拼命杀这些侵略者,可杀到最后才发现他们是杀不完的。” 说到这,皇帝早已泣不成声了。懊悔不甘在脸上浮现,王柄权无法想象他当时到底有多绝望。 “我恨他们冷血,也恨自己无用,到最后我也没能护住那一家四口。在我筋疲力竭即将被分尸之时,援军终于赶到,我活了下来,但那个村子的人几乎全死了,看着遍地的尸首,闻着空气中人肉烧焦的气味,呛的人直咳嗽,但我没有捂住自己的口鼻,我必须要记住这个味道,记住这份耻辱,记住他们当日的所做所为!”。 皇帝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宫女太监早已退了出去,此时屋中就剩下这对父子。 “事后我亲手埋葬了他们一家四口,毅然回了京都。 回到京中第一时间我找到父王,将我的经历讲了出来。我和他讲我想当皇帝,想改变这不公的世道,想让这些异族世世代代不敢侵犯我中原。 父王对我的想法大为赞赏,可我还是小看了人的欲望。我的归来被兄弟视为眼中钉,欲除我而后快,我们可是亲兄弟啊!曾经一起陪父王冲锋陷阵、同生共死过的亲兄弟,可他们却将皇位看的比什么都重。” 说到这,皇帝再一次哭了,他捂住脸,这次哭得更加痛彻心扉,王柄权已经隐隐猜到了结果。 “我不想手足相残,但他们还是下手了。我再也忍受不了将士们互相残杀了,这个国家也经受不住,于是最后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兄弟。” 说到这里,皇帝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孩子般,宣泄这这些年来压在心头的东西。王柄权终于明白了,自己整天腹诽的父王,竟是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才得到了如今的皇位。 皇帝累了,趴在桌上,继续呢喃道: “我即位没多久,先皇就驾崩了,扔给我这么大个烂摊子。常年战乱,民心不稳,这个国家已经遥遥欲坠,我殚精竭虑,生怕毁了这个国家,每当我感觉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就总能想起那些尸横遍野的场景。” 皇帝醉了,他好久没这么醉过了,人人都想当皇帝,但皇帝又有那么好当吗,尤其当一个好皇帝。 皇帝摇了摇自己酒坛,却是已经空了,随即扔到一边,一把将王柄权手中的那坛拿了过去,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既然话匣子打开了,那不如一口气说个痛快! “本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改变一切,没想到唯独改变不了人心。我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用十余年好不容易把国家治理的像个样子,回头再去看后宫,发现它已近烂透了。我每天在朝堂处理政务,看着文武百官一个个趋炎附势,明争暗斗,回头再看后宫,你猜怎么着?更他娘的精彩绝伦!” 皇帝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笑了好一会才止住,继续喝了一口酒。 后宫勾心斗角起来,比朝堂还要热闹的多,妃嫔皇子们个个想着争宠,争宠争出人命的事情更是不在少数,这些王柄权都是知道的。 “我将后宫交给皇后统领,处理宫中琐事。可皇后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宫里明里暗里死了多少人,我会不知?但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天下之事已经够我头疼的了,实在管不过来他们这些小动作。纵使地位再高,终究也高不过小人的手段!” 王柄权沉默了,皇上的话可谓字字诛心,看似对后宫的事一无所知,实则心如明镜,可又改变不了什么,难道再杀一次吗?已经杀不动了…… 皇帝看向王柄权。面容也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缕平日里不多见的慈爱,王柄权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皇帝?在你们每个人的幼时,我曾问过这个相同的问题,你知道你们都是怎么回答的吗?” 王柄权摇摇头。 “有的说,发展国家经济,让国家富裕起来;有的说广纳贤士,让他们为朝廷效力;有的说要发展军事,让异族不敢来犯。” 王柄权听着觉得都很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不待王柄权回话,皇帝又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你说要让黎民百姓吃饱穿暖,不受战乱之苦……我当时听了觉得很震惊,毕竟那时的你才四岁!” 听闻这话,王柄权呆住了,四岁孩童竟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被小人暗算,假以时日,说不准又是一位治世明君。 “孩子,都是我害了你啊,若不是我专宠你,你也不会招致小人暗算。可我又无法不宠你,因为你太像年轻时的我了。本以为你痴傻了就不会被惦记了,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狠辣。现在我能做的也只是早日册封太子,让他们对你绝了念想。”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够憋屈了,自己的子嗣被针对也只能做出让步。相对于憋屈,皇帝更多的是自责,说到底,若不是独宠,何以招致杀身之祸。 皇帝将手放在王柄权头上,宠溺地揉了揉八皇子的头。 王柄权久违地感受到父亲的温暖,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咧嘴一笑。 “父王,腰子再不吃就凉了”。 “就知道吃!你这样没个定性,是时候给你找个正妃管管你了。” 王柄权听了直翻白眼,聊天就聊天呗,没事提啥结婚,老不正经,以为都你一样那么有正事啊! 可惜,不待王柄权说出这句话,皇帝已经打起呼噜了,喝得太多,也讲得太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王柄权将皇帝搬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继续喝起了酒,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王柄权放下了酒杯,推开房门,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望向屋外,或是因为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不禁眯缝起双眼,喃喃道: “你老了,杀不动了,接下来就交给我来杀吧!” 皇帝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呼噜震天…… 第十一章 琉璃 王柄权一夜未睡,次日便早早的去给杨贵妃请安,留下皇帝独自在屋内休息,临走时吩咐下人不得打扰,喝的烂醉的皇帝陛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摇了摇有些晕的脑袋,扫视下四周,发现空无一人,于是便开口:“来人!” 马上有值班的宫女太监推门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陛下,辰时刚过。”太监连忙回到。 得,今天的早朝又没上,真让这逆子说中了。 看着满屋子的杯盘狼藉,皇帝无奈起身,小太监连忙搀扶,在一众太监宫女伺候下,皇帝很快便完成了洗漱更衣,摆驾回宫。 刚回到御书房的皇帝,凳子还没坐热,掌印老太监就走到近前,开口道:“启禀皇上,大内总管赵枞求见。” “让他进来吧。” “宣大内总管赵枞觐见!” 随即自屋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在皇帝的龙案前扑通一声跪下,继而砰砰磕起了头:“奴才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大内总管太监,地位仅次于皇帝的身边这位可以代拟圣旨的掌印太监,可以说是做到了太监这个职业的顶峰,若是有什么事能让他慌张,那必定是天大的事情。 “有什么话,抬起头慢慢讲。” 赵枞从进门就低着头,让皇帝觉得到有些不对劲。 听皇帝这么说,这位总管太监才敢慢慢抬起头,只见他鼻青脸肿,显然是被人打了一顿。 “这…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是…八殿下。”赵枞支支吾吾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 “昨夜,奴才正在房间睡觉,手下小太监火急火燎地来禀告,说八殿下要硬闯陛下的酒窖,奴才赶忙前去查看,发现八殿下正和守门的小太监争执,老奴上前询问,这才得知八殿下要进酒窖拿酒。” “那你给他不就行了,那五十年的佳酿虽说珍贵,但少说也有个几百坛,他能喝多少?” 听到皇帝这话,赵枞表情有些奇怪起来,随后道: “禀圣上,八殿下要的不是五十年佳酿,而是那十瓶葡萄酒。” “什么?!”原本心平气和的皇帝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你给他没有?”本来还很镇定的皇帝此时有些慌了。 “奴才哪里敢啊,可八殿下直接把老奴打了一顿,周围的小太监去拉八殿下,可不知道八殿下哪里来的力气,不但挣脱了,还把他们也打了一顿。奴才拼了老命也能没拦住八殿下,最后殿下把那十瓶酒都拿走了。” “逆子啊逆子!”听完太监总管这些话,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可是自己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里购得的,每瓶价值千金,其实葡萄酒在中原也有酿造,贵就贵在这十瓶葡萄美酒是以琉璃瓶封装,且每瓶都形态各异,颜色更是各不相同,正是因为看中这些酒瓶,皇帝才不惜重金买下,不仅如此,他还特意花了五千金配了一套琉璃杯盏。 虽说琉璃在现代很常见,但在制造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可是一等一的珍品,因其质地晶莹剔透,颜色更是千变万化,被世人追捧,地位更是位于五大名器之首、佛家七宝之一。 “那朕的那套琉璃杯盏呢?”皇帝试探性地问道。 此时的赵枞心虚到了极致,声音更是细如蚊虫,“回皇上,都被八殿下一并拿走了。” 赵枞细小的声音到了皇帝耳中仿佛炸雷般,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杯具啊,到了那个败家子手中,估计已经悲剧了。 皇家缺这五千金吗? 不缺。 但是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之前有外使来访,席间看到这套杯具,想以双倍甚至三倍价格购买,都被皇帝回绝了,足见皇帝对其喜爱程度。 皇帝现在整个人都麻了,“应该还来得及”是皇帝现在唯一的想法。 此时王柄权正在杨贵妃的住所磕着瓜子喝着茶,悠闲得很,不时和自己的母妃聊聊宫中趣事,以及自己偷窥到的那些耸人听闻的内幕,杨贵妃听得一愣一愣的,千叮咛万嘱咐,让王柄权千万不要说与旁人。王柄权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表示还有更劲爆的大瓜。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传来,王柄权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靠!有机会一定要毒哑这个喊话太监。 见皇帝来势汹汹,王柄权暗道不妙,心想该不会是昨晚自己知道的太多,特意来灭自己口的吧?正想着一会如何装疯卖傻时,皇帝已经到了近前,双目紧紧地盯着王柄权。 “昨晚你去了朕的酒窖?” “去了啊。” 王柄权顿时心里一松,没想到皇帝来势汹汹竟是为了问这屁大点的事。 望着王柄权那仿佛便秘许久终于通畅了的表情,皇帝强忍怒气。 “你还把太监总管打了?” “打了啊,狗奴才,连我都敢拦。” “你!”皇帝又差点发飙,努力了好一会才将怒气压了下去。 “那你是不是拿了朕十瓶酒和一套琉璃杯盏。” “拿了啊,昨天白酒喝太多,我就拿了几瓶红酒透了透。”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就这点屁事也来烦我。 皇帝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他不懂什么是“透了透”,但意思应该是他喝了。那酒连自己都不舍得喝,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自己倒一杯,享受来之不易的惬意,舒缓一下来自工作和家庭的压力。但恐怕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无法享受这份惬意了,怎么能不暴躁。 “那你喝完的酒瓶呢。” “碎了。” “碎了?你知不知道这酒一瓶千金,而且贵就贵在酒瓶上!”皇帝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这次是动了真火。 “哦,我说声儿怎么不一样呢,贵的就是好听,更清脆。”王柄权仿佛瞎了一样,完全看不见皇帝那杀人的目光。 皇帝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现在只想宰了这个败家子,今天王柄权他吃定了,耶稣也留不住他。 “别那么小气了,大不了我赔你百八十个。” 王柄权的话反而把皇帝气笑了,好你个黄口小儿,真是张口就来!但即使再生气,也不能朝傻子使劲不是? 一切还是怪自己这个当爹的没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才让他成为今天这幅样子,皇帝想通了这些,火气一下子消了。走上前,伸手抚摸着王柄权的头顶,眼神中尽是关爱之色,“权儿,都是父王的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摔了便摔了。” 看着皇帝那关爱智障的神情,王柄权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哔了狗了,自己一个来自未来的大学生,来到这边,即使不被当成神仙下凡,那也是拥有现代卓越学识的不世高人,现在可倒好,时时刻刻被当成白痴照顾,还总被人以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 王柄权这次真的怒了,一把扒拉开皇帝的手,愤然开口:“不信咱就走着瞧!” 第十二章 玻璃 王柄权说完壮志豪言,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留给在场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皇帝和贵妃则是面面相觑,皇帝此时生出一股自责——就算他是个傻子,但也是有自尊的,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明显。 但刚才王柄权说话的气势倒颇有几分震慑力,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傻。皇帝此时竟生出了这种想法,甚至隐隐对王柄权有了期待。 此时再看王柄权,脚步不急不缓,心中盘算着如何完成自己夸下的海口。由于太过专注,没注意看路,竟被路面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一下,随即一个踉跄,脚步不稳之下,一头撞到路边的银杏树上,积雪洒落一地。 看见这一幕的皇帝先是愣了下,随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看来自己想多了。 贵妃也不由捂住了脸,太丢人了。 小春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主子没事吧?” 被小春子搀扶起来的王柄权,脸皮厚的很,他摆了摆手,也不觉得尴尬,大步向外迈去,颇有豪迈之感,不过那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不行还是早早让他成婚吧,他这样我不放心。” 沉默良久,贵妃率先开了口。皇帝则默默点了点头。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王柄权便敲响了小春子的房门,小春子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太监,不耐烦地应了声,开门一看,没想到竟是八殿下,这是要闹哪出啊? 他可从没看见八殿下起这么早过,哪天不是日上三竿,自己生拉硬拽才把他叫醒,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看他这身打扮也是够奇怪的,帛罗华服没了,蟒纹镶玉腰带也没了,头上的白玉簪、脚上的罗帛靴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粗布麻衣,足登布鞋,头发以布条束于脑后。最奇怪的是他身后还背着一个藤条编的筐。 看着八殿下这身打扮,小春子不禁疑惑地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去陛下那里负荆请罪?” 这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小春子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但也不对,哪有负荆请罪背个筐的。 小春子的话说的令王柄权忍不住一阵白眼,合着自己在别人心中就是这种形象,负荆请罪还背错了装备?王柄权也懒得和他解释。 “走,陪我出宫。” “啊?” 京郊附近有三座山,分别位于北边、西南和正东。 王柄权此行正是上山找原料来了。 西南是煤山,早就被人勘探过了,正东是皇陵、自个家祖坟,也不能刨。王柄权只能去北山碰碰运气。 王柄权那天当众夸下海口后,回来便研究起被他摔碎的酒瓶碎片。这个在皇帝眼中视若珍宝的器物,在他看来,白送给收废品的人家都不要,其中不仅有大大小小的气泡,还掺杂了各种杂质,表面坑坑洼洼,十分劣质。 一千年后,玻璃已经成了人们日常不可或缺的材料,到处充斥着玻璃器物,玻璃的制作工艺甚至被写进了课本里。那些复杂的化学公式,王柄权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需要的材料他还是记得的。 王柄权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知识,配合这个时代的技术,再找几个熟练的工匠,多试几次一定可以做出跨时代的玻璃制品,以后说不定还能让那些考古学家怀疑人生。 但在他连续走访调查了整整两天后,彻底没了信心。 王柄权先是找工匠打听了下,这个时代琉璃的制作十分复杂,要十几道工序,而且成品率还极低,属于一半靠经验一半靠人品的技术。在看了他们展示的“得意之作”后,更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砸的确实是当世精品。 既然技术有限,那还是一步步来,王柄权决定先从原料着手,制作可以一点点尝试。 北山看着挺近,但望山跑死马,二人天不亮就出发,一人一个筐,愣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山脚下。 看着走在前面的王柄权,小春子很是惊奇,没想到平日娇生惯养的八殿下体力这么好,走的比自己快不说,一点都没显现出疲惫。 小春子出行前还在担心,以八殿下的性子,要是走到一半嫌累走不动了,自己还得拿筐把他背回皇宫,想想就头疼。可现在的八殿下显然体力好得很,脚步极快,还不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查看,觉得有用就放进身后的背篓中。 王柄权的修为已经卡在凝气五层有一段时间了,没办法,现在灵气太过稀薄,根本不够他修炼的,不过身体强度上还是提升了不少,加之早上临走前吃了半拉猪,现在体力旺盛的很。 皇帝两天前找他谈了一次,由于他太能吃,宫中为过冬准备的羊已经吃得没剩几只了,他如果再不节制,过年的时候大家可能连羊杂都没得吃了。饶是王柄权脸皮厚,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找了半天,他把目光放到了猪身上,猪肉便宜,长的快产量高,很适合现在的王柄权。 此时背着半筐石头的王柄权上窜下跳,不时还往小春子背篓里扔几块,在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登上了山顶,小春子已经累的不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王柄权也终于有了累的感觉,从筐里拿出一个油纸袋,里面包的各种食物,还有两个水囊,二人在山顶一边一边吃着手上的食物,一边俯瞰京都景色。 “主子,真的能造出您说的那个玻璃吗?” 被这么一问,王柄权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鬼知道能不能真的造出来,毕竟那可是积累了近一千年的技术结晶啊,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不能打击士气。 “嗯,当然了,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嗯,那不能够!” 嘴上这么奉承着,小春子心里泄了气,得!又白忙活了。 哪怕是在冬日,山顶正午的阳光还是很暖和的。二人在山上休息好,便动身往山下走去,二人各背着半筐石头,小心翼翼沿着小道前行,终于在天黑前二人赶回了皇宫内苑。 回宫后,王柄权连忙将材料分拣好,叫来一个宫中的琉璃工匠,让他帮忙看看,结果得到了直接让他崩溃的消息:这些石头要么杂质太多不适合,要么压根没什么用,唯一有用的几块是名为凌子石的石头,即白云石,可以用于玻璃的制作,合着一天的工作白忙活了。 晚上王柄权在房间思索着,在足足耗没了一根蜡烛后,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了,是自己太天真了,总想着自己找材料。可有一样东西可以轻松解决问题,那就是钱!于是连夜便起草了一份告示,然后屁颠屁颠去找皇帝盖章,在被训斥了一顿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出了御书房。 次日,皇城内到处贴满了告示——宫中高价收购几种材料,包括纯碱、生石灰、菱石以及硅砂,一定要质量最好的。 这几种材料是比较难弄的,他不想轻易泄露配方,所以其余几种容易得到的他打算自己去弄。先是去了京都有名的官窑,不是那种官家开的窑子,而是生产瓷器的官窑,要了几包高岭土,高岭土作为瓷器的根本,官窑自然是不缺的,王柄权特意让小春子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帮忙搬运。 接下来王柄权的操作就让小春子有些看不懂了,他写了一张药方,上面有七八味药材,然后让小春子照着方子全城拿药,愣是一个人影响了整个京城的药材价格。 做完以上这些,他便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唱起了曲。 接下来几天,宫城外陆陆续续排起了长龙,都是城中的大小商人,王柄权特意在此设立了一个临时站点,来捡验样品。 “怎么称呼?” “鄙人姓李,是城西李家商行的老板。” 面对年轻人的提问,姓李的老板连忙点头哈腰地回答。眼前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让这个纵横商场的老油子都不由小心翼翼起来。 这个年轻人正是王柄权,他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实际上每天他都很闲,于是打算亲自过来甄选材料。 “老李啊,你这个货不纯啊。” 王柄权拿起一点石粉,在手上摩擦着。 来之前,他还特意去了趟翰林院,向某位地理方面颇有研究的学士讨教了一番。当时那位年轻学士刚见到他的时候,紧张得腿都打颤了,王柄权生怕他一激动尿了出来。 不过还好,讲明来意后那位学士一改之前的紧张,变得滔滔不绝,不但详细讲了这些石材的鉴别要点,更是送给王柄权几块样品让他方便对照,临走时还非常依然依依不舍,让王柄权有空去坐坐。 每个时代都有吃香的职业,翰林院大多是精研国学,著书立说之人,再不就是研究周易,精通天文占卜之人。 像他这种一门心思研究石头的,确实不多见,很少能遇到有共同语言的人,不过按照王柄权的职业生涯规划,他的确需要结交这么一个在地质方面有建树的人,于是也就顺水推舟,握着那位学士的手:“同志,一定要保重身体,组织上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颇有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这一通操作又差点给那位学士整得尿了裤子,愣是给他送出老远。 所以此时的王柄权俨然成了半个行家。 “小兄弟,我干了这些年了,只卖尖货,怎么敢卖次品,这不是砸了招牌嘛!” 说着,就要上前,小春子见状要阻拦,被王柄权一个眼神阻止了,他倒要看看这个老油条要耍什么花样。 只见这名李姓商人走上前,偷偷摸摸往王柄权手中塞了一样东西,王柄权低头一看,竟是一锭银子。颠了颠分量,五十两是有了,这要是搁普通人家,两三年吃喝不愁了,当真是出手阔绰。 “小兄弟你再仔细看看这货。” 然后他又凑到王柄权耳边,小声说道,“我和大内赵总管有些交情,小兄弟行个方便。” 王柄权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合着这是恩威并施啊,先塞银子后提人,官商勾结这块还真被他玩明白了。 赵总管?这人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能不耳熟吗,前几天刚把人家给打了。 “行,你留个名帖吧,回头我找你去。” 听闻这话,李姓商人马上眉开眼笑,还不忘夸下海口。 “小公公真是明事理,改日我在赵总管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 王柄权的脸皮直抽抽,虽说自己早就猜到对方是把自己当成采购太监了,但这话说出口还是不由的想骂娘。但是王柄权是何许人,表情马上平复,拱手说道: “那有劳李掌柜了。” 李掌柜很开心地走了,在他看来,这单生意是十拿九稳了,毕竟他和皇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已经深谙此道。本来如果自己直接找赵枞打个招呼,也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但那个大总管可不是几十两就能打发的,且不知这次皇家到底需要多少货物。若是大生意,赵枞肯定会亲自到场,他可不会让这么大的油水进了别人的口袋。 反观八殿下,此时看着李掌柜的背影,露出了冷笑。这一幕被小春子看在眼里,心想完了,又有人要倒霉了。 “我说怎么才吃了几头羊,皇帝老子就嚷嚷宫内花销不够了,合着有人中饱私囊啊!”吃了一辈子羊,今天反而成了别人的替罪羊,这让王柄权接受不了,向来只有自己闯祸别人背锅的份。 “很好,赵枞是吧,我记住你了。” 此时,皇宫里正在吃着涮羊肉的赵枞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娘的,怎么凉飕飕的?”,说罢,他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夹起一片热腾腾的羊肉送入嘴中。 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查验过后,基本确定下了原料供应商,剩下的就是让户部官员和那帮商人磨嘴皮子了,由于此次是王柄权个人需求,所以采购不走内务府,但银子还是户部出,可见皇帝多惯着他了。为此,户部官员还特意去皇上那里抗议了好几次,都被皇帝压了下来。 “真是的,一帮老爷们懂个屁的砍价,换成我是皇帝,户部官员我全换成大妈,哪个商人能在她们手里活过一个回合?” 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将剥好的橘子扔到口中。古代就这点不好,交通不便,能在北方的大冬天吃到南方的柑橘,已经是皇家特权了。 第十三章 完美玻璃 将最后一瓣橘子塞入口中,八殿下终于打算干点正事了。 昨天他已经招募了十余名工匠,今天准备正式动工,为此还特意找了钦天监的官员帮忙卜了一卦,说是申时适合开工。 钦天监官职虽说不大,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宗旨,凡是钦天监说的话,皇帝大多都会采纳,尤其是灾星降世、贼星篡位这种,更是宁可杀错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所以平日大家见到钦天监的人也都是客客气气。不过王柄权连皇帝老子都不怕,钦天监在他眼中更是和摆摊算命的无异,他请他们算卦也纯属入乡随俗了。 到了时辰,王柄权一身便装,来到了宫外临时组建的窑厂。 随着王柄权一声令下,窑炉被点燃,由于技术有限,没有有效的燃料,而普通煤炭燃烧至多四五百度,远远不够将玻璃融化。于是窑厂便立起了标志性的高炉,温度够了,接下来就需要研究材料配比了。 配比这种东西在任何地方都是机密,由于现代玻璃和古代玻璃所需的原料不同,所以工匠原来掌握的那一套配方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了,于是王柄权将工匠分为两人一组,将原料分配给他们,让他们试验不同的配比。 工匠一共十三个人,两人一组,多出的一人便和王柄权组了队。 此人姓高,由于长时间和火炉打交道,皮肤被熏烤的黑里透红,人看起来有些憨厚,因为和王柄权一组,所以看起来略微有些紧张。 他一直以为这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是宫里的太监,但即使这样,他并没有看不起,反而有些敬畏。毕竟在这个果腹都难的年代,能在宫里当差,可是一等一的美差,当真是笑贫不笑娼。 一开始王柄权还是干劲满满,认为这么多人同时实验,肯定能很快找到最合适的配比。可是连续三天,十几个人试验了上百种配比,依旧得不到王柄权满意的效果,不是太浑浊就是气泡太多,要不然就是强度太低,没有一个入得了王柄权的眼。但对这些工匠来说,很多试验品都比他们之前造的成品要好得多,随便拿出去一个绝对是珍品甚至是极品。 但这些试验品都被王柄权无情地投入熔炉融化,然后注入他事先准备好的模具,待凉透打开模具,赫然是一个个痰盂。 为了让这个痰盂美观一点,开口部分特意做了拉花,坛身也做了简单的装饰,比一般的痰盂倒是好看了许多。 因为掺杂了各种杂质,所以每个痰盂都颜色各异,他的这番行为,令在场的工匠全都不禁扼腕叹息,认为他这是在暴殄天物。 但在王柄权眼里,这些不符合要求的玻璃,只配做成痰盂了。痰盂不仅可以用来吐痰,还可以作为马桶,毕竟,很多人都不愿意半夜出去上厕所,尤其是冬天。 王柄权是那种拉完屎习惯回头看一眼的人,所以他相信这种可以直观看到粑粑形状的痰盂,肯定能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 在实验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王柄权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又或者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瘫坐在椅子上,这几天吃住都在窑厂,饭菜都是由小春子从宫里送来的,现在他的样子已经和那些工匠差不多了,满身的尘土,皮肤也变得黑里透红。 迟迟研究不出成果,王柄权很是焦躁,这几天消耗了不少材料,工人的工钱也要每天按时发放,眼见户部那帮老东西越来越没有好脸色,再这样下去恐怕父王那边也顶不住了,于是王柄权叫来小春子。 “明早你带一个痰盂去集市,找个空地摆个摊,如果有人问价格,低于五百两不要搭理他,谁出价超过五百两就卖给他。” 小春子领命,第二天,小春子早上离开,没到中午就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主子,卖出去了!刚坐下不大会就被一个商人花五百两买走了。” “这么好卖吗?” 王柄权瞬间来了精神,转头看向身后的十几个痰盂,这下资金有着落了! 从此京城出现一个神秘的年轻人,他辗转各大集市,却只带一个琉璃坛子,有时卖五百两,有时卖八百两,更是有一次直接卖上了一千两。王柄权则在窑厂嘿嘿地数着银票,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没想到和自己有相同癖好的人还真不少。 但是他也明白,随着出售数量增多,琉璃痰盂的价格势必会降下来,于是他便让小春子骑马到远点的几个集市贩卖,在王柄权刻意的控价下,这十几个痰盂愣是给他带来六千多两的收益,王柄贤当即开心地赏了小春子一百两。这次不仅成本回来了,还小赚一笔。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事,迟迟造不出完美的玻璃,自己总不能整天靠卖痰盂为生吧?而且估计再这么卖下去,痰盂也就不新鲜了,价格自然也就跌了。 第十天,累了一天的王柄权再一次瘫在椅子上,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皇子的样子,蓬头垢面,脸烤的跟印度阿三一样,已经试了五六百次了,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现在非常佩服那位发明电灯的同志。 就在王柄权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人把他摇醒,嘴中还不停地说着:“有了!大人有了!” 王柄权在快睡着的时候被摇醒,十分不耐烦,“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有了?” 说话的高工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大人,完美的配方有了。” 王柄权闻言蹭地站了起来,冲向高炉。此时,炉边围了一群人,地上则摆放着一块玻璃,王柄权赶忙上前抱起玻璃,放到灯光稍好的一张桌子上,擦去表面的泥土,只见玻璃呈不规则形状,晶莹剔透,没有一点气泡,既没有碎裂也没有瑕疵,虽说颜色有些发黄,但已经和王柄权记忆中的玻璃八九分相似了。 王柄权围着玻璃左转右转,嘴都咧上天了,周围其他工匠也都纷纷惊叹,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完美的琉璃,像水一样清澈,他们干了半辈子都没见过。 “老高,配方记得吗?”王柄权赶忙问到。 “记得!”高工匠重重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王柄权要发达了!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王柄权现在十分清醒,看着高工匠重新制作玻璃,在经历了一个时辰过后,又一块近乎完美的玻璃被放到了桌子上。 当晚,王柄权就连夜用石膏做了模具,然后做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玻璃杯,经过打磨抛光,更是光可鉴人。王柄权等不及,趁着半夜就回了宫,因为太像叫花子,路上还遇到了侍卫盘查,在小春子亮出令牌后都老老实实放行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王柄权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舒服的衣服,由于这几天太过劳累,刚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更是睡到下午才起。 起床后王柄权赶忙拿出玻璃杯,然后不断抚摸着温润如玉的玻璃杯,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容。那神情,再一次像极了拿回自己宝贝的老太监。 第十四章 请柬 吃过半拉猪,王柄权便一路火急火燎地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门也不敲,直接踹门而进,把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吓了一跳。 满脸怒容的皇帝抬头一看,正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这小王八蛋又要作什么妖?每次王柄权的出现总是能让皇帝不自觉地骂上自己一句。 只见王柄权昂首挺胸,“咣”地将一个东西拍在皇帝书桌上,声音之大,将皇帝再一次吓了一跳。 “逆……” 皇帝瞥了一眼,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头看向那个杯子。 看了一会后,又轻轻将杯子拿起,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王柄权现在很骄傲,他刚才放杯子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来,叫爸爸!”不过得亏是忍住了。 在打量了足足一刻钟后,皇帝确信了自己看到的东西,然后一言不发,默默将玻璃杯放进抽屉,王柄权就在旁边看着,不知自己老爹在搞什么。 关上抽屉,皇帝抬头看向王柄权。 “你有什么事吗?” “我……” 突然被这么一问,王柄权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来显摆来的啊!可他什么意思,当着我面把我的“八皇子手工定制八面玲珑琉璃盏限定款”玻璃杯觅了去,然后问我有什么事? 王柄权把自己第一件作品的名字都想好了。 “没事就出去吧,下次不要这么慌慌张张了,一点不成样子。” ...... 然后皇帝直接低下头开始继续批阅奏折,完全把王柄权当成了空气。王柄权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自己压根就没有做什么玻璃杯。 王柄权转身往外走,就在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时,身后传来皇帝的声音。 “你还欠我五个杯子,一百个瓶子。” 王柄权被门槛绊的一个踉跄,差点摔死在御书房门口。 回到府邸的王柄权开始琢磨着怎么运用好自己这门手艺。 既然玻璃在这个时代这么珍贵,那自己完全可以靠它发一笔横财,毕竟有钱的王爷才能过得滋润,赚到钱就不用看户部那帮人的脸色了。 说干就干,王柄权先是回到琉璃厂,让工人又生产了十几个杯子,然后让小春子找几个小太监每人各带一套玻璃杯,分别去各大集市摆摊,只摆摊不出手,凡是有人出价过千,就给他一张请帖,跟他说这些琉璃杯会在十天后进行拍卖。 请帖是王柄权特意印制的,拍卖地址暂定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雁阙楼。 拍卖的内容是玻璃杯子的代理销售权,以及一些精美的玻璃制品。 他感觉,这次拍卖必将载入王朝史册。 小春子和几个小太监在集市蹲了三天,请帖发出去九十多张,王柄权不禁暗自心惊,京城的有钱人真多。 这其中不仅有商人,更包含不少达官显贵。 商人逐利,而这帮达官显贵则是喜欢新奇,这些人或是资产过人,或有祖上荫蔽,甚至其中不乏许多官宦子弟,家中均有人在朝廷身居要职,他们自己则整日架鹰遛狗,什么好玩、什么败家就玩什么。 这些官宦子弟最好凑热闹,若是听说哪有好玩的,必定三五成群去体验一番,现在收到请柬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些膏粱子弟。 王柄权事先嘱咐过,送出请帖时要将对方的信息登记在册方便查询。名册分两本,一本是商人名册,另一本则满是豪门阀贵。虽然知道其中会有不少举足轻重的人物,但真正看到这份名单时,王柄权还是被吓了一跳。 名单中身份最低的也是巡抚的公子,而巡抚,最低也是四品。其中都察院御史、总督这种是最多的,足有十数个,就连六部的尚书和侍郎的子嗣也有五六个,合着半个京城的官二代都凑一块了。 不仅是官二代,甚至有些身份尊贵的人还会亲自到场,王柄权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知道这是自己攒的局,所以来一探究竟。不过随即他便否认了这种想法,自始至终,这件事他都不曾出面过。前一阵售卖玻璃痰盂时,坊间也仅是传言,有个神秘商人出手琉璃器皿,造型精美巧夺天工云云…… 不再去想这些,王柄权继续翻看名册,看到最后几个人的时候他懵了,只见最后三个名字赫然在列:王柄贤、王柄德、王冰瑶。 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三公主,也就是王柄权的皇兄皇姐。 王柄权对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一向不了解,上次和他们见面还是在养心殿念歪诗的时侯,其中听到诗忍不住笑的就有三公主,现在他们怎么会来参加拍卖?是巧合还是试探? “怎么邀请他们了?” 王柄看向身边的小春子。 “殿下您说过,凡是出价超过千两,统统邀请。” 王柄权无奈地白了小春子一眼,“合着我说了你就照办是吧,懂不懂什么叫变通?难道我让你去吃屎你也去吗?” 小春子听闻这话,面露挣扎之色,最后似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行!”,说罢就要往外走。 “滚回来!” 能让自己心态崩了的人属实不多,王柄权努力平复好心情。 “你把见到他们的过程说给我听听。” “回主子,大殿下和三公主是一同出行的,三公主看到琉璃杯很是喜爱,当场出价五千两要购买,在得知琉璃杯不出售时极为失望,当奴才说可以参加拍卖时,她便央求大殿下和她一同前往,大殿下无奈,这才应允。” 王柄权之前听杨贵妃提起过,三公主自幼丧母,由大皇子的生母,也就是皇后代为抚养,大皇子和三公主一同长大,所以感情极好。 “看样子他们俩应该是巧合,那老二呢。” 王柄权对二皇子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一脸的阴郁,王柄权都怀疑是这小子找的人刺杀自己的。 “二殿下似是出宫办事,在集市看到琉璃杯时,出价一千两想要购买,在接过请帖后,他说有时间会看看拍卖,随后又急匆匆地走了。” “你确定他们没有认出你?” “没有,奴才当时都是易容的。” 易容?王柄权一愣,自己刚才没听错吧,随即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小春子,小春子都被看毛楞了,最后王柄权终于收回了目光。 “改天教教我。” “......” 王柄权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谁还没个一技之长,自己这边还是先担心一下那三位皇子公主吧。王柄权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沉吟,这里边绝对有诈,自己还是小心点,那天不要出面的好。 第十五章 拍卖会 距拍卖开始只有十天时间了,王柄权没想到一下子能邀请到这么多人,想要借机大捞一笔的话,必须要加班加点地赶工。 于是王柄权命人又招聘了几个工匠,而他本人,则和原来一样,穿起了粗布麻衣,一边在工厂监工,一边又要抽空布置拍卖场地。 而且这事要和皇帝那边说一声,争取一下派些官兵前来压阵。毕竟这么多达官显贵凑到一起,万一到时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出来乱砍一通,国家还不得乱套。 此时御书房内,王柄权一边搓着手,一边谄笑着。 “又有什么事?” 皇帝眼皮都没抬,依旧批着奏章。 “父王果然明察秋毫,那个,孩儿此次前来想要借几个人。” “借什么人?” 皇帝仍旧低着头,没有停笔的意思。 “京扈卫。” “不借!”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愣是把王柄权后面准备好的话给噎了回去。王柄权真没想到皇帝会直接拒绝,您老倒是问问我原因啊,我连感谢的话都想好了。 “别啊父皇,京扈卫那么多人,我就要一百个,大不了我出钱租一天还不成吗?” 听到这话,皇帝反而好像有了兴致,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向王柄权。 王柄权一看有戏,赶忙再接再厉道:“多少钱您开口,我绝不还价。” 皇帝闻言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我也不要你钱,回头你那边有好看的琉璃我挑一些。” 听了这话,王柄权都快感动哭了,这才是亲爹呀! “随便挑,随便捡,回头我亲自送过来让您挑。” 皇帝点了点头,“口说无凭,立个字据吧。” 随即,老太监磨墨皇帝提笔拟了一份字据:今日,借予八皇子王柄权一百京扈卫,租期一日,王柄权以琉璃顶作租金。 短短两行字,王柄权仔细看了下没有问题,按下了手印,皇帝这边则直接用玉玺盖了章,王柄权心想至于吗,借你一百人马,又是画押又是盖章的,连玉玺都出动了。 “下去吧,当天自会有官兵维持秩序。” 王柄权闻言乐呵呵地退了出去,心想这次可算万无一失了,可心里却又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王柄权摇了摇脑袋,兴许是这几天太忙了导致没睡好,随后便将这股感觉压了下去。 眼瞅着离拍卖就剩一天了,琉璃厂这边也刚好完工,不仅赶工完成了一批透明玻璃杯,更是制作了二十余件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玻璃制品,每一个都晶莹剔透,更有几件加入特定的颜料,色彩缤纷精美绝伦。 王柄权看着眼前的作品,心中很是满意。 次日,雁阙楼热闹非凡,王柄权特意按照前世的经验布置了现场。普通商人安排在一楼,达官显贵安排在二楼,而那些诸如皇子公主之类身世显赫的人,则直接安排在雅间。 每个人都有一个号码牌子,若是谁不愿透露身份,更是可以在门口领取一个面具遮挡面容,简直做到了无微不至。 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互相认识,对于拍卖会主人的身份也愈发地好奇起来,毕竟能邀请到京城大半名流,可不是寻常小商人能做到的。 这种夹杂着好奇的议论猜测,在京扈卫驻扎后更是直接达到顶点,能惊动京扈卫,怕和皇家脱不了关系,这也使得一些想趁机捣乱捞取好处的人放弃了尝试。 待众人落座,一名中年人走上大厅中间的台子。台子是临时搭建的,但位置刚好能够被各个方向各个楼层的人看到,王柄权此时则藏在三楼某处隐秘的角落默默打量着众人。他这个位置是特意找的,刚好能看到所有人又极不容易被察觉,他也打算趁机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尤其是自己那几位皇兄皇姐。 这种偷窥的感觉,真刺激! 此时台上已经开始了第一件藏品的展示,是一个玉壶春瓶,瓶身扁平,瓶身两侧有双耳,造型很经典,只不过一般的玉壶春是陶瓷,而这个是透明的。 这件器物刚一揭晓,瞬间引起了大家强烈的竞拍热情。王柄权特意留意了下,那三位并没有什么表示,看样子并不入他们的眼。最终,这件玉壶春瓶被一个侍郎的公子以七千两拍了下来,和王柄权的预估差不多,毕竟是第一件,器型也比较常见。 随后接连几件,都是常见的器型,不过材质皆是琉璃。虽然竞拍激烈,却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境地,最贵的一件也就是一个拍出一万两千两的梅瓶,因为制作时特地用颜料在玻璃内绘成梅花图案,较普通的瓷器,图案更加立体,不浮于表面。 从第十件器物开始,拍卖的气氛变得愈发热烈起来,这件器物是王柄权仿照前世的畅销玻璃制品制作出来的,正是一个玻璃盘。玻璃盘晶莹剔透,最重要的是这件玻璃在生产过程中加入了脱色剂,不似之前那些器物发黄,而是真正的如水般透彻。 玻璃盘刚被拿出来瞬间引爆了全场,包括王柄权特别留意的那三位也有些忍不住了,盘子不仅可以作为盛东西的器物,一个制作精美的盘子也可以作为摆件,眼前这个玻璃盘正是一个完美到可以成为摆件的存在。 起拍价八千两,刚开始就瞬间就被提到了一万五千两,再之后更是被提到了两万两。虽然王柄权事先料到玻璃盘会很火爆,但此时的场景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娘的,早知道这么值钱就多生产几个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在商贾人家长大的王柄权,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物以稀为贵,如果说玻璃配方是他的秘密武器,那透明玻璃的生产方法就是他的杀手锏了。 透明玻璃不仅可以制作各种精美的艺术品,最重要的是可以用于透镜的制作,有了透镜便有了望远镜、显微镜等,甚至连摄像头也离不开透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但目前来说,掌握了世界独一份技术的王柄权,便握住了科技进步的命脉。 很快,玻璃盘的价格被抬到了三万两,现场已经没有几个人负担的起了,唯有几个富商还在坚持,那些官宦子弟,就算有这个实力,也不敢往上叫价了,这不是把自己老爹往火化炉里推吗,花三万两买个盘子,这事要是传出去,朝廷必定追查钱款来源,而如今的朝堂,真没几个人经得住查。 最终这个玻璃盘被一个富商以三万五千两购得,王柄权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恨不得抱着那个富商使劲亲几口。 第十六章 拍卖(二) 要说第十一个藏品是导火线的话,那第十二件绝对是一枚重磅炸弹。 此时拍卖台上放着的,正是一个在千年后很常见的鱼缸,而且还是大街上那种随处可见、几十块钱就可以买到的。 但这不起眼的玻璃鱼缸放到千年前,却绝对是国宝级的存在。 宫中的鱼缸,大多是由石头或者陶瓷制成的,若是想要观察缸中的鱼儿,必须要站在一旁,自上往下看,才可以看得到。 但谁也不会整天闲着没事,站在鱼缸旁低头往里瞧。 就算宫中的娘娘,看久了也会脖子疼不是。而玻璃鱼缸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透明的材质不仅可以让人随时从各个方向观看,其中的鱼儿更好似在空中游一般,光想想就别提多美了。 这次不等台上主持人开口,底下一人直接开价两万,紧接着便又被抬到三万、五万,涨幅之快,以至于王柄权都被惊到张大嘴。他如今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没多做几个呢?去他娘的物依稀为贵,爷走的是量! 再看此时二楼那些名门公子,一个个仿佛吃瘪了一般,明明想要,却又不敢开口,都后悔一开始没在门口领个面具。躲在三楼的王柄权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窘境,他随即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束手束脚的怎么成,一点都不激烈。” 柄权朝一旁的伙计勾了勾手指,吩咐道: “去,给二楼贵客每人送一个面具。” 你们不开口我得少挣多少啊?王柄权现在俨然一副奸商的样子。 伙计领命去办,不一会二楼那些官宦子弟人手一个面具,就连那三位皇室子弟也不例外。 有了面具,这些贵公子便有了底气,瞬间竞拍热烈了许多,二楼开始陆陆续续传出出价声。 王柄权则乐呵呵地掏出小本本一一记下:“户部尚书儿子,出价五万五,老东西挺有钱啊,就这还整天和皇上哭穷?兵部侍郎儿子出价六万,王八犊子,合着军饷都让你克扣了;工部尚书儿子出价六万五,麻蛋这孙子指定倒卖国家地皮了……” 这边贵公子在扯着嗓子喊价,另一边王柄权就在小本本上一字不落地记上他们的身家…… 最终,玻璃鱼缸被王柄权最看不上的那个巡抚公子,以十万两天价买了去,“还真是水浅王八多,一个小小的巡抚之子,都能随手花费十万两买个摆件,我当真小看了这帮官员的捞钱能力。” 在王柄权重重地记了一笔之后,拍卖迎来了第十三件器物。 此时气氛依旧热烈,王柄权怕卖不出好价,事先还特意在现场安排了几个托,用于抬高价格,现在看来,属实是没有必要了,二楼那群祖宗一个个抬价抬得脸红脖子粗,王柄权都想每人给他们塞个大红包。 一开始一楼那些富商还想竞争一下,结果根本不够看的,自己辛辛苦苦干一年,可能都没人家随便收的孝敬钱多,所以从第十三件开始,参与竞价的商人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成了官宦子弟的角斗场。 玻璃杯具、西式玻璃瓶、玻璃摆件等都被这帮纨绔抬到十万两往上,王柄权已经彻底麻木了,现在想想自己一个月领着几百两的俸银,自己这皇子混得估计还不如一个知县家的公子,而反观其他三位皇子,原本看到精美器物还想跃跃欲试,结果上去就是两万打底,就算他们三个的家当加到一起,可能都不够拍下一件的,所以一直很沉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十六件,当第十六件物品揭晓的时候,王柄权注意到他的那位皇姐眼都直了。 这个物件也是王柄权根据前世记忆制作的,做的是一个玻璃海豚,海豚体积不大,周边还有海浪翻滚,做着一个出水的动作。整个摆件被安装在一个鎏金铜制底座上,虽然不似其他器物实用,但很精美。 这种东西男子一般没什么兴趣,而在场的又多是大老粗,自然没有多少出价竞拍的,所以起拍价比较低,加价幅度也不高。 三公主犹豫了半天,又和同行的大皇子交头接耳一番,看样子似是在恳求。最后在大皇子点头后,她这才欣喜的喊出“一万五千两”。现场在她喊出这个价格后,便没人再往上抬价了,这种体积小又不实用的东西,一万五千两已经是大家承受的极限了。 但就在即将落锤时,二楼突然间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两万两!” 出价者是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房间正好位于三公主房间的对面,青年同样带着面具,身旁还有一个美俾正依偎在他怀中。 青年喊出这句话后也不看其他人,只顾低头和美俾调笑,引得怀中佳人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王柄权看了他一眼后,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督察御史的公子。督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职责便是稽查贪腐。 想到这里王柄权不禁暗自叹气,这朝廷看样子是烂到根了。 三公主眼看到手的海豚飞了,怒目看向对面那个横道夺爱的人。青年带着面具,三公主根本看不出他是谁。 且对方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看她,更是让三公主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到三公主的表情,但王柄权可以断定,此时的她绝对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果然,只见她一跺脚,随即喊出:“两万五千两。”继而死死地盯着对面房间的青年,大皇子见状,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三万两!” 锦衣青年依旧头都没抬,随口出价,好似这钱不是他的一样。 看对方头都没抬就出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价格,三公主彻底死了心,垂头丧气地瘫在椅子上。 王柄权看着好笑,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姐倒挺有个性。不过话说回来,大家终究是一家人,不能让外人欺负了。随即向大厅中的托儿使眼色,一直暗自观察王柄权的托晾了半天,在得到了指示后,赶忙出价:“三万一千两。” 靠!王柄权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我都示意你出价了你就加个一千两?你这是骂谁呢?果然,二楼的青年闻言看向楼下的出价者,大概也是被他气到了,随即开口:“四万!” 嘿!有戏! 对方显然是一个好面子的主,王柄权连忙继续使眼色,大概意思就是,你丫大胆点加价,玩脱了我兜着,下面的托儿哪能看懂这些,不过看这意思是要狠点加,于是他试探性地出价:“四万两千五百两?” 得,还有零有整的,楼上的青年显然意识到对方在故意侮辱自己,随即不耐烦开口:“七万两!” “哗”的一声,现场众人炸了锅。虽然和之前的十万两相比并不算高,但这东西不值这个价啊,大家纷纷看向二楼房间,想看看这个冤大头是谁。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王柄权看来,他们都是冤大头。 第十七章 落锤 王柄权无助地捂着脸,这货谁找来的,也太不专业了。他连忙向楼下的小春子使眼色,小春子此时已经乔装打扮过了,除非是熟悉的人凑近了看,否则很难认出是他。 跟了八殿下这么久,一个眼神小春子自然就心领神会,他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十万两!” “嗡”的,现场又一次炸了锅,又一个冤种! 而且看他那语气,似乎十万两根本不算什么,饶是二楼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纨绔,听了也会好奇这人的身份,这次二楼的青年则彻底被激怒了,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和自己叫价,就不怕回头自己找督察院收拾他吗! “好,非常好,既然你要斗,我就奉陪到底。” 青年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旁边的美俾哪里见到过他这个样子,被吓傻了。青年则是瞥了她一眼,“放心,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帮你拍到。” “十二万!” 青年开口,他看重的不是什么承诺,而是面子。 这次换他死死盯着小春子了。 只见小春子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十五万。” “十八万!” 青年此时的话近乎是吼出来的,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猜测楼下这位是否是在故意抬价,而大部分人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此时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公主了,看着对面的青年吃瘪,刚才心中的浊气一扫而光,面具一摘,躺在椅子上悠闲地吃起了糕点。 楼上青年此时狠狠地攥紧拳头,暗自发誓,拍卖结束后一定要查明对方的身份,若是没有背景,他不介意让对方就此消失! 看青年已经近乎歇斯底里,小春子看向王柄权,王柄权此时也觉得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可能会玩脱,随即伸处手指,做了一个手势,小春子一看便知晓,这个手势八殿下曾和自己说过,意思是“一咪咪”,于是小春子露出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最后有些艰难地开口:“十九万。” 锦衣青年此时双手紧握二楼的窗框,指头关节都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状态近乎癫狂,哈哈,和我斗,我看你有多少银子和我斗。 “二十万!” 随着他喊出这个数字,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再看小春子,此时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拍卖师这才落锤。 二十万,恭喜这位冤种!当然这是王柄权的心里话。 伙计将水晶海豚以托盘端到二楼青年所在的房间,青年虽然跋扈,但该给的钱一分没少,厚厚的一沓银票扔在桌上,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楼的小春子后便甩手离开,眼中满是戾气。 那件花费了二十万两雪花银拍来的水晶摆件,他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走的时候,更是连那个他带来的美俾都没管。美俾独自一人,想跟上去又怕对方迁怒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柄权这边,数着青年留下的银票,心里乐开了花,随手抽出一张打赏给身边的伙计。 此时小春子也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来到王柄权所在的三楼。王柄权看他哭丧着脸,知道他是在怕青年打击报复,连忙安慰:“别哭丧着脸了,一会你把妆一卸,鬼认得出来啊。喏,给你,这是你的安家费。” 说着便递给小春子几张银票,小春子闻言,脸更拧巴了。王柄权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忙纠正:“是辛苦费,辛苦费!” 这个小插曲过后,拍卖又恢复了正。一个个器物被揭开了面目,玻璃苹果摆件、一套玻璃茶具、玻璃仙鹤等,或纯净无暇,或绚丽多彩,每一个都独一无二。在大家的激烈竞拍过后,均都以高价成交,王柄权嘴都笑歪了。 最后足足二十件器物都以高价卖出,无一流拍。王柄权此时拿着伙计陆陆续续送过来的银票,粗略数了下,将近三百万两。 虽然心里高兴,但同时又不禁有些心惊。这些王朝的蛀虫,三百万两不过是冰山一角,长此以往,国家迟早毁于其手,整治贪腐之风,已刻不容缓。 想到此处,他又想起了上次遇到的李姓商人,“我记得是叫赵枞,就先拿你开刀吧。” 小春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主子,怎么数钱还能数出阴险的表情?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但愿是刚才那个青年,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过年。 最后的压轴拍品自然是玻璃杯的代理权。王柄权打算先出手一千套玻璃杯的代理权,一套六只,此时台上正在展示样品,底价10万两,刚才在竞拍藏品环节默默无闻的商人纷纷亮出了底牌,二楼那些公子哥则没了兴致,让他们霍霍钱他们在行,让他们做买卖挣钱就别想了。 况且商人地位低下,向来为他们所不齿,他们才不会做这自降身份的事,所以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王柄权从始至终一直注意着三位皇子的动向,三公主每次在遇到喜爱的器物时便要和大皇子私语一番,二人应该只是单纯来凑热闹的,没有其他目的。倒是二皇子,中途进来的,待二楼锦衣华服的青年走后他也走了,全程没有参与竞价,反倒是四处打量,行迹十分可疑。 此时二楼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三公主看没什么新鲜玩意便也要拉着大皇子离去。此时王柄权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然后叫来伙计,让他去送给将要离去的三公主。到底是自家皇姐,总不能让她败兴而回吧。 大皇子二人刚下楼,便遇到了等候在此的伙计。“二位留步,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姑娘的。” 只见伙计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间是一条由大小各色玻璃穿成的手链,这个本来是王柄权闲暇时用边角料做着玩了,没想到今天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 三公主一看到手链便立刻被吸引住了,没有女孩子可以拒绝漂亮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不太好吧”一边戴到了手上,一旁的大皇子则只能摇头苦笑。 “你家主人为何要送我们如此贵重的礼物?” 大皇子倒是警觉,暗自猜测莫非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结交? “主人看姑娘对琉璃器物喜欢得紧,却没能买到心爱之物,不想姑娘败兴而回,这才差小的过来送给姑娘一件。” 大皇子闻言点点头,略作思索,随即取下悬挂于腰间的玉佩,放在托盘上。 “代我谢过你家主人,这块玉虽不及琉璃珍贵,但跟了我好多年,当做给你家主人的回礼吧,若是以后遇到麻烦,我若能帮上,尽管带着玉佩来找我。” 说罢,拉着满眼都是手链的三公主离开了。 待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王柄权不禁感叹,还当真是一个好哥哥,为了妹妹不仅把佩戴多年的玉佩送人了,更是欠下一个人情。作为王朝的大皇子,未来最有可能继任大统的人,这个人情可着实不轻啊! 王柄权待他们走后,接过伙计递过的玉佩,玉佩由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王柄权默默地摩挲着这块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的八殿下,走出酒楼,看着外面大街的车水马龙,再抬头看了看慢慢阴下来的天空。 “要变天了啊。” 第十八章 转让 王柄权走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小春子一甩马鞭,向宫中驶去。 酒楼正对面隔着一条街的一处幽暗巷子里,此时里面正鬼鬼祟祟地躲着一伙人,他们个个手持棍棒,还有人不时向外查看。为首之人,正是刚才楼中竞价的那个青年。 “少爷,人都走光了,怎么还没见那个人来啊?”一个跟班忍不住问道。 青年也纳闷了,自己已经在各个出口都安排了人,愣是没看到那个和自己作对的人。 眼看人都走光了,天都快黑了,最后青年干脆带人进了酒楼。 乌拉拉一帮人进去,不一会乌拉拉一帮人又出来了。 里面毛都没有,真是活见鬼了,今天这亏算是吃到姥姥家了。 此时马车之上的小春子不由地打了个喷嚏,他拉了拉衣领,心说天又冷了,该加衣服了…… 回到府邸,王柄权兴高采烈地掏出银票将整个桌子都摆满,然后一张张查看。最后的一千套杯具代理权卖了一百五十万两,他手上直接有了四百多万的巨款。 王柄权看着满桌的银票越看越欢喜,就在开心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回殿下,陛下召见。” 靠,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王柄权连忙把银票收拾好,出了门向御书房方向走去。 王柄权始终没有养成敲门的习惯,待他到了御书房,直接大脚一踢。皇帝早就习以为常,坐在那静静地看着王柄权,王柄权一进门就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父皇辛苦了,国事虽然要紧,但平日也要多去后宫走动走动,免得和娘娘们生疏了。” 王柄权开口便是不着四六的话。 “这次捞了不少吧?” “父皇哪里的话,除去成本没剩多少,赚点辛苦钱而已。”王柄权连忙否认。 “放心,朕对你那点钱不敢兴趣,叫你来是让你履行你的承诺。” 王柄权听闻这话,马上放松了戒备,上前谄媚地问道:“不知父王要多少琉璃,我这就给您生产。” 皇帝没有答话,直接把之前立的字据拿出来拍在龙案上:“自己看吧。” 王柄权拿起字据,心说有什么好看的,之前又不是…… “什么!?父……父皇,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激动地都结巴了,字据前半部分没什么问题,最后一句话却变成了:王柄权以琉璃厂作租金。 之前谈好的明明是以琉璃作偿还,现在怎么成了琉璃厂了?这不是要了自己老命吗,王柄权仔细端详,自己签字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字据:一共两行,第一行最后两字是琉璃,而现在成了琉璃厂,显然是后加上去的。 王柄权哭丧着脸,“父王咱可不兴改契约啊,擅自改契约可不作数的。” 皇帝脸一拍桌子,“大胆!白纸黑字你还想赖账不成?你看清楚,这上面盖的可是玉玺,你想抗旨?” 王柄权觉得自己已经够无耻了,可碰到皇帝才知道自己火候差得远。可王柄权是什么人,还能让别人给耍了?随即脖子一横。 “今天我还就抗旨了,我辛辛苦苦忙了一个月,现在您老随手一笔就想抢走,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吧?” 王柄权的意思很明了,你要是真敢拉下脸强夺,那我就把这事传出去,看你以后还要不要脸面。 王柄权赌对了,皇帝是个注重脸面的人,听到这话,之前还很强硬的语气此时缓和了下来。 “权儿,为父不是见钱眼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哦?” “你真的以为这件事你做得滴水不漏吗?只要有心之人去查,必然会查到你的头上。”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他知道皇帝说得没错,他之前也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因为玻璃实在来钱太快了,所以就被他刻意忽略了。 皇帝看他赞同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继续解释: “京城突然出现了一个能造出精美琉璃器具的人,各方人马理所当然都会去查,虽然朕已经事先做了安排,他们最后也只会查到户部的头上。但只要有不死心的再查得深入一些,查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让那些暗中想除掉你的人知道,这些事都是你做的,无论你是真傻假傻,他们都会拼了命要除掉你。” 王柄权知道皇上所言不虚,哪怕自己在读书上没有天赋,但倘若在经商方面能崭露头角,怕也会被立刻被盯上。 琉璃厂在自己手中只会带来祸患,反而移交给皇帝成了最好的选择。 虽说钱和小命相比还是命重要一些,但就这样拱手送人王柄权实在舍不得。 考虑了好一会,王柄权最终咬了咬牙,“那行,琉璃厂可以给你,但我要五成收益。” “最多给你一成。”皇帝直接无情回绝。 “还说你不是见钱眼开!”王柄权此时一脸鄙夷地看着皇帝。 皇帝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鄙视,倒也来了脾气,“不想给别给了,以后你就活在被刺杀的恐惧中吧。” 要不说还是皇帝狠呢,买卖不成直接出言威胁。王柄权瞬间没了脾气,还是小命要紧,苍蝇腿也是肉啊,最后肉疼地在转让协议摁了手印。 “那琉璃厂收回去归谁管?” 毕竟是自己一手创办的,倾注了不少心血,王柄权还是十分不舍的,于是问了一嘴。 “琉璃厂创办是户部出的银子,照例是要归户部管的。” “那不成!户部都烂透了。”王柄权连忙出声,见皇帝眼神充满疑惑,他又补充道: “户部侍郎的公子,买了一个琉璃摆件,整整花了十五万两。” 王柄权一开口就是一个王炸,十五万是个什么概念,他户部侍郎一年的俸禄才区区不到三百两,十五万两够他撅屁股干五百年,真相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的眉毛直接拧作一团,他早就料到有贪腐,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那先交由工部暂管吧,等我把户部的事查清楚再说。” “那也不行!工部侍郎儿子花了十万两。” 王柄权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给皇帝炸了一次。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了。 “还有父王,你不要指望督察院,他们御史儿子最大方,花了二十万。还有那个礼部、刑部……” “够了!” 皇帝打断了王柄权,“你下去吧。”把兴致正高还想爆大料的王柄权整得一头雾水,都这样了还不管? 满肚子疑惑的王柄权被赶出了御书房,皇帝则独自一人待在御书房,这一待就是一整晚。 第十九章 父子 从御书房回来后,王柄权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一直想着琉璃厂的事,生怕被交到哪个贪官污吏的手中。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匆匆去找皇帝,在皇帝寝宫门口遇到个小太监,一打听才知道,皇帝一夜未归,王柄权估摸昨天的事对他打击太大,现在应该还在御书房,于是又往御书房赶去。 因为担心自己之前把皇帝刺激得太厉害,所以心虚的王柄权这次没有踹门,而是轻轻地推门进入。皇帝果然还在御书房,此时已伏在案上睡了过去。龙案上摆放着一堆奏章,王柄权轻步上前,然后从身上解下狐裘,为皇帝披上。又在皇帝案头留了张字条后,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日上三竿,操劳了一夜的皇帝终于醒了过来。他先是摸了摸身上的狐裘,随即唤来值班太监,询问是否有人来过。 在得知早上八皇子来过后,皇帝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正欲起身之时,却瞥见了龙案上的纸条,便好奇地拿起查看: “父王不必过分劳心,吏治需整,但不急于一时。如今国家根基不稳,正是用人之时,先杀一儆百,若他们能悬崖勒马倒还好,若有心存侥幸者,再杀之不迟。另外,三公主王冰瑶喜爱琉璃,不贪恋钱财,儿臣觉得琉璃厂可交由皇姐打理。” 看完手中的纸条,皇帝随手将其投入一旁的火盆,“臭小子,居然还教老子做事?”言语不见丝毫怒气,反而夹杂着几分笑意。 当天,皇帝便下了旨,朝廷出资建设的琉璃厂,其内大小事务均由三公主王冰瑶直接负责。 正在房间欣赏手链的三公主在接到圣旨后也是一脸懵,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成了琉璃厂厂长了。不敢揣度圣意的三公主接旨完毕,便直接去了琉璃厂查看。当她第一眼看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琉璃制品时,彻底震惊了,这……不正是她最喜爱的那种琉璃嘛! 另一边,王柄权在给皇帝出了个杀一儆百的主意后,自然也要帮忙挑好人选。 督察御史?王柄权脑子里第一个蹦出这个人,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虽然他儿子挺嚣张的,但念在他给自己送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份上先饶了他。翻看着小本本上的一个个官员,他们的子嗣都或多或少在自己这边消费过,过河拆桥不太地道。 既然不打算动他们,那就只能拿那个坑过自己的赵总管开刀了…… 赵枞可真是倒了霉了,平时不显山漏水的,为人行事也很低调。最后不但莫名其妙被一个合作过的商人给坑了,还因为克扣了几头肥羊而得罪了王柄权,因此被惦记上了。他这边还在屋子里开心地吃着涮羊肉呢,王柄权那边已经到皇帝老子那告状去了。 “父王,我给你找了个合适的人选,既不会牵扯到那些朝廷大员,又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皇帝听闻是又好气又好笑,现在不仅教自己做事,连人选的定好了,看他那个急切的样子,估计其中肯定掺杂了不少私人恩怨。 “大内总管赵枞,老是偷偷吃回扣,这还不算,虚报做假账,导致我大冬天的没羊可以吃,只能吃烤乳猪,父王你一定要严查。” 皇帝这下总算知道这倒霉的赵枞是哪里得罪他了。 “对了父皇,负责查处赵枞的人选我都帮您选好了,大皇子为人正直,我觉得他可以胜任。” 平时也不见王柄权和大皇子三公主有什么交情,怎么现在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皇帝十分费解,于是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怎么就敢断定你皇兄皇姐的为人呢?” “因为他们穷啊,俩人加一起撑死都凑不到两万两银子。” 皇帝此时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这不就在说自己抠门吗,堂堂皇室子孙,还没有一个官员子嗣随手支配的银两多。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不再自取其辱,皇帝直接答应了他的请求。 大皇子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在他还没即位时就有了这个儿子。 王柄贤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在大皇子还小的时候,皇帝几乎天天陪着他,品性还是知道的,只不过随着他继任皇位,不但整天忙于社稷,子嗣也越来越多,父子间也就渐渐生疏了。 待王柄权离开后,皇帝命太监唤来大皇子。 王柄贤出生于王朝五年,现在刚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由于小时候出过一次意外,所以身体一直很虚弱。 望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儿子,皇帝忍不住感到心酸,本来自己也算家庭和睦,但自从当了皇帝后,自己的孩子便接二连三遭到刺杀,眼前的大皇子就是第一个遭了毒手,虽然抢救及时命保住了,但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他能生育一子已是极为难得了。 “父亲。” 大皇子的一句“父亲”把皇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这个称呼是皇帝登基前大皇子就用的,十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改,皇帝也没去纠正,毕竟他和这孩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够疏远了。 “贤儿,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去办一件事。” “父亲尽管吩咐便是。” “大内总管赵枞中饱私囊,你去查查,如若确有此事,严惩!” “儿臣接旨!” 得了旨意的王柄贤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十分高兴。 皇帝自从登基后,一直殚精竭虑,亲力亲为,即使再小的事也是自己一力承担,王柄贤作为长子,自然想要帮忙分担,也时常向皇帝提起,但均都遭到了拒绝,久而久之,也就没了心思。 其实这也不能怪皇帝,他曾深受权力争斗带来的痛苦,并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兄弟。他不想以后再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所以有意无意地削弱各皇子的权力。 今天也算是大年开春头一遭了,能为父亲分忧,王柄贤自然高兴,他已经好久没能和父亲说上话了。 大皇子也知道,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他儿时记忆中那个父亲了,他经常会私下想着,若是自己的父亲没有当皇帝该多好。不过也仅仅只是想想,这种话是不能同任何人说的。 大皇子接过手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多年父子,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父亲今天似乎很高兴,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皇帝闻言一愣,“有吗?” “或许是孩儿看错了,孩儿先行告退。” 待大皇子退下后,皇帝一个人在御书房愣愣出神。 第二十章 提示 赵枞此时正躺在摇椅里,两个宫女在旁服侍,一个给他揉肩一个给他捶腿。他本人则喝着今年新上的贡茶。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舒服,然而今天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皇帝要查一个人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手续,直接派人抓就可以了。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大皇子拿着皇帝的手谕,带着一队禁军直接来到了赵枞面前,看着来势汹汹的众人,饶是见过大世面的赵枞,也不由地心虚起来,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今儿刮的什么风,大殿下怎么有空到奴才这了?有事您差人喊我便是。” “抓起来!” 大皇子没和他废话,直接吩咐下去,赵枞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绑了起来,此时的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搜!” 随着王柄贤一声令下,十几名禁军一股脑地冲进赵枞的房间,开始搜了起来,半晌过后,禁军头领从屋走了出来。 “禀殿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百两银子。” 只有几百两?大皇子狐疑起来,按说皇帝找他来查赵枞,必定是掌握了真凭实据的,怎么可能什么也搜不出来? 再看赵枞,刚才还慌张的他此刻竟稳如一匹老狗。 “继续搜,刨地三尺!” 禁军是真办事啊,说刨地三尺就刨地三尺,拿来锄头铁钎便刨了起来,连屋内的地板都没放过。 干了一下午,整个屋子院子都刨了一遍愣是什么都没有。此时天色已擦黑,大皇子看再挖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随即下令:“把他押回去,明日再做定夺。” 入夜,大皇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开始胡思乱想,“难得父亲给自己一次机会,本想要好好表现,可刨了一下午都没什么收获。赵枞一定是把钱财藏在其他地方了,但他究竟能藏在哪呢?” 王柄贤越想越迷糊,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窃窃私语,听声音应该是两个小太监。 “唉你听说了吗,赵总管被禁军抓了。” “哟!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和商人勾结,中饱私囊,还暗中克扣大内物资,调戏老婆婆,与母猪发生苟且之事。” “哟!你说这赵总管一被抓,和他相好的李嬷嬷可怎么办?”合着还真调戏老婆婆了。 这边大皇子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可怎么感觉越听越不对劲呢?此次抓捕并没有对外宣布原因,怎么他们知道的比自己还多,而且听语气好像故意讲给自己听一样,于是赶忙起身开门,想出去问个究竟。 结果开门后他人傻了,外面皓月当空,并无一人。 这窃窃私语的二人,除了王柄权和小春子还能有谁。 王柄权见大皇子查了半天都没查到赃款,于是打算帮帮他。 之前说过王柄权闲来无事就喜欢在宫中到处偷窥,有一次赵枞和一个嬷嬷勾勾搭搭,就被他给瞧见了,料想二人肯定是相好,现在想来,赃款极有可能藏在嬷嬷那。 这边得到讯息的大皇子,连夜召集禁军去那个李嬷嬷的住处。结果到了地方以后,哪里还有李嬷嬷的影子,屋中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是携款逃跑了。 王柄贤随即下令封锁宫门,然后开始搜查,宫中霎时间灯火冲天。 这边王柄权原本打算洗洗睡了,但听到外面声音嘈杂,于是连忙出去看热闹,一出门刚好遇到一个禁军,打听之下才知道了李嬷嬷跑了。王柄权熟知宫中各种大小隐秘事情,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几条密道,李嬷嬷极有可能从密道出宫。 于是他便压低身形,绕过禁军,急速向着他知道的那几条密道冲去。 果然,在王柄权找到第二条密道时,远远就看到一个背着硕大的包袱人影,正准备打开密道。王柄权将凝气五层的修为运转到极致,无声无息地来到李嬷嬷背后,一个手刀将其打晕,然后又如鬼魅般销声匿迹,待禁军找到这里时,只剩下昏倒在地的李嬷嬷。 当大皇子带人赶到后,看着昏迷的李嬷嬷,内心虽然有些骇然,但依旧脸色平静地吩咐手下将她押下去。 待众人散去,王柄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便发现了那条密道,此时他的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到底是什么人出手把她打晕的,又是什么人在给自己讯息,此人难道是父亲派来帮自己的?还是说他是赵枞的仇家?想了半天都没想出结果的大皇子,只能暗自祈祷对方是友非敌了。 虽然事实并没有大皇子想的那么复杂,但他也猜对了一点,王柄权的确和赵枞有仇,但这仇无根无缘,纯属赵枞倒霉。 次日,朝堂之上,在大臣们诧异的目光中,大皇子将赵枞和李嬷嬷押上了早朝。 “禀父王,大内总管太监赵枞及其同党已缉拿归案,查处贪污脏物脏银共计二百八十万两。”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赵枞,“你可认罪?” 赵枞此时已是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了。 “既然不说那就是默认了,来人!将赵枞及其同党拖出午门斩首。” “皇上饶命啊,奴才知错了,饶命啊皇上……” 随着侍卫将其拖远,赵枞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而此时朝堂上的一些大臣已是战战兢兢,皇帝在上面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半晌没有说话,整个大殿静得可怕,不时还可以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太监统领居然贪污了整整二百多万两!” 皇帝沉声说完这句话,然后看向大殿台阶之下那些低着头的文武百官。 “贪污超过十万两就足以就地正法了,好好算算你们自己够死几次了!我从你们中间随便拉出一个来砍了都一点不冤,不要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不管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好自为之!” 皇帝说完一拍龙椅,拂袖而去。 皇上走后,大殿又安静了好一会。 正当官员们陆陆续续准备各回各家时,却见一人挡在门口,堵住了去路,来人正是王柄权。 王柄权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清了清嗓门,朗声道: “各位大人,父皇有令,请大家去午门监斩。” ps:特别感谢桑札妹子的配音。感谢舞舞妖姬的打赏。 第二十一章 监斩 王柄权老早就躲在了太和殿外,暗中观察着里面的动向,见皇帝出来后,连忙像哈巴狗一样跟了上去,他可不打算轻易饶了这帮大臣。 “父王保重龙体啊,别和那帮孙子一般见识,一会安排他们去看行刑过程,不当着猴子的面杀鸡,哪能起到警示作用!” 皇帝斜了王柄权一眼,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上心,赵枞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的,惹到了他。 眼看皇帝压根不搭理自己,王柄权依旧没脸没皮道:“父皇,你不回答我就当您答应了啊。” 皇帝依旧不看他一眼,渐渐走远了。 王柄权随即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撒丫子往太和殿方向奔去,这才有了在大殿门口堵住百官的一幕。 众大臣被堵在太和殿内,都不由心生疑惑。 这八皇子闲着没事堵在门口干什么,这小祖宗出了名的惹事精,脑子虽说不灵光,但回回能把陛下气得火冒三丈,也算是一个了不得的本事了。现在又莫名其妙挡住大家的去路,又不定想要作什么妖呢。 果然,正当有大臣想上前劝走这位祖宗时,王柄权开口了。 “诸位,父皇请大家前去监斩。” 监斩?群臣听闻此话第一反应就是,这八殿下不会假传圣旨吧? 不过此时那位两朝元老刘阁老恰好在场,他上前一步,率先发问:“殿下,皇上真的下旨让我等去观看行刑?” “我还能假传圣旨不成?” 王柄权翻了个白眼。 “那回头老夫可是要找陛下查明真伪的。” 刘阁老本来是想给王柄权个台阶的,毕竟假传圣旨的罪名可不轻,就算他是个傻子也免不了受责罚,可王柄权哪里是那种就坡下驴的主。 “验吧,随便验,看父皇骂不骂你就完了。骂完再把你斩了,一点都不冤。” 作为两朝元老的刘建柏差点被王柄权气得背过气去。 放眼整个王朝,就算陛下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但眼下这黄口小儿竟对自己这般无理,张嘴闭嘴要斩了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但此时王柄权圣谕在身,哪怕是假的也没人敢和他对着干,否则无疑是抗旨。 所以这位老人家也只能在身边人的安抚下,狠狠地多瞪王柄权几眼,然后老老实实地听命行事。 见众人再无异议,王柄权从怀中掏出一个三角小旗,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在场众人说道: “各位大人随我来,今天咱们要去的地方是午门,我是你们的导游小王。” 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率先迈出殿门向南走去。 “咱们前面那个就是太和门,经过太和门之后就是本次旅游的目的地午门了,大家跟好队伍不要走散了,说的就是你,曹大人!” 只见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礼部尚书曹正国,正欲寻找机会偷溜,此时被当众点破也是一脸尴尬。其他几位有相同想法的官员也都打消了念头。 走在队伍中间的大皇子,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走在前方的王柄权,这个弟弟还真是有趣。 王柄权继续介绍:“咱们左手边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华殿了,文华殿大学士,你应该很熟悉这里吧!” 被点名的文华殿大学士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称是。 “右边的是武英殿,也就不需要我多做介绍了,大家没少被单独召见。”王柄权这个向导当得有模有样的。 带队经过太和门后,登上内金水桥,王柄权的嘴又闲不住了。 “桥下这条河很有讲究,不少宫女太监在此跳水自杀,各位大人经过时可万分小心,别掉下去了!” 此话一出,几个胆小的官员直接两股战战,看样子平日亏心事没少做。大皇子见王柄权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 终于,在一段难熬的旅途过后,他们最终到达了午门,刽子手在此早已等候多时了。 王柄权站定,虽然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内心实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整幺蛾子了。 “都给我看好了,谁都不准眨眼,好好看看贪官的下场。”突然,大皇子率先发话了。 他算看出来了,如果让自己这个弟弟继续胡闹,这帮官员能让他折腾尿了。 大臣们听闻,暗自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站那看着。 王柄权则一脸幽怨地看着大皇子,本来他还准备多刺激刺激他们,比如让他们离的近点,近到血能喷到他们身上,貌似这个想法被大皇子看穿了。 “斩!” 赵枞还在那哀嚎,随着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哀嚎声戛然而止,血液直接喷出五米多的距离。在场的武官还好,那些文官哪里见过这场面,好些个脸色变得煞白,有几个胆小的则直接干呕起来。 最倒霉的还要数刚才那位想要偷溜的曹大人,赵枞的首级恰好滚落到了他脚下,吓得他直接瘫倒在地,裤裆直接湿了。 王柄权看效果达到了,于是摆摆手,“行了,都滚吧。” 文武百官如蒙大赦,纷纷快速离去,而此时王柄权如故意般,先是重重叹息一声。 “哎……杀贪官确实有意思,不过可惜就一个不过瘾,下次让父皇多抓几个,排排坐,挨个砍头。” 刚走出不远的百官,有好几人不约而同地绊了一个踉跄。 “这次羊肉应该够吃了。” 王柄权似是没看到百官的窘态,随即转身朝皇宫走去,留了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另一边的大皇子见状摇头苦笑,他感觉,这个弟弟貌似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 回到府邸,屁股还没坐热,小春子又来敲门了。 “主子,皇上召见。” 特么的,没完没了了是吧,老子琉璃厂都给他了,他还想干毛? 王柄权带着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踹开御书房的大门,御书房的大门经过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折磨,已经是摇摇欲坠了,皇帝今天难得的没批奏折,似是在特意等他。 “……”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愣是半天都没开口。最后王柄权干脆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皇帝率先开了口。 “不知道,闲的吧。” “你!” 好不容易觉得他有个正行了,开口又是一副要死的语气。 “行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傻了,你真傻假傻我心里有数。” “我也没说过我在装傻啊!” …… 第二十二章 真傻假傻 王柄权这段时间确实没再装傻,自从修炼到凝气五层后,他就变得相当自信了,寻常刺客根本杀不了他,就算是什么武功高强的刺客,他想跑对方也留不下自己。所以不但没有刻意隐藏,反而行事极其高调。 皇帝听了这话则气得不轻,没装傻就是故意在气自己呗。亏自己还为他找了“装疯卖傻不得已为之”的合理解释。 “自己交代还是让我说出来?” 皇帝这么一问,之前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柄权却慌了。 “父王您息怒,这件事确实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华妃娘娘虽说和身边的太监有染,但也不能全怪她,您都快半年没去过华妃寝宫了……” “谁问你这个了!”皇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这兔崽子每次来都给自己一个炸弹,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被气死。 “那父王的意思是?” “暗中给大皇子送消息,还有那个李嬷嬷!” 虽然皇帝此时已是怒火冲天,但不能再和他继续卖关子了,天知道他一会又能抖出什么料来。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不要心存侥幸,以后行事低调点,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王柄权心中虽不赞同,但表面却是一副受教的样子,“儿臣知错了。” 皇帝看他态度诚恳,挥挥手,“下去吧,既然不是装傻,以后在朕面前说话客气点。”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沦落到让别人对他说话客气点,着实是有失威信。 “好的,以后再见面,我对您一定向对亲爹那样尊敬!” “没有以后了,滚!!!”皇帝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待王柄权走后,皇帝的心态久久没能平静,好一会后,他才沉声开口:“子鼠!” 皇帝话音刚落,房间内瞬间出现一个单膝下跪的人,那人一身黑衣,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若是王柄权在此,定然会惊讶于对方的速度,竟比他还要快几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好,抓紧时间。” “诺!” 名为子鼠的人刚要闪身离开,忽然皇帝再次开口:“对了,你顺便去查一下华妃。” “诺!” 依旧是简单的一个字,此时再看房间,仅剩皇帝一人,似乎从未有其他人出现过。 皇帝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这个臭小子,没有一刻让自己省心,合着他之前让自己多去后宫走动走动是这个意思。 …… 赵枞的家产很快就被查处了,因为本就是克扣的宫中开销,所以这批钱又回到了大内。 皇子嫔妃们因此多发了三个月的俸银,大家手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宫中又多采购了一百头肥羊。王柄权则是三天两头去羊圈溜达一圈,一边溜达一边直流口水,而到了晚上,必定有一只羊要遭殃。 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至,京中已提前挂满大红灯笼,一片热闹景象。 大街上熙熙攘攘,不时传来吆喝叫卖声,大家都想趁着年前这最后一个大集,将年货预备妥当。自打王柄权将手中的琉璃厂转交后,一下子便闲了下来,于是打算出来凑下热闹。 中原百姓向来注重春节,即使历经几千年,人民对于过年的热情依旧丝毫不减,这在其他国家并不多见,也成为了王朝的一大特色。 王柄权走在前面,不时看看这瞧瞧那,看中什么东西就直接拿走,一直跟在身后小春子,此时怀中已经堆满了各色物件,还要尽量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给他擦屁股。摊主每次要起身去追那个拿了东西不给钱的人,小春子这边就赶忙把银子递到了摊主面前。 而王柄权那边似乎仍然意犹未尽,这几天待在府中实在无聊,都快闲出屁了。 皇帝那边似乎已经把他拉入黑名单了,前几天想到了几条赚钱的路子,可每次去御书房想找皇帝商量时,都被老太监拦在了门外。 吃了闭门羹的王柄权又去找杨贵妃聊天,可每次屁股还没坐热,杨贵妃就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画卷让他挑选,别人选妃那是享受,可在他这堪比上刑。 百无聊赖的王柄权只能出宫散散心,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叫好声,王柄权马上来了精神,朝人声沸腾的地方疾步走去,走近便发现前方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 王柄权仗着自己小从人缝里左钻右钻,成功钻到了人群中心。 身上挂满东西的小春子在人墙外都快急哭了,这可真是活祖宗,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这不是要了自己命嘛!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是几个大汉,在这寒冬腊月仍然露着膀子,也不嫌冷正拿着刀枪比划,王柄权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这在一千年后可不多见,谁要是敢拎着刀在大街上比划,指定得被拎着铐子抓进去。 平生第一次看卖艺的王柄权心中不禁琢磨,“他们这是真本事还是花架子?”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王柄权一直想着有机会观摩一下高手过招。 大内不缺高手,但他们都有职责在身,不会轻易出手。 就算他是八皇子,也总不能舔着脸让人家耍一段不是,人家要不要面子不说,皇帝绝对会将他训斥一顿,所以他也就没惹这身骚。 周围人群不时发出叫好声,王柄权不由心生疑惑,他娘的也看不出哪好啊,难道这玩意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作为一个凝气五层的修真者,身体素质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眼前这些招式本就不高明的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破绽百出。他自信,若是真打起来,自己可以单挑他们五个,想到这王柄权不禁有些膨胀了,看样子寻常的武夫还真的奈何不了他了。 看了一会感觉属实无趣的王柄权又钻出了人群,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小春子正一脸幽怨地盯着他,那表情,就像新婚之夜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 王柄权自知理亏,抬头看了看天,装模作样道:“呀!天色见黑,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小春子看了看天,分明是午时! 王柄权也不觉尴尬,率先走在前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东西宽六千米,南北深五千米,王柄权他们沿着集市走走停停,溜达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离皇宫已经有段距离了,若是沿着主街走,回去怎么也要半个多时辰。 由于之前王柄权时常出宫去琉璃厂,所以知道一条小路,虽然走街串巷,但仅需两刻钟便可到达宫门。 为了图方便,王柄权便带领小春子钻进了一旁的小巷中,走起了小路。 ps:再次感谢木子李8103954的多次支持打赏,感谢人云亦云222的支持打赏。 第二十三章 廿八的雪 “主子,您慢点,等等我。” “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才拿这么点东西就走不动道了?” 这点东西?殿下什么时候瞎的?虽然心中不满,但小春子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是奴才没用。主子您慢点……” 王柄权不耐烦了,回头三下五除二从小春子身上卸下一半的负重提在手上,就这点东西也算事? 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主子!” “又怎么了,磨磨唧唧的。” “你踩屎了……” “……” 走小路就这点不好,总有缺德的在巷子里拉屎撒尿。 “为什么不早说?”王柄权彻底发火了。 “奴才刚才提醒过您慢点的……”小春子一脸委屈。 王柄权这边一个劲地运气,这种有火没处发的感觉真窝囊。 这边他死死地盯着小春子,小春子却突然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王柄权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地回头看,只见不远处的巷子口赫然站着两个人,均都黑布蒙面,手持利刃。 王柄权暗道不妙,这架势显然是冲自己来的啊,赶忙转头,另一边的巷子口不知何时,也站了两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 天空也在这时候阴了下来,王柄权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片雪花悠然落下,王柄权伸手借住。 “下雪了……” 待手中雪花完全融化后,王柄权这才重新看向对面的黑衣人,喃喃道:“为什么反派都喜欢穿黑衣?” 黑衣人并未答话,拔出刀向王柄权走来,巷子很窄,仅有两人宽,刀剑在墙面划过,火花四溅,传出刺耳的声音。 王柄权站在原地,眯缝起双眼,小春子在一旁已经抖成了筛子。 整个巷子内的气氛因为下雪的缘故,此刻已降至冰点,巷子两头的刺客提刀缓缓向王柄权走来,王柄权瞅了一眼虽已两股战战,却仍挡在自己身前的小春子。 “去,找个地方躲好。” “啊?” 王柄权一把将小春子提溜到墙角,随后身形急射而出,冲向离得较近的两名刺客,速度之快瞬间到达二人身前。 看着瞬间到了眼前的王柄权,两名刺客眼中皆是露出骇然,纷纷止住身形想要向后退。王柄权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这个距离长剑占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不如匕首灵活,眼看二人想要拉开距离,王柄权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顺势欺身上前,挥出匕首,目标正是其中一人的喉咙。 被盯上的刺客后退地很快,王柄权向前冲得更快,他并不会华丽的武功招式,他有的只不过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所以他要出其不意地先杀两人。 刺客速度不及王柄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划过他的喉咙,在满心的不甘中头颅滚落在地。他到死都想不通,情报中明明说对方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傻子,怎会有如此手段。 另一名刺客亲眼看到同伴如何死在自己面前,不禁冷汗直流,如果刚才对方盯上的是自己,那现在身首异处的怕就是他了。 于是在王柄权杀掉同伴后,这名刺客借机拉开了和王柄权之间的距离,然后刺出一剑。 王柄权心中冷笑,对方就不想想,自己是怎么以短小的匕首就摘了一人的脑袋的? 王柄权伸出手,以迅雷之速用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对方刺过来的剑尖,剑身则瞬间弯曲了接近九十度,原本凌厉的剑势不再前进分毫。 黑衣刺客暗道不妙,可此时已晚,在他出剑之时便已注定了结局,一柄匕首没入他的心脏,血液喷射而出。 此时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血液喷射之处,积雪消融,在白色的衬托下,血色更浓! 王柄权抽出匕首,不顾被溅得一身的血液,回头看向其余二人。那两人虽然被王柄权的狠辣手段震慑到,却并未停止进攻的脚步,王柄权嘴角扯动,露出一抹微笑,配合身上的血液显得尤为狠辣。 王柄权反手握住匕首,朝二人冲去,此时巷子中间的小春子早已缩在了墙角,生怕神仙打架伤及无辜,他这种行为也无意中帮助了王柄权,不需要再分心去照看他。 双方皆是速度极快,瞬间撞在一起,王柄权以匕首架住一人挥过来的弯刀,另一只手则捏住刺过来的剑身,同二人较上了力,三人瞬时形成了巧妙的平衡。王柄权纵使以一敌二,仍不落下风,此时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谁先卸了力,必然会被对方斩杀。 “殿下小心!”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传来了小春子紧急的呼喊。 小春子一个箭步上前,靠在了王柄权背后,速度之快,令王柄权都有些看不清。 不知何时,小巷内出现了第五个黑衣人,只见他手握利剑,剑身前端,则已经没入了小春子腹部。 王柄权只感觉背后一阵温热,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春子为他挡了一剑! 王柄权顿时气急,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量,大喝一声,双手用力推开面前二人,随即弃刀不用,而是迅速朝前提出两脚,两名刺客被王柄权一推之下,身形不稳,来不及躲避,结结实实挨了王柄权这一脚。 两名刺客几乎同时倒飞出去,如破麻袋一般掉落在地,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没了气息。 王柄权急忙回身,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小春子腹部中剑,血液正哗哗往外流,对面的刺客已经将剑抽回,正在衣服上擦拭上面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漫不经心,似乎不过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虫子。 王柄权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愤怒,一种想杀人的愤怒。他双目通红,如出笼野兽般,压低了身形,随即激射而出,其速如离弦之箭,令人不禁眼前一花。 对面的刺客见状,眼中的漫不经心一扫而光,露出凝重之色,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冲向王柄权。 好快! 这是王柄权的第一反应,他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明知不敌,想要靠偷袭取胜的小人,却不想对方和刚才那四个刺客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十余米开外的二人,几乎瞬间便战在了一起,一交手王柄权就感觉到,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双方缠斗在一起,漫天飞雪仿佛也因此受到了牵引,一下子变大了不少。 王柄权不知道小春子还能撑住多久,他需要速战速决,带着这种焦急的心态,王柄权每一击都用出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兵器的碰撞,都会爆发出激烈四散的火花,而对方的力气丝毫不弱于他。 王柄权此时才知道自己之前只不过是坐井观天,总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可现在看来,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比他强大的存在。 随着二人的激烈战斗,打斗声很快便招来了巡视的官兵。官兵见二人出手狠厉,随即吹响紧急号角,召集人马。 号角直接惊动了附近的一位京扈卫百户长,瞬时间百余骑官兵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尘土向这边冲将过来。 眼看惊动了京扈卫,黑衣刺客用力逼退王柄权,然后以脚蹬墙,一下子跳上了两米多高的房顶,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柄权后,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王柄权并未选择追击,而是连忙回头,快步来到小春子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京扈卫的一百人马很快到达了现场,带队的百户长认出了王柄权,留下一队人马护卫后,带上剩余兵马去追击黑衣刺客了。 只有王柄权知道,抓不住他的,以对方的速度,骑马都未必追的上。 小春子腹部的血液还在不断地涌出,任凭王柄权用尽全力按压,血液仍从手指间隙溢出,在雪地上形成了一条条刺眼的痕迹。 虽然他嘴上说着“挺住,不严重。”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春子脸色越来越白。 小春子已经气若游丝,王柄权紧紧抱着他,“等回了宫,我去找父王将翠儿许配给你!” 小春子艰难地露出笑容,凑到王柄权耳边说了句话。 王柄权听闻哈哈大笑,“好好好,没问题!” 虽然大声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待京扈卫带着附近的郎中赶到时,小春子早已在这漫天风雪中停止了呼吸。王柄权浑身是雪,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小春子尚且温热的尸体。 王柄权脸上布满了冻结的泪水,眼神中尽是迷茫。 纵使自己以一敌百又如何,终究是保护不了身边的人,自己整日游手好闲装疯卖傻又如何,想杀自己的人仍不会轻易收手。 腊月廿八,京都大雪。京城一片其乐融融,百姓纷纷祈求着来年丰收。 而在京都的一条偏僻的小巷子中,官兵将出入口重重封锁,小巷中有三个人,地上坐着的是刚经历了生死的王柄权,他怀里躺着的是曾两次舍命救他的心腹太监,旁边站着的则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父皇,权力争斗必须要死人吗?” 皇帝沉默,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这个衣衫被血染透的儿子。 “你知道小春子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王柄权继续问道。 “小春子最后和我说:来世我还要做您的奴才,替您挡刀!” 说到这里王柄权泪水又流了下来,一旁的皇帝则发出了一声叹息。 许久过后,王柄权终于止住了泪水,他抬起头看向皇帝。 “若是权力斗争一定要死人的话,那绝不会再是我身边的人了!” 皇帝看向王柄权,发现他眼神中的迷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 此时风雪骤停,乌云散去,雪过天晴。 …… 回到皇宫的王柄权把自己锁在房间,从年三十关到正月十五,谁来都不开门,期间杨贵妃来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皇帝也来过一次,结果遭到了和杨贵妃一样的待遇。 王柄权在这段时间拼了命地修炼,哪怕速度很慢他也一直在坚持,他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不能再任人宰割! 在修炼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进展,从外界能吸收到的灵气简直少得可怜,王柄权将修炼古籍都翻了好几遍仍没找到解决之法。 了无头绪之时王柄权回想起自己还有一枚玉佩,之前自己莫名其妙进入了玉佩空间,或许在玉佩上能找到突破。 王柄权掏出玉佩,像之前一样盯着玉佩,盯了足足半个时辰却不见丝毫变化。 难道是方法不对?王柄权这样想着。 将玉佩翻来复去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最后王柄权突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一种术法,名为炼器,是一个将宝物炼化归自己使用的过程,这个玉佩显然是个宝物,说不定可行! 王柄权赶忙盘膝掐诀,玉佩放于前面,尝试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外放,然后注入玉佩之中,因为是第一次尝试灵气外放,可能是方式不对,王柄权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尝试了半晌后终于挤出了一丝灵气,王柄权小心地控制着灵气向玉佩包裹而去,此时的他额头早已见汗。 就在灵气接触到面前玉佩的一瞬间,玉佩突然光芒大盛,紧接着传来一股极强的拉扯力,王柄权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吸扯过去,这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待王柄权缓过神的时候,已经位于一片雾蒙蒙的环境中了。 “看样子应该是在玉佩内部了。” 王柄权看着周围的点点星光,虽然和之前来时一样,但这次却感觉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由于尚未修炼,所以感觉不到什么,现在一进来便明显感觉周围存在着灵气,而且充沛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在外界灵力是气体的话,那这里的灵力浓度已经堪比液体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窒息感,如此充沛的灵气,足够他继续修炼了。 虽然找到了继续修炼下去的方法,但王柄权却没有丝毫喜悦感,他心中只是后悔,若是自己能早些发现这里,早做修炼,那小春子也就不至于…… 王柄权盘膝坐于地上,然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都抛开后,双手掐诀开始了打坐…… ps:再次感谢桑札妹子的支持打赏以及为角色配图,感谢各位书友投喂的推荐票。 第二十四章 继续修炼 王柄权猜想,玉佩内部之所以雾蒙蒙,应该是灵气太过充裕导致的。 他盘膝坐于地上,随着一呼一吸之间,周围的灵气渐渐向他涌来,四周雾蒙蒙的感觉,也在一点点变薄。此时王柄权的身体,就像干涸的土地,正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粘稠近乎液体的灵力。 随着时间的持续,在这片奇异空间内,竟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灵气旋涡,位于旋涡中心的王柄权,丝毫没有感觉到外界的变化,而是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灵力如同奔涌而来的湍流,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身体,每次冲击都会带来刺骨的疼痛。王柄权咬牙坚持,头上也见了汗,不过好在有一点,刺痛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在坚持一段时间后就会变成一股暖洋洋的舒畅感,这也让他有了喘息的时间,咬牙坚持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王柄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小腹处有些肿胀,并不是那种难受的肿胀,反而极其舒适。 “难道这就是丹田?”王柄权啧啧道。 传闻,人的小腹下方有个叫丹田的位置,一般人感受不到,唯有内家功夫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感受到丹田的存在,从而将自身的内力储存在丹田中。 王柄权之前对这种说法还是将信将疑,现在看来,传闻应该是真的。 在经历了大约一个时辰的修炼后,王柄权感觉自己的丹田彻底没了动静,周围的灵力也不再向他涌来,这才停止了吐纳,缓缓睁开眼,目露神采道: “看来,此处可以助我修炼,只要我坚持修炼,假以时日,定当……” 不等他讲完废话,一股似曾相识的巨力推向他,下一秒,他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这……” 王柄权有些懵,自己这是被赶出来了?运转修为,他惊喜地发现,仅仅一个时辰,许久不见精进的修为竟提升到了凝气六层。 拿起玉佩,王柄权不禁感叹,“这真是个好宝贝啊,再来!” 他再次运转灵气,一回生二回熟,此时对于灵气外放已熟练了不少,很快就将一丝灵气逼出体外,当灵气接触玉佩的一瞬间,灵气立马进入玉佩,却什么也没发生。 “啊这…” 王柄权有些无语,这玉佩吞了自己的灵气,然后就完了?狐疑着打量起这个不靠谱的玉佩,他咬咬牙又将一丝灵气注入,却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 王柄权颓废地倒在床上,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一下子又没了! 缓了好一会,他强打精神,又开始闭目打坐。 此时他感觉变化最大地就是丹田了,丹田里面似乎有一股气,刚才他灵气外放之所以比之前要轻松,就是因为那一丝灵气是出自丹田,而不是从肉体生生挤出的。 待体内灵力梳理完毕,王柄权睁开眼,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精光,随后又摸了摸肚子,又饿了… 王柄权唤来值班太监,命其准备晚膳,一个时辰后,一只肥硕的烤全羊被端上了桌,饥肠辘辘的王柄权等不及别人动手,自己率先扯下一条羊腿,啃了起来。 可刚啃了几口,王柄权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竟然感觉饱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柄权喃喃自语,平时吃羊都是一只不够,两只打底的,晚上夜宵还得续半拉猪,今天怎么破天荒的食量变正常了? 难道是吸收了足够的灵力? 王柄权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一条还算合理的解释,可能是自己吸收的灵力满足了体力消耗所需,所以不需要额外的食物摄入。 想通之后,王柄权拍了拍肚子,唤来下人将剩下的羊撤了下去。 负责传菜的小太监有些纳闷,开口询问道:“殿下,今天的菜是不合口味吗?” “味道很棒,我已经吃饱了。” 小太监挠挠头,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殿下一定是还在为小春子的事难过,所以才没有胃口,真是一个好主子! 王柄权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太监充满崇敬的眼神,心里不禁感叹,自己总是这么优秀,优秀到吃个饭都让人敬仰! 晚上,王柄权又陆续尝试了几次,灵气每次在接触到玉佩时,皆是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他暗自思索,或许有什么限制也说不定。 他也不气馁,第二天继续尝试,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时,玉佩又一次光芒大盛,将他吸扯了进去。 进入玉佩内部的王柄权顾不得其他,赶忙就地打坐吐纳,这一次依旧和之前一样,灵力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股旋风,然后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身躯,丹田在灵气的冲击下逐渐变大,在一个时辰过后,再也感觉不到灵力入体的王柄权睁开双眼。 “看来玉佩一天只能用一次啊,不过只要我持之以恒,每天打卡,假以时日,定当……” 就在他要发表长篇大论时,再一次被推了出去。 “靠!每次都不让我把话说完,什么狗屁宝物。” 虽然王柄权嘴上骂骂咧咧,但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样子自己以后修炼有着落了。 羊圈里的羊也松了口气,看样子能活到明年开春了! “既然修炼的事有着落了,那是时候揪出那个阴我的孙子了!” 王柄权推开门,徐步走出屋子。 负手而立站在小院中,院中的枣子树此时光秃秃的,今天恰好是正月十五,皓月当空,悬于天边,照得整个小院一片通明。 “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抬头望月的王柄权不禁吟起诗来,语气中颇有几分饱经沧桑的感觉。过了一会,又继续感慨道:“月色很美,可惜不是月黑风高。” 此时他的语气中再无半点伤春悲秋情怀,而是充满了肃杀之意。 老天爷似乎是也听到了他的话语,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整个大内瞬间暗了下来,小院中已没了王柄权的踪影。 第二十五章 探查 大内高手众多,王柄权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专挑犄角旮旯走,加上此时乌云刚好遮住月光,他打算趁黑出击,第一个目标就是形迹可疑的二皇子王柄德。 王柄权经常在宫中瞎逛,所以对宫中各个角落都熟得很,甚至哪个枯井适合抛尸,哪个花圃埋过人他都一清二楚。 大概三个月前,宫中突然闹鬼,宫女太监的尸首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主子的床上,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而且这些下人个个死状惨烈,有的身上还沾着泥土,无一例外都失踪了许久。 为此,宫中还特意请来了龙虎山的道士,摆下罗天大醮,足足办了半个月,这类事才没再发生。 这事看似邪乎,实际情况却不难猜,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闲到蛋疼的人,就是王柄权。 身为现代人的他,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皇家生活,身份无上尊贵,但他骨子仍然是一个普通人,内心深处有着人人平等的观念。对这种视人命如草芥、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杀奴才的行为,可谓深恶痛绝。 所以就有了别人白天埋尸,他晚上刨尸的行为。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罪魁祸首的床上,有两个胆小的妃子更是直接被吓疯了,经他一闹,皇宫内打杀下人的不良风气倒是少了许多。 王柄权轻车熟路,如一条泥鳅般游走于各个隐秘角落,到了二皇子屋外。 这个时辰已经是子时了,二皇子王柄德屋中却还亮着灯,王柄权贴墙而行,踩住墙角处的花坛一跃而上,轻轻落于屋脊上,不带半点声响。 轻轻来到屋顶正中间的位置,王柄权伏下身,轻轻揭起一片瓦片,向屋内望去,只见二皇子此时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书籍。 “呵,还挺用功。” 由于灯光昏暗,兴许是因为修炼的关系,王柄权目力极好,书籍上所写具体内容他看的一清二楚,应该是一本讲述治国的书。 只见二皇子一边翻看,一边不时地进行批改标注,房顶上的王柄权则不住的点头,“嗯,孺子可教。” 盯了近一个时辰,除了陪二皇子看完一本书,什么事也没发生,王柄权只好重新盖上瓦片,起身离去。 待他离开后,乌云正好在这时散去,月光重新洒落大地。 无功而返的王柄权仍不死心,每天下午按时打卡修炼,晚上吃过晚饭就去偷窥二皇子,二皇子也沉得住气,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看书,王柄权这一盯就是半个月。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十六天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王柄权吃晚饭,熟门熟路地来到二皇子屋外,刚想上房,就听到自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王柄权赶忙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只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走进院内,期间还不时环顾四周,在确定没人后,敲响了二皇子的房门。 “谁?”屋内传出二皇子警觉的声音。 “二殿下,是小的,有急事!” “进来。” 小太监推门而入,关门前还不忘再次向四周查看一番。 “鬼鬼祟祟的,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深谙偷窥之道的王柄权心中马上给出了答案,然后飞身上了房。 进入屋内的小太监快步走到二皇子身边,然后附耳几句,二皇子听完后神色大变,快速起身,随便披了一件外套,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院子。 “终于等到了!” 王柄权跳下屋顶,悄悄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宫门,前面的二皇子行色匆忙,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二皇子先是和把守宫门的侍卫说了几句,随后又亮出了令牌,侍卫见了令牌则是立刻开门放行。 “这大半夜的他出宫干什么?而且只有皇帝钦赐的令牌才能在半夜随意进出皇宫。” 王柄权越看越奇怪,这令牌他都没有,二皇子是怎么弄到的? 眼看宫门被重新关上,王柄权只得来到城墙根,然后如一只猿猴般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城墙。 宫墙高十米,对一般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堑,但对他来说却如履平地。经过这一个月来的修炼,他的境界已然到达了凝气九层,离筑基仅差一层。 王柄权手脚并用,三两步就到了城墙顶,在躲过巡视的官兵后,他直接一个翻身越过城墙,从十米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身形轻盈,连落地都没发出声响。 二皇子此时正带着小太监在大街上快步前行,王柄权则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京中晚上实行宵禁,二皇子中途遇到了几次盘查,都在亮出令牌后得到了放行。巡城的官兵对王柄权构不成任何威胁,被他轻易躲过了。 终于,在走了近半个时辰后,二皇子转进了一条小巷,王柄权连忙跟上,但当他也转进小巷,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小巷狭长,两边分别有五六户人家。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没影了,难道这小子知道我在跟踪?” “不对。”王柄权随即摇了摇头,他这一路行来,连巡逻的官兵都没发现他,更不用说二皇子了,再说了,若是他真有那个能耐,自己也不可能在他房顶呆上半个月都不被发现。 王柄权思索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大半夜地跑到这种偏僻的小巷,还凭空消失了,此处定然藏有……一个极好的窑子!” 想到“答案”的王柄权豁然开朗起来,他四周打量一番,记住了这里的位置,然后一个箭步,上了墙,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在房顶足足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王柄权不由地想骂娘,心想要不要明天再来。可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却见小巷左边第二家的房门此时被打开了,王柄权马上压低身形,观察了起来。 只见门内先是出来了一名中年人,随后二皇子又从其中走出,二皇子出来后和那人先是低声交谈一番,随后又向对方行礼告辞。 “这人到底是谁,竟能让堂堂二皇子向他行礼?” 能劳烦皇子半夜来见他,想来可能是了不得的角色,莫非是幕僚谋士?亦或是某个乔装的将军? 王柄权越想越头大,最后干脆不想了,见二皇子离开后,他也转身离开,打算明天白天再来一探虚实。 第二十六章 巧遇红衣 王柄权回到宫中,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始终想不明白,就这样熬到了第二天鸡叫。 第二天一大早,王柄权起身收拾了下,向宫外走去。到了宫门处,侍卫认出了他,所以并未阻挠,只是好奇这位八殿下为何顶着黑眼圈,还背着一个包袱,不过八殿下智商和行为向来异于常人,所以也就没过问。 王柄权寻了个隐蔽的位置,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套太监服。 换好太监服后,王柄权原地转了几圈,别说,不仅合身,而且毫无违和感,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狗腿子,怪不得总有人会把他当成公公。他清了清嗓音,努力使声音变得更尖细,然后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走上了大街。 生活天子脚下的百姓,平日里不仅见惯了达官显贵,宫里出来办事的公公也几乎天天可以瞧见,所以对于太监装扮的人已是见惯不惯,见到他过来都远远地避让开。 寻常百姓都深知一个道理,宁愿得罪当官的,也不能得罪这帮没鸟的阉人。因为他们指不定就是哪个皇子嫔妃的贴身心腹,曾经就有一位戍边将领,回京叙职的路上,骑马冲撞了一位出宫办事的公公。 本来道个歉就完了,但那位将领军务在身,见那个公公不依不饶,就直接破口大骂对方为“不男不女的阉货”,还抽了太监一马鞭。 结果本来一个简简单单的入京叙职,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砍了,后来有知情者传出,当日的那名太监,正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一个驻守边疆的将领,没死在敌军手里,却死在了一个太监手里,此事传到边疆,戍边将士群情激奋,四大将领更是联合上书,要讨一个说法。 得知此事的圣上龙颜大怒,立刻下令严查,最后那名涉事太监直接被凌迟处死。朝廷更是为那名含冤而死的将领,连升两级追封千户,并且予以厚葬,边疆将士补发一个月军饷,这才将他们安抚住。 因为一个太监,朝廷不仅损失了不少银两,而且差点引起兵变。皇后也因此受到牵连,罚俸三年面壁一年,对于皇后来说,这个惩罚可谓相当重了。 虽然最后那名太监付出了代价,但大家也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得罪小人,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街上的百姓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点,纷纷为王柄权让出了一条路,王柄权不禁苦笑,自己当皇子的时候也没见这待遇啊,合着真是谁都比皇子过得舒服。 虽然无奈,但他也挺享受这种待遇,就差横着走了。就在这时,大街突然传来激烈的马蹄声,远处街角尘土飞扬,显然是有人在策马疾驰而来。 王朝有规定,任何人都不得在京中乘马奔驰,哪怕是一品大员、皇子皇孙也不例外,违者杖责。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这条规定不适用于八百里加急的驿官和有军务在身的将领。 王柄权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街道中间,他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子脚下犯案。 马蹄声越来越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衣,她手持缰绳,身下是一匹强壮的枣红马,马匹神骏,鬃毛飞扬,一看就是一匹上等好马,极有可能是军马。 红衣女子见前方有人挡路,对方不但不躲闪,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似乎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女子没办法只能一拉缰绳,枣红马口中一阵嘶鸣,稳稳停在王柄权面前。 女子面露恼怒,眼前之人找死不成?自己若是再往前一步,他恐怕就要被撞飞出去。 两人四目相对,王柄权此时看清马背上女子的长相,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女子他见过,准确的说是在画像中见过,正是镇远将军之女。她还真如画像中一样,穿着一身红色短打衣衫,不过和画中的满脸英气不同,此时她正一脸怒气。 女子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太监打扮的年轻人,本来被拦住去路就很恼怒,再看到对方看到自己后,竟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太监,为何故意挡住我的去路?” “路这么宽,你凭什么说我挡你?”王柄权无赖劲上来了。 “你!好狗不挡道,你赶快让开!”红衣女子显然没见过这种无赖,明明看到自己骑马过来还跟木桩一样杵在路中间。 这时,后面又有一个汉子策马疾驰而来,看样子是和女子一伙的,那人骑着一匹同样上等的黑马。 待到近前,汉子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王柄权不禁心中一凛,好娴熟的动作,看来自己猜的没错,马的确是军马,这汉子也定然是擅长马战的军旅出身。 那人态度比红衣女子客气许多,一拱手。 “这位小兄弟,在下严撼海,小妹莽撞,我替她赔个不是。” 王柄权听说过这个名字,镇远将军的二儿子严撼海,擅长马战,手中掌管铁骑两万。据传闻,他的骑术不输鞑靼大将哈达木,因此他被派往凉州卫驻守,与胡人的骑兵部队互成犄角。 王柄权见对方态度和善,本想就坡下驴,可没想到红衣女子竟是个倔驴。 “二哥,你为什么要和这个无赖道歉啊,明明是他堵在路中间!” “王朝律例,无故于闹市策马奔行者,杖责三十。” 王柄权说完还不忘打量一下眼前女子的屁股,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就快挨板子了。 “你!” 女子不禁涨红了脸。 王柄权看她似乎不想善罢甘休,自己这边还有事,也不愿多废话,抬腿便要走,边走还不忘揉自己的屁股,嘴中不断哼哼唧唧,好像挨了板子一般。 见对方如此羞辱自己,红衣女子扬起马鞭就要追上去抽他,结果被身旁的男子一把拉住了。 “哥!” “妹子听话,此次进京,父亲特意吩咐过,让我看着你,别捅了篓子。” 女子恨恨地跺了跺脚,怒目看着王柄权远去的背影,恨不得上去踹他的屁股。 整日待在北方苦寒之地,纵使性格再要强,也终归是女孩子家。这次听说二哥要进京述职,她就去找镇远将军求情,连续求了好几天,并再三保证不会惹事才换来这次进京的机会,本来一路开开心心的,没想到刚进城门就遇到个短命鬼。 女子一路上都是气鼓鼓的,严撼海看自己妹妹还在生气,于是出言安慰道: “妹子,不是哥哥不帮你,京城水深,说不定就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哼!你就是胆小怕事,还不如烧火的阿吉。” 说罢,双腿一夹马肚子,甩下严撼海,率先抢在前面。 严撼海无奈苦笑,阿吉是他们部队最胆小的兵,拿把刀都哆嗦,没办法只能让他到伙房烧火,于是“还不如烧火的阿吉”就成了军中的一个玩笑。 拍打了下缰绳,严撼海加快速度朝妹妹追去。 第二十七章 故事 王柄权沿街一路前行,之后又三拐两拐,很快到达昨晚记忆中的小巷,整理好衣冠后上前敲响了大门。 “谁啊?”屋内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随即,房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王柄权昨晚看到的中年男子,中年人看到王柄权先是一愣,随后询问道: “公公有何贵干?” 王柄权捏着嗓子答道:“杂家奉二皇子命令前来。” 中年人上下打量着王柄权,“之前那位公公怎么没来?” “哦,那位公公染了风寒,怕传染了先生。”王柄权开始编起瞎话。 中年男子倒也没怀疑,打开院门将王柄权请到里面。 刚进门王柄权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院子不大,还养着几只鸡鸭,王柄权小心翼翼地跟着中年男子,并未问多余的话。 在中年人的带领下,王柄权穿过院子进入了屋内,屋内光线昏暗,药味也重了不少。 进门两侧是灶台,灶台上各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的砂锅正咕噜噜地冒出白烟,药味也是从这里来的。 “公公请随我来。” 随着中年人的指引,王柄权进入一间里屋,屋内摆设陈旧,一名老人正躺在床上,不时地发出咳嗽声。 “郎中今日来过一次,号过脉,说病情暂时稳定了。”中年男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王柄权仍旧没理清头绪,猜想二皇子大概是来看望这名老人的。 “嗯,那就好,二皇子很担心。” 王柄权顺着话说了下去,果然,听了这话的中年人并没有怀疑,点了点头。 “让二皇子放心便是,小人自当照顾好老太爷。” 王柄权点了点头,“如此我便先回去禀告了。” “慢着……” 一直卧病在床的老人转过头来,说话间又引起一连串的咳嗽。 王柄权这才看清老人的长相,年龄应该已经超过六十,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浑浊的双眼并无几分神采,料想已是时日不多。 见老人要起身,中年人连忙上前搀扶,为老人在背后垫上枕头。 “傅宁,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和这位公公说。” 中年人点点头退了出去,临走时把房门也关上了。 老人拿浑浊的双眼打量着着王柄权,王柄权回之以微笑,半晌过后,老人终于开口: “你,不是宫中的公公。” 老人开口就点破了王柄权的伪装,王柄权并未否认,依旧面带微笑看着老者。 见他没有反应,老人继续说道:“若老夫没猜错,你应该是宫中的皇子,按年纪算来,应该是那位八皇子。” 老人第一句话说出,王柄权并未觉得奇怪,首先他编的瞎话太过粗糙,稍微深思便会发现他言语中的纰漏,况且这位老者在王柄权看来,极有可能是那种智囊谋士,所以看破他在假扮太监这点不难。 可对方竟直接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这让王柄权不禁暗自心惊,这老者到底何方神圣? 见王柄权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重病在床的老者却是笑了。 “殿下不必过分紧张,老朽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能猜测到殿下的身份,也不过是因为多活了几年,见识的多了而已。” 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王柄权也就不再伪装,弯腰施了一礼。 “老先生,在下此次前来,是要解惑的。” 老人抚须而笑,“殿下之惑老朽怕是解不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故事?王柄权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王朝刚刚建立的第二年,当今陛下那时还没有登基,平南将军侯达昌密谋造反。作为老皇帝的次子,他奉命带兵镇压,这一战就是半年。经此一役,受够了争权夺势尔虞我诈的圣上,化名赵之逸开始行走江湖,做起了锄强扶弱的侠客,老朽也是在那时被年轻的圣上救下一命。” 王柄权点点头,这些他都曾听父皇帝讲过。 “圣上行走江湖三年有余,一直没有安定下来,直到他行至边境,在那里,他遇见了一名李姓女子,二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之下,便定居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一年。 一年后李姑娘为陛下产下一子。本来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可惜天有不测,胡人来犯,屠了整个村子,圣上舍命保才下了李姑娘和孩子。” 王柄权听到这总算明白了,原来皇帝当日真正经历的,比他讲述的还要惨烈许多。 “再后来,圣上带着李姑娘母子回了京,要与另外两位王爷争夺皇位。他深知其余两位兄弟的手段,害怕权力争斗会牵连到李姑娘母子的安危,于是就将她们托付给了老朽。 他自己,则只身进入了权力争斗的中心。当时三方斗得极为惨烈,陛下也迟迟不敢与李姑娘母子相认,可不成想,这一斗就是三年。 圣上最终手刃两位兄弟,荣登大宝。只可惜,边境那场战斗,终究还是给李姑娘留下了隐患,她在月子期受了惊吓,之后长途跋涉颠沛流离,身体已经落下病根。心力交瘁的李姑娘,终究是没能等到陛下的归来,就走了。临走还撇下了一个三岁的孩子。 那日,德儿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们一同在李姑娘坟前站了一个下午。” 老人此时早已老泪纵横,王柄权也不禁叹息,父王的经历比他亲口讲述的还要痛苦百倍。 “所以,二皇子就是当初那个孩子吗?” 老人点点头。 “那孩子一直记着我这个照顾过他娘俩的糟老头子,每逢过节都来看我,虽然老头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相信,德儿他不是个坏人。” “老先生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我,就不怕我以此对付二殿下?” 老人微笑摇头。 “殿下不会的,我虽然老得眼睛都快看不清了,可越老心眼却越透彻,在老夫看来,你们很像!” “很像?” 王柄权不解,哪里像了?老二整天阴着脸跟谁欠他钱一样,自己则这么阳光帅气。 “你们都很像陛下。” 王柄权更加挠头了,讲道理,自己都不是皇帝的崽。 …… 走出院门的王柄权并不担心老人会在二皇子那里说些什么,对方既然和自己说这么多,就说明他相信自己。 王柄权伸了个懒腰。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心想还是早早回宫。二皇子那里看来没必要盯了,还是把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吧。 王柄权刚走到自己小院门口瞬间石化了,只见二皇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看着他。 这……大概应该肯定是在等自己呢吧…… … ps:感谢书友20211215152145972的两次打赏,感谢各位每日的推荐票。 第二十八章 严家 见二皇子坐在自家院子看着他,做贼心虚的王柄权随即满脸堆笑。 “皇兄这是在等小弟?” 二皇子依旧一脸万年不化的阴霾,“八弟这是去哪里了,为何一身太监装扮?” 王柄权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一身太监服,回来路上想事把这茬忘了。 “哈哈,和小太监换穿着玩的,不过有一说一,这太监服的面料还挺舒服。”王柄权依旧睁眼说瞎话。 二皇子也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缠,直接将一件物品放在石桌上。 “皇弟可认识此物?” 王柄权上前拿起翻看一番,“恕皇弟眼拙,这不就是一片普通的琉璃瓦吗?” “这可不是一片普通琉璃瓦,这片琉璃瓦来自我的屋顶,正对我的书桌。” 王柄权心里暗道不妙,听这意思明显是自己偷窥的事被发现了啊,可这事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他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二哥房顶的琉璃瓦又有何特殊吗?” 二皇子看他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也不和他多费口舌。 “近日一直有人在房顶偷窥我,且武艺高超。” “既然武艺高超,二哥又是如何发现的?” 对方直接点破,王柄权却并不慌张,依旧死鸭子嘴硬,他这个问题一来可以探听虚实,二来可以弥补自身不足,确保下次偷窥不犯类似的错误,他是铁了心打算把偷窥这个职业发扬光大。 “前几日我发现门前的花坛都被踩秃了,于是便有所怀疑,派人上房顶查看,结果发现这片琉璃瓦纤尘不染。” 王柄权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自己还真是蠢,可一个地方踩,能不秃?现在再看看手上这片琉璃瓦,俨然都已经被盘出包浆了。 本着打死都不认的精神,王柄权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此次二哥前来是怕我也被偷窥?” “我特意命人在花坛上撒了特殊的药粉,只要沾到身上,就算躲到天边,也能凭气味找到。” 王柄权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还有这一手,话说他是怎么找到这的,也没见牵狗来呀,莫非这小子手上有什么奇人异士?还是说对方在试探自己?王柄权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珠子却是止不住乱转。 二皇子将这一切丝毫不落地看在眼里,真的也好,试探也罢,看来这件事百分之百和这小子有关了。二皇子其实也挺纳闷,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啊,还是说这家伙有什么特殊癖好。 嘿,还真让他猜对了。 “若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定当启奏父王!” 撂下这句话,二皇子拂袖而去。 留下王柄权依旧在皱眉思考:莫非真的有这种神奇的东西,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 严荣荣,镇远将军严军的小女儿,也是严大将军唯一的女儿。严夫人也是有本事,一口气给严将军生了七个儿子,可严将军却偏偏喜欢女儿,老天爷对他还算照顾,终于在四十多的时候得偿所愿。对于这个严家唯一的大小姐,全家人都呵护备至,宠溺得紧。 严荣荣虽出生在行伍,却养育在京都,按朝廷的说法是保护将门家属,让将士在外作战可以了无牵挂。可明眼人都知道,还不是存了以家属作为要挟、牵制镇边大将的心思。 严荣荣从小一直随母亲生活在京城,直到两年前才如愿去往镇远将军镇守的北宁。严夫人则一直被留在京城,夫妻俩一年都未必能见着一面,之前倒也还好,至少有个女儿留在身边,现在女儿一走,一个人整天无依无靠。 严夫人年轻时,经常陪同严将军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功劳,她也因此被先皇称赞为“巾帼不让须眉”,并被授予“铁梨花”的美誉,但纵使坚强如她,身边没了亲人,也忍不住时常落泪。毕竟是女人家,外表再强悍也抵不住内心的空虚。 女儿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爱红妆爱武装,从小就舞刀弄枪,请来的好些个女红师父都被她气走了。文学师父倒是留下了,但也仅限教一些兵法,若想要她像普通女子那般学习《女经》一类的,怕比杀了她还难。 前些阵子收到女儿的来信,说是过几天要和严撼海回京叙职,虽说来去匆匆,可总能见着一面不是,所以老早就安排下人把院落打扫干净,自己则亲自备了些瓜果点心,坐在院中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另一边的严大小姐和严撼海也是思母心切,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由于整日在边疆肆意驰骋,本就性子极野的严大小姐竟忘了京中的规矩,直到冲撞了一名小太监才想起这茬。 打小受尽家人的宠爱,造就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纵使知道自己理亏,却也硬着脖子和小太监叫嚣了好一阵。此刻被严撼海略加训斥一番,便冷着脸一马当先地朝她从小长大的府邸走去。 严荣荣从小长于京中,小时候没少去那些个王爷娘娘家做客,由于长得俊俏可爱,娘娘们喜欢得紧,总是和她开玩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儿子。一般这种时候严母都会委婉推辞掉娘娘们的“好意”,须知,这种豪门权贵的嫁娶可是关系到权力的争夺,一旦处理不好,自己老头子的仕途也就到头了,稍有不慎,全家人跟着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那时不满十岁的小丫头哪懂这么多,每次她都会奶声奶气地说:“我的夫君,必须是像爹爹那样的大英雄,以一敌百!”通常此话一出,娘娘们都会忍俊不禁,本来微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也会一扫而空。 当严夫人在写给严将军的信中提及此事时,读信的镇远将军总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到底是我的女儿,嫁人都要嫁得这么豪气。” 可是,纵使是久居战场,见惯了猛人的严将军,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可惜爹爹用兵打仗仅能以一敌十,这拳脚功夫也堪堪能以一敌几十,你要找这夫君,怕是万人中挑不出一个啊!” 没人会把一个小女孩的话当真,但严大小姐却是认真的,从小到大她的要求从没变过,要想娶她,先去单枪匹马斩杀一百敌军再来。 驾马一路小跑的严荣荣很快便到了自家门口,翻身下马,缰绳交给早已等候多时的管事,还没进门,便甜甜地喊出一句:“娘!” 早早就起床等候在院中的严夫人,一副故作嫌弃的语气:“去去去,谁家的疯丫头,亏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娘。” 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和自己怄气,上前拉住严夫人的衣袖,“荣荣怎么可能忘记娘呢,这次女儿回来多陪陪娘!” “当真?” “当真!” 母亲在女儿的搀扶下进了屋,一时间这座冷清的大院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独留严撼海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所幸门房倒是有眼力见,凑了上来,“少爷,缰绳给我吧,舟车劳顿,您进去休息下。” 第二十九章 冤家 严荣荣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同严夫人讲述起自己在外面的遭遇,说自己多么勇猛,亲自上战场挑翻了几名敌军,严夫人则一脸微笑地在旁边给自己的女儿剥好橘子,然后送往她的嘴中。 严夫人也是从横尸遍野的战场上走出来的人,见惯了血腥杀戮,她女儿口中的这些英勇战绩和她一比,简直不值一提,况且她知道,七个哥哥肯定会保护好这个妹妹的,所以上战场的事她并不担心。 反而严荣荣说起在大街上冲撞了一名公公时,她更担心,久居京中的严母明白,一百个敌军的明枪也敌不过一名小人的暗箭。 严夫人一脸的担忧,严荣荣却满不在乎。 “娘你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明日我去宫中找瑶姐姐帮忙查查,若是这小太监没有什么背景,我就好好修理他一顿,若是有背景我托瑶姐姐帮我说句好话不就行了。” 严母听她这样说也就放宽了心,自家女儿虽然还是小孩子心性,但也知道轻重。 严荣荣口中的瑶姐姐正是三公主王冰瑶,打小在京中长大的严荣荣,作为王朝第一大将严军的女儿,免不了和各种王公贵族打交道,她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王冰瑶。王冰瑶大她四岁,二人很聊得来,几乎是无话不谈,平时以姐妹相称,算得上闺中密友了。平日做错了事被母亲责罚,也都是跑到三公主那里避难,每次都是三公主帮着她说好话才逃过一劫。有了三公主撑腰,严荣荣愈发不服管教,严母最后干脆放弃当这个恶人,也因此造就了严大小姐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次日,严荣荣早早吃过早饭,然后骑马来到了宫门,宫中的规矩严荣荣还是不敢坏了的,到了门口便下马而行,两名执勤侍卫拦下了想直接进入的严荣荣。 “大内重地,没有腰牌,不得擅入!” 被拦住去路的严荣荣秀眉一皱。 “让开,本姑娘进宫从未用过什么腰牌!” 侍卫不认识她,自然不能放行,但看她如此气势汹汹,又不敢得罪,所以仅是拦住去路。 就在这边吵嚷之际,自宫内走出一人。 “哟!严大小姐,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今个是来找三公主的吗?” “队长!”来人正是两名侍卫的领班,两名侍卫赶忙行礼,心中也不禁庆幸,合着这位姑奶奶还真有些来头,多亏刚才没有动粗。 严大小姐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位领班,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哦,顺子啊,这两个不开眼的是你手下?” 被严荣荣称为顺子的领班,名为邹顺,他连忙点头称是,然后满脸堆笑。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俩刚来的,不懂规矩。” 严荣荣今天心情不错,也懒得计较,摆摆手:“不碍事,我可以进去了吧?” “当然,当然。”一边谄笑,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还不忘训斥手下,“还不赶忙帮大小姐牵马,没眼力见的东西。” 虽然好奇女子的身份,但看队长那哈巴狗的样子,显然对方地位不低,两名侍卫赶忙接过缰绳。 女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正欲进入宫门。 “慢着……!” 一声慵懒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只见一人自宫外而来,一袭白衣,手摇折扇,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正是外出归来的王柄权。 “邹统领,大内是菜市场不成,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放?” 邹统领闻言连忙解释:“八殿下有所不知,严姑娘是三公主的朋友,也是镇远将军的女儿。” 谁料这位八殿下根本不买账,眼一横。 “将门子女怎么了,一无品阶二无腰牌凭什么放她进去!” 站在一旁的严荣荣本来没认出来王柄权,听闻邹统领喊他八殿下,只当是那个传闻中的痴儿八皇子。待她仔细打量过后,不由地惊愕起来,竟是昨天在大街上碰到的拦路“小太监”,此时再听对方话语,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脾气秉性向来不输男儿的严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气,直接掐起腰,手指王柄权,一看就是泼妇骂街的起手式。 “你个王八……呜!” 还没等她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就被旁边眼疾手快的邹顺一把捂住了嘴,邹顺冷汗都下来了,要是任由这位祖宗把最后那个字说出来,那就是妥妥欺君了,到时候不光严家倒霉,自己可能也乌纱不保了。 此时的严荣荣还不知事情的严重,对于邹顺的行为充满了不满,抬腿便是一脚,直踢邹顺小腿,没有防备的邹顺直接哀嚎一声,抱腿蹲在了地上。 王柄权斜眼撇了一眼邹顺,暗道这侍卫统领倒是机警,但嘴上功夫一点没落。 “这位姑娘,你刚才骂我是什么?” 严荣荣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被这么一问反而砸吧过味来了。是啊,自己骂他王八蛋,那当今圣上不就成了王八了,想到这她不禁也冒了冷汗,此时再看向蹲在地上的邹统领,内心不由地生出愧疚来。 严荣荣化愧疚为悲愤,对王柄权怒目而视。 王柄权则一副完全无视的样子,手摇折扇徐步踏入午门,临走还不忘撂下话: “邹统领,绝对不能放没有腰牌的闲杂人等进来。” “哦对了,这午门是砍头的地方,怨气重,前些日子刚斩了个贪财的太监总管,听说他生前最喜欢穿红衣的女子。” 临了王柄权还不忘吓吓她。 严大小姐被气得满脸通红,她一个上阵杀敌的人自然不怕砍头,但那种不着边际的神鬼之说,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她搓了搓胳膊狐疑地打量起四周,似乎真的冷了一些。她不知道,若是太监总管真变成鬼,那也必定先找那个砍他头的八殿下。 邹顺也是两头为难,这边严小姐不是善茬,那边八殿下更不是省油的灯,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最后干脆亲自去向三公主请来了腰牌才把这位祖宗放行了。 严荣荣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种屈辱,愣是在宫门等了半个时辰,加之王柄权临走前的“忠告”,她度过了平生最难熬的半个时辰。 三公主听闻严荣荣要来,早就备好了瓜果点心,本以为来的是那个天真无邪的疯丫头,岂料来的却是一个咬牙切齿的女阎王。 “荣荣你怎么了,有谁得罪你了吗?” 在三公主的印象中,这位妹妹可从来没有隔夜仇,小时候有一次进宫,被还是侍卫的邹顺拦在了门外,愣是朝他小腿踢了几十下才解气,邹顺腿肿的跟象腿一样,愣是修养了半个月才敢下地,今天不知道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她。 “八皇子!” 严荣荣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 ps:感谢情丿話兄弟的两次打赏,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感谢感恩以及感动。 第三十章 三姐妹(之前章节错发 已改正) 三公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你确定是八皇子王柄权?” “没错,化成灰我都认得!”依旧是咬牙切齿。 “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毕竟他是……” 三公主想说毕竟他是个傻子,你怎么还和傻子较上劲了。 “姐姐,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可一点都不傻,反而聪明得很。” 随即严荣荣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之前王柄权在大街上扮作小太监的事她没说,言多必失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严荣荣一边讲述着王柄权的累累罪行,一边不忘往嘴里塞各种瓜果点心,最后嘴巴都塞得满满地,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了,丝毫没有女子风范,引得一旁的三公主忍不住轻笑,两年没见,眼前敢同自己以姐妹相称的女子还是一点没变。 “算了,不说那个混蛋了,瑶姐姐,两年没见,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事?” “我整日待在宫中,日子过得千篇一律,不过前些日子倒是遇到一桩怪事。” “真的吗,快说来听听!”严荣荣马上来了兴致。 “去年我和皇兄参加了一场拍卖,拍品都是精美的琉璃器物,可惜我和皇兄身上的钱加起来也不够拍一件的,本来挺遗憾的,没想到临走时老板竟送了我一条好看的手链。” 说着,三公主便露出了手腕上佩戴的手链。 严荣荣马上被这条绚丽多彩的手链吸引了,拉着王冰瑶的手不住地感叹,终归是女孩子,对于漂亮的东西没有丝毫抵抗力。 看着小姑娘着迷的样子,王冰瑶忍不住轻笑。 “荣荣,想不想要?” 严荣荣连忙摆手,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只见她连忙松开三公主的手,然后将目光移开,努力不去看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的手链。 三公主哪能不晓得这妮子的想法,摇头叹息。 “哎……本来我也为你备了一份的,不成想你却不想要。”边说着边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 严荣荣闻言连忙转过头,只见此时锦盒已被三公主打开,一条亮晶晶的手链正待在里面。严荣荣赶忙拿起手链,嘴里一边念叨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戴在了手上,动作表情和当初的三公主如出一辙。 当初三公主接手琉璃厂第一件事便是让工人制作了几条手链,前些日子已经送出去几条了,收到手链的人地位均是不低,但看到手链的第一时间眼睛都直了,哪怕是一人之下的皇后,收到后都是惊喜不已连连称奇。 严荣荣满眼放光地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瑶姐姐,一定很贵吧,多少钱,我给你钱!” 从小生长于京中的严荣荣虽然不知道这条手链的价值,却也知道价值不菲。 “荣荣,我这件怪事还没讲完呢。” “啊?”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这位姐姐怎么突然又提前了这茬,不过有故事谁不愿意听呢。 “在我得到这条手链后不久,父皇便下旨让我去掌管一个琉璃厂,虽然疑惑,但当我前去交接的时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严荣荣八卦劲上来了。 “我发现这琉璃厂产的琉璃和当日拍卖场的一模一样,我还特意比对过,无论色泽还是质地都一样。据父王说,琉璃厂说户部出钱建的,理应归户部管,但父王一没给户部二没给工部,甚至六部中的任何一部都没给,反而是给了我。琉璃厂产的东西利润极大,我不信户部会轻易放弃。” 出生于帝王之家的三公主也不是傻子,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听到这里的严荣荣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我问过琉璃厂的工人,据他们所说,当初带领他们创建琉璃厂的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小太监。” 小太监?严荣荣突然心中一动,竟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八殿下,随即她打消了这种想法,按王冰瑶的说法,对方智力好像存在缺陷,瑶姐姐是不会骗自己的。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自外走进一名小太监:“启禀公主,聂神捕求见。” “快宣!” 前一秒还眉头紧锁的两位女子马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聂姐姐还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严荣荣噘着嘴嘟囔道。 听闻严荣荣这样说,王冰瑶点头表示赞同。 聂映雪,四大神捕中唯一的女性。因为身体素质原因,捕头本就是一个男多女少的行当,聂映雪作为一名女子竟能在四大神捕中拥有一席之地,不仅成为为数不多女捕快争相模仿崇拜的偶像,也获得了其他男捕快由衷的钦佩。 不大会儿,聂映雪便来到院中,先是朝王冰瑶行了一礼:“参见三公主殿下!” “自家姐妹无需如此多礼,来,赶紧坐下!”开口的是王冰瑶。 “就是,聂姐姐跟个老头子一样,倔脾气!”不用问也知道是严荣荣开的口。 聂映雪也不计较,朝严荣荣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落座,若是她这个笑容被手下那些个捕快看去,肯定会惊为天人。 聂映雪人如其名,虽然长着一张不施粉黛便已极美的脸,但脸上却像终年积雪般不见笑容,属于那种冰山美人,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让不少把她奉为梦中情人的捕快都望而却步,而眼前的两名女子是为数不多能让她露出笑容的人。 聂映雪一身万年不变的白色衣衫,不知是名字带了雪字让她喜著白衣,还是因为这一身衣服才让她名中带雪。 “咦?聂姐姐怎么今日不见你带着折梅?你向来是剑不离手的?” “宫中不许带刀剑,我今天就没带来。”聂映雪依旧是认真古板地回答。 聂映雪有一柄剑,和她的穿着风格不同,剑鞘剑柄皆是暗红色,据说是她师父留给她的,因颜色与梅花相似,故取名“折梅”,又或许是因为“梅花映雪”的典故,她取名映雪,不过这些都是众人的猜测,她从未向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三人是闺中密友,自小相识。三公主年芳十八,最为年长,无论从身份还是年龄,当之无愧成为了三人中的大姐。聂映雪小三公主一岁,而最小最调皮的严荣荣则成了三人中的妹妹。 自严荣荣离京去了边疆,不知不觉已有两年,虽说聂神捕不时来找三公主聊天,但二人都不是严荣荣这般好动能闹腾的,自然聊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此时三人再度凑到一起,小院中又传出了久违的笑声。 … ps:非常感谢xin水晶xin、书友20220215161818597的打赏和月票,感谢安人生处世送来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三十一章 离别 王柄权陷入了僵局,当今皇帝有八个子女,除了被王柄权率先排除的大皇子和三公主外,二皇子王柄德虽未完全排除,但凭感觉也是可能不大了。六公主整日不出宫门一步,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而七皇子在八岁那年便早早夭折了。 现在就剩下四皇子、五皇子,讲道理二选一够容易了,可四皇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以傻著称的八殿下还不如,整日留恋烟花场所,全京城的窑子早就被他逛了个遍,这在宫中已经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了。五皇子则是莽夫一个,读书一窍不通,年仅十五便早早去了边疆,三五年都不见人影了。 王柄权此时脑大如斗,自己这帮兄弟姐妹嫌疑不大,那只能是那帮后宫妃嫔了。 当今圣上虽谈不上后宫佳丽三千,但几百个还是绰绰有余了,不说那些有子嗣的妃嫔,单就剩下那些里面,但凡出一个因不得宠心理扭曲,要绝了皇家香火的也不是没可能,思索了半天仍毫无头绪的王柄权不禁叹了口气。 “哎……老爹啊,你说你找那么多老婆干嘛,你说你是嫌后宫不够乱还是嫌自己头顶不够绿呢?” 这话多亏没被皇帝听到,否则又是一口老血。 “这么多人,可怎么查啊……” 思索了半天的王柄权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我自己的力量虽然有限,但我可以发展情报网啊! 王柄权一直好偷窥,每次无聊,都跟街溜子一样在宫中四处溜达,探得隐私密辛无数,其中不乏盗窃私藏、偷情、扎小人甚至杀人越货都有,而这些事,轻则受仗则,严重的甚至可以直接打死喂狗了,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事,在王柄权这却可以称之为把柄。 之前王柄权一直没想好怎么利用好这些把柄,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他先是找到了皇后身边的嬷嬷,这位嬷嬷明里暗里除掉过许多宫女太监,有的是奉命行事,有的是自作主张。原本在王柄权找到她时她还不承认,结果八殿下随口就说出了她干的几件足以杀头的买卖,时间地点分毫不差,这位嬷嬷当场冷汗都流下来了,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表示让她干什么都行,王柄权倒也没难为她,吩咐她以后皇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向自己汇报。 就这样,整个后宫,或宫女太监,或侍卫厨子都收到了王柄权的恐吓,可这种事又不能和自家主子说,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于是个个头如捣蒜表示今后必当为王柄权效命。 忙活了一整天的王柄权回到小院,此时他心情极好,本来看似一团乱麻不知从何下手,如今愣是在宫中组建了自己的情报网。 第二天,天刚亮,王柄权的门便被敲响了,他不耐烦地起身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昨天那个皇后身边的嬷嬷。 王柄权一下子清醒了,莫非有什么大事! “什么事?” “禀告八殿下,老身接到八殿下的授命,时刻密切关注着皇后娘娘的动向,皇后娘娘今天打算回娘家。” …… 王柄权强忍怒气,自己让她密切关注,她关注得还真密切,回个娘家也和自己说,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知道了,以后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了,记住有大事再找我!” “是!” 嬷嬷领命退下。 王柄权刚回屋躺下,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柄权强打精神开门,是宁妃身边的小太监。 “禀告殿下,宁妃今天一反常态的没喝糖水燕窝,而是喝了百合莲子粥。” 靠!王柄权恨不得抽死眼前的小太监,他怎么不把主子拉的什么屎也告诉自己一声。 “滚!” 这次王柄权的回答简单直接。 “送”走这名小太监,王柄权没了睡意,坐在床上发呆,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手下这帮情报人员都是傻子不成! 不多时,门又被敲响了,王柄权已经不抱希望了,拉开门,果然门口站在一名侍卫。 “启禀殿下,邹统领今日拉的屎是……” “去你妈的!”王柄权不待对方说完,直接一脚踹到对方胸口,被踹到台阶下的侍卫一脸委屈。 王柄权掸了下衣服上的灰,“不能这样了,我还是重新去说一遍吧。” 不搭理仍在院中傻站着的侍卫,独自一人向外走去,这一忙又是一整天,他同每个人重新下达了命令,以后遇到有关他的事再来禀告,否则就算天塌了也不用管。 就这样,再次浪费了足足一天后,王柄权的情报网好歹是张开了。 “不行啊,还是得找个信得过的奴才,回回自己去传达任务,掉份不说还容易惹人怀疑。” 王柄权不禁想起了小春子,二人一起长大,往往王柄权一个眼神,小春子马上就会明白。 哎……王柄权长叹一声。 “小春子,你要是泉下有知,就保佑我早点找到凶手,为你报仇吧。” 自己之前活了二十多年,经历过最大的波澜也就是父母的离异了,可现在穿越过来才不到一年,却经历了一场生死,而且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还是早日提高修为的好。 打定主意的王柄权进屋关好门,开始继续修炼起来。 ……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严荣荣也在京中待了三个月,此次进京有两件事,一件是陪二哥述职,另一件则是向皇上讨封。虽然她整日混迹于军中,却是无品无级,她也想像父母那样杀敌立功。 皇帝对镇远将军这位女儿一直颇为看好,且她的年纪和王柄权相仿,所以一直想促成他俩的婚事,可惜二人均都不着急:一个是玩世不恭不想成家,一个是非以一敌百的英雄不嫁。 皇帝每当想起自己这个儿子都不禁扶额叹息,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讨封过程很顺利,皇帝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离别当日,严母一直送至城门口,母女俩都红了眼,这一别又不知几年才能相见。 “娘,回去吧,女儿长大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一个以一敌百的女婿!” 严母哽咽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话,只是冲一旁的严撼海点了点头。 “放心吧娘,我会照看好妹妹的。” 兄妹二人告别了母亲,向城外走去。走了近百步后,严荣荣转身观望城楼,再回过头,眼神已变得坚定起来。 第三十二章 筑基 自从王柄权开始着手调查后,幕后之人像是嗅到了什么,没再采取任何行动。任凭王柄权如何探查,依旧查不出蛛丝马迹。他也知道,皇帝明里暗里肯定没少查,均都查不出幕后真凶。 王柄权一开始的满腔热情现在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自己守株待兔,对方终究会露出破绽的。 然而王柄权实在没想到,他这一等居然等了三年,甚至他都开始怀疑,下黑手的人不会已经挂了吧? 这三年王柄权一边调查线索,另一边的修行也丝毫没有落下。 三年前他的修为就到达了凝气九层,但九层到十层他却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本以为到了十层就可以筑基了,可看似离筑基只有一线之隔,实际却难如登天,三年间他试了不下十几次都失败了。他也不气馁,依旧坚持每日修炼,在经过两年的涓流入海式的沉积,终于在这一日夜里他突破了那一层隔阂,将修为提升到了筑基。 待灵力稳定下来,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丹田的存在,丹田内不再是一股气,而是变成了液体。相比之前,体内灵力更是浓郁了十倍有余,除此之外还有了不少妙不可言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现在可以感知周围的一切事物。 他的意识穿越房门,触碰到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甚至再远一些的地方也可以感知到,虽然范围不大,但那种感觉清晰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王柄权大为惊喜,若是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那方圆百米之内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将第一时间知道,届时便再也不怕藏在暗处的刺客了。 王柄权离开房间来到屋外,见四下无人,轻轻一跃跳上高约五米的屋顶,然后急掠而出,速度之快居然可以在原地留有残影。 月色中王柄权近乎脚不沾地地在皇宫屋顶飞快穿行,他自信以现在的速度,即使大内高手尽出,都不见得能寻到他的影子。事实确实如此,他放肆地在宫内穿行,大内侍卫却丝毫没有觉察,只有为数不多藏在暗处的高手似有所感应,但当他们仔细查看时王柄权早已没了踪影。 这些高手都是在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人,他们下意识里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足见其速度之可怕。 不到一刻钟,偌大的皇宫便被他转了个遍,甚至中途还抽空撒了个尿,整个皇宫依旧寂静,只像是刮过一阵风。 刚回府的王柄权屁股还没坐热,手下太监便来敲门。 “什么事?” “殿下,陛下在御书房召见您。”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虽然嘴上不满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御书房,一路上更是和小太监唠唠叨叨地表达着不满,小太监只能唯唯诺诺地劝他慎言,生怕这位祖宗又招了什么麻烦。 到了御书房,王柄权依旧大脚一踹,御书房那几十斤重的木门终于是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倒了下去,溅起尘土无数。 王柄权脚不由地僵在空中,随着修为提升,他光想着速度提高了不少,却忘了力量肯定也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旁边的小太监则直接捂住了双眼,完喽!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把御书房大门踹倒了。 待尘土散去,只见皇帝正灰头土脸地坐在里面,他的双眼近乎喷火。 “王柄权!你在作死吗?” 王柄权有些尴尬,这次怕是真把父皇惹火了,连忙赔礼道歉。 “父皇,儿臣这次真是不小心,儿臣知错,任凭父皇发落!” 不说还好,一说皇帝更气了,这次不小心,那之前就是故意的? “当真任凭发落?” “当真当真!” 王柄权虽然整日吊儿郎当,却是个讲理的人,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错,认个罚没什么,皇帝总不能因为一扇破门把自己砍了吧,最多不过就是罚点钱而已。 御书房的门很快被赶来的工匠重新安装完毕,房间内仅留下父子二人。见皇帝一直不开口,王柄权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开始品起茶来,不时传出吸溜茶水的声音。 “朕今日传你过来,是想立你为太子!” “噗!” 王柄权一口茶水喷得老远,这怕是今年听过最不好笑的笑话了。 “父皇别闹!” “朕像是开玩笑吗?”皇帝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看着皇帝严肃的模样,王柄权心中暗道不妙,这是玩真的啊,可想想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真不知道这皇帝老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看中了自己。 “父皇,我这个人特别懒散,干不来这种掌管国家的大事,要不您考虑考虑别人?”王柄权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见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显然是不准备采纳自己的建议,于是他又急忙开口。 “我觉得王柄贤人就不错,为人贤良待人和善。” 王柄权说这话时一直在观察皇帝的脸色,发现他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连忙又开口。 “二皇子其实也可以,虽然整日吊丧着脸,但每天都学习到深夜,勤勤恳恳很有父皇的风范!” 皇帝的脸色终于放缓,不再阴沉,王柄权以为他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却不料接下来皇帝的话反而让王柄权动摇了。 “你还记得小春子怎么死的吗?” “……” 提及小春子,王柄权沉默了。 “有人不希望你坐上王位,你若是还有几分骨气,就偏偏应该坐上这皇位,让他们的算计变成一场空,报仇可不只有杀人一条路。” 皇帝的一番话点醒了王柄权,自己查了三年,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这样下去也许一辈子都不能替小春子报仇了,但若是自己当了太子,就算不能把他们引出来,也大可以来个杀人诛心。 想通了这些,王柄权抬起头正视着皇帝。 “父皇,给我点时间考虑下。” 皇帝点点头。 “根据祖制,立太子之事要等你及冠之后再宣布,我会先下旨封你为亲王进行外调,虽然出了皇宫反而却安全了许多。” 王柄权点头。的确,封了王通常也就意味着不参与夺嫡,反而可以稳住暗中那帮人,好一招釜底抽薪。 二人的谈话很快便结束了,王柄权施礼告退,走到门口时突然脚步一顿,先是一脸奇怪的表情,然后又不露声色地继续前行,待出门后却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御书房内的皇帝只是看到王柄权的背影一顿,并没有看到他精彩的表情。 回府途中的王柄权脚步轻快了许多,笑容却是愈发狰狞起来…… 第三十三章 封王 次日上午,八殿下的私人小院内,王柄权此时正提刀追赶一名太监,太监在前面一边跑一边求饶,王柄权则衣冠不整地在后面追,场面颇为滑稽,最终二人围着院中的石桌玩起了秦王绕柱。 就在刚刚,还在睡梦中的王柄权被一声尖锐的“圣旨到”惊醒,他彻底怒了,自己之前一再被这名传话太监吓到,今天更过分,趁自己睡觉的时候过来喊话,活脱脱的找死,于是抄起藏在床底的刀就冲了出去。 传话太监只见一道黑影朝自己就来了,待到近前才发现是八殿下,手中还提着一柄锃亮的弯刀,虽然不知道这位祖宗想干嘛,但在本能的驱使下,这名太监还是拔腿就跑。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小的只不过是来宣读圣旨的。” 王朝有铁律,见圣旨犹如见圣上亲临,但王柄权是一个连皇帝都不鸟的人物,会怕你一张劳什子圣旨? “你个狗奴才,回回下老子一跳,老子今天非把你扁桃体割了!” 传话太监虽然不知道扁桃体是什么,但料想肯定是什么重要的部位,跑的速度更快了。 王柄权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若是动真格的,恐怕对方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绕着石桌追了好一会,王柄权才止住脚步。太监看他终于停下了,连忙继续求饶,他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爷。 王柄权死死盯着眼前这名太监,“今天暂且饶了你,圣旨放下,你可以滚了。” 传话太监如蒙大赦,一边擦汗一边还不忘道谢,将圣旨放在了石桌上,然后一溜烟跑了。 王柄权不用看圣旨便已知道了大概内容,无外乎是封王的事。 他猜得不错,今日早朝时分,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要封王柄权为亲王的事,大臣们也纷纷表示赞同,毕竟王柄权虽然是一个“痴儿”,但却极受陛下宠爱,若是再过几年陛下老糊涂了,万一哪天将八殿下册封为太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王柄权草草地扫了几眼圣旨,大概意思和他猜想的一样,他被封为安康王,王府在京中,藩地则位于京郊。通常王爷或是安居一隅、或是镇守一方,唯独八殿下却被留在了京城,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陛下在特意照顾这位生活都难以自理的小儿子。 合上圣旨,王柄权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父皇安排的确妥当,这是这名字……”因为“安康王”总能让他想起一种生活在海底的鱼类,虽然吃着美味,长得却像受过核辐射一样,这鱼也叫安康。 王柄权回头看看自己的小院,叹了一口气。 “要搬家了……” 当天下午,皇帝便派来一众宫女太监外加一队侍卫帮忙收拾,给人一种巴不得让王柄权赶紧滚蛋的感觉,可能私下里也确实存了这种心思。 王柄权东西并不多,除了一些衣物以及为数不多的摆件外,最多的恐怕就是那两书架的书籍了,本以为以八殿下的智商,这辈子基本上也就告别书籍了,可不知道今天他抽的什么疯,非要全部带走,虽然这帮子人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暗自嘲笑起来。 王柄权看着这些人表面上恭恭敬敬的样子,知道他们肯定又在腹诽自己了。 “还有院子里的枣树我也要带走,那可是父皇特意给我的。” “这……殿下,人挪活、树挪死,这树伤了根可就死了。” 开口的是带兵来的侍卫队长,这挪树可是个大工程,他想尽量靠言语糊弄过去。他这点小伎俩可瞒不过王柄权,本来看他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想整整他们,没想到现在还真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了,今天这树还挪定了! “我不管,怕伤了根就给我拿手刨,树死了你也别想活了。” 有些人越是跟他客气他就越来劲,见糊弄不过去,侍卫队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老老实实下去安排人去了。本来一个时辰就可以忙活完的搬家,因为枣树的关系愣是干了一个下午。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着马车向王柄权的新王府走去,车队最后面则是拉着一颗近十米长的枣树,王柄权就坐在树干上,不时的摘下树上的枣子扔给围观群众,怎么看都不像聪明的样子。 安康王府是现成的,王朝祖制,皇子到了十岁就可以封王,王柄权自五岁那场意外后,一直痴痴傻傻未见好转,久而久之皇帝也就绝了传位给他的念头,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命人修建这座王府,历时五年,终于建成了这座占地六十余亩的安康王府。王府虽然建好了,但八殿下智力却不见长进,所以便暂住宫中,这王府也就闲置了下来。 到了目的地,下人都去忙活了。王柄权则信步游览起这座诺大的王府。 可以看出来,王府的设计花了不少心思,门口一对石狮子就有三米高,高门大院,门槛高的能摔死人。府内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据下人所说,这里房屋有六十六间,取了六六大顺的吉祥之意。 府内景观做得也是相当用心,是按照江南的园林修建的,回廊百转千回,当真是做到了五步一景,十步一观。王柄权一边走一边不住感叹太奢靡了,要是能直接折现就好了。 王柄权走了好半天都没走到头,不由地感叹这院子真大。 “咦?这个地方好像来过,我好像迷路了……” 最后绕了半个时辰没找到出路的王柄权实在没办法,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跳上房顶俯瞰整个院落,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绕了半天愣是从西南角绕到了东北角。 忙活了一下午,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那些负责帮忙搬家的太监宫女,都被留了下来照顾王柄权的日常起居,侍卫也被留下来负责安全。 夜晚,王柄权独自坐在房间里,这个房间能有原来小屋四五倍大小,整个王府更是比之前的小院不知大了多少倍。房子虽然大了,却也冷清了不少,想想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小春子了,后来小春子死了,如今诺大的房子,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望着屋外的月色,品着从皇帝酒窖顺来的五十年佳酿,王柄权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四章 贺礼 清晨王柄权被一阵鞭炮声吵醒,他不满地用被子蒙住头,嘴里还不忘损一句:“谁家出殡呢这是。”岂料鞭炮声不仅没变小反而更大了。 不对啊,这鞭炮声怎么离得这么近,像是在自家门口放炮?王柄权连忙下床开门查看,这一看才发现王府院中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热闹非凡了。 不仅有大红鞭炮正在噼里啪啦地燃放,还有一队人马在舞龙舞狮,他随手拉住一名正在忙活的下人。 “外面这是什么情况?” “王爷您醒啦,今天您正式封藩,京中大小官员都为您庆贺来了!” “怎么没人和我提过?”王柄权不解,合着这帮子人庆贺了半天,自己这个正主都不知道。 “管事说是陛下吩咐过,不需要告诉您。” 父皇安排的为什么还不告诉我?王柄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名下人见主子再没搭理自己,下去继续忙活去了。 “既然是庆贺,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吧!”王柄权马上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接着便带着满脸笑容转身回屋了。 不一会,王柄权收拾妥当,一身蓝色锦缎的长袍,上面以金丝绣金龙九条,间以五色云纹及福、寿纹,赫然是一件蓝缎平金绣蟒袍。王柄权现在刚满十八,身体已彻底长开,匀称的身材、一米八的个头配着一身裁剪合身的蟒袍,却也当得起风度翩翩四个字。 王柄权很骚包地摇着一把折扇,向着会客厅的方向踱步而出。 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见到王柄权都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别说,这位平时不着四六的八殿下,正经打扮起来还颇有几分神俊。王柄权看着这些下人的目光不禁暗自得意,脸上的粉刺都快笑出来了,不住地向周围人点头示意,刚才的神俊之感随着他这一行为顿一扫而空。 会客厅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官职最高也不过从二品,那些一品二品大员都在会客厅内,站在院落内的众官员见王柄权到来,皆都主动让出一条路,纷纷拱手行礼,口中还不忘说着恭喜的话语,王柄权一一还礼。 会客厅内的官员则由新派来的管事进行接待,他们一个个自然是出手阔绰。王柄权刚一进门就看到一株齐人高的珊瑚,桌子上更是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纯金打造的佛像、上等美玉雕做的观音像之类的数不胜数。 王柄权费了好大劲才从桌面上收回目光,表面一副风轻云淡,心里则早就乐开了花。 “哟!刘大人,好久不见。” “张大人,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王伯伯,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王柄权俨然一副和大家很熟的样子,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这些人里面不但有当朝大官,还有王孙贵胄,有的论辈分他还得喊一声叔叔伯伯。众人之前只听闻八殿下是个棒槌,却不曾想他竟如此精于人情世故,说起话来更是看人下菜,给足了大家面子,倒不像传闻中那般无用。 有了王柄权的加持,整个会客厅相比之前热闹了许多,要说这帮人就很神奇,明明大家不是很熟甚至还有私仇,现如今一个个却熟络地宛如十几年的好友一般,将逢场作戏发挥到了极致。 待与众人寒暄完,宴席也已准备妥当,这些东西王柄权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他甚至都不知道收完礼还要请他们吃饭。 王柄权被安排到主座,作为主人开场白自然是要有的。 “诸位,感谢大家能抽空来参加我的宴席,老弟很感动,来,我先提一个!”说罢便仰头将一碗酒干了。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大概意思是理解了,但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好!” 不知是谁带头叫好鼓起掌了,大家也都纷纷鼓掌附和。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王柄权依旧是简单直白。 这一场宴席吃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从中午吃到下午,期间还有人想去找王柄权敬酒,结果发现这位安康王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其实宴席开始不大会王柄权就偷偷溜了,他对这种热闹场合没什么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他们带来的礼品。 王柄权已经命人把东西都搬到了他的房间,他要一样样亲自查验。 东西很多,将偌大的客厅都摆满了,王柄权足足花了一个下午才把它们研究了一遍,大多是些金银玉石以及瓷器丝绸之类的贵重物品,甚至有些人干脆直接送的银票。 当中价值最高的,恐怕就是王柄权第一眼看到的那棵珊瑚树了,珊瑚是顶级红珊瑚,较之普通珊瑚要珍贵得多,有着“一两珊瑚百两金”的美誉,而这一整棵珊瑚树的价值,就更加无法估量了。 王柄权不住地抚摸着珊瑚,心想这是谁这么大方,要过名册一看,是安北王世子潘子骞所赠。 “潘子骞?” 王柄权念叨着,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之前这位世子在他的拍卖会上豪掷五十万两,拍走了几件琉璃制品,当时他就觉得这小子挺阔绰的,可今日一看,自己还是小看了他,这一棵珊瑚树的价值已经不单单能用钱衡量了。 王柄权虽说贪财,但若真收下这样一棵价值连城的珊瑚树,还是不免有些心虚的。思索了半晌,他打算改日会会这位不差钱的世子,毕竟安北王这一家子从始至终路子都野得很。 这批礼品中,除了这棵珊瑚,最能入得了王柄权眼的就是一个锦盒了,锦盒包装并不华丽,重量却是不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会是一柄玉如意或者金条之类的,王柄权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打开才发现,里面竟是一把火枪。 王朝军械厂也会生产一部分火器,但并未大规模装备军队,而是仅在京扈卫组建了一支火枪队,且火枪队的职责也不是作战,而是在诸如祭天祭祖的场合执行鸣枪任务,相当于鞭炮的替代品。 之前王柄权特意从军械所讨要过一只火铳,想了解当下的枪支水平,结果拿到手才发现制作的很粗糙,不但没有枪托护木准星,甚至连扳机都没有。就是一根铁棍前端接着一根管子,管子尾部钻了个孔用以安装火绳,每次击发都需要装填火药弹丸,激发后还要清理重新装填,这也就导致它不但速度慢,准度还极差,根本不具备实战作用,说它是枪倒不如说是大号窜天猴,也难怪只能用作礼器使用。 … ps:感谢木子李8103954月初投喂的月票和推荐票,再次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三十五章 潘子骞 王柄权眼前这把枪却截然不同,火铳是手枪造型,木质把手,有击锤扳机,甚至还有扳机,扳机外还有护环,造型已经很接近现代枪械了,锦盒内还有两个锦囊,应该是火药和弹丸。 王柄权打开其中一个锦囊,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愣了一下,锦囊内的确是弹丸,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他捡起一枚仔细打量起来。 “有点意思!” 弹丸并不是寻常的圆形铅弹,而是一个顶部被削尖的圆柱体,看形状反而更像一千年后的弹头,王柄权瞬间来了兴趣,赶忙打开另一个锦囊,只见里面的火药不是一整包,而是被一个个分成了单独的小包,以糯米纸封装,形状大小刚好够塞入枪管。 “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柄权不禁赞叹,这分明就是现代定装子弹的雏形啊! 等下!王柄权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拿起那把火铳,将眼睛凑近枪管。 “哈哈哈哈,真是荒谬!” 王柄权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眼前的一幕太过匪夷所思,他竟在枪管内发现了膛线,只不过这个膛线不是螺旋形状的,而是笔直的六边形膛线。 他现在对这位送火枪的人愈发感兴趣了,拿过名册一看,送礼人一栏写的是“刘卢明”。 刘卢明?王柄权想了想,但对这个名字他却没有丝毫印象,于是便差人唤来管事。 “这个刘卢明是谁?”王柄权指着名册上的名字询问道。 “回王爷,小的也不知,来者是个年轻人,也没穿官服,东西送到便走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是代他父亲来的。” “他父亲是谁?” “这个他也没说。” 一问三不知,王柄权无奈地摆摆手让管事下去。 次日下午,吃完午饭的王柄权正在屋中饮茶,他昨天就已经命人将收到的礼品都放到仓库了,唯独留下了那棵珊瑚摆在屋中,不时看一眼,倒也是一番风景。这时,门房自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外面有一名自称潘子骞的人求见。” “快请!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王柄权一听是财神爷,竟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亲自迎了出去。 远远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青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王柄权倒有些意外,按照他的想法,如此一掷千金的人物,怎么也得穿金戴银着锦罗绸缎,没想到对方打扮得如此朴素。 还没到门口,王柄权就开始拱手行礼:“哎呀!潘兄,今日怎么有空莅临寒舍了?” 被王柄权称呼为潘兄的安北王世子显然有些懵逼,自己和对方并无交情,对方怎么熟稔地如多年好友一般?心里虽有疑惑,但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足,随即也拱手回礼。 “王爷客气了,昨日宾客众多,在下没能与王爷说上话,今日特来拜会。”虽然是场面话,说话语气倒也情真意切。 “哎呀,潘兄见外了,自家兄弟说什么拜会不拜会的,想来随时过来就行,来来来,快请进!” 潘世子更纳闷了,这位王爷什么情况,一上来就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现在竟还称兄道弟起来,自己昨日是送了一棵价值不菲的红珊瑚,但对方毕竟是皇子,地位和自己这个异姓王世子相比,还是高了不少的,犯不着上赶着倒贴吧? 王柄权看世子还在呆站着,直接上前揽着对方的肩膀进了院,还不时地给他讲解自家的建筑及风景。 潘子骞则是一脸尴尬,这位安康王也忒自来熟了! 行至客厅,王柄权赶忙吩咐下去:“赶紧去准备饭菜,我今日要与潘兄痛饮到天亮。” 潘世子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痛饮到天亮?岂不是要喝到尿血! 下人也很疑惑,王爷不是刚吃了午饭吗?看对方一脸的疑惑,王柄权脸一横。 “还不快去!” 下人只得灰溜溜地下去安排。 王柄权一路把世子拉到座位上,二人坐定,王柄权仍是一脸的殷勤。 “潘老将军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额……爷爷身体一向硬朗。” “哎呀,记得上次见老将军还是十几年前呢。”王柄权开始一副感慨的样子。 十几年前他还穿开裆裤呢,记得个屁。世子看破不点破,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王柄权之前听说过不少朝中大臣的秘闻,其中最传奇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位潘世子的爷爷,安北王潘屹。 潘屹是追随先皇开疆拓土的四大将军之一,不仅协助先皇夺得了王位,更是在接下来十几年时间镇守北疆,让北方不受蛮夷侵扰。 先皇因为平南将军侯达昌造反一事,心有余悸,所以在接下来十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对整个军伍进行了大清洗,不少开国功勋都被以各种理由或罢黜或砍头,能在这场清洗中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局,四大将军愣是被杀得只剩一个。 这仅剩的唯一一个便是安北将军潘屹,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不仅并未受到牵连,反而封了异姓王,虽说没了兵权,却也换来了儿孙的世代荣华。 因为此事太过离奇,所以不免被心怀叵测者重伤,说他潘屹是出卖了兄弟才换来的王位。但从古至今,向来都是成王败寇,不管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的他已然位极人臣,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当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的其他将军,早已成了北山之上的一抔黄土,再也没了当年的辉煌。 潘家也如这位将军的名字一样,直至今天依然屹立不倒。 纵使这样,潘家最离奇的仍不是老爷子潘屹,而是他的小儿子潘元正,也就是如今潘家的家主,眼前这位潘世子的父亲。 潘元正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三人同父异母,与两位能文能武的哥哥不同,潘元正因为是庶出,所以从小在家中不受待见,且整日沉默寡言,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善于经商了。可官宦人家最看不起的就是商人,所以潘元正无论从出身还是能力,都不会是那个能世袭爵位的人,可他最后却偏偏做到了。 当今圣上当年与其他皇子参与夺嫡时,潘家两名儿子分别站队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离京太久无权无势,谁都不看好他,但结果呢,二皇子亲手斩杀两位兄弟夺得了王位,朝堂内外哗然,同时也有人开始猜测,新上任的皇帝会如何对付潘家。 可预想中的全家老小充军的场面却并未发生,仅是将之前帮助过其他皇子的那两名潘家后生发配到了北疆,潘家的世袭王位还在,只不过换成了小儿子潘元正来坐这个位子。 这时候大家才回过味来,原来一向默默无闻的潘元正,早就投靠了当今圣上,成为了二皇子的谋士,更是将这些年经商所得财富,都给了当时势力羸弱的二皇子用来招兵买马,若问夺嫡头功,潘元正当之无愧。 从此以后再无人敢瞧不起这位庶出之子,先皇在世之时都不由地赞叹一句:“此子城府极深。” 却并无贬低之意。 第三十六章 知己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实主要还是王柄权在聊,可能是身边好久没个可以说活的人了,今天的王柄权表现得格外洒脱,一会侃大山吹牛逼,一会讲个荤段子,再不就说说宫中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一旁的潘子骞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时左右打量四周,生怕隔墙有耳,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自己绝对会第一个被灭口。 在熬过了痛苦而漫长的两个时辰后,这位八殿下终于消停了,因为饭做好了。 王柄权再次熟络地带着潘世子前往会客厅吃饭。他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这位潘世子从爷爷那辈就不是省油的灯,要说他找来自己只是为了拜会一下,那纯属是糊弄鬼,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对方只是简单的想结交,他倒不介意交一个阔绰的朋友,但要是对方是来试探自己的,那也就别怪自己不当人了。 王柄权一上去就给潘世子倒了满满一碗酒,嘴上还念叨着“今晚不醉不归。” 潘子骞则连忙摆手说潘王爷不让他喝酒,王柄权哪管这些,直接放话:“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世子无奈只能抿了一口,王柄权反倒不干了,一瞪眼: “你搁这养鱼呢,老弟先给你打个样!” 说着仰头咕咚就是一碗。 世子也是有些尴尬,只能有样学样硬着头皮干了一碗。 一碗酒下肚,潘世子那原本白皙的脸马上变红了,王柄权心想看样子还真的酒量不行,既然这样他也就不打算强人所难了,于是开口道: “那个,潘兄喝不了就多吃点菜吧。” 岂料喝了酒的潘子骞就像换了个人,完全没了之前的儒雅随和,反而脚踩板凳一拍桌子指着王柄权。 “丫瞧不起谁呢,我今天把你喝桌底下信不?” 前后对比简直天差地别。 王柄权以前经常出去喝酒,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眼前这位应该就属于平日矜持酒后豪放的主,他也不禁被点燃了,也一拍桌子。 “放屁,今天谁先喝不动谁就是孙子!” 然后二人碗都不用,直接扛起酒坛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柄权也喝高了,他今晚特意压制了修为,让自己可以像正常人那样喝醉,毕竟千杯不倒时间长了,反而变得无趣。 “潘兄,还能喝吗?” 两人喝的早就勾肩搭背了。 “早着呢。” “潘兄海量啊!这么大的量,怎么一开始让你喝你还不喝呢?” “去年我爷爷六十大寿,喝得太尽兴,结果当着宾客的面调戏了一个丫鬟,然后被我爹吊起来揍了一个时辰,并警告我以后不许沾酒。” “潘兄牛逼啊!”王柄权不禁竖起大拇指。 “嗨,小意思。” 二人酒后越聊越投机,王柄权渐渐聊起了自己如何被暗杀,皇宫之内如何的暗无天日。 不料潘子骞却撇撇嘴道:“皇子夺嫡是可怕,但我们潘家的争斗丝毫不输你们。” “怎么说?” “你们夺权输了起码还能混个王爷,而我们要是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那几个哥哥可不会浪费粮食养闲人,失败的人绝对会被扫地出门,连下人都不如。” “你爹不管管?”王柄权有些讶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王府水还这么深。 “管个屁!他自己的爵位都是争来的,我那两个叔伯最后死在外面,都没捞着入祖宗祠堂,所以他乐意看着我们争。” “那你爹够狠的。” “可不是,我本来不想争,可架不住其他几位兄弟都在那争,一个投了大皇子门下,一个做了二殿下的客卿,到了我这什么也不剩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潘子骞点了点头。王柄权则有些哭笑不得,合着自己是挑剩下的,成了那种无奈的选择。 “也不全是。”世子一句话又给王柄权带来了些许期待。 “至少你比那个只会逛窑子的四皇子强。” 王柄权听了恨不得和眼前这位世子同归于尽。 世子瞅了一眼王柄权,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什么问题?”王柄权心生警觉。 “那场轰动京城的拍卖会是不是你办的?” 王柄权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怎么知道的?但他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想输得太惨,我还想挣扎一下。” 潘子骞盯着王柄权的眼睛,王柄权则哑然一笑。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是承认了?” “当然,除了老子谁还能有这么大能耐!” 王柄权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真诚以及坚定,所以才决定承认,是啊,谁都不想输,包括他自己,也不想成为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潘子骞表情一下子放松了。 “哈哈哈,现在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二人同时放声大笑,共同举杯,这一次他们喝酒比之前真诚了许多,王柄权心中暗叹,看样子自己还是需要有个朋友的。 房屋内觥筹交错,不时传来调侃声说笑声,通过谈话王柄权才知道,果然如皇帝所言,琉璃厂一事他做得太过粗糙,有心者稍微一查,便可查到他身上。 一直喝到到三更时分,两人都醉了,一个倒在了桌子底下,一个则躺到了床上。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床上那位才悠悠转醒,睁开迷迷糊糊地眼看了看周围,怎么看怎么不熟悉,只记得昨日一碗酒下肚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再看屋内,桌子上已是杯盘狼藉,地上散落着十几个酒坛。 “哎……” 世子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又是喝断片了,只记得昨日与八殿下喝了不少,还聊天了来着,具体聊得什么记不清了。但愿这次不要跟以前一样酒后失德了,否则得罪了八殿下可就不仅仅是被吊打一个时辰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王柄权从外面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抬头便看见了已醒来的潘子骞。 “潘兄醒了?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王柄权似笑非笑地看着潘子骞。 潘子骞被看得有些发毛,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事。王柄权盯着他的表情,心里猜测对方八成是忘了。 于是把水盆丢在架子上,溅起一片水花。 “死鬼,亏的你昨日说得好听,说会好好待人家,人家这才把这身子交予你!” “啊?” 潘子骞此时心中千万只羊驼奔涌而过。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再看王柄权的表情,分明是愤怒中带着羞涩,潘子骞是越看越心凉。 “我把潘兄当知己,却没想到潘兄有龙阳之好!” 此时再看潘子骞,额头冷汗都下来了,按说自己是正儿八经的老爷们,喜欢的是身娇体柔的女子,但自己之前喝醉时确实做出过惊世骇俗之事,但调戏的也还是丫环,昨晚莫不是自己真的……他不敢往下想了。 可就在他抬起头想进一步询问事情原委之时,却发现这位八殿下正一副奸笑嘴脸,他立马认识到自己被耍了。 “哼!” 一甩衣袖,潘子骞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潘兄见谅,玩笑而已。” 世子依旧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就这样二人一个满脸怒气地在前面走,另一个人则像哈巴狗一样不住地道歉。 王柄权眼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也不自讨没趣。直到潘子骞走到门口时,王柄权才遥遥喊了一句话。 “客官有空常来玩呀!” 潘子骞一个踉跄,差点摔死在那齐膝高的门槛上。 目送着潘世子离开,王柄权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虽然对方昨晚言语真诚,二人也相谈甚欢,但王柄权却不会轻易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也不会因此而放松戒备,潘子骞所说一切他都会去一一验证,若是对方没有骗自己,那这个朋友交之无妨,但若是心存不轨,那……想到此时,王柄权不一定的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获取情报说起来容易,做起了却难,尤其是这种豪门阀贵的内幕,更是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所以王柄权打算选择最直接的方式——询问当事人,而这个当事人,自然就是他的父皇了。 是夜,王柄权进了宫,与以往不同,王柄权这次特意拿了个食盒,在宫门恰好遇到当值的邹顺,所以毫不费力就进去了。 蹑手捏脚老道御书房门口,王柄权轻声敲响了大门,屋内传出皇帝的声音: “谁?” “父皇,是我。” ……皇帝显然没料到,一是因为太晚了,二则是敲门方式不对,王柄权哪次来不是跟土匪进村一样,这次这么小心,必然有诈,皇帝不由地警觉起来。 “这么晚了,什么事?” “给您送吃的来了。” “……” 屋内沉默许久,最后传出长长一声叹息,“进来吧。” 这“进来吧”三个字看似简单,实则是经历了复杂的心理博弈才得出的结果。 毕竟每次王柄权来准没好事,之前华妃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确实如同王柄权所说。 自那以后,皇帝干脆就不召见王柄权了,就算他主动求见,也是能躲则躲,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相当窝囊了。现在同意他进来,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王柄权进门之后,老老实实地关好房门,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么晚了,父皇还忙着呢,保重龙体啊!” “什么事?”皇帝脸色严肃,显然做好了觉悟。 “父皇英明,儿臣想打听点事。” “嗯,坐吧。” 御书房作为皇帝平时批阅奏章的地方,除了几大柜子的书以及一张书案外,还设有一张龙榻,也就是坐床,用于休息。 王柄权将食盒放于龙榻之上的茶几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盘盘精致的饭菜,顿时整个屋子香味四溢,皇帝本来还没觉得饿,闻到这味道肚子也不禁叫了起来。 “父皇,请!” 王柄权铺好两个蒲团,对着起身走来的皇帝做了个“请”的姿势。 皇帝则是狐疑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小子怎么转性了,不会是在蒲团里塞了根针吧?小心翼翼地坐下,发现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他这才安心地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味道咋样?” 王柄权在一旁问道,眼神中满是希冀。 “嗯,不错,你做的?” 皇帝整日吃御厨做的菜,吃了几十年了都,就算再好吃也想换个口味不是,如今吃着王柄权带来的饭菜,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没有,府上厨子做的,我就是想炫耀一下,我特意在飘香楼挖的大师傅!” “哦……嗯?” 皇帝起先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琢磨才发现不对劲,飘香楼可不是什么酒楼,而是妓院。 “怎么了父皇,有什么不对劲吗?”王柄权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连忙询问。 “没事。”皇帝冷漠地答道,他可不想让这家伙抓到把柄。 “哦……”王柄权显然有些失落。 “要说厨子还得是醉杏楼的,那里的饭菜简直……”王柄权说到此处,还不禁砸吧砸吧嘴,不用说,这也是个青楼。 再看皇帝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低头干饭,王柄权见对方不进套,只得转移话题,开始说起正事。 “对了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是想要打听关于安北王府的事情。” 皇帝此时也吃完了,擦了擦嘴问道:“潘王府有人找你了?” “父皇果真英明,您就是……” “差不多行了!” 见王柄权又要放彩虹连环屁,皇帝赶忙出言制止,继续问道:“是谁?” “潘子骞。” 皇帝闻言点点头,“潘家每一代都或多或少和皇位争夺有关,潘元正和朕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了,潘老将军的事父皇当年没和我多说,但料想情况也差不多,现如今的潘家小辈我不是很了解,但潘元正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和你讲一下的,至于其他的,你可以自行判断。”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听皇帝讲述着之前的过往。 一个时辰过后,皇帝端起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示意他讲完了,王柄权则略有所思。 “好了,你回去吧,朕今晚也乏了。” “是,父王。” 正当王柄权要离开时,皇帝却叫住了他,开口道:“高门大院向来兄弟不和,手足相残亦有之,自从潘元正担任家主后,有意无意间为其子女灌输这种思想,做人不可以太较真,不用管那潘家世子是真心结交还是形势所迫,只要他能一心一意辅佐你,于你并非一件坏事。” “儿臣受教!”王柄权难得地朝皇帝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出了御书房大门,王柄权也豁然开朗起来。来时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担心接触他的人都是心怀城府的。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反而是庸人自扰了。既然生于皇家,又怎能奢望情真意切。 第三十七章 拜访 在家实在闲不住的王柄权决定去找潘子骞,可能是上次玩笑开得太大,潘子骞一连好些天没来找他。既然二人现在已经是盟友了,就有必要好好商议一番了。 收拾妥当,王柄权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向着潘府行去,安康王府位于城西,而安北王府正好位于城东,二者之间横跨整个京城,即使坐着马车过去也要将近半个时辰。 到了地方的王柄权锤了锤酸疼的老腰,这马车的舒适性还真不敢恭维,即使隔着厚厚的垫子,他仍能清晰地感知路面。 下车伸伸懒腰,抬头看向这座气派的王府,虽然和安康王府没法比,但也算得上是高门大院了,毕竟经济实力在那摆着。 随从敲响安北王府的大门,开门的是一名门房。 “您找谁?” 虽说只是一个门房,但在王府干了这么些年,眼力见还是有的。王柄权这是第一次来,但从他华丽的衣着,门房也能猜出其地位肯定不低,所以开口就很客气。 “这位是安康王,想要见你家公子。”不待王柄权开口,一旁的随从率先搭话。 “哦!请进。” 门房很识趣地打开门,平时若是有人求见都是需要在门口等候。 潘家虽是异姓王,但王爷的称呼却是货真价实的,寻常官员还是要老老实实行礼的。可今日来的这位主是货真价实的皇姓王爷,是当今天子的儿子,若真论起地位,自家老爷还要低上一些,精于察言观色的门房自然就乖乖开了门。 眼前这座王府显然不比王柄权家的气派,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小了一圈,但相比于安康王府的一步一景不同,安北王的府邸布局要简单明了许多,很标准的坐北朝南,一草一木皆是对称分布,房屋建筑也都规规矩矩,并不会出现在王府中迷路的情况。 在门房带领下,走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众人很快来到了会客厅。 “我这就去请世子,殿下您稍等。” 门房出门还顺便安排了一名丫环下去端茶,按理以王柄权的身份,最少也得是管家接待,可今日管家刚好陪王爷出去办事了,所以只能由门房暂时顶替了。 丫环很快便端着茶水进来了,王柄权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还别说,这潘家的丫环随便一个,都比自己家那些漂亮,怪不得潘子骞这小子会酒后失德了。见眼前男子一直在打量自己,这名丫环的脸颊瞬间升起一团红晕。 “公子请用茶。” 丫环低着头轻声给王柄权递上一杯斟好的茶。王柄权很客气地接过,倒也没有趁机多看几眼,他还是自诩有些仁义道德的。 “姑娘,我想打听个事?” “公子请讲。” 猜不透眼前这人的身份,所以丫环一直以“公子”称呼对方。 “在下是潘世子的好友,之前听闻世子在潘老太公的寿宴上曾公然调戏过一名丫环,因此被潘王爷吊起来足足打了一个时辰,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原本脸颊微红的丫环,在听闻这话后,微红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朵。 看着这名丫环的窘迫模样,王柄权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刚好问到正主了?越看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寸! 丫环头更低了,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现场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王柄权此刻恨不得抽自己,没事这么八婆干什么,眼瞅气氛越来越尴尬,他只能想办法缓解一下。 “那个,潘兄很有眼光。” 他琢磨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对面的丫环听闻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自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潘子骞。潘子骞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名为“念奴”丫环的神情可以看出,眼前这位八殿下绝逼没干什么好事。 “你先下去吧。” 潘子骞沉声说道,念奴听闻赶忙低头离开。 “刚才怎么回事?” 王柄权看对方语气不善,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开口解释,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这不说还好,一说潘子骞脸色更难看了。 完了,又尴尬了! “那个潘兄,大家都是男人,我理解的,况且这丫头确实长得不赖,虽说不能娶作正妻,但当个小妾也不是不可以。” 王柄权脑洞大开,居然开始当起了媒婆,潘子骞则根本不搭茬。 “那日我回来之后,酒慢慢醒了也就想起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说罢潘子骞突然站起身,然后朝王柄权深深一作揖,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王柄权吓了一跳。 “潘兄,你这是?” “以后便仰仗八殿下了!” 王柄权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罩着他呗。 “哈哈,好说好说,大家都是朋友,你这样见外了。” 边说边去搀扶潘世子,王柄权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浮夸地说什么自家兄弟,而是以朋友称呼,虽然看似距离远了许多,却真诚了不少。 两人落座,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潘子骞也不似之前那样拘束了。 “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纳妾。” “……” 二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柄权确实自来熟,但这位潘世子太过正派古板,很多玩笑话他居然都认真地分析解答,也是让王柄权有些头疼,他倒是更喜欢那个醉酒后豪放不羁的世子。 两人正聊着,王府下人便来禀告,说是午膳好了。一听吃饭,王柄权瞬间来了兴致,等二人到了地方王柄权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潘子骞的房间。 “在下不喜被打扰,所以通常都在自己院里宴请宾客,还请王兄别见怪。” 王柄权点点头,他是无所谓,在哪吃不是吃,不过潘子骞终于不再正儿八经的,管他叫什么殿下王爷了,而是更接地气地称他为王兄,这一点倒是令王柄权舒服了不少。 王柄权不是矫情的人,一拍潘子骞肩膀,“这样才对,朋友间大可不必文绉绉的,喝酒骂娘才是真谛。” 他手劲极大,即使特意收了不少力气,潘子骞还是被拍得差点坐地上。 两人落座,各种佳肴被陆续端了上来,王柄权则是不客气地直接开动。别说,王府的厨子手艺不错,饭菜做得精致又可口。 本来王柄权还想再和世子醉一回的,可世子连忙推脱,说大白天的不宜饮酒,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但王柄权知道他是又怕酒后闯祸挨鞭子。没有了美酒加成,这顿饭吃了不到半个时辰,王柄权期间不停地点评饭菜味道,说是下次让潘子骞到自家尝尝什么叫美味,潘世子自然是点头答应。 第三十八章 杀机 酒足饭饱后,潘世子便带王柄权开始参观自己的房间。因为潘元正善经商,所以潘家家境殷实,加之世子喜欢收藏各类稀奇物件,所以屋子里足足四排黄花梨架子,都被摆满了各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其中就包括从王柄权那里拍来的琉璃制品。 见王柄权在打量琉璃制品,潘子骞开口介绍。 “这些琉璃制品都是当日从王兄那里拍得的,想必当时场上有不少王兄安排好的托儿吧?” 王柄权也不藏着掖着。 “嗯没错,但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潘世子听闻无奈地笑了,“王兄过虑了,买卖上的规矩在下还是懂的。” 这位世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回答一句玩笑话。 “王兄要不要吃水果?” 把潘子骞藏品都打量了一遍的王柄权点点头,潘子骞吩咐下去,很快下人便端着水果上来了。 柑橘枣子苹果鸭梨之类的应有尽有,最特别的是,这些水果都以玻璃器皿盛放,五颜六色的从远处看煞是好看,待走近后才看清,这器物表面还有装饰,开口部分有拉花,且器型独特,可王柄权却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这怎么看着那么像一个……痰盂? 痰盂! 王柄权一把拿过那个盛水果的器皿,左看右看,一旁的潘子骞见王柄权表情惊讶,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这个是我之前逛集市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出价一千两买了下来,虽然品相不及从王兄那里拍得的三件,但器型独特,平日用来放个水果倒是极好的。” 王柄权看一眼痰盂看一眼世子,再看一眼痰盂再看一眼世子,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最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别告诉他真相了,否则今天自己都有可能走不出王府大门,于是他将痰盂放在桌上,竖起拇指赞叹了一句:“好东西!” “王兄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不用谢谢,家里有一个,每天都在用,很好用。” “王兄有眼光!” “是潘兄有眼光!” 二人互相吹捧一番后,又聊了一会,眼见天色不早,王柄权起身准备离开,潘子骞也未作挽留。 本来潘子骞是想和王柄权聊些要紧事的,但安北王府人多眼杂,只能改日去安康王府聊了,潘世子一路将王柄权送至门口,就当准备施礼告辞之时,潘子骞的父亲安北王潘元正打不远处走来,身边跟着王府管事潘安。 眼见潘王爷来了,总不能不打招呼。 潘子骞的长相很随潘元正,二者都是身型修长面色白皙,但和潘子骞不同,潘元正的脸更加阴郁一些,不知是他本来就长这样还是因为性格使然。 “小侄见过潘伯父。”王柄权率先行礼开口。 潘元正阴郁的脸上难得挤出一丝笑容,他点点头说道: “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安排一下。” “在下也是临时起意,世子安排得很周到。” 王柄权礼数言语皆是无懈可击,让对面的潘元正不禁一愣,但也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常,继续询问道: “陛下身体最近可还好?” “有劳伯父费心,父皇一向身强力壮。” “嗯,那就好,晚上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伯父,还有些要紧事要回去处理,改日吧。” 潘元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王柄权告别二人上了马车,潘元正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过后,开口道: “所以,八皇子就是你的答案吗?” 潘子骞并未答话,只是点了点头,潘元正不用去看儿子就已知晓了答案,转身跨过门槛朝府内走去。潘子骞则是多朝马车远去的方向看了会才回头进了屋,父子俩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马车之上,已经走出老远的王柄权,独自喃喃道:“潘兄啊潘兄,今儿个为了你,我可是连傻子的人设都放弃了,今后咱可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回到家的王柄权,吃过晚饭后又进入了修炼状态。虽然他现在已经到达筑基初期,但并不代表天下无敌,他还要继续提升实力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潘子骞的出现给了他一个警示,这已经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了,甚至不单单是皇家的事,要他死的可能也不只有皇宫里的人,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夜,正在房中盘膝修炼的王柄权突然睁开了眼。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屋中灯火虽已熄灭,但王柄权因为修炼的缘故,在夜间的视力极好,完全不受黑暗影响,此时他正眼睁睁地看着一柄尖刀从门缝探入,然后一点点的挪动门栓。 是谁的人?宫中那帮娘娘皇子的?还是今日所见之人? 王柄权自从决定和潘子骞结交,就做好了觉悟,自己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地拜会了向来和夺嫡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安北王府,那必定会引起关注,也注定会引来麻烦,可没想到这麻烦来得如此之快,事情不过夜,当真心狠手辣。 王柄权继续闭目养神,神识却依然紧盯着门口,既然麻烦找上门了,那就解决麻烦好了。 门栓很快被尖刀挑开,对方一身黑衣又以黑布蒙面,手中还有一柄在月光下白得晃眼的尖刀,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半夜闲得发慌出来溜达的。 来人很快便摸到了王柄权床前,借着月光,刺客一眼便看见在床上打坐的王柄权,他愣了一下,既然来都来了也顾不得许多,抬手便劈。 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如一轮弯月般向床上人脖子袭去。王柄权在此时蓦然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地看向对方,黑衣刺客此时心头一惊,涌起不妙,手中刀势更快,就在刀离王柄权脖子不到十公分的时候却突然停住,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王柄权不知何时已经掐住来者的手腕,稍一用力只听“咔吧”一声,随即黑衣刺客嘴里传出一声闷哼,利刃“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王柄权仅一下便直接捏断对方手腕,但他并未松手,反而增加了几分力度,刺客头上则早已见汗。 “谁派你来的?” 王柄权沉声开口,语调似百年不化的坚冰,让人听了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王柄权的妇人之仁早就随着小春子的死消失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要想不被吃,只能比他们更残忍,哪怕眼前这名刺客是一个女人也不例外。 这名刺客显然很专业,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但王柄权还是从对方的一声闷哼中听出了她的性别。但王柄权却没有丝毫怜悯仁慈,因为前世他曾听过一句话:从小孩枪里射出的子弹同样致命。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从女人手中挥出的利刃也同样致命,对方出手便是致自己于死地,自己也没必要怜香惜玉了,况且谁知道面罩后是一位绝世美女还是一个丑女。 眼见对方依旧一言不发,王柄权打算再加几分力将她的手腕彻底捏碎。可就在这时突然寒光一闪,王柄权眼神一凝闪身躲避,再回头对方已彻底没了踪影,只留下了扎在身后柱子上的飞针。 “暗器?” 王柄权没想到对方竟还深藏暗器,如此近的距离饶是王柄权,也不得不松手躲闪。 他并未出门追赶,即便是追上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王柄权看着悬在天空的圆月,自言自语道:“连月黑风高都等不及吗?” 第三十九章 分身 经过昨晚一战,王柄权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一定了解。他自信,当今世上恐怕再无人可以暗杀他了,昨晚刺客射出的暗器入木三寸,速度丝毫不亚于子弹,一个人再快也不可能躲得过子弹,所以说他现在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击退刺客后的将近半个月,他都没等来下一次刺杀,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按说自己明显展示出了夺嫡意图,加之那晚的图穷匕见,对方肯定会像疯狗一样朝自己下手,但实际却是突然消停了。 难道是自己太厉害了?王柄权有些后悔,早知道装得弱一些就好了。 王柄权闲来无事便在王府开辟了一片菜园,他平时浇浇水除除草,当然施肥一般是下人来做,毕竟没有工业化肥用的是农家肥,味道多少有点大。 潘子骞则隔三差五过来一趟,和他说一下最近京中的趣事以及各位皇子的动向,王柄权也是纳闷了,眼前这位世子对皇子们的了解,可比自己这个当兄弟地知道得都多,甚至谁哪天接见了某位大臣都知道,他不由地有些佩服起这位世子。 潘世子来找王柄权除了公事,还是有些私心的,那便是蹭饭。 安北王府的饭菜味道不错却过于清淡,王柄权这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里的烧烤配上那种名为“孜然”的调料,简直是人间美味,再搭配上一坛只有王柄权这才能喝到的“啤酒”简直绝了。 啤酒也是王柄权最近才开始捣鼓的,也是因为高度酒喝多了偶尔想喝点低度的,味道虽然不如前世喝的,但也达到了七八分相似。 “王兄,这个‘啤酒’风味奇特,我觉得稍加推广,定可以和之前的琉璃一样大赚一笔。” 潘子骞不愧是潘元正的儿子,马上就想到了如何赚钱。这些王柄权之前也想过,但啤酒最注重保鲜,以现在的技术来说很难实现,况且之前琉璃厂的教训在那摆着,难保酒厂建成后就不会被皇帝收归国有,所以想想也就算了。 “这啤酒的核心原料是西域进贡的一种香料,要想量产恐怕不太实际。” 王柄权倒也没扯谎,用来酿造啤酒的啤酒花主要产自西域,以如今的交通来说,运过来怎么也要一年半载,属实不太现实。 “这样实在有些可惜了。”潘子骞不由地一阵惋惜。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年多,期间并未发生意料中的刺杀事件,王柄权甚至主动露出破绽,做一些诸如一个人到荒郊野外骑马打猎的行为,但却依旧没事发生,哪怕他神识全开,也没能在方圆百米之内发现任何异样。 另一边,在玉佩中的修行他也没落下,经过了一年多的修炼,他终于突破初期到达了筑基中期,丹田之内的灵力增加了一倍,神识范围也随之扩大到了两百米,走在外面的王柄权宛如一个行走的雷达,两百米内的任何一个细节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当然,灵识感知也会消耗不少的灵力,平日里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他还是很少主动释放的。 随着修炼的进行,现在再拿起玉佩观察时就会发现,玉佩中的浑浊肉眼可见变少了,甚至有一块地方完全不见浑浊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原来之前看到的浑浊是玉佩内的灵气,随着灵气被我吸收,玉佩也会变得愈加剔透,当真是好宝贝,师父果然没有骗我。”想到那位才见了一面就被劈成飞灰的师父,王柄权不由地一阵忧伤。 这天,当王柄权再次进入玉佩中时,一枚光点竟主动向他飘来,之前他早就注意到那些光点了,可每次想要触碰时,光点又都像有意识一样,他一靠近就会躲得远远的,速度比王柄权还要快,多次尝试无果后也只能作罢。 但这次明显不同,等他伸手触摸飘在眼前的光点时,不但碰到了,一段口诀也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王柄权尝试念动咒语,突然感觉丹田之内一股灵力被抽出,紧接着在他身体旁出现了另一个身影,起初还有些模糊之后渐渐变得凝实起来,最终竟形成了另一个他。 “这是什么原理?”王柄权震惊之余,绕着分身一个劲转圈,口中啧啧称奇,这分身不但长得和他一样,甚至他还能清楚地感知到分身。 王柄权虽然惊奇,但他知道,面前的分身只是由灵气凝聚成的,平时用来骗骗人还可以,若是受到伤害便会变成一缕青烟消散。 他现在也隐约有了些猜测:自己当年看到的师父极有可能是一道分身,之所以会消散,是因为取消了分身术法,而并非是被雷劈死的。亏自己还为他难过了好一阵,这个老梆子! 解开了心中的疑惑,王柄权不由地放松了些,这个技能虽说不能用于实战,但用来做个障眼法乱人视听还是不错的,若使用得当,说不定会有奇效,想到这王柄权不禁露出狡诈的笑容。 …… “王兄,咱俩都认识一年半了,你给我透个底你到底咋想的?” 潘子骞终于憋不住了,这一年半来他光看见王柄权整日斗鸡遛狗了要不就是忙活他那块破地,刚开始还以为他在伪装,时间一长才发现这小子把庄稼打理得那叫一个好。 这位八殿下不光种府里那块地,封侯之时皇帝赐的京郊封地也没落下,请了十几个佃户打理,麦子都割了三茬了且次次都是丰收。潘子骞这才回过味来,这位八皇子不会真的不打算夺嫡吧? 王柄权亲手给潘子骞斟上茶,待潘子骞端起喝了一口,王柄权才悠悠开口: “我的底裤是蓝黑条纹的。” “噗!”潘子骞刚入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谁问你这个了?!” “你不是让我透个底吗?” “我说的是夺嫡!夺嫡!”要不是碍于身份,他非得掐死这个没正行的八殿下。 “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王柄权依旧悠哉地抿了一口茶,“潘兄尽管放心,即使你得不到安北王的世袭爵位,我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当真?”潘世子不禁有些狐疑,夺嫡若是失败,这位八殿下可能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能保住他这个外人。 “潘兄你摸着良心说,我何时骗过你?”见对方不信任自己,王柄权也是有些不爽。 “上次你说带我去酒楼喝酒,结果到了才发现是青楼;还有上上次你给我上了道牛欢喜,问你是什么你也不说,结果吃完才告诉我是牛的那个位置;还有上上上次……” 不算还好,仔细算下来认识才短短一年半,王柄权已经坑了自己好多次了,尤其是那次那个所谓的牛欢喜害自己恶心得一个月没碰荤菜。 “潘兄快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不过这次真的没骗你,相信我一次。” 看着王柄权努力表现出的真诚,潘子骞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自己当初是中了什么邪选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人。 第四十章 醉杏楼 “对了潘兄,你上面有三位兄长,这老大老二追随了大皇子二皇子,那这剩下的一位选的谁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潘子骞略显尴尬,思索片刻还是开口了: “三哥不参与我们的斗争,他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逛青楼喝花酒,起初父亲还管管,后来干脆由他去了。” “哦?”王柄权马上来了兴致,“哪个青楼?” “额……京中大小青楼他都去过,经常去的还是醉杏楼。”虽然不知道王柄权为什么突然间这么感兴趣,但潘子骞还是如实回答了。 醉杏楼王柄权自然知道,那是京城最大也是最出名的青楼,出名原因有三。 其一是醉杏楼有着全京城独一份好喝的杏花酒,此酒不同于其他杏花酒,是醉杏楼自酿,口感独特回味无穷。 其二便是醉杏楼的姑娘是全京城最好的,既有吹拉弹唱一流、更善琴棋书画的姑娘,也有精通十八般技艺几十种动作的姑娘,要荤要素全凭个人喜好。 其三便也是最出名的一点,醉杏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杏花酒一绝外,更是因为楼里的两位头牌花魁名中都带一个“杏”字,一位叫“青杏”,另一位则叫“红杏”。 花魁乃是百花魁首,按说一个青楼是出不了两个花魁的,但这二位花魁妙就妙在她们是一卵双胎的同胞姐妹,个个国色天香难分伯仲,所以便有了这罕见的双花魁,听闻不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但二女卖艺不卖身,让许多家境殷实想体验二女共侍一夫的客人不免心生遗憾。 按说京城达官显贵如此之多,恩威并施拿下这对并蒂姐妹也不是没可能,但偏偏却没人敢这么做,只因早些年一位边疆大将回京述职,晚上进了醉杏楼一眼便看中了这对花魁,想要重金包下她俩过夜,在老鸨子劝阻时,还扇了老鸨子几耳光,结果当场就被一帮人摁住拖到了后院,第二天再看见他时,已经是被剥光了在外面挂了一整夜,被救下的大将愣是屁都没敢放一个,就灰溜溜地逃离了京城。 从此醉杏楼名声大噪,大家都纷纷猜测背后东家到底会是谁。 “潘兄晚上要不要陪我逛逛那醉杏楼?”王柄权含笑问道。 “不去!” 潘子骞没想到王柄权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这是听了青楼二字突然来了兴致?潘子骞虽然每次喝完酒都会放浪形骸一番,但平日里总是自诩正人君子,逛窑子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沾的。上次被王柄权骗去青楼骑虎难下,进去之后被里面的姑娘调戏了个大红脸,从此发誓再也不会去那种烟花场所。 “就当陪我去了,我一个人去怪不好意思的。”王柄权继续劝说。 你特么还不好意思?潘世子险些跳脚,上次王柄权刚去就直接点了八个姑娘,中途还因为看中了别人怀里的姑娘,差点和人家打起来,怎么看都像是熟客,会不好意思? “不去,我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眼见对方态度坚决,王柄权叹了口气。 “也罢,本来此次前去是打算打探一下你那位不争不抢的三哥的,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听到是正事潘子骞这边也有些犹豫了,如果真如王柄权所说,那是应该陪同前去,现在两个人毕竟也算同舟共济,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潘子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可以陪你去,但你得答应我,这次不能叫姑娘了。” “这个你放心,咱去是办正事的。” 王柄权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却总给潘子骞一种衣冠禽兽的感觉。 入夜,月黑风高,王柄权和潘子骞偷偷摸摸出来王府大门,在一位下人带领下上了马车,马车在行驶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门帘被掀开了。 “王爷,到了!” “小声点,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来这种地方称呼我公子。” “是是是,小的口误,那公子今天还是老规矩?” “嗯。” 老规矩?还嗯?潘子骞听闻顿感不妙,这八殿下一看就没少来啊,自己恐怕是又被他忽悠了。 看着世子那杀人般的眼神,王柄权丝毫不觉尴尬。 “潘兄,请!” 看着王柄权做了个请的手势,潘子骞也是颇为无奈,既然上了贼船,就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于是率先下车跨过醉杏楼的门口。 一进门,一股混合着酒菜香和脂粉气的香味扑面而来,再看看一楼那些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女子,潘子骞不禁有些脸红,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除了王柄权还能是谁。 “潘兄不必拘谨,一回生两回熟。” 潘子骞强忍住扭头就走的冲动,低头尽量不让人认出来,要是在这里遇到熟人什么的,自己名声恐怕就臭了,王柄权则是搂着潘子骞脖子向一楼大厅走去。 “哟……王公子,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我们家杏儿想你可是想到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憔悴了许多。”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见到王柄权马上迎了上来,应该是妈妈桑之类的角色。 “咳咳,最近有些忙,陈妈妈你这香粉味够呛的,我在门口可就闻见了。”王柄权很熟络地开口,一旁的潘世子脸皮直抽抽,麻蛋这次实锤了,这小子绝对是常客。 “呵呵王公子可真爱开玩笑,杏儿姑娘在楼上房间等着呢,您若再不快些去可就让别的客人抢去了。” “哈哈有劳陈妈妈了。”王柄权边说着,边拿出一张银票塞入陈妈妈那特意裸露出大半的胸脯里,引来陈妈妈一阵咯咯地笑声。 做完这一切的王柄权依旧脸不红心不跳,而目睹这一幕的潘子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生怕潘子骞半路逃跑的王柄权一路都将手臂搭在对方肩膀上,以王柄权的手劲,此时潘子骞是想跑都跑不了了,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上楼。 醉杏楼高三层,越往上姑娘的身份越高贵,要价自然也就越高,刚才潘子骞特意留意了一下王柄权抽出的银票面额,赫然是一张五百两,此时二人正拾阶而上,略过二楼直接上了三楼。 上了三楼,王柄权拉着世子熟门熟路地右拐,然后敲响了第三个房间的大门。 “谁呀?” 里面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杏儿姑娘,是在下。” 不大会,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 “公子请进。” 门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进屋却是一个走廊,穿廊而过正对着一副屏风,屏风上的山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想来价值不菲。二人在丫环带领下绕过屏风,一眼便瞧见一名身着绛紫衣衫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饮茶。 第四十一章 红杏青杏 一见到这名女子,王柄权立马撇下潘子骞,坐到了女子旁边然后顺势拉起了她的手。 “近来可好?” “嗯,蒙公子惦念,红杏最近无恙。”名为红杏的女子嘴上虽然说着不碍事,语气却带着埋怨。 “骗人,我来时陈妈妈可和我说了,你最近茶不思饭不想,你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听闻这话,女子赌气般地抽回手。 “公子事务繁多,偶尔能来看红杏一眼已是莫大的荣幸,怎敢劳烦公子费心。” 王柄权见柔软的小手从自己这里挣脱,没皮没脸地又拉上了。 “最近确实是忙了一些,冷落了红杏姑娘,实在是在下的不是,这不在下给姑娘带了一个小玩意为姑娘赔礼道歉了。”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见一旁的姑娘仍在赌气,王柄权便自顾自地打开锦盒,一只紫色蝴蝶造型的发钗躺在盒中。 一旁的女子终究是没忍住好奇瞥了一眼,王柄权趁机拿起发钗插在了女子发髻之上。 “真好看,正好配我家杏儿这一身紫衣。” 紫衣女子终于笑了出来,“不要脸,谁是你家杏儿。”女子随即翻了一个白眼。 “美人终究是美人,哪怕一个白眼也是如此风情万种,让人心神摇曳。”王柄权还不忘在一旁赞美。 “哎呀潘兄,怎么在那傻站着,来赶紧坐下。” 王柄权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瞥,他这才发现从刚才就站在旁边的潘子骞。此时的潘世子感觉自己宛如一颗硕大的电灯泡,来之前还有些饥肠辘辘的他,此刻竟一点不觉得饿,因为就在刚才,他约么是被灌了一大碗狗粮。 待潘子骞坐定,王柄权连忙向两人介绍起来: “红杏姑娘,这位是我朋友潘少爷。” “潘兄,这位是我的红颜知己红杏姑娘。” 被介绍的二人则是互相点头示意,潘子骞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传闻中的花魁娘子真容:对方一袭紫衫头梳凌云髻,此时发髻间正插着王柄权送的那支发簪,妆容较浓却丝毫不显艳丽,反而给人一种温婉大方的感觉,对方的长相也如传闻中一样,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红杏姑娘,我们此次是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潘子骞忍不住率先开口,一开口便发现桌子对面的女子脸色突然变得不善起来,正在纳闷之时只见王柄权连忙插话: “杏儿别听他乱说,我这次来是专门来看你的,潘兄顺便拜托我向你打听点事。” “嗯,不知潘公子想打听什么人?” 红杏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王柄权不禁捏了把冷汗,暗骂潘子骞猪队友。潘世子这边也终于明白了缘由,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不小心就说错话了,多亏王柄权在场否则自己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再看向王柄权时发现对方一直跟自己使眼色,潘子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家兄最近几天一直没回家,父亲很是担心,差我出来打探一下。” “不知潘公子的兄长是?” “家兄潘子坚。” “哦,原来潘子坚是潘公子的兄长呀。” 没想到刚报出名讳红杏便知道是谁了,潘子骞不禁觉得有些丢人,合着自己这位哥哥还真是在逛青楼这个圈子里出名了,一说名字大家都知道。 “令兄前些日子确实是在醉杏楼过夜,不过今天下午刚走,想来应该已经回家了。” “不知潘兄的这位兄弟平时都找哪位姑娘?” 王柄权忍不住在一旁插话,他对招妓这种话题很感兴趣,倒不是他喜欢招妓,而是单纯是一种恶趣味的好奇。 “额……不怕二位公子笑话,潘子坚公子经常找奴家的妹妹。” “你妹妹也就是青杏小姐,也就是说……” 王柄权顿了顿,这引起了其余二人的好奇。 “也就说明我和潘兄的哥哥成了连襟,子骞兄,咱俩可是亲上加亲了啊!” 王柄权一脸兴奋地看向潘子骞,潘子骞转过头装作不认识他,红杏则是暗啐一声,说话还不忘占自己便宜。 消息打探到了,但又不太好马上就走,否则今晚来的意图太过明显,恐怕又得罪了这位红杏小姐,于是大家便聊起天来,王柄权发现这古人聊天本就没意思,而两个有学问的古人聊天就更没意思了,眼前这二位就是,潘子骞出身名门各种名著典籍肯定没少看,红杏也是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人就当着王柄权的面聊起了音律,聊完音律聊当今的名儒大家,王柄权则是在旁边一句话插不上。 实在无聊的他起身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王兄你要去哪?” “哦,你们慢慢聊,我去趟茅房。” 王柄权自然知道红杏对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自然也不会有多少真情实感,也不害怕他二人单独在房屋会发生点什么,于是就出了房门。 出了门,王柄权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眺望楼下,别说,三楼还真是贵有贵的道理,楼下的女子个个穿着暴露,从三楼看下去可谓风光无限好,就在王柄权文明观球的时候,旁边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他闻声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待看清长相后却是与屋中的红杏一模一样,只是妆容和发型有所区别,王柄权拱手行礼。 “想必姑娘便是花魁青杏了吧。” 只见面前的姑娘点了点头,面色却没有几分善意,不用猜也知道王柄权刚才的行为一点不落地全被对方看到了。 “公子请随我来。” 还有这好事?王柄权也不多问,乖乖地跟着对方。青杏的屋子就在红杏旁边,二人屋子的格局也十分相似。 待王柄权坐定,青杏为他斟满茶水。 “公子可知此地的凶险?” “胸险?” 许是刚才看多了,竟理解错了青杏的话语,只是对方并没有想到王柄权脑洞竟能如此离谱。 青衣女子点点头,“此地的幕后之人是你不能招惹的。” 王柄权觉得好笑,自己堂堂八皇子,哪怕这位幕后之人是皇帝陛下,自己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前来只是寻欢,并不惹事,这幕后之人是谁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杏闻言露出微笑,并不回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公子好自为之”。 眼看对方不在搭理自己,王柄权也不自讨没趣,随即起身告辞,就在他走到门口之时身后传出一句话。 “殿下还是离我姐姐远些比较好。” 她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回头询问,王柄权推门而出。 第四十二章 醉酒 回到红杏的房间,此时房间内的二人正聊得火热,看见王柄权来了,红杏忍不住开口询问: “王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上了个大号。”王柄权简单粗暴地答道,丝毫不顾及对方是个姑娘。 现场气氛突然尴尬起来,王柄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回答有些过分了,因为刚刚他满脑子都是青衣女子的话语,对于红杏自然有了些许防范,此刻有些后悔急忙开口缓和气氛。 “聊天太过无聊,我教你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潘子骞显然很感兴趣,毕竟王柄权身上的秘密太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更多,既然他能说出来必定是自己没见过的。 “来人!” 王柄权打了个响指,随即一个龟公便屁颠屁颠地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摞卡片。 接过卡片,王柄权将它们在桌上摊开,只见每张卡片分别写着“壹贰叁肆……”之类的数字,一直写到‘拾叁’,这摞卡片正是一副扑克牌,这是王柄权刚才特意让小厮制作的,用大写数字代替阿拉伯数字,不需要再额外教他们认字了。 红杏显然也有了兴趣,捏起一张扑克,“王公子这张画的是什么?” “那张是鬼。” “啊!”红杏尖叫一声连忙扔了出去。 王柄权弯月捡起被仍在地上的小王,“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这张是王牌,也称作鬼牌,只是一种叫法。” “哦……”红杏抚着刚才被吓的砰砰直跳的胸口。 王柄权则是盯着她起伏的胸口一时间愣住了。 “王兄?” 潘子骞的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王柄权这才发现此时潘子骞正一脸尴尬,对面的红杏则被他盯的满脸通红,自觉失态的王柄权开始转移话题,一本正经介绍起了游戏规则。 “这个游戏名叫斗地主,规则很简单,我们三个人轮流摸牌,最后留三张不摸,谁要觉得自己牌好可以叫地主,别人也可以抢,但每次抢地主都要加倍,最后获得地主的人可以得到那三张牌,然后其余两个人一起打地主,谁先出完牌算谁赢,懂了吗?” 王柄权说完抬头再看其余两人,虽然自己感觉说得够清楚了,但其余两人皆是一脸懵逼。 “多说无益,来一把你们就知道了。” 开始之后,王柄权分别向他们介绍了三带一,连对,顺子,以及炸弹,王炸之类的规则,有了实战二人很快便熟悉的规则,玩得不亦乐乎起来。 连续玩了五把,看其余二人都熟悉了规则,王柄权便开口道。 “这么干完没意思,不如我们玩点彩头如何?” “王兄是想玩银子?” “大家都不是缺钱的主,这样吧,输的罚酒一杯,如何?” 潘子骞有些犹豫,刚想开口,一旁的红杏却是先点了头,见人家姑娘都同意了,要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扭扭捏捏,若传了出去,岂不把潘家的脸都丢光了,于是潘子骞咬咬牙,谁怕谁啊! 见二人没有异议,王柄权打了个响指,龟公又屁颠屁颠抱着一坛酒进来,看来这厮是早就准备好了。 很快,三人之间的比赛便开始了,一开始王柄权凭借经验优势还能多赢几把,再后来随着其余两人逐渐熟练,三人皆是有输有赢,三更时分,一坛酒已是见底了。 “来人啊!” 很快,两坛醉杏楼自酿的杏花酒又被抬进了屋,三人继续打牌,潘子骞与红杏均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好玩的游戏,极为上瘾,眼都熬红了仍是斗志昂扬。潘子骞自从一杯酒下肚后早已是狂放不羁起来,吆喝声堪比乡野村夫,红杏虽是女子,但长年生活在这烟花场所,若没些个酒量,早就不知被哪个登徒子把清白身子给玷污了,怎能还像如今这般出污泥而不染,所以她也仅是两颊通红,却并未显露醉态。 王柄权眼见其余二人是越喝越嗨,自己原本打算借机灌醉红杏,以方便问一些问题的。可看这架势,自己晕了对面两人都不一定有事,于是便又故技重施,借机尿遁,出了房门找到了侯在门外的龟公。 “杏花酒太淡,你去整两坛烈些的酒来。” 随即塞给龟公一百两银子,龟公接了银子两眼放光,赶忙下去照办。 不一会,龟公便带人搬了三坛烈酒进屋,然后给王柄权使了个“你懂的”眼神,倒是给王柄权弄模糊了,这小子不会在里面下药了吧? 王柄权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喝的杏花酒度数不足二十,而这几坛虽然是由玉米地瓜之类的廉价材料酿造,但度数却达到了五十多,王柄权将酒都换成了高度酒,潘子骞和红杏早已喝得麻木了,根本不知道酒已被偷偷换了,依旧是一口一杯。 很快,高度酒的威力就显现出来了,先是潘子骞,喝着喝着,突然一头栽倒在桌上,显然是喝大了,另一边的红杏在王柄权有心灌酒之下,也是神志不清昏昏欲睡起来,王柄权则是抓住时机凑到红杏身边。 “红杏姑娘,是不是喝不动了?” “我还能喝。” 妥了!一般说这话就是喝得差不多了。 “我可听说了,咱醉杏楼的姑娘不如春来楼。” “放屁,春来楼都是些什么庸脂俗粉,他们的花魁还是那十年前便已成名的柳如盈,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靠她撑着门面呢。” “那人家的幕后老板可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论地位谁比得了。” “屁,再大能大过我们老板?我们老板那可是安北王三世子,他一个户部侍郎算老几?” 红杏的确是醉了,不光醉了,开口更是口若悬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出来了。 王柄权听闻此话则是眯缝起了双眼,果然,这位安北王三世子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无能,反而将他老爹的城府学了去。 “那你们老板都在青楼见过些什么人?” “见过些什么人……见过……” 红杏似乎醉得很厉害,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是一直重复王柄权的话。王柄权眼见这样也没办法,将红杏安置在床上给其盖好被子,自己则扛起早就不省人事的潘子骞出了门。今晚虽有所收获,但疑惑却不减反增:潘子坚为何要扮作废物,红杏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以及那对自己出言提醒的青杏到底是什么身份。 今晚遇到的一切令王柄权再度陷入沉思。 待王柄权出去后,本还在醉酒酣睡的红杏,此时却是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意。 第四十三章 燕宏 王柄权是个很听劝的人,自从青杏跟他说让他离红杏远一些,他便愣是三个月没去醉杏楼。那天之后王柄权也和潘子骞说过当日发生的事,潘子骞也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都没理出头绪,最后表示回去之后会注意他三哥的动向,王柄权这边则依旧每日过着浇菜种地的田园生活。 他在等,等他二十岁及冠之后,皇帝将他立为太子,到时候躲在暗处的人自会现身,他不认为一个苦心谋划二十年的人,会因为太子已立便放弃争夺。 正在思索之时,府中管家进来了。 “王爷,宫里的宏公公来了。” “嗯,请他进来。” 宏公公,原名燕宏,皇帝手下的执笔掌印太监,打小便进宫,曾服侍过先皇,极为受宠,先皇驾崩后又继续服侍当今天子,虽是太监,地位却极为崇高,纵使皇子见了他都要客气一些。 作为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向来没有什么不良传闻,但却有一个众人皆知的禁忌,那便是只能称他为宏公公,不能称他“燕公公”,因为‘燕’与‘阉’同音,太监素来反感别人称他们为阉人,这也就是为何当日那名边疆将领,因为在京城大街公然辱骂一名公公为无根的阉人,而最后引来杀身之祸的原因了。 因此,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见了这位公公都是尊称一句“宏公公”,而不是“燕公公”。但王柄权却显然不在有脑子的范畴之内。 “哟,燕公公来了,不知有何贵干?” 听到“燕公公”三字的燕宏不禁脸皮抽搐,但眼前这位八殿下的智力是出了名的,自己也没必要和他置气,于是平复下心情用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殿下,皇上召见。” “好,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王柄权言语倨傲,让这位平日里听惯了阿谀奉承的宏公公很不舒服。 “那奴才先行告辞。” “对了燕公公,以后不会笑就别笑,忒难看了。” 就在燕宏刚转身要走的时候,王柄权不咸不淡地扔了一句话,燕宏身形一顿,此时背对着王柄权的公公脸上满是阴郁。 “是,奴才知道了。” 王柄权看着燕宏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冷笑。 “老狐狸!” 王柄权此时的修为是筑基中期,方圆两百米的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所以哪怕是背对着他,他也能将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这燕宏常年侍奉皇帝,早已练就了一副通透活络的心思,断然不会因为王柄权的几句话而撕破脸,此刻他的表情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些问题。 “看样子这位掌印公公也参与其中了。” 无论是之前的醉杏楼中红杏装醉,还是今日掌印太监露出的杀机,他们个个自以为做得很隐秘,殊不知都丝毫不落地被王柄权看在眼中。 王柄权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扶手,表面上平静的他,心中早已是杀机凛然。 “就剩不到三个月了,很快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来福,备车,进宫!”王柄权吩咐下去。 马车很快便到了皇宫,行至皇门口,一向畅通无阻的王府马车此时却被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 “瞎了你的狗眼,安康王的车也敢拦,还不快快闪开!” “管你什么王,宫中规矩有腰牌才能进。” “嘿,你这狗奴才!” 起初王柄权只是以为是新来的宫门卫不懂规矩,但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王爷这个称呼的分量吧,随后又听到“啪啪”两声。 撩开帘子,王柄权才发现此时名为来福的下人正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王柄权也是诧异,今儿个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一个公公暗藏杀机,现在一个侍卫竟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王爷,他……” 见自家主子出来了,来福一下子有了底气。 “行了,我刚才在车上都听到了,既然他要腰牌,你给他看便是。” “哦。” 见主子并没有惩治对方一顿为自己报仇的打算,来福只能乖乖掏出腰牌。 王柄权则借机打量起这个侍卫,从着装上看是一个侍卫统领,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他偶尔还是会回来一趟看看杨贵妃和皇帝的,之前几次回来值守都是那个万年不变的邹顺,怎么这次换了人。 “这位统领,这里本来不都是邹顺管的吗?” “邹队长老家有事,他告假回去了。” “奥。” 经过查验,腰牌没有问题,侍卫也没为难他们,直接放行了。 来福赶着马车继续前进,王柄权则是透过窗帘缝隙,观察起这位顶替邹顺的执勤统领,见对方依旧一脸肃穆地在那站岗,王柄权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了。 到了地方,王柄权徐步跨上台阶,这次他仍是正儿八经用双手推开了御书房大门,皇帝此时正坐在案前批阅奏章,王柄权不禁心中暗叹,不知不觉间皇帝已是两鬓斑白了,脸上也平添了一些皱纹。 “父皇。” 这次王柄权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完全没了之前的张扬跋扈,皇帝闻声抬头,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来,坐吧。” 王柄权关上房门,找了把椅子坐下。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沉声开口。 “知道我今天找你什么事吧?” 王柄权点点头。 “册立太子的诏书我早就拟好了,放在太和殿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等你行了及冠礼便会宣读诏书,之后你就是太子了,以后说话做事也就不能儿戏了。” “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王柄权一反常态地严肃认真起来,皇帝则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许久不见的二人又都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吧。”皇帝开口打破宁静。 “儿臣先行告退。” 王柄权起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父皇,您要小心身边的宏公公。”说完他也没解释什么,开门离开了,皇帝则在屋内陷入了沉思。 走出御书房的王柄权则是一脸轻松的笑容,闭着眼,享受着午后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 … ps:感谢书友5161818597的多次打赏,感谢圣辰荣耀送来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当今天子在位近二十年,现如今已年过五十。 这二十年里国家虽谈不上风调雨顺,但在皇帝陛下的苦心经营下,终究是有了些繁荣昌盛的样子。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太子却迟迟未立,无论朝内朝外都是议论纷纷,猜想最后谁会得了这太子之位。 其中呼声最高的人选,莫过于大皇子王柄贤了,大皇子一向以贤良著称,且作为嫡长子的他理应继任大统。 其次讨论最多的便是二皇子王柄德,二皇子虽然平日不显山露水,但他素来勤于修习治国,每日都要用功到半夜,在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至于其他皇子,也就剩下一个五皇子还有些希望,五皇子虽常年驻守边疆,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攒下了赫赫战功,很受朝中武将推崇。 武夫的想法很简单,能打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先皇就是靠带兵打仗才拿下了江山,当今陛下也曾追随先皇南征北战,后来又平定了侯达昌的反叛。如此算下来,皇子中最能征善战的就是这位镇守一方的五皇子了,虽说王朝重文抑武,但这帮武官对五皇子的拥戴,相较于那帮子文臣对大皇子二皇子的推崇,却是情真意切许多。 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登仙,立太子之事已迫在眉睫,朝中大臣上书求立太子的奏章如雪片般,一刻也没停歇。皇帝最后也是被逼得没办法,许诺半年之内定会立出储君,这才堵住大臣们的嘴。眼看半年之期将近,有些个着急的又开始在上早朝的时候将此事提出来,一开口便引来文武百官的附和。 “众卿家不必着急,册立太子的诏书我早已写好,不日将会宣读。” 皇帝实在被这帮子人吵得头疼,才给了他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过却没说具体人选。百官听了又闹腾起来,议论起究竟谁才配入主东宫,整个大殿瞬间宛如菜市场一般。 大臣分立三派各执一词,一个个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皇帝眼看控制不住了,连忙宣布退朝,让他们滚回家去吵。就这样,一群大小官员如乡野村夫般,吵着出了大殿门口,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直接在殿外动上了手,旁边的人则赶忙上前拉架。 皇帝坐在殿内龙椅上不住地揉太阳穴,他莫名地想起了王柄权的一句话:都他娘什么玩意啊! 想起王柄权,皇帝不由地露出了笑容,这烂摊子自己是不管了,以后把皇位传了下去,他王柄权爱杀杀爱刮刮就不关自己事了,都杀干净了才好,一个个整天报喜不报忧,没一个说实话的。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外面眼看也闹腾完了,朝臣纷纷散去,他便踱步下了台阶,回头望向那书写着“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王柄权也开始在府中做起准备,再有两个月就行及冠礼了,礼部派人来教授王柄权典礼上的细节,来者是礼部的侍郎,地位仅次于礼部尚书。 按规矩是不需要侍郎亲自前来的,但谁让这位八殿下是出了名的闯祸精,若是及冠当天捅了篓子,整个礼部都要跟着倒霉。所幸这位八殿下今天不知怎么的,特别听话,学得一丝不苟,倒是让礼部侍郎松了口气。 “好了殿下,及冠礼当天要做的就是这些了,一会儿有人过来给您量尺寸做礼服,量完就没什么事了。” 礼部侍郎说话很客气,生怕惹得这位爷不高兴,到时候再不配合。 “今天有劳郑侍郎了”王柄权拱了拱手,“来福!” 名为来福的仆役闻言马上走上前,将一沓银票递给这位正三品的礼部侍郎,郑侍郎见状连忙摆手推辞。 “劳烦郑侍郎亲自过来一趟,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谢过殿下!” 犹豫再三,郑侍郎还是在王柄权的劝说下收了银子,心想这位平日里骄纵跋扈的八殿下,今日怎么仿佛换了个人,该不会因为及冠所以一夜间就心智成熟了? “看样子有必要让家里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也早早行及冠礼了。”心里这么想着,郑侍郎不忘行礼感谢。 送走郑侍郎,王柄权又闲下来,接下来几日他就一直老实待在家中,等待着两个月后的典礼。 …… 这一日,王柄权正在家中同潘子骞聊天,潘子骞最近几个月来一直暗中观察他三哥的动向,结果自打那天从醉杏楼回来之后,他三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说去青楼了,酒楼都没去过,整天把自己锁在屋中读书,他爹以为这孩子转了性,还当众夸了潘子坚几句。 这下子把潘子骞整不会了,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没想到自己这位三哥竟一夜间从良了? 三世子的行为倒是在王柄权的意料之中,当日红杏装醉他是知道的,所以她装醉时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可信,既然对方把潘子坚推出来顶包,那幕后之人定会让潘子坚低调行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册封太子之后,对方会有所行动了。 “潘兄,你府中最近去过什么特殊的人吗?” “特殊的人没去过,倒是走了一个。” “谁走了?” “就是那个名叫念奴的丫环,说是老家有些事便请假回去了。” 说到这,潘子骞流露出了失落的表情,王柄权本想调侃一下潘子骞,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想想,哦对了,就是你去我家那次,第二天她便走了。” 潘子骞思索了片刻回答到,一旁的王柄权却是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王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潘兄,我说件事你别害怕。”王柄权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王兄但说无妨。” “那日我从你家出来,当晚就遇到了刺杀,我伤了她的手腕,而那人,正是一名女刺客!” “王兄,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念奴……” 王柄权点点头,潘子骞见他点头,只觉得冷汗直流,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念奴是三年前来到王府的,平日里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只说老家在西北一个很远的地方,现在想来的确疑点重重。 “王兄,我这就回去查查。”潘子骞急忙起身,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来福匆忙的叫声。 “老爷不好啦,宫里有人来传消息,说陛下突然得了急病。” “什么?!”王柄权蓦然起身,“快备马!” 第四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宫中突然传来噩耗,此时马背上的王柄权百感交集,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他想过对方迟早会动手,却没想到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皇上。 王柄权不停地抽打身下的马匹,现在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 火急火燎地赶到宫门口,守门的还是上次那个侍卫队长,这次却并未做阻拦。王柄权直接策马奔入,只是在二人擦身而过时,那名侍卫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其中掺杂了些许不明的意味。 王柄权也没闲心管这些,直接驱马来到养心殿外,翻身下马冲上台阶。 跨过养心殿大门,此时殿中已聚集有十数人,其中有五名是宫中太医,其余都是皇子和娘娘了。 “母妃,父皇到底怎么了?” 王柄权在人群中找到了杨贵妃,此刻杨贵妃双眼通红,应该是刚刚哭完。 “皇上今早用完早膳便感觉不舒服,不等太医到达便昏迷不醒了。” “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也瞧不出病因,只说是急火攻心。” “这帮废物!” 王柄权心中焦急,出口丝毫不留情面,他环顾四周,将现场众人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虽然他们个个面露担忧之色,但孰真孰假,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他可以断定,皇帝必然是被人下了毒,甚至下毒者此时就在人群之中也说不定。 王柄权扫视一圈,随即眼神一凛,不顾礼仪地扒开众人,快步来到大太监燕宏面前,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将众人吓了一跳。 王柄权眼神阴森,直接逼问起来:“狗奴才,是不是你下的毒?”这位权倾朝野执笔掌印太监,被吓得赶忙跪倒在地。 “八殿下您这话怎么说的,咱家跟随陛下这么多年,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干出这种事啊!” 边说着边磕头喊冤起来,王柄权却不听他的辩解,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将近两百斤的胖子提了起来,之后更是直接一只手将他提离地面,现场众人皆是愕然。 这位皇帝最为宠信的太监,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在空中,因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本就混乱的寝宫一时间更乱了。 王柄权的力气岂是这群平日里桥生惯养的娘娘皇子能比的,纵使其余三位皇子合力也没能分开两人。 眼瞅这位掌印太监就要先皇帝一步去阴曹地府报道了,一群侍卫终于闻讯赶来,王柄权这才将手中快断气的大太监重重摔在地上,侍卫统领看着这混乱的现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燕宏先押送天牢。” 现场地位最高的皇后发话了,侍卫这才领命,将还在哀嚎喊冤的宏公公拖了下去,王柄权则是走到了皇帝床前跪了下来。 天已渐渐擦黑,太医们回去讨论药方了,其余人也被皇后屏退,最后房间仅留下皇后、杨贵妃以及王柄权。 王柄权伏在榻前跪了足有一个时辰,右手始终牢牢握着皇帝的手,杨贵妃本想过去扶起自己儿子,皇后却是朝她摇了摇头,拉她到一旁坐下。 许久过后,王柄权抬起了头,他刚才已经将自身的灵气导入皇帝体内,初入体内便察觉皇帝体内气息紊乱,继续深入则发现丝丝毒气在体内游荡。 王柄权想要用灵力去除,却发现它们如同附骨之蛆般,刚去除便又会生出新的来,忙活了半天却丝毫不见减少。最后没办法,只能以一团灵气护住皇帝的心脉,但这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若不能找到解药,毒气攻心只是时间问题。 王柄权松开手,因为耗费了大量灵力,起身之时竟有些体力不支,向皇后和杨贵妃二人行过礼,推门出去了,杨贵妃本想出言安慰,但见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王柄权不禁回忆着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前世父母离异后,自己再也没能感受过亲情,穿越过来之后,反而时常能在皇帝和杨贵妃那里找到父母的感觉。 虽然平日里皇帝对自己严苛,但也都是为了他好,甚至最后还要将辛辛苦苦打理了二十年的国家交给自己,这份天大的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就要阴阳两隔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王柄权喃喃开口,这句话特别符合自己如今的处境,自打穿越过来,就不曾想过争抢什么,但偏偏还是有人想要他死,一而再的伤害他身边的人,小春子死时,他就发誓如果非要死人,那也不能是他身边的人,但事事不如人意,他的誓言最后还是没能兑现。 王柄权静坐在台阶上,月色当空,他却没有心思欣赏,随口吩咐一个小太监给他拿来了两壶酒。 喝了口酒,王柄权长叹一口气,淡淡开口: “小春子,你个狗奴才,还不快滚出来。” 在旁人看来,王柄权像在对空气讲话,但就在他讲完后,一个身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陪老子喝酒!” 不去看身旁那如鬼魅一般的人影,他依然自顾自开口。那个身影呆了片刻,便从阴影中走出,随后在王柄权旁边坐下。 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那人的样貌显现了出来,正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小春子,此时他的脸色略显尴尬。 “殿下,我……” “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赶紧喝!” 小春子只能听话地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王柄权才悠悠开口: “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些什么,我知道你是父皇安排在我身边保护我的高手,父皇安排你假死自然也有他的用意,这些我都不去管。” 王柄权又喝了口酒,然后继续开口: “但现在有人对父皇下手,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他说完看向小春子,眼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从王柄权眼神中,小春子看出了他的成长,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自责,而将自己关在房间半年的八殿下了。可这个成长的代价,却有些过于大了。 “你去帮我做件事。” “殿下尽管吩咐。” “太和殿,正大光明牌匾后有封诏书,你去帮我取来。” “是……” 随即,台阶上没了小春子的身影,无声无息。 王柄权则依旧喝着酒,眼中古井无波,似乎此处从来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第四十六章 叛乱 小春子急速朝着太和殿奔去,他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到王柄权的样子,终究还是放弃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一闪,停住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名侍卫…… 今夜正值十五,月明星稀,整个皇宫内苑亮如白昼,王柄权坐在台阶之上静静地饮酒。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声音越来越近,且其声中还掺杂着哗啦啦的甲胄之声,宫中侍卫虽有佩刀,却并未着甲胄,京城内有资格穿着铁甲的也只有京扈卫了。 王柄权平静地看向声音来源方向,想来今晚是不会太平了。 很快,一只百人的队伍便来到近前。借着月光,王柄权认出了为首三人,分别是安北王三世子潘子坚、此时本该待在天牢的燕宏,以及那位素来以眠花宿柳而闻名的四皇子王柄琸。 王柄权哑然一笑,饮尽最后一口酒后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台阶之下的四皇子,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事不过夜。 “四哥好气派,半夜遛弯都要带个百八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谋权篡位呢。” “大胆,四殿下已被皇上任命为太子了,还不速速闪开。” 没等这位隐藏极深的四皇子说话,一旁的燕宏倒是先开口了,因为之前接二连三的羞辱,此时他眼中充满了怨恨,丝毫不加掩饰。 “哦?不知四哥这太子到底是父皇封的,还是眼前这位燕公公封的呢?” 王柄权并未搭理一旁的太监,而是盯着四皇子,眼中尽是讥讽之色。他本以为对方潜伏了这么久,怎么也会想出个高明点的法子,结果却是如此的粗糙,竟直接让执笔掌印太监写了一份假诏书。虽然简单直白了些,但皇帝此时昏迷不醒,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滚开!” 这位城府极深的四皇子终于开了口,嗓音深沉冷冽,配合一脸阴郁的表情,完全没了平时那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他之所以要篡位,也是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来俯视众生,而此时王柄权站在台阶之上俯视他,无疑是犯了死罪。 “还不将他拿下?”一旁的燕宏直接扯着嗓子喊到。 “慢着!” 就在甲士要上前之时,王柄权身旁却多了一个人,来人正是小春子,他抬起手中的圣旨喊道: “陛下有旨,册立八殿下王柄权为东宫太子,还不速速退下。” “四哥,我这份可是父皇亲笔所写,比你那个太监代笔的,如何?” 王柄权依旧居高临下朝四皇子喊话。 这……现场百余甲士纷纷停住脚步,一时间犹豫起来,他们知道此次行动是掉脑袋的,万一事成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哪怕失败也可以说自己只是奉旨行事,虽最终可能难逃一死,但至少不会牵连家人。 可如今两位皇子都手持圣旨,声称自己是太子,而且看情形明显对面更真一些,带领他们前来的百户更是冷汗直流,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同意了这桩掉脑袋的买卖? 四皇子依旧毫不慌张,既然敢来,自然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他本打算等时机成熟后再动手,但皇帝那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只能先下手为强。对着那位京扈卫百户耳语一番后,百户先是皱眉思索,随即下定决心目露杀机地看向王柄权,王柄权则是还之冷笑。 “看样子你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把一家老小搭进去。” 此话一出,那百余名本还犹豫的京扈卫皆是红了眼。一旁的小春子冷汗都下来了,心说主子真是一如既往拉得一手好仇恨,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吗? 一百甲士皆抽刀向王柄权冲来,百名甲士同时踩踏在汉白玉台阶之上,声势极其浩大。 但面对蜂拥而来的众人,王柄权叹息一声后急速冲向人群,速度之快连武功高强的小春子都不禁眼前一花。 “殿下又精进了!” 瞬间来到百余人面前,王柄权居高临下扫出一腿,速度之快让他们都来不及阻挡,身着几十斤铁甲的士兵直接被他这一腿扫飞四五个,然后重重地砸到后面的人群当中。王柄权则继续深入人群,出拳极快瞬间又击中四五人,被打中的人直接被倒飞出去,落地之后纷纷口吐鲜血,甲胄被击中的地方更是出现了深深的凹陷。 四周的甲士见状连忙挥刀砍向王柄权,却都被灵巧地躲过,甚至有几人还被他随手一带,直接砍向周围其他士兵,顿时血花四溅。台阶之下的四皇子等人本以为王柄权冲入人群是自寻死路,却不想人群中接二连三有人飞出,待落地时已是气绝身亡,看到他们的死状,四皇子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 果然,不消一刻钟,百名甲士已被王柄权斩杀大半,剩下的士兵被杀破了胆,聚在一起,持刀朝向王柄权,脚步却是在连连后退。 王柄权如同杀神附体,徒手撕下一个甲士的头颅扔向台阶之下的四皇子,而他自己,身上竟依旧纤尘不染,这帮甲士都是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上阵时没少见过杀得满身是血的狠人,但徒手杀了几十人却不沾一丝血迹的人他们却是头一次见,怎能不怕。 那颗头颅被王柄权一抛之下直直的朝着四皇子飞去,一直守护在一旁的百户抡起大剑将飞来的头颅拨开。这名百户不像其他甲士佩带制式刀,而是手持一柄大剑,不说砍杀,就是被大剑砸到一下也够受的。 王柄权还是如先前一般,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台阶之下这位四皇兄。他深吸一口混合着血腥味的空气,脚尖轻踏台阶,身影瞬间消失,在场众人连忙环顾四周找寻他的踪影。 只是没人注意到一个细节,王柄权身形消失之后,之前站立的台阶竟出现一丝裂缝。 只一瞬,王柄权便越过三十多级台阶,出现在那名持剑百户面前,持大剑的百户欲横剑阻挡,却是被连人带剑一脚踢飞出去。 王柄权斜眼看向一旁的四皇子,四皇子此时满眼的愤恨,满脸的不甘,他苦心谋划十余年,却输给了一个最看不起的人。 “你大可不必这样看着我,输给我不冤。” 很快,另一支百余人的部队包围了这里,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京扈卫,而是大内侍卫,带队前来的正是那个告假回家的邹顺,眼看自己被团团围住,四皇子彻底瘫坐在地,剩下的三十几名京扈卫甲士也纷纷放弃抵抗丢掉了武器。 这场叛乱,被王柄权以一人之力镇压。 第四十七章 再见红杏 次日,四皇子篡位的消息传遍朝野,而更令大家震惊的是,八皇子王柄权被立为太子,并亲自平息了这场叛乱,不但抓获了罪魁祸首,更是一夜间连坐上百人,京城内外一时间议论纷纷。 王柄权不是心狠之人,但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也由不得他再妇人之仁,朝中上下皆是把他当做白痴看待,那他不介意铁血一次,改变一下他们的印象,这样也会让其他躲在暗处的宵小之人好好掂量一下。 第二天下午,除四皇子王柄琸外,包括大太监燕宏以及安北王三世子潘子坚在内,参与昨夜造反的一干人等皆被斩首示众。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的家眷也全都受到牵连,进了大狱交由刑部发落,要杀要刮已经不归王柄权管辖了。 看在潘子骞的份上,王柄权暂时没去动安北王府,只是命人严加看守。 此次谋权造反的四皇子,也被关起来等候皇帝发落。王柄权现在还只是太子,按王朝律例,即便四皇子犯了死罪,他也无权处置其生死,但现在皇帝的症状丝毫不见好转,只能暂时先关押着。 此时王柄权已换上一身太子赤袍,坐在皇帝床榻边,杨贵妃在一旁看着他,前几天自己还在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忧,现如今他已经平了叛乱成为太子,自己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了。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殿下。” 门外传来小春子的声音,王柄权松开为皇帝传输灵力的双手,来到屋外。 “怎么样了?” “四殿下不开口。” “律例只规定我不能杀他,没说不能动刑!” 王柄权说完看向小春子,小春子低下了头,此时的八殿下有些可怕,可怕到他有些不认识。 “奴才知道了。” 待小春子退下,王柄权整了整衣冠,“来人,备马!” 马车很快到了安北王府,王府外守卫森严,官兵已将王府团团围住,王府甚至都没办法为死去的三世子办一场葬礼。 推开大门,王柄权踱步而入,只见王府内一家老小,都聚在院子里等待王柄权的到来。 王柄权扫视众人,并未开口,直至看到站在前排的潘子骞,他冷冰冰的神情才有所缓解,而潘子骞看向他的目光却十分复杂。一方面他的三哥是参与谋反的主犯,安北王府自然逃不了干系,自己同八殿下虽是朋友,却没办法开口求情,毕竟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不认为以二人的交情能保得一家老小。 王柄权走上前,淡淡开口,“潘兄,随我去醉杏楼走一趟?” 听闻此话的潘子骞松了口气,权力之争他太了解了,亲兄弟尚且反目,何况他和王柄权这种本来就靠利益才凑到一起的朋友,如今对方还愿意说出这种话,就说明还有缓和的余地。 “王兄,我……” “潘兄不必多言,此事最后还要父皇做决断,我会尽量为你多说好话。” “那,有劳王兄了!” 潘子骞朝王柄权深深一礼,王柄权并未阻止。 二人上了马车,很快便来到了醉杏楼,醉杏楼此时也是重兵把守,昨晚事发后,王柄权第一时间命人封锁了醉杏楼,对于醉杏楼幕后老板的身份,他早有猜测。 醉杏楼,极有可能是四皇子的信息来源以及资金来源,论信息收集能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女子,可丝毫不输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务。 进入楼内,王柄权带着潘子骞直接上了三楼,陈妈妈也不敢上前招呼了,她如何也没想到,这位王公子竟是八皇子,现如今更成了当今太子。 亦如当时一样,王柄权推开了红杏的房门,穿过走廊来到屏风后坐在红杏身旁,只是与之前不同,二人却不再打情骂俏。 “红杏姑娘近来可好?” 依旧是这句开场白,只是此时的红杏不再是之前的柔情似水眉目含情,而是一脸的冷漠。 “四皇子已经归案,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 …… 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沉默。 “你可以不说,难道就不替你的妹妹考虑吗?” 红杏神情终于有所动摇,但依旧是咬紧嘴唇不为所动,眼看对方铁了心不想同自己说话,王柄权站起身。 “我们走!” “四殿下……怎么样了。” 就当王柄权起身时候,红杏终于开口,不过第一句话询问的却是四皇子。 “他不招,我只能命人严刑拷问,现在估计已经剩半条命了。” 从始至终一直波澜不惊的红杏终于红了眼,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可以招,只求太子殿下能饶四殿下一命。” “我饶他一命?他何曾饶过我?” “你们毕竟是兄弟。”红杏还想为四皇子辩解一下。 “兄弟?”王柄权被气笑了,这个女人还当真是不讲理,“他暗杀我之时可曾把我当做兄弟?他率兵逼宫可曾念及手足之情?他下令让一百甲士朝我挥刀时又想过我们是兄弟吗?” 红杏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时语塞,只是呆呆望着王柄权。这些她怎会不知,但四皇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在她和妹妹孤苦无依即将冻死之际,给了她们一个安身之所,自己现如今的一切都是四殿下给的,包括她的性命。 “我不能跟你保证会放过他,但只要你说出该说的,我可以保住你们姐妹的命,并让你们继续做这醉杏楼的头牌。” 泪眼朦胧的红杏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终于抬头看向王柄权,“我说!” 前半夜,王柄权问出了所有与四皇子勾结的朝中官员,其中最大的已位居一品。后半夜,王柄权派兵将这些暗中参与谋反的官员尽数抓捕。 坐于马车中的王柄权,亲眼目睹官兵闯入这些官员的府邸,然后将他们一家老小戴上手铐脚镣赶上囚车,火光闪动,若隐若现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一旁的潘子骞紧张地看着王柄权,生怕下一家轮到安北王府。 所幸王柄权并没有带兵闯入安北王府,只是在离王府较近的地方把潘子骞放下马车,和他说有些事要独自去处理。 看着远去的马车,潘子骞心里百感交集,自己赌对了,但自己三哥却是大错已成,权势争斗之下,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第四十八章 天牢 放下潘子骞后,王柄权直接乘车来到了刑部大牢。 幽暗阴森的大牢不时传来哀嚎,随处可见浑身是血的囚犯被捆在木桩上受刑。 穿过走廊,王柄权来到尽头的一间囚室。此时四皇子王柄琸已经被扒去一身华服,披头散发的被关在狱中,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破烂处还在不住地往外渗血,显然是刚受过刑罚,小春子则站在门外看守。 “太子殿下。” 见到王柄权,小春子赶忙施礼,王柄权则是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牢房中的四皇子。 “打开牢门,你下去准备些酒菜。” “是!” 王柄权走入牢房,牢房很是简陋,连张床都没有,睡觉的地方直接用茅草铺就,整个牢房很昏暗,唯一的光亮都来自墙上那盏昏暗的油灯,四皇子王柄琸,正盘膝坐于那张茅草“床”上。 王柄权头戴翼善冠,身穿金织蟠龙赤袍,着玉带皮靴,与地上那个沦为阶下囚的四皇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柄权直接盘膝坐到了四皇子对面,二人相顾无言。此时的四皇子眼中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怨恨,反而是一片平静,只是看到一身太子装扮的王柄权,他的眼中还是不禁透露出苦涩。 二人都没有开口,直到小春子将酒菜端来放到两人中间,王柄权才给对方倒上一碗酒,同时挥挥手让小春子退下去。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那些精美的器具,皇兄凑合一下吧。” 说完,王柄权又给自己倒上一碗,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 四皇子开口,嗓音低沉沙哑,王柄权却是不搭他的话茬,自顾地说着自己的话:“皇兄,我有件事一直不解,咱们可能一年都见不到几面。可你对我下手的次数,却是比咱俩见面的次数都多,这是为何?”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生于皇家便是有罪。” “哈哈哈,说的好,我很喜欢你的为人,来之前我还有些害怕,怕你死到临头会成为一个认怂的窝囊废。” “……”王柄琸先是沉默,随后抬起头说道:“王家没有认怂的血统!” “哈哈,说的太好了,为你这句话咱俩值得干一杯!” 王柄权顺势举起了酒杯,四皇子见状先是一愣,最后终究是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一碗酒下肚,不多时,两人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最后均都开怀大笑,如同多年好友般碰杯畅饮,只是突然两人又都沉默了。 “若是你不造反该多好。”良久后王柄权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王柄琸则是苦笑,“自从我们出生那天开始,便已注定会成为敌人了。” 牢房之间一时又安静下来。 “我把那些牵连在内的官员都抓起来了。”王柄权淡淡开口,王柄琸则是“嗯”了一声,然后饮了口酒,似是此事与他无关。 “安北王三世子潘子坚,还有大太监燕宏被我砍了。”王柄琸听闻依旧不露声色。 “醉杏楼也已被我封锁了,还有在逃的女刺客念奴我也命人去抓捕了。”在听到这句话时,之前还面无表情在饮酒的王柄琸,端着酒水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也有了波动,这一切都被王柄权看在眼里。 “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缺那两个女子,希望四哥如实交代。” 王柄权这句话有两个意思,若是如实交代,那两名女子放也无妨,若是拒不交代,杀也便杀了,他实在不想以两名女子的性命相要挟,但显然这种方法是最快速有效的。 闻听此话的四皇子眼神露出挣扎,最后长叹一口气,纵使自己千般算计,最终却逃不过牵绊。 “你想问什么?” “与你同谋之人都有谁?” 思索片刻,四皇子开口将有所牵连之人都一一道出,与红杏所说并无出入,应该再没有漏网之鱼了。 “为何要毒害父王?” 听闻此话的王柄琸奇怪地看了王柄权一眼,给王柄权看得莫名其妙,他盯着王柄权看了好一会才开口,“父王的毒不是我下的,我原以为是你下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你。” “你以为是我?”王柄权有些难以置信,还真是坏事干多了看谁都像坏人,谁知王柄琸还点了点头。 王柄权抚额长叹,合着对方是怕自己先下手,所以才临时起意带兵逼宫,怪不得如此仓促潦草。既然不是四皇子下的毒,那还会有谁?大皇子、二皇子、还是皇后? 总不能皇帝自己给自己下毒吧? …… “靠!”“这个老狐狸!” 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随即面面相觑,王柄权脸都抽搐了,四皇子则一脸的苦笑。 “咱俩这是都被他耍了吧。”王柄权开口,王柄琸苦笑点头,他如今明白了,自己的手段在这位精于算计的父皇面前,是多么幼稚,造反之事就算没有王柄权阻拦,他也成不了。 “小春子!” 小春子闻言赶忙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来,你进来,我问你点事。” 王柄权一脸笑眯眯地看向小春子,小春子却隐隐察觉不妙,但只能老老实实硬着头皮进了牢房。 “你先站着别动哈。” 只见王柄权起身绕着小春子开始转起圈来,嘴中还不时传出啧啧声,就在房间中其余两人纳闷之时,王柄权直接朝毫无防备的小春子屁股上狠狠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饶是小春子武功高强,但在毫无防备下受了王柄权一脚,直接被踹了个狗吃屎,不明情况的他刚翻过身就看见王柄权一只大脚朝自己裤裆就来了,吓得他下意识的缩身用手护住关键部位,谁知王柄权的脚却停住了。 “狗奴才,我就知道你是假太监,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然让你当真太监。” 小春子此时满脸委屈,“殿下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了。” “父皇到底中毒没有?” “中了!” “你他妈还和我来劲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阉了你?” “别别别,殿下听我解释,皇上是真中毒了,不过是假装中毒,我这里有解药。” 说着,小春子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王柄权接过瓷瓶,只见白色瓷瓶瓶身上写着一个“唐”字。 “唐门?” “殿下好眼光,竟知道这药来自唐门,此药是陛下早些年游历的时候获得的。” 小春子站起身,来到王柄权身旁开始拍起了马屁,王柄权则是斜了他一眼,“以后再和你算账,随我回宫!” 二人走后,留下一脸懵逼的四皇子,合着忙活半天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第四十九章 仇敌 “小春子,这唐门毒药是不是当世奇毒?” “是的,殿下。” “要是没有解药,是不是就无药可解?” “是的,殿下。” “那打个比方,就比如哈,你说我要是一不小心把这解药掉地上打碎了,是不是父皇就得直接驾崩?” “额……从理论上来说,是的,殿下!” “那我不就直接登基?” “……” 只听“哗啦”一声,接着便传来王柄权浮夸的尖叫,“靠,不小心摔碎了!” 此时床榻之上的皇帝冷汗都下来了,这唐门毒药是他年轻那会从一名唐门女子手中得来,药效甚是神奇,服用后虽能让人一直昏迷,却仍然可以感受外界,刚才王柄权和小春子的谈话一字不落传入他耳中,而且这话是越听越吓人,直到最后那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更是直接让他心都凉了,这逆子分明是故意的! 就在他内心无助地疯狂呐喊之时,突然感觉牙关被撬开,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腹中。他只觉得腹中一热,不一会,便觉得可以活动手指四肢了,皇帝睁开眼坐起身来。 他刚起身就看到王柄权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个断裂的汤匙,见到这情形他瞬间就明白了。 “哟!父皇睡醒了?父皇这一觉可害孩儿忙了好几天啊!” 被戏弄一通本想发火的皇帝,听闻王柄权这么说也不禁老脸发红,想开口解释,不料王柄权却是挥挥手,“这几天太累了都没合眼,既然父皇醒了,那轮到儿臣回去补一觉了。”随即扬长而去。 回到王府的王柄权沾枕头就着,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来后准备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去宫里辞掉太子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当这个太子,自己纯粹是被皇帝赶鸭子上架的。既然现在小春子和皇上都安然无恙,他还是更乐意当个清闲王爷。 “什么?你再说一遍!” “回父皇,儿臣不想当这个太子了。” “国家大事,岂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信不信我治你欺君之罪?” 王柄权则是一摊手,“父皇,您这么说话可就不厚道了,这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圈套,讲道理是您欺负我,我哪敢欺君啊?” “朕将国家社稷交予你还亏待了你不成。”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儿臣一向懒散惯了,实在当不了这个太子,还请父皇见谅。”随即王柄权鞠了深深一礼。 “你!”皇帝闻言也是一时语塞,沉默好一会才终于开口,“别的人都争着抢着当这个太子,你反倒避之不及。” 王柄权依旧是弯腰施礼,并未起身。其实倒不是他实在不愿当这个皇帝,只是王朝第三代皇帝在史书上有名有姓的写着。 王朝前五百年以帝号称呼皇帝,史书上虽有记录真名,但较为稀少,加之后来王朝又经历过几次动荡,造成了文化断代,若非专门研究历史的老学究,还真不一定拎得清楚,而根据王柄权的记忆,第三代皇帝应该叫“贤恩帝”,想也知道是谁了。 见王柄权施礼不起,皇帝也没了脾气,“罢了,你还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也便不强求了。” 王柄权这才抬起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父皇果真通情达理,不愧是一代明君!” 皇帝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马屁就不用拍了,今晚再陪朕喝几杯吧。” “得嘞!” 入夜,安康王府灯火通明,王府院中设立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一旁还架着火堆,火堆之上一只肥羊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弥漫整个王府。 “来,父皇,尝尝孩儿最近酿造的啤酒。” “啤酒?”皇帝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琉璃杯中黄色的液体,这玩意该不会是尿吧?再看看对面的王柄权一口一口地喝着似乎又没什么问题,皇帝这才试探性的抿了一口。初入口中有一股苦涩,但随之便是一股醇香,待咽下后又有一股回甘,滋味较辛辣的白酒更好一些。 “嗯,味道不错。” “父皇若是喜欢,带一桶回去,不过要快点喝,时间长了就坏了。” 一桶?怎么听着还是尿呢?皇帝嘴角抽了抽,“那倒不用了。” “和我客气个啥,对了父皇,孩儿一直有一事不明,希望父皇解惑。” “说。” “您是如何断定我是在装疯卖傻,又是为何敢将宝押在我身上的,就不怕万一我真是个草包?” 皇帝喝完一杯酒,斜了王柄权一眼,开口道:“记得咱俩第一次喝酒吗?” “第一次喝酒?哦记得,应该是五年前。”王柄权思索半天,回答到。 “那次我在你房中翻看了书架上的书籍,我本以为那些书籍对于你来说只是摆设,没想到每一本都有被翻看过的痕迹,且不止看过一次。” “父皇果然明察秋毫。”王柄权依旧马屁不断,熟知他品性的皇帝也懒得搭理他,继续说下去:“之后你醉酒后说的那番话,我也都听到了,现在看来,你也确实做到了。” 皇帝说完,目光如炬地盯着王柄权,王柄权却是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哎呀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就是那种前一刻还壮志豪情气吞山河,下一刻躺在被窝不想下炕的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皇帝摇摇头,“你可以做得很好,只是你不愿意。” 王柄权也学着皇帝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太累了,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您自己猜测的,而不是小春子告密的?” 皇帝摇摇头。 王柄权见状朝王府管事招了招手,管事走上前询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王柄权朝管事耳语一番,但内容却被一旁的皇帝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小春子可以从柴房放出来了。” “好的老爷。” 看着管家离去,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四皇子以及安北王府?” “你觉得呢?” 皇帝反而把问题又抛给了王柄权。 王柄权曾向杨贵妃打听过四皇子的身世,只知道他母亲是一个北方小国的公主,被灭族之后逃亡到王朝京都,不知怎的被选入宫做了妃子,后来诞下四皇子,在四皇子十岁那年上吊自杀了,至于其中原委,无人知晓。 “父皇可知四皇子为何要谋反?”王柄权突然神秘兮兮地向皇帝提问。 “为何?” “父皇可知乞颜哈尔巴?” 本来还一脸好奇的皇帝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神充满煞气,这个名字是为数不多不能提起的禁忌。 “你是怎么知道哈尔巴的?”皇帝语气不善。 王柄权却不恼怒,会心一笑。 第五十章 尘埃落定 “父皇别误会,这个名字我也是听四皇子说的,哈尔巴此人不仅是父皇的仇敌,也是四皇子王柄琸不共戴天的仇人。” “怎么说?”皇帝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哈尔巴正是当年那个血洗边陲小镇的人,也正是因为他,导致了二皇子生母的提前离世。皇帝做梦都想杀死此人,只是此人不但狡猾而且怕死,手握三万精兵却躲在鞑靼部队后方腹地,皇帝即位后多次出兵均未获得成效,反而因此折损众多。 久而久之,纵使再不情愿,皇帝也只能放弃讨伐,不过这也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四皇子的母亲,那位亡国公主,本来生活在一个不善兵戈的小国,说是国,其实更像是一座城,全国人口不足两万,靠着大国的庇护安居一隅。 国内主要从事农业和手工业,人民生活倒也安居乐业,可匹夫无罪怀璧自罪,游牧民族最缺的就是粮食和工艺品。这个小国也因此被手握三万兵权的北突太师哈尔巴盯上了,不惜带兵奔赴五百里将其屠城灭国,为的不过是那一点点粮食和工艺品。 城中男人幼童被悉数屠戮殆尽,女人则被捆在马背上肆意凌辱,当时哈尔巴在城中待了七天七夜,白天杀人晚上烹煮牛羊。临走之时,整个王城已经被霍霍得不成样子,这还不算完,临走前他们还放了一把火企图毁尸灭迹。 四皇子的母亲被仆人藏到地窖中,才躲过一劫。待大火燃尽,走出地窖的公主看着满地的残砖断瓦,一时间失了神,她很难将眼前景象与之前印象中的王都联系到一起。 后来那位公主辗转来到中原,在身为使臣的族叔帮助下,进了皇宫做了妃子,之后又生下了四皇子。但灭国之仇不共戴天,这位公主一刻也没有忘记,直到临死之前也不忘告诫年仅十岁的儿子,要报仇! “四皇子之所以要夺位也是为了复仇,他同哈尔巴的仇可比父皇深得多。” “所以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皇帝依旧是这个问题。 “虽然情有可原,但他篡位也是事实,既然那么想报仇便让他去报好了,依儿臣所见,不如让他去京师北部的开平卫,从小卒做起,他要是有本事,亲手杀几个北突人固然再好不过,若是技不如人死在了战场上也怨不得人,用他的话说就是‘王家人没有认怂的血统’,不知父王觉得如何?” 王柄权说完端起酒杯继续喝着,皇帝则在一旁露出了沉思。 “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于情,我们是兄弟,于理,他有国仇家恨未报,犯不着和我过不去。而且最重要的是,父王你不希望他死。”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你是一名父亲,一名了不起的父亲。”说这句话时,王柄权表情出奇的认真。 “了不起的父亲吗?”皇帝喃喃自语,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顿饭父子俩吃到半夜,期间还聊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安北王府的处置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皇帝的态度就要坚决许多,藩王乱政本就是大忌,何况他还是一个异姓王,哪怕王柄权再三求情,最后的结果还是爵位降一级,藩王变为郡王,并且逐出京城世代不得参政,不过这下任郡王的人选,倒是在王柄权的极力请求下,定为了潘子骞,王柄权也多少对自己这位朋友有了交代。 最后,醉醺醺的皇帝摆驾回宫,临走前,留下一句“太子一事你再考虑一下。” 王柄权目送马车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幕后黑手总算被揪出来了,自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潘子骞一家要被逐出京城了,可能又要无聊好一阵了。 “要不要考虑找个王妃呢?”刚生出这个想法的王柄权马上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去喝花酒吧,讨老婆这种事忒不靠谱了。 回到府中,酒菜还剩不少,王柄权扯着嗓子喊了声“小春子”,然后就见小春子又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你整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禀殿下,职业习惯。” “你武功很高?” “不算高。” “陪老子喝酒。” “诺!” 次日,京师城门口,十几架拉满了各种物件的马车出了城,就在今早,陛下下旨,安北王被降为郡王,逐出京师世代不得参政,安北王的爵位也从潘元正传到了他儿子潘子骞手里,封地位于中州南阳府。 “潘兄,实在抱歉,父皇那边态度很坚决。” “王兄哪里话,能保得潘家满门性命,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以后有机会来中州玩。” “一定!” 二人互相拱手,已成为新任安北王的潘子骞上了马车,随着迁徙队伍离去。 王柄权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内心久久不能释怀。 心绪烦闷的王柄权打算去宫里找杨贵妃聊聊天,谁知路过文华殿之时,听到里面一阵吵嚷。王柄权有些好奇,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文华殿吵闹,于是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向里面偷瞄一眼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朝中几位肱骨大臣此时正在殿内吵得面红耳赤,内容大概还是立谁为太子,想来皇帝已经将另立太子之事告诉了这些大臣,结果又引来一次争吵。 争吵主要分为四派,除了之前出现过的支持大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的三派,现如今竟又多出一派,而这一派竟是支持王柄权的。 因为镇压叛乱一事,王柄权此时在众人心里的形象已经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他不但甩掉了不堪大用腹中空空草包的帽子,而且成了一个韬光十余年、隐忍一流手段更是一流的有为青年。 这支持王柄权一派的领军人物,居然是之前和他积怨颇深的两朝元老,刘建柏刘阁老,此时他也参与到了吵架的行列,原本雪白的胡须都被扯动得不再整齐。 “嘿,这老小子有点意思。”王柄权不禁感慨,随即他呸了一声马上纠正,“什么老小子,这是恩师!” 王柄权有了支持,笑得甭提有多开心了,同时他也不禁赞叹起刘阁老的胸怀,抛弃个人恩怨,以国家大事为首要,这才是国之忠臣、国之重臣。 “看来有空要去恩师府上多走动走动了。”王柄权发出一声感慨后转身离开,让他们吵去吧! 第五十一章 念奴 王柄权不想当太子,还有一条原因是他不愿受束缚,他更愿意舒舒服服混吃等死,争权夺势是被逼无奈,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犯不着去抢那个坐着都嫌硌屁股的龙椅。 王柄权轻手轻脚的远离了文华殿这个是非之地,心想这帮子人真是吃饱了闲的慌,一个个吵的脸红脖子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亲爹要当皇帝。 到了杨贵妃的住处,在院中喝茶的杨贵妃一眼就看到了王柄权,她露出微笑冲王柄权招招手,“柄儿,你过来,为娘有些话要和你聊聊。” 王柄权又不是傻子,真笑假笑他还是看的出来,此时杨贵妃哪里是满脸笑容,分明是在笑容下面藏满了怒色,得,恐怕又是太子一事。 王柄权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惧怕杨贵妃,大马金刀的坐到她的对面,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好茶,整个宫中也就在母妃这能喝到如此清冽的茶水。” 杨贵妃出身江南,江南产茶且茶叶种类繁多,杨贵妃虽是官宦人家小姐,但自小也练就了采茶制茶的手艺。 贵妃每年可以回娘家探望一次,于是杨贵妃每次回家时,都会亲手选取并制作一些茶叶带回来,送一些给太后和皇后,剩下的则用来自己喝,眼前喝的正是贵妃自己制作的茶叶,所以王柄权这句话可谓是拍了一个不着痕迹的马屁。 杨贵妃却并不领情,依旧笑里藏刀,“听说你辞了太子之位?” “是啊。”王柄权满脸无辜,杨贵妃更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多少人挣着抢着要得到,你反倒好,到手了都不要?” “母妃,我问你个问题。我若得了这太子之位,却每日生活在被刺杀的恐惧中,纵使侥幸最终继任大统,每日又要为了政务忙的焦头烂额;可若是放弃太子之位,却能安安心心当个王爷,不在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也不用整天活得战战兢兢。你说,哪种生活我过得更开心呢?” “这……”杨贵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人总是容易被固定思维所束缚,没人规定生于皇家就一定要参与血腥的争斗,安安心心当个王爷岂不更快活,烦心事让别人去操心,自己坐享其成即可。 好半晌杨贵妃才想明白,她幽幽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好吧,你不想,为娘也不会逼你,但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母妃请讲。” 然后就见杨贵妃又掏出了画像,画像还是原来的画像,只是和之前不同,估计由于经常被打开,画像已经旧了很多,边缘都磨损了。 不待杨贵妃开口,王柄权马上捂住肚子,“哎呀,肚子疼,孩儿先回去上厕所了,免得脏了母妃的花园。” 说完便拔腿就跑,不给杨贵妃反应时间。 “这臭小子!” 三日后,宫中再次传出一道圣旨,四皇子因带头叛乱以下犯上,贬为庶民,发配开平卫所,从始至终皇帝都不曾去牢中探望过这位四皇子,就算去了又如何,没杀他便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次日,庶民王柄琸踏上了去往开平卫的路上,随行的只有两名押解士兵以及一名女子,这名女子身材样貌均是一等一,虽然现在是一身粗布麻衣,却仍挡不住她绰约的身姿以及姣好的脸庞,这名随行女子正是京中最出名的青楼——醉杏楼的当家花魁红杏。 几人行至京师以北三十里,见一凉亭,众人赶路疲惫,想进凉亭歇息一下,走近却见一青年坐于亭中,腰间挂刀,凉亭旁还拴着一匹黑马,对方就在那静静的看着他们几人到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待王柄琸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不禁面苦涩开口道:“终究还是不愿饶过我吗?” 那名青年则是起身来到近前,一脸的奇怪表情,开口道:“你这人能不能不要总这么负能量,活得不累吗?” 王柄琸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负能量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腰间的刀已经说明了问题,他并未答话,只是将花魁红杏拉到身后,虽然他知道这样并没有多少用。 对面的王柄权一脑门黑线,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眼前这位前四皇子得做多少亏心事,才能怕成这样。 “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见对方神情有所放松却依旧警惕,王柄权无奈地将刀连同刀鞘摘下,递到王柄琸面前:“你仔细看看,这把刀眼熟不?”原本他还想加上一句“你看像不像杀你那把?”但又怕把对方吓尿了,只能作罢。 王柄琸仔细打量起面前这把刀,然后才放心的接到手中,这刀正是他的佩刀,仔细的抚摸着佩刀,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摸不到了。 一旁的王柄权见对方终于不再警惕,这才继续开口:“这把刀原本是在你府邸的,我特意恳求父皇好半天,父皇才同意的。” 王柄琸此时听了对方的话竟有些感动了,自己一直想置他于死地,他却千方百计想着救自己,现在想想自己真不是人,王柄琸抬起头想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这时王柄权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求了父皇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抄你的家,还别说,四哥你家好玩意真不少。” 王柄琸只感觉一股热血冲到头顶,若不是念及对方三番两次为自己求情,现在恐怕已经拔刀了,王柄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四皇子脑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有你那几位小妾,咋咋咋,那一个水灵,不是老弟说你,父皇的好处你没学到,好色倒学来七八成。” 另一边的王柄琸此时眼珠子都红了,手已经按到刀柄上了,身后的红杏死死的拉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拔刀砍了眼前的八皇子。 “我和你说,多亏遇见我了,否则几位嫂嫂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 “你做了什么?”此时王柄琸已经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从古至今,占人妻儿都是极度侮辱人的,若是在对方面前肆无忌惮的加以炫耀,更是辱人至极。对方把自己钱财占了去倒是无所谓,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自己拼了命都要保住尊严。 “没什么,就是给了她们些盘缠将她们遣散了,我跟她们说该改嫁就改嫁,让她们守活寡忒不人道了,你说呢四哥?诶四哥,你怎么满头大汗?”王柄权后知后觉,说完这一切才注意到对面人的不对劲。 本来暴怒至极的王柄琸在听到王柄权的话后,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开口搪塞:“没什么,天太热了。” “哦,没事就好,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刀的,上战场若是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成什么样子,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不待众人反应,王柄权便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凉亭内的王柄琸呆了半天,才喃喃自语:“真是个好人。”一旁的红杏则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两个一直旁观的士兵则是两头雾水,本来皇帝是不同意抄家的,在八皇子的一再恳求下才无奈答应,现在怎么在当事人这里反而成了好人? 一定是自己目光狭隘了,不理解这些大人物的想法。思索半天都没能想明白的二人,只能在自身找问题,殊不知,王柄琸只是单纯被忽悠瘸了而已。 回京途中的王柄权则是悠闲地哼着小调,四皇子这些年经营醉杏楼攒下了不小的基业,加之一些房契地契,都进了王柄权的腰包,醉杏楼也直接由他接手,他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一把刀就让对方对自己心悦臣服。 “哎,日行一善,喔咪陀佛。” 就在他美滋滋地想着,回去该如何霍霍从四皇子那里抄来的银子时,却听见“嗖”的一声破空音传来,王柄权侧身躲过从右侧林子射来的弩箭,勒住缰绳下了马,紧接着,又分别从不同方位连续射出几只弩箭,不过皆都被王柄权一一躲过,弩箭射入树干,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射不中我的。” 刚说完,又是“噌噌”几箭朝他射来,王柄权懒得闪躲,直接用手拨开,就在他用手拨开箭矢之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朝他后背刺来。就在此时,王柄权背后出现一人直接挑开刺来的利刃,小春子再一次替他挡刀了,只不过这次却显得游刃有余。 王柄权转过身,同神出鬼没的小春子站到一起,对面的刺客赫然就是已经消失多时安北王府侍女——念奴。 “你还真是沉不住气,才露出一丝破绽你就忍不住了,你的耐性和你家主子比差远了。” 对面的女子在听闻“主子”二字后眉宇间的杀气更浓了,王柄权则是不急不慢继续开口,“让我猜猜,你动手怕是没经过你主子的同意吧,都说胸大无脑,可你的胸也不大呀!” 边说着,王柄权的眼神边嫖向对面女子的胸脯,名为念奴的刺客此时羞愤交加,她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就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不成想对方不但躲过了所有陷阱,竟还藏有一名帮手,念奴心念一动转头便要逃跑,不成想王柄权速度比她快上许多,竟瞬间来到她身旁,一个手刀将她击晕。 待念奴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在一棵枣树下,而自己想杀的人,此时正坐在一旁上啃着烤羊腿。 王柄权看到念奴醒了,嘿嘿笑了一声,提溜着羊腿起身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啃上一口。来到近前,王柄权又开始围着她转圈,一边转嘴里还不时传出“咋咋咋”的声音,手脚被捆在树上嘴还被堵住的念奴,只能是满眼怒气。 看心理折磨得差不多了,王柄权这才来到对方面前,扯下她嘴上的布条。 “说,为什么要刺杀我?” “呸!” 王柄权结结实实被啐了一口吐沫,却并不恼怒,只是随手抹去脸上的吐沫,并说道:“味道不小,姑娘你火气很大呀!” 岂料对面又是“呸”的一口,这一口比刚才还均匀。 “妈的,你属喷壶的吗?”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王柄权彻底生气了,“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把你武功废掉,然后送去醉杏楼。醉杏楼的头牌花魁被你家主子拐跑了,陈妈妈那边可急坏了。” 说完王柄权不再搭理她,找地方洗脸去了,这边的念奴在树上扭了半天,绳子却是越扭越紧,这个场景恰好又被洗完脸回来的王柄权看着了。 “哟,狗熊蹭树嘿!” 这边原本还生气的念奴听了这句话竟差点笑出来,但她随即恼怒起来,自己怎么会被这个混蛋逗笑,刚想继续挣扎,却又想起对方的嘲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中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啃羊腿那个不停地威逼利诱,树上被捆那个则是闭口不言,最后王柄权也没招了,悻悻回到座位旁继续吃他的饭。王柄权烤羊腿的技术可谓一绝,香味四溢,刺客念奴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刚才生气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静下来,加之香味的勾引,她顿时感觉饥肠辘辘,虽然馋得不住咽口水,但骨气还是有一些的。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说出来我不仅会灭你的口,还会去找你那已经被发配到开平卫所主子的麻烦,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若是诚心和你们过不去,王柄琸今天也就走不出那三十里凉亭了。” 王柄权说完瞥向绑在树上的念奴,此时她虽然不似刚才那样一脸愤恨,却依旧紧紧抿着嘴唇,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们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名叫哈尔巴的北突人,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由我来继续说吧,我给你讲一个亡国公主的故事。” 听到“哈尔巴”的名字,念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柄权,王柄权回之微笑,开始娓娓道来…… 第五十二章 告别 院中,火光映照在王柄权脸上,忽明忽暗,他对着被捆在树上的念奴,讲起一个故事: “二十几年前,北突大将哈尔巴,七天屠了一个人口仅有两万的小国,这个国家的公主被仆人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当她走出地窖,都城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她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这片废墟中寻找活人的踪迹,找了三天却没有见到任何除了她以外的活人。 在第三天傍晚,她终于在王城一角的瓦砾堆下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公主很激动,她徒手扒开瓦砾,在挖了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一扇木门,她那双娇生惯养的手早已血肉模糊,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这点疼和灭国之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拉动木门上的门把手,下面也是一个地窖,地窖之中,一个小女孩正抬头看着她,女孩约么四五岁,头顶扎着两个小辫,满脸的泪水,她轻轻将女孩抱起,带女孩离开了这座已经沦为死城的王都。” 王柄权讲到这里,看向念奴,只见对方已经流下了两行清泪,王柄权回过头看向火堆,继续开口讲述: “公主带着女孩一路向南而行,去投奔叔叔。她的叔叔作为使臣被派遣到王朝,也正因为如此才躲过一劫,经过一个月的舟车劳顿,公主终于见到了她的皇叔,并将国家发生的一切讲给他听,两个亡国之人就这样一起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第二日,亡国公主被当做贡品进献给了王朝的皇帝,以换取王朝出兵追击哈尔巴大军。王朝如约出兵,可哈尔巴早已躲在了北突后方腹地,若再继续贸然进兵,无异于挑起与整个北突的争端,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思量再三,公主最后还是入了皇宫,做了皇妃,那名被她从废墟之下救出的女孩,则是被留在了叔父那里。公主入宫第三年便为王朝生下一名皇子,皇帝龙颜大悦,赐封她为珍妃。 皇子八岁之时,先前被公主救下的小女孩也进了宫,成了这位珍妃的贴身丫环,女孩此时已是二八年纪,不仅姿容出众,更是习得一身武艺。” 王柄权说到这里,对面的念奴已经停止了眼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柄权,王柄权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满意,轻摇纸扇,继续讲述: “后来又过了两年,珍妃因承受不住后宫之中勾心斗角,心力交瘁,吊死在年仅十岁的四皇子面前,年幼的四皇子顿时在宫中无依无靠,多亏了这名丫环的悉心照料,他才能够在诡谲多变的后宫之中存活下来,而就在四皇子十五岁那年,这名跟随了他七年的婢女,却离奇地在皇宫大内失踪了,再出现之时,已经成了安北王府的一名侍女。” “念奴姑娘,我说的这个故事可还精彩?” 王柄权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念奴,念奴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些都是四殿下告诉你的?” “正是!” 听到答案的念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开口:“没想到他连这些事都告诉你了,既然他愿意告诉你这些,就表示你值得信任。” “倒也不全是自愿,我灌了他不少好酒才套出来的。” “……” “小春子!”王柄权起身打了个响指。 小春子应声而至,手中还拿着念奴的佩剑,他拔剑砍断树干上的绳索后,又将剑丢给了念奴。 接过佩剑的念奴面露歉意,最后居然抱拳给王柄权施了一礼。 “一直以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不碍事,反正都是我单方面吊打你。”念奴的举动倒令王柄权有些刮目相看了,对方虽然一直胡搅蛮缠是非不分,但却敢做敢当,错了敢认,作为女子在这点上,甚至比许多男子都要强。 “此事确实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人情!”念奴抬起头,目光很认真。 王柄权见对方一个女子都如此干净利落,自己也没必要婆婆妈妈了,于是也是点了点头,“行我记下了,以后有需要自然会找你。” “哦对了,眼前就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出手相助。”王柄权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好能用上。 “但讲无妨!” “就是一开始我和你说的,我接手了醉杏楼,红杏又跟着王柄琸私奔了,青杏也是下落不明,我看姑娘姿色,可不可以过去帮忙顶几天!” “这……”念奴面露难色,让她杀人放火她自然没有二话,让她去青楼笑脸迎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哈哈,开玩笑的,姑娘还是赶快去追寻你家主子吧。” “那我便告辞了!” “有缘再见!” 二人皆是一抱拳,念奴转头出了门。 “殿下,喜欢干嘛不留下?”待念奴走远,小春子凑了过来。 王柄权则是斜了他一眼,“你个死太监懂个屁!” 小春子此时一脸委屈嘟囔道:“我又不是真太监。” 王柄权盯着渐亮的天边自言自语道:“鲜花虽好,若是摘下来插入花瓶,则过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殿下。” “又怎么了,没看到老子正在缅怀逝去的青春吗?” “念奴姑娘把小黑骑走了。” “啊?”王柄权闻言顾不得缅怀青春了,赶忙冲向马厩,小黑是他花重金淘来的上等良驹,不说是千里马也差不了多少,此时再看马厩已是空空如也。 “靠,这娘们不地道啊!” …… ps:第一卷的故事结束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接下来第二卷将会有更多有趣的人物出场,故事将更加精彩,且看王柄权如何杀敌破阵。 令,希望大佬们有时间多多追读,生活所迫,本人先行谢过。 第五十三章 广寒楼 不觉又是三个月,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了些,刚立冬便下起了雪,京城之内也已积攒了厚厚一层雪。 城内却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影响到,气氛反而格外热烈。 因为就在一个月之前,皇上定下了新任太子的人选,而登基一事也安排在这几天,至于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好不容易立了太子却又废掉改立他人,外人就不得而知了。而刚立太子又要草草举办登基仪式,不仅是外人,哪怕朝中大臣都不知道其中缘由,这件事恐怕也只有皇帝自己清楚原因了。 虽说大家都不明所以,但新君继位毕竟是一件喜事,礼部忙活着采购必需物品,这边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另一边京城也随之一下子热闹起来,百姓纷纷张灯结彩,倒不是当今天子多么不得人心,只是百姓素来喜爱热闹,这种几十年一遇的稀罕事比过年还要有趣。 所幸今年又是收成不错的一年,朝廷也乐意百姓自发装点京城,若是都由国库出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很快,离新皇登基就剩一天时间了,王柄权此时正躺在茶楼里磕着瓜子喝着茶,他此刻待在茶楼二楼的雅间当中,房间有一个阳台,每个房间阳台上都摆有一张躺椅,躺在躺椅上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戏台。 茶楼每天下午固定时间都会有一场戏,这喝茶听戏可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此戏名为传奇戏曲,前身是产生于江南一带的南戏,传到京中之后,颇受百姓追捧,于是便发展起来。 京城有三大茶楼,其中最大的便是广寒楼,据说广寒宫是嫦娥仙子待的地方,这广寒楼中也有一位仙子,是传奇戏曲有名的角儿,名为路小仙。 路小仙天生一副男身女相,嗓音唱功皆是一绝,虽说传奇戏曲重在情节,但经由这位名角儿的传唱,情节俨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京中不少豪门阀贵一掷千金,只为寻得一处好位置,来为路小仙捧场。 王柄权此时身处的广寒楼二楼,便是属于位置绝佳,只需悠闲地躺在椅子上,就可看清楼下台上戏子们的一举一动,茶楼布局更是奇特,声音被扩大至每处都清晰可闻,却又不含杂音,令来者皆不啧啧称奇。 二楼雅间内设桌椅床榻,家具摆设一应俱全。若是有哪位想在此地住些时日,只要兜里的银子足够也是可以的。 寻常百姓来听一场戏恐怕要攒个把月的银子,所以高门贵族才是这里的常客。 那些个爱好戏曲的普通百姓也不愿来此地,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某位老爷,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他们一般更愿意去其余两个茶楼,里面的角儿唱功是差了些,但只需几枚铜板,便可点上一碗不算好的茶水,扣着脚丫子听着戏,这感觉要更自在一些。 王柄权自打从四皇子那里抄了大把银子后,一直愁着无处花销,于是也学着他人附庸风雅一番,在这座京城最出名的茶楼中,重金租下一间视野极佳的上房,一租就是半年。 茶楼伙计纵使见惯了达官显贵,可也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要知道,这半年的费用,可是够寻常人家一家三口用几辈子的,于是也都一改轻视的心思,对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年轻人点头哈腰甚是客气。 王柄权吃着伙计送来的瓜果点心,闭目细细品味着楼下传来的唱腔,前世的他并不喜欢戏曲,可现如今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太过无聊,居然渐渐喜欢上这种咿咿呀呀的东西。 尤其是这位誉满京城的名角路小仙,嗓音清亮,唱调婉转婀娜,最妙的是此人的气机绵长,能将这本《浣溪沙》最妙的结尾部分,连续吟唱二十息而不需换气,光是这一手,就要甩其他成名已久的角儿五六条街。 终于,一曲完本《浣溪沙》在路小仙演唱下完美收尾,顿时赢得满堂喝彩,这其中却不包括王柄权,再好的曲子连着听十几遍还听不腻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在王柄权依旧闭目沉浸其中时,房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王柄权依旧没有睁眼,他的神识可以覆盖周边两百米,并不需要睁眼去瞧,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王公子,可否一叙?” 王柄权此时才缓缓正开眼,起身看向身后那个长着一张绝美脸庞的男子。 “路老板,亲自招呼客人,倒是少见!” 来者正是刚刚在台下唱戏的路小仙,此时他已经换下戏服,洗去戏装,现在一看,若是不知道底细,还以为对方是一个眉目之间带有英气的女子。只可惜,虽然长了一张令女子心生嫉妒的脸,却是实打实的纯爷们。 路小仙淡然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之下,可比当初醉杏楼花魁红杏的笑容,还要妩媚一些,纵使王柄权身为钢铁直男,都不禁有些失神,暗道一声妖孽。 对方看见王柄权的神情也不恼怒,这茶楼他开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带着笑容继续开口:“王公子在小店住了这么久,在下今天才上来叨扰,应该是在下的不是。” “路老板言重了,请坐!”说着场面话,王柄权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小仙闻言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王柄权则是坐到了他的对面,不住地打量着对面这位戏曲名角的脸。按说他这种行为很不礼貌,但路小仙看得也通透,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让人看的道理,再说了,看几眼又不会少几斤肉。 王柄权似是终于看够了,这才收回目光,略显歉意:“失礼了,不知今日路老板亲自来找我,有何要事?” “哦,方才我看到围观宾客之中,唯有王公子没有拍手叫好,敢问是不是路某的表演有何不妥?” 王柄权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在下刚才是沉浸在路老板的唱腔之中无法自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对面的路小仙这才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哦,原来如此。” “不过,路兄,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柄权又自来熟地开始攀起交情了。 “王公子但说无妨。”路小仙并未感觉王柄权的话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此人很热心。 “就是咱下次能不能换个曲子,《浣溪沙》都听了十来遍了。” “这……” 不是他不想换,是这戏曲刚兴起不久,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曲目。 看对方有些窘迫,王柄权自然知道原因,于是很豪迈的开口,“我若是能写出好本子,不知路兄愿不愿意赏脸唱上一唱?” “自然愿意!” 路小仙闻言露出灿烂笑脸,本就狭长的眼睛更加宛如一只媚人的狐妖,明媚得几乎晃瞎王柄权的狗眼。 第五十四章 卧龙凤雏 这一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正是新皇王柄贤登基之日。 新皇登基按说众皇子都要在场,但如今一个被贬为庶民发配充军、一个驻守边疆一时半会回不来,而王柄权作为废太子,出席这种场合又难免有些尴尬,所以他干脆就没去,直接出门去了刘阁老家。 王柄权之前就去过几次,因为刘阁老力挺他做太子,所以王柄权一度对其印象有了改观,那次过后没几天便提着礼品上门拜访。 刘阁老也很热情,一再挽留王柄权,让他吃了晚饭再走,席间二人相谈甚欢,刘阁老更是毫不吝啬夸赞之言,直言王柄权心性沉着,论智谋不输圣上当年,是可造之才,只可惜陛下圣意难测,居然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实在可惜。 王柄权此时估计也是被夸得有点上头,好死不死说出太子是他主动请辞的,他懒得当皇帝云云。 结果这句话不知怎地触碰到刘阁老的逆鳞,前一秒还满脸慈祥,下一秒就变得吹胡子瞪眼,直接不顾礼节要轰走王柄权,把王柄权搞得满头雾水。 最后,这位两朝元老直接抄起下人手中的扫帚,追着王柄权满院子跑,直至王柄权被赶出大门才肯善罢甘休,不仅如此,王柄权带来的礼品也被他扔了出来。 王柄权也被激怒了,在门口大骂对方“老顽固,不开窍”。心里却暗想这老爷子体力是真的好,愣是追着自己跑了大半个府邸。 他自然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生气,作为两朝元老,皇位在他心中自然是至高无上、不可亵渎的存在。自己可倒好,不但不去争抢,到手的东宫之位还拱手让人,实在颇让人有些怒其不争。 王柄权也是脸皮厚,被赶出门也不觉得尴尬,过了几天又提着东西去了。 结果被告知老爷子出门下象棋去了,王柄权只能先进去等着,官家带着他往会客厅走,经过一间屋子时便听到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王柄权有些好奇,开口询问:“刘管事,你们府上还有铁匠?” 刘管事听闻有些尴尬,开口解释:“里面是我家少爷,喜欢整日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哦,原来如此。”王柄权有些理解对方的尴尬,毕竟生在古代,读书博取功名才是正经事,若是整日沉迷于奇淫巧计,往好听点说是玩世不恭,若是往重了说,那就是游手好闲。 二人继续向前行,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把两人吓了一跳。 待两人回过头,只见刚才路过的那个房间,此刻已是黑烟滚滚,随着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房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裹挟着黑烟从屋内冲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黑风大王出山了。 “哎呦我的祖宗,您这又是闹哪出啊?”刘管事一拍大腿赶忙上前查看,王柄权也紧跟其后。 此时只见这位刘少爷,满头满脸的黑灰,身上那件约莫原来是青色的衣衫,此时也成了灰色。刘管事一边帮忙拍打年轻人身上的黑灰,一边开口:“今儿个多亏老爷不在家,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又少不了你一顿骂。” 年轻人被数落了也不气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在黑灰的衬托下,一口白牙显得尤为耀眼。 年轻人兴奋地开口:“刘叔,成了!” “成啥了?” “火药!” “哎呀我说小祖宗,您可消停点吧,再这样下去刘府都要被你炸了。” 年轻人毫不在意刘管事的话语,依旧像捡到宝一样傻呵呵地笑。终于在刘管事的一顿捯饬之下,这位刘少爷总算有个正经人家少爷的模样了。 刘少爷一直沉醉于喜悦之中,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于是向刘管事询问:“刘叔,这位是?” “在下王柄权,今日特来拜会刘阁老的。”王柄权做起了自我介绍。 “哦,原来是你啊?”刘少爷恍然道。 “你知道我?” “知道,听说前些日子就是你被我爹扫地出门的。” “扫地出门……”王柄权仔细琢磨这几个字,好像确实是被“扫”出去的,但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殿下不要介意,我家公子不善与人交际,说话难免会不分场合。”一旁的刘管事赶忙打起圆场。 “不碍事,刘少爷倒是十分的……天真无邪。”王柄权投桃报李地答道,眼睛还不忘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少爷,这位少爷看年纪不到二十,可刘阁老已经年近花甲了啊! “敢问,刘少爷今年贵庚?”王柄权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过了年就二十了。” “刘阁老老当益壮啊!” “好说好说。”刘少爷摆摆手,好像夸的是他一样。 一旁的刘管事一脑门子黑线,这俩人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丝毫不避讳。得,二位爷这么聊得来我也不裹乱了,于是他拱手开口:“二位先聊着,我先下去了。” “行,你走吧。”刘少爷挥了挥手。 王柄权从刚才就在打量这位少爷的言行举止,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少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刘少爷当然不知道王柄权在想什么,转过头询问:“王兄要不要参观下我的工作室?” 王柄权第一次遇到比他还自来熟的人,点了点头,“不知刘兄的全名是?” “哦”刘少爷一拍脑门,“忘记介绍了,在下刘卢明。” “刘卢明……”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奥!”这次换王柄权拍脑门了,“原来是你啊!” “王兄知道我?” “你记不记得,大概三年前,你去参加一个封王宴席,当时你送了一把火枪,最后没吃饭就走了。” “有吗?”刘卢明皱着眉头开始回忆,过了好一会才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是你啊!” 王柄权一脸无奈,心说大哥你送了半天礼都不知道送给谁了吗。 刘卢明似是听到了王柄权内心的吐槽,开口解释道:“实在不能怪在下记不住,只是当时是父亲吩咐,让我从我那些小玩意里面挑出一样,送去某个王府,还特意嘱咐我别多逗留。” “为何不能多逗留?” “你真想知道?” “算了别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父亲说你是烂泥,怕我跟你学坏了。” “麻蛋,都让你别说了。” …… ps:感谢书友【茨猫】的打赏和月票,感谢【书友20210418191219592】的月票,再次感谢【唐五儿】【xin水晶xin】一直以来为本书默默的付出,感谢各位朋友投来的推荐票,再次感谢各位朋友的阅读。 第五十五章 老来得子 刘建柏,作为王朝最早的一批朝臣,自先祖皇帝开始担任内阁大学士,辅佐当时根基还未稳的太上皇处理政务,待新皇登基又转而辅佐新皇,可谓劳苦功高,现如今已年近花甲,膝下仅有一子,名为刘卢明。 刘阁老二十岁进入官场,摸爬滚打五年就当上了正三品的通政使,二十五岁才成婚,夫人比他足足小了七岁,按说老夫少妻本该多亲近一番,可国家刚刚易主,急需整治,当时的刘建柏颇得太祖皇帝王穆的赏识,于是便被调往江南,做了从二品的布政使。 江南自古以来是贸易往来重地,且当地百姓勤劳智慧,不仅粮食产量骄人,还种植了大量的经济作物,单单每年税收一项就占据了当时国库收入的四分之一,老皇帝将他调往此地,足见对他的信任以及器重。 刘建柏从年轻那会,就颇有些忠君爱国的潜质,得到老皇帝的青睐,自然是感激涕零,撇下刚成婚不久的妻子,去了千里之外的江南任职,这一干又是五年。 这五年时间里,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不仅将江南的税收提高了一倍,更是使得江南的百姓,比京城百姓还要富有,较之其他官员,政绩可谓辉煌。 老皇帝惜才,不忍刘建柏夫妻分离,且如此有能力的官员,留在京师远比留在江南经商更有用,于是又一纸调令将他调回京城,官职更是由原来的从二品布政使,一跃而上,成了正一品的内阁大学士,如此破格提升,纵观整个中原历史都屈指可数。 刘建柏回京当了内阁大学士,不但没有借机与夫人多亲近亲近,生个孩子啥的,反而好似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整日待在宫中帮皇帝起草诏书处理政务。 三年后皇子夺嫡,杀得不可开交,刘建柏这位忠君到有些迂腐的人,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拢,只是老实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直到二皇子夺嫡成功后,空悬良久的太子一位才尘埃落定。 那时的刘建柏刚过而立之年,就成了太子的老师,负责教导太子处理政务。 两年后太子即位,作为老师的刘建柏身份地位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年纪轻轻成了帝师,老皇帝在位仅十年,走得匆忙,国内局势仍不稳定,边疆更是时常遭受侵扰,新皇独木难支,刘建柏这位帝师自然是以身作则,帮皇帝撑起了这个国家,这一撑又是一个五年。 直到后来有一次实在撑不住了,大病一场,被皇帝下旨强行留在家中修养,这才想起来,自己忙活了大半辈子,竟还无儿无女,此时的他已年近四十了。 刘夫人对他的冷淡行为虽说心有怨言,但作为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不会多说什么。她早就有了生子的想法,怎奈何良田千倾却无耕种之人,说啥也是白扯,于是这次趁刘建柏修养,和他正儿八经地说了这件事情。 刘建柏也觉得此事不宜再拖下去,便打算等病好些,两人干点正经事。 可多年以来的殚精竭虑,哪里那么容易康复,这一病又是半年之久,好不容易等病好,夫妻二人也是齐心,忙活了半年。可不知是病了半年影响的,还是二人岁数实在大了,这肚子就是不见丝毫动静,二人这才慌了起来,各种偏方补药都挨个试过,却依旧没见变化。 刘建柏直接告假一年,还是王朝开国以来头一份,而且一直在家躲着忙活生孩子也不像个样子,若是传了出去,他老脸还要不要了?所以最后索性也就放弃了,他觉得可能是时机未到,所以又回去继续做他的刘阁老了,当然,晚上回来夫妻二人还是该忙活照样忙活,这时机一等就是两年。 终于在两年后的这天,刘夫人呕吐得厉害,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请来郎中查看,一号脉竟是喜脉,刘管事连忙去宫里找刘阁老传达这个好消息。 当时刘建柏正在处理一些文书工作,管家一路小跑来到武英殿,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老爷,夫人有喜了!” 这一喊之下,殿内的各位大学士们都听了个正着,一个个纷纷拱手祝贺,刘建柏也是老脸一红,连忙还礼离去。 待刘建柏走远,屋内瞬间传出一阵哄堂大笑,这些同僚们当时的想法和王柄权一样:刘阁老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作为内阁大学士兼顾皇子老师的刘阁老,对待这帮凤子龙孙,是出了名的严厉,稍不如意便是手板伺候,公主见了他乖乖听话不说,皇子们见了他更是打怵,为啥?因为公主金枝玉叶,最多挨个手板,皇子们则没那么多讲究,直接照屁股抽。 四十多岁才初为人父的刘阁老,极为疼爱儿子,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宠溺有加。连带着对那些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也宽松了很多。 皇帝眼看本来学业有成的皇子们竟走起了下坡路,没办法,只能委婉辞退这位曾教过自己的帝师。刘阁老上了年纪,国家也渐渐安定繁荣起来,他也就乐得清闲,每日做完内阁的工作就回家教导儿子去了。 刘卢明可以说是寄托了刘建柏深厚的期望,刘建柏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努力读书,日后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接替自己的位置。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在读书这个方面,他的儿子可以说是毫无根骨可言,一首其他小孩子一个时辰就能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到了刘卢明这,愣是背了三天都没背全乎。 要说笨鸟可以先飞,但刘卢明投胎投得晚也就算了,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好奇心还特别重,每次背书背到一半就被外面的声音吸引,然后偷跑出去,直到晚上才回家,每次回家必定是灰头土脸。 问他干啥去了,他的回答还总能将刘建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今儿个去了铁匠铺,明儿个去了木匠铺,要不就是瓷器厂,最离谱的一次是看见外面有人出殡,跟着队伍号了一下午的丧,人家见他卖力,还赏了他几文钱……气得那个从不打儿子的刘建柏朝他屁股就是几巴掌,并且严令他以后不许偷跑出去。 但刘卢明记吃不记打,前一天还泪眼婆娑地答应了,第二天偷摸又跑出去。刘老爷子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就这一个儿子,打又不舍得打,索性由他去了,也不奢求他入朝为官,安安分分不惹祸就行,希望以后到了年纪娶了媳妇能安定一些。 岂料刘卢明是个闲不住的主,后来不出去了,又开始霍霍起家里。他专门找了个房间作为工作间,整天在里面叮叮当当,好几次还差点把房子点了,这不这次就被王柄权碰上了。 第五十六章 臭味相投(感谢五儿白银盟) “王兄,进我工作室瞧瞧?” “走着!” 等屋内的黑烟散尽,王柄权跟随刘卢明来到了他的工作间,屋内算不上整齐,各种东西随处摆放,王柄权随意看了下,物品很庞杂,有铁质的木质的,也有陶瓷的,各式各样。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物件中有很多简单实用的工具,而且造型很接近现代工具。比如一张桌子上就固定着一个台钳,虽然造型略微和千年后的不同,但功能却是一样的。 “卢明老弟,这些玩意都是你造的?” “嗯,都是我造的。” “了不起!” 王柄权由衷感到敬佩,一个古人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制作出如此多实用的工具,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王兄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刘卢明在一旁招呼道,只见他手中正拿着一个细长的竹筒。 “王兄,你试试通过竹筒观看外面的景色。” 王柄权接过竹筒,竹筒由两节竹子套在一起组成,可以伸缩使用,便于携带,竹筒两端各镶嵌一块透明水晶,王柄权一看造型便立马明白了用处。 他通过竹筒看向屋外,远处的景物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就是这水晶的质地不太好,看到的东西有些模糊不清。 “哈哈,有意思,卢明老弟,我可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居然把望远镜给造了出来。” “望远镜?”刘卢明先是一脸疑问,随即一拍大腿,“妙啊王兄,我一直不知道给这个东西起什么名字好,你刚才说的望远镜,作为它的名字再合适不过,通俗易懂,好,以后就叫它望远镜了!” “只是卢明老弟,这个望远镜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看得不清晰。” “这……”说到这里刘卢明面露难色,“王兄,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了,我倒是知道有一种琉璃十分适合,但价格实在昂贵,且这种琉璃只有朝廷的琉璃厂才能生产,实在弄不到啊。” “若是我能弄到呢?” “王兄此话当真?莫非王兄在琉璃厂那边有什么熟人?”听到王柄权的话,刘卢明马上两眼放光,满脸希冀地看向他。 王柄权闻言露出一脸古怪神色,“熟,太熟了!”能不熟吗,琉璃厂都是他一手建立的,现在还每个月领着琉璃厂的一成分红呢。 他此时对刘卢明的敬佩也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放眼整个王朝,王柄权敢说只有琉璃厂产的玻璃,才最适合用来制作望远镜,看来对方对于材料的研究,也到了一定的高度。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有劳王兄了,只是银子方面,在下实在拿不出太多。”刘卢明脸色有些尴尬,刘阁老虽说是当朝一品,但一年俸禄也就几百两银子,且此人有些迂腐,不愿接受贿赂,所以刘卢明的零花钱自然不如别的官二代富余。 “卢明老弟见外了,什么钱不钱的,就当我送你了。” “这多不好意思,要给的。”刘卢明倒是遗传了他老爹的古板。 “这样吧,我想办法搞到琉璃,回头你送我个望远镜如何?” “自然可以!” 两人愉快地达成协议,经此一事,王柄权和刘卢明这两个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 后来王柄权隔三差五就去刘府一趟,每次去还都趁刘阁老不在家,两人每每都是干干净净地进工作室待一下午,然后灰头土脸地出来。工作室内除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还不时传出“嘿嘿嘿”的笑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人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日新皇登基,刘阁老自然是参加登基大典去了,王柄权便又熟门熟路地去了刘府。 “王兄,今天你要教我什么?” “今儿个咱学习摩擦力。” 只见工作室内已经腾出了一张桌子,刘卢明正坐在桌子后聚精会神地听讲。一面墙上挂着黑板,王柄权则站黑板旁,以石膏为笔,在黑板上书写着公式,刘卢明则如幼童般认真听讲,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举手提问。 “王兄,你教我这些东西实在是奇妙,之前闻所未闻。” “我教你的这些东西,统称为物理。” “物理?” “物理,事物之道理也,这世界的万事万物,它们的运动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我们学会了物理,将这个规律为我所用,便可以创造出许多有趣的事物!” “王兄真是博学,再下受教了,早知道小时候就不那么贪玩,多学些知识就好了。” 王柄权有些哭笑不得,直到现在刘卢明还以为这些知识是书本上有的,殊不知这些看似简单的理论知识,却是人们上千年通过实践得出的精华,根本不是这个时代所能学到的。 “好了,今天我有事,就不陪你做课后实验了,今天的课堂作业是制作一个可以检测摩擦力的装置,明天上课我要检查。” “好的,王兄慢走。”虽然嘴上称兄道弟,刘卢明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王柄权行了个学生礼。 王柄权出了刘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可惜这位刘少爷没有生活在现代,否则绝对会是一个物理学天才。刘卢明虽然在文学方面的悟性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但在物理学方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王柄权只需要说一个理论他就能瞬间理解,不但可以举一反三,更是可以制作出符合这种理论的器械,这一个月来王柄权已经前前后后教授了他不少知识。 虽然只教了一个月,但也够完成王柄权心中的计划了。 回到府中,王柄权起草了一份文书,这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习惯。平时若是有什么需求,直接去踹皇帝御书房的大门就可以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过了今天,当朝皇帝就变成了王柄贤,今后王柄权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礼仪规范。 王柄权挖空肚子里的墨水,东拼西凑出一份奏章,打算明天一早去找王柄贤,这件事他还是有信心的,若是对方不同意,他身上可还有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正是王柄贤当年欠他的一个人情,如今对方已是九五之尊,定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食言。 王柄权再三查看奏章,确认无误后收了起来,静待明天到来。 第五十七章 感谢五儿白银盟(今日额外加更一 次日,王柄权揣着一份奏章,踩着下朝的点进了宫,一路直奔御书房。 这次他没再莽撞地踹门而入,而是老老实实敲门,直到屋内传出“进来”的允许后,王柄权才轻轻推门进入。一进门他先是一愣,没想到屋内除了新皇王柄贤之外,已经成了太上皇的圣恩帝也在场。 虽然王柄贤在登基之前接受过内阁大学士的教导,但真正处理起政务还是不免有些生疏。忙了二十几年突然闲散下来的圣恩帝也是十分不适应,所以索性过来亲自教导新皇,于是便有了王柄权进门看到的一幕。 “哟,父皇也在呢。” “有事吗?”太上皇问道,他现在一看到王柄权就打怵。 “哦,没事,我溜达,二位先忙。”王柄权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回来!”太上皇这些年早已摸清了王柄权的路数,这小子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柄权嘿嘿一笑,“还是父皇了解我,这里有份奏章,您二位过目一下?” 说着,王柄权便把奏折放到了龙案上,龙案那头的父子二人则是好奇地凑到一起翻开奏折。 王柄权退后几步,静静等着对面二人的反应,只见二人看完,一个是皱眉思考,另一个则是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王柄权。 意味深长这位自然是太上皇,他可太了解王柄权了,这小子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正儿八经提出来,必定是有了十足把握。 太上皇看了一眼还在冥思苦想的王柄贤,微微一笑,“你先出去吧,我们商量一下。” 王柄权依旧陪着笑脸,“二位尽管商量,我不着急。”然后老老实实退出殿外。人虽然退了出去,耳朵却拉得老长,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修为的加持之下,屋内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他的耳中。 待王柄权出去后,屋内的太上皇才率先开口:“贤儿,此事你觉得如何?” 新皇点点头,手指敲击着奏折说道:“若真能如皇弟在奏章中说的那样,孩儿觉得此事未尝不可。” 圣恩帝闻言也点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虽说现在王朝在北疆设有三十万驻军,但阵型太过分散,三十万看似数量庞大,但北线绵延五千里,三十万大军丢进去便激不起什么浪花了。” 王柄贤点头表示赞同,补充道:“北突常年侵扰我国边境,我军能做的也只是被动防守。且对方素来狡诈,每次都以骑兵骚扰,待附近卫所支援赶到时,敌军早已劫掠完毕逃之夭夭,每年因此产生的流民不计其数,朝廷每年单就安置流民一项开支,就占据了国库支出的二成,这还不算北突抢走的那部分。” 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北突一直以来对中原虎视眈眈,若是不尽快想出有效的破解之法,他们迟早会挥师南下,届时又会重蹈前朝复辙。而王柄权此刻递上的奏折,无异于雪中送炭,若这方法可行,不但能有效牵制北突,甚至反攻一波,将失地尽数收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既然你也同意,那就这样决定吧。” 最后圣恩帝下了定论,随即开口喊道:“进来吧。” 一直等在门口的王柄权推门而入,一边搓着手,一边嬉皮笑脸地开口:“二位爷考虑得如何?” 老皇帝早就习惯了他这些稀奇古怪的话语,也就见怪不怪了,沉声开口:“我们商量得差不多了,但同意与否还要看你给出的理由。” 他这样说原因有二,一是看看王柄权是否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第二点则是有意向新皇展示王柄权的能力,毕竟他一开始是打算立王柄权为太子的,作为嫡长子的王柄贤虽然嘴上不说,心中难免会对他这个父亲有些不满,若是王柄权能展示出过人之处,也能让王柄贤心理平衡一些。 圣恩帝心里正盘算着,对面的王柄权已经开口了,刚刚在外面他已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此刻只见他大袖一挥,昂首阔步走向御书房东侧,东侧墙上挂着一副地图,王柄权指着地图开始现学现卖起来。 “二位请看,王朝现在已经处于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地步了呀!” 开口第一句便把对面两个人说懵了,四面楚歌?还孤立无援?中原自古以来就自诩天府之国,之前更是出现过数次万国来朝的空前景象,虽然现在的王朝比之前那些强盛的朝代是差了些,但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已经算是国富民强,周围的小国也都纷纷来依附王朝,何来四面楚歌之说? 王柄贤看看站在墙边的王柄权,再看看自己的父皇,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这?这就是你找的第一继承人? 太上皇被王柄贤看得也是一阵尴尬,觉得老脸都没地方放了,狠狠瞪向王柄权。王柄权自然不知道对面两个人心中所想,依旧很骚包地继续卖弄,或许是这些时日经常给刘卢明授课的缘故,谈话间竟自带一股名师风范。 “二位请看,这北边是北突。”王柄权一指地图上方,“不需要我多说想必二位也清楚,太祖皇帝废了多大劲才赶走当时如日中天的大元帝国?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又死了多少士兵? 虽然最后他们被打回了大草原,但难保他们修养好之后不会卷土重来。 北突人善马战,骑兵足有五万众。五万的骑兵什么概念?就算是十万的步兵也抵不住他们的一个冲撞,更何况他们的骑兵先头部队,连人带马着重甲,普通弓弩根本奈何不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哪位起来回答一下?” 王柄权讲得起劲,看向对面二人,只是其余两人都没接他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在安静了片刻后,新皇还是给了他个台阶:“用投石车。” “这位同学说的好。”王柄权马上又来了精神,“可是投石车笨重不说,装填慢,落地更慢,且准度奇差,骑术稍微精湛的都可以轻松躲开,所以此时我们需要什么?” 眼看这次王柄贤也不打算搭理他了,王柄权这才讪讪继续开口:“此时我们便需要一门大炮,大炮威力大,射速快,最重要的是准度高,可以直接瞄准他们的先头部队,一炮下去就是一个豁口。” “可是大炮装填也很慢,最多放一炮,对面骑兵便会冲到近前。”太上皇悠悠开口。 “这位学生,上课不要打扰老师说话,刚才让你回答你又不回答,老师提问才能说,知道吗?” “你!” ps: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不错,就请尽情追读,追读到最新章节。 大家别攒了,再攒我就要凉了。 生活所迫,要的不多,追读即可,这周追读上不去我就真扑街了,叩谢各位准点追读大佬。 第五十八章 四面楚歌(求追读!!!) 老皇帝属实被王柄权气得不轻,这小子当老师还当上瘾了。 王柄权眼看对方要发火,连忙继续开口:“这位…额…父皇说的很有道理,射速的问题不必担心,既然我提出来了,必然是会生产出一款性能优良的火炮。” 老老实实地讲完如何克制鞑靼的骑兵,王柄权又将手指指向地图的右上方。 “此处名为塔里干都司,父皇想必应该很熟悉,十余年前您成立这个区域,为的就是防卫东罕。 可此处是苦寒之地,且有南羌部世代盘踞于此,南羌部看似归顺王朝,但终究不是我汉人血统,若是他日与北突、东罕沆瀣一气,来一个里应外合,恐怕整个塔里干都司都将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届时来自北部和东北部的敌人,便可直取京师。” “南羌部反叛?”新旧两位皇帝同时陷入了沉思,虽说自王朝建立以来,南羌一直是一副归顺的姿态,但还不是碍于太祖皇帝的余威,倘若再过几十年,伴随着新一代南羌族人掌权,恐怕也就忘了太祖皇帝骑在马背之上,以马鞭抽打他们的情形了,届时南羌叛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次,二人头上也不禁冒了汗,王柄权却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开口: “咱们继续来看东南沿海,东南沿岸看看似富庶,且无邻国威胁,但隔着大海再往东可是有一个叫做东瀛的地方,此地仍处于战乱,不时会有流寇乘船漂洋过海,侵扰我朝领土,他们不服教化,下手一等一的狠辣,且悍不畏死,通常十几人便可震慑王朝几十人的军队。” 此刻对面的二人已经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倭寇劫掠商船和东南沿岸,是最近这半年才陆陆续续发生的事,朝廷多次派兵清缴却屡屡被挫败。 正如王柄权所说,他们各个悍不畏死,经常杀得数倍于自己的军队丢盔弃甲,而且王朝军队不太擅长海战,无法有效追击,所以每次都能让他们轻易逃走,因为此事太过丢人,所以朝廷一直对外秘而不宣。 不过现在东南沿海已经着手开始训练一只军队,用来专门对付倭寇,王柄贤也是在即位之后才接触这些事的,不知道王柄权从哪得来的消息。 “还有,西边的西赤,虽然国贫兵弱,但他们长期派遣僧侣前来中原传经布教,现在接近西赤的那片区域,已经近乎人人信佛,若不是有五皇兄在那压着,怕是早就反了。” 圣恩帝和贤恩帝二人现在已经顾不上吃惊了,若说之前东南沿海倭寇一事还有迹可循,那西赤宗教渗透一事,可就不单单是靠蛛丝马迹就能察觉的。 若是寻常人,断然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佛家劝人向善。可中原佛法,是传了几千里才传到的,早已融入了本土的儒家和道家思想,而越靠近西赤的佛法,就越是剑走偏锋,同腹地佛法相比,可谓是南辕北辙。 王朝自开朝一来,对宗教一直是放任态度,当时朝中一位极有远见的学士就曾直言,西赤密宗一禅,将会是王朝的心腹大患。 那时却没人当回事,可之后曲先卫发生的一次动荡,却是给王朝敲响了警钟。自那以后,王朝开始愈发重视起西赤密宗来。那位当年发出警言的学士,也被破格提拔,直接升为一品大学士,主管宗教一事,至于他如何处理的,那都是后话了。 但总得来说,宗教是一个看似无害,却实打实会影响王朝安定的东西。由此可见,王柄权的眼光是有多么毒辣。 “综上所述,咱们现在是四面楚歌,要想对付他们,盲目扩大军队只会增加开支,劳民伤财。倒不如把手里的家伙升级一下更实际,因此我才想要成立一个新的军械厂,主要生产火铳火炮,不知这个理由二位满意吗?” 听闻王柄权说完,其余两人懵了一会,二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没走出来,最后还是圣恩帝率先点头回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给你一道谕旨,有什么需求,尽管带着谕旨去办就行。” 随即,新皇拟了一道谕旨,盖上印章后交予王柄权。 “二位瞧好吧!”随即一溜烟地出去了。 留在屋内的二人对视一眼,王柄贤率先开口:“父皇的抉择果然没错,皇弟对于政治确有独到的眼光,且关注时事,此两点,儿臣不如他,可惜……” 老皇帝点点头,沉声开口:“可惜胸无大志。”王柄贤不置可否,却也说明了他的态度。 御旨在手的王柄权底气很足,先是去了户部批银子,户部自然还是拖拖拉拉不想给,王柄权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将尚书儿子一掷千金的壮举说给了户部尚书听,吓得他赶忙跪地求饶,资金自然很顺利批了下来。 接着王柄权又去了盐铁司,用户部给的银子定制了一批铁管,并且再三嘱咐一定要合乎要求,王柄权是带着圣旨来的,对方不敢托大,若是有什么纰漏,他这个盐铁使就做到头了。 搞定了一切的王柄权直接来到了刘府,向管家确认过刘阁老不在家后,他大摇大摆进了刘府,一路来到刘卢明的工作室。刘卢明此时正忙活着测试昨天王柄权给他留的作业,见到王柄权进来,兴奋的开口:“王兄,机器做好了,你给过过目。” 王柄权上前查看一番,然后指出某些地方可以进行优化,刘卢明则在一旁虚心听讲。 “王兄,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除了我不会有人感兴趣,没想到王兄也对这些奇淫巧技如此精通,且水平远超在下,我实在是自叹不如!”刘卢明不禁感慨,虽然他做的一切不被外人认可,但人生得一知己,多少也带着些死而无憾的味道了。 王柄权则是摇摇头:“此言差矣,‘奇淫巧技’只是世人对此的错误认知。依我看,这不但不是难登大雅的偏门,反而是造福社会的壮举,试想一下,若是没人发明草纸,现在大家还拿石头树叶揩屁股呢。” 话糙理不糙,刘卢明听了直接上前一把握住王柄权的双手,“王兄说得太好了”,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味。 第六十章 石头记 工作室内,王柄权突然话风一转,认真问道:“卢明老弟,你想不想为自己正名?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羞愧,顺便为刘家长长脸,做一个安邦定国的人物,让世人都敬仰你崇拜你,让刘老爷子为你骄傲。” 王柄权话中带着一丝诱骗的味道。 “想!可太想了!”刘卢明兴奋道,可紧接着又蔫了下来:“可我这点本事,别说什么安邦定国,要不是仗着我爹,糊口都是个问题,不知王兄有何高招?” 刘卢明不知不觉已然落入王柄权的圈套。 王柄权嘿嘿一笑,开口道:“朝廷刚成立一个军械厂,我想邀请你去担任副厂长兼顾问,太详细的我不方便透露,不过王某可以保证,此事极其有搞头,只不过……”说到此处,他又摆出一副疑虑的样子。 “王兄,有话但讲无妨。”刘卢明显然已经上头了。 “我怕刘老爷子不同意,他这个脾气,你应该最清楚了。” “嗨,我当什么事呢,我爹那边我有办法,你给我留好位置,这事我答应了。” “好,那我等你消息。” 王柄权走后,刘卢明独自一人在屋内思考。 王柄权猜的不错,以刘健柏的脾气,宁愿自家儿子在家里做一个好吃懒做的败家子,也不愿意他去劳什子军械厂丢人现眼。怎么说他也是当朝一品大员,若是儿子去做了工匠的营生,传出去自己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边刘卢明在屋内眼珠子滴流乱转,屋外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老爷您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 “哼,别提了,老李下棋不讲规矩,总是悔棋,我一气之下直接回来了。哦对了,少爷在哪?” “少爷在他那屋呢。” 刘府上到老爷,下到仆役,都知道这位少爷在工作室待的时间比在卧室待的时间长,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工作室就是刘少爷的房间。 “哎……”刘阁老一声叹息,眼瞅再过几天就是六十大寿了,恐怕自己已经没几年可活了,以后真到了撒手人寰那天,这个儿子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刘阁老来到他儿子门口,推门进入说道:“忙着呢?先停停吧,爹有话想对你说。” 刘卢明一脸兴奋,开口道:“爹,孩儿也有个事要和你说!” “那你先说吧。”刘阁老闻言直接搬过凳子,打算等儿子说完,他再开始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 “八殿下刚成立了个军械厂,想请儿子过去当顾问。” “哦?”刘建柏一挑眉毛,还真是想啥来啥,他正愁如何处置自己这个儿子呢,于是好奇道:“你是怎么想的?” “孩儿觉得可行。” “行,你自己做主吧。” “孩儿觉得,军械厂一事利国利民……啊?”刘卢明后知后觉,本来都准备了一肚子话来说服自己老爹,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成想老爷子竟直接同意了? 刘卢明被弄得一时不会接话了,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真有些难受,于是他试探性开口:“爹,你就不问问原因?” “不用问,你也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你就不怕孩儿被带坏了?” “不怕。” “你就……” “你到底想不想去?”刘建柏有些不耐烦起来。 “想啊!” “那就别那么多废话,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刘建柏直接起身出去了,留下刘卢明愣在原地,纳闷道:“不是他先来找我的吗?” 刘建柏之所以直接答应下来,主要还是因为王柄权也参与其中。活了大半辈子,老爷子对于自己的眼光还是蛮有自信,之前一直觉得王柄权是烂泥,现在对他的印象已经彻底有了改观,如果说之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此刻约么就是加了一把麦秸,成了可以上墙的烂泥。 若是王柄权知道刘阁老的想法,可能会当场和这位三朝元老掰命,这不就是说自己是草包加烂泥吗? 眼见军械厂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盐铁司那边交付也要一些时间,闲暇下来的王柄权轻车熟路来到广寒楼,上次答应路小仙要为他写戏,可一晃眼将近十天没来,现在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伙计隔老远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赶忙上前迎接:“王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王柄权点点头:“老规矩。” “好嘞,您先上楼等着。” 王柄权抬腿刚要迈上台阶,就听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公子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 王柄权微笑转身,拱手道:“路老板,实在抱歉,最近有些要紧事要处理,这不今天好不容易清闲一天,赶忙过来捧场,生怕错过路老板的演出。” 听到这话的路小仙不免露出笑容:“好,那路某今日就卖把力气,补回王公子这些天损失的票价。” “哈哈,那在下就拭目以待了。” 王柄权上了楼,坐到阳台的躺椅上。不多时,已经换好服装的路小仙登上了舞台,演了一出平时不多见的《牡丹亭》。这个曲目因为演唱难度较高,一般都是赶上重大节日才会表演,今天为了王柄权临时增加难度,也是给足了面子。 王柄权不禁会心一笑,对方还真是说到做到,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好再拖着了。 一曲唱罢,全场响起激烈的掌声,来的虽说都是熟客,但来十次却未必能听到一次《牡丹亭》,今日也算是跟王柄权沾了光,掌声自然较平时热烈得多。 “王公子觉得如何?” “妙!实在是妙!” 不多时,表演结束的路小仙出现在王柄权的房间里,王柄权给对方倒上一杯茶。 “既然路老板如此爽快,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不知路老板这里可有纸笔?” 路小仙笑盈盈地点点头,“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笔墨预备妥当。 王柄权洒然一笑,询问道:“我来复述,路老板记录,如何?” 路小仙也不多言,铺开宣纸,毛笔沾取墨水后静静地看着王柄权。 王柄权实在有些受不了对方顶着一张比女子还精致的脸庞看着自己,于是便起身背对对方,负手而立望向窗外,倒是颇显几分潇洒自如。 “此戏名《红楼》,又作《石头记》,我只负责告诉路老板故事情节,至于如何演绎就要看路老板的了。” 身后的路小仙微微点头,随即在纸上写下“红楼”二字。 第六十一章 挖墙脚 之后几天,王柄权每日都会来广寒楼,为路小仙讲述红楼里的故事,好几次讲到精彩之处,路小仙都听得入迷,以至忘记下笔,任由墨汁顺着笔尖低落下来。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王柄权讲到了故事结局,讲到了贾府树倒猢狲散,讲到宝玉出家为僧,黛玉香消玉殒。 路小仙已经完全入迷,一个大老爷们竟哭得梨花带雨。看到这个场景,王柄权努力克制住上去抱住对方安慰的冲动,心想今日过后还是少来广寒楼为妙,否则迟早被掰弯。 路小仙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向王柄权郑重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演绎好这部作品,王柄权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语后,二人拱手道别。 王柄权刚回府便被告知,盐铁司刚刚派人过来,说是订购的铁管已经制作完成,随时可以提货。 王柄权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盐铁司,见到盐铁使后,在他的带领下先是查验了铁管,确认质量没问题后又让对方带着自己去工厂参观一下,盐铁使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只能老实带路。 盐铁生意向来都是由朝廷把控,私人不得经营,一旦发现就是杀头的重罪,所以工厂四周树立高墙,高墙之外还有重兵把守。 王柄权一进入工厂内部,便感觉一股热浪袭来,三座高炉伫立其内,抬头看了一眼,这高度比琉璃厂的炉子还要高出不少。 盐铁使在一旁给王柄权一一讲解铸铁过程,王柄权则是一边点头应付着,一边四处打量,片刻之后扭头看向盐铁使,开口道:“我想和工人们说几句,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是他们的福分。”盐铁使点头哈腰回答道。 得到允许的王柄权站在院子中间拍了拍手,大声开口:“诸位,过来下,我有几句话要和大家说!” 工人们闻言纷纷看向王柄权,见这个年轻人看着面生,但盐铁使毕恭毕敬站在他身旁,料想身份肯定不凡,众人就都围了上来。 王柄权环视众人,朗声开口:“诸位虽然做着有苦又累的活,但是你们的工作却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你们每个人都是国之栋梁,在这个……” “哦对了,还没请教大人贵姓?”王柄权这才想起自己貌似从来没问过这位盐铁使姓什么。 “小人姓吴。”盐铁使马上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哦,在吴大人的带领下,发光发热,造福百姓!” 随着王柄权说完,现场顿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他们这些干苦力的,整天受尽白眼,哪里听过别人的夸赞,尤其是眼前这位公子哥一看就是身份尊贵的主,他的一句夸奖,可比真金白银还要值钱,周围工人对王柄权的好感立马翻了好几倍。 王柄权面带真诚的笑容,看着众人,过了一会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开口: “看着各位做着如此重要的工作,每个月却只能拿到那一点点银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不过刚好朝廷新成立里一个军械所,大家若是愿意屈尊前去,本人可以给到你们双倍的酬劳,不知有没有哪位愿意前往?” 一旁的吴大人本来还听得有滋有味,后来却越听越不对劲了起来,合着他是在这挖自己的墙角,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当着自己面挖。 就在他想插话之时,本来安静的现场突然之间炸了锅,那些平时默默无闻老实干活的工人,此刻个个打了鸡血般,跳着高举手,嘴里还喊着“我去,我去!” 我勒个去!此刻姓吴的官员心里直骂娘,照这个势头看来,自己若是今日挡了他们的财路,怕是要被当众打死。他哭丧着脸看向王柄权,只是此时的王柄权已经被淹没在人群中,外人根本挤不进去。 晚上,吴大人呆坐在制铁厂的台阶上,他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下午这里还热火朝天,此刻已是空无一人。三十多名工人一个不剩全被王柄权包圆了,临走王柄权还撂下狠话:“明天下午,我要在军械所看到我的货物以及三十名工人。” 做人竟能做到如此不要脸,也是平生第一次见! 万事具备,依旧由司天监帮忙挑选吉日,几日过后,军械厂便在这天正式开工了。 军械厂建于京郊,占地十余亩,除却厂房和库房外,还留有不小的空地。王柄权打算先留着,等后期再管户部要一批银子,用来建立宿舍及食堂,不过都是后话,现在首要任务是生产出第一批可靠实用的火铳。 站在工厂大门口,王柄权抬头望向门口旁挂着的,写有“军械所”三个字的牌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因为需要自保,王柄权不得不交出琉璃厂,现在大局已定,他也就不再需要畏首畏尾,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缓步走入厂房,刘卢明已经安排好任务。昨天两人特意商量了一番,决定按照刘卢明的设计图先制作一批火枪,用以装备京师火枪队,因为盐铁司产的钢铁质量参差不齐,王柄权打算将这批铁管用完之后自己生产钢铁,毕竟这挖来的墙角,不能白白浪费。 王朝的钢铁冶炼技术,虽说较北突东罕这种蛮夷先进不少,但还远未达到制作军用品的要求,不但掺有不少杂质,有的还含有气泡,若是用于制作枪管,随时都会有炸膛的风险,所以他打算一边生产低端枪械,一边研究钢铁工艺。 于是他从三十名工匠中挑出几名工作经验丰富的,由刘卢明带头组建了一个研发部门,专门研发军用钢铁,其余的工人则是负责制作第一批枪械。 王柄权又如当初成立琉璃厂那般,每天都吃住在工厂,亲自上阵,这一干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他陆陆续续去了四五次户部,每次户部官员看见他,就好像死了亲娘一般哭丧着脸,实在是这位爷花钱如流水,刚给了一笔银子没几天又来要,因为这事,户部的尚书侍郎们没少去找新皇诉苦。 这也怨不得王柄权,他倒想贪污腐败来着,可是每次刚到手的银子发完工钱,进完材料就剩不下多少。 再加上那还有个极为费钱的研发部门,王柄权没赚到钱不说,自己还往里面搭了不少,他知道研发的银子不能省,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去户部要。 他也不乐意看见户部那群官员的臭脸,每次从户部出来他都不禁在想,若是琉璃厂还在自己手里,还犯得受他们的鸟气?终于这一日,王柄权怀中揣着一块玉佩进了皇宫。 第六十二章 重获琉璃厂 王柄权这半年来受尽冷眼,产出第一批火铳还都无偿给了京师火铳队,自己不但一分钱没挣着,这些年攒的家底都快没了。 手上虽说还有一个醉杏楼撑着,但自打两位花魁走后,生意一落千丈,反而被其他之前势弱的青楼反压一头。再说了,自己也不能总为爱发电不是? 王柄权此行进宫,就是去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被圣恩帝连蒙带骗套路去的琉璃厂。琉璃厂利润巨大,养活一个军械厂绰绰有余。 来到御书房,王柄权敲响大门。 “进来!” 推门而入,这次老皇帝不在,只有新皇一个人。 新皇抬头看向王柄权,开口询问道:“皇弟有事吗?” 王柄权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旁敲侧击道:“军械厂产的那批火铳皇兄可还满意?” “嗯,十分满意,我和父皇都特意检视过,无论准度还是便携性,确实比以往的强上许多,麻烦你这边辛苦一下,早日给边疆军队安排上。” “额……”听到这话,王柄权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贤恩帝明显看出了他有难处,“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皇上,我们这边肯定是没问题, 只是户部那边……” “户部之前确实来找过朕几次,朕把他们都压下去了, 让他们积极配合你, 他们也答应了。” 王柄权撇撇嘴道:“皇兄, 户部那帮老家伙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让他们帮忙还好说, 若是让他们出银子,一个个跟要他们命一样,所以……我想要回琉璃厂。” “琉璃厂?”王柄贤有些诧异, 琉璃厂堪比一座宝库,户部也因此每年都会上书,想要接管。 但眼下王柄权说的却不是接管,而是要回, 听意思好像这本就是他的东西,贤恩帝不禁有些疑惑道:“刚才你说的可是要回?” 王柄权点点头,“琉璃厂本就是我一手建立,后来交给父皇, 转而交由三公主打理。如今军械厂所需巨大, 并且没有收入来源,所以我想以琉璃厂养活军械所。” 贤恩帝闻言点头, 这件事老皇帝确实没和他说过, 不过想来王柄权也不至于对他撒谎, 琉璃厂八成还真是他建立的。 就在他思索之际,王柄权将一枚玉佩轻轻放于龙案上。仍在思索的王柄贤先是瞟了一眼, 并未在意, 待缓过神来才拿起玉佩仔细观摩。 “这玉佩,你从何而来?” “皇兄, 这玉佩可是你给我的。” “朕给你的?”新皇起初有点懵,随即马上反应过来,“难道你就是那个神秘的拍卖会老板?” 王柄权点点头, 得到答复的新皇表面平静, 内心却大受震动。 这玉佩可以说是他的一块心病,之前当皇子时还好, 现在随着他登基称帝, 他送出的这枚玉佩分量也随之提高, 作为皇帝要一言九鼎, 若是真有人带着玉佩求他做一件事,就算再难也要履行承诺。 现在王柄权带着这枚玉佩前来,说明琉璃厂确实出自他手,且无论琉璃厂是否出自他手,王柄贤都要履行当初的承诺。 “你确定要用掉这次机会?”在新皇看来,这玉佩的分量可是要比区区一个琉璃厂重得多。 王柄权却是一摊手,意思再明显不过。新皇见状内心苦笑,也是,对面这位爷让他当皇帝他都不愿意,自己这个人情放在他那, 恐怕还没一沓银票实用。 “好,此事朕答应了, 三公主那边我会去处理。”新皇收起玉佩,给了王柄权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先谢过皇兄了。”王柄权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王柄权告辞转身离去, 良久过后, 新皇喃喃道:“王柄权,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来人,请三公主过来下。” 三公主王冰瑶比王柄贤小八岁,如今年纪刚过二十五,前些年就已经嫁人了,驸马是那一年的新科状元。 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王朝,男子若是入赘,那孩子就要随母姓,所以入赘的男人会一直被别人看不起。有些有骨气的,宁愿沦落街头当乞丐,也不愿入赘。这位新科状元父母早逝,他自己又无权无势,纵使才华横溢, 却也只能向权势低头,最终被招赘入宫当了驸马爷。 按王朝律例,做了驸马不能入朝为官, 苦读寒窗十余年,一朝金榜题名却也只能做一个满腹经纶的笼中雀, 说来也是悲哀。 圣恩帝此举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 三公主没有外嫁,自然可以继续管理琉璃厂,琉璃厂一天在三公主手中,便一天是皇家产业。 三公主这段婚姻看似充满了利益纠葛,但总好过远嫁异国他乡。 “哥,你找我?”不大会儿,三公主便来了。 王柄贤看向这个最疼爱的妹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冰瑶,哥想和你商量件事。” 王冰瑶则大大咧咧地在王柄贤旁边坐下,吃起了龙案上的点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嘛,没必要扭扭捏捏的。”她的举止神态,完全没了在外人面前的端庄大方,反而更像是严大小姐的做派。 王柄贤宠溺地看着三公主,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如此放得开,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今天八弟来找过我…” “哦?他找你倒是有些新鲜。”王冰瑶来了兴趣,终于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举动。 王柄贤点点头,然后说道:“他想要回琉璃厂。” “琉璃厂?”王冰瑶一时有点蒙,“等等,他的意思是琉璃厂本来是他的?”她的反应速度倒是比王柄贤快上许多。 王柄贤点点头,拿出刚才那枚玉佩,“他应该就是当初那个送你手链的神秘人,这个玉佩是我戴了许多年的,我查过没问题。” “啊?”虽然心中已隐隐猜到,但三公主还是惊讶地捂住嘴。 “你怎么想的?”王柄贤再度看向三公主。 王冰瑶思索片刻后开口道:“琉璃厂本就是他的,而且当初父皇没有将琉璃厂交给六部,而是给了我,想来应该也是他的提议,既然他要便还给他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委屈你了。”王柄贤有些歉意地看向王冰瑶。 “哥,你知道我的,我又不是贪财之人,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相比起琉璃厂,我反而对这位八弟更感兴趣一些,当初我们只算是点头之交,他就敢将琉璃厂交给我,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他呀。” “我也看不透他,恐怕只有父皇能看透他了吧。”王柄贤点头表示赞同。 王冰瑶伏在桌上,双手撑着脸颊,宛如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般扭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哥,你对父皇还有怨气吗?” 王柄贤苦笑着摇摇头,“之前确实有,但随着我对王柄权一点点深入了解,我慢慢能理解父亲的决定了。” 王冰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既然哥你能想通,那本姑娘也就放心了。你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看着龙案上堆积的奏章,王冰瑶很识趣地准备离开。 “你这些词都是跟谁学的?你也老大不小了,都结婚两年了也没见你生个一儿半女。正好趁现在把琉璃厂交了出去,你也赶紧生个孩子,别再疯了。” 王冰瑶则是冲他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哥你现在越来越像父皇了,婆婆妈妈的。” 王冰瑶走后,王柄贤先是苦笑,继而有些失落,现在二人都长大了,自己当了皇帝整日忙于政事,王冰瑶也已嫁为人妇,二人的感情注定会受到一些影响,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好这份感情,他不希望自己会像父亲那样,勤于国事而疏于家事。 三日后,文书下达,时隔六年,琉璃厂再度回到王柄权手中。 琉璃厂是王柄权从穿越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个正经营生,感情上自然要深许多,此刻再度迈入厂房之内,也是感触良多。 如今琉璃厂的工人已由原来最初十三人,扩充到了近百人,而那名曾经协助王柄权试验出玻璃配方的高工匠,现在已经成了这里的工头,平时大多数时间还是由他来负责这里的运作。 王柄权同高工匠的交情要比别人深上许多,琉璃厂当初被莫名其妙地转交给三公主,高工匠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年轻公公”。虽说这些年生产的玻璃器皿进行过几次创新改款,但大都还是以现有器物为原型,销量平平,主要靠的还是王柄权当初留下的老本。 正因为如此,高工匠对王柄权格外的钦佩,也隐隐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恐怕并不是他以为的小太监。果然,当王柄权一身锦衣华服来到琉璃厂之时,高工匠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位憨厚的工匠甚至还有些激动。 二人寒暄几句,王柄权又如当初在盐铁司挖墙脚那般,来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把当场近百号人,捧得飘飘欲仙,工作热情一时空前高涨,陪他同来的小春子不禁暗自敬佩,自家主子笼络人心的本事可谓一流。 演讲结束,高工匠凑上前来,“大人,这是账本,请您过目。” “高老哥不必多礼,我平时比较忙,以后琉璃厂还要多多仰仗你。” “不敢当,都是分内之事,在下一定尽心尽力。”高工匠依旧语气谦卑。 王柄权也不勉强,开始翻看账本,琉璃厂收入的确不低,前几年每年还都有上涨趋势,但这些年上涨明显减缓,隐隐还有要下降的趋势。 高工匠看出了王柄权的疑虑,开口解释道:“之前销量一直不错,但近些年外界开始慢慢有仿制的,虽说咱们的配方经过严格保密,加上这些年的完善优化,外界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但七八分相似还是能做到的,且他们的价格便宜许多,很多人都选择开始买仿制品。” 王柄权点点头,他一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一开始就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哪怕直到现在,配方也仅仅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再者这是皇家的生意,没几个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泄露配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相当不错了。 “外面一套杯子卖多少钱?” “禀大人,咱们制造的供货价一百两一套,仿制的是七十两一套。” 王柄权点点头,“咱们生产一套杯子成本是多少?” “要三十两。” “好,从今天开始,咱们卖五十两一套。” “大人,这是为何?”高工匠显然不理解这种自降利润的做法,以前一套能赚七十两,降价后一套才赚二十两,如此算下来损失巨大,难道就是为了和那些仿制者较劲? 王柄权淡然开口:“咱们技术成熟,产量大,尚且需要三十两的成本,外面那些小作坊成本只会比咱们更高。” 高工匠点点头,确实如此,他曾特意找人打听过,仿制品平均一套成本就要四十两,且这些年琉璃制品一向火热,原料成本也随之水涨船高,想必之后的成本还会继续增加。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和他们置气,不惜损失巨大的利益,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降价之后咱赚的反而更多。” “这……降价之后怎么还能赚的更多了?”没读过什么书的高工匠一时被绕得有些蒙。 看着高工匠一脸的不解,王柄权耐心解释道:“听说过薄利多销吗,我打个比方,现在一百两一套,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一天只能卖出一百套,可赚七千两;若是卖五十两一套,很多人就买得起了,一天就可以卖出一千套,那算下来一天就能足足赚两万两。” “好像确实是这样。”高工匠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但他相信眼前这位公子,毕竟这位公子创造了太多奇迹,于是他点点头,“都听您的。” “你这几天再帮我挑选几个技术高超的工人,我要单独用。” “好嘞。”高工匠没有多问,点头下去办了。 王柄权转身看向外面,喃喃道:“一帮山寨货还敢和我较劲?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降维打击!”此刻的王柄权一脸狡诈,哪里还有半点王爷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十足的奸商。 … ps:感谢书友【jk、seraph】【书友20220228052427782】【青檸4】【荟梦】【语y辞】【灵犀老豆】对本书的打赏,再次感谢【茨猫】【脚踩拖孩逛天下】【圆滚滚的小弟弟】【曾曾曾曾哥】【小嗎小二郎】【起名就难的离谱】【话十字】对本书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书友的推荐票和追读,谢谢大家! 第六十三章 经商 王朝的商业较之前朝代,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哪怕是一些日常用品,也可以制作得相当奢华,以满足上流社会的需求。 加上新皇刚登基,就颁布了废除海禁的新法令,王朝同海外贸易往来也愈发地频繁了。 王柄权现在正想借这股东风,大赚一笔。 于是在三日后,他揣着一沓宣纸来到琉璃厂,将高工匠单独叫到一边后递上了宣纸。 “大人,这是?” “我设计了几套造型不同的杯子,你按画像造一批。” 高工匠仔细翻看宣纸,每张宣纸上都画有一套杯子,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制造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大人打算以什么价格进行售卖?” “从一百两至两千百两不等,好看的自然要贵一些。” “两千两……”高工匠彻底懵了,前几天刚说要降价,现在怎么突然涨到两千两了? “有钱人买的是个开心,他们不在乎多少钱,你卖便宜了他们还不乐意呢。” 高工匠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么贵真的会有人买吗? 消费分层,这可是资本家们花费几百年时间研究出来的,他们已经将人心拿捏得死死的,套路层出不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尚且逃不过被忽悠,千年前的百姓又有几个能抵抗的,而这种商业理论,王柄权手中还有一大把。 从那沓宣纸中单独抽出一张,王柄权继续吩咐道:“这张图纸,你单独找几个熟练的工人制做,一共只做一千套,记住,一定不能有瑕疵,若是有瑕疵宁愿打碎重做, 做完之后这张图纸直接销毁。” “放心吧大人!”高工匠连忙答道, 虽然不理解这种做法, 但他还是打开图纸开始研究起来,上面是一套描金的杯具,杯身分别绘有山水花鸟, 以及各种祥瑞纹路,每个杯子的杯底, 还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灵猴, 手中捧着一枚仙桃。 高工匠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精美的杯子, 并未多问什么,就领命下去安排了。 琉璃厂的事情安排妥当, 王柄权直接出门右转,走了大概一刻钟,找到一间木匠铺。 这地方还是刘卢明推荐的, 之前说过, 这小子小时候就好到处学手艺, 王柄权也就是随口一问, 没成想他还真就认识这方面的人才。 “姚掌柜在吗?”王柄权进了门直奔主题。 “在的,这位公子, 不知想要点什么?”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见王柄权衣着华贵,姚掌柜的态度十分客气。 “我是刘卢明介绍过来的, 想同姚掌柜做一笔买卖。” “哦,小刘啊, 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给您的绝对是市场最低价!” 呵, 合着刘卢明在手工业这一块这么吃得开,王柄权还真是没料到, “价格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东西要好!” “这您放心,小店地方虽然不大,可也干了十来年了,东西绝对没得挑,既然是小刘介绍的,那我肯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要定做一千个木盒,期限是半个月,材料老板你定,记住,一定要好的!”说罢,王柄权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木匠铺老板。 半个月做一千个木盒,说实话确实有些太赶了,姚老板本想开口拖延一下,可看到银票的面额后却改变了主意,那可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他现在总算明白对方口中的“东西要好”是什么意思了。 “公子请放心,没问题!” 老板顺势将银票揣入怀中,目送远去的阔绰公子哥。 半月之后,京师最繁华的街道上,一间名为“一江明月”的铺子隆重开张。一江明月是一间琉璃铺子,只卖琉璃,名字取自苏轼的那句“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商铺门口的鞭炮声瞬间吸引了大批百姓围观,这间商铺正是王柄权开设的。他想法也通透,与其让其他中间商赚差价,倒不如自己开一家商铺。 看着店外乌泱泱的人,王柄权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京城之中, 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而有钱人, 最是喜欢稀罕玩意。 鞭炮燃尽, 王柄权走到门口一拱手:“诸位,今日小店第一天开业,为表诚意,所有货物均按原价八折出售,仅此一天,各位请尽情选购!” 围观客人进店,店里伙计随之忙了起来,出售的商品自然是王柄权之前吩咐制作的那一批,各种款式各种价格任君挑选,柜台之上的展品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要说最抢手的,还是王柄权特意制作的那一千套茶具。 茶具以上好檀木盒盛放,内衬黄缎,单单包装就要不少银子。木盒之上刻有灵猴抱桃,过完年刚好是猴年,王柄权这个设计可谓恰到好处。 柜台之上只摆有一件展品,众人纷纷询问价格,在知道价格后却又纷纷摇头,显然是嫌贵了。 王柄权这时站了出来,清清嗓门说道:“诸位,这套茶具售价一千九百九十两,各位可能觉得贵了,但这套茶具是猴年限定款,限量一千套,一千套卖完永久绝版,每一套茶具盒子内部都刻有唯一防伪编号,在琉璃厂都是有记录在案的,现在处于预定阶段,若是错过,到时候想买可就买不到了。” 本来还嫌贵的众人,在听到是限量版之后,竟开始动摇起来,有些个前来一探虚实的琉璃商人,更是直接开始掏银子要预定,他们接触这行这么久,商品的质量自然一眼看透,正儿八经的皇家琉璃厂出品,他们之所以心动还是因为这个限量一千套的噱头,按照经验,这套茶具之后的价格必然会大涨,此刻他们巴不得其他人都不买,他们直接包圆。 可众人都不是傻子,眼见几个大老板率先掏钱,一个个也都坐不住了,渐渐地预定之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众人皆是攥着银票跳着高往里挤,王柄权则是暗自偷笑。不出所料,这里面依旧有好几个是他花钱找的拖儿,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大家别着急,每个人最多只能预定十套,为的就是让其余人也能买得到。” 王柄权不时吆喝几句,烘托一下气氛,在他的一连串的操作之下,仅仅一天,一千套限量版茶具就被售卖一空。 第六十四章 北突进犯 傍晚,王柄权正乐呵呵地在一旁数钱,这时,店里走进一人,“这位客官你来晚了,已经打烊了。”王柄权头都没抬,一如既往地低头数钱。 “赚的不少嘛!” “小场面。” 王柄权下意识答道,接着便是是一愣,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随即抬头看向来人,待看清后,立马满脸笑容,“哟,王老爷来啦。”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柄权的亲爹,当今太上皇。 每次听到王柄权这样打招呼,圣恩帝都忍不住想要抽他。 自从退休后,太上皇一下子闲下来无事可做,就经常出宫微服私访,不成想这次正好撞见新店开业,看着还挺热闹的,于是打算进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王柄权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在那数着银票。 老皇帝扯了扯嘴角,沉声开口:“这个店是你开的?” “对啊,看着不错吧。” 老皇帝没搭茬,他还不了解王柄权?若是自己说了个好字,对方尾巴能翘上天,把屋顶都捅个窟窿,所以就压根没搭理他。 “刚才他们都在争抢什么?” “哦,是这个。” 说到这里,王柄权将展品拿过来开始显摆,老皇帝拿起其中一只杯子仔细查看,“做工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哄抢吧?” 王柄权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了笑容,老皇帝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完了, 自己还是撞枪口上了, 今儿个这房顶恐怕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王柄权大手一挥,指着盒子内侧的编码:“且看此处, 每一套杯具都有独特的编码,一共一千套, 卖一套少一套。” 接着他又拿起杯子:“且看, 猴年限定款, 大师纯手工绘制。大师都快八十了,老眼昏花, 三天才能绘制一套,刚画完这一千套,大师人就彻底瞎了, 所以这一千套是绝版!” “再看价格, 一千九百九十九, 还不到两千两。” 老皇帝彻底听不下去了, 开口阻止王柄权继续说下去:“你小子是不是在骗人?” 王柄权连忙摇头,“这位客人不要乱说话, 本店诚信经营。” “哦?”老皇帝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王柄权也是心思活络的主,连忙凑了上来:“父皇,送您一套?” 皇帝则是斜瞥了他一眼:“不是都卖光了吗?” “没事, 单独为您生产一套就可以了。” “大师不是都瞎了吗?” “没事,我有去清复明的眼药。” “……” 将琉璃厂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 王柄权打算先休息几天,去广寒楼听听戏什么的, 顺便看看路小仙将红楼演绎得如何,结果天刚出门, 就遇到了刘卢明。 “你这是?”看着对方一头大汗,王柄权惊讶道。 “王兄,新钢材研究成功了,并且通过了各项测试。” 听到这王柄权不禁舒了口气,看对方火急火燎的样子,他还以为军械厂炸了呢,新钢材研究成功只是时间问题,王柄权对刘卢明还是很有信心的,现在已经研究半年多,按说也应该有结果了。 “走,去看看。”王柄权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刘卢明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二人行至军械所,一路直奔研发部。研发部占地面积和军械所仓库大小相当,此处不仅要进行研发,还要进行钢铁冶炼以及火枪试射,除此之外,甚至还有火药威力测试。 刘卢明拿起一把火绳枪递给王柄权,由于此时还处于测试阶段,因此火绳枪仅是将枪管换成了新研制的高强度铁管,把手部分略微做了优化,其余的还和原来差不多。 王柄权端起这把没有准星的火铳,瞄准前方的靶子,刘卢明在一旁帮他点燃火绳,几秒过后,随着一声巨响,弹丸直接将对面的靶子射了个窟窿, 后坐力之大让王柄权肩头一麻。 “我靠!” 王柄权修为加深, 这点后坐力自然不会伤到他,但即使只是肩头一麻,也足以说明这火铳的威力了。 见对方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一直在偷偷观察的刘卢明沾沾自喜起来。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放多了火药?”王柄权看向一旁的刘卢明。 “那哪能啊,我放的绝对是正常分量。”刘卢明解释着,眼珠子却是不老实的滴溜溜乱转。 王柄权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这小子不仅多放了,而且放的还是他自己研制的高爆火药,王柄权倒也没生气,他敢这样做绝对是测试过,知道这个分量绝对安全。 拿起枪管,王柄权仔细打量起来,银光闪闪的枪管没有变形更没有裂痕,表面很光滑没有任何坑洼,王柄权满意的点点头。 “能将火绳改成燧发吗?” “当然可以,这只是第一版,之后我还会改进。我打算在枪管上加上瞄准用的东西,还有扣动扳机就能激发的装置,再在后面加一个能抵在肩膀上的东西。” “你说的是准星,击槌,还有枪托?” 刘卢明先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妙啊王兄!每次我发明一个东西,你都能为其起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名字,在下属实是佩服!” 王柄权摆摆手:“该佩服的是在下。” “不!在下更佩服王兄一些。” “是我更佩服你。” …… 次日早上,王柄权正在和刘卢明讨论新火枪的细节,此时朝堂之上却是炸开了锅。 就在刚才早朝之时,一名满身尘土的驿卒奔赴于大殿之上,急促说道:“启禀陛下!北突一万骑兵攻陷沙州卫,主将方斯年被射死于阵前,此时北突大军正朝安定卫去了。” “什么!?”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一阵浪涛,不为其他,就因为这位驻守于沙州卫的将领方斯年,有个响亮的外号,名为“小李广”,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善射之人,善射之人竟被射死于阵前,不免让人心生惊异。 “对方主将是什么人?” “禀陛下,是北突新任大汗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王柄贤倒是第一次听说。 此时一名武将站了出来,为王柄贤解惑道:“禀陛下,阿古达木乃是北突上任大汗哈尔巴拉的儿子,一直由太师满都抚养,哈尔巴拉上个月刚死,大汗之位交给了阿古达木。” 沙州卫据京师几千里,就算日夜兼程奔赴到京师也要将近四天,以北突骑兵的速度,恐怕此时已经到了安定卫,新皇自知此时不宜再拖下去,“传朕命令,让赤斤卫前去增援!” “报!”命令刚下达,又一名驿卒奔赴于殿上,“启禀陛下,一万北突骑兵奔袭赤斤卫,赤斤卫此时已危在旦夕。” “哗!”大殿之上又是一阵骚动,北突军善骑射不假,但他们的骑兵加到一起也还不到三万,王朝卫所建立之初就有意防范北突骑兵,但倘若来的是一万铁骑,哪怕防护再周密也是抵挡不住的。 “对方将领是谁?” “禀陛下,是北突帝师满都。” 第六十五章 挽弓搭箭 北突有三万骑兵,但大部分都掌握在大将哈达木手中。哈达木作为曾经的北元大将,随着北元残存势力一同并入北突麾下,其为人态度倨傲,向来只负责驻守,不听从调令,更不会轻易将两万兵权送出去。 北突人善骑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称为骑兵,首先军队对战马的要求很高,速度力量耐力缺一不可,符合这种要求的马匹已经是百里挑一,而北突骑兵对战马的要求比普通军马更严苛,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北突只有五万骑兵的原因。 五万听起来不少,但和动辄几十万的步兵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北突骑兵战力惊人,也和他们严苛到几乎变态的战马标准分不开。 北突五万骑兵,除了哈达木手上的三万,其余两万被分散放置在其他部队,用以协同步兵作战,如今北突先后放出两万骑兵,不用想也知道是哈达木的兵马。 “哈达木的兵马不是有严撼海看着吗,怎么会平白无故到了赤斤卫?” 王柄贤皱眉问道,在场百官却是无人敢答。无论什么原因,敌方两万人马的变动,将领却不知情,此事算是严重失职了,没人愿意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替他开脱。 新皇扫视一周,看这些老油条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禁暗叹,随即开口道: “不管什么原因,先让严撼海率兵前去增援赤斤卫,然后同赤斤卫的士兵一同前去截断阿古达木的后路。” 还未等命令传达出去,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 “报!”第三名驿卒冲上大殿。 “北突又进攻哪里了?” 王柄贤再好的脾气也要抓狂了,北突军队帮派林立,内斗消耗屡禁不止, 而这阿古达木继任还不到一个月, 就整合了北突军队, 进而攻打中原,自己同样也是继任不到一个月,却处处受人限制, 只能做着亡羊补牢的工作。相比之下,王柄贤内心难免有些挫败。 驿卒倒是很惊奇, 心中不禁暗赞, 皇上不愧是皇上, 居然不用问就知道是北突来袭,估计皇帝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 想死的心都有了。 “禀陛下,北突三万大军包围了西陕行都司,并在外围架起弓弩, 围而不攻。” 此刻早已打开边防地图的王柄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凉州卫以南是长城, 以北是岐连山脉, 山脉横跨赤斤卫、西陕行都司、凉州卫三座卫所,若想支援赤斤卫, 只有经过西陕行都司一条路可走,能够克制骑兵的东西不多,而弓弩, 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北突此举,无疑是为了阻止严撼海率骑兵西行支援。 严撼海是员猛将, 他能仅凭手中不足两万的骑兵,牵制住哈达木将近三万的骑兵, 令其不敢逾越颁布达五年之久,其领兵才能, 让人不得不佩服,但此刻的他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两日前,哈达木的部队突然开始演习,声势极其浩大,铁蹄声响震天,疆场之上浓烟滚滚,严撼海自然是不畏惧,反而乐意看到他们消耗粮草,但演习进行到傍晚他愈发觉得不对劲,演习这么久战马不需要喂食的吗? 到了夜里,严撼海派出几名斥候打探敌情,结果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对方现在的兵马已然不足五千,白天的声势浩大不过是装出来的,他们将树枝系于马尾,溅起漫天灰尘以遮挡视线,马蹄声也是人为伪造的。 终于回过味来的严撼海赶忙摊开地图,多年以来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哈达木此举极为冒险,定然是想要速战速决。 凉州卫往西是赤斤卫,往东是西宁中卫,对方极有可能将骑兵派往这两处,于是严撼海赶忙命手下斥候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另一路向东,直至第二天下午,两路斥候才相继返回。 “禀将军,属下一路行至西宁中卫, 并无异常。” “禀将军,赤斤卫已被北突大军围得水泻不通。” “果然如此, 好一招瞒天过海!”严撼海一拍桌子,“传令集合, 进兵赤斤卫!” 两万大军很快集结完毕, 严撼海身着盔甲立于马上,“出发!”大军应声向西奔袭,除了整齐的铁蹄声并无任何其他杂音。他此时只觉内心焦急,这次延误军机,受罚是免不了,只能努力减少损失了。 前行途中严撼海不忘瞥向一旁的妹妹,“荣荣,这一趟任务很危险,都让你别跟着了。” 严荣荣则是不满地撇撇嘴:“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的,我也有军职在身。” 看着严荣荣身上那副只有百户才有资格穿着的山文甲,严撼海没再说什么,转而看向前方。 两万兵马一路向西,除了中途休息一次,其余时间都用作赶路了。在经过一天一夜疾驰后,他们终于赶到了赤斤卫外围。 此时的赤斤卫城墙外,已经黑压压围满了北突军队,北突军队很好辨认,因为缺乏布料,所以他们通常身着兽皮,作为游牧民族,更是弓不离身。 而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北突军一人一弓一弯刀,其中弓就是骑兵的天敌,如今三万北突军个个严阵以待,显然是在等待严撼海这两万骑兵。 两万战马扬起的漫天尘土,很快引起了北突斥候的注意,消息传到北突大营后,北突三万大军立刻转换队形,组成梯队,弃刀不用转为挽弓,箭矢对准东方。 严撼海老远就看到了敌军的动向,立即勒停战马,让自己这边保持在射程以外。 虽说没有步兵可以抵挡住一轮冲撞,但也没有骑兵可以抵挡住几轮齐射,双方之间隔着一片平原,无论哪一方贸然出击,都会失了先手。 “哥,怎么办?”严荣荣也看出了不对劲,对方甚至准备了好几架巨型弩车,弩车这种于攻城无益,却专克骑兵的武器,摆明是为他们准备的。 “先看看形式,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严撼海也十分无奈,对方对赤斤卫围而不攻,反而在外面张弓搭箭,摆明了是针对自己,既然是针对,不脱层皮是别想过去了。 “下马,安营扎寨!”严撼海随即下令。 骑兵奔袭了一天一夜,无论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休息一下不仅可以恢复体力,更可以以逸待劳。 第六十六章 侠客行 形势僵持到第二天下午,期间严撼海好几次想要突围,但每次人还没集合完毕,对方就已经架起弓弩。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进行,拦马桩绊马索之类的也都被架设起来,甚至对方还当着他们的面挖起深坑,为的就是拖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边严荣荣早就已经忍不住骂起来了:“这些王八蛋,你说他们废半天劲图什么?” 图什么?这也是严撼海的疑问,西北向来是苦寒之地,对方不惜消耗大量粮草在此耗着,阻止自己驰援赤斤卫,从而占领西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无论对方目的如何,都必须阻止他们! 第三天,在对方搬来几座大炮时严撼海终于忍不住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没这么欺负人的! “众将士听令,现如今西北军情紧急,我们唯有死战破局!”严撼海此时双目通红,显然是动了真火。 “死战!死战!”两万将士摇旗呐喊,呼喊声震天动地。严荣荣望向这个为人和善极少生气的二哥,她默默戴上头盔,握紧手中的长枪。 看着两万名严阵以待的手下,严撼海一挥手中的令旗,正欲发动命令之时,一人一马却是率先冲出队伍。 王朝军队纪律严苛,不服命令者斩,擅自行动者斩。严撼海为人和善,但治军却相当严格,手底下从来没有敢于违反军令的人。 这无端冲出的一骑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两万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那人,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那人白衣配白马,腰中更是悬有一柄白色宝剑,由于他冲出之时太过迅速,以致众人都没看清他的样貌,唯独在经过严荣荣身旁时,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 严荣荣这才看清此人以铁甲覆半面, 并未显露真容。 面覆铁甲的神秘人一马当先,冲向敌阵,敌人也是一愣, 等反应过来二者之间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敌军赶忙拉弓射箭。 箭矢如大雨般冲向神秘男子, 男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轻描淡写间便随手拨开射向他的箭头, 成千上万只箭矢将其围在中间,却并伤不得他分毫, 哪怕他身下的坐骑也未受到波及。 待他与敌阵仅有百步之遥时,只见他一跃而起,脚尖轻点马背, 直接弃马不骑, 自上而下斜掠而出, 速度却是比骑马还要快上几分。 百步距离瞬间被拉至眼前, 一人一剑一袭白衣刺入敌群,紧接着, 自敌群之中惨叫声连连穿出。 头一排手持弓箭的北突军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摘了吃饭的家伙,第二排第三排亦是如此, 待敌军终于反应过来抽刀反击之时,却依旧如同以卵击石, 触之即碎。 白衣男子如他手中青锋一般,化作一把利刃, 在敌群中狠狠划出一道口子,所到之处头颅翻飞, 残肢断臂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有人在天空之上观察便会发现,此时三万大军组成的方阵宛如一张画布,一袭白衣如同一只毛笔在其上划过,所过之处留下的是刺目朱砂笔痕。 北突军一时间阵型大乱,远处的严撼海瞅准时机,一声令下,两万铁骑应声而出。 他不知道这名神秘人是谁,但对方成功打乱了敌军的阵脚,他不能浪费这个机会。一个冲刺之下,两军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在二者相撞的一瞬间,北突军立刻阵型溃散,这就是骑兵与步兵对撞的结果——步兵没有任何胜算。 此刻仍身处阵中的神秘人身形灵活,手中利刃寒光烁烁,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只有离得近的人才能听清这句可怖的话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北突人在马背上长大,不仅善于骑马,也知道该如何对付马,在经过了首轮被冲撞的混乱后,马上找到了应对方法。 本来藏于弓箭手后方的长枪兵迅速向前靠拢,替代了最前方的弓箭手,开始抵抗严撼海这边的骑兵,本该一往无前的骑兵竟真的被对方拖慢了脚步,渐渐有了胶着的迹象。 身处敌军深处的白衣剑客,嘴中仍是喃喃自语,不过内容却变成了:“剑一式, 扁舟!” 接着他整个人的气势蓦然一变, 没了之前的从容洒脱, 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泠冽。 一剑劈出, 眼前一名敌人直接被一分为二。周围的敌军并没有被他这一招吓到, 反而个个悍不畏死地向他冲来。 “剑二式, 脱兔!”随着白衣剑士轻吐出这几个字,他的身形也宛如脱兔一般,直刺前方,消失在了原地,瞬间出现在前方五步的地方,宛如凭空瞬移一般。唯有这五步之内被一剑刺死的几人,才能证明这段路他确实走过。 剑一式扁舟,他就像一叶扁舟入大江,纵使巨浪翻滚,亦破浪而行;剑二式脱兔,他便化身一只脱兔,纵使身陷狼群,亦以速取胜。 “剑三式,击空!”白衣剑士人随剑动,如同长鹰击空,跃出人群。 这一式,并无人伤亡,紧接着,身处空中的剑士发动了下一招:“剑四式,星坠!” 他的身形以超乎常理的速度下坠,斜刺入前方人群,落地之后不等周围人反应,身体紧接着转了一圈,手中自然又收下不少头颅,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白衣剑士出招极快,气势一往无前,北突军这才发现,对方自从冲入人群之后,一路杀向深处,先后用出四招剑式,更是又深入几分,他的目标,恐怕是后方大营,而大营之内则是北突主帅! 终于,反应过来的北突军纷纷冲向身穿白衣的神秘剑客,要阻止他! 剑士看着围向自己的北突军,嘴角笑意更浓了,他们可能都没注意到,此刻他们的目的已经不是杀了他,而是变成了阻止他。 “剑五式……”就在白衣剑客喊出这句话时,前方有一人拦住了去路,此人是敌群之中为数不多身着铁甲的,想来应该是某个统领,白衣剑客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你也想起舞吗?” 随即手中剑光一闪,待对方反应过来之时,胸口已被击穿,这位统领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身形不受控制轰然倒地,倒地前他才听到白衣人说出这一式的名字:破甲! 第六十七章 草芥 白衣剑客的出现,让北突军阵脚大乱的同时,也让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对方还是人吗,竟一击斩杀了北突排得上名的勇士。这等实力,恐怕与北突第一勇士相比,也不遑多让。 身处敌军深处的剑客并不知道自己杀了一个什么人物,只觉得周围敌军气势突然弱了许多,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剑六、剑七、剑八等相继用出。 每用出一式,他的气势就会随之增加一分,而敌军的气势便会被消减一分,直至用出十二式时,他已然身处敌军后方,此刻挡在眼前的,是一群身披铁甲手持重剑的重甲兵。 杀气已达极盛的白衣剑客,在看到这群重甲兵后,却突然纳剑入鞘,凌冽的气势也随着这一举动戛然而止。 这名白衣男子又如刚开始那般,从容淡定。 对面的重甲剑士自然不会给他机会,纷纷提起重剑向他奔来,由于盔甲重量惊人,他们的脚步踩蹋在地面上隆隆作响,速度并没有多快,但每一步都给人以沉重的压力。 这批甲士正是后方帐中主帅的亲卫队,也是北突最精锐的队伍,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眼前这十几人的实力,每个都超过刚才那个被一剑洞穿的甲士。 白衣剑客静静地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十几名铁甲剑士,待对方接近至十步时,他才淡然开口:“一甲我可以一剑破之,十甲、百甲我一样可以。” 他说完,十余名铁甲剑士已接近五步,此时白衣剑客再度左手按剑,右手向剑柄探去,在接触到剑柄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再度恢复凌厉, 气势比之前还要强盛, 已经冲至近前的甲士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但他们离得已经太近了。 身穿白衣的剑客,此时身上的衣服竟无风自动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任谁都知道这一招非比寻常,甲士已近在咫尺, 一柄柄利刃举在半空朝白衣剑客劈砍而来。 “剑十三, 草芥!”, 随即,以白衣剑客为中心, 一股风暴于敌阵后方炸开,身处风暴之中的北突军,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 便连人带甲都被搅碎了。 待烟尘散去, 以白衣剑客为中心, 方圆十步, 除了他,再无活物, 被剑气搅得满是沟壑的地面上,洒满了血肉。 白衣剑客约莫是有些累了,盘膝坐在地上, 腰间的宝剑,又归于鞘中, 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拔出过。 十步之外的敌人,虽未被波及, 但已被吓破了胆,无人敢上前试探虚实。 休息了好一会, 剑客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敌军大营。此刻大营之内,正有几人围着一人劝说: “主帅,您赶紧走吧,对方已经将您的亲卫队都杀了。” “是啊主帅,趁着他休息,您赶紧将消息传给大汗。” 被围在中间的北突主帅却是摇摇头,“跑不掉的,我的亲卫队什么水平我知道,对方若是想取我性命,谁都拦不住。” “你倒是挺识相的嘛!” 突然,大营之内传来一句让他们头皮发麻的话语,众人望向门口,不知何时,那个一招便毁去亲卫队的剑客已进了大营。 “你究竟是何人?据我所知,中原没有你这号人物。”自知死到临头的主帅异常冷静。 “在下赵之逸。” “赵之逸……你不是已经失踪二十年了吗?”对中原风土人情颇为了解的主帅乌力罕不禁愕然。 赵之逸,成名于二十年前,那时年轻的乌力罕负责在中原收集情报,彼时中原局势未定,各路豪杰层出不穷,江湖公认武功最高的便是东南西北四位,其中赵之逸就有着“北方剑神”的称号。 传闻中,赵之逸手持一柄名为“霜寒”的宝剑,行侠仗义,除强扶弱,很老套的故事, 但此人的特点却是极好辨认:白衣配白马,手中还有一柄银白色的宝剑。 这幅装扮甚至在当时还兴起了一股模仿热潮。 后来随着赵之逸突然销声匿迹,模仿之人也渐渐不见了,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出现一个与传闻装扮一样的人,且武艺如此高强, 八九不离十就是本人了。 为什么乌力罕这么确定,因为他太了解中原人了,中原武夫的心气比书生还高,若是自己有通天武艺,定然不屑于模仿他人。 只可惜,如此了解中原的人,此时就要死在这里了… 赵之逸走出大营时,门口早已围满了北突军。可悲的是,这么多人,却无一人敢冲进去打扰这个杀神,刚才他只一招就将十数个铁甲剑士秒杀,这已经足以震慑所有人了。 赵之逸提着北突主帅乌力罕的人头,大摇大摆站在北突士兵面前,这群身经百战的士兵,除了心底生出一阵阵寒意,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乌力罕睁大了双眼,在他人生最后一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首轰然倒地,惊恐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有些个意志不坚定的北突兵,已经丢掉武器,转身骑上战马准备逃跑,周围的北突军很清楚,主帅一死,就算他们如何反抗都是败局已定。 兵败如山倒,越来越多的北突兵丢掉武器翻身上马,马匹数量是有限的,若是逃得晚了,恐怕只能任人宰杀。 恐惧不安的情绪犹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北突军中传播,一开始是大营外的士兵,继而影响到整个军队后方,北突军前方不知主帅已死,仍在拼命抵抗严撼海骑兵部队的攻势。 可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回头一看,后方已有大批士兵向北跑去,嘴中还喊着什么,紧接着,听到喊话的中部士兵也开始丢盔弃甲,玩命地奔跑起来,最后,这群仍在前方抵抗的士兵总算听清了那句话: “主帅死了!” 本还在苦苦支撑的前排部队瞬间如同泄气的皮球,防线直接崩溃,他们也想跑,但可惜他们离王朝的骑兵太近了,人又怎能跑得过马,没跑几步便被骑马的王朝军队一枪捅死。 “追击五十里!”严瀚海一声令下。 两万骑兵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而过,那些走的晚了几步的北突兵瞬间被淹没于战马之中,铁蹄踩过之处,留下了数不尽的尸体。 第六十八章 火头军阿吉 五十里很远,远到步兵根本跑不到便会被踩于马下,在经过赵之逸身旁时,严撼海一眼认出了他手上的人头,严撼海先是愕然,随即朝眼前的剑客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率兵远去了。 严荣荣被留了下来,带领百余骑打扫战场,看是否有遗漏的散兵游勇。 严荣荣来到白衣剑客面前,翻身下马,她身上的甲胄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想来刚才也是冲在最前面的。 “这位英雄,在下严荣荣,请问英雄尊姓大名?”严荣荣一抱拳,颇有些豪迈的感觉。 赵之逸摸了摸鼻子,神色古怪,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作英雄,多少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抱拳还礼道:“在下赵之逸。” “哦,赵英雄,失敬,今日之事多谢了。” 赵之逸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小妮子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粗犷,女子果然还是学插花女红好一些,整天舞刀弄枪的终究会失了阴柔之美。 客套完严荣荣带人继续去打扫战场了,赵之逸有些疲惫,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了下来,闭目开始调整内息。 他所用的剑法名为惊鸿十三式,剑法前十二式平平无奇,奥秘在于第十三式,这一式名为草芥,草芥者,轻贱且微不足道,此招一出,人命皆如草芥。 草芥并非一招剑式, 而是由前十二招积攒的杀气凝聚而成的必杀一式, 将一往无前的气势封于剑鞘之内, 不需拔剑而以气化剑,剑气所致一切皆化为胤粉。 赵之逸从刚入敌群就一刻不停地杀人,为的就是积攒杀气, 最后在第十二式结束之时已经攒下了滔天杀气,气势更是在这时到达顶峰, 后来的收剑入鞘看似随意, 但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 剑每入鞘一寸杀气便会增长一分, 阻力便会大一分,当三尺长剑全部归于鞘中, 入鞘再出鞘的杀气就会化为搅碎一切的剑气。 在经过近一刻钟的调理过后,赵之逸体内被“草芥”一式抽走的气机才恢复了一些,随即站起身后开始环顾四周。 “大侠, 您可真英勇!” 不知何时, 从旁冒出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年轻人装扮怪异, 手中拿着锅铲,后背还背着一口大锅。 赵之逸眉头一皱, 这人出现的倒是有些突兀。 “哦,我叫阿吉,您刚才可太厉害了, 那么多北突兵都拦不住您。依我看,你比我们严将军可还厉害呢!” “还有我们严大小姐, 虽然也能打,但和您没法比……” 名叫阿吉的年轻人很自来熟, 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就在这时, 旁边走过来一个胖子,一把提起还在滔滔不绝的阿吉。 “你小子,说你怕死,你烧个火都能偷跑到战场上来,说你不怕死你握个刀都哆嗦,赶紧和我回去,那边忙疯了都。” “哎呀我说多少次了,我握刀哆嗦那是因为兴奋!” “别吹牛了,谁上战场总背个锅,赶紧走吧。”胖厨师不由分说提着阿吉往远处走去…… 此时尚在打扫战场的严荣荣越看越心惊。混迹沙场多年的她一眼就能看出,遗留在战场中的尸体很多都是一击毙命,之前她只知道那不远处的白衣剑客武功高强,但真正亲眼见识到这些尸体,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从阵前到阵后,这段距离至少上百米,而这百米的距离,那人竟一路杀了过去,最令严荣荣心惊的还是北突大营之前的那方圆十步,纵使她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场景,但地面上纵横的沟壑以及满地碎裂的铁甲,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一路算下来,这短短的百米,他杀了又何止百人? 以一敌百! 当严荣荣想到这个词时,竟不由地脸红了,再看向远处已经起身的白衣剑客时,一袭铁甲裹红衣的严荣荣, 眼神中竟有了不同的神采,这份神采,是在她二十多年人生中不曾出现过的。 处理完战场, 严荣荣来到白衣剑客身前, 开口询问:“你杀了多少人?” “几百个吧, 没细数。”赵之逸随口答道。 “哦。”得到答复的严荣荣有低头走开,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剑客喃喃自语:“什么情况?” 赵之逸伸伸懒腰,这最后一招属实有些过于骇人了,以后还是不要轻易释放的好,怀着这种想法,他吹了声口哨,随即,一匹白马从远处跑了过来,来到他身边后还用头蹭了蹭他。 “你倒是机灵,刚才那么多箭都没射到你?” 赵之逸一边笑骂,一边从马背上的口袋内取出一把荞麦,然后放在手心喂食给眼前颇有灵性的白马。 白马吃饱喝足后打了个响鼻,赵之逸知道它这是吃饱了,于是翻身上马,不远处一直观察着这边动向的严荣荣,眼见白衣男子翻身上马,竟有些着急,想要留下此人。却又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就在这时,严撼海带着两万大军刚好从北边归来,老远便看到了已经立于马上的赵之逸,连忙催动马鞭加快了脚步。 待到近前,严撼海一抱拳,“这位兄弟,敢问尊姓大名,严某在此谢过了。” 赵之逸则是微微一笑,还礼道:“在下赵之逸,严将军不必客气,早就听闻严将军能征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今天多亏了赵兄弟,不知赵兄弟要去往何处?” “赤斤卫。” 严撼海听闻大喜,开口挽留:“太巧了,我们也要去赤斤卫,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今晚修整一番,你我一同畅饮一番,明日再一同出发如何?” 赵之逸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甚好!” “哈哈哈,赵兄弟请!” “严兄请!” 二人如至交好友一般并驾而行,向西陕行都司城内走去,不远处的严荣荣则是呆站在原地。 西陕行都司,位于赤斤卫与凉州卫之间的咽喉要道之上,北临长城,南临歧连山脉,城内虽然只有两千军队驻守,但依托于长城,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若不是此次赤斤卫失守,导致三万北突大军自西北而来,西陕行都司绝无可能被围城。 由于西陕行都司位于西北军事要道之上,因此往来之人除了王朝军伍,剩下的大多是豪客游侠,他们多是来投奔北疆部队的,企图通过手中的刀剑,建立一番丰功伟绩。 这种想法并不是异想天开,倘若说王朝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凭实力晋升,那一定是北疆的军队,毕竟如今镇守北疆的镇远将军严军,原本就是江湖豪侠,不到二十便投奔了王朝军队,从一个小兵开始一路杀到了将军。 第六十九章 骚一点的,不知所云 “严老哥,别来无恙?” 赵之逸同严撼海刚到城门口,一名千户打扮的人就迎了上来。 二人似乎是老相识,严撼海回礼道:“哈哈哈,承蒙宋兄弟挂念,好着呢!” 来人三十出头,豹头环眼,算不上英俊。 “这位是?” 宋姓千户刚才在城头上,完全目睹了赵之逸从阵前杀到阵后的整个过程,尤其是最后一击秒杀十数人的场面,更是惊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此时他看向赵之逸的眼神,也充满了尊敬。 “哦,在下赵之逸,是一名江湖游侠。” 听闻“游侠”二字的宋千户马上来了精神,游侠他可见得多了,可如眼前这位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起了爱才之心,询问道: “不知赵兄弟愿不愿意参军?老宋我以人头担保,只要赵兄弟你点头,我定会在孙万户面前为你争取一个百户。” “老宋,你那个百户就别拿出来丢人了。”一旁的严撼海赶忙插话,开始抢起人来:“赵兄弟,来我这里吧, 严某向你保证,千户起步!” 一旁的赵之逸听得眼皮直跳, 合着百户千户这么不值钱吗?虽然听着心动, 但他还是婉拒道:“谢二位好意, 在下一向懒散惯了,不愿受规矩束缚, 所以……” 其余两人见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再为难,只说让他再仔细考虑一下。 告别了宋千户, 二人来到了城内,放眼望去,酒肆林立,人来人往。 只是与京城不同, 这里少了安定祥和的气氛,反而充斥着肃杀之气。来往之人少有手中不持兵器的,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出行, 一个个凶神恶煞, 时刻警戒着身旁之人。 城内官兵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队官兵轮流巡视, 纵使如此严苛, 还是少不了当众斗殴的气盛之辈, 二人走了不到百步,便已目睹两三起当众拔刀的好戏。 城中将士对此都见怪不怪, 遇到这种情况就停下脚步在一旁观看, 等双方争斗有了结果之后,才上前抓捕涉事人员, 周围人群也都面无表情地观战,从街道之上的血迹可以推断,这种事情在这里每天都会发生。 “严将军, 不知这斗殴之人被抓回去会如何处置?” 目睹了整个案发经过的赵之逸不禁有些好奇, 若此事放在京城,当街斗殴, 情节再轻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像这里这般出了人命的, 恐怕最后赢了也要以命相抵。 “还能怎样, 最多是进去挨顿鞭子,若是有些手段的,鞭子都不需要挨便可直接编入队伍,在北疆,出门在外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赵之逸闭口不再言语,一旁的严撼海担心自己可能话说重了,又继续补充道: “北疆几十年来的风气便是如此,这些江湖武夫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学不来那些文人士子的儒雅,更没办法靠写几篇狗屁文章入朝为官,若想荣华富贵,只有参军这一条路,入了军伍也是刀口舔血,若是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觉悟,也就不会来这里了。” 赵之逸不禁哑然失笑:“严老哥听你说话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为何听语气却是对这些文人世子如此不屑?” 严撼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抬头挺胸道: “若不是我家老爷子逼我读书,我才懒得去读这些东西,好男儿就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整日躲在后面戳别人的脊梁骨算什么好汉,我之所以说出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句话,也是因为我敬仰武侯带兵打仗匡扶汉室的能耐。” “哈哈,严老哥敢爱敢恨,确实不似京城那帮官员,整日明争暗斗,做着杀人不见血的苟且勾当!” “哈哈哈,赵兄弟这话通透,严某也最看不惯那帮文臣了,为了你这句话,今晚这顿咱俩喝定了!” “我酒量略大,到时候我怕严老哥撑不住啊。” “扯淡, 论喝酒老子还没服过谁呢。”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勾肩搭背向着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 后方一直跟着二人的严荣荣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空气,此刻看见二人几句话间便称兄道弟起来,颇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意思,她的内心不禁有些不爽,刚才一战对赵之逸产生的莫名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娘果然说的没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恨恨地说出这句话,严荣荣又斜眼看向一名从刚才就一直打量她的侠客,“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名侠客长相倒也英俊,腰间挎着一柄长刀,刀身笔直,刀鞘古朴。男子在听到严荣荣的话后并不恼怒,反而笑眯眯地回话:“在下朴问,敢问姑娘芳名?” “回家问你娘去!” 严荣荣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话后,直接向前追去。 “这姑娘有点意思!”被羞辱一番的侠客并未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摸着胡茬,看着严荣荣远去的背影。 此时侠客身边一名同行的小女孩却“噗嗤”笑出了声,女孩约莫十岁左右,扎着一对羊角辫,穿着一身花棉袄,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十分可爱,加上她那双不停乱转的大眼睛,颇具几分灵气。 “月饼,你笑啥?” 本还在咯咯笑的小女孩脸瞬间拉了下来,“说了多少次,不许叫人家月饼!” “谁让你那么爱吃月饼了?” “爱吃月饼就叫月饼了?你那么爱吃女孩子白眼,那我是不是以后要叫你朴白眼?” “行啊,你只要以后同意我叫你月饼,你愿意叫我什么都行。” 小女孩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鼓鼓地转过头去不搭理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嘴中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虽然声音不大,但站在一旁的朴问却是听得真切:“真不会聊天,怪不得女孩子都不稀罕搭理你。” 名为朴问的侠客露出笑容,劝慰道:“别生气了,咱还有正事呢,回头我给你买月饼吃。” “回家找你阿妈吃月饼去吧!”小女孩说出这句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话来,不搭理这名侠客,向着城外走去。 这边的朴问则哭笑不得:“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心回头我告诉你阿爹!” 被称为月饼的小女孩听到“阿爹”二字身形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最终只得老实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朴问,朴问无奈地摇摇头,不忍再戏弄这个小姑娘,于是走上前摸摸小姑娘的头:“走吧,我不会告诉你阿爹的。” 小女孩点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朝城门走去。 “月饼,你觉得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 “挺好看的,但是人家看不上你……” 二人的谈话声渐行渐远,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此时,城内的赵之逸似有感应,扭头看向后方,却刚好与赶来的严荣荣四目相对,赵之逸一愣,严荣荣则是脸颊迅速绯红。 “严大小姐酒量如何?” “……” 第七十章 长相普通赵之逸 西陕行都司城内最不缺的就是酒馆,这里地处偏远,喝不到馥郁芬芳的杏花村,也喝不到清香远达的兰陵美酒,就连最普通的米酒都都喝不到,唯一能喝到的只有当地自酿的高粱酒。 此地的高粱酒又不似其他地区那样甘醇爽口,而是带着本地特有的粗狂气息,酒烈且恶,虽然少了些高雅脱俗的意境,但酣战过后的一碗烈酒,却最能缓解战场带给人的压力,所以此地无论官兵还是游侠,都喜好饮酒,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子。 严撼海和赵之逸二人挑了一个大些的酒馆,径直上了二楼。赵之逸特意打量了下,酒楼之内的桌椅板凳没个全乎的,大多布满了刀痕斧痕,想来酒馆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小二赶忙凑上前来,来此的侠客虽然功夫不见得高明多少,但脾气却是个顶个的大,招待稍有不周,便少不了拔刀相向,所幸老板是个心思活络的主,和城中军官打好了招呼,若是谁敢在店中闹事, 直接抓出去当街就是一顿鞭子。 饶是如此,天南地北过来的侠客依旧如同过江之鲫, 其中不守规矩的仍不再少数, 最后城中的官兵都懒得管了, 店老板只能自掏腰包请了个武艺还算高超的游侠,在店中镇场。 “五斤羊肉五斤酒!” 严撼海貌似是这里的常客, 很熟练地吩咐道。 待小二下楼后,严荣荣才从楼梯上了楼,此地她倒是和严撼海来过几次, 每次总能碰上打打杀杀。通常这帮人喝到兴起,或是一两个或是三四个,当众便打了起来,个个耍着蹩脚的功夫少有几个有真能耐的, 因此严荣荣对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感。 来到桌前坐下,严荣荣一脸的不开心,这时的严撼海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妹妹。 “荣荣,怎么了?” “没事!”语气却丝毫不像没事的样子。 “你要是不喜欢这里要不就先回大营吧。” “不用!” 严撼海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 脾气倔的要命, 但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于是就没再搭理她, 转而和赵之逸聊上了。 “赵兄弟, 此处的羊肉不错, 酒水也算城中比较好的了,一会你尝尝。” “嗯。” “今天晚上放开了吃, 吃饱了好好休息一下, 等明天出了城再也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地方了。” 赵之逸此时只能点头作为回复,因为从刚才开始, 一旁的严荣荣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而且并不是那种眉目含情地盯着,而是气势汹汹。 仔细回想自己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好像并没有得罪这位大小姐吧, 被盯得有些发毛的赵之逸终于受不住,开口询问:“严小姐, 在下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依旧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那为何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盯着在下?” “我很好奇你面具下是什么样子, 如此躲躲藏藏, 莫非是江洋大盗不成?” “荣荣!”一旁的严撼海低声喝止, 眼睛却是下意识地看向赵之逸,说实话,不好奇是假的。 赵之逸淡然一笑,也不恼怒,略一思索,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兄妹二人看到赵之逸面具下的脸都是一愣,他的长相多少和他们心中的印象有所出入。 在严撼海心中,他豪迈的做派应该配上一副豪迈的长相,年龄应该是四十左右。在严荣荣心中,他应该是一个二十出头风度翩翩的青年。 但呈现在二人面前的,却是一个三十左右长相极为普通的男子,普通到丢到人群中半天都找不到。 看着面前二人的反应,赵之逸笑问道:“看二位的反应好像有些失望啊?” 严撼海率先回过神来,笑道:“没有没有,主要是赵兄弟战力过于惊人,严某实在没想到赵兄弟长相如此的……” “普通!”一旁的严荣荣接过话茬。 严撼海瞪了严荣荣一眼,略显尴尬地看向赵之逸。 “哈哈,无妨,你们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严小姐快人快语,果然名不虚传。” “你听说过我?”严荣荣狐疑道。 “当然,严小姐的名字在京师可是响当当的。” “怎么个响当当?”严荣荣明显有了兴致。 “这……” “赶紧说,别墨迹。”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之逸明显有些犹豫,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京中传闻,说严大小姐你泼辣专横,为人霸道目无王法,如同泼妇一般当街与人对骂。” “什么?”不待对方说完,严荣荣拍桌而起,吓得一旁镇店的游侠都是一个机灵。 “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赵之逸有些犹豫,声音也弱了不少:“说你是男人婆, 这辈子都没人娶。” “啪”的一声,一个杯子被严荣荣徒手捏碎,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是哪个王八蛋乱嚼舌根?” “在下也是听坊间传闻的。” 严荣荣脑子一转, 似是想起了什么, 恨恨道:“没错了,一定是王柄权那个混蛋。哥,给我一万人马,我要杀入京师!” 严撼海听了冷汗都下来了,赶忙捂住妹妹的嘴,严肃道:“别瞎说,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自知理亏的严荣荣不再说话,继而继续满眼怒火地瞪向赵之逸,赵之逸则是做了个无奈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事和他没关系。 不多时,酒肉被端了上来,严撼海和赵之逸二人各自倒满一碗酒,开始喝了起来,两人如同故交一般,三碗酒下肚就开始聊起了各自的生平。 严撼海一个劲吹嘘自己带兵打仗如何厉害,赵之逸则是说自己武艺如何高超,完全没了之前的高人风范。一旁的严荣荣实在受不了这两人,吃了几口羊肉就走到一旁,顺着二楼窗户直接上了房顶看星星去了。 … ps:感谢书友【jk、seraph】【五亩田】【此朕之天下】【不想当光头】【惺忪宅】【二狗爱做梦】【1006狼孩】【jming】对本书的打赏,感谢【书友20220129032749978】【请叫我哥哥】【不想当光头】【书友20200215004425532】【潮羽落】【夏虫与熊】打赏的月票,同时也非常感谢投喂推荐票和追读的书友,谢谢大家!恳请大家多多追读支持!! 第七十一章 李白受人敬重 严荣荣在屋顶待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直到感觉有些冷了才准备起身下去,顺便看看下面那两人喝成什么样了。 就在这时,一件狐裘披到了她的身上,严荣荣狐疑地回头一看,来人正是赵之逸,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严荣荣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有些时候了,我看你有些冷, 便下去给你拿了件衣服。不用觉得奇怪,我武艺很高的。”赵之逸边说着,边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 身披白裘的严荣荣只感觉气氛有些微妙,脸也不自觉地有些发烫。 “对了,我哥呢?” “桌子底下躺着呢。”赵之逸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 倒是把严荣荣惊异到了, 严撼海的酒量她是最清楚的, 能将他喝倒, 莫不是妖怪不成? “你来自京城?” 严荣荣继续没话找话,实在是孤男寡女一旦不聊点什么,气氛就会显得特别尴尬。 “嗯,京城可是个好地方,要啥有啥,不像这里,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我想亲眼看看,在边疆保护我们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赵之逸看向严荣荣,目光灼灼。 严荣荣被看得脸上愈发的滚烫了,低下头小声问道:“那你现在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群了不起的人!” 听闻此话,严荣荣内心有些感动,她热爱这这片沙场, 同时又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得到别人的肯定, 如今眼前男子的话语让她意识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给你吟一首诗吧。”见有些冷场,赵之逸率先开口。 “嗯。”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你写的?” “李白写的。” “……” “我学不来李白的满腹才华,只能学他的侠气和风骨,知道诗仙李白为什么受人敬重吗?” “因为他的才华?” “因为他是个剑客,谁不敬重就捅了谁。” “……” “有没有感觉这首《侠客行》和我很配,好像写的就是我?” “不要脸!” “谢谢夸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夜半聊到了天明。 次日,天刚见亮,两万大军就已集结完毕,向着赤斤卫进发,昨日喝断片的严撼海此刻又宛如没事人一般,意气风发地立于战马之上,左边是骑着红马的严荣荣,右边则是骑白马的赵之逸。 昨夜由于严荣荣和赵之逸聊了一整宿的天,二人均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让夹在中间的严撼海有些惊奇,心中暗道莫非黑眼圈也传染? 两万人马从早上出发,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回关。回关距离赤斤卫仅有不到五十里,无城无镇,连山川峡谷都没有,只是一片再平常不过的平原,只因此地自古就有一块石碑,孤零零地立于平原之上,碑高两米,上书两字——回关,此地便由此得名。 “先停下修整一番。”严撼海传下命令后,随即派遣两名斥候前去赤斤卫打探消息。 “赵兄弟你也休息下吧,今晚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根据严撼海的推断,哈达木消失的三万骑兵必然是向着西北去了,之前在西陕行都司遇到的三万步兵也证实了他的判断,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但他现在必须抓紧时间,现在正值十五,圆月高悬天际,却也是个适合夜战的好时候。 不到一个时辰,两名斥候便将五十里走了个来回。 “禀主帅,赤斤卫并无异常。”其中一名斥候开口。 “什么?”严撼海看向另一名斥候,有些难以置信。 另一名斥候则是点了点头:“主帅,确实没有异常,赤斤卫外围确实有被攻打过的痕迹,但并没有北突军的影子,我们还特意进了城和城内的将领打听,他说昨晚北突就撤军了。” “这……”严撼海皱着眉头,一时犯了难,他想不通北突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多骑兵单单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花费如此巨大最后竟然轻易就撤兵了? “哥,会不会是对方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提前逃跑了?”严荣荣凑上来问道。 严撼海摇摇,哈达木如此煞费苦心地欺骗自己,绝对不会无功而返,“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就去看看!” 随即,三军集结,向着五十里外的赤斤卫进发。 两万人马行进的速度虽然比不得以快著称的斥候,但终究是骑兵,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赤斤卫。 情况果然如同两名斥候所说,赤斤卫的确被攻打过,城墙外插满了箭矢,还有几架被遗弃的云梯,城内官兵害怕北突军队去而复返,将云梯尽数斩断,城门也牢牢封锁者,城墙之上不时还有士兵在巡逻。 严撼海叫开了城门,叫上赵之逸和严荣荣,三人一起进了城,城内驻守的军官早已恭候在此,“参见严将军。” “不必多礼,北突军到底怎么回事?” “小人也不知,五天前他们聚集到城下,修整完毕第二天就开始攻打我们,我们苦苦支持了三天,眼看就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他们居然撤兵了,要知道,他们哪怕再坚持一个时辰便可攻破城门了。” “确实奇怪。” 严撼海自从西行开始,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实在是对方路数太过古怪,以三万步兵拖住自己的脚步,却在关键时刻撤退,损耗了大量粮草不说,那两万多的步兵也是白白搭进去了。 对方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成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们向哪走了?”赵之逸问到。 赤斤卫的军官看不透眼前人的身份,依旧毕恭毕敬回答道:“朝西北去了。” “还往西北走?” 再往西北就是哈密卫了,要说赤斤卫是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说明这里至少还有鸟经过,但哈密卫却是鸟都没有。 地处沙漠之中的哈密卫,常年干旱缺水,每年春秋还会刮起漫天风沙,除了卫所内的五千官兵,周围方圆百里不见活物。 “怎么办?”严撼海实在想不出头绪,转而看向一旁的赵之逸,他现在只恨自己书读得少了些,只能寄希望于这位仅认识了两天的侠客。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定然所图巨大,还是严老哥那句话,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就去看看。” 严撼海点头表示赞同,现如今他已经是延误军机的重罪,若是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恐怕死都不能瞑目了。 “走,去哈密卫!” 第七十二章 提神的故事(求追读!!!) 队伍连夜出发,借着明亮的月光,行进速度并不比白天慢上多少,严荣荣由于昨晚没有休息,此时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好几次险些跌下马。 赵之逸见状驱马来到严荣荣身旁,“严小姐,看你这么困, 要不要给你讲个提神的故事?” “提神?”严荣荣有些狐疑。 赵之逸点点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然后缓缓开口: “话说此事发生于皇宫大内,后宫的妃嫔们,平日总会因为一点小事打杀宫女太监。皇后宫中有一名宫女,名叫婉君, 长得很是清秀漂亮, 有一天皇帝陛下来皇后寝宫, 恰巧看见了这名宫女,于是便当面夸了她几句,没想到第二天婉君就离奇失踪了,大内查了好久也没查到。” “还用查吗,肯定是被杀死了。” “严小姐果然聪明,因为陛下夸奖宫女,致使皇后心存不满,于是命手下太监将婉君勒死,然后埋于后花园,故事要是到了这里,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奇怪的是,从那以后, 皇后开始夜夜做恶梦。” 赵之逸讲到这,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脸色煞白无比, 令一旁的严荣荣不禁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七天之后, 也就是婉君头七这天, 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此时不光严荣荣,一旁的严撼海也凑了过来。 赵之逸看了眼两人,继续压低声音道:“婉君出现在了皇后娘娘的床上,满身的泥土,就这样与皇后娘娘面对面睡了一晚。” “啊!”赵之逸大手一把拍在严撼海肩头,严撼海一个七尺汉子竟被吓得大叫一声,一旁的严荣荣则是被这突入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随即怒目看向严撼海。 “一个大男人被鬼故事吓成这个样子,真丢人!”随即便驾马向前走去,不搭理身后的二人。 严撼海拍着胸口,满脸幽怨地看着赵之逸。 经赵之逸一闹,不仅严荣荣精神了,连同严撼海也精神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第二天正午总算是到了沙漠边缘。 严撼海下令部队饮马歇息并准备好充足的饮水,毕竟进了沙漠再想找到水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里恰好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周围还有成群的野鸟在饮水捕食,赵之焕和严家兄妹经过连夜赶路,均都有些疲惫,纷纷下马到湖边洗了把脸。 “严老哥,此地据哈密卫还有多远?” “不远了,天黑前应该能到,沙漠之中昼夜温差大,现在是冬天,到了晚上,沙漠里可是能做到滴水成冰的,赵兄弟一定要提前做好防寒准备。” “好的,多谢提醒。” 赵之焕说完顺势瞥了眼一旁的严荣荣,自己那件白狐裘还在她那里,一直没还给自己,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问她要回,今晚注定要挨冻了。 一个时辰后,队伍准备完毕,在严撼海的带领下,进了沙漠。 刚进入沙漠不久,赵之焕就感觉到了气温的变化。此时正值冬季,但沙漠中的温度却宛若夏季一般,身上很快就汗如雨下,顿时整个人感觉又热又闷,赵之焕只能脱掉外面的长衫。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一旁的严撼海都快光膀子了,严荣荣女孩子家不方便,只是把盔甲脱了,但脑门上也早就见汗了。 在干旱的沙漠中行走,水分损失极大,众人不时需要补充一些水分,多亏严撼海事先有安排,才不至于忍受干渴。 在经历了一整个难熬的下午之后,两万人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哈密卫,虽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大家远远看到插于墙头之上的旗子,由王朝军旗变成了北突军旗时,心中不免一阵的失落,看来哈密卫失守了。 “看来今晚是没有美酒佳肴了。”严撼海语气平静地感慨道。 挑选了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然后命令先前的两名斥候前去打探,两万骑则开始了生火做饭。 “严老哥,你说他们占领这里图什么?” 严撼海摇摇头,这里要啥没啥,卫所内的粮食水源都不够三万骑兵来一趟的路费,难道卫所下面埋着金子不成? “不知道,看看一会斥候怎么说吧。” 可是左等右等仍不见两名斥候的踪迹,此时的严撼海隐隐感觉不妙:“张安、赵理,你们两个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很快,另外两名斥候也出动了,出于安全考虑,这次两人没有骑马招摇,而是选择步行。 不到一刻钟,二人从远处返回,其中一人由另一人搀扶着。 “怎么回事?”严撼海一眼就认出了两人,与刚才出去时不同,此刻其中一人肩头正插着一只箭矢。 “禀将军,对方城头站了个神箭手,先前的两人已经连人带马被射死了,刚才我俩特意压低了身形还是被对方看到了,只一箭就射中了赵理的肩膀,若是我们逃得迟些,怕也是有去无回。” “好,我知道了,赶紧扶他下去疗伤。” 严撼海与北突打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有如此人物,他对于手下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伪装、速度均是一流,有时甚至到了敌人身边对方都不曾察觉。 可现在他仅是命令他们于百米距离进行观察,都会两死一伤,最令他惊讶的不是对方的视力,而是对方的箭法,百米距离一击命中,不但需要极高的准头,弓也必须是强弓,否则会因为速度不够而被轻易躲开。 “赵兄弟,你怎么看?” 严撼海在这场战争中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对方的行动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当他下意识地向一旁的赵之逸询问时,发现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怎么看?当然是上他们城墙上看!”远处,传来了赵之逸悠扬的声音。 第七十三章 童养媳 赵之逸来到赤斤卫外围,刚踏入百米范围,一只箭矢就射在他的脚边,赵之逸并未因此停下脚步,依旧不急不缓向前走去。 刚才一箭并不是射偏了,而是在试探他会不会闪躲,而赵之逸的表现,显然令对方很满意。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支接着一支箭矢向他飞来,每一箭都不偏不倚射向他的心脏。 “好箭法!”赵之逸发出感叹,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对射箭这种细致活却并不擅长。 这箭法若是他人遇到,恐怕会就此一命呜呼,但对赵之逸来说,却不算什么,他随手一挥,将箭矢拨离原来的方向,斜插到一旁的地面。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不禁有些惊奇,箭矢力度很大,他竟不能将其直接拨开,而是仅仅改变了方向。 城墙之上的神箭手连续射出十箭,眼见都被对方一一挡住,索性就直接收弓不射了。 一旁的小女孩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朴白眼, 我就说你射不中吧, 你看又浪费了十支箭。” 手中持弓的男子也不恼怒,而是面带微笑,静静望向城下越来越近的赵之逸。 “月饼, 你先下去吧, 一会我要是打不过,他把你掳去当童养媳我可救不了你。” 这男子正是几日前在西陕行都司之内,同严荣荣搭讪之人。 小女孩不满地朝男子做了个鬼脸,但还是很听话地乖乖下了城头。 很快,赵之逸到了城下,他对于城墙之上的人很感兴趣,对方知道光靠几支箭拦不住自己,就直接不射了,是个聪明人。 赵之逸轻轻跃起,一步上了五米高的城墙,只见城墙之上空空如也,唯有一名手中持弓的年轻男子立于墙头,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长相也算英俊。 “你放的冷箭?” “呵呵,在别人那可能是冷箭,在你面前,却是再光明正大不过的箭了。” “既然你如此光明正大,那能否告诉我城中究竟有多少人?” “若是我不想说呢?” “那我只能耍些手段了!” 本来还算良好的气氛, 此刻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赵之逸眯缝起双眼,朴问则是将手按于刀柄之上,二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从一旁的梯子爬上来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女孩,小女孩看到赵之逸先是一愣,随即朝一旁的朴问喊道: “朴白眼,阿爹说你要打就出去打,别把城头打塌了。”说完又看了一眼赵之逸,许是怕被抓去当童养媳,一溜烟又从梯子爬了下去。 朴问一脸无奈地看向赵之逸:“看来今晚打不成了,实话告诉你吧,城中有两万精锐骑兵。” 两万?还有一万去了哪?赵之逸眉头紧锁。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对面的男子更是直接蹲在地上,以手托腮观察赵之逸的表情。 良久过后,赵之逸终于开口道:“那一万骑兵去了京师吧。” “聪明啊!” 蹲在地上的朴问拍手叫好起来,他不但将城中兵力如实告知,还对赵之逸的猜测做了正面点评,属实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但紧接着他话风一转,“但你不能走,你若是走了,外面你带来那两万骑,就要扔在这了。” “你想怎样?” 赵之逸脸色阴冷,他料定了对方既然敢把这些事告诉自己,必定有所倚仗,本朝自开朝以来,仅仅不过三十余载,这期间出现的能人异士还少吗,他赵之逸便是其中一个。 反观北突,自从被太祖皇帝驱逐出中原后,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保不齐也会出几个以一当百的狠人。从刚刚对方的箭法就能看出,他绝不是在虚张声势。 “我跟月饼,也就是刚才的小姑娘,打了个赌。她说我打不过你,所以明日一早,我想跟你来一场比试。” 一直饶有兴趣打量着着赵之逸脸上面具的朴问,如实回答。他有些好奇,一个实力不弱于自己的人,藏于面具之下究竟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其实他和小姑娘月饼打了两个赌,第一个赌是谁的武功更高一些,另一个赌便是对方是否长得比自己俊俏。小姑娘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胳膊肘往外拐,认为朴问和对方比肯定差远了。 思忖片刻的赵之逸直接了当的给出了答案:“好,既然你想拖住我,那我就遂了你的愿,但若是你输了,你的两万人马我将会尽数屠戮殆尽。”说到最后,赵之逸语气已是充满杀意。 京师那边铁定是要出事的,自己贸然赶回去,可能还没到京师,这边的严撼海就要全军覆没,与其两头为难,倒不如与他打一场,屠了这两万骑兵再回去也不迟。 朴问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言为定!” 他怎会不知对方的打算,但是,你赵之逸凭什么敢断定自己能赢! 赵之逸从城墙上落下,直接回了己方大营。 “赵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情况如何?”严撼海焦急询问道。 从赵之逸出去到现在已有小半个时辰了,中间好几次他都想派人前去打探,但想到若是赵之逸都没能全身而退,那派再多的人也不过是送死,最后只能在军营中干着急。一旁的严荣荣倒好像丝毫不担心,依旧一脸平静地看着赵之逸。 赵之逸倒是有些感动,刚刚认识几天的人竟会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看来自己回京后还真要为他说几句好话,免了他的重罪。 “对方城中有两万人马,另外一万骑兵应该是去了京师,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到开平卫了。” “那赵兄弟你赶快回京师吧,这里有我,虽然对方已经占据了哈密卫所,但多花些时间还是能攻打下来的。” 赵之逸闻言摇摇头,“我不能走。” “为何?” “因为对方军中有高手。” “高手怕啥子,严某也算半个高手了,再加上我家妹子以及军中几个统领,也能凑出一个高手。”严撼海拍着胸脯,声音震天,倒是颇有些高手的气势。 严荣荣则不停地翻白眼,心想自家二哥也太能吹了,合着一群统领绑一块才能和他打个平手呗,那改日可要试试了。 第七十四章 北突第一勇士 严撼海不去理会自家妹子的白眼,依旧劝说着赵之逸。 倒不是他不愿意留下这位“北方剑神”,实在是这件事闹得太大了。 若是仅仅失了几个西北的卫所,打回来便是,但北突看中的是京师,他们能不能打下京师暂且不论,一旦这本该待在西北的一万骑出现在京师附近,那他的罪过就已经滔天了, 倘若对方侥幸拿下京师,让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又落入了敌手,他严撼海可就真成了遗臭万年的罪臣了。 现在唯一的解救办法,就是让眼前这名真正的高手,去解京城之围,这样一来,他的罪责也可以减轻几分,不至于连累家人亲友。 严撼海的想法很好,但赵之逸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一次把他打入谷底:“对方那名的高手实力,和我差不多。” “啊?”严撼海脑子有些迷糊,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高手没见过,有多少自持有些功夫在江湖上闻名已久的侠客,进了犹如绞肉机一般的沙场后,被打得哭爹喊娘?当中又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 那些运气差的, 最后直接将性命也丢在了北疆这片苦寒之地,运气好的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也都是老老实实做个大头兵, 再也不敢提及自己当年行走江湖的辉煌。 疆场之上,交战双方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 没有江湖武夫间的点到为止,他们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人单独一个,可能只是个下手狠辣的疯子,但百人千人万人凑到一起,就成了北疆的军队。由一群疯子组成的军队,又怎会是一人可轻易撬动的? 严撼海行兵打仗这么多年,赵之逸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凭一人之力,便可搅动数万大军士气的角色。 若是前些年,有人和他说有这种以一当万的人,他不但不会相信,还会大肆嘲笑一番。现如今他不仅亲眼见识了,而且还告诉他对面还有一个同款,怎能不让他震惊。 严撼海不知道的是,赵之逸这般身手的人,放眼整个王朝,不出五指之数, 而北突军中那个,更是整个北突的第一勇士,被现任大汗阿古达木亲封为南院大王、护国将军, 手中虽无兵权,身份却是荣耀至极,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随意调配北突任何一只军队,哪怕大汗的亲卫队也不例外。 可以说他掌握着全国所有的军队,足见阿古达木对这位北突第一勇士的信任以及器重。 这一夜,严撼海没有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高手”二字,他现在可没脸再宣扬自己是什么半个高手了,他这半个高手恐怕连别人半只手都打不过。 赵之逸则是逼着自己抓紧时间睡了一觉,他现在要修养好精力,明日一战必将是恶战!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军营的时候,打坐一夜的赵之逸呼出一口浊气,撩开门帘,走出帐外。 赵之逸走出帐外,严家兄妹已经等候在外面,严撼海一看就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倦意,因为本身就黑,所以看不出黑眼圈。 “哟,严老哥昨晚这是没睡好?” 严撼海点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了眼赵之逸欲言又止。 赵之逸露出笑容道:“严老哥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赵兄弟有把握能打得过对面那名高手吗?” “难说啊,对方之前在西陕行都司城内出现过,应该是已经摸清了我的底细,对方既然敢与我约战,必然是有所倚仗。” 赵之逸昨晚也是好半天没睡着,他一直感觉在哪见过对方,回想这一路的经历,终于想起曾在西陕行都司与他擦肩而过,对方当时应该是在那里刺探情报,但不知为何那时没有出手,想来听过是因为那名小女孩也在场,他不方便动手。 再结合之后赤斤卫北突军撤兵一事,应该也是此人安排的,既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实力,那一万铁骑留在赤斤卫,也不过是给自己送了份大礼而已,所以干脆将他们撤回,直接在哈密卫来一场决战。 赵之逸心中也不禁有些打鼓,按说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罕逢敌手了,出京前,他还特意与一个自称大内第一高手的人过了几招,结果对方不出五十招便落败,按说大内第一高手应该是顶尖的吧,可还是被赵之逸一眼看出了深浅。 但昨夜城头之上那名年轻人却是完全不同,一言一行看似随意,却不露丝毫破绽。 严荣荣见另外两人都陷入沉思,她也不禁有些紧张了。 她曾亲眼目睹过赵之逸剑术造成的恐怖景象,当时地面上的一条条沟壑,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如此可怕之人现在居然也有忌惮的人,本来还想给赵之逸打打气的她,此刻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赵之逸似是注意到严荣荣这边的情况,抬头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严小姐,以后有机会来京城,我请你吃最地道的烤羊肉。” “啊?” 严荣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都哪跟哪啊,刚才还都一副很严肃的气氛,现在怎么讨论起烤羊肉了? 一旁还在思考的严撼海倒是先反应过来了,朗声大笑:“哈哈,赵兄弟,明年正月我们刚好回京述职,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好,一言为定!” 赵之逸翻身上马,轻夹马腹,朝着哈密卫方向走去。 严荣荣看着对方远去后,才扭头看向严撼海:“哥,你們究竟在搞什么?” 严撼海则是始终目视前方,看着赵之逸一人一马消失在沙丘后方,淡淡道:“赵兄弟这是给了咱们一粒定心丸啊,此战必胜!”严撼海目光坚定,眉头也舒展开来,随即大手一挥:“集合!准备战斗!” 先行一步的赵之逸很快到了城下,昨夜那名男子早已等在城头多时,他的身边依旧站着身穿花棉袄的小姑娘。 “月饼,今天没办法带上你了,你还是待在城里安全些。” 平日里总是和他拌嘴的小女孩今天难得安静了,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男子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轻声开口: “月饼,若是此战我赢了,我就带你走遍中原,吃遍好吃的。”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使劲憋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有些颤声的开口:“朴白眼,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输赢没那么重要的。” 被称作朴白眼的男子看了一眼小女孩,露出一抹洒然的笑容,随即飞身下城,城墙之上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泪水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 第七十五章 打架还是旅游 “去哪?” “西北山坡!” 二人舍弃坐骑,一前一后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自哈密卫往西北不到千米,有一片戈壁滩,其上乱石错落,是一处打架的好地方。 很快,自戈壁滩东南方向奔来两个人影,二人速度极快,不相伯仲, 几乎同时站在了一块巨大石壁旁。 面覆铁面的男子率先开口:“待在大草原上不好吗,为何要挑起战争?” 另一名腰间挂长刀的男子则是一脸无奈答道: “我也不想,只是听命行事罢了。有些东西是道理说不通的,你们中原向来自诩天府之国,住在在一个生活舒适物产丰富的地方,而我們北突人生来就要住在苦寒之地,还要忍冻挨饿,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你们明明可以自力更生,却非要抢夺他人,怨天不公只不过是你们的借口罢了。” “可能确实如此吧。” 朴问居然赞同了赵之逸的话语,他生于北突一个没落贵族家庭,母亲是一位来自中原的女子。 她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在家中摆弄一块菜地,每到秋收季节,都可以吃上韭、葵、葑这些蔬菜,当时年幼的他却更喜欢吃肉。母亲还会经常同他讲起中原, 讲起京城的繁华,讲起江南的美食,以及勤劳的中原百姓。 久而久之,他便也对中原有了向往, 有了期待。 母亲去世之后, 每年到了春节时期, 他便会怀念起母亲包的饺子,怀念当年那些弥足珍贵的蔬菜。 后来,当大汗阿古达木找到他时,一开始他并未同意,他不想去攻占母亲口中那个美好的地方,可过了几天他又改变了主意,若不通过这种方式,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去见识一下母亲口中的世界了,哪怕看一眼,他也就知足了。 北风猎猎,卷起漫天沙尘,戈壁上的二人似是约好一般,同时冲向了对方,先是拳脚,之后转而换成刀剑,风越来越大,直至黄沙遮天蔽日, 也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风沙中不时传出刀剑碰撞的声音,二人不是仇敌,更不是死敌, 却不得不在此拼命。 过了许久,或是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刀剑碰撞声越来越小,风也逐渐停息,最终,风沙散尽,显露出两个衣衫破烂的人,其中一人的面具已然破裂,掉落在乱石堆中,另一人也好不到哪去,发髻被打散,满头青丝洒落。 两人均是呼吸粗重,显然累得不轻,就连手上的刀剑都有些颤抖了。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要不先不打了,咱休息会?” 另一人犹豫了下,随即点头,“可以。” 发髻被打乱的朴问也怕被偷袭,率先坐在地上,从衣摆上随便撕下一缕布条,将头发扎好。 赵之逸也确实没有偷袭的意思,同样坐在一块石头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咕咚咚灌了一大口。 还能这样吗?朴问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竟在决斗之时身上还带着水,属实有些无耻了。 赵之逸看着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水囊,很大度地将水囊扔了过去。接过水囊的朴问也不怕有毒,直接仰脖子喝了起来,当他喝完水擦嘴之时,眼前的一幕再一次震惊了他。 只见对面的赵之逸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竟是一个鸡腿。 “额,你究竟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旅游的?” 朴问实在忍不住了,岂料得到的竟是一个白眼,赵之逸边啃着鸡腿边含糊不清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听说过吗?” “无耻!” “哎,可别这么说,这可是我的早饭,我空着肚子和你打了半天,要说无耻也是你无耻。” “……”朴问有些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将一整个鸡腿吃完,连骨头都嚼碎了。 “好了,继续吧。” 赵之逸吃完鸡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因为刚才的战斗,他现在这身行头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现在拍灰的举动多少有点多余了。 对面的朴问也站了起来,按刀而立,刚才还算和谐的气氛此刻又变得紧张起来。 “此刀,名‘离首’,刀长六尺六,重六十六斤,若是今日我身死于此,请将我的刀交给月饼。”朴问率先抽刀开口,听起来已经是在安排后事了。 赵之逸仍旧丝毫不敢托大,因为这把刀的斤两也他娘的太吉利了,和对方一比,自己这把剑简直是三三之劫九九之难。虽然心中腹诽,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抽出手中长剑:“此剑名霜寒,刀长三尺三,重一十八斤,今日与你一战,死而无憾。” 二人各自介绍完自己的武器,北风再次呼啸而起。 “一式,扁舟!” 赵之逸率先出击,惊鸿十三式要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若是起手便被别人占了先机,还谈什么积攒气势,第一式还未得出结果的赵之逸又紧接着使出了第二式脱兔,身形瞬间加快许多,一击而出,直刺朴问。 朴问从一开始就等着对方这十三招剑式,此刻见对方出招,心中不由赞叹一句‘好剑’,之后也身随刀动,横劈而出。 离首是厚重的长刀,朴问却是单手持握,为了方便挥砍,刀柄还被特意做短,使得整个刀身看起来极不协调,但朴问驱使起来却如臂使指,又长又重的刀身,朝着赵之逸的小臂就斩了下去,朴问这一招是逼着对方撤回攻击,从而自破气势。 赵之逸早有预料,手腕一转,剑尖转变方向,朝着挥砍而来的刀身刺去,剑尖与刀身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大力碰撞之下,二人皆虎口一震,虽说以剑尖对刀身并非明智之举,但总算把前两招的气势保留了下来。 本该被震得后退的赵之逸强行稳住身形,使出第三招跳至空中,第三招过后又紧接着第四招,身形急坠而下,剑尖直指地面上的朴问。 朴问刚才被反震之下也有些吃不消,刚稳住身形又见赵之逸从半空袭来。 朴问露出笑容,对方这一招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见他将刀身直指下落的赵之逸,一寸长一寸强,他的刀比对方的剑足足长出一倍,赵之逸若是不收住剑势,必将被他一刀贯穿。 下落的赵之逸在即将碰到刀尖时,他的身体蓦然一转,改变方向,转而刺向地面的一块大石,由于下坠的速度极快,下方的朴问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从自己刀尖上滑走,地上的大石在赵之逸一击之下,直接从中间裂开,爆发出巨响。 还能这么玩吗? 朴问这才后知后觉起来,合着这剑法不仅可以对人用,也可以对物用。 第七十六章 比詹州更远 二人旗鼓相当,因为刚才几式,朴问能感觉出对方气势又增长了几分。 他自认为一开始就了解对方底细,也想好了如何克制对方,不成想现在反而被对方将了一军,现在哪怕对方不和他打,光是在一旁打空气恐怕也可以攒出滔天杀意。 赵之逸此时心中也很苦涩,击打石头带来的气势, 自然无法与杀人相提并论,而且从刚刚二人第一次碰撞之后,他为了保住气势,强行稳住身形,不退反进,造成内机混乱,现在他胸口还憋着一口血没有吐出。 但他又偏偏不能吐,若是吐出,就泄了气。 越是被对方针对,就越憋屈,越是憋屈就越想吐血,如此循环下去,等打完这一场,恐怕少数也要呕出几十两血了。 强行压下心中杂念和体内的伤势,赵之逸再进一剑,一剑复一剑, 接连使出两式,朴问眼看阻止不了对方积攒气势,便干脆选择正面迎战,刀刃与剑尖一次又一次碰撞到一起, 赵之逸宛如没有感觉一样,每次激烈的碰撞之后总能不退反进。 朴问虽然不想和对方拼命,但自己若是退了,岂不是更涨了对方的威风,于是也学起了赵之逸,以伤换攻,久而久之,二人脸上都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胸中皆都憋着一口老血。 终于,在赵之逸前十二式剑法用完,收剑入鞘之后,朴问瞅准时机,一个垫步后撤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直接跳到了十步开外。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似是约好一般,皆都俯身吐起血来,赵之逸这边显然严重一些,地上那摊血也比对面要多。 “憋的很难受吧。” “你还不是一样?” 二人言辞互不相让,赵之逸每向前一步, 朴问便退后一步,使二人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在十步开外。如此反复几次后,赵之逸干脆将持剑的双手放在背后,冷冷看着对方。 对方一直以为清楚自己的底细,但,这最后一式真的只有十步吗? 朴问一直谨慎盯着对面的人,那范围只有十步的剑气他可是亲眼见过,他可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能撑住,若说强撑,那最多也不过比平常人多撑几息,最终还是逃不了被剑气分尸的命运。 就在这时,朴问突然眼神一凛。 不好! 这不是他作为武者的感觉,而是确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向他袭来,剑气犹如实质一般,所过之处地面直接被犁出一道口子。 他不知对方如何将原本十步的范围扩大了,但剑气却是实打实地朝他来了,速度之快瞬间便到了眼前,来不及躲避的朴问只得抬刀抵挡。 预想之中的撞击并未到来,而是犹如清风拂面一般飘然而过。 怎么回事? “我的剑气确实只有十步。”耳边传来的声音,令朴问不禁汗毛倒立,就在他刚刚刚抬刀抵挡的功夫,赵之逸已然来到他身边。 战斗之中,哪怕一瞬间的失误也是致命,朴问两眼通红,双腿急速发力想要后撤,一旁的赵之逸却如跗骨之蛆般欺身上前,紧跟朴问。 “草芥!” 赵之逸轻声吐出两字,落于朴问耳中,却如晴空霹雳,剑气以赵之逸为中心扩散开来,只一瞬,便将身处十步之内的朴问卷了进去,紧接着血花炸裂,朴问如一朵妖艳的花朵,在空中绽放开来。 “对不起,月饼,不能带你去中原了。” 这是朴问心中最后的哀叹,随即,一滴清泪自他眼角滑落而下。 …… “阿娘,你在干嘛呀?” “问儿乖,阿娘在刺绣。” 传闻人在死前,一生的经历都会如跑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如今的朴问就是如此,明明死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在他这里却无限拉长了。他眼前浮现出一对母子,母亲正嘴角带笑低头做着刺绣,一旁的孩子则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绸缎上的图案。 “阿娘,你绣的是什么呀?” 孩子奶声奶气地问道,他才五岁,平日里最喜欢围在母亲身边问东问西。在他看来,母亲有数不完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不属于这片草原。 “这个叫鸳鸯,在很远的南方才有。” 母亲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她虽然满脸慈爱,却呈现出一副不健康的苍白,孩子很享受母亲的抚摸,母亲的手虽然有些冰凉,但很舒服。 孩子依旧一脸天真地询问:“那个地方有多远,比詹州还远吗?” 詹州是草原南部的一个州,在年仅五岁的小男孩看来,詹州已经是天底下最远的地方了。因为娘说过,若是走着去詹州,可要走足足一个月呢。 母亲只是笑笑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可比詹州还要远的多,需要跨过无数座山,趟过无数条河才能到。” “啊?这么远啊!”小孩被震惊到,长大了嘴巴。 许是看着儿子可爱,女人捏了捏儿子的脸蛋,苍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血色,眼中透露出追忆,语气感慨道: “那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山明水秀,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好看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 “阿娘,都有什么好吃的?” 小男孩一听到吃的便两眼放光,他的娘亲和他说过很多次,但他仍是每次都要提问,因为以他的小脑袋瓜,完全想象不出母亲形容好吃的长什么样子。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体弱,平时锄一下园中那块十步见方的菜圃,都要半天时间,期间还要休息好几次。母亲曾和他说过很多中原美食,但他也仅仅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才能吃上一个母亲亲手做的月饼。 但即使是一个月饼,他也要小心翼翼地分成好几份,吃上四五天才舍得吃完。 如今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已经不奢望能吃到月饼了,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母亲的身体可以好起来,但天总不遂人愿,他的母亲最终没能等到他六岁的生日。 那些天,家里进进出出很多人,有披甲的官兵,也有背着药箱的大夫,甚至还来了一个穿着雍容华贵,隐约间还听到别人称呼他为大汗的人物。 朴问当时年纪虽小,但他晓得,眼前这名男子,定然是整个北突最大的那个大汗了,因为母亲和他说过,他的父亲就是替这位大汗去死的。 第七十七章 奇怪的朴白眼 朴问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在大草原上不多见的温婉柔弱女子,她虽然外表柔弱,性格却是比其他女子刚强许多。 朴问的父亲,在朴问出生之前便战死沙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会有提亲的人,在这里,改嫁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何况她还是勇士的妻子,但她还是全都回绝了。 这位骨子里透着倔强的女子,独自抗下了一切,她独自抚养儿子,虽然军中每年都会发放抚恤金,但她还是坚持自力更生,靠贩卖一些自己缝制的精美刺绣维持生计,直到后来病情越来越重,才不得不动用那笔抚恤金。 后来,她还是走了,年幼的朴问守在灵位前足足三天,不吃也不喝,在第四天的时候,他饿晕了。醒来之时发现已经被带到了京都瓦旦,穿着华贵的男子闻讯赶来,问他愿不愿意为父报仇。 报仇?好陌生的字眼,他连自己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谈何报仇?他在乎的从来只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如今的他无依无靠,他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华服男子对于这个孩子的表现显然很满意,招了招手,将身边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叫上前来,朝朴问开口道: “从今往后,你就是他的徒弟了,你跟他学习武艺,有朝一日定然可以为父报仇。” 朴问依旧木讷地点头。 时间飞快流逝,一晃十五年,当初的孩童早已长大成人,这十余年间,他一边练功,一边开始考虑自己是谁,自己究竟为何而活,但直到他出师那天,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出师那天,他的师父满都问他:“你有何打算?” “打算,报仇吧……”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报仇也不过是别人强加给他的想法。 之后三年间,他凭借自己的一身武艺,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军职也是一升再升。 此时身处剑气中心的朴问,身上被划开无数的口子,已经成了血人,他喷出一口鲜血,却咧嘴笑了起来,眼神中也多了些许神采。 一年前,在一次与邻国的大战之后,他的军职直接升到了征讨将军,与至高无上的太师仅有一线之隔。 北突史上从未出现过如此年轻的征讨将军,在京都万安宫举行的庆功宴上,众人觥筹交错,他却默默退了出去,寻了个偏僻的地方独自吃着月饼。 自母亲死后,他每年八月十五都会做两枚月饼,一枚用来供奉在母亲灵位前,另一枚则留着自己吃,而这一晚,恰好是八月十五。 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也偷偷溜出了宴会大厅,小丫头不怕生人,径直来到朴问身边,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月饼。 “你吃的是什么?” “月饼。” “好吃吗?” 小女孩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月饼,看着意图再明显不过的小女孩,朴问露出无奈的笑容,将手中的月饼掰下一半递给小女孩,小丫头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塞进嘴里。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嘴里塞满了月饼,含糊不清地问道,一开口月饼渣都喷了出来,女孩有些懊悔地看着地上的月饼渣,犹豫着要不要捡起来。 看着小丫头的表情,朴问有些想笑,烦闷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好了,调侃道:“你阿娘没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吗?” 小女孩此刻仍是一脸忧郁地盯着地面,随口答道:“我娘在我五岁那年便死了,教过可能我也不记得了。” 朴问沉默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语。这时女孩也似是下定决心般,准备弯腰去捡地上一块稍大的月饼残渣,朴问见状连忙阻止,他没想到对方竟这么爱吃月饼,于是说道:“别捡了,明天我再给你几个便是!” 小姑娘拧巴的脸这才舒展开来,喜上眉梢:“当真?” “当真!” “那就别等明天了,今晚吧!” “啊?” 朴问稀里糊涂被小女孩带到了万安宫的厨房,一大一小二人开始和面做起了月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达延其其格。” 姓达延?朴问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必然是北突皇族中人了。 二人很快做出了十个月饼,在等待烤制的这段时间里,小姑娘眼睛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炉灶,看着眼前这名和他一样五岁就没了娘的女孩,朴问的眼神不禁柔和了起来。 “以后叫你月饼吧。” “不行!” …… “月饼,你有什么理想吗?” “都说了,不许叫我月饼。”小丫头嘴上这么说,眼睛依旧盯着炉灶,生怕错过了月饼出锅。 锅中已经开始冒出香气,女孩不时地吞咽着口水。都说吃人的嘴短,小姑娘还是捧场地问道:“理想是什么,好吃的吗?” “理想就是你特别想做的事。” 自从十五年前母亲去世之后,朴问便没了目标,如今他虽身居要职手握兵权,到达了很多人梦寐以求而求不得的位置,却并没有感到快乐和满足,反而愈发觉得空虚。今天他遇到了这个和自己经历颇为相似的女孩,于是想试试,能否从对方身上寻得一些启发。 “我特别想吃好吃的,好多好吃的。”女孩的答案依旧那么的朴实无华。 朴问扶额叹息,看来自己是多余问这一嘴了,小孩子能有什么愿望,无非除了吃就是玩。 “那你有什么理想?” 小姑娘这时总算舍得将目光从炉灶上移开了,看向身旁的朴问。虽然她刻意模仿朴问的语气,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但大眼睛里还是透着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天真。 朴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汗说我应该报仇,但我并不想报仇。” 小丫头疑惑地扭过头,摆弄着炉灶底下的柴火,喃喃道:“你这人好奇怪,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又要去做不想做的事。” 朴问听闻这话也是苦笑起来。 自己真的奇怪吗? 自己从未因为命运不公而憎恨过什么。未出生便死了父亲,五岁又死了母亲,或许,他应该憎恨,憎恨苍天的不公,憎恨这扯淡的世道,但他并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去帮助母亲口中害死他爹的人,从旁人看来,或许他真的很奇怪吧。 第七十八章 在想屁吃 小女孩似是感受到朴问情绪的波动,终于不再鼓捣炉灶,而是转过头认真看着朴问,开口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朴问一愣,他都快忘了喜欢是什么感觉了,追忆良久才开口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是阿娘,可惜她在我五岁的时候死了。” 听闻此话的小女孩低下头沉默了,或许是替对方伤心,亦或是想起了自己的阿娘,又或是二者都有。 炉灶在小女孩的捣鼓下火势极旺,火光明暗间映照在她的脸上,终于,良久过后,女孩抬起头,发红的眼圈中,透露出倔强,“那你阿娘喜欢什么?” 朴问沉思片刻道:“她喜欢中原。” “既然你那么喜欢你阿娘,可以把她的理想变成你的呀。” 朴问一下子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想了十几年都没想通的问题,竟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解答了。朴问怔怔看着对方,在他看来,眼前的小丫头,宛如甘灯寺中那名活了八十九岁的老僧人一般,成了智慧的象征。 朴问由衷敬佩道:“月饼,你好聪明啊。” “好说。” 这次女孩也不纠结称呼,一边盯着炉灶飘出的热气一边流哈喇子,智慧形象顿时荡然无存。 朴问摇摇头,刚才明明都看见对方身后的七彩霞光了,现在想来一定是错觉,这种小丫头片子哪来的霞光。 很快热乎乎的月饼出锅,朴问特意做了多种口味,小丫头再三确认过朴问一个不要后,便毫不客气地全部包圆了。 朴问亲自将她送回宴客大厅,此时厅内的宴会早已结束,赴宴之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小丫头双手费力地提着一个食盒,扫视一圈,终于在所剩不多的几人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阿爸!” 小姑娘开心地提着食盒朝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跑去,朴问看清对方的容貌之后一愣,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 月光之下,在都城一座高门大宅之中,两个人坐在石桌两侧对月而饮,小丫头则坐在一旁台阶上乖巧地啃着月饼。 “师兄,当日你不告而别,这一别都有三年了。” “哎……”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开口道:“处理了一些家事。” “师兄的家事应该是国事吧。” 朴问也不笨,他之前只知这位从小长大的师兄,名叫阿古达木,却不知他姓达延。 达延阿古达木面色有些尴尬道:“倒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道出身份,会影响咱们师兄弟的感情。” 朴问则是微微一笑:“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之人。” 自从母亲死后,朴问极少对旁人露出笑容,但眼前之人,却是为数不多能令他露出真诚笑容的人,别的不说,单就习武学艺那些年,对方为自己背下的黑锅,就已经不计其数了。 当初还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师兄替自己背了黑锅,师父都不会过分苛责,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这个老狐狸,十有八九是怕被秋后算账吧。 见朴问不计较,身为皇子的阿古达木也哈哈大笑起来,三年不见,二人的感情依旧如同当年在山上之时。 “对了,你是怎么和其其格凑到一起的?” 阿古达木有些好奇,这孩子自从娘亲去世之后,脾气就变得乖张了起来。除了自己,谁的面子都不给,每次来了客人让她打个招呼都不肯。 朴问看了眼一手一只月饼的小丫头,微笑道:“或许是缘分吧。” 阿古达木心思活络,自然看出自己这位师弟很喜爱其其格,于是招招手,“来,其其格,过来。” 小女孩有些不满,但惧于父亲的威严,小心翼翼地将没吃完的月饼放进食盒。 来到近前,阿古达木拉着小丫头介绍道:“其其格,这位是我的师弟,你以后见了面要管他叫叔叔,听到没有?” 朴问则是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乖,叫叔叔。”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 小女孩语出惊人,说完便挣脱开父亲的手掌,一溜烟跑到一旁继续吃起了月饼。 “这……”阿古达木有些尴尬,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平常没见她反应这么强烈啊。 朴问的嘴角直抽搐,吃着自己的东西还骂自己,这哪里是什么智慧的象征啊,分明就是一熊孩子! 虽然心里不爽,但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开口道:“不碍事,孩子嘛,打一顿就好了。” 在不远处对付月饼的小丫头耳朵灵的很,“唰”地一下抬起了头,表情十分精彩。 …… 戈壁之上,最后一击抽走了赵之逸的大半体力,他瘫坐于地上,惊奇的看着对面还尚有气息的朴问。 最后这一式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纵使是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一式下保留全尸,但对方竟四肢健全的活了下来。 赵之逸打量着早已昏迷不醒的朴问,他不明白刚才出现在对方体外的玄妙气息是什么,若不是这股气息帮朴问挡下了最后的几息,恐怕他早就被绞杀而死了。 休息了将近一刻钟,赵之逸才勉强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站起身提剑来到了朴问身旁。 赵之逸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他不会去深究这股神秘力量的来源,相反,对方越神秘,就越坚定了赵之逸杀死他的决心,毕竟这个世上能与他旗鼓相当的角色简直凤毛麟角,而一旦这种角色成了他的敌人,势必要斗个生死。 赵之逸提起剑对准了地上之人的心脏,一剑刺出,没有预料之中的鲜血喷涌,而是传来一声金石碎裂的声音。 “咦?” 这次赵之逸的好奇心总算被勾起了,俯身检查,只见朴问衣服之下的胸口处有一枚碎裂的玉佩,正是这枚玉佩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赵之逸捡起其中一块,只一眼,便感觉头皮炸裂,这人不能杀。 同时,百里之外的哈密卫城内,一名身传花棉袄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正站在墙头之上,此时城外集结了四万骑兵,一边是北突军,一边是王朝军。 两军之间气氛已到了剑拔弩张,但却没有一方敢轻易动手,因为他们在等一个人,而这个人足以改变战局。 女孩立于城头之上,垫着脚尖望向西北方向,一旁的仆从则是不住地劝说:“公主,您赶紧随小的下去吧,一会下面要是打起来,这里也就不安全了。” 女孩从小就是倔脾气,咬着嘴唇也不言语,只是直直地看着远方。一阵微风扑面,女孩只感觉一阵眩晕袭来,紧接着便昏倒过去。 仆从一下子慌了神,心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赶忙喊来人,将公主小心抬了下去,军医闻讯匆忙赶来,可检查之下一无外伤,二无内急,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城外的气氛已然肃杀到了极致,大汗阿古达木亲自坐镇,谁都不敢去打扰,屋内的人只能看着昏迷的公主干着急。 就在众人来回踱了一刻钟的步之后,躺在床上的公主月饼却是自己醒了,醒来之后的月饼双目通红,喃喃道:“朴白眼要死了。” 第七十九章 以血还血 其其格说完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一屋子的人皆是莫名其妙。 城外,两军间距五百步,只需一个冲刺,便可到达对方面前,可任谁都不敢先迈出这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沙场之上渐渐起了风,风势越来越大,沙尘被裹挟着席卷整个沙场,百米之外仅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快看,西北方向有人来了。” 这时,有眼尖者突然喊了一句,众人皆是看向西北方向。 严撼海这边由于离的远,仅能模糊地看到一个黑点向这边走来,加上漫天的黄沙,这个黑点也是若隐若现。风越来越大,渐渐地两军连百米都看不清了,只能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待黑影行至百米之内,北突大汗阿古达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悄悄向一旁吩咐道:“你赶紧去城中接上公主,带她先回北突。” 那人点头领命而去。 很快,沙尘之中的黑影又向前走了五十米,就在这时,本还狂风大作的沙场风势突然变小,位于五十步之内的北突军率先看到了来人的样貌,大汗阿古达木心中一惊,抬手一扬马鞭,“全军突击!”继而率兵冲向王朝大军。 王朝大军见状,第一反应是赵之逸输了,下意识往后退去,严家兄妹更是直接眼眶都红了。 严撼海歇斯底里地喊道:“死战!” 两万大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本还在后退的马匹立刻止住了脚步。 阿古达木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竟不惜拼个鱼死网破,但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只见他一转马头方向,竟直接朝北方奔驰而去,北突骑兵后部也如事先安排好一般,直接兵分三路向北方奔去,王朝军队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不战而逃了。 五百步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此时再追击怕已来不及了,况且严撼海见对方行动果决,怕有埋伏,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有追击。 事实确如他所料,阿古达木此人谨小慎微,早已做好了打不过撤退的准备,他命人连夜在北面挖好了陷阱,做好了即使兵败也要让对面吃些苦头的准备,只可惜,严撼海也不是初入疆场的雏儿,并没有中计。 此时伏于马背之上的阿古达木,忍不住回头观望,那个令他直接撤兵的男子正冷冷看着他,并没有追击之意,当阿古达木目光扫到那人肩头时,心中不禁哀叹一声。 赵之逸抗着的,正是已经化为血人的朴问,此刻他已是气若游丝。赵之逸蹲下身,将朴问放在地上,然后引导体内气机,以手将真气灌于其体内。 见对方气息稳定下来,他这才收回右手,抬头望向策马而来的严家兄妹。 严荣荣先严撼海一步到达,直接翻身下马来到近前,眼眶通红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赵之逸心中奇怪,第一次看到严大小姐温柔的一面,当真是活久见。 但他还是站起身,嘴角扯出一缕笑意说道:“多谢严大小姐关心,赵某没事。” 严荣荣依旧不放心,围着赵之逸左看右看,发现却是没有问题后才松了口气,随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你可以叫我荣荣。” 说完便在赵之逸诧异的目光中红着脸跑开了。 这……赵之逸一时愣住了,还别说,这妮子害羞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这份旖旎的气氛很快就被随后赶到的严撼海破坏了,“哈哈哈,赵兄弟果然厉害,今日严某一定要和你结拜,痛饮三百杯。” “灯泡老哥,啊不是,严老哥,今天就算了,我实在是累了,改日吧。” 赵之逸心里不住地翻白眼,这家伙酒量不行倒是挺爱喝的,见对方正一脸奇怪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朴问,赵之逸说道:“对了,此人还望严老哥好生照看,我有些事需要问他。” “好嘞,交给我你放心就行了。” 随即,朴问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到了马背上,还在昏迷状态的他传出一声闷哼。 沿哈密卫向北不足一百里就是大漠尽头,此刻北突两万军正在此处调整,由于撤退及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报告大汗,敌军并未追击。” 阿古达木闻言点点头,目光依旧看向南方,一名副将此时凑上前来:“大汗,真的不管朴将军了吗?” 阿古达木点点头,表情淡漠。朴问在临走前特意同他说过,若是自己不敌对方的剑客,他就要毫不犹豫地撤兵。 阿古达木很了解朴问,他这么说必然有他的理由,朴问是草原上少见的勇士,论实力,甚至可以比肩当年那位陪伴先祖扫平中原的将军,但纵使如此,现在还是败给了那名王朝神秘剑客。 所以当阿古达木看清来人相貌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此人可以战胜朴问,那必定也可以轻松荡平两万铁骑。 “公主怎么样了?”阿古达木问向一旁的副将。 “公主一直哭闹不肯回北突,所以只能让她跟着大部队。” 阿古达木叹了口气,“将她带过来吧。” 很快,公主其其格被带了过来,小丫头明显刚哭完,眼睛肿的老大,阿古达木蹲下身看着自己的女儿,柔声道: “生阿爹的气吗?” 女孩先是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阿古达木见状露出罕见的微笑,摸向女孩的头顶,眼神中流露出属于父亲的慈爱,他语气平静道: “阿爹也不想把他留在那里,只是我们若是不走,只会平白增加伤亡,朴问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取的时间也就浪费了。” 女孩听了阿古达木的话仍在抽泣,阿古达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件事确实是父王不对,他本不想参与这场争斗,是我将他劝来,害其平白无故丢了性命,若是早知是这种结果,我定然不会选择进兵中原,但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浪费他用生命唤来的时间,我们要用王朝的血来祭奠将士们的亡魂!” 说到最后,阿古达木也打定了主意,起身朝身后的将士喊道: “朴将军不能白死,北突勇士也不能白死,我要亲手斩下王朝皇帝的头颅,以此祭奠他们在天之灵!” “杀!杀!杀!”众人皆是被这份热血点燃,平原之上响彻者两万大军的怒吼。 小女孩怔怔看向远方,喃喃道:“这不是朴白眼的理想。” 只是她微弱的声音,早已淹没在了滔天怒吼声中。 第八十章 留命不留根 哈密卫城中,一座简陋的屋舍之内,赵之逸等人正围着一张破竹榻,竹榻之上正躺着一名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已经昏迷的朴问,此时他身上早已换上了干净衣服,虽双目紧闭,但气息却很稳定。 “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子明明浑身是血,但刚刚给他换衣服时,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赵兄弟,他身上的血该不会都是你的吧?” 严撼海率先开口询问,一旁的赵之逸则是白了他一眼,开口道: “扯淡,这出血量要都是我的,我还不得当场血崩而死,哪里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要我说就是这小子恢复能力太过逆天,一定得严加看守,保不齐半夜醒过来就直接溜了。”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妹子,你下去搞点饭菜,给咱赵兄弟补补,我看他离血崩也不远了。” 严撼海朝一旁的严荣荣吩咐到,严荣荣看了看赵之逸,他身上的血迹虽说没有床上躺的那位夸张,可胸前也是红了一大片,于是她也没多问,下去安排了。 等严荣荣一走,屋内的二人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赵兄弟,你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样?” “莫非严老哥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现象呢。” “那还等什么?” 二人同时来到竹榻前,赵之逸将床上昏迷之人的袖子卷了上去,严撼海则是拿出匕首,然后在朴问小臂上轻轻拉了一刀,鲜血很快随着伤口流了出来,但仅仅几息时间,流血就止住了,更是在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伤口奇迹般愈合。若不是小臂上还残存有血迹,定然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果真如此,他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赵之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的好奇心更重了几分,“严老哥,在下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赵兄弟但讲无妨。” “我很好奇如果把他那活割了,会不会再长一个出来?” “……”严撼海先是一阵沉默,随即说道:“说实话我也有些好奇,军中刚好有阉马的刀子,我这就去拿!” 就在此时,床上本还昏迷的朴问“腾”地一下做了起来,一脸懵懂地提问:“我是谁,我在哪?” 尽管他竭力装出还未完全清醒的样子,但映入眼帘的两张似笑非笑的脸,让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完了,被这俩孙子算计了! 这是朴问的第一反应,他刚刚确实在装晕,打算伺机逃跑,不成想眼前二人太过无耻,先是拿自己做实验,之后更是丧心病狂到要阉了自己,他逼不得已才不得不提前醒来,此时再看二人的表情,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在装晕了。 “既然都醒了,也别躺着了,出去溜达溜达吧。” 赵之逸随手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对方脖子之上,淡淡开口道:“别想着逃跑,我这剑鞘之内还存着一招呢,你要是活腻了,大可试试。” 他可不是虚张声势,之前害怕北突军杀个回马枪,所以在调养了两个时辰后,再一次将剑十三存于剑鞘之内,以防万一。 朴问作为和他旗鼓相当的高手,自然能感觉到剑鞘之内的凌厉杀气,加上他有伤在身,体力真气回复速度已大不如前,自然不敢有什么举动。 三人很快来到了城中心的广场之上,广场中间有两个巨大的磨盘和碾盘,都是由整块的青石制成,每块都有几百斤的分量,两块加在一起足有上千斤。 赵之逸将朴问押到二者中间,然后命人以手腕粗的铁链将其绑在石磨与石碾之上,赵之逸心中有数,就算是他自己都不可能挣脱。 赵之逸围着朴问绕了几圈,见对方已被捆绑牢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拿出从对方身上搜来的玉佩碎块,询问道: “这是何物?” 朴问显然不知道玉佩已被击碎,此刻看到玉佩,露出了明显的肉疼神情,他极力掩饰,反而使得表情更加扭曲了,赵之逸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数。 “玉佩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的。” 朴问借着悲痛的神情说出了这句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 “你娘是个七八十的糟老头子?” 赵之逸语出惊人,令被捆着的朴问和在一旁看热闹的严撼海均是一愣。 换做旁人怕会不明所以,但朴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次轮到严撼海懵逼了,他现在心中只有两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 …… “这小子不可信!”这是严撼海的评价。 “这家伙是个登徒子!”这是严荣荣的评价。 “这王八蛋在作死!”这是赵之逸的评价。 朴问已经在赵之逸的授意下暂时被松了绑,此时正悠闲的坐在桌子前喝粥。 就在刚刚,严荣荣来送饭,又被不死心的朴问搭讪一番,最后自然又少不了一顿骂,躲在门外暗中观察的严撼海和赵之逸皆是心中涌起杀气。 “赵兄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他一命,还给他松绑?” “有些东西说了你也不明白,他和我有些渊源。对了严老哥,上次你说的那把刀还在吗?” “什么刀?”严撼海先是一愣,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把啊,在这呢!”说着便从腰间拿出一把刀,刀不大,比普通匕首还要小一些,刀鞘弯曲,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赵之逸抽出弯刀,这才发现,和普通弯刀不同,这把刀的刃是开在了刀背位置,比划了下,别说还挺顺手的,赵之逸看着刀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着赵之逸有些瘆人的笑容,严撼海竟不自觉地感到胯下凉飕飕的,咽了口吐沫颤声问道:“赵兄弟,你这样要干嘛?” “还能干嘛,割他揽子。” “割揽子……”严撼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的意思了,于是疑惑的问道:“你刚才不还说留他一命吗?” “我是说过,不过他好像不是很珍惜这个机会。”不待严撼海反应,赵之逸直接握着刀便进了屋子,严撼海见状则是摇摇头走开了,生怕看了脏东西得针眼。 第八十一章 摔漏气了 严荣荣送完饭便走了,此时屋内仅有朴问一人。 “吃着呢?” “嘿嘿,吃着呢。” “好吃吗?” “嗯,粥煮得不错,火候恰到好处。” “我问的是妹妹嘴上的胭脂,好吃吗?” 一直低头喝粥的朴问闻言僵硬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满脸皮笑肉不笑的赵之逸,有些结巴地开口道:“师弟,你都听到了?” 赵之逸依旧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朴问,意思再明显不过。 刚才他和严撼海刚到屋外,就听见屋内传出朴问猥琐的声音——至少在赵之逸听来是极其猥琐:“严姑娘几岁了?有没有中意的郎君?你看我怎么样?” 一开始倒也还算正常,严荣荣自然也懒得搭理他。 见对方没反应,朴问接下来的话就愈发丧心病狂起来:“严姑娘别误会,我只是看你涂的胭脂好看,想买一些带给我的未婚妻。常听人家说,女孩子嘴上的胭脂是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起初严荣荣还挺开心,因为她并没有涂胭脂,一个没化妆的女人被人说是化了妆自然开心,可这话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分明是在调戏她,他那个未婚妻八成也是瞎编的。 严荣荣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主,劈头盖脸就是给他一顿臭骂,因为常年待在军中,骂人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句句带妈。 若是换做他人这样问候他的妈,他怕是早翻脸了,但严荣荣一个女孩子骂起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在朴问看来,这哪里是骂娘,分明就是媳妇在和自己讨论婆婆。 严荣荣骂了半天看对方反而更开心,暗道对方脑子有毛病,最后气得摔门而去了。而这一切,被门外的二人,一字不落地全听去了。 赵之逸拉过一条凳子,将手中的刀扎到桌子上,盯着对方开口道:“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看着桌上造型奇特的刀子,再联想到之前,赵之逸和严撼海二人在自己昏迷期间做的苟且勾当,朴问冷汗都下来了。 看看赵之逸此时的样子,他自然能想清其中利害关系,连忙陪着笑脸:“师弟,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那位严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是师兄的错,师兄给你赔礼道歉!” “我比你大那么多你也敢自称师兄?你就不怕折寿?”赵之逸不屑地说道。 朴问见对方并未揪着刚才的事不放,这才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道: “师弟,或许你能唬住别人,却瞒不住我,给你易容那人是个高手,但你这张面具带得太久,已经不再是那么完美无缺了。 之前同你交手时我便感觉到,你的武艺虽然高超,但最为依赖的还是深不可测的内机,相比之下,你的招式就显得有些青涩了。依我所见,你的招式怕是刚学不久,还没来得及练习打磨。” 说完这些话,朴问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继续说道:“饶是如此,我还是败于你手。” 虽说他从未有过争强好胜之心,但自从学艺开始便一路高歌猛进,从未有过瓶颈,也从未败过。 现如今成为北突第一勇士、护国将军的他,自然也有了自己的自豪,这份自豪虽然从未表露过,但当他初尝失败之时,就会化作不甘向他袭来,所幸他性子淡薄,否则很有可能因此受打击而止步不前。 赵之逸眼神平淡,他知道对方作为天才,输给一个同辈肯定会心有不甘。虽说二人师出同门,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了普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高度,但好胜心这东西,就是这么神奇。 “你的玉佩碎了,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该如何修炼?” “该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呗!”朴问无所谓地撇撇嘴。 赵之逸闻言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莫非对方不知道玉佩的神奇力量?亦或是二者修习的法门不一样?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淡淡开口道:“就不怕师父他老人家伤心?” 没想到朴问这时却是有些动容,眼眶竟也湿润了起来:“哎……师父他老人家走得急啊,刚把玉佩和秘籍交给我就被天雷劈成了飞灰,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也就是这枚玉佩了。” “靠!”赵之逸心中不禁暗骂一句,合着这老梆子就这一套剧本啊,坑完这个接着坑那个。 没错,所谓的赵之逸,不过是王柄权易容后的名字。他在得知北突来犯后,日夜兼程奔赴西北,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在京城中,还安排了一个由小春子假扮的王柄权。 “等等!”朴问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王柄权闻言不由心中一惊,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万一他要是知道玉佩可以助于修炼,还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事实证明王柄权高估了对方的智商,朴问思索半天终于发现了漏洞:“既然师父都被劈成飞灰了,哪里来的你这个徒弟?” 王柄权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挺胸抬头道:“所以我都说了,师父他老人家是先收的我,我才是师兄。” “哦,原来如此,师兄,可不可以把你那块玉佩送给我,我想师父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不行,我偶尔也会想要缅怀一下师父伟岸的身姿。” 之后王柄权通过和朴问聊天得知,原来这家伙在得到玉佩后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只是平日挂在身上当个装饰,结果后来有一次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直接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裂缝。 说来也怪,从那天开始,他感觉练武顺畅了许多,境界也一日千里,只是好景不长,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年后,就恢复了正常。 最为神奇的是,本来浑浊的玉佩,之后竟也慢慢变得通透起来。 聊到这里王柄权才知道,玉佩被这小子一摔之后,灵气八成顺着缝隙漏光了,不过还好,他练武的时候吸收了一部分,倒也不至于全部浪费,现在这块玉佩已经和普通玉石没什么区别了。 既然灵气泄光,那当日护在朴问体外的玄妙气息又是什么呢? 王柄权特意问了一下朴问,不出意料,一问三不知,此事也只能告一段路了。 第八十二章 神算周九二 周九二,曾是一名相师,后来实在混不下去便投奔了军队,虽然经常被嘲笑算的不准,但按他的话说,是怕泄露天机遭了天谴,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一次天机都没泄露过。 这日清晨,起床后的周九二照例面朝东方起了一卦。 他从怀中掏出龟甲,轻摇几下,神神叨叨地念叨一番后,将龟甲内的铜钱倒了出来,接着又闭眼掐指,好一会过后又猛然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天山遁,这卦象可不太妙啊。” 天山遁,卦形为下艮上乾,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是山,山高天退,阴长阳消。意为明哲保身,伺机救天下。 “这可如何是好呀?”周九二愁的直唑牙花子,他是个极其怕死之人,明明有本事却偏偏不肯给别人算准,怕折了阳寿,但给自己算命这件事上,却是不遗余力。 几年前就是因为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到命中有一劫,唯有参军才能避过,于是便参了军。虽说只是一名喂马的马倌,但好歹也算躲过一劫,从此之后养成了每天给自己算命的习惯。 若说世上有什么最折磨人的事,莫过于一个极怕死的人学会了算卦,当年周九二的师父不愿意教他,他就跪在道观外三天三夜,最后师父不忍心还是收下了他。 几年后师父病死了,临死前留下的唯一一句遗言,就是叫他不要算自己的命,因为这是卦师世代的规矩,周九二应了下来,从此当上了游方的相师。因为他舍财不舍命的做派,渐渐师父留下的名声也让他搞臭,他也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起初周九二还遵从师父的遗愿,直到一天夜里饿得实在睡不着,于是便起身打算卜一卦,算算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发达的可能,结果不算还好,这一算冷汗都下来了,卦象显示是大凶之卦,而且是当晚必死。 周九二来不及细想,循着卦象显示的一线生机朝军营去了。第二天才听说,昨晚他栖身的茅草屋,后半夜莫名其妙起了大火,周九二暗自庆幸之余,决定以后不仅要给自己算,还要每日一算。 此时的周九二正为这‘天山遁’的卦象愁眉哭脸,后背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力道之大,险些让他背过气去。 周九二是个身无二两肉的干瘦老头,连军营中最小号的军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被拍得险些摔倒的周九二回过头,怒目看向来人: “嘿我说虎子,我他娘和你说多少次了,下手轻点,你耳朵塞驴毛了是吧?” 被唤作虎子的年轻人憨厚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十六岁事来参军,当时长得比周九二还要干瘦,于是就和周九二一同被分配了喂马的工作,周九二看他实在干瘦得不成样子,于是每次在去厨房偷吃的时候,都顺手帮虎子拿几个肉包子,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铁了起来。 “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 边说着,虎子边从怀中掏出油纸袋递给周九二。 周九二最爱干的事有两件,一是看女人屁股,二是好酒配上肉包子,看女人屁股自然是排在肉包子前面。 油纸袋内自然不可能是女人的屁股,偌大的军中只有一个女人,体型却是比男人还要魁梧,没人敢轻易招惹。周九二接过纸袋,里面赫然是两个肉包子,他也不客气,直接拿出一个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看向对面这个壮实的年轻人。 军营中虽然艰苦,但至少吃喝不愁,虎子在军中待了三年,成功从一个瘦弱少年长成了一个壮实的青年,后来更是直接被调到了后备军,虎子临走前周九二还特意破例给他算了一卦,卦象是上上卦,有飞黄腾达之象,虽然不舍,但周九二还是劝说对方要好好干。 “周神算,我升职了。” 神算自然是周九二自封的,全军营也就虎子会这么称呼他,其他人客气些的叫他周老道,差些的管叫他周十八,更有甚者直接喊他周半仙,当然并不是真把他当半仙,而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半仙。 周九二脾气好,不与他们计较,毕竟有虎子一个人真心实意管他叫神算就够了。 听到虎子升职的周神算没有什么表示,依旧低头吃着包子,待两个包子下肚这才悠悠开口:“升到了啥?” “小队长。”虎子有些得意地说道,但脸上依旧是纯真的笑容。 周九二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既然给虎子算的是飞黄腾达之象,就绝不仅仅是一个小队长,思量再三,周九二从怀中摸出一本有些年头的书籍,书皮剩了一半,书名早已不见踪影。 周九二将纸张泛黄的书籍递给虎子:“诺,升迁礼物,记住,不许给别人看!” 这几年,虎子跟周老道倒是学了不少字,略微翻看,发现还是有很多不认识的字,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周九二。周九二自然知道对方的斤两,开口道:“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现在你是长官了,以后稳当点。” 虎子依旧憨笑着点点头,然后抱拳离开。周九二则是看着天边愣愣出神,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刚才给虎子的那本书叫啥名连周九二自己都不知道,当初师父病重,之前存下的银子都用来请郎中和抓药了,师父虽然没说,但他也知道,这就是泄露天机的代价。 最后道观之中能变卖的都卖光了,也没能保住师父的命。师父走后仅剩下一座四处漏风的道观,周九二便拿着观中仅剩的两本书离开了道观,刚才给虎子的就是其中一本,周九二之前翻看过,应该是一本兵法。 次日,又是一卦,依旧是天山遁,周九二收起龟甲,这次他也想通了,万般皆是命,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刚想起身的周九二转念一想,又坐了下来,重新起了一卦,这次他是为了虎子起的卦,卦象显示不再是飞黄腾达,而是鲤鱼跃龙门。 “他娘的!” 周老道忍不住跳脚骂起娘来,合着老子这边都上天了,虎子那边也快上天了。 周老道骂骂咧咧来到屋外,正好瞧见虎子呲着牙向他走来,周老道深叹一口气:都是命啊! 虎子走上近前,掏出昨天得到的兵书指了指,老道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带他进屋给他讲解起来,虎子虽然憨厚,但并不笨,学的极快,不消一个半天,半部兵书全记下了,不过记下归记下,能否运用得当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二人还在参悟兵书之时,突然之间,号角之声急起,二人对视一眼,虎子率先起身,冲向屋外,周九二则是将遗落在桌上的兵书收起,走向屋外,只见此时正北方向狼烟已起。 “要来了吗?” …… ps:感谢【leomesseven】【moonkey】【书友160209003338284】【书友140624121528626】的打赏,感谢【h3cij】【书友20170508121714375】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的推荐票,恳请大家明天、后天追读一下更新章节,助力本书冲刺六频,多谢了,祝各位事事顺心! 第八十三章 两万对四万 恐惧,深深的恐惧,恐惧到两腿发软,这是虎子此时内心的感受。 他参军三年,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两万人一同操练。作为后备军,他连参加演习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却要实实在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 这一日,平息了几十年的边关突然燃起了狼烟,作为京师以北最前沿的开平卫,自然首当其冲的成了北突军的目标。在以国师哈尔巴为首的四万大军到来之前,开平卫守卫军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守在了北突前往京师的道路上。 开平卫全部军人加在一起也仅有两万,以两万对四万,本来就差距悬殊,加之北突一方还有一万骑兵,对开平卫来说,这必将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但若不加阻拦,不消数日北突军便可直达京都,届时国家沦陷,中原黎民将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因此哪怕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开平卫将士也不能躲。 哈尔巴自恃兵力雄厚,丝毫不把开平卫这两万士卒看在眼里,直接命令骑兵冲刺在前,步兵在后掠阵,但他还是小看了中原将士。 战争刚一开始,开平卫武侯就不顾个人安危,毅然带着千余精锐切断一万骑兵的后路,隔开了北突骑兵与步兵的连接,在骑兵屁股后头捅刀子的同时,还要面对三万步兵的围攻。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千余人的精锐部队仅剩下十余人,开平卫武侯就在其中,纵使如此,以武侯为首的十余人仍是不降,而是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全部战死。 此举看似鲁莽,但也正因为如此,开平卫用千余人换取了北突五千骑兵的性命,北突也因此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武侯虽死,但其下还有千户,千户顶替上武侯的位置,继续带着剩余的军队与北突军周旋,哈尔巴也不是第一天作战,虽然首战吃了大亏,但随即在当天夜里发动了突袭。 开平卫的大门很快被突破了,四千余北突军一拥而入,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但事情似乎顺利得不太真实,涌入城内的北突军沿主街奔行,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城内并没有王朝军的影子,开平卫俨然已是一座空城。 北突军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王朝军主帅一死,军心不稳之下撤军了。就当他们打算将这件事报告给后方部队时,城门却突然关闭,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量王朝军,他们分别从城中屋舍内、小巷中、甚至还有枯井和地窖里钻出。 率先进城的四千余北突兵瞬间被围住,长矛从四面八方刺来,已是瓮中之鳖的北突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在长矛的攻势下,他们甚至都碰不到对面就被捅于马下,这一战北突再失四千兵马。 主帅哈尔巴一夜未眠。他没想到小小一个开平卫竟这般难对付,眼看自己这边都损失了近万兵马,对面竟死了不到五千,照这样拖下去,自己这四万人怕真要被对面两万人活活拖死。 算算手中的兵力,哈尔巴决定绕道而行,直取京师。摊开地图,本来攻下开平卫,经此入京,日夜兼程仅需一天多即可,若是从东边转道,速度还要慢上两天。 哈尔巴再三盘算,最终决定还是绕道而行。 根据京中细作的情报,京中军队仅有京扈卫的一万人,加上皇宫内苑护卫以及京城衙门官兵,撑死也就能凑齐一万五千人,自己手上还有三万兵马,杀入皇宫不成问题,只要自己杀入京师,大汗自然会带兵前来增援,届时北突必将再次入主中原,再现当年太祖荣光。 打定主意的哈尔巴吩咐下去,全军就地休息。本来在一直观察敌军动向的王朝军这边,却是率先有了动作。 如今的主帅千户在得知北突军开始安营扎寨后,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意图。 对方此次动用这么多的兵马,定然是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如今他们却不急着攻击,而是选择原地休整,那么肯定是在为晚上做准备。既然昨晚他们吃了个大亏,那么今晚必然不会再选择突袭,如此以来答案便呼之欲出: 对方打算趁夜色偷偷绕过开平卫,直取京师。 随着天色擦黑,北突军果真如预料中一样趁黑集结,然后浩浩荡荡朝着东边进发,为了减少声响,他们甚至事先在五千战马的马蹄上裹好了布条,然后将一切帐篷炉灶全部留在原地,以混淆视听。 当向东行了不足五十里的时候,哈尔巴蓦然发现前方王朝军队已经等候在此,粗略数了下,竟有一万五的兵力,这是开平卫剩余的所有兵力了。 一万五对三万,差距仍是悬殊,开平卫每个将士心里都清楚,这次再没捷径可走,真的只有死战到底了。 何为英雄,以一敌百可谓英雄,但明知败多胜少仍毅然前往的,更是英雄。 人群中的虎子此刻正努力扬起脖子朝四处张望,他在寻找周九二的身影,自从战斗开始之后他再也没看见过对方。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的虎子黯然低下了头。或许第一次交锋对方便已经死了吧,又或许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跑了,他更希望是后者,毕竟以周老道的小身板,能逃跑就已经不错了,就别指着他能在战场上杀人了。 周老道确实是跑了,不过他不是一开始跑的,而是第一天夜里,大家都藏在巷子里准备伏击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狗洞,一直在逃与不逃中纠结的周老道,最终选择了再起一卦,而结果不出所料仍是“天山遁”。老道只能哀叹一句: “看来天意如此了。” 于是他趁人不备,一撅屁股从狗洞钻了出去,准备明哲保身,伺机救天下。 王朝军人群中,有一名穿着山纹甲的百户长,年纪不足三十,此时正满眼怒火盯着对面北突主帅,若说憎恶,在场每个人都对北突深恶痛绝,但若说仇恨,却没有一个人比得过这名年轻的百户。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被废除皇子之位,发配开平卫的四皇子王柄琸。 王柄琸确实有些能耐,被发配开平卫之后改名换姓,从兵卒做起,愣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上百户的位置,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东山再起,率兵攻入京师,但哈尔巴的到来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这个名字他死都不会忘记,自己一生的不幸都是因此人而起,自己想要当皇帝,也不过是为了杀此人替母亲报仇,如今仇人就在百步之外,他已经等不了了。 “誓死保卫京师!”主帅千户高呼一声。 “誓死保卫京师!”一万五千名王朝将士随之齐声高呼。 “杀!” 主帅千户刚喊出这一声,身旁的四皇子王柄琸率先策马而出,直冲敌阵。 第八十四章 鹿死谁手 清晨,自官道之上飞奔而来一人,说是飞奔一点也不为过。 来者身穿白衣,仅以脚尖着地,每次脚尖接触地面之后不见发力,便瞬间窜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却不见什么声响,速度比上好的良驹还要快上几分,配合着这一身的白衣,颇有几分大白天闹鬼的感觉。 行至一个岔路口,白色身影蓦然止住步伐,扫视四周,此时他的面容才得以展现,正是从西北返回的王柄权。 王柄权拿出地图,仔细辨认一番,若是走大道,等他到了京城不仅黄花菜凉了,估计连皇帝都凉了,还是走小道更省时间一些。 打定主意后,他弃官道不用,转而沿着一条小道冲向密林之间。 待王柄权身形完全消失在密林之中,一个和尚打扮的人随后也出现在了岔路口,和尚着一身黑色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看不出什么特别,但若是有人看到他的长相,定然会被吓到: 黑衣和尚不仅瞎了一只眼,还长了一头的赖包。 和尚本来阴沉的脸上,此时透露出奇怪的表情。他仔细审视四周,探鼻闻了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王柄权走过的那条小道。确定方向后,只见他轻轻跨出一步,身形就从原地消失了。 再说另一头的王柄权,昨晚他和刚认的便宜师弟,也就是朴问认真聊了一番,发现对方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他不仅不仇视中原,反而对中原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二人聊了许多,朴问甚至说出了有关自己母亲的事。 王柄权也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既然对方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自己,王柄权自然也就取下了面皮,两个原本以性命相搏的人,此时竟如好友一般,秉烛夜谈起来。当然,对于谁长得更俊俏这点,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两人期间谈了很多,朴问表示对中原的文化极为感兴趣,王柄权却说中原文化最博大精深之处,乃是青楼。 朴问不解,北突都城自然不缺青楼,在其中做的也都是苟且之事,钱色交易哪来的文化博大之说。 王柄权则是摇摇头,调侃对方没去过高端场所,王朝青楼的女子,个个绝技傍身,你若喜欢文的,有吟诗作对写文章的女子,若是喜欢音律,吹拉弹唱亦不在话下,若是喜欢下棋,陪你手谈至天亮的也有。 更不要说那些花魁,不禁长相明艳,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朴问显然被王柄权的话语打动了,表示有机会一定要去中原的青楼见识一下。 王柄权见时机已到,又开始摇头叹息道: “只可惜,北突其中一部已率兵攻打京师,到时候江山一旦易主,王朝的青楼肯定也会变成北突青楼那般,姑娘们只会在床上躺着喊用力。” 朴问自然明白王柄权的用意,犹豫再三,最后表示自己会回去劝说大汗阿古达木,放弃进攻中原,二者结永世之好。 王柄权虽然相信朴问所说的话,但对于摆平大汗这件事,他却是并不看好,中原物产丰富,富饶且宜居,自古以来便是游牧民族眼中的肥羊。 在中原强大之时他们自愿称臣,年年进贡,但若是某天衰败了,这些异邦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别人赏的残羹冷炙,终究比不过自己大快朵颐。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了。 他也因此下定决心:一定要提升国力! …… 进了林间小道的王柄权速度丝毫没有下降,高大参天的树木在千年后是极为少见的,王柄权干脆直接窜上枝头,若灵猴一般在树间穿梭,一百好几的体重压在轻飘飘的细枝上却没有压断,反而借力前行,没了阻碍的他速度比在地面上还要快上几分。 之所以没有骑马一是因为他腿着确实比马快,二就是骑马没法抄近路小道,尤其是地势险峻的地方,那匹比猴还精的白马定然不会愿意走。 行至晌午,王柄权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于是便寻了一处水潭,先是补充了一些饮水,后又钻进密林之中。 不大会扛回来一头雄鹿,本来那头鹿还在悠然的啃着青草,可不知不觉眼前多了个人,雄鹿自然是撒腿就跑,可跑着跑着就发现那个人类竟在和自己并驾齐驱,雄鹿惊讶之下没注意前面的道路,一头撞向了一棵大树,当场撞死了。 王柄权将鹿的尸体扛到水潭边,拿出匕首将其剥皮剖腹、清洗干净,然后生了一堆火,将一整只鹿架在上面烤了起来。 烤肉离不开孜然,王柄权哪怕出门在外,也不忘在身上揣一小包孜然,此刻他将孜然撒在烤了五分熟的鹿肉之上,顿时香气四溢,传遍整个树林。 香味会招来不速之客,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肉食动物,但这次招来的却是三个人。王柄权撕下一条烤得恰到好处的鹿腿,正啃着,自一旁林间走出三个男人。 为首一人膀大腰圆,在这林中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一个熊瞎子,他满脸横肉,手中提着两把板斧,板斧硕大如门板。 另一人身形比他矮上一些,但也是身强体壮,虽然没有先前那人体型惊人,但他脸上却是有一条自上而下的伤疤,倾斜的伤疤贯穿整个面部,极为骇人,手中提着一柄九环大砍刀,砍刀随着他的步伐铃铃作响。 第三人则和前两人截然相反,长得又瘦又小,身板还没有老大的板斧大,眼珠子乱转一脸的猥琐相,手中仅拿着一把匕首。 这三个长相造型迥异之人便是循着烤肉香味来的。 王柄权早就感应到了三人,但他吃得正起劲,所以并未抬头,毕竟赶路这种事极为消耗体力,先吃饱了才是王道。 另一旁的三人对于眼前这小子的进食速度极为诧异,一整条鹿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终于,王柄权在三人奇怪的目光中啃完了鹿腿,将骨头扔到一边,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然后站起身看向三人,淡淡开口道: “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 ps:感谢【那风?三篇】【浮洮】的打赏,感谢【云朔方】【那风?三篇】【书友20180128213054741】打赏的月票,感谢书友们的推荐票!本书正在冲刺六频,希望明天更新后,书友们可以再来【追读】一次,万分感谢,祝各位日进斗金! 第八十五章 赖头和尚 三人中,为首的老大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瘦猴拉住了衣角,三人是这林中打家劫舍的土匪,平时杀人越货的勾当没少做,这么多年刀口舔血,却从未出过意外,全靠默契二字。 瘦猴作为三人中的狗头军师,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耐,依他所见,眼前的年轻人并不简单。一人只身来到这片丛林,不但捕获了最难抓的鹿,食量还极为恐怖。 此时火堆之上的鹿,已经没了两条后腿,这饭量,堪比三人加到一起。而且对方腰间那把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把装饰用的玩物。 瘦猴咧嘴笑笑,打算先探一下虚实,开口道: “我等是被鹿肉的香味吸引而来,不知少侠从何处而来呀?” 王柄权自然看出他们不怀好意,但也懒得浪费时间,于是开口道:“在下已经吃饱了,若三位不嫌弃,剩下的鹿肉便送给三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应,一下子蹿上树顶,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留在原地的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幸亏刚才没动手。 等王柄权身形彻底消失之后,三人这才缓过神来,手持双斧的老大率先开口:“这他娘的才是高手啊!” 能成为三人中的老大,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半年前他还在城中财主家当护院,后来一次醉酒调戏了财主的小妾,被财主当众抽了几鞭子,黑大个当时便发了狠,借着酒劲一夜之间将财主全家上下都杀了个干净。 等他酒醒之后自知闯了大祸,一把火点了房子后扬长而去,自此在山上当起了大王,至今城中还贴有抓捕他的告示。 至于其他两人虽然没有黑大个这么狠辣,经历也大都差不多。 刀疤脸糟蹋了自己师父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师妹,被其余师兄弟追杀,险些丧命,脸上的刀疤也因此而来,最后入了深山做了流寇。 瘦猴则是比较倒霉,因为盗窃被全城通缉,盗窃事小,但他倒霉在偷的是一位大员的府邸,被发现之后仓皇逃走,第二天城中就贴满了抓他的告示,待遇丝毫不比灭人满门的黑大个差。 三人来到潭边,围着火堆坐了下来,黑大个与刀疤脸一人撕下一条鹿腿,剩下瘦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火堆上的鹿身,他左看右看,最终把目光放到了那根鹿鞭上面。 瘦猴掏出匕首将鹿鞭割下,也不嫌有味,直接塞进嘴里。一旁的黑大个实在看不下去,笑骂道: “瘦猴,你他娘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放着鹿肉不吃,偏要去吃那骚了吧唧的东西。” 瘦猴则是满不在乎,满嘴流油说道:“大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在我们老家,这玩意大补,有钱人都拿这玩意泡酒喝,这叫以形补形。” “那你多补补,看你那小身板,估计在娘们身上都熬不过一个回合。”一旁的刀疤脸插嘴道。 瘦猴也不恼怒,回击道:“就你能耐,还不是被同门师兄弟追着砍,命根子都差点没保住。” 刀疤脸嘴上功夫显然不如瘦猴,听到此话不由脸皮一阵抽搐,回想当初他被自家几个师兄弟追了三天三夜,一直追到这片密林,若不是黑大个“拔刀相助”,怕真的要被剁下“祸根”了。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黑大个作为老大,开始在一旁和起了稀泥。 “那是,老大说的对,等过几天风声一过,咱们哥仨可要去山下顶好的窑子好好泄泄火!” 瘦猴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主,马上也将话题扯开。刀疤脸则是冷哼一声不与其计较,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也怪,三个人明明没一个好鸟,凑在一起却是颇为和谐,大概这就是臭味相投吧。 很快,三人便风卷残云将大半只烤鹿收入腹中,吃饱喝足的三人开始讨论起今后的发财大计,就在三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面朝西方的刀疤脸却是眼神一凝,其余两人看到他的神情,纷纷扭头看向西边,只见自西边缓步走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和尚。 朝夕相处了小半年的三人极为默契,皆都伸手摸向身边的武器,不远处的和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依旧自顾着朝东而行。 “喂和尚,干嘛的?” 黑大个手持双斧率先站了起来,边说着边朝和尚走去,另外两人则是分别跟在黑大个身后两侧。 待三人来到近前,才发现这名和尚不仅瞎了一只眼,头上还长满了赖包,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喂!问你话呢!”见对方不回话,黑大个不耐烦地说道。 刀疤脸和瘦猴则是趁着二人说话之际,来到了和尚两侧,三人隐隐成了包围之势。 赖头独眼的和尚对身旁两人视而不见,以仅存的一只眼看向黑大个,缓缓开口道:“找人。” “找什么人?”黑大个本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今日不知怎的,居然被一个和尚盯得有些发毛,尤其是那只瞎掉的左眼,明显是被生生挖下来的,而且并未做任何遮挡,任由黑乎乎的窟窿露在外面。 “一个有缘人。”和尚依旧缓缓开口,语气不见丝毫波澜。 “我管你找什么人!”黑大个明显不耐烦了,扬了扬手中的板斧道:“今天哥几个要找和尚你化个缘,不知你肯不肯发发慈悲?” 赖头和尚依旧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看到对方手上那明晃晃的利刃,低头垂眉道:“你我本就有缘,何来化缘一说?” 黑大个闻言一愣,他没读过什么书,显然没听懂和尚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旁的瘦猴倒是听懂了,朝黑大个低声说道:“大哥,他的意思是不想给钱。” “啊?你居然敢耍我?” 黑大个听闻顿时怒火中烧,双手举起板斧,劈头盖脸便朝和尚砍来。 和尚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依旧双手合十,淡淡开口:“你我无缘!” 和尚说完,板斧离他头顶已经不足三寸距离,只见他双手抬起,看似缓慢,但下一瞬就已举过头顶,两柄巨斧结结实实砍在和尚手掌之上。 第八十六章 北突克星甘家军 预想中鲜血喷涌的景象并未出现,反而传出金石碰撞之声,黑大个宛如见鬼一般张大了嘴巴,他生平第一次遇到以肉体硬扛武器的,一时间感觉有些不真实,但斧柄传来的反震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旁的刀疤脸起初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但紧接着便缓过神来,九环砍刀横扫而出,朝着和尚的脑袋去了,和尚木讷地转过头看向刀疤男,嘴中淡淡吐出几字: “你也无缘!” 随即,一股黑色风暴自赖头和尚为中心向外席卷,迅速朝三人覆盖而去。 若是凑近观察便会发现,这哪里是黑色风暴,分明就是由一群黑色小虫组成的旋涡,黑色小虫所过之处,无论是刀疤男的砍刀,还是黑大个的板斧,皆都被裹了厚厚一层虫子,虫子顺着武器迅速冲向武器的主人,离和尚最近的黑大个率先中招。 黑色虫子在接触到他的双手后,迅速钻入他的皮肉,紧接着,黑大个的双手就像和尚的头顶一般,起了无数的赖包。 一辈子狠辣惯了的黑大个此时疼得鬼哭狼嚎,双斧也早已离手,他不住地抓挠双手,很快皮肤便被抓烂了,但露出的却并不是血肉,而是森森白骨,黑虫从皮肤破损的位置钻出,转而沿着手臂朝他身上涌去。 另外两名同伙也并不好过,黑色小虫沿着九环刀也钻进了刀疤男的手掌当中,亲眼见到黑大个惨状的刀疤男十分果决,第一时间就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砍下了自己的半条手臂。 自断手臂的刀疤男撤身后退,临走还不忘用仅存的手臂,拉着愣在原地的瘦猴一同后退。 这种虫子他之前听说过,是滇南的蛊虫,通常练蛊之人仅有一只或几只,一旦数量多了驾驭不住便会遭到反噬,像眼前这种数量如此庞大的,他闻所未闻。 本来愣在原地的瘦猴,被一拉之下马上回过神来,回头再看老大,此时早已躺在了地上,身体一动不动裹满了黑色小虫,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瘦猴加快步伐追上刀疤男,二人一蹿一跳间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 王柄权向东疾行一天,终于出了密林,重新踏上了官道,以他的速度,晚上便可到达开平卫。 临行前,他特意同严撼海打听过,开平卫的武侯治军严格,杀伐果断,纵使以两万对四万,也可以周旋几天,北突军此时应该还被挡在开平卫。 同一时间,开平卫以东五十里,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一万五的王朝军对上三万北突军,差距如此悬殊的战斗,本来应该毫无悬念,但王朝军的勇猛却一次次刷新了哈尔巴的认知。 从昨天半夜开始,双方已经陆续进行了三波战斗,但哪怕北突这边有五千骑兵,每次付出的代价仍是王朝军的双倍,哈尔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两百年前不堪一击的中原军队,现在竟会如此勇猛善战。 哈尔巴并不知道,他遇到的不是普通王朝军,而是赫赫有名的甘家军。 驻守开平卫的甘家军,论战力在整个王朝是数一数二的。死去的开平卫驻守武侯,名叫甘平元,他自己虽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他的老爹却是北突的老熟人——甘泽。 当年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崛起了无数名将,他们随便一个拎出来的事迹就够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的。 当时北元势力割据,被压迫了两百年的中原百姓,纷纷趁机揭竿而起,全国各地的起义军犹如燎原烈火一般,燃烧着北元最后的气数。 起义自然需要一个由头,以贵族为首的起义军打着光复前朝的旗号,以平民为首的起义军则是喊出了驱除鞑虏的口号。 几股势力在相互融合吞并后,渐渐形成了三股主要势力,其中一股便是以甘泽为首的平民起义军,或许“驱除鞑虏”在其他势力那里,只不过是起兵造势的借口,但在甘泽这里却是实打实的行事标准。 甘泽军队从不刻意打压吞并其他势力,而是不竭余力的找北元人的麻烦,而且全军上下还奉行着“不接受投降,非我族者尽杀之”的准则,单单当年王都一战,就坑杀了北元战俘十余万,令当时的北元军闻风丧胆。 北元王都被攻下之后,在其余两方还谋划着如何夺得帝位之时,甘泽已经带着仅剩的五万将士去了方平都司,也就是如今的开平卫。 靠着仅剩的五万军队,甘泽硬抗下北元一波波反扑,甘家军也在那时候打响了名号,越来越多热血爱国青年加入甘家军,不为别的,就是冲着甘泽这份心系天下的胸怀来的。 因此,在北元反扑最厉害的那几年,甘家军不但没被损耗殆尽,反而扩充到了十万众。 几年后,以王穆为首的平民起义军最终夺得了皇位,建立了全新的朝代——王朝。 这时太祖皇帝才反应过来,京师以北不足千里的地方,还有一支近十万人的军队。 王穆自然知道,若不是甘泽率兵堵住了北元,他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夺得这个天下,思量再三,最终他决定亲自前往方平都司,与这位一心一意抵抗北元的将军见了一面。 二人在帐中聊了整整一夜,无人知道聊天内容,只知道后来方平都司改名开平卫,甘家军十万将士仍留守于此,抵抗北元,此事一时间沦为美谈。 之后开国功臣之一的侯达昌起兵谋反,虽然最终被平息下去,但太祖皇帝也因此换上了疑心病,开平卫的兵力一削再削,最后甚至直接把甘泽调往西南,甘家军从此不复当年荣光。 太祖皇帝死后,他的儿子即位,虽亲身经历过当年的兵变,但新皇还是力排众议,将甘泽的儿子甘元平重新调往开平卫,只是此时的开平卫,仅余下两万甘家军。 和北元人缠斗了十几年的甘泽经验丰富,在他还在世之时,没教儿子别的东西,却唯独教会了他如何打北元人。 甘元平虽然资质愚钝,但在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之下,他倒是学会了老爹十分之一的本事,但哪怕是十分之一,对付起北突,也颇为顺手,但他终究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只能选择最笨的法子,通过以命相搏的方式带走对方优势最大的骑兵。 现如今带兵的千户,正是当年跟随甘泽作战的副将,论战斗经验,比甘元正还要充足许多,此时甘家军虽然仅有一万五千,但在他的指挥下,却能做到进退有度。 他根据战况不停的变换阵型,竟能和双倍于自己的敌军打的有来有回,就连对面带兵的哈尔巴,在恨得牙根痒痒的同时,也忍不住赞叹连连。 第八十七章 见龙在田 一夜战斗过后,双方军队皆是疲惫不堪,此时的王朝军仅剩下不足一万人,北突军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被王朝军以五千人换走了上万人。 休战的这段时间内,双方很默契地安营扎寨,吃起了早饭。 同样都是吃早饭,中原这边的早餐显然要丰盛许多,不仅有粥和鸡蛋,甚至每人还有一张香喷喷的油饼。 反观北突军队,出门在外,带的都是干粮肉干,虽说可以就着热水,但大早上的吃这些玩意,肚子也舒服不到哪去,这份反差,更加坚定了哈尔巴夺取中原的野心。 双方吃饱喝足,皆都集结剩余的兵力,战鼓雷动,下一波战斗即将打响。 就在千户开始安排作战任务时,一名毫不起眼的王朝兵,提刀靠近了他,一旁的王柄琸无意间瞥了他一眼,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赶忙出口呵斥。 甘家军军规森严,绝不允许擅自行动,这名兵卒举止反常显然不对劲,但王柄琸喝止还是晚了一步: 那兵卒见事情败露,举刀刺向千户,经过一夜大战,本就疲惫至极的千户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这一刀捅了个对穿。待王柄琸一刀砍掉那名兵卒的头颅时,千户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主帅阵前被杀,本是一件极其打击士气的事,但在甘家军这里却并非如此,甘家军自上而下团结一心,主帅一死不但不会让他们士气衰落,反而会令他们愤怒,在愤怒的驱使下,起初因长时间战斗而枯竭的体力,也得到了些许恢复。 另一名千户马上顶替了主帅的位置,一声令下,战鼓擂动,万名将士发出不输两万敌军的气势,排山倒海般朝对面杀去。 这场战斗让哈尔巴亲眼见识到了甘家军的勇猛,暗叹甘家军还是当年那个甘家军。 哈尔巴此时也动了杀心,若是放任这帮甘家军存活下去,以后还会是北突的心腹大患,他不再执着于攻下京师,而是在打定注意后传下命令:“杀光甘家军!” …… 王柄权沿着官道一路疾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疾行了三个时辰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岔路,他拿出地图,发现地图不知何时已被刮烂了。 王柄权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密林之中疾驰时,好几次碰到了树枝,虽然他皮糙肉厚,一撞之下直接将树枝撞断了,但怀中的地图却被断裂的树枝刮到了。 再回去寻找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况且诺大的树林上哪去找一块地图碎片,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田地,田地之中有个老农正在农作。 王柄权走上前去,作了个揖,开口询问道:“这位老人家,请问去开平卫怎么走?” 老人摘下草帽,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年轻人,开平卫现在在打仗,危险得很,你去那里作甚?” 王柄权也不隐瞒,直言道:“杀敌寇!” 老人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抬手指向岔路中的一条,“沿此路一直走,便可到达开平卫。” 王柄权并未多言,行礼感谢后疾驰而去,老头显然是被对方的速度吓到了,呆在原地愣了会。 过了一会,回过神的老人喃喃自语:“这就是见龙在田吗?”说完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看样子已经是晌午了。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枚龟甲,开始推衍了起来。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在北突军攻城当天就从狗洞逃走的周九二。周九二出了开平卫所,趁乱顺走了一匹战马,一路向西疾驰了将近一天,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周九二赶忙又算了一卦,此刻的卦象已经不再是“天山遁”,而是变成了“见龙在田”。 周九二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其中意思,最后琢磨不透干脆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由于当时走得匆忙,身上的银子就够租个房子的,吃饭都是个愁,所以他干脆干起了偷地瓜的营生,一般他都是晚上偷,今天恰好赶上田地主人不在家,所以大白天就出来挖地瓜了。 他本就干瘦,再加上为了防止被认出来,特地带了个斗笠,也难免王柄权把他当成务农的老人。 本不应该白天出现在田里的周九二,现在才理解了“见龙在田”的含义,就是表面的意思,在田里遇到了真龙。 普天之下敢说真龙的,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剩下那些凤子龙孙勉强算得上了,周九二不由对对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于是便掏出龟甲,打算测一卦,没有别的含义,纯属闲的蛋疼。 周九二按照平时起卦方式,根据时辰选了个角度,然后开始摇手中的龟甲,可刚摇了两下,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本就胆小的周九二被吓得一个哆嗦,暗骂一句贼老天,再看手中的龟甲,却已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周九二这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回想起师父曾和自己说过,一旦出现龟甲碎裂的情况,定然是算到了真正的天机,若不赶紧收手,当场暴毙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周九二不禁哭丧着脸,他倒不是心疼这个千年龟甲,他是心疼自己的寿命,虽然没算出个结果,但就刚才天雷炸响这股子气势,他摇那两下至少摇没了自己二十年寿元。 想到这里,他怎能不心疼,毕竟当初师父曾隐晦地告诉他,他能活到九十多,现在看来,恐怕七十就要英年早逝了。 就在周九二还在为自己损失的寿元,而在心中不断咒骂没招他没惹他的王柄权时,自官道之上又走来一人。 来人一身粗布麻衣,走路不急不缓,但每走一步,身形却是出现在十步开外,若是明眼人在场,定然会认出,这正是传说当中,只有仙人才会的缩地成寸之术。 来人正是赖头和尚,他双手各提着一样东西,在看到前方的周九二后,他略微思索,随即将右手之物丢到了一旁的山坡之下,只提着左手东西来到周九二面前。 “敢问老者,京城怎么走?”赖头和尚开口询问道。 待和尚走近,周九二这才发现对方手上竟提着一个人。 这人身材比他还要瘦小,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第八十八章 周九二与宋寡妇 周九二看和尚的长相,属实有些瘆人,若不是此时正好晌午,他都以为是自己见着鬼了。 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周九二还是指了指岔路口的另一条路,说道:“从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京城了。” 和尚闻言施了一个佛礼,道了一声“多谢”,随后缓步而去。 周九二只觉得眼前一花,和尚就已走出老远,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脑袋,自言自语道:“今儿个遇到的怪事,可比这辈子遇到的都多。” 说到这里,他又感觉有些饥饿,便不再想这些烦心事,转而低头弯腰继续挖起了地瓜。他不是不好奇刚才和尚扔掉的是什么,但刚搞丢了二十年寿元,他实在没有胆量再深究下去,还是填饱肚子现实一点。 周九二正撅着屁股挖得起劲时,突然屁股被重重踢了一脚,弯腰头朝地的他,差点把头插进地瓜窟窿里。 周九二愤怒地转过头,却见一个胖女人正满面怒容的掐腰看着他。 “好啊,我当是哪个短命鬼偷我家地瓜,原来是你啊!偷东西偷到老娘头上了,三里五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宋寡妇可是好欺负的?” 周九二自知理亏,连滚带爬的就要逃跑,他曾亲眼见过,这个体重能有两百斤的胖女人,徒手将一头受了惊的马匹摁倒,这力气,开平卫的将士都没几个能做到,自己若是落到对方手里,怕是皮都会被扒了用来纳鞋底。 可胖女人岂会轻易放过他,双手直接抓住周九二的两只脚踝,随后拖着周九二往外走,头朝下的周九二被拖得啃了一嘴的泥。 胖女人的双手像铁箍一样,任凭周九二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这片本还平静的田地之上,顿时响彻起周九二的哀嚎。 田地往西不远处的山坡下,一颗人头静静的躺在草丛之中,人头面部扭曲,睁大双眼满脸的惊恐,一道伤疤自上而下贯穿整个面部。 …… 日渐晌午,开平卫的战斗仍没结束,双方本就打得精疲力竭,加之此时腹中饥渴,两边打起来都是气无力的。 尽管如此,双方还是死伤不少,甘家军已经折损了好几名千户,千户死了百户顶上,百户死了队长顶上,此时的虎子便是,他上头的百户在早上第一轮冲锋中战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虽然他之前没有什么经验,但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他不仅在这场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更是将之前从周九二那里学到的半部兵法学以致用了,经验加之兵法,二者融会贯通,他的指挥能力和大局观愈发得娴熟起来。 所以现在哪怕给他百人,他也可以指挥得当,各种队形的搭配,各种战术的运用,使他渐渐变得耀眼起来。 很快,长官千户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奇招百出,每次都能给敌军以痛击,于是千户当机立断,命虎子当自己的副手,同他一起指挥千人军队。 虎子一开始自然有些手足无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刚刚得来的这半部兵法,居然是指挥的人越多越好用。于是他很快便适应了指挥千人的工作,从他口中传出的命令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最终风头竟盖过了一旁的千户。 酣战当中,千户自然不会在意太多,毕竟能活着打赢这场战斗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最后干脆任其发挥了,于是战场之上的一角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一名队长正卖力地调兵遣将指挥战场,而一旁的千户,却在一旁静静观望,甚至空闲下来的千户,还不忘擦擦盔甲上的血迹。 虽然虎子这边的局势稳稳压对方一头,但整个甘家军还是十分被动,随着指挥官一个个阵亡,后续顶替上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经验不足,战局渐渐不再是以一换二,而是勉强做到了以一换一,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甘家军这边死的还要多一些。 行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气势,气势一旦松懈,很容易就会兵败如山倒。 现如今的甘家军,便是处于气势即将松懈的节点之上,北突军统领哈尔巴带兵十数载,经验老道,此刻一眼便看出甘家军已是强弩之末,只需稍加压力,对方便会自行溃散。 “拿我的刀来!”哈尔巴沉声吩咐道。 “是!” 一旁的副手呈上宝刀,这把刀刀鞘由黄金制成,刀鞘之上镶满了宝石,和刀鞘相比,刀柄要朴实无华许多,木质刀柄上仅镶嵌了一些红宝石。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并不是一把杀人刀,反而更像是一把做工精巧的观赏把玩物件,但在北突军中,却没有人敢轻视这把刀。 这把刀饮血无数,刀柄处的红宝石也并非真正的红宝石,而是因为常年沾染血液,未清洁干净的血液填充在刀柄沟壑之中,形成的鲜红印记。 此刀,论锋利程度算不上一等一,但杀人的数量绝对在兵器谱上排得上号。 哈尔巴抽出外表华丽实则饮尽鲜血的利刃,只见刀口之上布满了细小缺口,这些缺口都是砍在人骨上造成的。 他抬起弯刀,指向前方的中原军,策马冲出。 在战场上,主将亲自冲在阵列前方,对士兵是最大的鼓舞。 北突军见主帅从后方冲向前线,个个宛如打了鸡血般,本来颓废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反观甘家军,则是因为哈尔巴的这一举动,士气一减再减。 就当甘家军士气将要崩溃之时,自人群中冲出一匹战马。 马上之人身上的铠甲,早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鲜血,以至于呈现出妖艳的暗红色。此人手持长枪,迎面冲向策马而来的哈尔巴,这人正是王柄琸。 从战斗刚打响之时,王柄琸就一直盯着哈尔巴的动向,可惜对方怕死的很,一直躲在最后方,王柄琸几次冲入敌阵想要击杀他,都被层层叠叠的北突兵挡了下来,此刻哈尔巴放弃留守后方,正合了王柄琸的心意。 二者很快便撞到了一起,哈尔巴以弯刀对王柄琸的长枪,王柄琸本以为凭对方谨小慎微的性格,定然是一个不善对战的人,但不成想刚一交手,就感到了不对劲。 这一刀,太沉了! … ps:感谢【xin水晶xin】【云中看月xy】【情丿話】的打赏,感谢书友【鬼千灵】【xin水晶xin】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打赏的推荐票! 第八十九章 援军 王柄琸自从来到开平卫之后,经历了大小数次战斗,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以命相搏,这也是他能在短短一年间,就当上百户的原因。 每次生死间的徘徊,也令他的战力得到了飞速提升,论单打独斗能力,他不输军中任何一个千户。 但战场不是一个人的天下,王柄琸能做到如今的百户,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同哈尔巴的初次交锋,王柄琸虽然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击,但也感觉虎口都有些发麻,两人于马上擦身而过,就在这时,王柄琸仗着武器优势,随手就是一招回马枪,对方显然早有预备,用刀一挑便化开了攻势。 哈尔巴调转马头,有些惊奇地赞叹道:“小子,架势不错,可惜差了些火候。” 他生平与人交手无数,以王柄琸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身手已经殊为不易,依他所见,对方的天赋虽然比不上姓朴的那小子,但若给他些时间,定然会成长为北突的心腹大患,所以,此人必须死。 哈尔巴打定主意,率先提刀冲向王柄琸。 王柄琸不敢轻视,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机,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提起长枪也冲了过去。 二人这次的撞击比刚才还要激烈,王柄琸以长枪率先刺向哈尔巴,后者冷哼一声侧身躲避,不料王柄琸这招是虚晃,只见长枪在他手中捣了捣,直接轮圆了砸向哈尔巴。 哈尔巴虽然被晃了一下,但仍迅速弯腰,堪堪躲过,枪身就这样擦着他的鼻子扫了过去,带起的强风令他鼻头一酸,若是这一下挨结实了,恐怕他的脑袋都要直接被抽飞出去。 王柄琸见一招未中,赶忙抽枪防守,下一刻弯刀便画着圆砍在枪柄之上,再一次蹦出激烈的火花,双方皆是虎口一震。 眼见一击未中的哈尔巴坐直身躯,“小子,有些力气,居然拿着纯铁枪柄。” 王柄琸抖抖手中长枪,不以为意,他的长枪是特意制作的,之前还是兵卒时,用的是王柄权给他的那把刀,后来晋升百户之后,就将刀融了,打造成一把更适合马战的长枪。 长枪通体由纯铁打造,枪柄不但可以抵挡劈砍,挥舞起来还会格外势大力沉。 为了令敌人松懈,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他还特意将枪柄刷上木色漆进行遮蔽。 不知不觉,王柄琸和哈尔巴的马战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二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增添了几道伤口,四周的士兵也都默契地让出地方,让二人施展拳脚。 哈尔巴年近五十,之前虽然在后方韬光养晦了许久,但同正值而立的王柄琸相比,体力和耐久力上要差上许多,此时他正伏在马背上大口喘着粗气,边喘粗气还不忘动摇对方的内心: “小子,那么卖命干什么,我北突援军很快就会杀到,届时你们都要完蛋,与其为了一个终将覆灭的国家陪葬,不如早些投降,依你的本事,我完全可以请求大汗给你一个将军的职位。” 王柄琸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之前接连的战斗,已经让他损失了不少体力,如今也是枪尖拄地,坐在马背上恢复体力。 仇敌的话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讥讽道: “放心,就算我终究难逃一死,也要拉你当垫背。” “既然你不识相就别怪我了!”哈尔巴眯缝起双眼,语气森然。 他重新抽出弯刀,以刀背重重拍在马上,马匹吃痛之下扬起蹄子冲向前去。 见对方又冲了过来,王柄琸也不犹豫,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策马而出,二人手中兵器再次碰撞在一起。 这边酣战正激,其他地方亦是如此,王朝军此时仅剩五千余人,千户百户已经陆续又死了好几位,不过令人称奇的是,甘家军现在的指挥并不是仅存的几位百户千户,而是一名面生的队长。 指挥之人正是虎子,虎子打法奇特,战术层出不穷且角度刁钻,每每都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于是渐渐被统领整个战场的千户瞧见了。 所谓乱世出英雄,眼看局势不妙的千户与其他几名将领商讨一番,最后统帅的职责竟莫名其妙地交到了虎子手上,他也就成了这乱战之中崭露头角的一名英雄。 虎子刚开始的手足无措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娴熟的指挥力与操控力,不但局势渐渐稳定了下来,而且隐隐有了反超的势头。 另一边王柄琸同哈尔巴的战斗,在这时也达到了尾声,王柄琸以重伤为代价,一枪贯穿了哈尔巴的胸膛,哈尔巴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至死都没想到,竟死于一个小小百户之手。 王柄琸割下哈尔巴的头颅,挑在枪尖之上,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策马枭首示众。 北突军见状气势一泄而下,渐渐被人数不足一半的王朝军反压一头。 就在这时,自战场以西传来一阵整齐的声响,细听之下,是马蹄声响,而且人数不少,刚刚还在死战的双方,竟都慢下了手头的动作,想要看看是哪方的人马。 很快,西边地平线上浮现出一群人影,随着时间推移人影渐渐变大,身处战场中的双方这才看清来人的打扮。 “兄弟们坚持住,支援到了!”甘家军中率先有人开口喊道。 “杀!” 紧接着十人、百人、千人纷纷喊道,甘家军的气势一时间空前高涨,此消彼长之下,一部分北突兵已经开始丢盔弃甲准备逃跑了,逃跑的风气很快传遍北突军阵营,渐渐地,战场上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不足五千人的王朝军,撵着万余北突军到处跑。 骑马而来的王朝援军很快到了近前,他们的装扮与寻常兵丁不同,或许是为了行兵速度,连人带马都未披战甲。 最奇怪的是,无人携带长兵器,而是人手一把造型奇特的火枪。 只见援兵立于马上,瞄准了逃跑中的北突军,一声命令过后,前排的百人率先扣动扳机,紧接着第二排驱马上前又是一轮齐射,第一排则是趁机在后方更换弹药。 第九十章 大功一件 还在追击穷寇的甘家军,见状皆停下了脚步,因为就在刚才第一轮齐射过后,眼前还在逃跑的敌人,齐刷刷地倒下了一排,紧接着便是第二排、第三排。 增援部队仗着速度优势,每次敌军跑到百步之外,他们就驱马追赶,待追赶至五十步之内,又举枪瞄准射击,等敌人跑出百步又继续追击,如此周而复始。 骑马而来的援军仅有千人,却将万人的敌军部队追得丢盔弃甲,期间好几次敌军想要反扑,但还没等到近前,就被射成了筛子。 看着远去的支援军,在这场大战中存活下的士兵终于松了口气,有的不顾地上的血污,直接瘫坐在地,有的则是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清理起身上的污垢,但更多的却是在哭泣。 他们在为逝去的战友而哭,也是在为能活下来而哭。 不多时,从西边又策马行来一人,只见那人在马背上歪歪扭扭,好几次都险些掉下来。 “马儿乖,回去请你吃最好的草料。” 待到那人临近,甘家军这才听到马背上的年轻人在念叨些什么东西。 那人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连忙翻身下马,生怕手脚慢了被身下的马儿掀翻下来。 来者是个年轻人,脚刚着地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年轻人骂骂咧咧地看了眼地上,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此时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地上还散落着各式人体零件,他刚才就是被一只断掉的胳膊绊了一下。 “敢问大人是?”此时一名千户凑上前来询问道。 “哦,我是奉命前来增援的。” 年轻人随口答道,此刻他全身心都放在自己那双新买的锦缎靴子上了,这可是花了足足一个月俸禄买的,本以为此次前来是一个耀武扬威的美差,所以特意穿上了留着过年的新衣。 不成想才刚到地方便被弄脏了,况且他本身胆子就小,这沾了人血的靴子,怕是回去洗干净了也不敢穿了。 年轻人心疼了好一阵,才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千户本来还对这位不知哪来的官宦子弟的做派颇为不满,但一见令牌,却是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不行礼还好,这一跪恰好跪在了血水当中,水花直接溅起半米高,年轻男子那一身锦罗长衫最后也愣是没保住。 男子看着自己身上这些血点子,想怒却又不能怒,这一幕,令不远处刚刚赶到的王柄权都不禁哑然失笑。 这位手持皇帝陛下令牌前来支援的年轻人,正是刘卢明,王柄权之前还在哈密卫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北突真正的目标是京师,于是连夜写了密信,以飞鸽通知远在京城的刘卢明,让他抓紧时间进宫请旨,带领一千京扈卫士兵驰援开平卫。 只是飞鸽速度并不比日夜兼程的王柄权快上多少,刘卢明也是昨天早上才收到的书信,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宫里,来来回回又浪费了一些时辰,中午没吃饭就带着装备有火枪的一千京扈卫,赶赴开平卫了。 由于王柄权在信中写得很是轻描淡写,只说这次是为了检验科研成果,顺便促进和基层士兵的交流,没有生命危险,全当是公费旅游了,刘卢明这才自告奋勇地担起了领兵的职责。 他一个骑马都嫌硌屁股的主,会领个屁的兵,但出于对王柄权的信任,皇帝还是将兵权交给了刘卢明。 刘卢明鲜衣怒马出了京城,一路颠簸,紧赶慢赶一天半才到了开平卫,但到了地方人却傻了,除了一地的尸体和破损的城门什么也没有。 多亏带来的一千京扈卫当中有人曾当过斥候,很快就在东边发现了大股人马离去的痕迹,于是众人又向着东边浩浩荡荡进发。 在到达开平卫的时候,刘卢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坑了,但他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只是一场演习呢? 但就在刚刚,刘卢明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这哪里是什么演习,分明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战场。 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味,以及早已变得赤红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此地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啪!” 自刘卢明脚下传出一声脆响,虽然理智告诉他不能低头去看,但好奇心是个好东西,越是不能看就越想去看。 刘卢明颤颤巍巍地挪开脚,只见他原本踩着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只已经爆掉的眼球,刘卢明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难看,随后“哇”的一声弯腰吐了出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人,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碍事的,习惯就好。” 说完还很贴心地递上水囊,刘卢明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这才渐渐缓过劲了。 “多谢!”刘卢明还不忘有礼貌地道句谢。 “自家兄弟,客气个啥?”对方答道。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正在喝水的刘卢明转头看向一旁之人,不看还好,刘卢明只看了一眼,便将口中的水尽数喷出,对方似乎早有预料,略一侧身,躲开了混合着呕吐物残渣的水。 “你…你…你……” 刘卢明“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几天不见,你怎么结巴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柄权。 “你可把我坑惨了!”刘卢明一脸的气愤。 王柄权装出一脸受伤的样子,哀叹道:“你这话可就不地道了,我可是送了你个天大的人情啊,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说我在坑你?” 刘卢明依旧满脸地愤懑:“你让我到这个地方遭罪,还说是送我人情?” “哎……你不懂了不是!”王柄权熟络地将胳膊搭在刘卢明肩膀上,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嘴遁:“卢明老弟,我问你,此次行程你可有半分危险?” “这……”刘卢明一时语塞,一路上虽然很是颠簸,战场之上也很是吓人,但若真说起危险,还真是半点都没遇到,于是他摇摇头,如实答道:“没有任何危险。” “那我再问你,此次你带兵驰援开平卫,保住了京师,算不算功劳一件?”王柄权继续似笑非笑地问道。 刘卢明虽然缺心眼却不傻,他主动请缨,带兵抵挡北突,最后大获全胜,这不仅是功劳,而且是大功一件。 于是他点点头,“确实如此!” … ps:感谢【guoming】【怀瑾握瑜】两位书友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书友每日的推荐票! 第九十一章 新坟 见刘卢明上套了,王柄权继续蛊惑道: “既然这是一件功劳,陛下是不是得当众褒奖你,你算不算是为你刘家争了光?到时候你爹不但会以你为骄傲,一开心了,晚上是不是就要给你烀肘子炖排骨吃?” 虽然刘卢明有些迷糊,但听王柄权这么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合着自己这就成了刘家的骄傲了? 想到这里,刘卢明立马朝王柄权深深一拜:“多谢王兄知遇之恩!” 王柄权见状,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说这话见外了,回头给我个千八百两当做谢礼就好了。” “啊?” 刘卢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思忖片刻才想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自己得了这么大个人情,理应是有所表示地,于是认真道:“这样,若是得了陛下赏赐,全都归你。” “哈哈,开玩笑的,我就喜欢你认真的样子。” “……”刘卢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对方了,用王柄权教给他的一句话就是:这家伙有些隔路。 “对了王兄,你刚才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为何我爹一高兴了,就要给我做肘子排骨吃?” 刘卢明有些疑惑,他自己明明更爱吃菜,他爹就算做也是做他爱吃的才对。 王柄权则是翻了个白眼:“我想吃肘子排骨了,逼都让你给装了,请我吃顿肉咋了?你是不知道,西北那边真的是鸟不拉屎,要啥没啥,做菜连盐都舍不得放……” 一说到西北,王柄权就忍不住开始诉起苦来,正说着,眼睛无意间瞥了一眼旁边,却是语气一凝,停住了。 刘卢明看到王柄权的神情变化,也扭头看向一旁,马上明白了,开口解释道:“听说那个百户一个人斩杀了敌方主帅,王兄认识他?” 王柄权默默点点头,没有回话,缓步走向一旁,来到那人身前,王柄权盘膝而坐,静静地看着对方。 “你来了?”对面之人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无力。 王柄权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对方胸口铁甲之上有一刀口,此时正不断地流出鲜血,仅凭脸色便可看出,躺在地上之人已是油尽灯枯。 “报仇了?”王柄权语气依旧没有波澜。 对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了,一张嘴便有大股血液从口中溢出。他惨笑着看向王柄权,眼中却是异常清澈明亮,王柄权见状也露出了微笑:“恭喜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躺在地上满脸灰暗死意的王柄琸,此刻脸上竟浮现出血色,开口道:“能否代我照顾好我的孩子,他终究是皇室血脉。” 王柄权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只是此刻的王柄琸早就停止了呼吸,没能看到王柄权的回答。 轻轻抚上对方的眼睛,王柄权起身来看向南方,眼中无悲无喜。 刘卢明本想上前安慰,却听到一阵急催的马蹄声,于是扭头看向王柄权目光所及的方向,只见自南方奔来百余骑。 来者很快到了眼前,带头之人刘卢明认识,正是早已贵为王爷的二皇子王柄德。 王柄德翻身下马,直接略过王柄权、刘卢明,来到一名千户面前,两人似是十分熟悉,在一旁低声谈论着什么,聊了好一会,他这才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一具尸体旁。 王柄权本以为对方是得知四皇子的死讯,前来兔死狐悲一番的,不成想对方竟好似并未看到一般,径直走向了一具无头尸首,并在其身上翻找了起来,最终将翻找出的一堆信件揣入怀中。 得到信件的王柄德立刻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却见马匹前方早已立有一人,拦住了去路。 王柄德心生不悦,暗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挡住了去路,待看清对方样貌后却是一愣。 “是你?”他显然有些意外。 “二哥还真是大忙人,每次都来去匆匆。”王柄权冷冷看着王柄德,答非所问。 “让开,我有急事!”王柄德似乎不想多费口舌。 “二哥的急事比自家兄弟死了还要紧急吗?” “谁死了?”王柄德皱眉问道。 “王柄琸!”王柄权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什么?”王柄德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随即打量四周,终于发现了不远处王柄琸那余温尚在的尸体,看到尸体的一瞬间王柄德的眼神起了变化,但紧接着便又被冰冷所取代:“人死不能复生,我有事先走了!” “走可以,东西留下!” 王柄权自刚才就一直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如此客气,也是因为对方在得知兄弟死后会有所动容,但尽管如此,他仍不会糊里糊涂地,让对方从他眼皮底下带走重要的东西。 王柄德见对方语气不善,只能说出实情:“东西是父王命我来取,有什么问题你回去问父王便是!” 父王……王柄权一听是圣恩帝的命令,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最后他还是闪身让开了路,王柄德则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策马离去。 “就说我和这种人合不来了。” 王柄权静静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直到刚才,他仍紧密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若其胆敢表现出一丝杀意,王柄权不介意让他回不了京师。 不知不觉,自西北归来的王柄权,身上多了几分莫名的杀气。 “薄情却不冷血,这种人,我不喜欢,但却不足以成为杀他的理由。”王柄权摩挲着手掌,望向逐渐沉入地面的夕阳,自言自语。 次日,在战争中死去将士遗体,开始陆续被安排返乡,早已没了亲人的,则是集中在一起安葬,此时,王柄权正端着酒杯,站在一座新坟之前。 王柄琸早已被废去了皇子之位,入不了皇陵,所以只能安葬在这。 将杯中酒洒落在身前的土地之上,王柄权自言自语道:“也许这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吧,以你的性格确实做不了皇子。”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也不适合做皇子。” 王柄权极少对外人说出心里话,此刻对着一座坟墓,反而说了出来,对于王柄琸的态度,他从来都谈不上厌恶,哪怕对方当初想将他置之死地。 第九十二章 京中双傻 王柄权盯着墓碑伤春悲秋了一会,最终化成了长长的一口浊气。 他转身正要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已经多出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两名女子王柄权并不陌生,正是当日随王柄琸一同出京的红杏,以及多次刺杀过他的婢女念奴。 他乡遇故知本该是一件喜事,但放在现在这个情景中,却丝毫称不上喜。 念奴率先认出了王柄权,朝他点点头,红杏则是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远的墓碑,表情满是悲戚。 现在的红杏,哪还有半点曾经身为花魁时的风姿冶丽?分明就是一个眼角生出细纹、体态略显臃肿的普通妇人,现如今,更是平添了一条中年丧夫。 王柄权侧身让开,红杏在看清碑文后,豆大的泪珠瞬间从眼角滚落,她一步步走到坟前,跪倒在地,紧接着便伏在墓碑上哭了起来,怀中的婴儿约莫是感知到了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风声裹挟着母子的哭声,飘向远方。 …… 王柄权临走前去红杏的住处看了看,条件确实很艰苦。 房间虽谈不上四面漏风,但也仅是有瓦遮头,家具一看都是淘回来的旧货,就连那几床杯子,也是被厚厚的补丁遮满,只能依稀分辨出原本的颜色应该是红色。 红杏仍没从王柄琸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王柄权本想劝解几句,最后还是选择作罢,他不知道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未经他人苦,又谈何劝解? 来到情绪还算稳定的念奴身边,王柄权轻声道: “王柄琸死前托我帮忙照看他的孩子,我答应了。若是日后有了难处,尽管去京城找我便是。” 念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唉……”王柄权长叹一声,然后将一沓银票默默地放在了屋内唯一的桌子上,这已经是他身上所有的了,当然,还包括刘卢明身上所有的。 王朝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偿一向丰厚,不仅当时会发一笔不菲的抚恤金,以后每个月都可以从当地衙门领一笔慰问金。所以王柄权并不担心几人以后的生活,他更担心的是,她们能不能渡过自己心里那关。 毕竟,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是艰苦的生活,而是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安排妥当,王柄权便和刘卢明带着一千兵丁向京师进发,他们带来的一千火枪留在了开平卫,临走前教会甘家军如何使用。 这批火枪,本就是为了边疆准备的。昨日开平卫千户亲眼见识到仅仅千人,就毫发无损地将万名敌军尽数歼灭,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些大杀器。临走之前,更是送了王柄权几坛私人珍藏的好酒,王柄权执拗不过,只得收下。 王柄权他们是下午走的,本来按正常行军速度,千人队伍在第二天擦黑就可到达京城,但怎奈刘卢明这家伙不安分,说什么好不容易立了大功,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进城。 于是便在京城以北一百里的地方休息了一晚,待到第二天一行人才浩浩荡荡进了城。 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刘卢明率先带头进了城,一进城就发现城内张灯结彩,街道两侧围满了等候在此的百姓。 虽然朝廷怕民心不稳,特意封锁了消息,但怎奈开平卫离得太近,开战的消息很快在普通百姓之间流传开来,若不是提前封锁了城门,怕是许多百姓已经逃出城去了。 本来百姓还对此怨声载道,觉得这一次在劫难逃。不成想才过了一天,就又传出了获胜的消息,有些个消息灵通的人,更是提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刘卢明带领千骑扫平北突军的事迹,渐渐流传开来,谁也没料到曾经被称作“京中双傻”之一的刘卢明,竟有如此本事,百姓们因此都自发等在了城门口。 可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凯旋而归的将士,直至宵禁百姓们才陆陆续续散去。 刘卢明此刻完全可以用“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形容,只见他满脸红光地立于马上,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朝百姓们挥手,胯下的骏马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小碎步捯得飞快。 “对了,王兄,之前总听坊间传闻我是京中双傻,如今我算不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了?” 刘卢明一边微笑着朝群众挥手,一边不忘和一旁的王柄权聊天,他很享受这种待遇,尤其是路边小媳妇眼中的仰慕之情,更是令他颇为受用。 王柄权为了低调,特意将之前的面具又戴了上去,他笑着答道:“何止是扬眉吐气,简直是啪啪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的脸。” 刘卢明闻言笑的更开心了,随即他又疑惑道:“对了,总听他们说什么京中双傻,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结交这传闻中的另一位豪杰,毕竟能和我齐名,肯定也是怀才不遇的有志之士!” 王柄权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闭着眼也能猜到这“双傻”中的另一个位是谁,而且刘卢明还属于副位,他才是主位那个。 刘卢明现在很享受,恨不得在京师主街上来回走八圈,王柄权没有对方这个兴致,西北一行见了许多生死,如今的他感到身心俱疲,于是在刘卢明绕到第三圈的时候,他转身告辞了,而千人的京扈卫队,也早在第一圈结束后就回京扈所报道了。 现场一下子就只剩下了高头大马佩红花的刘卢明,红花还是现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儿个成亲呢。 刘卢明走第一圈的时候,百姓们是真心的感激,第二圈则是出于尊敬,第三圈就已经是出于礼貌了。毕竟现在已经是大中午,除了骑着马悠哉悠哉的刘卢明,没人觉得顶着大太阳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 直到他转到第四圈的时候,现场百姓再也忍不了了,心中皆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这家伙怎么没皮没脸的。 于是人群开始渐渐散去,京城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卖东西的卖东西,逛街的逛街。 … ps:感谢【无名之北】的打赏,感谢各位的推荐票! 第九十三章 奸细 见没人再搭理自己,刘卢明也不觉得尴尬,等到最后一人离去,这才打算驱马离开。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仍有一人站在街边,手中还拿着庆贺用的风车。 刘卢明在看清对方长相后直接愣住了,紧接着眼眶变得湿润了起来,他翻身下马走到那人面前,颤声喊了句:“爹!” 这现场唯一留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刘卢明的父亲,当朝一品大学士刘建柏。 “爹,你在这站了一上午?”刘卢明搀扶着老爷子询问道。 刘建柏含笑点点头,眼中满是慈祥和宽慰,他虽然宠溺孩子,却极少主动表现,此刻他却是将手搭在刘卢明肩膀上,笑道:“我儿有出息了!”说罢,还将手中的风车递了上去。 刘卢明接过风车,眼泪已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却说另一边,王柄权一路回了王府,并未梳洗直接倒在了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待他醒来,外面已是漫天繁星了。 “来人!” “殿下,睡得可还舒服?” 本还有些睡意的王柄权,在看清对方长相后吓了一跳,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被吓清醒的王柄权抬脚便踢:“他娘的,你要吓死老子呀?” 被踢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脸上的面皮摘下,面具之下正是小春子。 小春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解释道:“小的得知您回来了太激动了,忘了这茬了。” 王柄权摆摆手表示不在意,继而又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起小春子,半晌过后才悠悠开口:“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倒反而胖了不少呀。” 小春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托了您的福。” 王柄权凝视对方片刻后移开了目光,他倒不计较这些,毕竟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小春子的假扮,才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至于在开平卫现出真容,他反而不在意,毕竟以王柄德的沉重心机,迟早会知道开平卫的事情和他有关。 不过话说回来,老皇帝让他去取的那些信件又写了些什么呢? “殿下,太上皇下午命人来过,说是等您醒了让您进宫一趟。”这时,小春子在一旁提醒道。 “哦,那帮我准备下,我沐浴更衣完毕就过去。” 真是想啥来啥,正好王柄权有些事想问问老皇帝。 一个时辰后,王柄权终于梳洗完毕,穿上了崭新的衣服。 这个澡可以说是他洗过最舒服的一个了,虽然西北之行算下来才十余天,但那个鬼地方别说洗澡了,有口喝的就不错了。 加之西北干旱多风沙,王柄权感觉自己都干巴了,所以这次他愣是泡浮囊才舍得从浴桶内出来。 等他出来后,洗澡水已经成了混合着大量泥沙的黄汤了。 神清气爽的王柄权推门而出,恰好碰上一名府中丫环,丫环见到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红着脸低头走开了。 王柄权有些疑惑,以为是洗完澡的自己太过英俊潇洒了,也就没当回事,可他渐渐地发现,一路上遇到的丫环皆是如此。 为此王柄权还特意好几次检查了下自己的着装,在确认过自己确实穿戴整齐、没有光腚后,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小春子。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却发现对方此刻目光竟有几分躲闪。 王柄权先是眯起双眼,朝小春子露出一抹微笑,随即以迅雷之势,将对方抵在一旁的墙上,手中更是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刀剑直指对方的要害位置。 “你到底趁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信不信老子让你变真太监?” 毫无防备的小春子脸都绿了,连忙摇头解释道:“殿下,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敢乱来呀,都是杨贵妃…” “这事和母妃有什么关系?” 王柄权的刀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贵妃娘娘约莫是又想给你安排婚事了,可能觉得你不开窍,便暗中买通管家,让他每日安排一名丫环到你房间暖床,您知道小的费了多大劲才把持住的吗?” 小春子说到这里语气满是委屈,委屈中又带着几分后悔。 “真的一个没碰?”王柄权狐疑道。 “当然没有!小人为了殿下,可是内伤都快憋出来了!” “那就好。” 王柄权放开小春子,语气虽然平静,心里却是满满的失落:这种好事怎么老子没碰上? 闹剧结束后,王柄权坐上马车,小春子甩了甩缰绳,朝宫中驶去。 进了宫,依旧在养心殿前停下马车,王柄权下了马车,整理一番衣冠后,抬腿踏上了石阶。 王柄权此时虽然一身锦衣文衫,腰见却挂着一柄和这身衣衫不相配的宝剑,圣恩帝事先打好了招呼,所以他才能带着宝剑入宫。 到了门口,王柄权依旧直接踹门而入,殿内正伏案写字的老皇帝,不禁手一哆嗦。 刚进门的王柄权也是一愣,因为此处除了圣恩帝,还有二王爷王柄德。 “好了,就按我说的做吧。” 圣恩帝将写好的文书交给王柄德吩咐道。 后者点头接过文书,转身离去,全程都没有看王柄权一眼。 王柄权不是个倒贴的主,也没有搭理对方,径直来到老皇帝面前。 如今的老皇帝已年逾五十,双鬓皆白,脸上的皱纹也比前几年多了不少。 王柄权依旧大马金刀地坐下,给自己先倒上一杯茶,品了一口道:“味道不错,只是比母妃那里的还要差一些。” 老皇帝此刻脸上完全没了刚才在王柄德面前的威严,含笑道:“确实如此,宫中最好喝的茶在你母妃那里,但她却偏偏不送给我,非要我亲自过去喝才行。” 王柄权不是小孩,杨贵妃的这点心思他还是知道的,于是开口解释道:“母妃说过,她的茶若是不经过特殊手段冲泡,则滋味减半。” 老皇帝依旧含笑,开口点破道:“你们母子真是一模一样,大心机没有,却有些小聪明。” “这样不好吗?”王柄权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皇帝,似乎早已看透对方心中所想。 “很好。” 在这位有些小聪明的儿子面前,圣恩帝并不需要隐瞒什么。 是夜,养心殿内,殿中摆放有一张桌子,桌子正中间则是放着一个碳炉,碳炉之上的铜锅此时正冒着热气,桌子四周放满了各色新鲜的肉类蔬菜。 屋内的父子二人,此时正围坐在碳炉旁边,等待着锅内的高汤完全沸腾起来。 王柄权率先夹起一块新鲜羊肉放入锅中,来回翻动几次又迅速夹了出来。 “行了,水热了,可以下肉了。” 王柄权边说着,边迫不及待地将羊肉塞入口中。 对面的老皇帝见状也随手夹起几片蔬菜放入锅中,开口问道:“西北一行可还顺利?” “呜,顺利着呢,这不多亏了父王赠送的宝剑嘛!” 王柄权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回答,还不忘顺手拍了个马屁。 “你倒是谦虚,听说你击败了北突第一勇士?” “父王哪里的话,还不是多亏了您的剑谱,您这套剑法的威力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我刚使出一招,对面那个什么狗屁第一勇士就跪地求饶了!” 他对于圣恩知晓这些细节并不惊讶,所以也不隐瞒,干脆将马屁拍到底。去王柄权心里的想法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实力你又能拿我如何? 老皇帝自然能听出,王柄权这不太高明的马屁是为了避重就轻,也不点破。 “父王,你若是再问下去,锅里的豆腐可就成豆腐渣了。” 老皇帝闻言这才想起来锅里还煮着菜呢,连忙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 “父皇,我倒是有个疑问,你打算如何处理严撼海?”王柄权难得地表情认真起来。 老皇帝则是瞥了他一眼,“你想为他求情?” 王柄权闻言立马满脸堆笑:“父皇英明啊!” “呵,你小子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额…” 王柄权被怼得一时语塞,好一会才理清思路。 “父皇,咱们吃饭呢,就别聊那么下饭的话题了。我觉得此次严撼海虽然有过,但亦有功,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在处罚他这件事上还是要慎重些比较好。” 这次换成圣恩帝头也不抬地开始吃东西了,他起初还看不起火锅,但没想到这东西越吃越上瘾,刚才他已经将一整盘羊肉都倒进锅里了。 王柄权看对方吃得正开心,只能眼巴巴在一旁等着。 “你若是想求情,明儿个就去找你皇兄,毕竟现在他才是皇帝,我说了也不算。” 老皇帝两手一摊,言外之意很明显,让你小子当初不肯当皇帝,现在要求人了不是? 王柄权闻言则是哭丧着脸,他实在不愿意和大皇子接触,自己明明是把皇位让给他了,但心中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而且王柄贤这个人,太过古板正直,甚至带着一丝迂腐气息,他都能想象到若是自己求情,肯定会被讲一通大道理的场景,这人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亲近?王柄权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感,然后他自言自语道:“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一旁的老皇帝斜眼看了他一眼,暗想这小子肯定又想到什么损招了,也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继续涮起了羊肉。 想通的王柄权又换回了一副笑脸,开口道:“父皇,你不愿帮忙倒也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当日你让王柄德拿走的信件上面写着什么?” 老皇帝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略一停顿,叹了口气说道:“京中有细作!” 奸细这种事自古便有,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情报在战争当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正因为情报如此重要,所以没有哪个国家敢说自己地头没有敌人的探子,就连王朝自己,也在周边国家陆陆续续安插了不少暗桩。 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直接受皇帝管辖的暗卫十二,除却几个常驻京师暗中保护皇帝的,其余几人尽数被安排到东罕北突这些敌对国家当中。 但一个普通的奸细肯定不会令皇帝亲自过问,于是王柄权试探性地问道:“父王的意思可是朝中出了奸细?” 老皇帝闻言点点头,开口道:“不是朝中,而是宫中。” “宫中?” 王柄权脑子急速思考着,既然能令太上皇亲自出马,自然不会是小喽啰,最有可能就是皇子或者娘娘。 不待王柄权继续思考,皇帝却率先将答案说了出来:“是太后!” “哦……啊?” 王柄权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太后,也就是之前的皇后,当今皇帝王柄贤的亲娘。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一哪天圣恩帝嗝屁了,她可连一人之下都省了,犯得着去做卖国的勾当吗? “父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柄权仍然难以相信,毕竟此事太过匪夷所思,简单直白地说,就是,我出卖我自己。 这话搁谁都不会相信。 “起初我也不相信,但书信摆在桌上,我又不得不相信。” “信上写了什么?” “王朝的兵力部署。” 听到答案的王柄权也不禁沉默了起来,泄露军机是一等一的死罪,太后为何要这么做? 之前杨贵妃同王柄权说过不少宫中和朝中的事,其中就包括当时的皇后娘娘。 皇后的父亲是朝中一位将领,这名将领是当初最早跟随太祖皇帝王穆的那批人,陪同太祖南征北战多年,甚至数次舍身相救,二人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这位将领膝下无子仅有一女,一次宴会之上,还没当上皇帝的王穆在酒后同他开玩笑,说要同他结为亲家,不成想对方竟将这句玩笑话当了真,当场修书一封寄往家中,让待字闺中的女儿前往京城。 此事本该是喜事一件,但这位将领没能等到女儿的到来,就在最后一场决胜战役中丧生了。 面对千里迢迢赶来的女子,太祖王穆内心十分羞愧,于是他按照约定,将其许配给了自己年龄相当的次子。 二人成婚之后夫妻和睦,第二年便生下一子,也是在这一年,镇南将军侯达昌起兵谋反。 王穆的次子,也就是如今的圣恩帝,含泪撇下妻子和尤在襁褓中的孩子,带兵上了战场。 临走之前太祖王穆曾向他许诺,待他功成归来之时,便是当今的太子。 等他再次归来,已是三年之后。 归来后的他立志成为太子,在经过了几年的兄弟相残之后,他终于坐上了皇位。 因为这些年对于妻子的忽视让他产生的愧疚,哪怕后宫之中有好几位身世比她还要尊贵的妃子,他还是选择立这名女子为后。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此时二人的感情,再也不似当初那般纯粹了。 … ps:感谢【王半仙】【出门在外要躲着带尘字的人】的打赏,感谢【天痕无极】【大学语文不及格】【道而无为】【书友20200219102858135】打赏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九十四章 博弈 几日后,清晨。 今天的朝堂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除了平日都会到场的文武百官,还有两位平时见一面都难的人物:二王爷王柄德,八王爷王柄权。 此时二人正泾渭分明地站在大殿两侧。 虽然朝会对于王爷没有强制要求,但王柄德还是偶尔会来旁听一下。 而王柄权却是打新皇登基后,就从来没在早朝上露过面,只因为大部分情况下,这个时辰他还在睡觉,根本起不来。 今天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他不但来了,还板着一张脸,表情跟别人欠他银子一样。 很快,在百官的小声议论声中,当今皇上准时到场,大殿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皇帝扫了一眼众人,在看到王柄权时。目光停顿了一下。 他有些奇怪,这位主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也会私下说,今天怎么起早来参加早朝了? 奇怪归奇怪,例会还是要召开的。 “各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话刚说完,一位文臣自队伍中走出,手持朝笏,低头顺目道:“启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王柄权眼角瞥了一眼说话的官员,看着装是正二品。 “禀圣上,微臣要参骑兵武侯严撼海渎职之罪!” 果然! 这是王柄权和皇帝共同的想法,西北一役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朝中丝毫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声音。朝中文臣武臣向来不和,按理说文臣肯定会拿这次严撼海的事来做文章,狠狠踩上武官一脚,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动作。 依照王柄权的经验,憋得越久,屁就越臭。 果然,不待皇帝开口,那名文臣又继续开口道:“微臣还要参镇远将军严军,教子无方之过,以及他任人唯亲之罪。” 这帽子让你扣的,听到这王柄权不禁腹诽起来。 这帮子文臣果真有些本事,若是再给他们些把柄,岂不是能把人一家老小直接送走? “臣附议,若不是严将军任人唯亲,凉州卫便会由更有能力的人镇守,就不会出现这次的京城之危。” 此时另外一名花白胡子的大臣站出来,王柄权扭头看了一眼。 呵!又来个一品的,王朝一品大员就那么几个,看架势这次是要搞个大的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此事是严撼海一人的过错,和严老将军无关。”一名武将站了出来,急忙为镇远将军辩解。 镇远将军可是武官的中流砥柱,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武官在朝中恐怕再也抬不起头了。 只是皇帝在听到这辩解的话后,却是皱起了眉,而以花白胡须的一品大员为首的文臣们,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是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这一切都被王柄权尽收眼底,心中暗道武夫就是鲁莽,两权相害取其轻,文官们故意将这件事说重,来让这帮子头脑简单的武夫,去选那个他们自以为损失最小的方法——放弃严撼海。 龙椅之上的皇帝皱眉,则是因为他知道严撼海的能力出众,本想替严撼海说几句好话,但此时武臣也选择放弃严撼海,他就不方便再说些什么了。 现在的皇帝相较于文官,更恨这帮武官不争气,别人挖个坑,你们真就自己跳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干脆都杀了好了。” “什么?”皇帝正在发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臣是说,干脆把这帮子武官都杀了算了,一个个蠢得跟猪一样,别人给你架好火都不用说话,你们就能把自己烤了!” 王柄权依旧语气轻蔑,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他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的百官表情,瞬间一个比一个精彩。 文臣那边,自知想法被识破,皆都面色难看起来。 反观武官那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们都觉得王柄权是在羞辱他们,所以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不过其中还是有几个聪明人,开始思索起王柄权话语中的意思。 龙椅之上的王柄贤却是松了口气,现如今骑虎难下的处境,确实需要王柄权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出来和稀泥。 王柄权扫视一圈文武百官的表情,他并不在意得罪人,依旧一副好死不死的语气: “要我说,既然严撼海犯了错,干脆把他全家都杀了,杀完再刨了他祖坟,把他老祖宗挫骨扬灰了才好。” “八王爷,这里是朝堂,不是胡闹的地方!”此时那名带头的二品大员忍不下去了,率先开口。 虽然如今他已是位极人臣,但二品和一品之间却差了一道天堑。文臣不同于武夫,无法通过战功升迁,此次他不惜冒险得罪众武臣,也要参严军一本,正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 若是此次他可以狠狠地在武臣头上踩一脚,他日待那位花白胡须的老者退隐之后,他便是最有希望继承其位置的人选。 王柄权闻言终于肯正眼看向对方,“这位大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是巴不得这样吗?最好是武官都死光了,你们这群文官就可以亲自去边疆,用嘴皮子杀人了。” “你你你……”二品大员被王柄权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憋到最后只挤出三个字:“你胡说!” “那我问你,你上过战场吗,你知道什么叫瞬息万变吗?你又见过敌人有多凶残吗,你知道朝廷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培养出一位将领吗?” 王柄权一口气问出一连串问题,对面的二品大员却是被连续的问题问得说不出话来,怔怔立在当场。 王柄权却不打算放过对方,继续开口道:“我告诉你,每一位将领的培养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命,这其中既包括敌人的性命也包括王朝将士的生命,而你的行为,无异于让这些为国战死的将士死不瞑目!”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的二品大员,再也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王柄权不再搭理他,转而扫视一周。文臣们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皆都低下了头,而武臣们却在这时昂首挺胸起来,此时再看向王柄权的目光已是充满了尊敬。 此刻王柄权身上散发着他们熟悉的气息,这是从战场之上下来的人才有的气息,充满了杀气和血性。 自始至终闭目养神的王柄德,也不由睁开眼看向王柄权,只是表情和目光依旧冷漠。而龙椅之上的皇帝却是松了口气,开口打破大殿之上的宁静:“严撼海罚俸半年,留职观察!” 圣口一开,大殿之上再无半点反对声音。 第九十五章 日前日后 王柄权见目的已经达到,便眼珠子乱转起来,想着赶紧离开,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并不想掺和。 从早上一进门看到王柄德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再加上此人从始至终,都对严撼海的事莫不关心,更加深了王柄权的猜测。若是他猜得不错,接下来的场面将会极其难看。 好主意不见得有多少,馊主意却是一大堆的王柄权,马上想到了抽身的办法。 只见他突然捂住肚子弯下了腰,嘴中开始不住地喊着“哎呦”,众大臣连同皇上的目光马上被他吸引了过来。 王柄权见时机已到,朝着皇上开口道:“陛下,臣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腹中疼痛难忍,臣不想污了这大殿,请陛下准许臣去上厕所。” 说罢,为表真实,他还用内力催了个屁出来,瞬间,王柄权周围的大臣皆都以手掩住口鼻。 这招,正是屡试不爽的屎遁。 皇帝见他这样子不似作假,便无奈地挥挥手,让他快些下去,王柄权见状连忙感恩戴德地道谢。 然后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屁股,一路小跑出大殿。在经过刚才那名二品文官身旁时,他还特意放了个响屁,那位文官瞬间脸都绿了,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瞪向王柄权,后者则是表现出满脸的歉意。 刚出大殿的王柄拐过弯便站直了身体,跟没事人一样,“唰”的一声打开纸扇,轻摇几下,缓步向前走去…… 果不其然,等他走了没多远,身后大殿内,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立于台阶之上的王柄权脚步突然站定,因为自台阶下来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严撼海与严荣荣。 此次北突进犯中原,虽说最终得以平息,但严撼海也毫无疑问犯下了延误军机的罪名,所以在处理好西北事宜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收拾了下,打算入京请罪。 严荣荣由于担心自己的二哥,执意要陪同前往。二人日夜兼程,今早刚到京师,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直接进了宫。 二人行色匆匆,似乎并没有看到王柄权,直至行至眼前,严撼海才发现前方有一道身影。 他抬头后发现是王柄权,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严荣荣其实比严撼海更早发现王柄权的存在,只是她一看到对方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就来气,于是干脆装作没看见。 王柄权见二人反应平淡,也不计较,毕竟他在二人面前一直是另外一张面孔。 就在严撼海同他擦身而过时,王柄权却是一把拉住了他。 严撼海略微有些愕然,但也是礼貌地开口:“不知八王爷有何贵干?” 王柄权这时抄起手说道:“严将军不必着急,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哦?愿闻其详。” 严撼海朝王柄权一施礼,来京的路上他内心十分焦急,生怕来得晚了被人拿住话柄,他一人受罚倒不要紧,就怕因此而连累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王柄权见对方一副拘谨的样子,笑意更浓了,“严老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酒馆坐下来慢慢聊。” “这……” 严撼海有些犹豫,他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的太和殿,明显还是想进去一探究竟。 严荣荣这时在一旁不满道:“哥,你听他的作甚,咱们去殿内问问不就行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说完还不忘白了王柄权一眼,若是放在以前,受了白眼的王柄权肯定要拿话刺一刺眼前的妮子,但经过西北一行,严荣荣现在一个白眼在他看来都是风情万种,别具一番风味。 “八王爷,实在不好意思,我妹妹也是一时心急,所以说话难免没轻没重。” 严撼海连忙在一旁解释,他生怕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妹妹又得罪了这位颇受太上皇宠爱的八王爷。 不料王柄权却是一副痴汉脸看着严荣荣,嘴中敷衍地回答道:“不碍事,不碍事,严姑娘吃早饭了吗?” 严荣荣又是一个白眼,刚想开口怼这个没皮没脸的王爷,却瞧见自己哥哥正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她这才没好气的说道:“没有!” “那正好,京城雁阙楼的早点是出了名的好吃,走,我请客!”王柄权就坡下驴,严撼海却是依旧一脸为难,王柄权知道对方还是不信任自己,于是只得开口道:“赵之逸同我是好友,他的话二位总该相信了吧?” “赵之逸和你是朋友?” 不等严撼海答话,一旁的严荣荣却是率先开口。严撼海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后者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闭口低下了头,脸颊之上竟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红晕。 王柄权见状心中更是大呼妖孽,暗想回头就要找杨贵妃商讨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在他这边连孩子起什么名字都快想好之时,一旁传来严撼海的声音:“既然王爷和赵之逸是好友,那严某便没有废话了,王爷,请!” 严撼海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王柄权含笑说道: “严老哥不必如此客气,赵之逸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若是看得起我,以后咱俩以兄弟相称即可。” 见对方言语诚恳,严撼海也放下了芥蒂,朗声笑道:“哈哈,王爷果然快人快语,那在下日后就叫你王老弟吧。” 严撼海本就是性情中人,自然不会在繁枝末节上纠结。 王柄权则在一旁纠正道:“日前也可以这么叫。” 严撼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日后日前,王老弟真是风趣幽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并肩走向前方,留下严荣荣呆在原地。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她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第九十六章 雁阙楼 王柄权同严家兄妹出了宫门,一路向南,沿着京师最繁华的街道走了约莫两刻钟后,便到了雁阙楼。 雁阙楼有两最:京中最高的楼,以及种类最多的菜系。 菜系之广,既包含了常见的八大菜系四大风味,又有一些不多见的地方美食。不说中原食客,哪怕是那些来此经商的异族人,也能在这吃到家乡的味道。 三人拾阶而上,直至五楼,王柄权一看就是常客,小二一眼便认出了他。 对于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靠眼力吃饭的伙计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迎了上去。 “哟,王公子,有日子没见了,今儿个吃点什么?” “你们这里的招牌早点各来一份。” “得嘞!三位雅间请!” 王柄权随手丢出一块碎银,带头走向一间靠窗的屋子。 “王兄弟,现在能跟我讲讲了吗?” 严撼海屁股还没坐热,就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毕竟此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不由他不着急。 王柄权也不卖关子,开口道:“刚才之所以不让严老哥进殿,是因为朝堂上吵得正凶。不过严老哥不必担忧,并不是因为你的事情,但若是那时你进去了,保不齐刚好赶上陛下骑虎难下,直接用你转移话题。” 王柄权说完,先是抿了一口茶,随后开始向严撼海讲述早上朝堂的事。 等他讲到最后的“罚俸半年,留职查看”时,对面的兄妹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严撼海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精通人情世故,连忙拱手感谢:“此次多亏了王兄弟了。” 王柄权则是摆摆手:“自家兄弟,不碍事的。” 一旁的严荣荣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反而是满脸怒气,银牙紧咬说道:“这帮可恶的文官,就知道背后嚼舌根,那人叫什么,我要去暴打他一顿!” 心中大石落地的严撼海心情好了许多,开始劝解起自家妹子:“此次咱兄妹没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就不要管他们了,文武官员向来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严荣荣闻言不再言语,却依旧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王柄权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不禁露出笑容。 和严家兄妹吃过饭,三人便就地分开。 严撼海要去拜会一下京中好友,严荣荣则是要回家探望一下母亲。王柄权知道,他们还是多少有些信不过自己,所以才打着探望的名号,去打探消息。 他也不是矫情之人,对方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就够了。 而且若是他愿意说出自己赵之逸的身份,对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还是暂时保守秘密为好。 独自站在岔路口上的王柄权纠结再三,本来他想去找刘卢明的,但因为此次刘卢明立了大功,皇帝在嘉奖一番后,又给了他几天假期,刘老爷子一高兴便带着儿子爬山去了。 当刘卢明和他说这件事时,他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赞叹一句:刘老爷子果然老而弥坚。 左右思量后,王柄权最终打算去广寒楼听曲,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沿街而行的王柄权很快便到了广寒楼,广寒楼都是下午有演出,所以通常上午人少得可怜,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不同于以往的门可罗雀,今天广寒楼门口早已围满了人,王柄权费了半天劲才挤了进去,刚进门王柄权就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于是又往里挤了挤,这一挤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尤其是前面的一位姑娘:“哎呀挤什么挤,急着投胎呀?”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王柄权看向声音的来源,只看了一眼背影,就认出了对方,这不是严家大小姐吗? 只见此时的严荣荣,正垫着脚尖往里看,只是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遮挡了视线,急得直蹦高。 严荣荣身边还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此时二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王柄权废了好大劲挤到严荣荣身旁,后者再一次被挤到自然不满,于是怒目转过头,却恰好和王柄权对了眼。 王柄权故作惊讶道:“严小姐?真巧呀,就这一会咱俩都见第二面了!” 严荣荣之前因为不想和这个无赖多说话,所以就谎称要回家,其实是偷偷出来玩的,毕竟她常年待在西北太过无聊,此次进京恰好听闻广寒楼有新戏曲,剧情极佳,所以便拉上朋友前来凑热闹。 此刻严荣荣见被对方发现,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若是换做其他人,她或许会尴尬,但面对王柄权,她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对方,转而继续和一旁的女子讨论着什么。 一旁的女子发现了气氛的微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严荣荣以眼神制止了。 王柄权的脸皮厚度可是十个严荣荣都比不了的,他见对方似乎并不想搭理自己,也不气恼,更没有识趣地走开,而是又凑了上来,朝一旁的白衣女子说道: “想必这位就是严小姐的母亲吧,伯母保养的真好,看着比严小姐都年轻。” 王柄权这句话可谓极为刁钻,因为严荣荣本就是打着回家看娘亲的旗号告辞地,此时王柄权干脆顺着她的话开始胡扯起来,并且说那名明显比她长几岁的女子,看着比她都年轻,也存有故意气一气她的意思。 果然,本来不想搭理对方的严荣荣,听了这话还是没忍住回了嘴:“聂姐姐是我朋友,你若是再敢乱说话,小心我让她把你抓进大牢!” 抓进大牢? 王柄权心念急转,他曾听闻京中四大名捕中有一位女子,而这位女子恰好也姓聂,若是猜得不错,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于是他连忙朝对方微笑拱手道:“在下眼拙,不知是聂神捕,失敬!” 被点破身份的聂映雪回之以微笑,做了一个女子极为罕见的抱拳礼,开口道:“八王爷言重了,是映雪失礼在先!” 王柄权闻言眉毛一挑,暗道这女子不简单,竟可以一眼看透他的身份。 “四大名捕果真名不虚传。”他现在的话语多了几分真诚,并非刚才那般客套。 不料一旁的严荣荣此时插话道:“聂姐姐自然是厉害,我只和她说过你是个很讨厌的家伙,长着一张面目可憎的脸,但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今天聂姐姐就一眼认出了你,足见她探案能力高超。” 第九十七章 师娘在上(求追读!!!) “荣荣……”一旁的聂映雪出言提醒,她自然知道严大小姐的厉害脾气,但对方好歹也是个王爷,况且之前也听闻过有关于他的不少事迹。 虽然王柄权在朝中一直表现出一副不着四六的模样,但在聂映雪看来对方却并不简单,反而可能是一位极有能力的王爷。 王柄权自然不知道会有人能如此高看他一眼,竟能透过他玩世不恭的外表,看到他熠熠生辉的灵魂。 若是让他知道了,说不定要拉起聂映雪肤若凝脂的双手,凝视着她的双眸,然后要求与对方拜把子。 “聂姑娘,你想看这戏曲吗?”王柄权不搭理严荣荣,直接看向一旁的聂映雪。 前世他虽贵为单身狗,但套路还是懂一些的,他要给严荣荣一种若即若离,欲罢不能的感觉。 聂映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而望向戏台方向,轻声开口道: “早就听闻广寒楼的戏曲精彩绝伦,只是一来没时间,二来买不到好的位子,只能偶尔能站在外面听听,但也已经很满足了。” 王柄权微微一笑,他自然清楚,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红楼》的吸引力,于是展开折扇,很骚包地看向前方。 “聂姑娘请随我来!” 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一位熟人。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王柄权,迎了过来。 “王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 来人正是路小仙,只不过此刻的路老板并未站在台上,而是穿着一身便装。 “实在不好意思,最近有些事要忙,没办法给你捧场,不知可还有空位?” “哈哈没关系,广寒楼多亏了王公子,你的房间我一直让人留着呢,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呆了后面两名女子,路小仙的大名她们还是略有耳闻的,但一向只听闻他唱腔动人,却没想到他长得也如此动人,就连身为女子的严荣荣,也不禁起了嫉妒之心。 这时,王柄权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思路:“聂姑娘,咱们去楼上雅间看吧。” 他说完又瞥向一旁的严荣荣,王柄权深知对方的脾气,若是此时再激对方,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于是他语气更加诚恳地说道:“严小姐若是肯赏光,也一同过来吧,能请二位美女一起听曲,也是我的荣幸。” 后者闻言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尤如傲娇的公鸡一般抬起头向前走去,聂映雪则是含笑点点头紧随其后。 路小仙在两名女子不注意时,朝王柄权竖起了大拇指,王柄权回之以男人才懂的笑容。 三人在路小仙的带领下上了广寒楼二楼,聂映雪似乎对这位京城名角很感兴趣,一路上问了很多问题。 王柄权也因此得知,自从上次他将《红楼》剧情讲述给路小仙之后,对方很快就排练了第一场戏曲,本来打算先试演一场,没想到一下子就爆火了。 本就生意火爆的广寒楼,从那之后就更加人满为患,路小仙没办法,只能额外增加一场演出,王柄权他们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上午那场演出。 “路老板,楼下那位角儿是谁啊?”王柄权上了二楼后,在栏杆处打量了半天,也没瞧出是谁,这才开口提问。 “哦,那是我收的徒弟,他本来是在周边乞讨的小乞丐,经常受人欺负,我看他可怜就带了回来。本来打算让他干些杂活,没想到他在戏曲方面天赋极高,于是我干脆收了他做徒弟,之前调教了几个月,最近才敢让他上台。” “没想到路老板还是个热心肠。” “哪里,只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路小仙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楼下的徒弟,眼神中透露出赞许。 王柄权几人将屋内仅有的几把椅子都搬到栏杆旁,坐成一排,王柄权在最左边,路小仙挨着他,路小仙右侧则是对戏曲颇感兴趣的聂映雪。 聂映雪在观看过程中,不时向路小仙请教一些问题,路小仙也都耐心地一一解答,至于严荣荣,则是坐在了离王柄权最远的最右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下面曲终人散,现场顿时掌声雷动。 路小仙站起身朝楼下的徒弟招了招手,小徒弟看到师父后,眼神很惊喜,因为平日里师父不常看他演出。小徒弟连忙点点头,然后跑到后台去换衣服了。 不大会,自屋外楼梯上传来“咚咚”的小跑声,紧接着房门便被直接推开了,“师父,您找我?” 几人闻言皆看向门口,路小仙率先开口:“喜顺,你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每逢大事,必有静气,以后你可是要撑起广寒楼招牌的!” 路小仙语气虽有责备,但面色却是平静,眼中也没有怒色。 王柄权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到好笑,他和路小仙也算君子之交了,平日里虽然对方话不多,但语气均是儒雅随和,极少见到这种训责的口吻。 一旁被说教的少年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颇为俊俏,令一旁的王柄权都不禁有些嫉妒。心想这路小仙还真是走了运,自己长得祸国殃民也就罢了,随随便便在路边捡了个徒弟都这么好看。 只见长相白净的少年听了路小仙的话并不沮丧,反而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开口道: “师父又不老,哪里轮得到我来撑招牌。我就跟在师父后面替您揉肩敲腿就好,待日后师父找到一个好看的师娘,我也就放心了!” “臭小子,还管起我的事了!” 路小仙上前朝少年头顶来了一板栗,眼中却是笑意更浓。 他本不是京城人士,来到异地他乡独自打拼,平日里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但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后,平静的生活倒也变得欢乐了许多。 名为喜顺的少年,在挨了一记板栗后抱住了头顶,龇牙咧嘴做出一个极为夸张的表情,眼神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坐在看台栏杆旁的三人,当他的目光扫视至其中一人时,表情更是直接凝固在了脸上,随即他收起浮夸的演技,理了理衣衫,表情肃穆地走到聂映雪的面前,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师娘在上,受弟子一拜!” 说罢,倒头便磕,亏得路小仙眼疾手快,箭步上前一把将喜顺提了起来。 看着三人惊讶的表情,路小仙这才苦笑道:“我这徒弟实在太过古灵精怪,每每碰到姑娘便要认作师娘,聂姑娘,实在不好意思!”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此时再看喜顺,只见他眼睛滴溜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 ps:感谢书友【ss泉】【喵九灵】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的推荐票! 第九十八章 窝囊废 聂映雪虽然是一介女子,但也是经历过世面的,对于喜顺的行为,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眼前这名被师父提着的少年,虽然有些顽皮,但也不失为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一旁王柄权,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开口道: “喜顺,这里明明有两位姑娘,你为什么单单认这位聂姑娘做师母?” 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师父说过,他喜欢温柔漂亮的女子。” 少年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路小仙有些尴尬,聂映雪有些不好意思,王柄权满脸堆满了坏笑,至于严荣荣,则是一脸的气愤。 “喂,小孩,你的意思是本姑娘不够温柔漂亮吗?”严荣荣语气不善地问道。 年纪轻轻的少年哪里经历过什么人世险恶,更不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他认真地思索起来,随后又满脸认真地答道: “长得还可以,就是看着太凶了,依我看你更适合那位公子。” 说着,喜顺便伸手指向一旁的王柄权,被指的王柄权此时脸上都笑出褶来了,忙不迭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俩合适呢?” 他现在对这个孩子的印象可谓出奇得好,都恨不得掏出银票来打赏一番。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个怕老婆的窝囊废。”少年信誓旦旦地说到。 此话一出,本还怒气冲冲的严荣荣立马眉开眼笑起来,王柄权本来灿烂的脸庞则是一下子垮了下来。 路小仙知道自己徒弟太过“童言无忌”,若是再任他胡说下去,怕是他这个当师父的都护不住他。 于是他连忙将喜顺提溜到门口,然后朝他屁股踢了一脚说道:“还不快去练习吊嗓子!” 喜顺揉揉自己的屁股不解道:“不是早上才练吗?现在都中午了。” 路小仙则是继续朝徒弟使眼色:“那就去练习拿大顶!” “我又不是武生,拿什么大顶呀,师父,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滚!”路小仙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喜顺见师父好像真生气了,连忙一溜烟跑地没影了,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路小仙转过身一脸地尴尬,“这孩子脑子不太好使,各位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待其余两人开口,王柄权率先答话:“四喜丸子!” 他现在已经恨不得将那名叫喜顺的小鬼做成丸子了。 …… 王柄权这几天非常开心,原因是严荣荣此次会在京中多待些时日,无他,《红楼》的剧情太过吸引人了。 自从那日几人在广寒楼听了那段“黛玉葬花”之后,严大小姐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虽然常年混迹于军中,少了一些女子该有的柔美,但或许是到了年纪,小妮子偶尔也会做些少女怀春的幻想。但她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种性格,是不怎么讨男子喜欢的,当今世道,还是柔弱温婉的女子,更惹人怜爱。 只可惜她周围的女人,一个个均都比男子还要勇猛,她娘更是时不时身披盔甲,手持偃月刀,将家中一班仆役,操练得哭爹喊娘。 严荣荣起初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陪同聂映雪前去观看,她本身对戏曲并没有太大兴趣。但当她眼睁睁地看到路小仙一个男人,将一个女子演绎得如此柔情似水、我见犹怜时,她眼睛都直了。 这不正是自己要寻找的人生导师吗?于是她当即决定,为了嫁得出去,以后每天都要来广寒楼,向路小仙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女人。 只是这件事说起来轻松,但真要做起来,却要困难许多。 因为戏曲太过火爆,广寒楼几乎场场爆满,有些人更是三更半夜就过来排队,排队憋到尿血都不一定能占到位子,更不要说其中还掺杂了不少黄牛。而且广寒楼从不提前售票,都是到点了直接开门,能不能抢到位置全凭个人能力。 严荣荣尝试多次无果,还无缘无故在人群中被揩了几次油,虽然最后对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她还是不免十分郁闷。 最终,严大小姐不得不接受现实,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场景: “严姑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邀请我出来看戏,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王柄权边说着,一边居然开始抹起了激动的泪水。 严荣荣则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她算看出来了,王柄权这种无赖,越搭理他越来劲。 王柄权独自表演了一会发现对方没搭理自己,只得收起浮夸的演技,开始舔着脸和对方搭话,说的又都是些奇怪的话: “严小姐你什么星座的,血型是什么?” 严荣荣不胜其烦,所幸每每到了开场之时,这家伙就会识相地闭上嘴,严荣荣权当这是成为淑女路上的一大考验,也就忍了过去。 再说王柄权,现在每天早上出门前,都打扮得精气十足。 要知道在以前,他一身衣服能穿上十天半个月,每每都是小春子跪着求他他才肯换。这也就导致小春子每次将王柄权换下的衣服送到后院,负责清洗衣服的大妈都要抱怨一番。 毕竟包浆的衣服,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洗干净的,况且骚包的王柄权还尤其爱穿白衣服。 小春子对于王柄权如今能积极保持个人卫生,还是很开心的,所以对其独自外出的事,也不多过问,毕竟自家主子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没必要浪费精神去操心。 王柄权无忧无虑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七八日,就听到了有关刘卢明的噩耗。 之前说过,刘卢明开平卫一役立功后,刘阁老开心之下便带着他去爬山。 去的时候好好的,但回来的时候却不是自己走回来的,而是被他老爹背回来的。原因是这小子爬山不老实,爬到半山腰,看见了一只兔子,整日养尊处优的少爷,哪见过野生的兔子,当即表示要逮住烤来吃,然后撒腿就去追,他老爹想拦愣是没拦住。 结果刘卢明没跑几步就崴了脚,然后又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好悬没给摔死。 幸亏是初春时节,山上植被还算茂密,才让他侥幸捡回一条狗命。 第九十九章 以形补形 望着床上哼哼唧唧的刘卢明,王柄权不知该说点什么好,这家伙貌似除了搞发明,其余干啥都不靠谱。就在这时,刘卢明的亲娘自屋外走进来,手上还端了一碗汤。 “来,明儿,喝点汤补补”刘卢明的老娘一脸的心疼模样。 “娘,疼!”刘卢明则是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的亲娘。 “你个老东西,干啥不行,偏要带孩子去爬甚山?看把孩子摔的!” 刘夫人朝着一旁的刘建柏数落了起来,她二人老来得子不容易,自然心疼得紧。 王柄权看着刘阁老有些尴尬,便出口劝解:“师母你也别担心,卢明不过是崴了脚,修养几天就好了。” 刘建柏曾教授过王柄权一段时间,虽然之前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个弟子,但此次刘卢明开平卫一役后,皇帝龙颜大悦,直接赐予他八品的官爵,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王柄权的暗中帮衬。二人也因此冰释前嫌,王柄权这声老师,刘建柏也顺理成章地收下了。 在王柄权的一通安慰下,刘夫人这才渐渐消了气,一旁的刘建柏约莫是回过味来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也不是爬山啊,那个地方就是个小山丘。” 屋子本就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 “你说什么?”刘夫人被压下去的火一下子又起来了。 王柄权见势头不妙,连忙转移话题,他指着正在看戏的刘卢明手上的汤碗问道:“咦师母,你煮的什么汤呀?闻着好香!” 还在气头上的刘夫人听到夸奖,立马眉开眼笑起来,开始自吹自擂道: “这汤可有讲究了,小时候我们家卢明脑子笨,于是我就按照土法子,给他熬猪脑汤,这一熬就是十几年,明儿现在出息了,我看就是喝这汤喝的。” “……” 王柄权一时沉默了。 刘卢明能活到今天也属实是他命硬,此时再看他一边流鼻涕一边喝汤的样子,王柄权感觉自己脑子都麻了。 “哦对了瞧我这脑子,我也给你盛点!”刘夫人一拍额头,说话间,便拿起一个空碗,要给王柄权盛汤,吓得王柄权连连摆手。 一旁的刘建柏则是不甘寂寞地搭起话:“你赶紧收起来吧,儿子就是天天喝你这个什么汤,现在都喝成了猪脑子,他能做个八品小官,已经是刘家祖坟冒青烟了。” “是是是,你刘家祖坟可厉害了,都着起来了。”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也不会带儿子去爬山,还把脚给崴了。” “崴脚那是他自己身子弱,怪我吗?我今年都六十多了还不是把他背回来了吗?” 王柄权看着拌嘴的老两口,以及躺在床上喝汤傻笑的刘卢明,不禁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于是他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到走出刘府大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卢明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王柄权还有第二件事要处理。 …… 御花园内,杨贵妃母子二人此时正在饮茶聊天。 “半个月不见踪影,终于想起为娘了?” 杨贵妃略有不满地率先开口,王柄权则是面带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最近事情有点忙,没来向母妃问安,实在是孩儿不对,为表歉意,孩儿自罚三杯!” 说罢便端起茶壶猛灌了起来。 一旁的杨贵妃看得直皱眉,“臭小子,你这哪里是在道歉,分明是在糟蹋东西。” 要知道,杨贵妃这春茶是宫里独一份的,现在这个季节,刚好青黄不接,要想喝到新下的茶,至少还要再等三个月。杨贵妃这里,已经所剩不多了,喝一壶便少一壶。 王柄权牛饮过后抹抹嘴,直截了当地开口:“娘,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皇太后的事吧。” “啊?” “你也不用瞒我,事情我都知道了。” 皇太后的事王柄权自然知道,而且是事情发生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在早朝开到一半,就屎遁离开。 此事和他关系不大,他也不愿意去趟这浑水。若猜得不错,皇太后通敌卖国一事,多半会由二皇子王柄德提出,此事也定会引起圣怒,但王柄德的背后又是父皇在指挥,所以情况会复杂许多,而王柄权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果然,杨贵妃开始讲述起当日的事情经过。 自王柄权走后,二皇子王柄德便提及起太后通敌一事,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包括皇帝在内都是哗然。 尤其是皇帝,已经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但他知道,既然王柄德敢在朝堂之上提出来,自然是有所倚仗,待王柄德将手中的信件经由太监传到皇帝面前时,皇帝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不需打开,作为太后的儿子,皇帝仅看一眼信封,就能认出太后的字迹。 “此事我会回去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是当时皇帝的原话,家丑不可外扬,他打算私底下处理这件事。 可不知王柄德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皇帝下不来台,第二天早朝之上又提及此事,让皇帝早做决断,不可让天下人寒了心。 皇帝的脸色因此变得十分难看,第二天的早朝又是不欢而散。 皇帝自然也有他的难处,他不想让老皇帝知道这件事,又不能拿着一堆信件去质问自己的母亲。 但在王柄德的一再逼迫下,最终第二天晚上,他还是带着信件找到了太后。 太后在听到这件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以一句“陛下已经贵为一国之君了,不可轻信小人言辞。”为由将他打发了。 皇帝再三思量之下,最终将信件覆于火盆。 待第三日早朝之时,王柄德再次旧事重提,此时的皇帝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愠怒道:“此事朕已查明,系有人伪造信件,蓄意诋毁太后,朕念你不知情便不怪罪与你,以后此事不可再提!” 群臣见皇上发火,都知道此事无论真相如何,陛下都不想再查了,于是也就没人再站出来。 可王柄德偏偏不是个聪明人,他不顾皇帝的脸色,当场跪下来开口道:“望陛下严惩逆臣贼子,以正民心!” 他这一跪,无异于是在打皇帝的脸,本想大事化小的皇帝,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了。 就在这时,有几名武官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开口:“望陛下严查此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第一百章 这样的女子谁不需要? 卖国一事兹事体大,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三公九卿,都逃不了抄家灭族的命运。 但现在牵扯到的,却是太后,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皇帝看着跪倒在地的众大臣,为了安抚人心,只得吩咐刑部彻查,这事才得以暂时平息。 “现下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王柄权听到这里,向杨贵妃提问到。 杨贵妃摇摇头,“此事关系重大,且在场人数众多,虽然皇上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但这件事依旧传到了后宫。 现在不仅是后宫,民间也渐渐流言四起,但奇怪的是,太上皇那边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不仅如此,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太后娘娘,也没有出来说点什么。”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王柄权摸着下巴略有所思,心里实则早就开始腹诽了:父皇他能有什么消息,此事就是他挑起的,现在指不定躲在那暗中观察呢。 王柄权以前没少被圣恩帝坑,现在他已经十分警觉了。按照这个老狐狸的尿性,这次不是太后倒霉就是王柄德倒霉,要不就是他俩都倒霉,他才懒得去掺和。 “对了娘,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咱聊点开心的呗?”王柄权嬉皮笑脸地说到。 “什么开心的?” “之前您不是总着急给孩儿找个王妃吗,孩儿先前以事业为重,所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现在我觉得事业已经稳定了,可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王柄权一脸希冀地说到。 “哦?你还有事业?”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贵妃对于王柄权的反常举动表示怀疑,毕竟他当初看到女人,可是恨不得躲着走,现在怎么就转性了?还是说,自己之前制定的“婢女暖床计划”起作用了? 王柄权一脸正气的说:“当然,孩儿名下现在有一间琉璃厂,一家军械厂,对了,还有一座生意快黄了的青楼。” 说到青楼,王柄权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现代人,他实在做不出逼良为娼的勾当。 所以自从他接手醉杏楼以来,生日每况日下。不仅如此,他还提出一项政策:谁要是想从良,不但双手送上卖身契,还给对方包一个不菲的红包作为嫁妆。 一开始,姑娘们还都不相信,但自从一名丫环成功脱身后,那些个自小便被强迫卖进醉杏楼的姑娘,抑或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心仪相好的莺花,皆都纷纷弃贱从良,离开了醉杏楼。 而王柄权,也履行着他的承诺,将她们的卖身契尽数覆于火盆。 姑娘少了,客人们自然也就不愿意来,剩下不多还想继续做好本职工作、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姑娘,自然也都不愿意再待在醉杏楼了,渐渐都跳槽到了别家。 王柄权也懒得追究,毕竟自己又不指着女人赚钱,他打算再过些日子,就直接将醉杏楼关门大吉。 见王柄权还在思索着什么,杨贵妃也没打扰,偷偷走开了。杨贵妃生怕晚了,这小子再改主意了,于是悄悄去拿画像了,毕竟王柄权主动提起成亲一事,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等杨贵妃返回御花园时,怀中已经多了几卷画轴。 王柄权这才缓过神来,连忙上前接过,然后一幅幅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架势,哪里是在展开画轴,分明是在轻抚他未来的老婆。 就连一旁的杨贵妃看了,都不由得起鸡皮疙瘩。 杨贵妃共拿来七幅画卷,每一幅都是她的心头肉。 王柄权每次打开一幅,只看一眼就放到一边,继而又去开启下一幅,直到开到最后一幅,也没开到他想要的。 “母妃,这是所有的吗?” 王柄权抬头望向杨贵妃,后者则是微微颔首,开口道:“这些就是全部的了,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母妃,你仔细看看,确定没有遗漏的吗?” 杨贵妃闻言轻步走上前仔细打量一番,最终轻轻摇摇头:“就这些了,权儿,你到底在找谁的画像?” 她终究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自己儿子心思不在这里面。 “额……”王柄权起初有些犹豫,最后终究还是一咬牙说道:“就是那个镇远将军的女儿,上面还有七位哥哥那个。” “哦,你说她呀,前些日子我去找赵皇妃聊天,我俩就聊起了关于你还有五皇子的婚事。聊起这事,赵皇妃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说那五皇子也是整日忙于带兵打仗,直至如今都未成家。” 说到这里,杨贵妃又重新坐了下来,一旁的王柄权连忙递上一杯茶水。 “然后呢?” 杨贵妃瞥了他一眼后接过茶水,轻抿一口,然后继续慢悠悠地说道:“然后我俩就越聊越投机,最后交换了一下手上的资源。” “资源?” “就是千金小姐们的画像,为娘本就不是很喜欢好动的姑娘,于是便把手中几个开朗活泼姑娘的画像,给了赵皇妃,交换了几个温婉千金的画像。” 说到这里,杨贵妃一顿,若有若无地瞟了王柄权一眼。 王柄权此时正一脸的紧张,眼神中还掺杂着几分懊悔,杨贵妃见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开口道: “不料赵皇妃当时看到严家小姐的画像,立马笑得合不拢嘴,眉眼之间净是无尽的满意,并当场表示,这不正是她需要的儿媳妇吗?” 王柄权差点直接跳了起来,这样的女子谁不需要啊! 此时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赵皇妃那句话上,满脑子的后悔,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若是他肯抽空看一眼杨贵妃,就会发现对方已经满脸含笑了。 “母妃,您要不去问问赵皇妃,能不能以两张画像换回严荣荣那一张,不,以十张换一张!” 杨贵妃看着自己儿子紧张兮兮的样子,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且越笑越开心,最后干脆伏在石几之上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柄权见状起先一脸懵逼,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自己约莫是被耍了。 第101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饶是王柄权如此厚脸皮的人,此刻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说道:“母妃休得取笑,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杨贵妃这才渐渐止住笑声,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 虽然她尽量克制了笑容,但眼中笑意却是丝毫不减:“既然权儿开口,为娘自当要竭尽全力,放心,这事包在娘身上了!” 王柄权闻言立刻换了张笑脸,狗腿子一般给杨贵妃斟满茶水。 就当母子二人在御花园饮茶时,自远处走来两人,王柄权灵识范围二百米,此时他的灵识还未察觉,视线却是先看清了对方。 他目力本就极好,再加上对方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衣,不由他不注意。 “严大小姐,这里!” 王柄权直接站起身摇着手喊道,脸上充满了兴奋的神色,杨贵妃看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怕是无药可救了。 从老远便看到王柄权的严荣荣不禁皱起眉,一旁的三公主王冰瑶则是惊奇道:“咦,那边的是谁?好像在叫你。” 严荣荣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瑶姐姐不要搭理他,那就是个无赖。” 这几天王柄权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令她不胜其烦,但自己去广寒楼又不能没有他,所以严荣荣对王柄权的厌恶,更加重了几分。 王冰瑶略作思索,便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皇宫大内能让眼前女子如此嫌弃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那位神秘的八皇弟了。 王冰瑶想通原委后,面露浅笑劝解道:“荣荣,宫内规矩繁琐,既然都看到了,还是上前打个招呼吧。” 严荣荣闻言虽仍是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王冰瑶则是拉起自己这位闺中密友的袖口,缓步向着远处坐于凉亭之内的母子二人走去。 王柄权见两人朝自己这边走来,眼中喜色直接变作狂喜,随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铜镜,仔细照了照。 似乎是对自己的发型不是很满意,他又掏出一柄精致的檀木梳子,开始梳起了头发,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满意地收了回去。 他的这番操作,看得一旁杨贵妃一愣一愣的,堂堂七尺男儿,竟然随身带着镜子梳子,这骚操作她不但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二人走到近前,王冰瑶率先对杨贵妃盈盈施了一礼,她熟悉宫中礼仪,况且对眼前这位向来以和气著称的贵妃娘娘并无恶感,所以语气很是客气:“冰瑶见过贵妃娘娘。” 杨贵妃则是点头微笑示意。 王柄权全程盯着严荣荣,此时见王冰瑶施礼,便也连忙回礼:“见过皇姐。” 施礼也还不忘盯着严荣荣,后者则是干脆把头侧向一边,不愿搭理这个无赖。 一旁的王冰瑶见状拉了拉严荣荣的衣袖,她这才朝杨贵妃施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然后又看向王柄权,对方此时正一脸希冀地看向她,显然是在等她的问候,严荣荣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礼数还是要做到,于是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见过王爷!” 仅仅四个字,她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果然,得到了问候的王柄权,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乖!” 严荣荣瞬间血压飙升,乖?若不是出门没带兵器,她非一枪捅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凉亭之内的四人此时可谓表情各异,王柄权那任谁看了都恨不得捅上一刀的贱人表情自不必说,严荣荣满脸的杀气,杨贵妃的眉目含笑,王冰瑶则是一脸的无奈。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御花园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包括杨贵妃在内的三名女子聊得相当投缘,完全没有因为年龄差距而导致气氛尴尬。 王柄权被完全晾到了一边,他虽然不怕被冷落,但仍是一个劲朝自己亲娘使眼色,让她往正事上引,杨贵妃则是瞪了他一眼,意思是着什么急。 严荣荣率先发现了王柄权的不对劲,于是对着挤眉弄眼的王柄权说道:“脸抽筋了就赶紧去找太医看看,再晚些怕是华佗在世都医不了你了。” 王柄权闻言马上换了副嘴脸,讪讪笑道:“没抽筋,没抽筋。” 一旁的杨贵妃也跟着搭起腔来:“权儿,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走吧,我们三个女人聊天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那我走?” 王柄权朝杨贵妃抛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杨贵妃则冲他使了个眼神,王柄权心领神会,朝三人一施礼:“三位美女,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又单独看向严荣荣,柔声道:“荣荣,我走了。” 严大小姐被他这个称呼喊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摆了摆手没搭理他。 王柄权很识趣地转身离开,待他走远后,御花园内再次传来三名女子的谈笑声。 出了御花园,王柄权见还不到中午,就打算出去溜达一下。 刘卢明现在还在家养伤,况且每次去都能碰到老两口吵架,要不就是被刘阁老教导一番人生大道理,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王柄权曾不止一次腹诽,若是礼义廉耻能摆摊卖,刘阁老怕不是都能成为京城首富了。 他可不愿意去找罪受。 照这个架势,严荣荣今天是铁定不可能和他去听戏了,于是王柄权出了宫门,直奔广寒楼而去。 这几日,因为太后一事,京中排查已经暗中加严了许多,整个京师也总是围绕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这种气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普通百姓,广寒楼门口此时依旧围满了戏迷。 王柄权依旧是费了半天劲才挤进人群,期间还不知道被谁摸了下屁股,他本以为是哪家的浪荡小娘子见他长得俊俏,忍不住占他的便宜,可当他转过身才发现,别说小娘子了,连个上了岁数的大妈都没有,乌泱泱的全是老爷们。 王柄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快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需要小二的带领,王柄权轻车熟路上了二楼,然后倚在栏杆上观看楼下的表演,一般平时上午都是喜顺登台演出,今日不知怎地,路小仙竟亲自上场了,怪不得上午门外也围了这么多人。 王柄权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不得不说,喜顺和路小仙一比,确实差了些火候,不说别的,光是路小仙那双勾人的眸子,就够小徒弟学一辈子了。 心中正琢磨着,突然他眼神一凛,转而看向戏院门口。 第102章 一出好戏 就在王柄权看向门口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喝声:“散开散开,官差办案!” 紧接着,只见门口人群一分为二,中间形成一条过道,过道两侧则由几名官兵手持长矛维持秩序。 戏台之上的路小仙,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断了表演。 “怎么回事?”二楼开始有人嘟囔起来。 很快,自广寒楼大门走进几人,虽然他们个个身着便装,但还是一眼被认了出来。 “咦,四大神捕怎么来了?”这个声音来自二楼,正好位于王柄权隔壁。 能上得了广寒楼二楼的人,皆是非富即贵,其中不乏朝中大员,认识四大神捕并不奇怪。 王柄权冷眼看着楼下的四大神捕,只见他们腰间分别配有不同武器,带头的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高八尺,五官周正,与其余三位不同,他的腰间仅挎有一柄普通的制式官刀。 其后跟着的三人,王柄权毫不意外地在其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聂映雪。 其实从四大神捕刚一进门,他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如今聂映雪的出现,更是直接坐实了他的想法。 以中年男子为首的四人来到路小仙面前,带队男子率先开口:“路先生,我们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请随我们去一趟刑部吧。” 中年男子说话的空档,其余三人分别站在了路小仙四周,显然是怕他逃跑了。 戏院结构特殊,使得所有人都能听清戏台上的声音,此时中年男子没有特意压低声音,他的话也一字不落地落入到楼内客人的耳中,周围人闻言里面开始议论起来。 位于二楼的王柄权原本想要上前打探一番,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弃了。 清者自清,若是路小仙没有犯错,就不需要害怕什么,若是犯了错,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 不过王柄权却是十分好奇,究竟什么事能让四位神捕齐齐出动。 路小仙看着眼前的四人,并没有慌乱,甚至可以说十分镇静,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左右两人来到他的身侧,一人各按住他一个肩膀,准备将他押往外面。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本来老老实实的路小仙双手突然发力,拍开身旁两人,紧接着便双腿一蹬,蹿上二楼,而他落地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位于王柄权面前。 路小仙就这样和王柄权打了个照面,王柄权满脸讶然,路小仙则是朝他微微一笑,继而一脚踩住栏杆,欲要跳上房顶。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四大神捕反应十分及时。 聂映雪更是第一时间抽出暗红剑鞘中的宝剑,紧随路小仙之后跳上二楼,刚才被拍开的两名神捕虽然慢了半拍,但也都抽出武器,紧随其后。 此时仅有那名带头的中年男子,并未挪动脚步。 三名神捕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路小仙显然要更快一些,只见他脚踩栏杆,栏杆在被踩中的一瞬间,甚至发出细微的碎裂之声。 紧接着他的身形如同离地而起的雨燕,冲向半空之中。 这一步,连王柄权都不由地眯起双眼。 刚刚踏上二楼的聂映雪等人见到眼前一幕,皆都脸色一变,虽然之前他们考虑过路小仙有可能会武功,但却没想到如此之高。 他们四人已算是顶尖高手,试问普通人怎么可能一步跳上二楼,但饶是如此,路小仙仍是轻松地甩开了他们。 以三名神捕看来,对方的身手不弱于此时位于楼下的老大。 路小仙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到了屋顶的高度,只要上了屋顶,底下那些人,就更就抓不到他了。 可就在他要逃出升天之际,王柄权却瞥见楼下那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作的男子,此刻突然动了。 只见他迅速抬起右手,紧接着,屋顶之上竟然展开一张大网。 “是天罗地网!” 二楼又有人充当起了解说的工作,对方语气很是兴奋,显然这“天罗地网”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此时仍身处半空的路小仙,脸上先是露出惊讶,但紧接着就恢复如常。他右手摸向腰间,然后“唰”地抽出一柄宝剑,剑身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寒光。 路小仙抬手朝着空中划了几下,剑光闪动间,这张声名极盛的“天罗”,就在众人眼中分崩离析开来。 楼下那名一直镇定自若的中年男子,脸色也终于起了变化。 天罗地网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其材质特殊。 一张普通的网自然不配称为天罗,天罗本是一种长在悬崖边上的藤蔓,十年才长一寸,质地坚硬如铁,以天罗编织而成的网,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留下痕迹。而眼前路小仙使用的软剑,显然不是普通刀剑,而是已经达到削铁如泥程度的利器。 眼见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被轻松破解,自始至终不动如山的中年男子终于开始挪动脚步,准备亲自缉拿路小仙。只是他出手太晚了,路小仙早就借助一冲之力上了房顶,身影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追!” 中年男子冷峻开口,此刻他的语气中也没了之前那般冷静,心中也懊悔起来,若是这事搞砸了,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男子率先带兵冲出广寒楼,其余三名手下则是分别跳上房顶,朝早已远去的路小仙追击而去。 随着官兵离去,广寒楼剩余众人一下子炸了锅,大家纷纷议论起这件事。其中唯有一人面色沉重不发一言,此人正是王柄权。 他现在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以自己和路小仙的交情,自然不愿意相信对方是奸细,但如今种种证据却又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王柄权不是迂腐之人,他做事大多随心随意,但这次,他必须认真权衡。 就在刚才,路小仙与他短短对视的几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愧疚,这也是王柄权如今感到为难的原因。 若这次他不出手,路小仙定然可以全身而退,但若其真是细作,不知又有多少人已经死于他手。 王柄权思考看似漫长,但在外界却是过了极短的时间,最后,他终于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面具。 第103章 来世再做师徒 这张面具在西北一役中被朴问击碎,回到京师王柄权第一时间就拿去找人修复了,他也是这几天才拿到的。 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原因也是有些搞笑。因为害怕向严荣荣表白时对方不同意,所以留了个后手,打算关键时刻亮明身份。 不过现在看来,怕是要用到其他地方了。 将面具覆于脸上后,王柄权的神色恢复如常,再也没了复杂的纠结,然后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如同路小仙一样,踩着栏杆一跃而上。 只是与路小仙不同,这次的栏杆在他一脚之下,直接生生断裂,他的速度也因此达到了极致。 屋顶之上的路小仙此时在身后聂映雪等人眼中,已经成了一个白点,距离彻底消失,也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三人已经用尽全力,但与路小仙之间的距离,还是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被拉大。 “身后有人追来了!”其中一人率先开口。 “不知是敌是友,静观其变。”聂映雪沉声开口。 她的心中此刻也是万分焦急,前几天上头下达命令,让她调查一下路小仙,于是聂映雪就来到广寒楼佯装看客,不成想正好遇到前来看戏的王柄权,阴差阳错下竟能近距离直接接触路小仙。 聂映雪身为女子,却能压过众多男子成为四大神捕之一,自然有她独到之处。 四大神捕中聂映雪武功最弱,但她的断案破案能力却是最强的。 她可以仅通过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便可判断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在接触到路小仙之后,虽然只是随意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仅靠这几个问题,她便有了判断。回到刑部她第一时间将情况上报给了领头,接下来的几天,就是摸排与制定计划。 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对方不仅轻功了得,而且还身怀利器。一个身怀利器轻功一流的人,若是一门心思逃跑,纵使是四大神捕,怕也没办法轻易留下对方。 身后戴着面具的王柄权很快追上了三人的步伐,三人均都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以防对方突然出手。 “敢问阁下……” 不待这名捕头说完,王柄权就“嗖”的一声,从他的身侧冲了过去,丝毫不给他搭话的机会。 “好快!你们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这名捕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其余二人并未回答他,刚才三人都是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却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仅有聂映雪看到对方朝自己看了一眼,而他的脸上似乎带着一张面具。 前方已经相隔甚远的路小仙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他先是扭过头来,随即脸色剧变。 他看到一个人以他两倍的速度向他奔来,但根据他的情报,京中显然不该有这号人物存在,瞧对方的架势,明显是朝自己来地。 路小仙加快脚步,并不时向身后望去,前边不远便是城门,出了城门就会有人接应。 他自信,若是那几名死士拼命围堵,定可以逃离追击。 王柄权眼看就快追上路小仙时,却看到对方随手甩出一个圆球,不用想也知道,这玩意肯定碰不得,于是他连忙侧身躲避,可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居然在身前一米的地方自动爆开了。 瞬间浓密的白烟包裹了他,王柄权大袖一挥驱散了白烟,此时再看,哪里还有路小仙的影子。 他停下脚步,将自身灵识运转到极致,覆盖了周围二百米范围,很快,目标出现在了城墙外的密林中,王柄权脚下轻点瓦片,一下子越过城墙,出了京师。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密林之中,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持刀在密林中急速奔驰,他们护着的,正是刚刚逃出城的路小仙。 路小仙腋下夹着名为喜顺的小徒弟,速度却并不比周围几个壮汉慢。 他一边奔跑一边开口道:“喜顺,以后怕不能待在京师了,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你愿意吗?” 小徒弟被颠的有些头晕,他捂着脑袋说道:“我本就无家可归,师父在哪我就在哪。” “好小子,师父没白疼你。” 路小仙本来压抑的情绪舒展了几分,脚下却是丝毫不敢懈怠,他瞥了一眼后方吩咐道:“恩左恩右,你们两个拖住后面的家伙。” “是!” 四名壮汉中的两名马上止住脚步,随即转身朝着身后追赶而来的神秘人冲杀过去,路小仙则是继续加快脚步。 很快,后方传来几声金石碰撞的声音,但紧接着就又没了声音。 “你们两个带着这孩子回王都,就跟大汗说我回不去了,让他念在路家的份上,好好善待这个孩子。”路小仙停住脚步,将腋下的喜顺交给剩余的两名壮汉,喜顺见状也猜到了十之八九——自己的师父这是要去赴死。 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壮汉的束缚,跪倒在自己的师父面前:“师父,我不要走,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路小仙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祥神色,他摸着喜顺的脑袋说道:“记不记得为师曾教导过你,每逢大事,必有静气,你先跟他们走,等我回头去找你。” “不!我哪也不去!”喜顺牢牢的抱住路小仙的大腿,似乎若是撒了手,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这位待自己如亲人的师父了。 “哎……”路小仙轻叹一声,然后以手作刀,劈在了小徒弟的脖颈之上,挨了一击的喜顺立马昏迷过去。 就在路小仙弯腰要抱起徒弟交给两名扈从之时,却是轻“咦”了一声,只见喜顺此时虽然昏迷,双臂却仍是牢牢的抱着路小仙的大腿,路小仙费了半天劲都没扒开,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咱们来世再做师徒吧。” … 今天更晚了,对不住大家。 ps:感谢【书友202103011041305547184】【书友201903077421305547566】的打赏,感谢书友【ss泉】【ranks2002】打赏的月票,感谢大家每日的推荐票!本书正在冲刺三江,希望各位有时间每日更新后可以追读更新章节,谢谢大家! 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王兄,谢谢了 王柄权在击杀了两名死士后,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的路小仙等人。 等他赶到时,却看到了滑稽的一幕:路小仙呆站在原地,他那个从一开始便不见了踪影的徒弟喜顺,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在路小仙腿上,瞧架势应该已经晕过去了。 见戴面具的追兵赶到, 剩余两名死士相视一眼,随即拔刀冲向来人。 王柄权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二人冲至近前,他才缓缓抬起双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两拳。 两名身手不弱的死士,皆是连哼一声都未来得及,就倒飞出去,路小仙不需要去看,便知道二人已是死透。 “王公子好身手, 是路某走眼了。” 路小仙约莫是已经看透了生死,脸上并未惊慌,只是带着浅笑直接点破面前神秘人的身份。 王柄权对于身份被识破并不意外,他来得匆忙,所以并未更换衣服,被看穿也是情理之中。 他直接摘下了面具,露出真容拱手道: “路老板,不好意思了,恐怕要麻烦你先跟我走一趟了。若你是被冤枉的,王某可以保证你能平安无事地离开京城, 但若是查明属实……” 之后的话王柄权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他同路小仙是有些交情, 但那也还没到可以包庇他的份上。 路小仙闻言露出苦笑,回礼道:“这些日子多亏王兄的照料了, 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我这徒弟实在无辜, 还请王兄以后多加照顾。” 路小仙并未就此事继续聊下去, 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王柄权闻言叹息一声,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有几分失落。 他抬起头看向路小仙,语气严肃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吗?” 路小仙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的身份,本想将计就计从你这里套取一些情报,不成想反倒被你将了一军,在那位聂姑娘面前露出了马脚。” 王柄权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纵使这些年他经历了许多尔虞我诈,但终究还是适应不了欺骗和背叛。 此时二人难得坦诚相待,王柄权也说出了实话: “聂映雪可不是我故意送进广寒楼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色迷心窍,看见姑娘就走不动道。” 路小仙闻言微微一笑,随后看向还抱着他大腿不撒手的小徒弟,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以不大的声音喃喃道: “若是以前的我,定然不会犯这种错误,只是整日被这小子说要找个师娘说的, 我自己竟也不由自主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路小仙抚摸着徒弟的头顶, 语气却没有丝毫怪罪。 就在这时, 自身后不远处的丛林, 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王柄权听闻便又重新戴上了面具。 路小仙闻声则是俯身在徒弟耳边窃声言语道:“师父也没什么东西送你,就将这二十年的功力传授于你吧,不求你成为什么绝世高手,用来强身健体也好。” 路小仙说完便将右手重新放在了喜顺头顶上,周身气机运转,很快,豆大的汗滴自他额头滑落,仍在昏迷中的喜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皮颤动几下,最后竟流下两行清泪。 待身后的聂映雪等人赶到时,只看到空地之上盘膝而坐的路小仙,只见他衣衫湿透、面容憔悴,除他以外,再无旁人。 四大神捕顾不得其他,马上冲上前围住路小仙。为首的中年男子怕再出岔子,第一时间给路小仙戴上手铐脚镣。 随后他沉声问道:“那个人呢?” “谁?”路小仙睁开疲惫的双眼,表情平静。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谷雄 “这里只有我一人。” “好,不想说就跟我回刑部说吧。” 中年男子已经失去了耐心,伸手便将路小仙提了起来,只是这一提之下却发现了不对劲。 学武之人本该底气十足,而如今的路小仙却是脚步轻浮,不说习武,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及。 中年男子不由地皱起眉头,但现在已容不得他想太多,先把人带回去交差才是正道,于是一行人便押着路小仙朝京城方向行去。 待几人离开,一个人影才从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冠上滑落而下,他的肩头此时还扛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由于喜顺双手抱得实在太紧,王柄权没办法,只能先卸了他一条胳膊,也不知道是路小仙下手太重还是王柄权下手太轻,卸胳膊都没能把这孩子弄醒。 王柄权看了一眼依旧不省人事的喜顺,看了看天色,最终决定等天黑再动身回去。 是夜,刑部大牢内,有两人正盘膝坐于监牢最底层的一间牢房内。 “喜顺醒了吗?” “还没呢,估计你下手太重了。” “哎……是我对不起他。” 路小仙一脸的愧疚,王柄权这时递过一个水囊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满身是伤的路小仙接过水囊,苦笑摇头而不语。 过了好一会,路小仙才开口询问道:“王公子如何进得了这大牢的?虽然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但这大牢最后一层即使是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王柄权闻言露出一脸的神秘。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先和你讲一下我们的政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倘若路老板你肯配合,从轻处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若是你拒不配合,我就算想拉你一把怕也无能为力了。” 说到他是如何进来的,当然还是靠女人了。 王柄权晚上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聂映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且付出了美色和财物的代价,才获得了这个探视的机会。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他自己想象的,他那张脸,除了脸皮比别人厚点属实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只不过因为聂映雪在这件事上本身就是利用了他,所以心怀愧疚,加之王柄权王爷的身份,所以聂映雪才同意让他充当说客,说服路小仙。 牢房内的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在二人身上,显得格外沉闷。 路小仙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你难道就不能为喜顺考虑一下吗?” 路小仙依旧眼神清明,不为所动,王柄权见状只得重重叹息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王兄!”在王柄权准备离开之时,路小仙出声挽留。 待王柄权转过头,路小仙却是露出一抹二人初次见面时的笑容,轻声道:“谢谢了。” 王柄权自然知道他这声谢谢的意思,既是对他帮助的感谢,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知道了答案的王柄权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停顿了一下,开口道:“你有三天时间”,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05章 别离二十载 王柄权离开后,路小仙独自一人倚在牢房冰冷的墙壁上,不时喝一口水囊中的酒水,脑中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种种。 别人都以为他不到三十,可事实上他早已过了而立,现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了。 路小仙本名路权,三十年前的他, 曾亲身经历过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虽然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但却依稀记得当时的场景。 当时起义军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进攻北元都城,北元残存势力拼死阻挡,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起义军很快攻进了皇宫,年仅六岁的路权生平第一次被裹挟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出了宫。 身为王室的父亲, 早就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母亲亦悬梁于宝殿的横梁之上, 但所幸他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大他十岁,是记忆中待他最好的人。 宫门被攻破后,姐姐就带着他从北门出了宫,先是随着难民迁徙,后来又跟着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北元军,一路向北逃去。 虽然一路遇到了不少坎坷和危险,但在姐姐的保护下,总归是安然无恙地与前来支援的大军会合了。本以为终于熬出头的姐弟二人,却在这之后,不得不分离近二十年。 当时赶来支援的将军,正是负责驻守草原的哈尔巴。 中原从来都不是北元的敌人,但是北元却一直在觊觎中原的财富,而北元真正的敌人,是位于他们周边的东罕和南羌。 北元太祖建国之初, 就考虑到若是有一天被驱逐出了中原, 终究还要回到他们的故土。于是北元常年派兵驻守草原, 以防有一天走投无路之下,还能有一片立足之地。 赶来增援的哈尔巴因为曾经参加过皇室宴会,所以一眼便认出了位于难民群中的姐弟俩,他将姐弟俩单独领到一边低声询问,问他们想不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年纪尚小的路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报仇,他只知道父母死了,现在唯一留在身边的就只有姐姐了,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力握紧姐姐的手掌。 但姐姐听到“报仇”二字却是愣了一下,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哈尔巴见姐姐同意了,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得到一个消息,三股起义军其中一位首领王穆,想要让儿子迎娶手下一名将军的女儿为妻,而哈尔巴恰好知道这名女子的进京路线,于是便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法子。 他派人在半路截杀这名女子,然后让路权的姐姐代替她入京成婚,待成婚之日当天,只要在宴会上刺杀了那名首领,起义军必定军心大乱,此时北元残余部队再出其不意进行反击,定然可以击溃起义军部队。 路权的姐姐路蓉, 在听到这个计划时有些犹豫, 因为这个任务风险太大,不说一开始就有可能识破身份,就算最后真的刺杀成功,届时也必定会被气急败坏的起义军乱刀砍杀,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见路蓉有些犹豫,哈尔巴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他看着年幼的路权说道: 谷隩 “若是此次任务成功,我必当竭尽全力辅佐你弟弟坐上王位,我在乎的并不是谁来坐这个王位,而是王位必须由我北元人来坐。” 路蓉见对方这么说,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最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路权并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他只是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姐姐在点头之后,好像就要永远离开自己了。 已经失去了父母的路权紧紧地握着姐姐的手,生怕这一松手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怯怯地开口:“姐姐,不要扔下我。” 姐姐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权儿,没事的,姐姐哪也不去。” 路权望着姐姐的笑容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便放下心来。只是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竟不见了。 然后他就到处找,边找边哭,边哭边找,不知道找了多久,最后实在累了,就睡了过去。 再然后他就跟着难民吃住,这一待又是一年,而他的姐姐也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了任何音讯。 一年后的某天,哈尔巴来到了难民营,指名道姓把他带走了。小路权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但他也知道对方有自己姐姐的消息,于是就老老实实跟着他回了军营。 回到军营的哈尔巴只是告诉路权他的姐姐并没有死,如今已经结婚生子了,他要是想早日见到姐姐,今后就要跟着自己严格训练,以后才有机会重新与姐姐相见。 一年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但却足够让人忘记很多事,路权已经记不太清姐姐的长相了,他只记得自己的姐姐是个温柔的女子,有着好听的声音。 一晃时间又过去了五年,路权也由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少年。 这一天,许久未见面的哈尔巴又带来了路蓉的消息,她已经当上了皇子妃,衣食无忧。 路权感到有些奇怪,他依稀记得当年姐姐是要报仇的,怎么现在当上了皇子妃,但他没有深究,既然她过得好,那就行了,报仇什么的,他从来就不在乎。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路权总是每隔几年就得到一次姐姐的消息,路蓉先是当上了太子妃,不久之后又成为了皇后,甚至有一次,他还收到了对方给他写的一封信。 他拿起这封笔迹陌生的书信,虽然现在“姐姐”在他心里只不过成了一个抽象的词语,他甚至连她的声音都记不清了,但他仍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一字一句地读着。 信件内容很平常,只是和他说让他好好吃饭,不必担心自己之类的客套话。但他仍是如获至宝,看完之后将信纸小心折叠好后放入信封,然后珍重地放入怀中。 时光荏苒,很快又过了十年,这十年当中路权经历了很多,甚至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但他终究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期间路蓉又给他写过几封信,内容也大多是些规劝的话语,数次生死的历练,令路权早已没了先前的稚气,对于自己姐姐的信件,也大多是看完后就收了起来,近二十年的别离,终究还是将姐姐留在心中的痕迹抹除得差不多了。 在他即将认命的时候,哈尔巴再一次找到了他,并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已经可以去京城与自己的姐姐团聚了。 第106章 二十年的童子功 听到这个消息的路权,心中那缕弱得已经微乎其微的火苗,再度重燃了起来。 他满怀期待地收拾行囊来到中原,历经了近二十年的光阴,他再次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重逢了。 二人于一座酒楼中秘密会面,血脉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哪怕二十年没见, 哪怕连对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但在见面的一瞬间,却又都认出了彼此。 两人起先的对话还有些客套生疏,但很快就又如当年那样,各自诉说起自己经历的趣事,路蓉也是在这时,将她的经历都告诉了弟弟。 当初路蓉前往京师的路上,还一直在胆战心惊,生怕被识破, 可没想到不等她到达京师,便听到了那位将军战死的消息。 于是她毫无顾虑地入了京,见到了还是起义军首领的王穆,王穆不但没有怀疑她,反而对她十分愧疚,很快便开始着手安排婚事。 路蓉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要大仇得报了。 可就在婚礼前夜,她再次得到了哈尔巴的指示,对方命她取消行动,先按计划完婚。 一头雾水的路蓉私下打听后才得知,原来作为三大起义军之一的甘家军,并没有如同预料中那般,同其他两方争夺中原的控制权,而是继续率兵北上, 追赶北元部队残部, 将他们彻底赶到了阴山以北,并驻扎在了那里。 因为甘家军的阻拦,纵使路蓉刺杀成功, 北元残余部队也没办法再在中原掀起什么浪花,于是她便作为一颗暗子被留了下来,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留竟是二十年。 更为讽刺的是,曾经北元的皇室遗孤,竟在死敌王朝成了皇太后,地位尊崇,至高无上。 在王朝生活了二十年的太后,早已没了当初的仇恨,相较于北元的蛮夷,她反而更喜欢这个儒雅随和的国家。 可纵使这样,她仍不得不继续为哈尔巴提供情报,因为弟弟还在对方手上。 而这些情报,都成了捅杀王朝军队的利刃。 不过哈尔巴似乎也害怕做得太过火,最后闹得鱼死网破。 于是在二十年后,他再次提出了一笔交易:以路蓉的弟弟路权,来交换王朝边境的布防图。 已经成了太后的路蓉,在辗转反侧了近一个月后,最终同意了这桩交易, 而对方在得到布防图后, 也很守信地将路小仙送到了京师。 这份布防图,恰恰就是这次京城之危的罪魁祸首。 再后来,朝堂之上的事传到了太后那里,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让路权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路小仙却是不顾劝阻,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这些事本就是因他而起,他又怎能袖手旁观,让自己的姐姐去承担这一切呢? “阿姐,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此时身处牢房之中的路小仙,看着铁窗之外的月光,口中喃喃自语。 再过几天,自己便永远看不到这明媚的月光了吧。 …… 王柄权回到王府,第一时间去了趟客房,发现喜顺仍没有醒,他便朝守在门口的小春子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拿出了那枚已经晶莹剔透了许多的玉佩,他不禁皱起眉来。 虽然自己每天都会坚持修炼一个时辰,但却进步缓慢,玉佩中的灵力也已经消耗了近半,不知道那个便宜师父是不是在故意坑自己,照这个趋势,玉佩中的灵力撑死够他修炼到金丹期。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摒除掉心中的杂念,王柄权闭目开始了修炼。 一个时辰后,王柄权睁开双眼,长长呼出一口体内的浊气,这时房门恰好被敲响了。 谷輩 “禀殿下,那孩子醒了。” “好,我随后就来。”王柄权整理一下衣衫,尽力挤出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后朝门外走去。 等王柄权赶到时,老远就看到喜顺正站在院中四处打量,对方在听见脚步声后,连忙转过头来。 “醒了?” “废话!” 这死孩子!王柄权不由在心中骂道,虽然可怜他的身世,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王柄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 “我师父呢?” 喜顺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自己师父的朋友,倒也不害怕他会对自己怎么样。 “哦,你师父有事回老家了,他临终前,啊不是,临走前让我好好照看你。”王柄权信口胡诌道。 “是吗?” 喜顺狐疑地打量着眼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家伙,他醒来后脑子就一直晕晕乎乎的,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没什么印象了,他努力回想了好几次,总归是能记起一些片段,但内容却又太过匪夷所思了,像是做梦一样。 王柄权见他好像不是很信任自己,连忙打起哈哈道:“你师父老家那边,给他介绍了几个黄花大闺女,估计下次回来就可以给你带几个师母回来了。” 少年虽然仍然怀疑,但听到“师母”二字后,明显放松了许多,只见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道:“好意在下心领了,我还是回广寒楼等着我师父吧。”说完就要离开。 王柄权见状赶忙拉住对方,广寒楼自出事之后便被贴了封条,若是让他回去岂不是要露馅。 喜顺见王柄权这么着急,顿时眉头一皱不悦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怎么能够呢。”王柄权仍是不撒手。 “撒开!” “就不!” “快撒开!” “雅蠛蝶!” “……” 王柄权越是这样,喜顺就越觉得对方是在蒙他,于是手上加大力度想甩开王柄权。 若是放在以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自然任王柄权拿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喜顺此刻这一甩手,差点甩他个大跟头。 要知道,如今的喜顺可是继承了路小仙二十多年的功力,路小仙是何人?一个三十多的纯情处丨男。 他的这身功力自然也就成了二十多年的童子功。 “咦?” 喜顺率先发现了变化,他只觉得自己此时浑身发热,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意识到什么的他马上转头望向院墙,瞬间发力冲了过去,在距院墙五米远的时候脚下用力,弹跳而起,想要翻越围墙。 第107章 要送死我还能拦着? 喜顺生平第一次有了飞一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种天生的自信,他感觉自己可以一步跨过那将近五米高的院墙。 只是下一秒,他就由升天改为了坠地,身处半空的喜顺瞬间失去平衡,脸朝下砸在了地上。 喜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降落在地上,但本该好好疼上一番的他, 此刻除了鼻子有点酸疼外,竟感觉不到丝毫难受。 他连忙翻身爬了起来,摸便浑身上下,却惊奇地发现并没有受伤。 而此时那个罪魁祸首——在关键时刻拉了喜顺一把的王柄权,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满身尘土的喜顺坐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会,随后便嚎啕哭了起来,并且越哭声音越大。 他这一哭顿时令王柄权乱了手脚, 心想莫不是自己刚才下手重了?再怎么说对方也还只是个孩子, 自己做得确实过分了。 只是他不知道,喜顺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他彻底想起来了。 他记起了当日密林之中发生的事,也记起了师父将一身武学传授给了自己,更记起了昏迷之时师父在耳边说的一番话。 王柄权和小春子呆站在院中,面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少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两个大男人心中升起。 王柄权在一旁安慰了许久,甚至破天荒的认错道歉都无济于事,少年愣是哭足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了下来。 “我师父是不是被抓了?”许久,少年终于平息了情绪,抬头望向王柄权。 王柄权看着少年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想救出我的师父!” 王柄权摇摇头,“你救不了他, 他也不希望你去救。” “你找人教我武功。” “休想,我答应过你师父,要看好你。” “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劫天牢!”喜顺的眼神里充满了倔强。 “你!!!” 王柄权指着面前的少年, 被气得直哆嗦, 他一个皇帝都不怕的人,今天愣是被一个小孩子治得死死的。 见王柄权没反应,喜顺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又扭头看向院墙,意图再明显不过。 “罢了!” 王柄权终究还是妥协了,他看向一旁的小春子吩咐道:“你,负责教他武功。” 小春子闻言一愣,随即来到王柄权身边低声询问道:“殿下,是真教还是假教?” 王柄权却是一瞪眼,“让你教你就好好教,什么真教假教,他要送死我还能拦着呀?” 说完瞥了一眼喜顺,然后一甩衣袖,背着手朝屋内走去,边走还边叨咕:“师父徒弟一个样,脾气倔得要死!” 夜半十分,小春子敲响了王柄权的房门。 “进来!” 小春子小心推门而入, 见王柄权仍坐在桌前看书,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询问道:“殿下,当真教吗?” 王柄权头也没抬的答道:“当然。” “那……” 谷湗 “我知道你的顾虑, 若是路老板真的犯了死罪,大不了行刑前我把喜顺再打晕一次,他若是恨我就让他恨好啦。” “那属下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赶紧滚蛋!” 时间一晃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京城出奇的安静,期间王柄权又去找过一次聂映雪,向她打听了一下路小仙的状况,得到的答案和他预想的一样,路小仙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自己一人所为,并无其他同谋。 “你要不要再劝劝他?” 刑部大门口,聂映雪试探性地向王柄权提问道,她虽然是奉命行事,但多少也利用了王柄权和路小仙之间的私人感情,所以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她倒是不奢望王柄权可以劝得动对方,毕竟这些天该上的刑罚也都上了,路小仙仍是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 她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在行刑前,让王柄权能见对方一面,这也算是她在能力范围内能做的补偿了。 王柄权摇摇头说道:“他存了必死之心,我是劝不动的,聂姑娘若是有心,剩下的日子还望对他多加关照,让其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罢,王柄权便朝着聂映雪一揖到底,态度极其诚恳。 聂映雪见状想上前搀扶,但又碍于男女有别,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后只得开口道:“王爷放心,在下一定会好生照料路先生。” 其实聂映雪没有告诉王柄权的是,今天早些时候,刑部那边已经给路小仙定罪了。毕竟此事涉及皇太后,刑部官员也不是傻子,走走过场就行了,万一做得太过,让路小仙把太后招了出来,他们反而不好处理。 所以便索性提前结案,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王柄权见聂映雪答应了,这才直起身来,朝对方点点头后离开了。 待王柄权走远,聂映雪这才自言自语道:“此人,对你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说完这话,自觉失言,马上闭口不再说什么,转而面色平静地回头朝刑部大门走去。 次日清晨,早朝之上,王柄权破天荒地站在台阶之下,皇帝还没有来,文武群臣正在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 而大殿之上,最热闹的就要数王柄权这边了。 由于上次他仗义执言,为严撼海说了几句好话,继而导致皇帝对严撼海渎职一事从轻发落。 加之他为武官们说的一番话,直接点在了他们心坎上,导致现在他在武官心目中的地位无比地崇高。若不是受限于身份,有些人都恨不得和他一起磕头结拜。 王柄权此时正一边含笑,一边和围着他的武官们聊天。虽然那些人很热情,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懵逼的状态,他脸都笑僵了,都没想起来自己和他们究竟有什么瓜葛。 莫非自己奔赴西北顺便宰了几万敌军的英勇事迹曝光了?不能啊,自己伪装得挺好的呀! 难道是朴问那小子输了气不过,故意曝光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啊,朴问只知道自己的真实长相,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王柄权思来想去,连远在几千里外的朴问都想过了,却仍是想不出头绪,最后干脆也不想了,直接和这些大老粗客套了起来。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朝堂上立马安静了下来,本来围在王柄权身边的众大臣,也马上跺着小碎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参见陛下!” “众爱卿平身!” 皇帝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脸上也没了前几日的阴霾,偷瞄到皇帝表情的官员心中皆是一松。 伴君如伴虎,当今圣上虽然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人脑袋的昏君,但对于这帮子当惯了奴才的官员来说,单单是看到皇帝那张阴郁的脸,也是一种莫大的压力。 在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唯有一人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内心一沉,此人便是王柄权。 第109章 无情帝王家 王柄权自然知道这些天皇帝在烦什么,作为太后唯一的亲儿子,太后一事一日没有结果,皇帝心里便一日不得安宁。 当今天子是出了名的仁孝,和王柄权这种一年都不回几次宫的人不同,王柄贤哪怕做了皇帝,至今仍保持每天早午晚三次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 一刻也不敢懈怠。 如今皇帝难得露出了笑脸,说明太后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 果然,在掌印太监说出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后,刑部尚书第一个站了出来。 “禀圣上,关于京中细作一事, 刑部已经抓住了真凶。经过审问,那人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承认并无同谋,这是那人的供状,请陛下过目。” “哦?快呈上来!” 每次早朝必定到场的王柄德,此刻却在一直在闭目养神,并无其他表示。 太后一事是他挑起的不假,但他并不关心结果。他曾问过太上皇,是否要有一个结果,但太上皇却并没有回答,只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太后不是目标,推倒太后也不是目的。 至于真正的目的,王柄德没有多问,但他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 皇帝早在昨晚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今日早朝上的举动, 不过是给群臣一个交代而已。 他象征性地看了一遍路小仙的供词之后,便命身边的小太监将供词传了下去。 大臣们即使再笨, 也知道这件事结局已定,就没人再去触皇帝的霉头。 “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那就依法处置吧。”皇帝扫视一眼群臣后, 下达了最终命令。 下朝之后,王柄权也只能在内心叹息一番,他虽然不知道路小仙为何不惜性命也要维护太后,但既然他这样做,就必定有他的原因,二人相交不深,他也不便深究。 现在唯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喜顺,这小子和路小仙的感情太深了,到时就算做出劫法场的举动也不奇怪,王柄权现在正头疼该怎么处置这小子。 …… “陛下,您这样可是要臣妾去死?”养心殿外,太后隔着门哭诉。 若是说整个京城除了王柄权,还有谁对此事忧心忡忡,那必定就是路小仙的亲姐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了。 自从原名路权的路小仙被捕之后,太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但此时的她已经身处风口浪尖,做出任何举动都会惹人注目,这些天,她只能茶不思饭不想地等待结果, 她宁愿对方把自己招供出来。 今早太和殿那边的早朝刚结束, 身处慈宁宫的太后立马就得到了消息。 如今她可谓进退两难。 她的儿子,当今的圣上不愿给她定罪,所以就抓了和此事有关联的路小仙。但她又知道,向皇帝求情是行不通的,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路权必须死。 思量再三,太后最终有了决断,若说还有谁可以定她的罪,那就只有现在身处养心殿的太上皇了。 太后一来到养心殿外,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去路,并被告知太上皇有令,不见太后。 于是,就有了现在太后在养心殿外苦苦哀求的画面。 太后在殿外哭诉了将近半个时辰,并向屋内不发一言的太上皇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以及自己的所有罪行,但即便如此,屋内却仍是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谷纉 “你我三十多年夫妻,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吗?别人都说,最无情是帝王家,臣妾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太后此刻满脸泪痕,已经彻底瘫坐在地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恨,她愤恨太上皇的无情,也恨自己的无力,女人终究只是女人,哪怕地位再高,也终究比不过男人。 就当她心如死灰,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屋内却传出了久违的声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去吧。” 背对着大门的太后闻言身形一震,随即转过身,本来扭曲的表情此刻也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开口说道:“谢陛下成全!”语气前所未有的放松。 待她走远,屋内才悠悠传来一声叹息。 …… 对于奸细一事,皇帝自然想早些了结,所以在早朝之上草草定下了行刑日期,正是三天之后。 在回府路上的王柄权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喜顺。 按说喜顺该有知情权,但又怕万一告诉了他,这孩子又会做什么傻事。 正在王柄权愁眉不展时,无意间抬头发现对面走来一位熟人,本来苦着的脸立马浮上笑容,来人正是严荣荣。 “哟!严大小姐,咱俩可真有缘,忙忙人海之中……” “行了,别废话了,我问你,赵之逸之前是不是回过京城。” 王柄权闻言眼珠子转了又转,等吊足了严荣荣胃口后,这才悠悠开口:“是啊,前几天就回来了,现在他应该还没走呢。不知严小姐找他有何贵干?”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他现在在哪?” 严荣荣对王柄权一向没什么耐心,她之所以知道赵之逸回京,是因为前几天和聂映雪聊天时,对方曾无意间提起,在追捕路小仙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 从聂映雪的描述中,严荣荣一下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王柄权掏了掏耳朵无奈道:“他这人你也知道,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俩一起喝了顿酒,第二天他就没影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路小仙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没办法安心处理和严荣荣之间的事情,但又怕对方回了西北,所以干脆用这种方法,先将对方留下,等这件事过去后,再好好聊一下终身大事。 “啥也不是!” 严荣荣对王柄权的回答并不满意,刚欲转身离开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道:“对了,听聂姐姐说路老板被抓了,他是不是真的犯法了?要是被冤枉的我去找聂姐姐帮忙好好调查一下。” 严荣荣并非无情之人,相反她反而是个极其热心肠女子,哪怕是王柄权的朋友被抓,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王柄权一脸的感动,一把抓住严荣荣的小手,努力挤出几滴眼泪道:“严小姐真是大好人,可惜你帮不上忙,这事聂神捕说了也不算,严小姐不必费心了。” 严荣荣被王柄权一抓之下有些恼怒,但见对方一副悲伤的样子,不好意思打断,只能出言安慰:“你也别太伤心了,我相信聂姐姐,她绝对不会错抓好人的。” “嗯!”王柄权抿着嘴唇,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第110章 自由过头 严荣荣费了半天劲,才抽出被王柄权攥得有些发白的手,然后又朝他说了一番宽心的话后,便准备继续去打听赵之逸的事情。 就在她要离开时,王柄权叫住了她,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物品,递了过去。 严荣荣下意识地接到手上, 只低头看了一眼,便立刻被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都见过的东西,通体透明,极其美丽。 物品里面有各种黄铜制成的齿轮,整体安放在一个檀木制成的底座上,外壳则是由透明的玻璃制成, 做工特别精致。 “这是什么?”严荣荣眼睛都挪不开了。 “此物名为八音盒。”王柄权边说着边转动起盒外的一个曲柄。 很快, 优美的音乐自这个名叫八音盒的物件内传了出来,严荣荣直接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送我的?”严荣荣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就是给你看看。”王柄权微笑答道。 “啊?”严荣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瞧你,脸色都变了。” 王柄权哈哈大笑起来,顺势摸了摸比他矮上一头的姑娘头顶,然后立即转头边跑,边跑边喊:“八音盒送你了!” 呆在原地的严荣荣又羞又恼,想去追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时,却发现周围人的目光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她恨恨地跺跺脚最后只得作罢,不过那枚八音盒倒是被她郑重地收了起来。 严荣荣接下来的几天心情十分糟糕。 自上次从王柄权那里打探到关于赵之逸的消息后,她每天都到处打听,结果几天下来, 整个京师都被她转了个遍,仍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严大小姐此时正瘫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中的八音盒。她已经打定主意, 若是今天再找不到赵之逸,就干脆回凉州卫算了。 另一边, 王柄权一大早就去了趟刑部大牢,因为今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他要去见路小仙最后一面。 “聂姑娘,麻烦了!”刑部门口,王柄权言语真诚地朝聂映雪说道。 “王爷哪里话,映雪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分内之事。”聂映雪略有歉意地说道。 “已经够了,聂姑娘不必自责,你也是奉命行事。不知路老板会在哪里行刑?” 聂映雪闻言表情变得为难起来,语气中的歉意也更多了:“实在不好意思,上面特意吩咐过,此次不可泄露行刑地点和时辰。” “不碍事,你能派人通知我前来见他最后一面,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 二人客套一番后,王柄权便随着聂映雪进了刑部大牢,看着对方的背影,王柄权心中不禁感慨,这番情景,像极了当初自己带她进入广寒楼时的样子, 只是和当初不同,那时的路老板意气风发, 现如今却成了阶下死囚。 二人很快到了牢房最底层,“王爷,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聂映雪说完,打开了牢门。 王柄权点了点头,走进这件昏暗潮湿的牢房,坐在地上的路小仙听到有人进来,虚弱地抬起了头,等看清来人的样子后,他发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王柄权见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轻声道:“真的值得吗?” 路小仙不答话,只是摇摇头,随后询问道:“喜顺还好吗?”此时他声音沙哑,哪里还有半点京师头号戏子的影子。 “我让小春子看着他,他还不知道你就要行刑了。” 路小仙闻言表情依旧平静,淡淡开口:“那就别让他知道了,王兄,以后有劳你多加照看了,这孩子心眼不坏。” 王柄权点点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不多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聂映雪的声音:“王爷,时间到了。” 王柄权看了眼路小仙,来之前还有很多话想讲,见面之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临走时,他才说了句“保重”。 而对方回应他的,也是这句话。 谷俈 回府路上,王柄权一直在思索,回去以后,该如何面对喜顺,正想着,当他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抬腿迈过门槛,看着孤零零站在院中的小春子,他不由地一愣。 “人呢?” “走了呀。” “干啥去了?” “说是要去救他师父。” 真是怕啥来啥,王柄权现在抽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怎么放他走了,我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不是殿下您说的吗,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小春子的回答有理有据,毫无破绽。 “可他还是个孩子,要个屁的自由!” 王柄权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就不该和这种木头说什么自由平等,现在可好,自由过头了。 见主子这么着急,小春子也知道自己这次会错意了,连忙开口:“那咱们赶紧出去找吧!” 王柄权虽然知道路小仙今天要斩首,但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主仆二人出了门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头寻找起来。 王柄权着急忙慌地向东而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严荣荣,于是连忙走上前去询问道:“严大小姐,看到一个半大小子跑过吗?” “你说喜顺吗,他朝北跑了。”严荣荣虽然大清早见到对方觉得晦气,但见到其着急的模样,就没有卖关子,直接指了指北边方向。 王柄权道了句谢就连忙向北边追去,严荣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好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着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严荣荣干脆放弃了找寻赵之逸的大计,直接转身跟在了王柄权身后不远处。 王柄权火急火燎走了不远,竟又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熟人,“嘿,真是邪了门了!” 也难怪王柄权奇怪,前面那位正是当今圣上的贴身小太监,此时他正飞快捯着小碎步朝北面跑去。 王柄权见状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 “谁呀?!” 小太监无故被人拉住,立刻尖叫了起来,并满脸怒容地回过头,当他看清来人是王柄权后,脸色马上变得和善了起来,“哟,是八王爷呀。” 王柄权懒得计较,开口询问道:“公公何事走得这么急?” “陛下有些私事要咱家帮忙处理。”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瞥向北面,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 “什么事?”王柄权眉头一皱询问道。 “没……没什么?” “快说!要不今天别想离开这。”王柄权隐隐感觉这件事恐怕和路小仙有关。 “八王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小的真的有急事,若是去了晚了,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王柄权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好,我也不难为你,咱们边走边说。” … ps:感谢【佛渡有元人】【哑巴老六】的打赏,感谢【取女贞洁于千里之外】【唐五儿】【佛渡有元人】【哑巴老六】【豪月居士】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的订阅!感谢大家投喂的推荐票!祝各位时运亨通! 第111章 活阎王段坤 王柄权松开手,小太监连忙又捯起了碎步,边走还不忘和王柄权解释: “八王爷,此事小的告诉您,您可别和外人说,就在刚刚,太后她老人家, 崩薨了!” “啥?”王柄权不由脚步一顿,王朝遵循古制,帝王去世称为驾崩,而太后去世,则称为崩薨。 这时小太监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王柄权连忙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道, 陛下只吩咐,让奴才赶快去通知刑部, 免了一个犯人的死刑。” “哪个犯人?” “陛下没说,只说是姓路,奴才刚才去过刑部了,说是已经押往刑场了。” 王柄权听到是姓路,马上精神一振,继续问道:“你知道刑场在哪吗?” “知道……” 小太监还没说完,便觉得双腿一松,接着就发现自己被扛了起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王爷,您这是?” “少废话,指路!” 王柄权脚下生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干脆不演了,直接跳上房顶, 朝北面跑去。 他肩头的小太监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高, 好好体验了一把飞翔的感觉。 就在他们走后,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睁大了嘴巴, 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此人正是严荣荣, 之前她出于好奇, 一路跟在王柄权身后,之后就看得对方拉住一个太监装扮的人,在聊着什么。 再后来两人竟莫名其妙一起跑了起来,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二人跑起来的姿势还如出一辙,皆是扭着屁股踱着小碎步,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王柄权扭得要更好看一些。 这些虽然看着古怪,但也还能接受,直到她看到王柄权把身边的太监扛了起来,然后一步上了房顶后,她就彻底不淡定了。 严荣荣自诩有些身手,虽然做不到一步上房,但两三步还是没问题的。 倘若让她再扛着一个大活人,那就是十步未必上得去,而且这根本就不是多少步的问题,是压根做不到,而眼下的王柄权却轻松做到了,怎能让她不心惊。 只犹豫了一瞬,严荣荣就紧跟王柄权的步伐, 两步上了房顶,脚下踩着瓦砾飞快在屋顶上疾驰。 可她越跟越是心惊,越跟越难以置信,因为眼前人的身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怎的就和那沙场之上万人敌的男子如此相像?! ……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王柄权一边奔跑,一边开口,气息却丝毫不乱。 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小太监努力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摇了摇昏涨的脑袋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在今天早上,皇帝像往常一样向太后请安,但在门口站了半天都不见动静,情急之下就命人打开了房门,可不成想一进门便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太后用白绫将自己悬在了房梁之上。 屋内一时间乱了套,皇帝赶忙命人救下太后,等御医赶到后检查一番,得出的结论更是让本就身体虚弱的皇帝直接昏厥过去——太后早已崩薨多时。 刚到场的太医手忙脚乱地为皇帝扎针,好一顿忙活才把他救了过来。 谷鹃 可刚刚转醒的皇帝在看到太后的遗体后,又一次昏死过去。 如此反复多次过后,皇帝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时又有小太监在一旁书桌上,找到了一封太后写给皇帝书信。 王柄贤接过书信,在仔细看过一遍后,缓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最后开口第一件事,就是传下命令,免除路小仙的死刑。 “看样子太后最终还是选择自己来承担了。” 王柄权内心思索着,不过他也因此对路小仙的身份愈发地好奇起来,究竟二人是什么关系,才能让他们愿意为了对方去赴死。 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的王柄权干脆不去想了,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 “还有多远?” “马上就到了。” 此时,京师北部的一个广场上,一名披头散发的犯人正跪在地上,他的手脚均被绳索捆住,其背后的亡命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罪状。 较以往斩首犯人不同,今天广场周围的兵力,要格外多上不少。 广场外围则是围满了百姓,其中还有人不时对跪倒在地的路小仙指指点点。 围观人群当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甚是可爱。 若是有心者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个孩子不同于其他看热闹的人,此时他正不住的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以及兵力部署。 这个孩子正是喜顺,他披着一件与身形极不相符的袍子,不时左右环顾,企图找到一条可以突围的路线。 台上负责监督斩首的官员是一个胖子,看体型至少有两百多斤。 虽然天气并不炎热,但由于体型的关系,他即使坐在那里,也是不停地在冒汗。 胖子是刑部掌管牢狱的官员,听上头说,这次要砍头的是个重刑犯,且极有可能有同党前来劫囚,所以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用手绢擦去额头的汗水,肥胖官员转头看向看向一旁的日晷,眼看时辰就快到了,心里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广场人群之中的喜顺,一直暗中观察着广场中央的形势,就在胖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喜顺突然发难。 只见他双腿用力,高高跃起,这一跃便有了将近两米的高度,然后踩着前面围观百姓的脑袋,向前急速冲去。 广场中央的士兵马上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拔出武器将胖子和路小仙分别围在中心,严阵以待。 肥胖官员见有人劫刑场,顿时乱了分寸,若不是手下护卫及时,他可能第一时间就钻到桌子底下了。 喜顺看着对面紧张的样子,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随即一把扯掉身上的袍子,露出了藏在底下的武器,正是王柄权挂在屋中那柄名为“寒霜”的宝剑。 喜顺手中虽然拿着利刃,但却并未出鞘,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做不出取人性命的勾当。 他直接连鞘带剑挥砍出去,为首的兵丁见他还只是个还没有剑高的小孩,并未在意,只是随手抬起胳膊阻挡,可这一挡顿感不妙。 剑鞘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胳膊上,随即便传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后知后觉的兵卒这才倒地哀嚎起来。 喜顺一击得手,乘胜追击,冲入人群当中,把剑当成了铁棍,胡乱砸向众人,砸到兴起还不忘补上两脚,这些训练有素的兵丁竟一时被一个孩子打得乱了分寸。 就在喜顺打得兴起时,却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只肥硕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剑鞘。 喜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抓住他剑鞘的人,正是刚才那个像肥猪一样的官员。 胖子官员此时一脸的阴森笑容,他咧嘴笑道:“小娃娃,吾乃刑部段坤,外号活阎王,恭候多时了!” 第112章 赵之逸是吧? 喜顺使劲拉了拉宝剑,却是丝毫未动,他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这个死胖子是扮猪吃老虎,眼见对方伸出另一只大手向他抓来,喜顺情急,干脆心一横, 直接将宝剑拔出,横扫而过。 段坤虽然看似肥胖臃肿,身手却出奇的矫健,他迅速一侧身躲过了喜顺这毫无章法的一击,随即竖起两根粗大的手指夹住剑尖。 胖子夹住剑尖的一瞬间,喜顺的剑势随之骤然停住, 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段坤再次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开口道:“小娃娃,随我回刑部大牢唠唠吧。” 段坤之所以被称为活阎王, 是因为他的逼供手段残忍,当真是能让犯人感觉到死了比活着好,此刻他再次向喜顺抓来,让喜顺终于开始有了恐惧。 但恐惧,却恰恰可以击发人的潜能。 喜顺恐惧之下,双手握住剑柄,双腿用力,竟让起先丝毫未动的剑身,有了活动的趋势。 “咦,力气倒是不小,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好好将你研究一番了。” 胖子舔着嘴唇狞笑道,手上骤然发力, 喜顺纵使拼尽全力,手中的利刃还是瞬间被对方以双指夺去。 胖子摆弄着手中雪白的宝剑嘲弄道:“剑倒是把好剑,可惜小娃娃你火候差得远。” 说完就又伸出手,第三次抓向眼前的孩子。他的脸色已经不似开始那般“温柔”了,因为他的耐心被耗光了。 “喂,那胖子,欺负孩子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和小爷耍耍?”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广场东南角响起。 段坤闻言脸皮不由地抽了抽,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胖。 他转过头,却见一铁甲覆面的青年正摇着折扇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态度极其傲慢嚣张。 “你是何人?算了,反正进了天牢都是烂命一条!” 段坤目露凶光,刑部高手如云,他的身手却可位列前三甲。但若是论起凶残,他可算第一。 王柄权“啪”地一声收起折扇,向前轻迈一步,身形向着广场中央飘然而来。 不待他脚着地,段坤便急不可耐地刺出一剑,只是这一剑刺出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只见对方如同他刚才那样,仅是伸出双指, 就捏住了刺来的宝剑。 段坤见状连忙想抽回宝剑,可任他如何用力都抽不回,虽说不至于纹丝不动, 但宝剑依旧如同沾了胶水。 “我当是什么高手,原来是个饭桶。” 王柄权嘲弄道,随即一脚迅速踹出,直中对面胖子的肚子。 段坤吃痛直接松开剑柄,跪倒在地,手捂肚子不住地干呕起来。 “就这?” 王柄权在绕过跪地不起的段坤时,说出了这句极为嘲讽的话,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鞘,将寒霜重新归于鞘内。 “臭小子,待会和你算账!”王柄权白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喜顺。 来到路小仙身旁,他俯下身耳语一番。本还低头默不作声的路小仙在听到王柄权所说的内容后,猛然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震惊,紧接着就化为了悲痛。 “路老板,既然太后选择保全你,那你就遵从她的遗愿吧。”王柄权说完不待对方回答,便抽剑砍断了他身上的绳索,然后看向一边的喜顺,“看什么,还不赶紧将你师父扶起来?” 喜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搀扶路小仙,王柄权则是转身看向剩余的兵丁,兵丁们看到对方仅两招便制伏了以凶名著称的活阎王,自然不敢阻拦,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那名王柄权顺手带来小太监,才一路小碎步跑了过来,“哎呦都别打啦,陛下有旨,赦免路姓囚犯。” 本来还在地上干呕,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段坤,此时闻言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 “你他娘的不早说,老子都快被打死了。” 小太监被一脸凶相的段坤吓得哆哆嗦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王柄权这时淡淡地开口:“我劝这位大人不要冲动,这位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段坤闻言愣了一下,立刻松开手,随即马上换上另一幅嘴脸,谄媚道:“哎呀,刚才段某是和公公开玩笑的,希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给对方揉肩捶背。 谷涉 刚刚还惊魂未定的小太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清了清嗓音道:“既然这样,都散了吧。” 段坤则像个狗腿子一眼朝围观人群摆了摆手,大声喊道:“都散了吧,再不走把你们都抓回刑部大牢!” 百姓们哪敢得罪这个一脸横肉的家伙,轰然散去。 王柄权还在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不远处的严荣荣却是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路跟随王柄权,对他的怀疑也越来越深,直到后来王柄权从怀中掏出面具的时候,她才真正确定了,对方就是她苦苦寻找的赵之逸。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此时的场景,在她眼里还是有些不真实。 喜顺因为偷了王柄权的宝剑,还把剑鞘刮花了,已经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板栗。 而王柄权似乎不想就这样放过他,依旧揪着他的耳朵继续训斥,而话题却和宝剑没有半点关系:“你小子不是说我是怕老婆的窝囊废吗?就咱这身手,不说是大侠也差不离了吧?怎么可能是窝囊废,你说对不对?” 耳朵被揪得生疼的喜顺咧着嘴,但表情还必须赔笑:“对对对,您老说的太对了!” 就在王柄权想好好耍耍威风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重重踢了一下。 “谁呀?!” 王柄权转过头,却见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正双手叉腰,怒目看着他,他顿时没了脾气。 刚才前来的路上,他不是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随,但由于事情紧急,也就没有在意,加上刚才的战斗,他干脆就把这茬给忘了。 “严……疼疼疼……” 王柄权话还没说完就遭了报应,严荣荣直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然后像刚才他训斥喜顺那样开始训斥起了他: “赵之逸是吧?朋友是吧?高手是吧?” “严小姐,有话好好说,我可是王爷,你这样属于是以下犯上。”王柄权不得已寄出了杀手锏。 岂料严荣荣根本不吃这套,手上力度反而增大了几分:“王爷是吧?以下犯上是吧?” …… 广场上的闹剧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在王柄权不懈地求饶和道歉后,他终于是保住了自己的耳朵。 喜顺和路小仙则不愿吃这碗狗粮,很识趣地早早就离开了。喜顺在经过王柄权身旁时,还不忘幸灾乐祸地说上一句“窝囊废”,王柄权则只能狠狠瞪他几眼。 严荣荣将王柄权折磨一番过后,又突然红着脸说道:“我明天就要回凉州卫了。” “哦。” “哦?”严荣荣两眼一瞪,作势又要揪王柄权的耳朵。 “别别别,我明天就让母妃去提亲。”王柄权连忙将头躲向一旁。 “谁和你说这个了!” 严荣荣生气地说道,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她看着王柄权略有深意的眼神,不禁又羞又恼,“哼”了一声后转身便走。 王柄权则是愣愣待在原地,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妮子。” 见四下再无他人,王柄权这才抬脚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便迎面看到了小春子。 小春子此时满头大汗,见到王柄权后边喘着粗气边说道:“殿……殿下,没找到。” “找什么?”王柄权有些疑惑。 “喜顺呀。” “等你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王柄权摊开折扇,抬脚向皇宫的方向走去,熟知主子秉性的小春子屁颠屁颠跟了上来,然后讪笑道:“殿下这是有喜事了?” “多嘴。” 王柄权此刻红光满面,正是得意之时! 第113章 白衣路小仙 清晨,阳光洒落在王柄权苍白的脸上。 房间内弥漫着难闻的草药味,他却似乎并未嗅到,依旧沉沉地睡着。 床边,一名女子正伏于一旁,紧闭双眼,晶莹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将被子一角湿了大半。 这女子面容姣好,身着青衣,腰间还系着一条白腰带,长长的睫毛覆于眼睑之上,虽身处睡梦之中,但睫毛还是会不时的颤动几下,显然睡得并不好。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随后伴随着“吱呀”一声,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伏在床边的女子闻声悠悠转醒,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胳膊。 “严小姐,您回房间休息吧,这里有小的看着。” 来人正是小春子,此时他正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身着白衣的严荣荣闻言点点头,显然已经习惯了,毕竟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是这样度过地。 转头看了一眼床上仍在“熟睡”的王柄权,严荣荣不禁轻叹一声,小春子将水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床边轻声开口:“哎,都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主子何时能醒过来。” 严荣荣闻言垂下眸子, 自责道:“都怪我, 若不是我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春子宽慰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会没事的, 严小姐你一整晚都没睡好吧, 赶紧去休息下吧。” 严荣荣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春子则是拿起湿毛巾,开始为一直昏迷不醒的王柄权擦洗起来。 当小春子看到被角湿透的一大片时,也不禁有些动容:“殿下果然没看错人,没想到严小姐竟为他流了这么多眼泪。” …… 王柄权之所以会昏迷,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日路小仙被救下之后,王柄权就直接进了宫,为的自然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等他兴冲冲地跑到皇宫门口时,却见守门的侍卫皆身穿麻布衫,腰系白腰带,就连枪尖也扎上了白布条,王柄权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 刚才太过着急,竟忘了太后的事了。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柄权身为皇子,更应遵循礼法。 现如今太后刚死,本就不适合提及成婚一事,就算太上皇和杨贵妃能答应, 但王柄权还不至于没人性到, 去和皇帝讨一份赐婚的圣旨。 他一路垂头丧气地回到王府, 按照王朝律例,太后驾崩,皇家子嗣三个月内不得娶妻纳妾及纵欲取乐。 刚到王府的王柄权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们怎么在这?” 王柄权有些诧异,只见路小仙与喜顺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吃着点心喝着茶,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路小仙闻言站起身拱手道:“在下被抓之时,广寒楼便被查封了,喜顺和我说有个好去处,我就和他过来了,不成想是王公子的府邸,多有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王柄权闻言看向喜顺,只见他仍躺在摇椅上,眯着眼晒着太阳,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 王柄权内心暗骂一句,也懒得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朝路小仙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回头我和聂神捕说一声,把广寒楼的封条撕了去,你们自便吧,我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朝自个屋子走去,在经过喜顺身旁时,还故意以剑柄敲了对方头一下。不去看喜顺满脸不悦的表情,摇着折扇进了屋。 到了晚饭时间,会客厅中央,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路小仙师徒二人坐于一旁,却迟迟没有动筷。 喜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好几次想动手,都被路小仙一个眼神制止了,最后他只能趴在桌子上发呆。 谷郛 小春子瞧见二人似是在等什么,在一旁提醒道:“二位不必拘谨,殿下说过要出去办点事,二位先吃便是。” “不碍事,我们不饿,还是等王公子来了再吃吧。”路小仙微笑道。 此时的路小仙一袭白衣,加上他那张比女子还有狐媚的脸,笑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广寒仙子的韵味。 起先他穿的还是囚服,来到王府后,小春子就给他找了一身王柄权的衣服。 王柄权为人极为骚包,衣服更是一件赛一件花哨,最后小春子只得拿来这套还算正常白色长衫,不过这套衣服穿在路小仙身上,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多时,自门外传来谈话声: “请你吃个饭你废什么话呀!” “休想诓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指不定想怎么坑我呢!” “那你吃不吃?” “吃,为啥不吃,我天天在家吃脑花汤都快吃吐了。” 这时,两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王柄权和刘卢明,两人此时正拉拉扯扯地往府内走去。 “王兄,这些天都没见着你,你都忙什么去了?” 刘卢明一进门就到处打量,没个正行。王柄权起先只以为他是好奇心重了些,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八成是有多动症。 “没有忙什么,一些小事。”王柄权不以为意地答道。 “小事?你的小事可不小!” 刘卢明至今都记得,王柄权一纸书信让他赶赴开平卫,当时也说是小事。 王柄权闻言却是并不尴尬,开口道:“今天这不请你吃饭、给你赔罪来了吗?” 二人来到会客厅,刘卢明刚进门就被吸引住了。 吸引他的不是那满桌子丰盛的晚餐,而是坐在桌旁一身白衣的路小仙。 刘卢明赶忙将王柄权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可以啊王兄,你都学会金屋藏娇了。” 王柄权先是一愣,等他扭头看到路小仙后,马上回过味来了。 随即坏笑道:“哪里,只是普通朋友,若是卢明老弟愿意,我替你引荐一番?” 刘卢明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咧着嘴笑道:“不太好吧……” “那有啥的,兄弟嘛!” 二人在这边一通窃窃私语过后,王柄权便带着刘卢明来到桌子旁坐下了。 只见他大手一挥说道:“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路小仙路老板,而这位,是刘卢明刘厂长。” “厂长?”喜顺在一旁插嘴问道,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王柄权懒得和他解释,刘卢明和路小仙闻言也均是微笑着朝对方点头。 刘卢明从一进门就将路小仙当成了女子,见对方朝自己微笑,更是直接心猿意马,他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女子朝他微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干脆选择低头干起饭来了。 第114章 严府 “光吃米饭不噎吗?来,给你块饼就着吃。”王柄权很贴心地给刘卢明碗里夹了一块大饼。 刘卢明从坐下到现在已经干了两碗米饭了,对面的路小仙也忍不住提醒道:“刘公子你要不吃点菜吧。” 本来还在奋力扒米饭的刘卢明,闻言竟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慢地抬起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 愣是没说出话来。 “刘公子这是怎么了?”路小仙不解地问道。 “看把孩子噎的。” 王柄权适时地递过一碗粘稠的芝麻糊,“来,卢明老弟,别客气,先把嘴里的东西顺下去。” 刘卢明又转头看向王柄权,此时再看对方的笑容,分明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准确来说是他自己跳了进去。 谁能想到一个长相如此美丽的人,竟是一个男子? 刘卢明自知自己着了道,却又不能明说,若是说了出来,今天他这人可就丢大了,只得默默接过芝麻糊,仰起头一口干了,喝完还不忘怒目看向王柄权。 “不知刘公子是做什么的?”路小仙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刘卢明对路小仙没有什么恶意,回到:“哦,在下在朝廷军械厂任职。” “没想到刘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 路小仙本来一句客套的话,在刘卢明听来却成了夸奖,只见他昂首挺胸道:“无他, 个人能力比较出众, 对了,路……先生, 敢问你是做什么的?” 一旁的闻言喜顺插嘴道:“我师父可厉害了,京城最出名的角儿, 广寒楼知道不?我师父开的,牛气吧!” 路小仙瞪了自己徒弟一眼,然后略有歉意道:“小徒鲁莽了,不过实际情况差不多。” “嗯,确实了不起。”刘卢明这句话也是客套一下,毕竟戏子作为下三流,哪怕是名角,依旧比不了刘卢明这种世家子。 不成想一旁的喜顺更来劲了,撇撇嘴继续说道:“这都不算啥,我师父还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前几天还被刑部抓进了大牢,幸亏皇帝陛下深明大义,亲自下旨放了我师父……” 这次换路小仙尴尬了,正想训斥下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徒弟,却听一旁刘卢明赞叹道: “没想到路先生竟还是个江湖好汉,幸会,幸会!”语气态度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王柄权也是佩服这家伙的脑洞,以后有机会真想解刨一下他的脑袋,看看这货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在经过一波互相吹捧后, 众人之间也没了之前那样拘束, 开始畅聊起来。 …… 次日清晨,王柄权一早就梳洗打扮完毕,坐上了前往严府的马车。 虽说太后丧期未过,不好谈论婚娶之事,但总归还要和严大小姐说一声的。 王柄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跨进严府大门,身后则是跟着一群手提大包小包的仆役,作为王朝的八王爷,排面自然要做足。 他刚进门,便被一个二十不到的门房拦住了去路。 虽然门房在府中的地位不高,却起着重要得作用。大户人家最讲究礼节,万一得罪了来访的客人,便既失面子又失了礼节,所以,门房通常由上了岁数且有些眼力见的人担任,而眼前的少年显然不是这种人。 “你是何人,来严府作甚?” 谷硠 少年开口很不客气,严府虽然面积比不得其他大员的府邸,但若论起地位,手握三十万兵权的镇远将军严军,却比任何一个大员都要来的有威慑力。 所以没有哪个人敢在严府轻易撒野。 王柄权心情极好,也不计较少年的无礼,开口道:“本王是来求见严小姐的。” 少年也不是浑人,听到王柄权以“本王”自居,自然知道深浅,毕竟天子脚下,还没有哪个人敢胆大到冒充王爷。 于是少年的语气神态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作揖道:“王爷来的不凑巧,小姐今早便出去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小的也不敢问。”少年态度依旧恭敬。 “哦,那本王就先见一下严夫人吧,还请劳烦通告一声。” 王柄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见丈母娘,省去中间商赚差价了。 “不劳烦,不劳烦,王爷请稍等。” 不多时,门房又自府内走了出来,恭敬道:“王爷,夫人有请。” …… 进了严府,王柄权才知道自己的府邸究竟有多大。严府虽然贵为将军府邸,但面积也仅是寻常百姓所住四合院的两三倍大小。 庭院正中种有一棵老松,四周设有几个花坛,种有梅兰竹菊各色植株,庭院不大,但打理地一尘不染,只见严母此时正站在庭院当中,眉宇含笑看着王柄权。 二人互相行过礼,严母直奔主题:“不知今日王爷前来有何贵干?” 王柄权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我是来泡您女儿的”这类混账话,只得胡诌道:“经常听父王提起严将军能征善战,严夫人亦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空,特来拜会。” 严母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但却不是因为王柄权的阿谀奉承,而是这些日子,她没少从自己女儿那里听闻有关王柄权的事迹。 起先最早听严荣荣说起王柄权,还是在说他如何厚颜无耻,如何令人厌恶,再后来,渐渐变成了“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脸皮厚了些”。 直到昨日严荣荣从外面回来后,竟破天荒地说了王柄权不少好话。 作为过来人的严母,自然一下就看穿了自己女儿的小心思,所以便想着找个机会,进宫同杨贵妃商议一番,不成想这八王爷竟这般沉不住气,今天就提着东西上门了。 王柄权看到对方略有深意的眼神,知道自己的马屁十有八九是被看穿了,他也不尴尬,依旧厚着脸皮说道:“我同严荣荣小姐有些交情,刚才听门房说她出去了,不知是去哪里了?” “她说要进宫,估摸着又是去见三公主了。” “哦,既然如此……” “嗨,别光站着了,进屋喝杯茶吧。” 王柄权本想找个借口溜掉,去宫里找严荣荣,不成想直接被热情的严母留了下来,王柄权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 待二人坐定,严母就开始了一个中年女人最擅长的事情——聊天: 贵妃娘娘身体可还好?太上皇陛下身体可还好?王爷可有婚娶?是否有中意的女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对未来的妻子有没有什么要求?对于好动且脾气不是很好、又不会女红烹饪的女子会不会讨厌…… 王柄权一开始还认真地回答,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了,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这说的不就是严荣荣吗? 第116章 赵之逸往事 【朋友们:抱歉,章节顺序有点问题,115章在下面,先看115章,再看本章,万分抱歉】 当宁小婉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山匪的尸首。 “姑娘你没事吧?” 一袭黑衣的年轻人走到近前, 开口询问道,他的剑刃此时已经沾满了鲜血。 虽然对方长得还算英俊,但宁小婉却不会愚蠢到将对方当成什么善类。 毕竟刚才他杀人时,脸上可是挂着狞笑,那笑容,比山匪还要恐怖几分。 于是宁小婉只是微微地点头,刻意同面前的男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男子也看出了对方惧怕自己, 也不逼迫, 只是将宝剑上的血迹在地上尸体上擦干净后,重新插回了剑鞘。 “姑娘不必害怕,我与此地驻守的千户是好友,这些人触犯了军法连夜逃走,我只是帮忙追击而已,姑娘若是信不过在下,自可去城中打探。” 宁小婉见对方言语真诚,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矫情了。于是便学着江湖人士的模样拱手道: “谢过公子救命之恩,我对公子并无猜疑,只是刚才惊魂未定,才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自称赵之逸的男子微微一笑, 不在意道:“无妨,在下正巧要回城中,不知姑娘可愿同行?” 宁小婉此时已经没了刚才的惊恐, 还以微笑道:“自然愿意!” 此地距城中可以说不远也不近,若是骑马,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若是步行,则需要小半天时间。 不巧的是,刚才乱战之中,镖局的几匹马全都受了惊吓,四散而逃,山道周围皆是密林,此时若是再去寻找,怕是找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到。 于是二人干脆选择步行。 初秋时节,阳光还是很毒辣的,二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但渐渐地,就都开始额头冒汗了。 宁小婉通过谈话了解到,黑衣男子名叫赵之逸,是一名江湖游侠,居无定所到处游历,他也是最近才到了这个县城,因为一些误会同守城的千户打了一架, 不成想二人不打不相识,之后不但误会解除了, 还成了要好的朋友。 此次出了逃兵一事,他第一时间帮忙追击,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竟救了宁小婉。 宁小婉见对方谈吐得体,言语幽默,便渐渐对其放下了戒心,更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包袱里的食物饮水分享给对方。 就这样,二人在走了将近一个下午后,终于抵达了县城。 这座县城并非什么战略要地,所以仅有千余官兵驻扎,但即便如此,这里的官兵依旧队列整齐,步伐统一,哪怕最简单的巡街都做的一丝不苟。 “想必宁小姐你也看出来了,这里治军严明,哪怕相较于京师,也毫不逊色。” 宁小婉则是微微颔首,她虽没去过京城,但想必和此地也差不离多少,她开口询问道:“赵公子去过京城?” 说到京城,黑衣男子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京城可是个好地方,不光热闹,姑娘还漂亮。” “对,尤其是紫金楼的姑娘。”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此时身后正站着一个将领打扮的人,那名将领的身后,还跟着二十几名官兵。 赵之逸见到对方,露出笑脸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随后他便向宁小婉介绍了起来:“宁姑娘,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位朋友,严军严千户。” 宁小婉闻言朝对方点头示意,并未说话。 谷吺 对方在看到宁小婉后,眼神明显一亮,赵之逸则适时开口道:“这位是宁姑娘。” “你小子行啊,我让你帮忙去抓逃兵,你倒好,带了个媳妇回来。” 名为严军的千户,只看了宁小婉一眼,便将目光又移到了赵之逸身上。 眼前的女子虽然貌美,但他也懂得“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别瞎说,宁姑娘刚好被那伙逃兵挟持了,我恰好赶上,便把她救了下来。”赵之逸连忙解释。 一旁的宁小婉在听到了严军揶揄的话语,却是双颊绯红,并未解释什么。 这一幕恰巧被对面的严军以余光瞧见,他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赵之逸的肩膀,开口道: “我先去巡街了,回头再找你喝酒,你陪这位姑娘好好逛逛,虽然此地比不得你们京城,但也有不少值得一看的风景。” 严军最后一句着重加强了语气,随后便不管赵之逸的反应,带着身后二十几名官兵去巡街了。 “这家伙……” 赵之逸嘀咕了句,随后转向宁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这人,怪是怪了些,不过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以后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宁小婉则是有些无语,这都哪跟哪啊,自己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吗? 那名严千户最后一句话,她一下子便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不曾想,作为当局者的赵之逸,却似没事人一般,或许,他就是没事人。 宁小婉在城中呆了月余,期间她写了封信寄往家中报平安,也没说具体回去的时间。 她之所以迟迟不肯回家,主要还是因为赵之逸。 虽然当时对于杀伐果断的赵之逸有些害怕,但后来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以及后来对他的深入了解,宁小婉的心中,已经不知不觉地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可以抵抗得了英雄救美,如果有,那可能是那位英雄太丑了。 这段时间,她曾不止一次找过赵之逸,但对方每次都以要和严千户喝酒为由,给搪塞了过去。 中秋这晚,赵之逸终于难得地没有和严军出去喝酒,而是陪同宁小婉看起了花灯。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本意,本来他和严军都约好了,可不知道对方中了哪门子邪,非说八月十五不宜饮酒,让他陪宁小婉去城中石桥那看花灯。 赵之逸就纳闷了,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中秋不宜饮酒的,为此,他还特意翻了三四本不同的黄历,都没找到类似的说法。 赵之逸能在中秋这天陪她看花灯,是宁小婉没想到的,她还为此特意打扮了一番。 只可惜,赵之逸这个木头却好像熟视无睹一般,全程都在伸长了脖子看河里的花灯,完全没注意宁小婉的着装和妆容。 宁小婉倒是不气不恼,她对赵之逸这种行为方式,基本上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这样,八月十五,西同城内,河边石桥之上,男子在看桥下顺流而下的花灯,女子则侧头望着身边的男子。 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世界万千痴男女,唯有情爱最磨人。 … ps:感谢【找骂的猴子1111】的打赏和月票,感谢【哑巴老六】再次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的推荐票和订阅! 第117章 秋风起,鲈鱼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古往今来,连诸多圣贤大儒都悟不透的道理,岂是眼下两名年轻人所能看破的。 时间一晃而过,又过去了半个月。 宁小婉早已收到了家中的回信,信中说家里替她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君,那人在县衙当差, 宁父希望她早日回家完婚。 宁小婉虽然性子倔强,却也是从小看着《女德》长大的,自知父命不可违,眼看婚期将近,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找到了在河边垂钓的赵之逸。 赵之逸戴着个草帽, 手中拿着一根斑竹鱼竿, 正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眯着眼享受午后的阳光。当察觉到阳光被挡住后, 这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朝来人露出微笑道: “宁小姐,有什么事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灼晒所致,宁小婉白皙的脸上有些绯红,她揉搓着衣角,半晌才说出一句:“我爹让我回去。” “哦。” 赵之逸吐出简单的一个“哦”后,便再也没了动静,让人感觉此事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宁小婉看到对方依旧直愣愣地盯着水面,心中既失落又气恼,但并没有立刻转头离开,而是继续说道:“我爹说给我找了个合适的人家,让我回去完婚。” “是吗,那赵某要提前恭喜宁姑娘了。” 赵之逸这次总算是收回了目光, 转而看向宁小婉。 只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好像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局外人。 宁小婉闻言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中还掺杂了几分旁人看不出的心酸。 她本应该生气的, 却又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赵之逸对她的态度一向都是这样,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想通一切的宁小婉扭头便走,再也没了丝毫留恋。 “为何要这样对她,你知道她对你的情谊。” 宁小婉走后,一旁以草帽覆面、本还在仰头酣睡的严军悠悠问道。 赵之逸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鱼竿提起,鱼钩上此时已经咬住了一尾肥硕的鲈鱼。 赵之逸抓住鲈鱼,轻轻取下弯钩,随后又将鱼重新丢入水中,溅起水花一片。 做完这些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为不智,今日,我便要走了。” 严军似乎早就知晓,并未出言挽留,他拿开遮挡脸部的草帽, 略带惋惜地叹息了一句: “哎,可惜了这尾肥美的鲈鱼了。” 赵之逸则难得地露出一丝苦笑, 起身准备离开。 就像他来时那样, 一人一剑,不曾带来什么,也不会带走什么。 只是在走出十余步后,他又蓦然止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既然觉得可惜,何不自己去钓,免得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后悔。” 说完便洒然而去,独留严军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许久过后,严军这才缓过神来,觉也不睡了,提起赵之逸留下的鱼竿就向城中跑去。 …… 几年后,宁小婉嫁给了外表看似粗狂、实则内心细腻的严军。 …… 谷酋 这之后又过了一年,她再次见到了当初那个让自己芳心暗动的男子。 只是此时的赵之逸,再也没了当初那份潇洒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憔悴与暮气。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是否曾有一个女子令其停下过脚步。 她也是在这时才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虽然对赵之逸这些年的遭遇感到好奇,但宁小婉却并不苛求,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怀春少女了,她对这名男子的感情,也仅停留在了过去。 …… 那日,突然出现的赵之逸同严军聊了很久,最后严军在眉头紧锁了将近半个时辰后,终究点头答应了。 …… 时间回到现在,王柄权和严夫人一同吃过饭,感情也一下子增进了许多。 王柄权此时正边磕着瓜子,边讲述宫内的趣事,举止投足间,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严夫人一直观察着王柄权的言谈举止,不知怎的,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伯母笑什么?” 王柄权一时被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王柄权闻言“哦”了一声,只当那人是一个与他不相识的外人。 谈话间,王柄权一直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怪了,这都小半天了,怎么还是不见荣荣那丫头回来,平时这种小事她三两下就搞定了。” 严母显然对自己女儿的作风很了解,京城当中也极少有哪个达官显贵,没听说过严荣荣的大名,毕竟被她教训过的纨绔不在少数。 最气人的是,每次那些人被教训完,还不敢同家里讲,因为告过状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家中长辈狠狠教训一番,之后还要提着礼品登门赔罪。 这一切都是因为严荣荣的父亲严军,那个手握三十万兵权的肱骨重臣,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主。 严军护短,不同别人,他只护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而对于儿子,却一向不管不顾。 若是儿子在外同人争辩,回家少不了他一顿骂,大致内容就是:能动手,你和他哔哔那么多做什么。 而儿子在外和人打架,赢了还好说,倘若输了,回家则又会挨一顿打,原因便是丢了他严家的脸面。 所以朝中无论文官武官,都会告诫自己的子女,严家的姑娘惹不得,但严家的小子可以放心往死里打。 这也导致了严家几个儿子,无一例外,全都练就了过人的身手,年轻之时他们还会觉得父亲偏心,但随着他们长大,他们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若想保护家人,就必须变得强大。 所以世人都说严军有福气,儿子个个有出息,却不知,这和他本人的教育也是离不开的。 …… “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这时,府外传来急促的声音,随即一个官差打扮的人不顾门房阻拦,冲入严府大院。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来人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王柄权眉头皱起,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茶杯之上。 来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还不忘喊道:“谁是赵之逸?严小姐有危险!” 第118章 蛊 “荣荣出什么事了?” 严母一听女儿有危险,连忙起身想要上前询问。 不成想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王柄权。 “小心,危险!”王柄权眼中满是警惕神色。 严母顺着王柄权的目光再度看向前来通风报信的官差,这才发现对方此时正蹲坐在地,满脸痛苦之色。 那名官差的右手, 正紧紧地握在左臂之上,裸露的左臂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 而且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大包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地蠕动着。 “这……” 饶是严母见多识广,面对眼前的情景,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救我!” 官差很快就开始面露狰狞,并伴随着痛苦的哀嚎。 严府的家丁刚才就被这里的声响吸引, 纷纷手持棍棒,将那名官差围困在中间,面对哀嚎的官差,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一旁的王柄权这时看出了门道,几步上前蹲下身,并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然后一把握住官差的左臂,没有任何犹豫地划开了那个隆起的大包。 奇怪的是,大包被划开之后没有流出鲜血,而是露出了一个黝黑锃亮的物体。那东西大概有铜钱大小,在接触空气后,活动得更加剧烈了。 那名官差脸上的痛苦,也在这时加重了几分。 “都散开。” 王柄权沉声开口,周围的家丁在看到那个不知名的鬼玩意后, 心中早就萌生了退意, 在听到命令后,皆都毫不迟疑地向后退去, 将王柄权独自留在了原地。 “有点意思。”王柄权舔了舔嘴唇, 自言自语道。 这时,一旁的严夫人凑了上来,好奇地问道:“你认识这东西?” 王柄权点点头,“按道理不该长这么大的,伯母你先退后一些,这东西还是挺危险的。” 严母本来并未当回事,但见王柄权严肃认真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后撤了十余步。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王柄权看向一旁的官差,官差见状咬牙点了点头,短痛总要好过长痛。 王柄权继续拿着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刀尖沿着黑色物体的侧面插了进去,这一插之下,那名官差浑身上下又是一阵颤抖,显然疼得不轻。 王柄权双手依旧很稳,牢牢地抓住对方的胳膊,下一瞬, 他便瞅准时机, 刀尖猛然挑起,只见那个铜钱大小的黑色物体,连带着血肉被挑离了伤口。 王柄权眼疾手快,趁其还在空中之时,一匕首刺了过去,正刺了个对穿。 “吱呀!” 刺耳的声音自刀尖传出,周围众人,除了王柄权,皆都感觉耳膜一阵生疼,不由地捂住了双耳。 “果然是那个东西。” “贤侄,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严母见没有危险后,这才凑了过来,同样好奇地看着还在刀尖上挣扎的丑陋虫子。 这一看之下,她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这虫子体型椭圆,腹下的六条腿上布满了倒刺,不仅如此,此虫还长着骇人的口器,细看之下,口器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锯齿。 谷牛 若是被这玩意钻进身体里,光想想就瘆得慌。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虫子的双眼,总给人一种暴戾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任谁被刀子插个透心凉,表情都不会好看到哪去。 王柄权在观察了一会后,终究不再打哑谜了,他语气确定地说道:“错不了,这个是蛊。” “蛊?” 严夫人陪同严将军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蛊为何物,但也仅限于听说过,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你刚才说严小姐有危险,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这个蛊虫又和严荣荣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王柄权向官差发出了一连串提问。 那官差的伤口已经被家丁简单包扎了一下,但仍有丝丝血迹慢慢透过纱布显现出来,光是看那蛊虫腿上的倒刺就知道了,这血怕是一时半会止不住了。 官差脸色苍白地开始叙说起了事情经过。 原来,大约从半个月前开始,京城周边开始陆续出现了人口失踪的情况。 一开始是京郊,隔三差五会有女子失踪,他们的家人到当地衙门报案,可查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再后来,就连京城中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这种情况,不仅如此,这次除了女子,还有一些孩童也遭了毒手,且失踪人口数量在每日递增。 衙门官员见此事严重,就上报了刑部,刑部十分重视,开始安排人员调查,在经过了连续几天走访调查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北山附近。 那里有着大量自然形成的石窟,四大神捕经过分析,认定作案之人必定藏于其中一个山洞,于是就集结了一队人马前去围捕。 这不过,这看似平常的一次抓捕,竟使得四大神捕连同严荣荣,甚至包括十几个捕快,尽数被团灭了。 …… 官差说完咽了口吐沫,显然还没缓过劲来,现场众人听到这也都安静了。 要说内心震动最大的当属严夫人了,她久居京师多年,对朝中之事了解很多,再加上严荣荣和聂映雪是闺中好友,她也因此没少听闻有关四大神捕的事情。 四大神捕是刑部最高战力。 刑部排名前五的高手,除了之前提到过,掌管大牢的段坤段胖子,余下的便是这四大神捕了。 虽说京中高手如云,超过他们四个的高手不在少数,但据严夫人的了解,京城之中除了大内那位,还真没有哪个可以轻松拿下四大神捕。 想到大内那人,严母又不禁心中一动,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但这个线索如同一根透明的蛛丝一般,转瞬即逝。 “对方有几人?”王柄权沉声问道。 “一……一人,对方只有一人。” 官差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个答案,似乎是知道这个答案太过惊世骇俗,他特意重复多说了一遍。 “一人?他究竟如何做到的?”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之前,王柄权不会愚蠢到贸然出击,尤其是现如今的敌人,极有可能同他实力相当,甚至超过他也不一定。 他这种想法并非是过于胆小,而是那只本该力竭而亡的蛊虫,此时仍在刀剑上扭动尖叫。 这样以来,就更加做实了他的想法:这只不是普通蛊虫,而是仙蛊。 仙蛊,顾名思义。 普通蛊虫伤人,而仙蛊,可以杀仙。 第119章 不该出现的仙蛊 仙蛊,是一种在上古时期就绝种了的蛊虫。 它们可以通过吸食天地灵气,以达到不断成长,而这个成长,是没有上限的,所以只要条件允许,仙蛊甚至可以弑神。 神与仙不同。 哪怕是山禽野兽, 只要有了一定修为,也可以自称为仙,民间常见的黄大仙之流就是此类,所以说仙的下限很低。 但神却不同,神是上苍认定的,有着自己的神位, 可受凡人香火,理论上可以做到永生不灭。 纵使神明崇高无上,不容侵犯, 但他们仍有害怕的东西,其中之一便是这仙蛊。 于是在上古时期,众神联手,将这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仙蛊绝了种。 可是不知为何,本不该存在于这天地间的东西,竟出现在了此处。 …… 以上这些,若是让普通人听去,只会当作是志怪灵异小说杜撰出的情节,但王柄权却是坚信不移。 因为这个故事,出自他那本古籍,甚至书上还专门做了配图,就连图中的细节,也与眼前的蛊虫一般无二。 “仙蛊可弑神,须以童子之血喂养,以处子之体孕育。” 王柄权默默回忆着书上的内容, 这养蛊之人定然是知道如何喂养,所以才掳走了那些女子与儿童。 想到这里, 王柄权继续询问道:“当时那人是如何出手的?” “禀大人, 今早时分,钟神捕得到探子线报,掳掠孩童女子的贼人藏于北山石窟内,钟神捕便带着其余两名神捕以及几个弟兄出了城。 到了接近晌午时,北山上空突然展开一团红雾,那是我们刑部请求支援的信号。 当时身处皇宫的聂神捕见状马上召集我们前往支援,由于当时严小姐也在,就提出一同前往,由于事态紧急,聂神捕就答应了。 等到了北山,我们顺着钟神捕留下的记号,摸到一个洞口旁,还没等出手,有几个兄弟就突然惨叫起来,紧接着我们就看到从四面八方的石缝中,涌出了大量的黑色甲虫,将我们围住,我们连人都没看到,就折损了大部分兄弟。” 说到这里,官差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显然是想起了当时惨烈的情景。 官差顿了顿,继续说道: “聂捕头和严小姐武艺高强,蛊虫近不了身,可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从洞窟内走出了一个和尚打扮的人,那人出手极快,就连聂捕头和严小姐二人联手,都敌不过他。她们见打不过,就掩护小的回来报信,严小姐也是在那时说出,要找一个叫赵之逸的人帮忙。” 现场众人听到这,都不免有些惊讶于那和尚神秘莫测的身手,而严夫人心中的震动,却要远超其余人。 因为她不但听说过赵之逸这个人,还知道他是谁,只不过,自己女儿又是怎么和赵之逸扯上关系的呢? 正在她疑惑之际,王柄权的话语解答了她的困扰: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您就是赵之逸?” 王柄权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王爷,你?” 严母虽然还有些疑问,但也大概猜出了原委。 她之所以出声,只是为了提醒王柄权,毕竟连四大神捕都对付不了的人,又岂是普通人能抗衡的。 “伯母,我自有分寸,你去帮我找些火油还有雄黄,此事我之后再向你解释。” 谷危 严母闻言止住了话头,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 虫生而惧火怕硫磺,这便是天性,哪怕仙蛊也不例外。 家丁效率很快,王柄权要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提起包袱,王柄权朝严夫人点点头后,随即便冲出门去。 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了严夫人,让她去京扈卫搬救兵,让他们派出火枪队支援。 虽然如此,王柄权心中仍是隐隐的不安。或许,火枪队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他总感觉,自己这次恐怕要凶多吉少了,这种感觉哪怕在他和朴问决斗前,都未曾出现过。 摇了摇头,努力摒除掉心中的杂念,王柄权继续回忆着书中有关仙蛊的一切记载。 …… 再说严荣荣和聂映雪这边,她二人在合力送出报信的官差后,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此刻再看对面的黑衣和尚,却依旧不急不缓,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严荣荣趁着喘气的功夫,观察起对面的和尚,这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反胃起来。 只见他一身黑色僧衣,胸前还挂着一串黑色佛珠,佛珠漆黑透亮,却唯有一颗是鲜红色的。两相对比之下,那颗鲜红的佛珠,更显妖艳。 然而这些都不是令严荣荣反胃的原因。 真正令她感到不适的,是和尚那满头的赖包,赖包个个有铜钱大小,有的已经破开,流出了分不清是血还是脓的东西,有些个还没破开的,此时也在不停的蠕动。 看着周围黑压压的甲虫,严荣荣大概也猜出了个七八,这妖僧,八成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养这些甲虫。 这黑衣僧人,正是当初跟在王柄权身后的赖头和尚。 当初他一路来到京师外围,却没有选择入京,而是直接在京郊找了一处山洞,专心修炼起了他的邪功。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残害了不少性命。 “二位施主,既然与贫僧有缘,便留下吧。” 赖头和尚双手合十,颔首闭目。 若不是两人亲眼见识过他的残忍手段,怕是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得道高僧。 “他娘的,有缘就留下生不如死,无缘就直接杀掉,这老和尚可真狠。” 此时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正躲在乱石之后,嘴中喃喃有词。 这人正是当日密林当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土匪瘦猴。 瘦猴比其余两个同伴都要聪明,他在看到老大死于非命后,就已经生出了退意。之后刀疤脸带着他逃进密林后,他更是疯了一般,撒开丫子狂奔。 只可惜,赖头和尚身手太过匪夷所思,一直如同索命鬼一般,不急不缓地跟在他们后面。 刀疤脸最后被逼急了,干脆放弃了逃跑,将瘦猴一把推向远处后,自己回头和诡异的和尚拼起命来。 只可惜,在刀疤脸看来是拼命的举动,在对方看来,却与蝼蚁无异,赖头和尚仅一招,便扭下了刀疤脸的头颅。 亲眼目睹两名同伴被杀的瘦猴,哪里还有逃跑的念头。 也亏他反应快,想起之前和尚每次杀人前都会说一句“你我无缘”,于是在和尚来到他面前后,他连忙跪倒在地,口中不住喊道:“大师,你我有缘,有缘啊!” 不成想,这临死想到的法子,竟真的让他捡回一条命来。 第120章 不对劲 只可惜,死罪虽免,这活罪,却比死还要难受。 瘦猴当时被赖头和尚打晕后,昏迷了很久。 等他再度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某处山洞,他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就在这时,先头将他打晕的赖头和尚走了过来,然不由分说地将一只甲虫塞进他的嘴里。 瘦猴十分惊惧,丝毫不敢反抗,任由那甲虫顺着嗓子眼爬进肚子里。 待到深夜,瘦猴见和尚睡熟,想要趁机偷溜。可刚走到洞口, 顿时感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紧接着,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疼得他满地打起滚来。 这时,只听那本该在熟睡赖头和尚悠悠说出一句:“再有下次,保管你肠穿肚烂。” 瘦猴闻言连忙跪地磕头求饶,直至脑门磕出血来,腹中传出的剧痛才停止。 自那以后,瘦猴就再没敢起逃跑的念头,对于赖头和尚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 …… 另一边,聂映雪和严荣荣很快便败下阵来,二人皆被和尚以手刀击晕。 瘦猴见战局已定,连忙从藏身的石碓后跑了出来,谄笑道: “主人好武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如今他的小命可是在对方手里攥着呢。 黑衣和尚早就听惯了瘦猴的马屁, 若是放在以往,肯定不会搭理对方, 但今天他的心情显然不错。 “这两个女娃娃皆是上好的炉鼎,带进洞去,好生看管。” 和尚说完便转身向洞口走去,瘦猴闻言看向已经倒地昏迷的两名女子,眼中不禁露出同情。 “炉鼎”一词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平日里被抓来的那些女子,皆被做成了“炉鼎”,而每一个“炉鼎”最后的下场,都是极其凄惨的。 记得第一个被抓到这里的女孩很年轻,可能连十八都没有。 她当时哭得梨花带雨,恳求瘦猴放了他,瘦猴虽然落草为寇,但骨子里却不是个恶人,见女子哭得凄惨便动了恻隐之心,趁和尚外出之时,替她松了绑。 只可惜,他的行为,最终也没能改变女孩的命运。 女孩下山途中,刚好撞上了外出归来的赖头和尚,结果毫无疑问再一次被抓了回来,被抓回来的女孩来不及哭喊, 便被做成了所谓的“炉鼎”。 瘦猴至今还记得,那些黑色甲虫从她腹中破体而出的景象。 他也因为私放“炉鼎”而受到惩罚,差点随那女孩一同去往阴曹地府。 “那姑娘是姓赵,还是姓李来者?唉……” 瘦猴呢喃着叹息了一声,随后拖着严荣荣和聂映雪向洞内走去。 …… 回到王柄权这边。 自打他出了严将军府,先是一路向西而行,在经过酒铺时,打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之后又转而向北,一路来到京城北门口。 在经过北边菜市场的时候,不知怎地,又被那猪肉铺子吸引,直接进去买了几个猪尿泡,也就是膀胱。 肉铺老板还是第一次见年轻人来买猪尿泡的,强忍住笑把店里的存货都给了他。 王柄权看到肉铺老板那宛如便秘的表情,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心说自己买的东西是怪了些,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这事也不能怪那老板,别人或许不知,但这杀猪的老板整天和猪打交道,对于猪身上的物件自然了如指掌。 猪膀胱是一味中药,具有补肾缩尿的功效,搭配以党参、红枣、枸杞子,共同熬制,有固肾益气的功效,尤其适合腰酸膝软、夜尿频多的人食用。 谷滁 所以通常来买猪尿泡的,要么是到了四五十感到力不从心的,要么就是仗着年轻,不懂节制,整日眠花宿柳,致使腰子提前扛不住的。 而王柄权,理所当然地划分为了后者。 他哪里知道这么多,接过打包好的膀胱后,直接塞进身上的包袱内,然后朝北门走去。 …… 北山离京师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若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走到北山大概需要一个上午,但若是骑着快马,则不需要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而这,也就是问题所在。 四大神捕早上一接到线报就出发了,理论上为了抓捕嫌犯肯定是越快越好,可求援信号却是临近中午才发出的。 依照官差的描述,那个神秘和尚的身手定然极高,四大神捕不可能支撑那么久,所以事情就变得愈发离奇起来了。 王柄权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神秘和尚故意为之,引诱其余人前去增援,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王柄权不禁皱起眉头。 对方若真是为了养蛊,完全可以找一处穷乡僻壤,甚至流窜作案,以他的身手,想要逃走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想都犯不着在京师边上犯事,不仅易被察觉,而且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王柄权可不会愚蠢地认为对方是自负到这样,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对劲。 提了提肩上的包袱,他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心中焦急之下,杀意更胜:管他那么多,杀了便是。 …… 另一边,北山石窟内,一个中年男人正垂头丧气地想着什么,他就是四大神捕之一的钟神捕。 钟神捕,本名钟离,四大神捕之首,善拳脚功夫,更善谋略。 而他今天,无论是拳脚还是谋略,都输了个彻底。 钟离自幼拜在硬气功大家门下,一身横练铁布衫,平日里罕逢敌手,在刑部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了。 只不过他的传奇可不仅限于他的武功,还有他的身份。 他是宫中某位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太上皇的小舅子。 因为这层关系,他出任四大神捕之首,就不免会让人产生一些猜想了。 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钟离能走到今天,绝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姐姐,他甚至很排斥自己这个“国舅”的身份。 能有如今的成就,大部分还要归功于他的坚持与刻苦。 铁布衫讲求刚猛,没有外泄元阳的童子身最宜修炼,而钟离为了保持功力的精纯,年近四十仍未娶妻,依旧坚持保住童男之体。 这些年媒婆都快把他家门槛踏破了,他也没能松口,属实是狠人一个。 然而就在今天,他先是带着手下落入了圈套,而后又被破去练就了三十年的护体真气,算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钟神捕此时靠在墙上,内心思索着过往种种。 “唉,早知道就从了沈媒婆了,那刘家女子长得俊俏,屁股也大,一看就好生养,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和这群年轻后辈挣个什么劲啊?” 想到这,钟离不禁有些后悔,人活了大半辈子,临死才发现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 第121章 小映雪 “师父师父,你快看,梅花好美。” 一个身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吃吃地笑着举起她那肥嘟嘟的小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坡。 山坡之上种满了梅树,盛开的梅花染红了山腰。 “师父师父,你看,外面下雪了, 这雪也好美。” 小女孩见中年男子只是笑笑不说话,就继续拉了拉他的袖口。 此时屋内火炉正盛,映得女孩小脸通红。 “哈哈,知道了,出去玩吧,记住, 不可以跑得太远。”中年男子终于熬不住女孩的“祈求”,开恩允许她出去玩耍。 此处位于京城南郊,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巨大丘陵。 如今正值天下初定, 人心不稳,京城周边的百姓,早就在那场战火来临前逃离了这里。 至于这名中年男子,则是世代住在这里,由于有着不俗的身手,所以并没有出现在迁徙队伍中。 “聂老哥在家吗?”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姓聂的男子自然知道门口是何人,这已经是对方这些天第三次上门了。 寒冬腊月,外面飘着大片的雪花,天气却出奇的晴朗。 阵阵北风卷过,却吹不进这个老旧温暖的茅屋。 炉子上的水壶“嘶嘶”冒着热气,中年男子提起水壶, 为面前的访客斟上一杯热茶,然后等他开口。 来客比他还要小上几岁,显然与他相熟,在喝了一口茶水后,这才开口道:“聂老哥,之前我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 见对方有些犹豫, 年轻访客不禁有些着急。 他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道: “聂老哥,为何胡人当道时,你宁愿受气,都要当一个为民除害的好捕头。如今这天下回到了汉人手里,你反而又要隐退了?” 中年男子见对方似乎有所误会,于是在为其添上茶水后,轻声开口道: “小高,你先冷静点,胡人当道,自然需要有人为汉人主持公道,哪怕我能做的有限,我也想尽量还百姓一个公道。 现如今正如你所说,天下已回汉人之手,自然也就不需要我去额外做些什么了。” “哎呀,聂老哥你误会了,你是什么人我高某心里能不清楚吗?就冲当年你宁愿抗那胡人蛮子十几鞭子, 也要救下街边一个老乞丐, 你在我们这群兄弟心中,也永远都是这个。” 高姓访客说着便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继续说道: “只是现在国家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缺人得紧。我们这些老兄弟可都报名了,现在就差你来领导我们了。” 中年男子闻言沉默了,往日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也浮上了心头。 按说在衙门当差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他们那时都是年轻气盛的热血汉子,遇到胡人的跋扈行径不免热血上头,于是就管了许多不该管的闲事,也因此挨了不少不该挨的鞭子。 直到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留着当时的伤疤。 不过这丝毫没有磨灭他们的意志,他们反而还以伤疤多为荣,甚至还多出一条“伤疤最多的人要请大家喝酒”的规矩,结果最后,每每都是聂捕头请客。 谷镧 “你们这帮兔崽子。”聂捕头想到此处,不禁骂出声来。 小高见对方面带笑容,不禁暗自欣喜——此事看来有戏。 于是他乘胜追击道:“聂老哥你也知道,我们这帮子兄弟谁也不服谁,推谁上去做这个领班,都有人反对。再说了,若是换个不认识的人来领导我们,我们更是一百个不情愿!” 小高这话虽然有吹捧的成分,但内心却是情真意切。 终于,聂捕头挨不住对方的感情攻势,终究还是松了口:“行,改日我们去广寒楼聚一聚吧。” “没问题,我请客!”小高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你?” 聂捕头突然一改语气,戏谑地问道:“你那个‘温柔贤惠’的娘子会同意?” 本来趾高气昂的小高在听到“娘子”二字后瞬间蔫吧了。 他的这位娘子,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跪搓衣板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虽然不是家住河东,但依旧被这帮当差的兄弟冠以“河东狮”的美名。 “聂老哥休要取笑,倒是你,都快四十了,也不见你找一个。就你这长相,十里八村的姑娘,哪个不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小高这话虽然是玩笑,却也说的在理,聂捕头原名聂梅,名字听着像女子,但长相却是长在了大多数人对男子的审美上,虽然年近四十,仍是身形伟岸,浓眉大眼的。 聂梅在听到了小高的调侃后,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小高见状却是微微一叹,小心地开口询问:“是因为那妮子?” 他口中的妮子不是旁人,正是此刻在山坡上疯跑的女孩。 聂梅闻言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小高也是个聪明人,见状便没再继续问什么。 要说这女孩,来历很是神秘,就连小高这种跟聂梅有着十几年交情的人,都不清楚其中原委。 只知道大概五年前,聂梅奉命单独外出执行任务,回来时就抱着一名女婴,问他什么情况也不说。 当时正值战乱,大家都自顾不暇,也就没人去探究这等小事。 京师被破后,这帮捕快一下子没了工作,大家便各自回家谋划生计去了,如今时间一晃就是五年,当初的女婴,如今也长成了女孩。 …… 二人又简单聊了些有的没的,见此行目的已达到,小高起身告辞,若是回去晚了,又少不了一顿搓衣板。 聂梅知道对方的窘境,也没有挽留,二人在门口告别后,外出玩耍的女孩也刚好在这时回来了。 房门外,女孩捧着一大捧被她折断的梅花。 聂梅见到女孩,原本紧皱的双眉不禁舒展开来,他微笑着摸了摸对方头顶,轻声问道:“映雪,想不想学武?” “真的吗师父,你终于舍得将你的绝学交给映雪了?”女孩眨着大眼睛问道。 男子闻言不由苦笑起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聂梅宠溺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开口道:“学武可是很苦的,你确定要学吗?” 女孩重重点了下头,开口骄傲地说道:“映雪不怕苦,我将来要成为师父那样的神捕!” “好好好,赶紧进屋吧。” 待女孩满怀欣喜地走进屋内,聂梅看着屋外的雪景,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似有似无的忧虑。 第122章 匣中赤练名折梅 “映雪,为什么那么喜欢梅花?”聂梅看正女孩细心整理着腊梅,好奇地问到。 “因为师父名字里有梅呀!”女孩此时背对着聂梅,不假思索地答道。 “真就那么喜欢师父?”聂梅满眼含笑地继续问到。 “当然!师父是天底下对映雪最好的人。” 聂梅没再继续提问,而是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小妮子插花。 只见她将腊梅一支支插入小屋内唯一的陶土花瓶内,然后整理好,本就不大的花瓶此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随后小女孩面对桌面上仅剩的几支梅花犯了难, 最后在聂梅惊讶的目光下,竟将梅花折了又折,然后当成柴火塞进了炉子里。 聂梅的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合着,就这么喜欢啊…” “化成灰都喜欢呗。”女孩转过身,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眼中却透露着狡黠。 …… 时间一晃十二年,又是一个冬天。 …… “师父, 我进刑部了!” 少女推开门的第一件事, 就是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被她称作师父的男子,已不再是当初的中年模样,如今的他头发渐已斑白,腰背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弯曲了几分。 “好好好。”男人依旧是这句话,虽然语气平静,但眼中却是难掩的笑意。 “丫头,既然进了刑部,以后做事要沉稳一点,切不可再莽撞了。” 这人一老,就不免变得啰嗦起来。 “是,知道啦,每次都念叨。” 少女大咧咧地坐到桌子旁, 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忍不住直咽口水,显然聂梅早就得到了消息。 “师父,你早就知道了?” 少女嘴上询问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饭菜。 聂梅将最后一盘炒鸡端上桌后,这才缓慢开口道:“忘了师父是干什么的了?” “那师父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害我紧张得要死。” 少女迫不及待就要上手拿盘子里的鸡翅,被聂梅用筷子巧妙地拨开了。 “你看你,总是这么急躁,你总是这样我怎么还敢提前告诉你?” 接过师父递过来的筷子,聂映雪这次反而不着急了,她朝面前男子拱拱手,打着官腔道:“那以后还要劳烦师父多加提拔了。” “你都跟谁学的这些,赶紧吃饭。” 聂梅显然对早就聂映雪的古灵精怪免疫了。 聂映雪闻言嘿嘿一笑,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屋子虽小,却充斥着高门大院求之不得的温馨。 饭后,聂梅独自回到、里屋,聂映雪虽然奇怪,但还是很乖巧地将碗筷收拾干净。 不大会,聂梅重新从里屋走出,手中却多了个木盒。 聂映雪没有多问,但也猜出了个大概。 聂梅双手捧着木盒一步步来到桌子旁,然后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师父,这是给我的?” 聂映雪从小被聂梅抚养长大, 虽说二人以师徒相称, 实则与父女无异, 两人之间的默契更是无需多言。 已经五十出头的聂梅坐到凳子上, 伸手轻轻拂去木盒表面的灰尘,开口道: “打开看看吧,你现在进了刑部,没把趁手的兵器怎么行。” 聂映雪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谷芤 这剑匣她打小就见过,一直被她师父锁在一个木箱中。 聂映雪小时候有一次偷偷进聂梅的房间翻到过,当时她拿着里面的东西兴冲冲地去找聂梅。 没想到脾气一向很好的聂梅,竟朝她发了好大的火,当时的小映雪委屈极了,把宝剑放在桌上就哭着跑了出去。 聂梅出去找了半天才找到,后来更是付出了两串糖葫芦的代价,才逗笑了这个小姑娘。 小小年纪的聂映雪那时明白了两个道理:看到她便会笑的师父,也是会生气地;被锁在箱子里的剑匣是碰不得地。 十年光阴一闪而过,如今剑匣就摆在她面前,她竟一时不知该不该打开。 “我记得,里面是一把通体深红的宝剑。” 聂映雪回忆着小时候的情景,当时年幼的她,就是被这抹红吸引住了。 老者闻言点点头,轻轻说道:“打开吧,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突然听到“母亲”二字,聂映雪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 母亲,多么遥远的称呼。小时候见别的小孩子都有父母,她便回来问师父,她的父母在哪里,师父只是告诉她,她的父母在很远的地方。 后来,等她稍稍长大,她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父母应该都死了,于是她便哭,聂梅见状就抱着她安慰。 只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没说出有关她父母的事情。 聂映雪眼眶微红,伸出双手,轻轻打开眼前的木盒,木盒之内的情景与她小时候见过的一样,大红缎子缝制的内衬上,摆放着一把通体深红的宝剑。 聂映雪不住地抚摸着眼前的宝剑,试图找出一丝同母亲的联系。 她轻轻拿起宝剑,感觉比记忆中轻了许多。 “给它起个名字吧。”聂梅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聂映雪抬起头,微红的双眼先是看向养育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师父,然后又看向门外山坡之上盛开的红梅花。 她轻启朱唇道:“就叫折梅吧。” 聂捕头闻言并未惊讶,他点点头说道:“折梅,甚好!” 两个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的人,就这样一同默默地看着外面的雪景,看向山坡上的梅花。 “哟,你们爷俩都在呢?”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钟伯父好。” 见到来人,聂映雪赶忙收敛起情绪,向着来人问好。 “好好好!” 来人被叫了一声伯父,显然十分受用,他打小就看着聂映雪长大,对她十分满意,若不是自家儿子不争气,他真想撮合一下二人。 这位“钟伯父”,便是如今的刑部带队主事钟满江。 说起钟满江这人,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了。 他本人长得不怎么样,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官宦小姐,要是光这样这也就算了,这官宦小姐给他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虽然长相一般,但女儿却是随了娘,年纪轻轻就出尘的国色天香,后来直接被陛下相中,进宫做了妃子。 本来在刑部默默无闻的钟满江,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官职也是一升再升。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想冲在第一线,完全可以找一个清闲职位,安心养老。 而他的儿子,也是随了他,从小便拜在高人门下,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硬气功,如今子承父业,在刑部也是混得风声水起。 “映雪,你先回去吧,我和你钟伯父有些话要说。” “师父……”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一切等今晚再说。” 聂梅的脾气聂映雪是知道的,他若是不愿说的东西,打死他都不肯说。 于是她向钟满江略一施礼,“映雪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钟满江满面含笑地说道。 等聂映雪走远后,钟满江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聂老哥,找到了!” 第123章 采花贼(一) 小屋内,一壶茶水此时已经见了底,钟满江正同聂梅谈论着什么。 聂梅全程都是眉头紧锁,不时向钟满江询问着细节。 “钟老弟,此事劳烦你了。” 待谈话结束,聂梅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来。 “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聂老哥你, 我钟某怕早就死在了山匪刀下了,哪里还会有如今的风光。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你若是肯入刑部,这主事一职,哪里还轮得到我呀。” 钟满江有些唏嘘道,当年天下初定, 民心不稳,盗匪猖獗。 他们这些老兄弟凑到一起, 商量一番后, 决定重新拾起老本行,于是就一同进了京城衙门重新又当了官差。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兄弟们一个接一个调往刑部,唯独聂梅这个武艺和断案皆是一流的大哥,依然稳稳待在衙门,不肯升迁。 其中缘由,无人知晓,后来随着时间迁移,大家也渐渐猜出了一些。 钟满江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做这一切,莫非是为了那海棠仙子?” 聂梅闻言只是轻叹一声,并未否认。 钟满江现在是刑部主事,若是他想查,当年之事,还是能查到一些的。 江湖从不缺少传奇,每个时代都有着每个时代的传奇,而这位海棠仙子, 便是他们那一辈的传奇。 海棠仙子, 人如其名,美丽、温婉,是老一辈江湖人的梦中情人。 虽然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但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不心旌摇曳,对其姿容赞叹不已。 曾有一学子南下求学,路上遇见了劫道的匪寇,就在命悬一线之际,却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喝止声。 虽是喝止,但声音悠扬悦耳,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多时,只见一道素粉衣衫的婀娜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来人自称海棠,长相极美。 山匪见女子貌美,当下便起了歹心。不成想那自称海棠的女子,武艺极高,出手又干脆利落,三两下就将十余人全部打趴。 女子朝书生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 书生则如遭雷击, 怔怔愣在原地半天, 直至过路之人提醒,他才缓过神来。 只见天色早已擦黑,他竟在原地呆了近半个时辰。 书生回到自己住处,连夜写了一篇赋来描写海棠仙子的美貌。 文章一经发表,瞬间引起了巨大反响,此赋洋洋洒洒近千字,通篇都在描写那神秘女子的美丽。因词藻过于华丽,甚至有一位文坛大家不惜自降身价,亲自提笔训斥这位年轻后辈,称其哗众取宠、有辱斯文。 那书生面对质疑,并不解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半百知天命,却不知月里有嫦娥。”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半个文坛都因此而震动了,暗道这书生不知深浅,纵使一时侥幸,因一篇文章而变得炙手可热,可万不该因此而恃才傲物。 要知道,惹恼了那位文坛前辈,无异于自断前程。 谷穽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再一次震惊了所有人,这位书生后来不仅飞黄腾达,而且直入庙堂,成了当朝一品大学士。 当然,这都是后话,就说这书生年纪轻轻,不惜自断前程,也要为这位仅见过一面的女子正名,足见她的非比寻常。 而那一句“半百知天命,却不知月里有嫦娥”更是令所有人津津乐道,那名为海棠的女子,也因此有了仙子的美号。 据传,海棠仙子身穿素粉衣衫,腰挂深红宝剑,武艺非凡,未见败绩。 超凡的武艺非勤学苦练不可得,堪比仙子的姿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于是那些同样行走江湖的女侠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为简单的素粉衣衫配深红宝剑,有些个甚至故弄玄虚,以纱巾蒙面,却也唬住了不少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迁移,江湖上有关海棠仙子的传闻越来越少,渐渐的,大家也都忘记了这个无论是在江湖,亦或是在文坛上,都引起过轩然大波的女子了。 …… “你当真见过那传闻中的海棠仙子?” 钟满江看向一旁的聂梅。 聂梅微微点点头,面色平静。 “聂老哥,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告诉兄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和你让我找的陈四又有什么关系?” 钟满江开口提出了自己十几年的疑问,当年聂梅出去执行任务,回来后便如同变了个人,先是辞去了在衙门中的职位,随后又搬离了京城,在这里筑起了一座茅屋。 聂梅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十七年前,京城出了一个采花贼,此人武功极高,专挑达官显贵家的女眷下手,却从未失手。 那些大家族嫌丢人,报案之后让官府不要声张,官府便命我暗中调查。我接连调查了几天后,查到那采花贼名叫陈四,并且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 就在我准备组织抓捕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有一名亲王名叫苏德烈,他家中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女儿,成了采花贼陈四的目标。若只是采花也就罢了,可陈四这次不仅采了花,完事后还掐死了这个苏德烈最疼爱的小女儿。 苏德烈又惊又怒,命人打探一番后,当天就率领百余名亲兵来到了衙门,让我交出线索,他要亲自前去抓捕对方为女儿报仇。 我本不想交出线索,但迫于上面的压力,最后只得照办,当苏德烈带着大军浩浩荡荡赶到时,陈四早就闻风而逃,趁着当时局势不稳,遁入了江湖。 那苏德烈见状,又带兵来到衙门,命我七天之内将那人缉拿归案,我只得照办。” 钟满江听到这里忍不住想骂娘,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屁王爷。 聂梅顿了顿继续说道: “后来我根据线索,找了五天,眼见期限将至,终于查到了一所茅屋。 那时汉人的反抗势力日渐壮大,胡人已经开始节节败退了,那所茅屋的位置,正处于两边势力的分界线上,我也正是那时,见到了在江湖上传闻已久的海棠仙子。” 聂梅眼中露出追忆,喃喃道: “那是我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纵使她已身为人母,却丝毫不影响她那出尘的气质。” 第124章 采花贼(二) “你找谁?” 一名貌美的女子推开门,正好看到门口的聂梅。 聂梅此时腰中挂着官刀,右手下意识搭在了刀柄上,看架势随时准备出刀,他的这个动作,使得女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聂梅见开门的是个女子,警惕心便放松了些, 但手却依旧搭在刀柄之上。 他沉声开口道:“敢问陈四是否住在此处。” 女子表情十分不悦,不答反问道:“你是何人?” 聂梅是个大老粗,平时极少和女子打交道,说话更是直来直去,见女子面露不喜,他这才反应过来,语气也随之缓和许多,开口道: “在下是京中衙门的捕头, 奉命前来找陈四了解一些情况,不知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妻子,陈四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女子闻言也顾不上对方的语气如何了,连忙开口询问。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例行询问而已。” 聂梅见对方着急,就随口编了个瞎话,毕竟祸不及妻儿,若是此事和面前的女子无关,他也不会追究她的责任。 “哦,快请进,陈四出去打猎了,看时辰,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女子此时竟大方的邀请聂梅进屋,也不怕他是扯谎的歹人。 聂梅见状不禁暗叹对方江湖经验太浅,太过容易相信别人。 进了屋,女子就忙活着去烧水了。 聂梅虽不是什么君子,但好歹也是个吃着官粮的捕头,礼义廉耻还是知道一些的, 于是他老实地坐在桌子旁,并没有四处翻看寻找线索。 屋子不大,设施也十分简陋,但胜在打扫的干净,哪怕地面是泥土的,也被打理得十分平整,桌面灶台皆是一尘不染。 不过奇怪的是,看似再平常不过的民居,在一侧墙上居然挂着一柄通体深红的宝剑,以聂梅的经验,那并不是什么廉价的装饰品,而是一把实实在在的宝剑,这或许也是屋内最值钱的东西了。 深红宝剑? 不知为何,聂梅竟想起了那闻名江湖已久的海棠仙子,传闻当中,她拿的正是深红宝剑,难道眼下这名女子就是海棠仙子? 不过,聂梅很快就苦笑着摇摇头, 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下的女子虽说气质出尘,长相颇美, 但距传闻中的海棠仙子还差得远,毕竟能让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为她摇旗呐喊,并且不惜自毁前程也要为她正名,绝不该是眼前这般打扮。 兴许只是当时的模仿者吧。 “那是我年轻时的佩剑。”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边想起,她给聂梅倒上一杯茶,语气中带着几丝感慨继续说道: “那时我还年轻,不懂江湖险恶,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只要手中有剑,就可以行侠仗义……” “哇…哇…” 就在这时,自里屋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女子朝聂梅歉意的一笑,随即转头走向里屋,不多时,婴儿的啼哭就停止了,随后便传出女人的呢喃声以及婴儿的牙牙声。 谷嶵 聂梅见状不禁有些动容,若是她知道了陈四犯下的罪行,是否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呢。 很快,聂梅的想法便应验了。 “海棠,我回来了!” 自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随后便走进一个男子,只见他身高足有七尺,容貌甚是英俊,哪怕一身的粗布麻衣,也挡不住他出尘的气质。 男子进门时还是面露微笑,等看到坐在屋内的聂梅后,脸色却不禁僵住了。 聂梅此时内心剧震,原因有二。一是男子说出的话,此时正在里屋哄孩子的女子,竟真的就是海棠仙子;二则是眼前这个男子的长相,实在不像一个能做出龌龊之事的人。 画人画虎难画骨,在这世道上,道貌岸然的人多了去了,聂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男子。 聂梅今日前来并没有穿官服,他的官刀此刻也放在桌子下方,所以对面的男子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了起来。 聂梅轻轻将手移到了刀柄之上,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而男子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眼神开始变的不善起来,其中更是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陈四,你回来了,这位是……” 里屋的海棠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刚想介绍,只听“彭”的一声,屋内唯一的桌子已被斩成了两半。 倒地的桌子溅起一阵烟尘,刚才还坐在凳子上的聂梅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的利刃不知何时早已出了鞘,显然刚才的桌子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陈四,你涉嫌玷污多名女子,故意杀害王爷千金,快快随我回去接受调查。” 聂梅冷峻的话语令海棠仙子心中不禁一惊,连忙开口解释道: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禁越说越小声,同为夫妻两年,就算反应再迟钝,或多或少还是会觉察到不对劲。 之前陈四同她说他在京城有生意,所以要经常去京城,可就在前几天,他却很慌张地跑了回来,说是做生意折了本,怕被债主要账,便跑了回来,她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 回来之后的陈四脾气比之前暴躁了许多,在家呆了没几天又说要出去打猎,结果却极少见到他带猎物回来,反而每每回来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海棠只当他是出去散心了,现在细想下来,不禁觉得后背发凉。 “我本以为你会放聪明些,安分几天,没想到来到这里你还敢犯案,倒省得我追查线索了。” 聂梅的话彻底验证了海棠的猜想,她现在只觉得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背地里竟做着这种勾当。 陈四并未否认,英俊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表情,他咧嘴笑道: “臭捕快,原来是你在一路追查我,人是我杀的,又如何?既然我手上那么多人命,也不差你这一条了。” 说罢,陈四便伸出惨白无比的双手,骨节啪啪作响。 瘫坐在地上的海棠此刻已经心如死灰,这个男人可曾真正爱过自己?他甚是连矢口否认都懒得去做,就那样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了所有的罪行,这无异于在剜她的心窝子。 海棠不知道她这位“夫君”的真正实力,只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捕快可以抗衡的,于是便出言提醒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 第125章 孤坟 “后来怎么样了?” 茅屋内,钟满江向对面的聂梅询问道。 聂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双目,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女子绝望地说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陈四眼见事情败露,干脆直接撕破脸,他冷漠地看向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 开口道: “那日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早就将你一同杀掉了。” 此时的陈四眼中全无半点感情,反而充满了讥讽。 海棠仙子单枪匹马闯荡江湖,遇到的大多是酒囊饭袋,所以哪怕有人对她起了歹意,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俗话说得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芳泽无双的海棠仙子, 终究还是被一个修为深厚的老怪盯上了。 那人自称云顿上人,空有一身绝学,干的却是窃玉偷香的勾当,平生最好之事,便是掳掠行走江湖的女侠,逼迫其与他行双修秘法。 云顿上人有一门绝学,可将与他双修之人的修为,据为己有,这也就是他为何喜好掳掠女侠的原因了。 但事情无绝对,若是遇到根骨武艺皆是奇佳的男子,他也不会嫌弃,可谓男女通吃。 海棠只记得自己当时被那老怪物击晕,余下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她在客栈当中醒来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守在身旁。 于是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了救命恩人, 那男子, 正是眼前的陈四。 英雄救美,本就是为世人津津乐道的情节,加上眼前的男子无论仪表还是风度,俱是极佳, 海棠仙子与他相处的几天,只觉得对方谈吐儒雅,态度随和,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这位曾令整个江湖都为之心动的女子,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男子,并在一年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 海棠泪眼朦胧地看着相处近两年的“夫君”,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温文尔雅的影子,他的表情完全就像是披着人皮的厉鬼,眼中充斥着疯狂,哪怕看上一眼,也会令人遍体生寒。 “去死吧!” 陈四的怒吼声打断了海棠的回忆,也将她心中仅存的那点美好彻底击碎。 聂梅急忙抬刀迎接,只是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刚还在门口的陈四身形瞬息而至,五指成钩抓向聂梅的心脏。 聂梅抬刀阻挡, 但二人实力差距悬殊,虽然刀身阻挡了一部分力道,但他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身体也在遭受巨力后连退数步,不待他止住脚步,血液却是率先从口中喷出。 “我当你有什么能耐,竟敢单刀赴会。”陈四见一击得逞,口中不禁吐出讥讽之言。 聂梅不敢懈怠,趁机赶紧调理内息,争取等到大部队支援。 陈四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开口道:“不用等了,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将沿途的官兵清理掉了,他们永远都不会来了。” 聂梅闻言震惊之余,心中不禁泛起苦涩,看样子今天八成是要栽了。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一直没出过声的海棠,此时开口了,她的语气中仍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情是世间最毒之物,哪怕明知要死,还是会令人义无反顾地饮下它。 谷竌 虽然面前的男子十恶不赦,但海棠依旧心存侥幸,万一他真的爱过自己呢? “哈哈哈,爱?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难道就没发现,你现在的内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吗?” 男子又是一阵神经质的怪笑,直笑到喘不过气才停下。 “是你!?” 海棠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总以为内力变弱是因为生产时伤了元气,她害怕陈四担心,还特意隐瞒下来。 “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当年我是救了你不假,那云顿上人也确实是我杀的,但我没告诉你,他是我师父,我杀他不过是为了他手中的秘籍。” 陈四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出了当年事情的原委。 “哼,连自己的师父都杀,你还当真是恶贯满盈了。”一旁的聂梅趁着二人谈话的功夫,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 本就不太正常的陈四此时闻言更加癫狂,他的五官扭曲到了极致,目露杀机道: “你又知道什么,他名义上是我师父,但自幼就把我当做他的禁脔玩物。他就是个变态,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是拜他所赐!”陈四的话再一次将在场的人震惊到了。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上路吧。” 陈四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扬起双手,眼中杀机更胜,这次看来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聂梅早就事先防备着了,见对方动了杀机,他马上挥出一刀,正砍向迎面而来的陈四,陈四面对仅在咫尺的利刃,身体向后一仰,轻松地躲过这刀,不成想聂梅这招只是佯攻,他挥出一刀后立马冲向一旁的窗户,一个纵身从窗口跃出。 他想尽量在临死前将陈四引走,好为屋内的女人拖延时间,毕竟她已经够可怜了,若是让她最后再死于心爱之人手里,未免对其太不公了。 聂梅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只是眼下这处地方,太过平坦,实在躲无可躲,慢他一步追出门的陈四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聂梅,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他奔来。 高手过招,瞬息之间,何况聂梅在陈四面前算不得什么高手,他很快便被击倒在地,身上也多了几个血窟窿,每个窟窿都有手指粗细,鲜血不住地向外流淌。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陈四蹲下身来,表情平静,让人猜不出他这话的真正含义,“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做个好人,只可惜,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这个世界也不肯给我机会。既然这样,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报复这个世界吧。” 陈四边说着,惨白的右手边向躺在地上的聂梅胸口抓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利刃悄无声息穿过陈四的胸口,停在了聂梅眼前。鲜血顺着剑尖流下,滴在了聂梅脸上。 突然被刺透胸膛的陈四,似乎并没有立刻感觉到疼痛,他吃惊地转过头,只见一名满脸泪痕的女子,正双手紧握着剑柄。 “连你都要杀我?” 陈四不怒反笑。 “小心!” 当聂梅喊出这句话时,已经晚了,只见陈四惨白的右手重重地拍在了海棠仙子的额头上,后者在承受了一击后,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起来,身体也随即向后倒去。 …… 故事的结尾。 陈四带着残破的身躯,逃离了这里。 海棠至死都睁着双眼,撇下了一个孩子。 聂梅离开前,立下了一座孤坟。 夕阳的余晖映射在大地上,平原之上一个男子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第126章 粉衣戏子 聂梅讲完,整个小屋也随之安静下来,只听得碳炉之上的水壶仍在嘶嘶作响。 钟满江打开炉门,将炭火搅动一番后,这才开口询问道: “如此说来,映雪就是海棠仙子的女儿?” 聂梅点了点头,重新为自己和对方满上一杯茶水, 继而开口道: “当初我在回京的路上听到消息,苏德烈已经被派往南方,参与镇压起义军了。等我刚抵达京师后,又传来了他战死的消息。当时正值战乱,胡人的势力被一削再削,已经是朝不保夕了,哪里还有空去管一个采花贼,所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几年,我一直在四处打探陈四的行踪, 虽然当初他身负重伤,但我一直隐隐有种感觉,觉得他没死。 可搜寻了几年都无果后,我也就渐渐放弃了,就算找到又如何,只不过是让映雪平添一些痛苦而已。” 钟满江闻言也是唏嘘不已,他总算明白了聂梅这些年的苦衷。 “他在哪?” 沉默片刻,聂梅打破宁静。既然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搅扰,那就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早早做一个了结。 “据探子回报,现如今他极有可能在京城之内的戏院。” …… 那时的京城,仅有一座戏院,便是广寒楼。 说来也巧, 广寒楼建立之初就是一座戏院。 后来戏园子倒闭, 改成了酒馆,再后来,酒馆也倒了, 被路小仙买去,又改回了戏院,颇有些风水轮流转的味道。 不过倒也邪乎,这广寒楼的老板,个顶个的倒霉,若不是这次路小仙有王柄权帮衬,广寒楼怕是又要倒闭了。 …… 话扯远了,单说聂梅听到陈四极有可能藏身与戏院后,原本平静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浮现出杀意,他与陈四的恩怨,早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钟满江见聂梅这番表情,有些担忧地开口:“聂老哥,要不这次你还是不要出面了,由我来处理,如何?” 聂梅明白钟满江的意思,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捕快规矩繁多,其中一条便是行动前严禁带有个人恩怨, 否则很容易因为个人的一时冲动,导致行动失败。 聂梅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杀气, 他知道钟满江说得不错, 若是他参与其中,难免不会横生枝节。 “好,一定要将此人抓捕归案,绳之以法!”最终,他的理智战胜了冲动。 “放心,此事交给我了!” 钟满江也不由地松了口气,若是聂梅执意要去,他自然不会拦,虽然这有违规矩,但为了兄弟,就算霍出性命又何妨。 见天色已经不早了,钟满江起身告辞,他还要回去召集人手,制定抓捕方案,谁也不知道狡猾的陈四会不会提前嗅到危机。 在门口送走钟满江,聂梅面色凝重的望向屋外的雪景,这一夜,注定不会安定了。 是夜,钟满江带着十几号人来到了广寒楼外,此时乌云蔽月,广寒楼内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灯。 “禀大人,阿力不见了。” 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走过来,凑到钟满江身边小声地说到。 “怎么会不见了?”钟满江皱眉问道,阿力是他派来盯梢的。 “属下也不知,下午他还在的。”这名手下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自远处传来了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接着就是“邦邦”的敲击声。 “三更天了,等不了了。”钟满江沉声说道。 “进!” 随着一声令下,广寒楼的大门被众人一下撞开,火把也顺势燃起,整个大堂顿时灯火通明。 只是,门后的景象让众人都傻了眼,只见诺大的厅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正中的大梁上挂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首。 在场之人仔细一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被吊着的,正是负责盯梢的阿力。 “快,把他放下来。” 谷堉 钟满江急忙吩咐,但他也知道,人八成是没救了。 “禀大人,阿力他死了!” …… 另一边,京郊南边的某座茅屋内,这个时辰仍燃着油灯,桌旁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聂梅一直在等消息,他不时地看向里屋,脸色晦暗不明,聂映雪则早已在里屋熟睡。 聂梅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聂梅不禁精神一震。 “来了吗?” 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 不对!来人不是钟满江。 刚走到门口的聂梅身形急速向后退去,下一秒,房门就被从外面一脚踢开了,手臂粗的门栓竟直接被一脚踢断。 聂梅反应极快,退后的过程中还不忘一把摘下悬于墙上的官刀。 待烟尘散去,一个身穿粉衣,油头粉面的人出现在聂梅的眼前。 来人打扮极为怪异,身高足有七尺,却穿着一身粉色戏服,脸上也涂满胭脂水粉,乍看之下,雌雄莫辨。 “陈四!” 聂梅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虽然对方脸上涂了不下半斤胭脂,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呵呵呵……”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对方口里传出,在这三更半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臭捕快,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想必今晚去抓我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吧。” 陈四此刻声音尖锐,已经完全不似男子了。 “师父,怎么回事?” 聂映雪被刚才巨大的声响吵醒,此刻正睡眼惺忪地从里屋走出来,一出门就被陈四的打扮吓精神了。 “你是谁?” 聂映雪下意识地询问道,她可不记得自己师父结交过这号人物。 陈四见到聂映雪先是一愣,随即又侧隐隐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我是谁?按理你该喊我一声爹。” “……”聂映雪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变态该不会有病吧。 “你和你娘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聂映雪没什么反应,陈四又补充一句,只不过他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你认识我娘?” 虽然心中已经将对方划在变态之流,但听到有关自己娘亲的事,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呵呵呵,我都说了,我是你爹。” 这时,一旁的聂梅不想再让二人的谈话继续下去,他打断道:“映雪,别听他的,他就是个疯子。” 聂梅说完又转而看向陈四,“陈四,十几年的债,该还了!” “就凭你?呵呵呵……” 陈四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时间竟笑得停不下来。 “纳命来!” 聂梅挥刀便向陈四砍去…… 第127章 剑式藏拙 陈四见聂梅率先出手,不再废话,迎击而上,本就不大的小屋也随之显得拥堵起来。屋内家具也随着二人的打斗,逐渐被破坏。 聂梅的身手虽不及陈四,却也同他打的有来有回。这次,轮到他出言讥讽了: “看样子你当年伤的不轻啊!” 从一交手他就发现, 对方的实力已大不如前,想来应该是当年海棠仙子刺出的一剑,命中了陈四的要害,导致即使他侥幸存活下来,功力也已一落千丈,不复当年之威。 “呵呵呵,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语, 陈四隔空辟出一掌。 二人虽没有接触, 但这隔空一掌却是硬生生将聂梅震退了五步。 这一招是聂梅没料到的,若是说对方出招柔弱无力,却又怎能打出如此有威力的一掌。 “映雪!” 聂梅大喊一声,将还在走神的聂映雪拉回现实。 虽然明知对方鬼话连篇,聂映雪还是被扰乱了心神,此时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便拔出手中宝剑。 “呵呵呵,这不是你娘的剑吗?可真让人怀念啊。” 陈四的一句话又让聂映雪为之一愣,但紧接着他的下一句话让聂映雪彻底冷静了下来: “当年,这把剑,插得我好疼呀!” 陈四脸色阴森,语气怨毒无比。 聂映雪心中不禁再次暗骂一句“变态”,随即同聂梅一起砍向陈四。 陈四见对面两人联手, 并没有着急冲上去,而是接连后退数步,直接退到屋外。 待其整个人退出后,朝屋内快速挥出数掌,聂梅才领教过陈四的掌法, 不敢托大, 连忙向一旁闪避,聂映雪见状也有样学样,朝一旁闪开。 不成想,师徒二人的行为正中陈四下怀,因为他原本的目标就不是对面的二人,而是屋内的柱子。 只见屋内几根粗壮的顶梁柱,在接触到掌风的一瞬间,竟宛如朽木一般,直接碎裂开来,整个茅屋也随之摇晃起来。 “映雪,快出去,房子要塌!” 聂梅一把将聂映雪推出,自己也紧随其后,冲出了茅屋,在二人冲出屋子的一瞬间,整个茅屋应声而倒,顿时灰尘夹杂着雪花,扩散开来。 就在二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 聂梅却突然捂住胸口,脸上也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他努力想稳住身形,只是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口吐鲜血,人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聂梅目露骇然,“是最开始那一掌?” 试想一下,大腿粗的柱子尚且被一掌拍烂,他一个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经受得住。 “呵呵呵,不错,我为了练这套掌法,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对面的陈四此时面露媚态,已经彻底没了男子该有的特征,一言一行分明与女子无异。 “当年我被那个贱人一剑刺伤,多亏我命大,被人救下,等我伤势痊愈后,就开始在江湖上游走,像我那师父一样,专挑那些自命不凡的女侠下手,行采阴补阳双修之法,只可惜……” “只可惜阴是采到了,可阳却没补上,导致你最后变成现在这般,男不男女不女,哈哈哈哈…”倒在地上的聂梅嘴角淌着鲜血,但仍阻挡不住他的笑声。 “笑吧,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陈四轻挽发丝,伸出拈花指指向地上的聂梅。 趁着二人谈话之际,一抹寒光无声无息地刺向陈四后心,眼看即将得手之际,陈四却宛如背后长眼一般,一个侧身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他右手抬起,顺势抓住了来人的手腕。 迎着聂映雪惊讶的目光,陈四阴冷说道: “同样的亏,我可不会吃两次,看在你我有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本不想伤你,但没想到你与那贱人还真是一模一样。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我就送你下去见她吧。” 说罢,陈四便抬起手掌,真气在他手上急速凝聚,近在咫尺的聂映雪,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上面传来的阴冷寒意。 谷咷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聂梅朝陈四掷出了手上的武器。 陈四冷笑一声,用汇聚了真气的左手轻而易举地将刀身拨开。 聂梅也没指望靠这一招杀掉陈四,他只不过是为了给聂映雪拖延时间而已。 聂映雪当机立断,趁着陈四回头之际,一脚踢向其腹部。 陈四本就气机深厚,加上这些年的“采阴补阴”,自然不会被聂映雪这轻飘飘的一脚伤到,不过聂映雪也还是靠着这一脚的力道,逃离了陈四的魔掌,不过她手上那把“折梅”,却留在了对方手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四口中轻吐出这句话,下一秒,这把海棠仙子生前的佩剑,便插在了聂梅的胸口之上,聂梅的身子随即被钉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聂映雪见状眼泪当即掉下来,她急忙跑到倒地的聂梅身旁,跪了下来。 “师父……” 她想拔出钉在聂梅胸口的宝剑,但一动,鲜血便如柱般涌出。 聂梅只感觉自己此时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他小声的朝聂映雪说道:“映雪,还记得那一招吗?” 聂映雪用力点点头,眼泪却如决堤之水一般,流的更多了。 “记得!” …… “映雪,咱老聂家武功最后一式,名叫藏拙,是极厉害的一招,我现在教给你。”此时聂映雪响起了师父年轻时的声音。 那时她才十岁,她扬起天真的小脑袋问道: “师父,极厉害是多厉害?” 她的师父,年轻的聂梅骄傲地说道:“极厉害就是天下第一厉害。” “是吗?”小女孩听了显然很开心,她继续问道:“那师父岂不是天下第一厉害了?” 没想到原本一脸骄傲的聂梅,在听到这话后骄傲的神情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尴尬:“那个,师父还没练会呢,等师父学会了,就天下第一了。” “那……” “行了,师父不是告诉过你吗,学武要专心,看好了,师父只演示一遍。” …… “师父……” 时间回到现在,聂映雪此时正伏在聂梅身上痛哭。 聂梅则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艰难说道:“刚才那一剑已经伤到了师父的心脉,师父活不了太久了,映雪你要记住,与人交手要懂得藏拙,做人做事更要懂得藏拙。” 听着聂梅这如同遗言一般的话语,聂映雪的双眼彻底模糊了。 “是,师父,徒儿谨记教诲!” 聂映雪缓缓站起身,聂梅努力睁大双眼,想最后再看一眼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只是此时的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片漆黑了。 再之后,便彻底停止了呼吸。 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刻,聂梅这一生的经历在脑中一一浮现出来,其中大部分回忆,都离不开一个女孩的身影。 “师父你看,梅花开了…师父你看,下大雪了…师父你看嘛……” 他此刻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温暖的小屋内,屋外的世界银装素裹,天地间充斥着雪白,不远处的山坡上开满了梅花,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手执梅花站在树下朝他笑。 聂梅也随之露出笑容,直到,永远…… 第128章 “折”梅,折“梅” “师父,您安息吧,我会为你报仇的。” 聂映雪表情极度冰冷,再也没了昔日的活泼俏皮,她缓缓拔出插在聂梅尸体上的折梅,抬头望向对面的陈四。 此时陈四的状态已接近癫狂,他病态地大笑着, 就好像报了血海深仇一样。 而聂映雪,自始至终一直冷眼看着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只见她轻启朱唇,口中轻喝一句:“藏拙!” 她手中的剑顿时激射而出,对面的陈四见状却是面露不屑,讥讽道:“我当是什么绝学呢?” 随即便伸手阻拦。 只是在他惨白的手掌接触到剑尖的一瞬间,那柄通体泛着寒光的宝剑竟然凭空消失了。 陈四眉头皱起,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不待他思考, 下一秒,一股钻心的疼痛就从他的后背便传来。 紧接着,一段剑尖从他胸口冒出来,赫然是被从背后刺了一剑。 “怎……怎么会?” 陈四不甘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一脸冷漠的聂映雪。 “此式名为藏拙,是天下第一厉害的招式。” 聂映雪此时的神色反而缓和下来,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笑容。 “师父,我练成了。” 她喃喃道,只是,她的师父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为什么?我明明是你爹,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杀我?” 陈四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正常了。 “你不配!” “哈哈, 你是这样,那个贱人也是这样,都帮着外人来杀我,我要连你也杀了!” 陈四的表情极度扭曲,他用右手攥住透体而出的剑尖, 运足真气,竟一下子将剑尖给折断了。 此时的陈四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但愈是如此,他就愈是癫狂,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将剑尖狠狠掷了出去。 聂映雪就站在那里,略微一侧头便躲过了这一击,呼啸而来的剑尖在斩断她一缕发丝后,没入一旁的腊梅树干中。 陈四的手悬在半空,目中再无半点光泽,已然是死了。 无人知晓,在他罪恶的一生中,是否会有一个人让他无法释怀。 …… 聂映雪呆呆站在平原之上,看向东方初升的太阳。 …… 一年后,聂映雪当上了四大神捕,只是这次,再也没人可以和她分享这份喜悦了。 聂映雪独自来到一个酒楼,替自己点上一桌丰盛的饭菜, 却迟迟没有动筷, 她看着手上那把缺了剑尖的折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只叹少女当年无意间的话, 竟一语成谶。 折梅最终不但折了“梅”,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折”梅。 “聂神捕,这么巧?”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在经过聂映雪这桌时,多看了一眼,随即朝她打起了招呼。 聂映雪抬头望向来人,她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不多见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升了神捕,所以特意过来向你道喜。” 年轻男子显然和聂映雪很熟,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 “听说钟主事下个月要隐退?” 男子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听语气似乎对刑部的事情很熟悉。 聂映雪点头“嗯”了一声。 谷儡 “带队主事的位置,按理是要交给钟离吧。” 聂映雪继续点头,这次则是连“嗯”都省了。 年轻人对聂映雪的聊天方式早就习以为常,他展开手中的折扇,其上以毛笔书写着一个个姓名,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这次你来找我道喜是假,让我调查这些人才是真吧?” 聂映雪难得主动开口一次,对面男子则是露出苦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本来是不打算劳烦聂神捕的,只是此事牵涉人员太广,扇面上的人你可以不用去管,你只需帮我调查一人即可。” “哦?何人会令你如此重视?” 两人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聂映雪单从男子的神色就能看出那人的分量。 男子先是犹豫一下,随意蘸取杯中酒水,以指作笔,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名字。 “是他?”聂映雪有些讶然。 男子点点头,将桌面的酒水抹去,“此事有劳了。” 男子起身行了一礼,聂映雪见状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并未还礼,男子见她已经答应,便告辞离去。 待男子出了酒楼,聂映雪这透过二楼窗户,看向男子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若是无事,你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 时间回到现在,山洞之内,靠墙而坐的钟离此时内心十分焦灼。 因为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瘦猴拖回两个女子,两名女子皆是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劳驾,这位……英雄,请问此二人是否还有气息?” 钟离憋了半天,才想到一个相对适合瘦猴的称呼。 瘦猴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唤作英雄,他咧嘴答道:“放心,他们只是被老和尚打晕了,死不了。” “哦,多谢英雄!”钟离总算放下心了。 瘦猴见对方语气客气,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又继续提醒道:“不过那老和尚说了,她俩是上好的炉鼎,估计活不过今晚了。” 瘦猴说完自顾自叹起气来,估摸是又想起之前那些姑娘的遭遇了。 “啊?” 钟离闻言肠子都快毁青了。 这都什么事啊,好端端地出来抓个犯人,结果最后搞得全军覆没,就算自己侥幸逃回去,又该如何向上面汇报? 老爹一辈子攒下的声望,怕是这一下子就要被自己败光了。 聂映雪的师父聂梅,和钟离的父亲钟满江是至交,钟满江曾不止一次嘱咐过钟离,一定要保护好聂映雪,哪怕他出事都不能让聂映雪出事,现在眼瞅着聂映雪就快成了炉鼎,钟离估摸着自己的日子恐怕也不长了。 “聂师妹,聂师妹……” 钟离压低声音开始焦急地呼喊着昏迷中的聂映雪。 “映雪,映雪……” 熟睡中的聂映雪感觉有人在叫自己,接着她感觉自己身处一片山坡之上,脚下是白茫茫的雪,不远处,一个老者正站在一株梅树之下朝她招手。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聂映雪一步步走向那名老人,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二人的距离也始终没有减少,她只觉得对方极为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映雪,你不该来此的,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老人再次开口,聂映雪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浑身一颤,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映雪好想你。” 聂映雪哭着开口道,温热的眼泪也随之淌下。 “映雪,记住,藏拙!” 老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聂映雪也在此时重新睁开了眼,眼中还闪着泪花。 第129章 逃命 “太好了,聂师妹,你终于醒了。” 钟离都快哭出来了,聂映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钟满江能扒了他的皮。 “钟师兄,你没死?” “呃……”钟离一时有些无语。 “其他人呢?”聂映雪继续问道。 “唉,那妖僧出手极快, 我们都是自古不暇,估计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钟离满脸戚戚然,显然对这帮兄弟还是极为上心的。 “谁让你们说话了?” 突然,瘦猴的声音从洞口响起,他快步走上前来,朝钟离小腹就是一脚,钟离吃痛, 身体立马弓得跟个虾米一样。 可怜他苦练硬气功二十余载, 今日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猴, 一脚踢得差点背过气去。 “钟师兄!” 聂映雪关切地喊道,钟离的实力她是知道的,如今连一脚之力都承受不住,显然出了什么问题。 “不碍事的,聂师妹。” 钟离强忍住疼痛,抬起头来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还说话!” 瘦猴说话间又是一脚,这一脚力道比刚才还要大,疼得钟离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他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嘎”过去。 “混蛋!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宁荣荣被几人弄出的声响吵醒,一睁眼就看到瘦猴动脚的一幕,脾气火爆的她直接朝对方破口大骂起来。 “嘿,说不听是吧?” 说着, 瘦猴又抬起脚,瞧架势是认真起来了。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钟离都快崩溃了,凭什么每次她们俩说话,背锅的却是他。 “还说!” 瘦猴这一脚最终还是落到了钟离身上。 “嘎!”钟离两眼一翻, 彻底晕了过去。 瘦猴见状则是拍了拍鞋面的泥土,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瘦猴并不是恶人,之所以他总拿钟离下手,主要还是因为上午钟离带队来的时候,遭遇了埋伏,瘦猴整天待在洞里都快闲出鸟了,听见外面有响声就出来凑热闹,不成想刚出洞口就被眼尖的钟离发现,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瘦猴,然后三指成钩,锁住了瘦猴的喉咙。 就在瘦猴被锁得两眼翻白,快要昏死过去时,终于等到了赖头和尚出手。赖头和尚仅一击,就破去了钟离的铁布衫,瘦猴也因此捡回一条命来。 因为差点被掐死的经历太过难受,所以瘦猴时不时就找茬过来踢钟离几脚。 他也还算善良,没有可一个地方踢,之前踢的是腿, 现在踢的是肚子。 眼下赖头和尚已经离开了洞府, 留下瘦猴一个人看家,他就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躺着哼起了小曲,思考着如何折磨钟离。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痛。 “他娘的,怎么又来了。”瘦猴骂骂咧咧地拿起一把草纸,朝洞外走去。 自从他被逼着吃下一个虫子后,就隔三差五的窜稀,不过想想也合理,那虫子在他体内也会饿,饿了没东西吃自然要霍霍他的肠胃,不过这些日子,他已经渐渐习惯了。 见瘦猴走远,宁荣荣踢了一脚不远处的钟离,正踢在他的膝盖上,钟离吃痛,差点蹿起来。 “我说严大小姐,你是要玩死我才罢休吗?”钟离语气中夹杂着哭腔,显然疼得不轻。 谷窴 严荣荣自知理亏,赶紧转移话题:“别装死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现在咱们手脚都被捆着,怎么逃。”钟离边说着,边举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 “荣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聂映雪和严荣荣到底是闺蜜,二人虽说不至于心有灵犀,但光看表情也能猜出对方的心思。 “当然,你看!” 说着,严荣荣从怀里费劲地掏出一个物品,那东西通体通明,正是王柄权当日送她的音乐盒,这些天被她一直带在身上。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手上的音乐盒,最后终于心一横,将音乐盒以衣摆包住,然后摔在了地面上。 “彭”的一声闷响过后,再打开衣摆,精致的音乐盒已经四分五裂开来,玻璃外壳也碎成了七八分。 宁荣荣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递给一旁的聂映雪,“聂姐姐,趁他没回来,赶快割绳子。” 聂映雪闻言接过玻璃碎片,宁荣荣又捡起一块扔给钟离,三人开始卖力割起绳子来。 指头粗的麻绳在玻璃的攻势下很快就断开了,三人连忙又去割脚上的绳索,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了口哨声,只见瘦猴正一脸满足地朝这边走来。 “哎!你们在干什么?” 瘦猴马上发现不对劲,朝这边冲了过来,期间还不忘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兵器。 完蛋,绳子才割了一半,从洞口到这边不到十步,眼看瘦猴就要到跟前,严荣荣当机立断,双腿一较劲,只听“啪”的一声,绳子直接被挣断。 挣脱束缚的严荣荣立马起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瘦猴砍过来的宝剑,然后反手一个擒拿,将武器直接夺了下来。 瘦猴也是识时务的俊杰,当即大喊一声: “女侠饶命!” 然后“哐当”一下跪在了严荣荣面前。 “你……” 严荣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耻的人,不过再仔细一想,好像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王柄权。 “你特么的!” 此时,同样挣脱束缚的钟离上前就是一脚,直踹在瘦猴胸口。 许是瘦猴身体本就弱,挨了一脚竟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还装?看我不踢死你!” 钟离是装死的祖师爷,自然不会被对方的小把戏骗到,这时,聂映雪却拉住了他。 “钟师兄,别和他一般见识了,时间紧迫,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者吧。” 钟离闻言一拍额头,确实如此,老和尚说回来就回来,还是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三人分头行动,在这个迷宫一般的山洞中找了起来。 很快,严荣荣那边传来了声音:“找到了!” 钟离和聂映雪闻言赶忙向严荣荣那边奔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洞窟里面不多不少,正好有三个人,探了探鼻息都还活着。 “赶快走!” 钟离说完,率先扶起其中一人,向洞外走去,宁荣荣和聂映雪对视一眼后,也都分别扶起一人向外走去。 他们经过刚才的位置时,发现那个瘦猴已经不见踪影,但眼下逃命要紧,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三人急匆匆出了洞口,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由于都扶着人,所以速度慢了不少。 但该来的总归会来,当他们刚走出五十米时,身后就传出一个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声音:“老衲让你们走了吗?”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也随之响起。 第130章 救兵赶到 另外一边的王柄权,在出了北门后,见四下无人,便加快速度,一路向北疾驰。 而他的前方,一个黑点正迅速朝着北山方向飞去。 这黑点正是先前的蛊虫,这蛊虫说来也怪, 在刀尖上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死。 王柄权见它这么顽强,就从体内引出一丝灵气包裹住仙蛊,蛊虫在接触到灵气的一瞬间发出兴奋的嘶鸣,然后贪婪地吞食起灵气来,灵气在它面前竟宛如实质般,被一口口吞掉,随着灵气的吞食, 其背部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在吞食了一团灵气后, 这蛊虫显然意犹未尽,两只乌黑的眼珠开始打量起王柄权来,显然是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食物,但碍于王柄权的实力,迟迟不敢上前。 虫子毕竟是虫子,在犹豫了一会后,就毅然决然地冲向王柄权,最终结果可想而知,又被插到了刀尖上。 王柄权叹了口气,畜生终究是畜生,于是他抬起手准备了解这只虫子。 可正当他要碾碎这只蛊虫时,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竟开始悲鸣起来,眼神中也没了之前的暴戾。 王柄权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还在刀尖上不停扭动的仙蛊,这玩意不会产生灵智了吧? 当他再次把蛊虫扔到地上后,它竟不再进攻,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王柄权试探性地再次送出一丝灵气, 蛊虫还是毫不犹豫地吞食,但吞食完毕就不再活动,而是好像在等待命令一样待在原地。 嘿,有点意思。 王柄权尝试着传出命令:“带我去找你的同伴。” 虫子依旧不为所动,王柄权见状只得放弃,他已经耗不起了,本以为靠着这蛊虫可以更快找到那和尚的藏身之所,现在看来还是自己一点点找吧。 正当王柄权抬脚要走之时,仙蛊似乎有所感应,“嗖”的一下向前飞去,王柄权见状马上来了精神,紧紧跟在它的后方。 蛊虫速度极快,背后的甲翅疯狂闪动着,甲翅之上的红色脉络异常显眼。 “咦?好像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王柄权一时有些迷糊,他分明记得这蛊虫之前通体漆黑,而且速度极慢,现在再一看, 速度竟和他不相上下。 “难道是我记错了, 还是说……” 王柄权此时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是这蛊虫认主了? “停!” 王柄权以心念传出想法,只见前方的甲虫像是得到指示一样,瞬间停在了原地。 “这……” 王柄权此时内心说不出的怪异,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无意间竟收服了一只仙蛊。 这仙蛊讲道理是无法认主的,因为它们自出生时就是吸食天地万物灵气的,它们的主,便是这天地。 可凡事都有例外,若是有人能在它还未开始吸食灵气时,给予它第一口灵气,那就可以让它认主。 “那么说,我刚才那丝灵气,就是第一口喽?”他现在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事情紧急,王柄权也顾不得仔细思考了,他伸手向前一指:“就决定是你了,去吧,小蛊!” 仙蛊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瞬间加速,向北飞去。 …… 再说严荣荣三人,此时他们被赖头和尚逼得连连后退,身边已经围满了一圈甲虫。 完了!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起了这个念头。 赖头和尚此刻双手合十,一步步向三人走来,随着他的到来,三人身边的甲虫也越围越多,圈子越来越小。 赖头和尚先是看向钟离,沉声道:“你我无缘!” 此时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瘦猴喃喃道:“完喽,老和尚动杀心了。” 说完便捂住双眼,不忍再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黑漆漆的甲虫得到老和尚的指令,向着圆圈中心的钟离涌去,三人拼命驱赶,可甲虫就像一股黑色的洪流,无孔不入,很快就爬到钟离身上,钟离此刻彻底慌了。 可无论他如何拍打,身上的甲虫都丝毫不见少,其中有几只甚至还飞了起来。 “啊!!!” 钟离害怕地大叫起来,他不叫还好,这一开口,马上就有一只蛊虫瞅准时机,钻到了他的嘴里…… “闭眼!” 就在这时,自他们头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谷槀 紧接着,一捧黄色的烟尘从天而降,将他们三人笼罩在内。 这黄色烟尘来的突然,三人来不及反应就被撒了一身,待烟雾散去,他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样子极其滑稽。 “呸呸呸……” 钟离直接被灌了一嘴,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时正拼命往外吐。 “想活命就别吐!” 一旁再次传来男子的呵斥声,吓得钟离一个哆嗦,止住了往外吐的行为。 “王……赵之逸,你终于来了!”严荣荣兴奋地说道。 聂映雪和钟离不约而同的看向来人,只见这位名叫赵之逸的男子,正眼神柔和地看向严荣荣,虽然戴着面具,却依旧可以看到他嘴角挂着笑容。 “敢问,这位大侠……” 钟离凑上前来,刚要搭话,眼睛却无意瞥到对方胸口鼓鼓囊囊,乍一看,比在场其余两名女子都要伟岸。 “……” 钟离一时间犯了难,不知是该称呼大侠还是女侠。 王柄权也挺无语的,他身上的包袱在来的路上被树枝给刮破了,他只能将那两个灌满火油的猪尿泡,塞进胸口。 此时乍一看,显得无比怪异。 “别废话,赶紧把酒喝了!”赵之逸也懒得解释,直接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扔给钟离。 “啊?” “哎呀别废话了,让你喝你就喝!”严荣荣许是也觉得钟离太啰嗦,一把夺过酒葫芦,按着就要灌。 钟离也不傻,既然严荣荣认识对方,那应该是友非敌,于是也不矫情,接过酒葫芦,开始喝了起来。 一旁的聂映雪在见到王柄权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尤其是对方脸上的面具,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也来不及细想,她走上前抱拳施礼道: “多谢大侠仗义出手,不知大侠刚才撒的是什么,竟能让这些凶猛的甲虫退避三舍。” 只见本该围着众人的甲虫,此时已经躲得老远,丝毫不敢触碰地上那些黄色的粉末,本来三人身上那几只甲虫,在接触到粉末后也是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雄黄。” 王柄权也是奇怪,按照典籍记载,这雄黄最多可以暂时性地使仙蛊退散,但却不足以致命,更不会出现眼下这种一动不敢动的情况。 “原来如此,雄黄有退蛇虫的功效,难怪他们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钟离喝完酒又凑了上来,恰巧听到几人的谈话,就插上话来。 “酒都喝完了?”王柄权瞥了一眼钟离,只见这家伙面不改色。 “嗯,全干了。” “酒量不错呀!”王柄权随口敷衍道。 “那是,咱京城爷们,必须…” 钟离见有人吹捧,本想高谈阔论一番的,不成想帅不过三秒,刚开始吹就上劲了。 钟离突然觉得腹如刀搅,他捂住肚子,痛苦的蹲下身,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的样子,反而愈发严重,最后疼得实在熬不住,干脆直接倒在了地上。 钟离脸色涨红,口中痛苦的挤出几个字:“酒里…有毒…” 他这话说的足够悲壮,结果换来的却是王柄权的一脚。 王柄权边踢边骂:“有个屁的毒,砒霜都没这么快,就你话多,谁允许你给自己加戏地?” 王柄权忍他很久了,又菜又爱装,从他来了嘴就没停过,他还不踢别的地方,专踢对方肚子。 钟离此时就感觉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他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得罪谁了。 最后,随着“哇”的一声,钟离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等他吐出来后,竟瞬间觉得肚子不疼了,人也跟着神清气爽了起来。 严荣荣眼尖,率先发现了什么,“你们快看!” 其余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钟离吐出的隔夜饭中,混有一只浑身漆黑的甲虫,此时正腹部朝上挣扎着… 第131章 这剑法,谁教你的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这里交给我。”王柄权见事情办妥,吩咐众人撤离,聂映雪则是趁机扶起倒地的钟离。 “喔咪陀佛,相见即是缘,既然来了, 就一并留下吧!” 被晾了半天的赖头和尚终于发话了。 “快走!” 王柄权顾不得再叙旧了,直接一推送出三人,然后又立马反手一掌,正对上追击而来和尚的一掌。 两人仅交手一招又立马分开,各自退后几步。 这和尚不简单! 虽然王柄权已经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交手后,还是不由心生骇然, 此人的修为不在他之下。 赖头和尚也是心生讶然,他思索片刻,旋即了然道: “原来你就是当日我跟丢的筑基修士,你我还真是有缘。” “故弄玄虚!” 在没有摸清对方实力前,王柄权可不想着了道,虽被对方一眼看清了实力,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临走前王柄权将雄黄特意分了好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他从怀中重新掏出一包,一把撕开包装,随即一扬手,却不是朝对方撒去,而是撒在了自己身上。 对方不定藏着多少诡异手段,他打算能破一个是一个。 “你以为这样就防得住贫僧的仙蛊了吗?” 他话音刚落,成千上万的蛊虫像得到了指令一样,不再顾忌地上的雄黄,开始悍不畏死地冲向王柄权。 王柄权见状眉头皱起,显然没料到这一招。 密密麻麻的甲虫在距他不足五步时, 本还眉头紧皱的王柄权表情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本就没指望靠区区几包雄黄取胜,只见他快速伸手探入怀中, 取出了准备多时的火油,然后朝地上的甲虫砸去。 猪膀胱本就单薄,在接触到地上尖锐的石头后,瞬间炸裂开来,被包裹在其内的火油立马四溅开来,大部分蛊虫反应不及,直接就沾染上了。 王柄权迅速掏出火折子,点燃后扔在蛊虫堆里,熊熊大火顷刻燃起,一下子便将蛊虫全部覆盖在内,霎时间浓烟滚滚,空气中也充满了焦糊味。 他隔着火光看向对面的和尚,本想看下对方的表情,不成想本该站在原地的僧人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不好! 王柄权感觉背后刮过一阵阴冷的风,他下意识压低身子,下一秒,一只大手带着猎猎风声, 扫过了他脑袋刚才所在的位置。 王柄权只觉得头皮发麻, 幸亏反应快,这要是挨上了,怕不是要直接开瓢? 他身形借机迅速前冲,与背后的老和尚拉开了距离。 “呸,还他娘的出家人呢,就会背后暗算人。” 差点被砸掉脑袋的王柄权嘴上不饶人,直接骂了起来。 老和尚却不言语,他眯缝起双眼,眼中不时闪过阴狠。 “怎么不说话了,嫌丢人了?”王柄权继续言语羞辱,右手却偷摸在背后捣鼓着什么。 “无知小儿,逞一时口舌之快,待贫僧抓住你,定要拿你喂养我的仙蛊!” 赖头和尚彻底放弃了虚伪的高人形象,露出了本来面目。 “哦?就凭你?” 论嘴皮子,没几个人是王柄权的对手,赖头和尚索性不和他废话,直接施展起缩地成寸的法门,瞬间来到了其面前。 “我靠!”这一手王柄权是真没料到。 突然受到惊吓之下,王柄权身形爆退,同时藏在身后的右手全力挥去,赖头和尚直接被裹在了黄色烟尘中。 谷鸠 “一大把年纪,这点刺激都受不了。” 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王柄权不禁松了口气。 “说完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下一秒,还在诧异的王柄权便被拍飞出去,飞行途中还没落地的他,愣是吐出一口鲜血。 “妈的,这次是真碰上扎手点子了。” 摔了个狗吃屎的王柄权挣扎着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由于山上乱石极多,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半点之前泰然自若的样子,反而显得极为狼狈。 此时他衣衫褴褛,胸前还有一大片血渍,就连那个面具,也被摔烂了一角。 “老和尚,这可是瑞福祥的上等绢布,你得赔我。” 扯了扯身上破烂的长衫,王柄权不满道。 他此时看似轻松,内心却是极为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带把家伙来呢? 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少侠接剑!” 还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王柄权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一伸手接住了聂映雪抛过来的折梅。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只见此时他的身后已经站了三人,正是刚才逃走的严荣荣等人。 “我们不放心你。”说话的是严荣荣。 王柄权听了这个感动呀,这姑娘他娶定了! “你们先退后,我要放大招了!” 感动归感动,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王柄权转过身,再度对上了赖头和尚,和刚才不同,此时他手中有了兵器,底气自然也硬了不少。 他压低身形,左手持剑,右手按住剑柄,在喝出“剑一,扁舟!”后,他的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赖头和尚面前了。 王柄权快速挥出一剑,剑尖直指和尚的喉咙,只是……这剑没有剑尖…… 于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赖头和尚轻轻一个后撤,就躲过了这本该致命的一剑。 “靠!” 王柄权不禁爆出粗口,位于后方不远处的聂映雪见状捂住了脸:忘说这茬了。 见一击斩空,王柄权快速收剑后退,与对面的和尚拉开了距离。 惊鸿十三式,重在积攒气势,王柄权后退的举动无疑是自破气势,但他如今也只能后退,重新寻找时机。 “这剑法,谁教你的?” 赖头和尚现在似乎对王柄权施展的剑法有了兴趣。 王柄权依旧执剑而立,左手拇指抵在护手上,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说了你也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他这话是用来拖延时间的,为地就是等对方自行露出破绽,说话间,他的手指抵住又放下,已经反复多次,却仍未找到合适的时机。 不成想那和尚却好似略有所悟,点点头说道:“施主话中颇有禅机,贫僧受教。”说着,和尚双手合十,低下头来。 “有破绽!”王柄权眼中精光爆闪,入鞘的宝剑又出鞘,再次使出了惊鸿十三式。 老和尚仍是一动不动,顺目低头,王柄权却是心念急转,莫非其中有诈?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剑已出鞘,不染鲜血,绝不回头! 第132章 为何要躲? 王柄权思索的时间看似漫长,但在外人看来极为短暂。 其余几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王柄权手中青锋便已到达和尚面门,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这剑,竟硬生生停留在和尚身体三寸开外, 再不能进分毫。 其余两人只觉得奇怪,钟离却是满脸震惊。 他苦练内家气功二十年,一眼就看出这和尚用的也是硬气功,虽然二者并非一派,但原理相近,而且看情况, 对方已经将这门功夫练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 “大侠小心, 他练得是顶级气功,可在周身形成气墙,刀劈不伤,斧钺不毁。”钟离连忙开口提醒道。 不用他说,王柄权手都砍麻了,能不知道这玩意的厉害? 若是寻常人碰见这种功夫,可能只有掉头跑的份,但这反而撞到了王柄权枪口上。 “第二式,脱兔,第三式……” 见对方不动,王柄权开始持续发动攻击,一剑复一剑,一招复一招,每一招的威力都要强过之前几分,他的气势也因此变得一往无前。 直到前十二式尽出,赖头和尚仍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就连身上的僧袍, 都未毁坏半分。 这时王柄权却重新纳剑入鞘, 不再发动攻势, 反而温文尔雅地朝对方施了一礼,开口道:“大师佛法无边,在下佩服。” “若老僧没记错,接下来才是这套剑法的精髓了吧。” 和尚露出一抹笑容,看似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怎么会?纵使王柄权伪装得再好,他的瞳孔还是不由地剧烈收缩,这和尚怎么会知道他的底?还是说他在故弄玄虚? 似乎为了验证王柄权的想法,老和尚竟自动走到十步之内,面带微笑地看着王柄权,好像挑衅一般。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柄权目露杀机,左手拇指重新顶到了护手之上,下一瞬,折梅第三次出鞘,霎时间,剑气裹挟着杀气,以王柄权为中心,向着十步的范围扩散开来。 密不透风的剑气摧枯拉朽一般, 荡平了周围的一切,哪怕地上的碎石,也被搅成了齑粉。 烟尘散去后,王柄权不由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一切太过荒谬——只见那和尚仍是原封不动站在原地,面露笑容,并无半点损伤。 “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曾经将北突大军,搅得如同土鸡瓦狗的惊鸿十三式,竟没有伤到眼前和尚分毫,这是王柄权不能接受的。 他甚至因此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对方该不会是什么罗汉转世吧? “贫僧在此任凭施主砍了一十三下,施主理当再受贫僧十三掌。” 从始至终,一直如入定一般的老僧,此刻平淡地开口,却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十三掌?王柄权冷汗都下来了,刚才光挨那一掌他就狼狈不堪了,这要挨上十三掌,命还要不要了? 似乎是怕王柄权不够害怕,老和尚继续开口解释:“贫僧此掌唤作金刚掌,是少林寺的绝学。” 和尚口音刚落,身形便诡异地消失在原地,王柄权老早就提防着他这手,直接一个闪身向前翻滚,他原本站着的地方,立刻被炸出一个深坑。 “我靠,你特么和我说这是金刚掌?这老家伙不会和刘卢明一样,也是折腾炸药的吧?” 王柄权一边逃遁,还不忘腹诽几句。 拼了!王柄权起身的一瞬间,折梅再次出鞘,剑气也随之横扫而出,只不过气势较之前弱了不少。 谷以 王柄权这一招轻易不示人,第十三式剑招,并不会将剑气完全挥出,而是会留有一部分,不过之后再放就只能一道一道地放,且威力也会越来越弱。 之前他也正是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才赢下了朴问,现在再次使用出来,足以说明是被逼急了。 …… 剑气横扫之下,瞬间与无形当中飞来的一掌撞到了一起,立刻凭空产生一声巨响。 以剑对掌,本该是极具优势,而实际王柄权却打得极为被动。 赖头和尚身法太过诡异,经常会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且打出一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让人摸不着规律。 莫非是缩地成寸? 王柄权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在古籍中记载的一门功法,据说此功练至大成,即便百里路程,也可一步到达。 但这种玄妙法门可是金丹期才能练就的,眼下这和尚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王柄权心念急转间,又连续躲过了三掌攻势,此刻的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再挨上一掌。 几个闪步拉开距离,王柄权从怀中再次掏出一个纸包,这是最后一包雄黄了。 他在拿出雄黄粉的瞬间,一个转身,将手中的纸包直接扔了去。 “就知道你会偷袭。” 同赖头和尚斗了这么久,总算找到点规律。 老和尚也被对方的突然出招吓了一跳,事发突然,并未看清对方扔出的是何物,就一掌打了出去。 这纸包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掌,直接在空中碎裂,里面的粉末也随之爆炸开来,老和尚瞬间被烟雾笼罩。 “哼,不入流的把戏!” 赖头和尚双臂一震,瞬间以他为中心产生了一股气浪,将漂浮周围的粉末一扫而空。 再看王柄权,趁着这几息的混乱,他重新调整好姿势,弯腰压低身形,以手搭剑柄,赫然是惊鸿十三式的起手式。 老和尚见状仍是岿然不动,他双手合十,沉声道:“你的剑法伤不到贫僧。” “既然伤不到,为何要躲?” 王柄权早就看穿和尚的伎俩,若说这前十二式伤不到他,倒还情有可原,这第十三式,他分明是以缩地成寸的功夫躲了过去,待烟尘散去,又迅速折返,造成了不动如山的假象。 见对方识破,老和尚垂下双手,不再故作玄虚,显然是要与王柄权正面对抗。 场上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双方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可高手过招,哪里会轻易露出破绽。 “剑五,破甲!” 王柄权起手就是速度最为迅猛的剑五,这一式讲求速度和穿透,当日西北一战中,王柄权一击便破去北突的重甲勇士,也正是因为这一式无可匹敌的破甲能力。 只是这次他要的是这一式的速度,以此迅速拉进二人的距离。 老和尚见王柄权使出这招,眼神中不禁闪过惊讶,他居然可以直接使出第五式? 赖头和尚之所以这么了解惊鸿十三式,是因为他曾亲身领教过,不过那时的他功力尚浅,与施展这套剑法的人堪堪打了个平手,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对上这套剑法。 “金刚伏虎拳!” 老和尚此刻也被点燃了斗志,口中大喝,随即一拳打出,对上了王柄权的“破甲”。 第133章 单挑变群殴 以肉体对兵器,本该血溅五步的场面,却并未发生。 赖头和尚的双拳宛如渡了一层金光,与王柄权手中的折梅对撞时竟产生了激烈的火花,丝毫没有破损的景象。 “这老家伙怎么招式这么多?”躲在老远观战的钟离不禁嘟囔起来。 他在刑部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听过不少江湖传闻,真气外放的金钟罩也好, 先前使出的金刚掌也罢,包括现在的伏虎拳在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深功夫,每一样不练个几十年都不算出师。 而眼下赖头和尚使出的,哪一样都是修炼到大成才会有的威力。 …… 此时王柄权看似和对方斗得旗鼓相当,但个中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已经使出全力了,但对方却不一定,而且瞧架势,八成还有余力。 “还看啥呢?都上吧!” 王柄权也不是什么倔骨头,眼见打不过,就开始摇人了。 远处观战的严荣荣早就跃跃欲试了,听到王柄权喊话,提着枪率先就冲了过来。 聂映雪不知从哪里寻了把官刀,紧随其后也朝这边冲来,剩下钟离左看看又瞧瞧,最后只得叹息一声,抽出佩刀,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场。 四打一,以多欺少,虽然传出去有损颜面,但为了保命,不磕碜, 况且哥几个这不是为民除害来的吗? 四人分别站在和尚四周, 呈包围之势, 虽说帮手多了, 但气氛却比刚才还要紧张, 王柄权也没指着他们能伤到对方, 哪怕扰乱对方视线也好。 被围在中心的和尚并未慌乱,他先是打量一下四周,然后开始缓缓脱下僧袍。 周围众人不解,皆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王柄权此时却是人间清醒,他大吼一声: “愣着干什么?趁机赶紧上啊!” 他此刻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合着招了三个猪队友。 其余三人闻声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平日正人君子做得太久了,都忘了世界上还有偷袭这件事了。 四人一齐向和尚冲去,老和尚却依旧不急不缓,双手一拍,体内真气瞬间外放,这次他不是施展金钟罩,而是以更凌厉的真气冲破衣衫,就这样在其余四人眼皮底下来了个爆衫! “彭!” 黑色僧袍化成万千碎片,朝周围激射而出,四人见状只得放弃攻势, 以手中的武器进行抵挡。 “八臂罗汉!”和尚口中再次吐出一个未曾展现过的招式。 靠,这次又是什么?王柄权几人彻底忍不了了,这老和尚究竟会多少功夫? 不用猜也知道,这次又是大成。赖头和尚双臂一挥,掸去身上剩余的破烂僧衣,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健壮肌肉。 他的双拳快速挥出,令人眼前不禁一花,胳膊更是因此产生了残影,细数之下,不多不少,正好八条。 这场面,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和尚会健身,谁也拦不住。 钟离首当其冲挨了一招,再然后便是严荣荣,王柄权护妻心切,也顾不得阵型了,直接冲上前去硬抗了这一招。 老和尚这一拳虽然不比刚才的伏虎拳,但也让王柄权生生后退了十余步,他用来格挡的双臂,更是疼得仿佛断掉一般。 见阵型被打破,老和尚抢先一步冲上前,瞬间来到聂映雪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谷囻 “聂姐姐!” 严荣荣忍不住惊呼出声,此时钟离已经被击倒在地,生死未知,王柄权也被刚才的一拳打到了十步开外,而老和尚掐死聂映雪,仅需一息。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抹红芒朝和尚的胳膊袭来,这红芒正是王柄权情急之下掷出的折梅,和尚若是不肯放手,定会被折梅击穿手臂。 然而和尚极为果断,立马松开了钳制聂映雪的手臂,转而看向王柄权。 当王柄权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晚了,老和尚再次发动缩地成寸的神通,一瞬间来到他的面前,随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王柄权此时身体被托离地面,再也使不出力气。 随后只听“咔吧”一声,他的脖子就这样被硬生生扭断了,鲜血从他的口鼻涌出,他整个人如同沙袋一样被举在空中,没了半点气息。 “不…!” 严荣荣痛苦的哀嚎,泪水瞬间模糊的双眼,她不敢相信,当年战场上那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男子,竟就这么死了。 只是还没等她哭出来,王柄权的尸体竟“彭”的一声,化作一股烟雾,消失了… 众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正在愣神之际,一把利刃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出,直刺和尚后背。 高手过招,一瞬间的迟疑都是致命,何况此时的赖头和尚还在愣神。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王柄权把握住了,他奋力刺处一剑,目标正是和尚的心脏。 老和尚后知后觉,身体本能地要躲避,可还是被结结实实刺了一剑,不过可惜,这一剑没有要了他的命,而是刺穿了他的肩膀。 和尚吃痛之下,身体向前急速冲去,王柄权则事先早有防备,一脚踏向和尚的脊背,借力之下,抽出了宝剑。 另一边的赖头僧虽然侥幸躲过致命一击,但此时肩膀被刺穿,整条手臂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趁他病,要他命!” 王柄权大喝一声,率先冲向前去,其余三人见状也赶忙调整状态,冲向老和尚。 他刚才使得一招正是替身之术,也就是当年他那位便宜师父假死骗他的把戏。 自从学会这门功法后,他一直没有得到机会施展,刚才趁乱才用了出来,没想到效果倒是惊人的好。 赖头和尚见对面来势汹汹,他冷哼一声,五指成钩抓向头顶,头顶被尖锐的指尖划过,顿时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这老和尚在干什么?”钟离开口提问,这同样也是其他人心中的疑问。 “不好,赶快后退!” 从战斗开始,王柄权的灵识就一直在时刻关注着对方,见他行为异常,更是加紧了十二分小心,此时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很快,随着和尚头顶的赖包被划破,开始有黑色甲虫陆陆续续自赖包向外爬出,众人见状连忙后退。 这甲虫数量惊人,只是体型比原来的小了许多,大概只有黄豆大小,但眼尖的王柄权却发现,每只小虫的腹部似乎都有一个红点。 很快,甲虫便覆盖了和尚脚下,如一股黑色浪潮向众人涌来。 钟离知道这甲虫的可怕,有些慌乱地朝王柄权问道:“这位大侠,请问你身上还有火油吗?” 王柄权则是两眼一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看这里像是有存货的样子吗?” 第134章 意外之人 就在这时,王柄权突然感觉怀中一动,紧接着一个瓷瓶滚落出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可这玩意像是料到一般,在空中一个翻滚,绕过王柄权的手掌, 直接摔落在地。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那瓷瓶竟直接摔碎了。 一只铜钱大小的甲虫从碎片中钻出,抖了抖翅膀,随着它翅膀的抖动,一抹红芒在其中若隐若现。 王柄权见状头都大了,之前这甲虫把他引到此处, 他见这甲虫似是有灵智, 就用瓷瓶收了起来, 待日后仔细研究,不成想现在竟自己破瓶而出,莫不是遇到同类,想投敌不成? 他或许是忘了,最开始他才是那个“敌”。 那甲虫并没有像王柄权预想中那样,直接投入对面的蛊虫群众,而是不断煽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 对面虫群听到这响声,竟停止了前进的趋势,反而左右摇摆不定起来。 王柄权见状轻“咦”一声,看这架势这蛊虫是在帮自己呀。 那边没了赖包的赖头和尚也傻了眼,对面怎么会有一只仙蛊,并且还可以命令自己的仙蛊? 王柄权可不会给他那么多考虑时间, 趁着虫群摇摆不定,他直接提剑冲向老和尚,身法快到匪夷所思。 和尚见其来势凶猛,定是存了不死不休的心思,于是也不费心再去管虫群,单手迎上飞奔而来的王柄权。 不成想王柄权只是佯攻,折梅在他手上翻了个剑花,然后以剑作杆,使巧劲挑起身侧一块巨石,向迎面而来的老和尚丢了过去。 老和尚大喝一声,变掌为拳,一下子轰在巨石之上,巨石立马炸裂开来,四处飞溅,同时也溅起一片烟尘。 “好拳法!” 只听得烟尘之中传来王柄权的声音,随即一点寒芒在烟尘的掩护下,朝着老和尚的脖子便刺了过来,老和尚如今肩膀负伤,无法再双手合十使出金钟罩,只得继续以拳敌剑,来个硬碰硬。 当拳头与宝剑碰撞后他却面色巨变,这力道,不对! 当然不对, 王柄权这一剑,是掷出的。他本人此时已经越到了老和尚头顶, 自上而下重重踏出一脚。 老和尚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这一脚踏在头顶上,力度之大,更是令他站立不稳,直接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地面也瞬间被砸出两个坑来,鲜血很快透过僧裤流了出来。 王柄权则是在空中一个窑子翻身……是鹞子翻身,平稳落在地上,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宝剑,抵住了和尚的脖子。 “大师,你说咱们是有缘,还是无缘呢?” 和尚被对方制服,却无半点慌张,王柄权见状,一种隐隐的不妙感从心底涌现。 这种感觉无根无缘,就像当年皇帝想坑他的琉璃厂时一样,看似尘埃落定,实则已经落入到对方的陷阱当中。 王柄权一个垫步后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那和尚张开嘴,然后奋力一吐,随即,一颗鲜红的珠子以极快的速度向王柄权袭来,这颗珠子正是和尚先前脖子上戴的那颗。 这珠子在半空中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整个打开。 此时再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珠子,分明就是一只鲜红的蛊虫。 这蛊虫速度极快,王柄权拼尽全力后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虫子离他越来越近,纵使他挥剑劈砍,可虫子却总能轻松躲避,最后更是一个加速,彻底没入王柄权胸口。 “哐当”一声,王柄权整个人坠落在地,手中的折梅也脱手而出,此时他只觉胸口剧痛,像是有什么在往里钻一样。 谷緈 原本跪倒在地的和尚此时却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到王柄权面前,颂了一声佛号,开口道: “此蛊乃是蛊王,一旦被其入体,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你不得,贫僧会为你诵经超度的。” 说完这些,他抬起头看向其余几人,不再理睬因痛苦而倒地不起的王柄权。 其余几人此时的表情各不相同,严荣荣见王柄权倒地,早就不顾其他,飞奔过来查看起他的伤势。 钟离见最能打的都歇菜了,也属于是放弃抵抗的状态了,只有聂映雪,只有她的表情依旧执着。 这个女孩自从师父死后,已经没有什么能令她退缩了。 聂映雪弯腰捡起折梅,轻抚剑身,淡然开口道: “我有一剑,名藏拙,师父和我说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招式,我想验证一下。” 说着,聂映雪抬头看向和尚,眼中满是平静。 她慢慢举起折梅,不过却是反手握剑,最后更是高高举过头顶,姿势极为怪异。 老和尚全程默默看着这一切,对他来说,对方与蝼蚁无异。 “藏拙!”聂映雪轻轻喝出这一句。 折梅此时闪起寒光,亦如漫天飞雪的那夜一般,径直冲向对面站着的僧人。 和尚伸出手,想要拨开这看似软弱无力的一剑,可下一瞬这剑竟就那样消失在了他眼前。 和尚眉头一皱,护体真气散出,虽然他不能施展金钟罩,但挡住这无关痛痒的一击还是能做到的。 可真的无关痛痒吗? 他先是感觉背后穿来一阵凉意,紧接着,利刃便无情地刺穿了皮肤。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没了剑尖的折梅此刻再难前进分毫。 “能刺穿我的护体真气,你确实值得骄傲了。” 和尚说完,便要伸手结果面前的女子。 聂映雪面如死灰,闭起了双目,可预料中的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睁睁开双眼,却看见赖头和尚正一脸错愕地张大嘴,手擎在半空怎么也无法落下。 因为那扎在他后背的折梅,此刻竟受到一股外力,这股外力虽谈不上巨大,但却让原本止步不前的利刃,硬生生又前进了十寸。 而这十寸,足以将毫无防备的和尚身体刺透。 老和尚吃惊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此时正双手紧握剑柄,此人正是本该躲在远处观望的瘦猴。 和尚双瞳赤红,这一剑刺得突然,突然到他还来不及感觉疼,他只觉得愤怒,愤怒自己被一只蝼蚁所伤。 第135章 尘埃落定 瘦猴此刻眼中满是愤恨,他的出现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 “你杀我两位兄弟,今日我要替他们报仇!” 仗义多为屠狗辈,任谁都没想到,看似和此事毫无关系的瘦猴,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当初就该杀了你!”和尚阴沉地说道。 “是吗?只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瘦猴也发了狠,双手攥紧剑柄猛地又向前一步, 随着他这一步踏出,剑刃在和尚体内又深了一分,同时也带出了大量鲜血。 “啊!” 和尚被推得一个趔趄,他大喝一声,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怎么回事,竟硬生生散出一股真气, 将近在咫尺的瘦猴震飞出去。 后者则直接摔在一旁的石壁上, 昏死过去。 和尚这一招看似了不得,实际已是强弩之末,他在又吐出一口鲜血后,直接再次双膝跪地,倒了下去。 来自胸口的大量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失,老和尚的脸色也愈发黯淡下去,直到最后,或是因为回光返照,他竟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棋局吗?原来我不过只是个弃子,既然如此,我就算死,也要毁你一步好棋!” 在说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以活人饲养蛊虫的赖头和尚, 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聂映雪上前拔出折梅, 然后眼都不眨地砍下了和尚的人头。 这一幕看得一旁钟离脊背一阵发凉,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聂映雪吗? 赖头和尚的死像是一个信号,随着他最后一口气咽下, 本来生龙活虎的甲虫群突然没了生气, 纷纷蜷缩起来停止了活动,而王柄权那边的痛苦,此刻却愈发明显了。 随着红色蛊王入体,王柄权只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在经受烈火炙烤,胸口更是疼得让他险些昏死过去,而且这疼痛还有着向下蔓延的趋势,想也知道,这劳什子蛊王是想钻到更深的地方。 王柄权拼尽全力抵抗,集合全身的灵力去冲击入体的蛊虫,不冲击还好,越冲击这蛊虫越兴奋,前进的势头越猛。 刚开始他拼尽全力还能抵挡一番,可随着老和尚死去,这蛊虫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向深处钻去,最后竟直接进入到其丹田内。 王柄权也是在这时,彻底晕了过去。 他的体内此时正上演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仙蛊可弑神,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此刻那蛊虫就在丹田之内开始大肆破坏起来,随着它不断地吞噬灵气啃食丹田, 王柄权的丹田已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一抹乌光自不远处朝这迅速冲来,其速度之快,连一旁的严荣荣都看不清。 这乌光正是之前王柄权捉住的那只蛊虫,不知怎地,它居然没像其他蛊虫那样,随着赖头和尚死去而休眠,而是选择冲向王柄权,最后竟也没入到他胸口中。 乌黑甲虫沿着红色甲虫开辟的通道一路前行,紧随其后进入了王柄权的丹田,只是它却没有急着吞噬灵力,而是朝着红色甲虫发出了嘶鸣声。 …… “这里是哪里?” 王柄权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深处一片碧海之内,海中有一红一黑两只凶兽正在厮杀。 红色那只浑身充斥着暴戾,王柄权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整个灵魂都在颤抖,反观黑色那只,却给人以温馨的感觉,二者都拼尽全力撕咬,导致整个碧海波涛汹涌。 “难道那只红色凶兽就是之前进入我体内的蛊王?”王柄权好像猜到了什么。 “那黑色那只的又是什么?” 王柄权尽力去回忆,他总感觉自己和那黑色凶兽之间似乎很熟悉。 “难道,是小蛊?”思索了好一阵,他终于想起了那只被他炼化的蛊虫。 “那这里又是哪里?”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脑中浮现,王柄权俨然已经成了问题少年。 “不管那么多了,小蛊一定要赢啊!”王柄权大喊起来,开始为黑色凶兽摇旗呐喊起来。 本来势头不敌对方的黑色凶兽,竟好像听懂了,突然之间攻势暴增,周围的海水也仿佛受到了牵引,全都帮着黑色凶兽排挤对方。 红色凶兽渐渐不敌,最后直接亮出獠牙,不顾受伤,疯狂撕咬着对方。 黑色蛊虫被这突入其来的攻势打乱阵脚,直接被咬去两腿,不过红色蛊虫也好不到哪去,被对方直接撕烂腹部。 在这种疯狂的战斗方式下,很快两只蛊虫都受伤不浅,黑色蛊虫仅剩两条残肢,红色蛊虫则是半个身躯都没了。 “加油,你可不能输啊,你要输了,我可就玩完了!”在一旁观战的王柄权急得大喊。 小蛊像是得到了鼓舞,凭着仅剩的两条腿,一跃而出,直接咬掉了红色蛊王的脑袋,它虽然也受伤不轻,却没打王柄权丹田内灵力的主意,而是将红色蛊虫的尸体一点不落的全吃了,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王柄权此时也觉得周身一松,一股困意袭来,也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去。 …… 京城,安康王府,一位老者坐于床边,床上则躺着面如金纸的王柄权。 老者一只手搭在王柄权手腕上,捋着花白的胡须,面露思索不住地皱眉,过了约莫一刻钟,才将右手收回。 “大夫,怎么样?”一旁的严荣荣连忙上前询问。 老者摇摇头叹息一声:“王爷的病见所未见,恕老夫无能为力。” “……”纵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严荣荣还是不由一阵失落。 这几天王府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大夫,既有宫中御医,也有京城名医,可都对王柄权的情况束手无策,眼前这个已经是京城中能找到的最后一个名医了。 严荣荣坐到王柄权床前,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现在十分后悔,若不是为了救她,王柄权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境地。 小春子送走大夫后,回来瞅见严大小姐在掉眼泪,心里也不免唏嘘,他上前轻声说道: “严小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严荣荣依旧盯着病床之上的王柄权,紧紧抿着嘴唇,对小春子的话语置若罔闻。 “严小姐,你已经三天没休息了,若是让殿下知道了,他也会不安心的。”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严荣荣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小春子说道:“我实在睡不着。” 小春子闻言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门外却突然想起吆喝声,吆喝的内容令二人不禁使二人面露怪异。 第136章 神算 “测字算命,卜吉问凶,阴阳五行,冥宅风水,就找周神算。” 京城安康王府门外,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种走街串巷算命的多了去了,严荣荣和小春子也就没当回事, 以为待会他自己就会离开了。 岂料这人不但没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没完没了起来,只听他继续喊到: “专业开锁,通下水道,修屋顶漏水……” “嘿!这家伙业务还挺广。”小春子不禁嘀咕起来。 …… 若是说这些都还可以忍,那接下来的就开始有些欺人太甚了: “冥纸香烛,寿衣棺椁,专业哭丧喽…” “哎我去!” 小春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自家主子现在还生死未卜,这臭算命就在门口搞起了殡葬一条龙,诚心找不自在是吧? 想到这,他直接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他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王府门口瞎吆喝。 小春子刚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此刻正在背对着自家门口吆喝。 看其打扮,就是个普通算命的,手里还拿了个破布幡。 “喂,算命的!”小春子不耐烦地喊道。 “哎!” 那算命的闻言立马转过身,满脸殷勤道:“大爷你要算一卦不?” 来人看样子能有五十左右,身上背了个大口袋, 里面插满了香烛纸钱。 然而这些都没什么特别, 最扎眼的还要数他手里那个幡。 这东西与其说是幡,不如说是旗, 除了正中间写着的“周神算”三个大字外,其他地方全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小春子随便打量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涵盖了各色业务。 他也懒得废话,挥挥手说道:“不算卦,去去去,上别地吆喝去。” “好嘞!” 算命先生也是个聪明人,这是王府重地,若是得罪了王爷,挨顿打都是轻的,于是他赶忙开始收拾下东西准备离开。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北突南下之时,从开平卫逃走的周九二。 之前在东胜村,他因为刨宋寡妇家地瓜,被抓了个正着。 对方见他一副穷酸样指定赔不起,就让其做工偿还。 那一阵正好赶上秋收,周九二身板本来就脆,连续干了好几天农活,差点累死过去。 不过宋寡妇也算讲道义,不但管他吃住,临了还送了他一筐地瓜。 宋寡妇家里三口人,除了她自己, 还有一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婆婆,以及一个七八岁的丫头。 不知道是因为相处得久了,还是周九二喜欢受虐,在经历过这些事后,他竟开始觉得膀大腰圆的宋寡妇看起来顺眼了。 于是从那以后,他三天两头跑去宋寡妇家,要不就帮忙干活,要不就帮人家挑水。 日子久了,宋寡妇自然能看出了他的想法,许是她也存了这方面想法,所以并未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有了感情。 终于,在一年后,周九二选择入赘宋寡妇家,做了倒插门的女婿。 周九二虽然怕死,但也是个有骨气的主。 家里那一亩八分地,宋寡妇打理起来绰绰有余,于是周九二就经常出来算命打零工,为了给家里多赚点,他的业务也就逐渐广泛了起来。 如此一来,一家四口的日子也算过得去。 …… 虽然已经成家,但周九二仍然保留着每天替自己算一卦的优良传统。 这不今天就是,临出门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京城安康王府附近有一桩大买卖,若是能碰上,半年吃穿不愁,所以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正当周九二惋惜今天这趟白来了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这位先生,替我算一卦吧。” 开口的正是自王府内走出的严荣荣。 她也是临时起意,既然大夫都束手无策,那不妨死马当做活马医,找个算命先生测测吉凶,哪怕只是个心理安慰也成。 “好嘞!” 周九二马上眉开眼笑地转过身问道:“请问姑娘要算什么?” “一个人的病情?” “好,请姑娘写个字吧。” 说着他便递过去一根树枝,并示意对方写在地上。 严荣荣接过树枝,略一思索,然后在地上写了个“病”字。 “病?” 周九二皱起眉头,他在考虑,是真算还是乱扯一通。 一年前他因为算了不该算的人,导致自己损失了二十年寿元,直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 京城这等卧虎藏龙的地方,还是小心为妙,保不齐又招惹了哪个神仙下凡的人物。 “这,敢问姑娘是替何人所算?” 何人?严荣荣一愣,随即柔声道:“我的夫君。” 这话得亏没让王柄权听到,要不他的尾巴能翘上天。 见对方神色悲戚,周九二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认真分析起来: “病字,左右分开读作‘内’和‘丙’,想必姑娘的夫君得的是内疾,这‘丙’字……敢问病人的名字中是否带有一个‘丙’字?” “是的,他名中确实有个‘柄’字!”严荣荣心中不由一惊,暗道对方竟算得如此准确。 “那就好。” 周九二点点头,继续说道:“‘丙’意为鱼尾,若是寻常人测此字,可谓凶多吉少,但令夫君名中带‘丙’,这丙就代表了他,丙被封住了一半去路,依我看,是否能安然无恙,皆是五五之数,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 起先严荣荣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现在听对方这么说,顿感宽慰了不少。 虽说是五成,但总是有希望的。 “敢问先生,是否有办法增加转危为安的几率。” 周九二闻言略一沉吟,继续说道: “有倒是有,所谓病情,病不离情,情在病右侧,可助‘丙’脱困,至于这情为何物……恕在下才疏,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没能参透。” 周九二并没有藏私,情的解释太多了,亲情、友情、爱情皆有可能,甚至说大一些,对天下之情,对苍生之情亦是有可能的。 “如此,谢谢先生了。” 严荣荣颔首感谢,脸色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周九二说完,就开始眼巴巴地等着相金,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提这茬,这才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过身去。 算了,当作日行一善吧。 等他走出约么百余步,后面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周九二回头看去,正是小春子。 “不好意思,当时太过担心我家主子病情,忘了给先生相金。”此时小春子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不碍事,不碍事,我辈修道之人,自当济世为怀。” 周九二一边说着大义凌然的话语,一边很诚实地接过相金。随即潇洒转身,在小春子看不到的位置,将银子塞入了怀中。 此刻摸着钱袋的分量,心里特别开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今日所算之人,正是当日害他丢了二十年阳寿那人…… 第137章 苏醒 清晨,阳光洒落在屋内。 严荣荣一夜没合眼,直到天将亮时,才好不容易睡着。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严荣荣闻声而醒。 之前有段时间,一到半夜王柄权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严荣荣这时就会紧握住他的双手。 说来也怪, 每次被严荣荣握住双手时,王柄权呻吟就停止了,他痛苦的表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久而久之,严荣荣就养成了浅睡的习惯。 不过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少了很多,但她仍是不敢睡得太死。 来人是小春子,他端着水盆轻声道:“严小姐, 您回房间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严荣荣点点头, 满脸的憔悴。 她原本是一个爱笑爱闹的疯丫头, 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 小春子也不是没劝过,甚至严夫人都亲自来劝过,可都劝不动。 严大小姐性子倔强,直言若是王柄权一直不醒,她就在床边一直守着。 “王爷可真是找了个好王妃。” 小春子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看严荣荣缓步离开后,小春子叹了口气,将水盆放在一旁桌子上,然后用湿毛巾开始给王柄权清洗起了身子。 对于自家主子,小春子也是操碎了心,要不是他,估计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王柄权早臭了,哪能像如今这般面色红润。 面色红润? 小春子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起来,随即停下手中的活,仔细凑近王柄权的脸观察起来。 另一边的王柄权,其实早就清醒了过来, 准确的说,他是精神清醒。 这种情况大概发生在十天前。 十天前,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暖意袭来,紧接着,就慢慢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其中既包括鸟叫虫鸣,也包括周围人的谈话声。 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更不要说活动身体了,这种状态持续了没有多久,他就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一次他的思维更加清晰,对外界的感知也灵敏起来,这次持续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但仍是没有逃过昏睡的命运。 接着便是第三天、第四天。他转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思维也越来越敏锐,而且能更加清晰的听清外界的交谈声,当然,他思维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而到了十天后, 也就是今天, 王柄权终于可以彻底像正常人那样, 清醒七八个时辰了。 虽然内心高兴, 但身体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也不着急,用尽全力试图控制自己的指头。 “那股温暖究竟是什么,为何可以将我唤醒,若是可以再接触一次,说不定我的身体也可以被唤醒。” 王柄权心里想着,他现在已经完全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也想起了当时两头凶兽争斗的情景。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热气铺面而来,这使他顿时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要来了吗?王柄权心中有些激动。 这些天他一直被困在一个漆黑的环境中,看不到、动不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种寂寞的感觉,对于他这样一个社交牛逼症的人来说,无异于凌迟。 只是,这热气在持续了几息后就消失了。 …… 此时,外界的小春子重新直起腰,挠了挠后脑勺,他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门道,心想还是一会找太医来瞧瞧吧。 小春子想罢,又拉起王柄权的手,开始给他做起了康复运动,这也是太医吩咐的,若是长时间卧床不做运动,病人的肌肉会萎缩。 小春子拉住王柄权的胳膊,不断捶打其肌肉,昏迷中的王柄权也在这时眼皮微不可查动了一下,不过小春子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幕。 此时,随着轻轻捶打,王柄权只觉得手臂热了起来,紧接着这股热量开始向身上传递,他马上来了精神,再次努力尝试睁开双眼,但只换来了眼皮的微微颤动。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这就说明他有机会唤醒自己的身体。 这边王柄权憋足了力气,那边小春子也没闲着,胳膊弄完换腿,腿按完换脖子,最后干脆将王柄权整个翻了过来,开始给他做起了马杀鸡。 王柄权只觉得浑身热都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一定可以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 随着他的努力,一幕幕片段也在脑中闪现,这些片段都是在他昏迷时发生的事,他当时虽然不清醒,但这些声音却都保留了下来。 “大夫,您再看看,真的没办法了吗?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 “你知道吗,刚才有个算命先生说,你有五成几率可以渡过难关,所以你要努力,知道吗?” …… “王柄权,怎么了,是不是很疼,没事的我在这。” …… “无赖,你怎么还不醒,都一个月了,我还等着你再来纠缠我呢。” …… 想到这里,王柄权不知不觉眼眶渐渐湿润了。 这些话都是出于同一人之口,出自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荣荣…” 王柄权张开嘴,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他努力睁开双眼,只是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他一把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然后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谢谢你这些天为我做的一切,我喜欢你。” 对方听到这句话身体明显僵硬了,过了好一会才放松了下来,然后拍着王柄权的肩膀说道: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这事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喜欢’一词太过沉重,您得容我考虑一下。” 王柄权闻言一把推开怀里的人,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自己一直抱着的是小春子。 “怎么会是你?”王柄权一脸的惊愕。 小春子闻言则是转过头,露出羞涩的神情。 “奇怪,怎么凉飕飕的?”刚才太过激动,王柄权这才反应过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没穿上衣。 “你把我衣服脱了?”王柄权赶忙裹上被子,警觉地问道,小春子则是继续满脸羞涩地“嗯”了一声。 王柄权现在恨不得赏对方一个嘴巴,他刚看到对方手上的毛巾,想想也猜到是在帮自己擦洗,但他娘的这娇羞表情是怎么回事,故意恶心自己是吧? 见王柄权眼中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小春子这才恢复如常道: “殿下恕罪,因为您刚醒的时候胡言乱语一番,奴才担心殿下,所以才出此下策,现在看来,殿下神志无碍,小的这就去通知严小姐。” “慢着。”王柄权突然叫住小春子,他顿了顿说道:“这几天辛苦了。” “都是奴才分内之事,殿下转危为安才是最重要的。” “你过来一下。”王柄权严肃命令道。 小春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走上前去。 不料王柄权一把将他抱住,沉声低语道:“谢了,兄弟。” 小春子听了这话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他何德何能,竟能被殿下以兄弟相称,但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刚才的事若是传出去,我杀了你!” “不……不敢…” 第138章 修为散,希望起 二人在这边“基情”拥抱,却不料严荣荣早已等候在门口。 她本就睡的浅,为了照顾王柄权,更是直接选择住在他的隔壁,刚才正是二人的谈话声,将她吵醒。 王柄权刚对小春子进行完一番警告,眼睛余光就瞥见门口站了个人, 转过头仔细一看,瞬间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严荣荣此时就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 王柄权一把将小春子推开,朝严荣荣开口道:“荣荣,你来了…” 一开口就是底气不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大病初愈,没有力气。 见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 王柄权连忙继续说道:“荣荣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是不等他说完,严荣荣就快步飞奔过来,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接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柄权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他只觉得胸口一热,不知是因为这妮子的泪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王柄权搂住严荣荣瘦削的肩膀,用下巴顶住她的头顶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小春子则是很识趣地退了出去,顺道把门也给带上了,留下屋内的二人单独相处。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被从里面重新打开,王柄权一人走了出来。 等候在门外的小春子走上前,询问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王柄权则是斜了他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出来?” “那严小姐她?” “已经睡了, 这段时间她太辛苦了,晚饭之前就别去打扰她了。” 刚才严荣荣抱着他哭了好一会, 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不停地安慰,可这妮子越哭声音越小,最后竟传出了呼噜声。 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王柄权强忍住了吻下去的冲动。将她放倒在床上后,又给她盖好被子,之后便出了门。 晒着屋外的阳光,享受着久违的温暖,王柄权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想要运转灵力,可下一秒,他就感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痛。他强忍着痛想要以灵力内察,可这样不仅未见丝毫灵力,反而引得腹痛加剧。 王柄权疼得受不住,赶紧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我的修为该不会是废了吧? 王柄权的脑子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突然想起了当日所见两只凶兽搏杀的场面,当时他身处一片碧蓝海洋当中,四周隆隆作响,远处天空之上还有几个幽黑的窟窿,最为奇特的是,当时海水竟顺着窟窿倒灌而出, 呈现出一副逆流而上的奇观。 由于当时他只顾着观看凶兽搏斗,就没当回事。 现在想来,那片海洋极有可能是他丹田之内的灵力,而破碎的天空便是他的丹田。 想到这王柄权不由得头大起来,这衣服破了可以补,锅烂了可以修,可这丹田碎裂可如何是好? 他看向一旁的小春子,突然想起小春子会些武功,虽然没怎么见他出过手,但应该对此有所了解,于是便询问道: “问你个事,若是一个人的丹田碎了会怎么样?” 小春子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丹田对习武之人极为重要,就算只是受了轻伤,境界也会一落千里,从此止步不前。若是受到重创,则会直接当场死去,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那也会武功尽失,今后比常人还不如,所以在战斗中哪怕手脚尽废,也要想办法护住丹田。” 小春子像背顺口溜一样,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可是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家主子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殿下,莫非你……”他睁大眼惊讶地问到。 “嘘……”王柄权看了下四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默默点了点头。 小春子见状先是满脸震惊,继而又换成一脸的悲哀。 王柄权此刻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 “别苦着脸了,你可别忘了,小爷我除了是武林高手,还是当朝八王爷,琉璃厂厂长,以及废太子,不就是一身武艺嘛,没了就没了呗。” 小春子闻言有些感动,他知道主子此时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即使这样,殿下还是选择来安慰自己。 于是他也打起精神说道:“嗯,殿下也不必太担心,武林之大,总会有些绝世高人,说不定可以帮到您。” 小春子这话可不是单纯的安慰,江湖上确有能人异士,而且每隔几年,就会有类似的传说横空出世,为江湖人所津津乐道。 像是之前就出过一个据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刚入江湖就公然挑战各个武林大派,且屡战屡胜,搅得整个江湖都鸡犬不宁。 这种情况持续不到十年,便又出了一个奇才,两人约战于赤野壁,据说当时半个江湖的高手都前去围观。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不成想,那率先闻名江湖近十年的剑客,竟只出了十招便败给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辈,那小辈也不客气,按照约定,直接废掉了这位纵横江湖近十年前辈的毕生武学。 新起之秀剑万平,因此一战成名。之后更是创立了名动江湖的铭剑山庄,而那位被他毁去丹田废掉武功的娄姓剑客,自此隐姓埋名,淡出了江湖。 之后江湖也断断续续传出过他的消息。 有说见过他沿街乞讨的,也有说在道观里见过他的,甚至还有传闻说,见到他在青楼里面做龟公…… 不过这些大多是捕风捉影,博人眼球罢了。 铭剑山庄借着庄主剑万平的名号,短短三年间募集了上万门徒,风头甚至盖过了少林、武当等老牌宗派,一时间风光无两。 就在众人以为剑万平就是这个江湖的答案时,隐匿蛰伏了七年之久的娄姓剑客却再次卷土重来。 他一人一剑杀穿了铭剑山庄,最后逼得剑万平亲自现身与他对决。 据传当时剑万平与手下十二剑罡弟子联手,于山庄主殿前迎战过娄姓剑客,可最终不但被对方破去剑阵,更是被其一剑毁去大半个主殿。 剑万平吓得当场弃剑认输,并甘愿自废武功。 但那娄姓剑客却只是潇洒转身,并未多发一言。 铭剑山庄自那以后一蹶不振,万余信徒被遣散,再不复当年万人朝拜的空前盛况。 多年以后,有人曾前往铭剑山庄求证,但偌大的庄内仅剩一名扫地老者,他只是笑着请来人喝了一壶茶,并未就当年的事说些什么。 从此,江湖上的传说又多添了一笔。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江湖,甚是有趣! 第139章 君子之约 王柄权听小春子说完,多少拾起一些信心。 “照这么说,如果找到当年那名娄姓剑客,我还是有机会恢复的?” 小春子点点头,但也有些疑虑,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那名剑客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王柄权倒是无所谓, 他抬头闭目享受着难得的阳光,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哦,对了。” 他突然又睁开双眼看向小春子,“既然老子没死成,你能不能把那条扎眼的白腰带解了。” 他也是纳了闷了,自己不过是昏睡了一段时间, 整个王府好似变了天,到处挂着白布不说, 府里人均一条白腰带, 就这会,他都看见四五条了。 屋内那位严大小姐更过分,一身红衣直接换成青衣,连王柄权自己都开始怀疑,这莫不是某种神奇的巫术?别人都是冲喜,他这属于冲丧? 在其越想越离谱之际,小春子却是面露悲伤,王柄权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他皱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春子犹豫了一下,脸上悲伤更浓,“圣恩帝他,驾崩了……” 他原本打算等王柄权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柄权果然如遭雷击,他身形晃了晃,险些没站稳,小春子见状连上前扶住他。 “陛下年事已高,之前染了风寒没好利索, 这几天天气回冷, 就又加重了几分,加上最近太后一事对他打击很大,心力交瘁之下,病就又重了几分,最后……” 说到这,小春子情不自禁先流下泪来,若说对老皇帝的感情,小春子怕是比王柄权还要深上几分。 他同老皇帝还有一层关系,就连王柄权也不曾知晓。 王柄权在小春子的搀扶下来到石桌前坐下,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回想起皇帝曾经诓过自己数次,他多希望这次也是在骗他,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圣恩帝已经五十多了,他已经老了,不再是那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赵之逸了。 “你先下去吧, 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春子知道主子不好受, 默默退了下去。 王柄权则是一个人独坐院中, 由正午坐到傍晚。 傍晚时分严荣荣睡醒了, 刚开门就看到独自坐在院中的王柄权,见他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身后的声响都不去理会,也猜到了大概。 严荣荣走上前,在她的劝说下,好歹是让王柄权吃了点东西,吃完东西他又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将自己反锁在屋内。 独自一人的王柄权眼神平静,无悲无喜,他这幅表情当初在皇帝中毒时也出现过,不同的是,那时中毒是假,而如今驾崩却是真。 现在他最需要醉一回,可那个能陪自己喝酒诉苦的父王已经没了。 人终究是要成长的,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王柄权反而在最不该看淡的时候,看淡了。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他回想起临赴西北之前的那一晚,那也是他和圣恩帝喝的最后一顿酒。 …… “父皇,听说西北打起来了?” 王柄权一进门就是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西北打起来,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圣恩帝斜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 虽然他现在已经将皇位传给了王柄贤,但西北之事还是不免令其焦头烂额。 毕竟,北突已经安稳了近三十年,之前虽然偶有骚扰边境的事情,但大都是小打小闹,最多也不过是局部小摩擦,像是现在这种动辄调动几万大军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圣恩帝曾随先帝王穆同北元残存势力周旋过,深知他们不出手则以,出手则是有备而来。 甚至还有几次,对方凭借几万军队,将他们十几万兵马逼上绝路,若不是当时甘家军出手相助,怕是早就折戟沙场了,这也是后来先帝留下甘家军的原因之一。 此时对方在他们眼皮底下抽走几万骑兵,必然是想凭借速度优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是圣恩帝所要考虑的。 王柄权不知其中利害,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父皇不必担忧,这不还有儿臣吗?” 老皇帝则是连看都懒得看他,看着地图说道:“战事绝非儿戏,为父没空陪你玩,你先出去吧。” “哎我说!”王柄权平生最受不了别人小看他,他这会倔脾气反而上来了。 “儿臣想说的是,我可以化解此劫,若是父皇不信,咱俩立个赌约,如何?” “怎么赌?” 老皇帝终于抬起头,正视起王柄权来,虽然不愿相信,但眼前这个儿子确实给过他太多惊喜。 王柄权微微一笑,大袖一挥,背对着他的父皇说道: “若是我能让胡人乖乖退兵,您窖中珍藏的美酒,可就尽数归我了,并且从今往后,不得逼迫我去娶不喜欢的人,最后一点尤其重要,不要想方设法让我去当那劳什子皇帝,如何?” 待说完这些,王柄权转过身,俨然一副大将风范,令圣恩帝都不禁开始怀疑,莫非这小子真的有带兵打仗的潜能? “若你做不到呢?”圣恩帝沉声问道。 “若我不能让胡人退兵,那从今往后,你让我干啥我绝无二话,哪怕你让我娶一千个美女,我也绝无二言。” 王柄权说得大义凌然,皇帝则听得直翻白眼。 娶一千个美女?我都没还捞着,你小子想的倒挺美。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不免一动,这小子自从上次被自己坑了之后,鸡贼的很,没有十足把握的事绝不开口。 “好,如你所言,咱们立字据为证!” “别!” 王柄权摆摆手,眼神中意味深长,意思再明显不过:您别想坑我! “咱这就是个君子之约,不需要付诸笔墨,到时候若是儿臣赢了,父皇想要反悔也方便些。毕竟您可是太上皇,我又说不过您,拉不长您。” 圣恩帝听了也不恼怒,合着这小子还为之前琉璃厂的事耿耿于怀呢。 “行,我答应你,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父皇大气!” “那是。” “给我一千万兵马。” “滚!” 皇帝听了想打人,王朝要是有一千万兵马还用你? “不是你说尽管提的吗?”王柄权小声嘟囔着,丝毫不顾及九五至尊的脸色。 嘟囔完,他开始正色说道:“不开玩笑了,其实儿臣想要的是……” 第140章 命犯桃花 “就要这些?” 听了王柄权说出的需求,圣恩帝有些疑惑,他这些需求实在太过简单,只有三点: 一柄宝剑,一套剑法,以及一壶陈酿。 “就这些,但剑可不是寻常的剑, 必须是父皇您用过的,剑法也不是普通的剑法,必须由您亲自传授给我,至于这陈酿……” 王柄权说到这故意拉长语气,卖起了关子。 “陈酿如何?莫非你想要天上的琼浆玉液?”老皇帝太了解王柄权的为人了。 王柄权却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洒脱的说道:“非也,这陈酿您得和我一起喝!” 圣恩帝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迷惑, 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来人, 将我那柄‘霜寒’取来。” 很快, 一名小太监便双手捧着一柄通体雪白的宝剑走上前来。 圣恩帝左手拿起宝剑,右手轻轻抚过剑鞘,眼中透露出回忆,就连神色也跟着变了,仿佛,变得年轻了。 过了一会,回过神来的圣恩帝将宝剑递给王柄权,淡淡道: “早年间我闯荡江湖之时,随身佩戴的就是这柄‘霜寒’,不管此次你成功与否,以后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谢过父王!” 王柄权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接过宝剑,但动作却很轻柔。 他知道这柄剑对圣恩帝意义重大,甚至其中还掺杂了不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也说不定。 “对了父皇,咱俩父子这么多年,我好像一直不知道您的真名, 我去问母妃, 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您看我都快上战场了,就给我透个底呗。” 这个问题困扰王柄权有些年头了,按说他作为穿越者,理应知道这位王朝历史上出了名勤勉的皇帝本名的,只可惜王朝向来以帝号称呼历任皇帝,再者这史书上确实不曾记载过王朝第二任帝王的本名。 于是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定有隐情,所以这些年他不仅问过杨贵妃,其他人像是小春子、刘阁老也都问过,可得到的答案极其统一——不可说。 这次让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非问个清楚不行。 “我当初游历江湖之时,曾化名赵之逸。” “父皇你可别想糊弄我,我说的可是真名。” “这……”圣恩帝活了五十好几,竟第一次有了为难的神情。 王柄权见状知道其确实为难,也不再追问,只是吩咐小太监去准备些酒菜。 很快,酒菜准备妥当,王柄权先给自己满上一碗,豪爽地说道: “感谢父皇这些年的栽培, 孩儿先饮为敬!” 说罢仰起头就是一碗, 把对面的圣恩帝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往日喝酒可就属他会偷奸耍滑了。 王柄权喝完,又给二人各倒上一碗,率先打开话茬:“父皇,您当年行走江湖肯定遇到不少有趣的事吧。” 老一辈人普遍有个特点,那就是喝多了就爱和小辈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眼下的太上皇便是如此,本来还略有矜持的圣恩帝,三碗酒下肚也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说起这江湖事,确实有趣,先不说那三教九流各有各的神通,咱就说那江湖名客、女中侠士,双手加双脚都数不过来。” 圣恩帝现在俨然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势,一旁书桌上的紫檀镇纸,也被他拿来作了醒木。 “西方的活弥勒,东方的小诸葛,南方的纸扇书生,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圣恩帝说完,又喝了一口酒,一说起江湖事,他就容光焕发口若悬河,哪里还有五十多岁垂垂老矣的神态。 王柄权作为听客,十分善于烘托气氛,见皇帝碗中酒已见底,连忙给他添上,添酒时还不忘继续询问: “那按理说北方也应该有个豪杰呀。” “北方?”这句话明显问到点子上了,圣恩帝的气势陡然增加了几分,豪迈道:“北方剑神,赵之逸!” “厉害!” 王柄权竖起大拇指,他这可不是吹捧,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能闻名一方,身手魄力缺一不可。 “父王,您这么厉害,身边一定不缺长相身段皆是一流的女侠吧?” “想听?” 圣恩帝突然一副猥琐的样子,让一旁的王柄权都有些傻眼了,心想怎么一说起女侠,自己老爹人设都崩了? 但有故事又岂有不听之理?于是他忙不迭说道: “特别想!” “倒酒!” 圣恩帝面前的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王柄权连忙又屁颠屁颠地满上。 “要说女侠,那可就多了……” 圣恩帝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回味,“你老爹我那些年,还真是命犯桃花。” 说完这句,他又顿了好长时间,直到王柄权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喝蒙了,这才又继续开口说道: “先是江东许家千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好日子过够了,非要嚷嚷着出去闯荡江湖,结果刚出了县城就遇到山贼,若不是碰到我,怕是要被掳到山上做压寨夫人了,后来整天纠缠我,说什么非我不嫁,后来我嫌她碍事,就把她送回了家。” 王柄权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好的事自己怎么就没遇到,可接下来皇帝的话才让他意识到,什么叫桃花来了挡也挡不住。 “后来路过晋北,当地有个为祸乡里的贪官,我趁黑闯进他家,将他家三十余名家丁尽数打伤,顺手还把那贪官结果了。之后没出三天,从附近山上下来一个女土匪,她找到我,说我帮她报了大仇,要我和她上山做山大王。” “……”王柄权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 “再之后就是巴蜀,当地有个大派叫‘唐门’,善暗器制毒,他们掌门有个女儿,十分跋扈,常常欺负百姓,一言不合就出手下毒,而且还是那种极其痛苦还不会死的毒。 我见这女子歹毒,便出手教训一番,最后你猜怎么着?她嚷着非我不嫁,甚至就连唐门宗主都亲自来劝说,让我当什么上门女婿,吓得我半夜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王柄权现在几乎已经断定了,自己父皇绝对是喝高了在这吹牛逼,怎么人家就那么倒贴呢? 圣恩帝似是看出他不相信,为了证明,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瓷瓶上赫然写有一个“唐”字。 “这就是当初那唐门女子给我的信物,我想想叫什么来者……哦,对了,应该是唐柔。” “……” 王柄权再一次无语了,他已经不是很想听故事了,他总觉得自己活的有点多余。 圣恩帝重新揣好瓷瓶,继续说道: “后来还有东鲁的宁小婉,闽南的蛊女,西北的门谛菩萨……” “停停停!” 王柄权连忙喊住意犹未尽的圣恩帝,他现在十分受刺激,若是以往听到这号留情不留种的牛掰人物,他定然会双手抱拳,打心底称赞一句:“我辈之楷模。” 但现如今作为当事人的儿子,二十多岁仍是形单影只,就不免有些丢人了。 …… 第141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酒至酣处,圣恩帝突然停下酒杯,正色道: “权儿,你没必要替朕分忧,此事虽有些棘手,却也不是没办法处理。 我王朝东北有塔里干都司,由镇远将军严军镇守, 西部普兰卫有你五哥,而北部,除了掌管三万精锐骑兵的严撼海,还有一只素以抗击北突闻名的甘家军。 我就不信,区区几万北突骑兵,能扬起什么风波。” 王柄权微微一笑, 而后说道: “父皇,您和爷爷都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 到了我这代, 不能总缩在后方坐享其成吧?再说了,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您杀不动了,就换我来杀。 北突人既然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撤走四万骑兵,必定是有备而来,王朝的兵力部署保不齐也被他们知道了。而我的出现,必然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我不光要打乱他们的计划,还要杀得那北突人,又一个三十年不敢来犯!” “说得好!” 圣恩帝也被王柄权的话点燃了热情,“既然我儿有如此觉悟,为父也就不拦你了,你不是想学剑法吗?我现在就教你!” 说罢,皇帝起身一把拿起桌上的霜寒。 “随我出去。” 随后圣恩帝右手持剑,左手拎起酒坛,晃晃悠悠出了房门。 王柄权紧跟其后, 他倒不是急于领略皇帝所说的剑法, 而是怕他走路不稳摔了,这一把年纪若是摔一下,怕是没三五个月都下不了地。 只是老皇帝看似脚步不稳,但每一步似乎有着独特的章法,虽然摇摇晃晃,却一点没有要摔倒的迹象。 行至院中,他先是仰头灌了一口酒,随后酒坛一扔,气势陡然一变。 “看好了,这套剑法名为惊鸿十三式,是一个朋友所赠。” “剑一,扁舟!”随着一声喝出,王柄权只觉一抹残影闪过,月光下,圣恩帝的身影动了起来。 霜寒剑应声出鞘,剑如其名,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分外刺目。 随着圣恩帝手腕翻转, 手中的利刃时而如匹练, 时而如圆盘,时而如流矢,本是一柄死物的寒霜,在其手中彻底活了过来。 “好!” 王柄权忍不住在一旁拍手叫好,这是他为数不多称赞一个人的武功。 待十二式尽数使出,圣恩帝却突然收剑入鞘。 “权儿,记住,这接下来的十三式才是真正秘而不宣的杀招!” 圣恩帝说完还借着酒劲打了个嗝,紧接着,他目光一凛,张口吐出几个字: “剑十三,草芥!” 这一式名字虽然普通,威力却异常恐怖,只见一道剑气横扫而过,院落中由大理石制成的石桌瞬间被拦腰斩断。 就连一旁的王柄权也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了,暗道自己老爹确实有些东西,怪不得敢自称四大高手之一。 回过神来的王柄权再看圣恩帝,却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倚在院中大树下,呼呼大睡起来。 “这……” 刚才的响动已经引来了大批侍卫,王柄权挥挥手示意他们散去,他走上前,来到老皇帝身旁蹲下,小声问道: “父皇,你本名究竟叫啥?” 睡梦中的圣恩帝呢喃道:“本名……王二牛。” “噗!” 王柄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他猜了半天,愣是没寻思到这一层。 也对,自己爷爷王穆那是泥腿子一个,都不见得认不认字,自然不可能取出什么高雅的名字。 给老爹披上一件外套,王柄权吩咐一旁的小春字照看好他,并且嘱咐了一些自己不在这段日子的注意事项,忙完这些他就直接出了宫。 当清晨的曙光洒落时,王柄权已经身处京城以西三百里了。 此刻他俨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那是临走时小春子送他的易容面具。 回头望了眼沐浴在阳光中的群山,王柄权调转马头,向着西北策马而行。 此时正值阴阳交替,他面前是黑暗,身后却是阳光。 白衣青年骑白马挎白剑,上演了一出策马饮西风。 …… 想到此处,王柄权目光闪动,收回了思绪。 几日后,圣恩帝下葬的前一天,王柄权来到皇家祠堂内。 他看着摆在殿中的棺椁,心中百感交集,最终,他伸出手,放在了棺椁之上。 殊不知,一个月前,同样的地点,尚在人间的圣恩帝,也像王柄权如今这般,轻轻抚摸着太后的棺椁。 ……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是太后留给圣恩帝的绝笔信中写到的。 她知道是圣恩帝想让她死,所以她恨,她对他的恨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年两年。 她恨这个孩子刚出生便撇下她的狠心丈夫,恨这个明明大战胜利,却不第一时间归来看一眼孩子,而是选择远走江湖的狠心父亲。 他这一走,便是三年,她一个女人承受了太多。 太后虽然是敌国奸细,但她本可以选择不去当那细作,正是因为圣恩帝的所作所为,才有了她之后的选择。 如今,三尺白绫悬在头顶,她没有丝毫悔过,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后悔对皇室子嗣痛下的杀手,因为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应得的。 他可曾对自己动过真感情?又可曾真正关心过自己? 她宁愿当那个能时常出现在他梦中呓语中的乡野村姑,也不愿当这统领后宫的皇太后。 虽说苍天待她不薄,一个没落王朝的公主,一个裹挟在难民中,比难民还要不堪的公主,最终扭转命运,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后。 可代价,却是她一辈子的幸福。 她对圣恩帝动过真感情吗?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无数个难熬的夜晚,她总会无缘无故想起这个本该是仇敌的男子。 …… 天底下最苦的不是黄连,而是一个深宫女子的内心。 纵使她已是皇后,仍躲不过权力的争斗,后宫之中的那些妃嫔,又有几个真心服她的?还不都是掏空心思在皇帝面前争宠,企图有一天可以取而代之她皇后的位子。 她本就不想挣,可越不挣,别人就越觉得她好欺负。 她骨子里有这不服输的意志,因为万一她输了,便是万劫不复,就连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也成了奢望。 本不是坚韧刚烈性子的她,硬生生在这场不见血的争斗中,磨炼得杀人不见血。 想完这些的太后,在给丈夫和儿子分别留下一封绝笔信后,毅然决然奔赴了黄泉。 留给儿子的信,她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 但对于那位举案齐眉二十余载的夫君,她却都懒得写足十个字,最后只留一句“最无情是帝王家”。 抚摸着棺椁的圣恩帝眼眶不禁湿润,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只留下一声长叹,恰如此时的王柄权。 第142 “天佑王朝” 谷雨,二十四节气之第六节气,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取自“雨生百谷”之意。 圣恩帝的葬礼,正是谷雨这天举行的。 之前所需的仪式已经举行完毕,现在只需将棺椁葬于皇陵即可。 但按照规矩,下葬前, 妃子皇子包括文武百官,都需要在灵前痛哭一段时间,以表达对陛下的不舍,期间还会有朝中重臣诵读皇帝生前的功绩。据说有些个忠诚的妃子大臣,甚至会哭晕在棺椁之前,至于是真是假,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所幸王朝并无以活人殉葬的陋习,否则当这些“忠臣烈女”被塞入皇陵时, 保不齐会哭得更加真诚一些。 礼毕,一干人等浩浩荡荡朝东郊皇陵进发,这天恰好下着小雨,道路不免有些湿滑,大家走起来都小心翼翼,其中有些身娇体弱的主,还需要下人的搀扶。 当然,这里边也有例外。 真正悲伤的人,哪里顾得了什么下雨路滑,他们一个个连伞都不去打,就这样行走在雨里。 王柄权位于队伍前列,他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好几次小春子要上前为他打伞,对被他挥手退却,与他同行的还有二皇子王柄德以及三公主王冰瑶,另外还有两人没到场。 其中之一,便是当今圣上王柄贤。 按说作为嫡长子, 不来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属实说不过去, 但实际朝中上下对此却无半点怨言。 究其原因,实在是因为这位皇帝太过命苦。 之前太后自缢于宫中,作为亲生儿子的王柄贤已是悲痛万分,也因此而大病了一场。结果不到一个月,病还没好利索又传来了父亲病逝的消息。 他本就身子弱,如今一下子痛失双亲,就彻底一病不起了。 别人恐怕不了解内情,但素来与王柄贤如同亲兄妹的王冰瑶却知道,他已时日无多了。 太医曾和她说过,倘若陛下可以度过此关,切不可再劳心伤神,若是一意孤行,恐怕不足一年之数。 得知这个消息的王冰瑶只能暗自落泪,哥哥什么秉性她是最清楚的。他看似外表谦和,实则内里却十分倔强,如今父皇一死,他就更加不会荒废一分。 “君王死社稷”,这是父皇教给他的,也是他的为人准则。 …… 另一位没到场的便是五皇子王柄儒,他常年驻守西部, 是抵抗西赤军的主力。 宫中刚传出圣恩帝驾崩的消息,四大异族的探子就将其传到了关外,除了前不久刚在王朝这吃了败仗的北突,其余三族,甚至包括被王朝收服的南羌,都蠢蠢欲动起来。 其中尤以被王柄儒拒之关外的西赤最为活跃,最近更是频频传出兵力调动的消息。 西赤在四族中处于比较尴尬的位置,论兵力,比不过北突,论战力,又不敌天生反骨的南羌,论经济,又比不过素来以贸易闻名的东罕。 但就是这样一个谁都比不过的小国,却是让王朝最头疼的存在。 所以面对西赤的频繁动作,作为三军统帅的王柄儒,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只能祈求过一阵西赤能安稳几天,他也好回去替父皇上柱香,同时也见一见同他关系最好的那位皇弟。 虽然久未回京,但却总能听到不少有关他的风声。 …… 雨水逐渐加大,天上的乌云却渐渐地少了。 去往山上的道路已经变得泥泞了,有几个朝中老臣腿脚不利索,甚至都摔了好几个跟头,但他们愣是一声没吭,只是在下人的搀扶下爬起来后继续前行。 王柄权随意看了下,岁数都是比肩刘阁老的人物。 这些老臣大都任职超过二十年,可以说是陪着圣恩帝一路走来的,其中甚至不乏前朝遗老,如今也算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他们个个面露悲戚,其中尤以刘阁老最深。 王柄权暗叹一声,圣恩帝的离去,对刘阁老而言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弟子,更多地是痛失一个明君。 如今他对刘阁老的尊敬,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终于,在经历了长达三个时辰的跋涉后,队伍终于抵达了东郊皇陵,此时据钦天监测算的吉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也因此得以休息一会。 王柄权来到杨贵妃身边,此时的杨贵妃额头早已见汗,整日位居深宫,这趟行程对她来说尤为艰难。 “母妃,先喝口水吧。” 王柄权递上一个水囊,杨贵妃双眼通红,朝儿子挤出一丝笑容后接过水囊,小口喝了起来。 环顾四周,除了武将侍卫,极少能看到几个站着的人,其中有几人倒是令王柄权有些意外,其中包括已经身为王爷的王柄德,以及那位年过花甲仍能健步如飞的刘阁老。 刘阁老的妖孽自不必说,王柄权甚至都怀疑他也是修炼者,毕竟陪着他爹前来的刘卢明此时都累趴了。 反倒是王柄德有些令他刮目相看,此时对方仍站的笔直,没有一点劳累的样子。 王柄权走上前,与王柄德并肩而立,没话找话道: “皇兄好体魄。” “你还不是一样。” 这应该是自当年王柄权偷窥二皇子以来,两人第一次对话。 “皇兄经常锻炼?” 毕竟大家是兄弟,王柄权也不想弄得太僵。 只是对方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冷,生硬地说道:“没有。” “……” 王柄权彻底不会了,他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实在做不到将铁树说得开花。 蹲坐一旁的王冰瑶却是满脸好奇地看着两人,不过目光还是在王柄权身上停留居多。 “吉时已到!” 钦天监官员高呼一声,打破宁静,现场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等着这一刻。 接下来不需要他们进入皇陵,他们只需要恭身站在皇陵之外即可,随着棺椁被抬入,现场又传出了抽泣声。 封门,盖土,待一切完工后,天气居然开始放晴了。 阳光照射下,整个山坡顿时暖洋洋起来,站在山坡上极目远眺,远处平原之上翠绿一片,正是被雨水浇灌过的小麦。 “天佑王朝。”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出这一句,说者无意,但却留在了所有人心里。 王朝最有权力的一帮人,就这样聚集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绿意盎然的农田,和已经工作在其中的百姓。 这风景,如诗亦如画。 第143章 告别 皇宫之内有一座千佛殿,位于整个宫城西侧,太皇太后还在世时,喜好佛法,作为儿子的圣恩帝便为她兴建了这所千佛殿。 千佛殿面积堪比三个太和殿,内置千尊佛像,皆以金漆渡身。 当时光修建就花掉整整一年时间, 用去黄金无数,这对于一向节俭的圣恩帝来说,是极为罕见的,足见其拳拳孝心。 只可惜,那位一向慈祥的太皇太后,没等到大殿建成就驾鹤西去了, 千佛殿也就因此空闲下来,之后经过稍加修改,变成了皇家祠堂。 千佛殿内, 灯火通明,圣恩帝驾崩,按规矩,是要三个月香火长明,不可间断的。 此时大殿之内仅有一人,那人在中央香炉竖起三柱高香后,又跪在蒲团之上,恭敬地拜了三拜。 做完以上这些,这才起身,拿起一旁的扫帚,开始打扫门前的庭院。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打扫之人停下动作抬头望去。 “我今天就要走了。” “这么快?” “嗯。” 气氛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见男子好半天都没反应,女子有些生气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走?” 手持扫帚的年轻男子语气平淡道: “你有军务在身,此次你在京师待的时间过于久了些, 若是不尽早回去,恐怕又会被那帮文臣抓住话柄。” 听到对方不急不缓地道出原委,女子却是更气了。 “哼!” 她气的不是对方无所表示,她也知道,陛下丧期未过,无法商谈嫁娶之事。 可即便这样,在明知自己要走时,也不该无动于衷,不做任何挽留。 这女子正是即将重新返回西北的严荣荣,而男子,自然是王柄权。 王柄权自那日葬礼后,便自愿来到千佛殿,为圣恩帝守孝三个月。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些日子他吃住在千佛殿,心境也感觉平静了不少。 他知道严荣荣的心情,但一来圣恩帝刚入土,实在不是一个讨论嫁娶的时机,二来他也确实没这个心情。 见对方依旧像一块木头一样,严荣荣恨恨地踢出一脚,将王柄权刚刚扫起的杂物尽数扬飞, 随即转过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 王柄权长叹一声,古人常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话果真不假。 “殿下,不追出去吗?” 小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王柄权早就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摇摇头道:“不追了,女人太麻烦了。” 这些日子由于圣恩帝的事情,他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有意无意间,一直在疏远严荣荣。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圣恩帝给他带来了前世不曾感受过的父爱,他的离世,也给他带来了不曾感受过的悲伤。 于是他主动要求前来守孝,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小春子,你说情到底为何物?” “这……奴才不知。” 他这个问题属实有些为难人了,两个单身狗凑到一起讨论情为何物,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王柄权呆坐在台阶上,看着太阳由初升改为正中,又由正中改为西去,不知不觉,他竟呆坐了一整天,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日薄西山了。 小春子中途来过几次,见他一直这样,也没打扰。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这时,一旁响起了小春子的声音。 王柄权闻声转过头,只见对方正手拿一本书,煞有介事地在那读着,合着这一整天他都去找答案了。 “读懂了?”王柄权问道。 “没有。”小春子如实回答。 不过小春子的话倒是给了他灵感。 情为何物?这东西没人能弄懂。 就连名人大儒都给不出明确解释,他废个什么劲,倒不如随心而去,直接来他个生死相许! 想通这些的王柄权立刻站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把一旁的小春子吓了一跳。 “现在是什么时辰?” “禀殿下,酉时已过,未到戌时。” “但愿来得及,你帮我去送样东西。” 说完,王柄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小春子。 不用他说,小春子自然知道该送给谁,在接过信的瞬间便没了踪迹。 王柄权就那样站在院落之中,从夕阳西下等到了华灯初上,终于,庭院门口出现了小春子的身影。 小春一瘸一拐地来到王柄权身边,之后又扶着他喘了好一阵,显然是累的不轻。 “怎么样?”等对方歇息的差不多,王柄权这才紧张的问道,完全没了早上那般淡定从容。 “小的把信送到严小姐手上了,她也看了。” “她怎么说?” “她让我给您带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 小春子话刚出口,就毫无征兆地朝王柄贤小腿就是一脚,王柄权只觉得触电一般,疼感瞬间由小腿蔓延至头皮,他总算知道小春子腿是怎么瘸的了。 “你个狗奴才!” 王柄权捂住小腿跪倒在地,虽然知道这是严荣荣给他的回答,但他没想到小春子还真一点不落地传了过来。 这还不算完,只见小春子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跪倒在地的王柄权,尖声尖气道: “王无赖你给我记住,本小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个月之后若是没见着你来提亲,三条腿我全给你踢断。” 小春子这出模仿神形具备,王柄权都能想象到严荣荣当时说话的神态,到底是军中待过的姑娘,威胁起人来都这么狠。 “殿下,您没事吧?” 小春子表演完毕,连忙过来搀扶王柄权。 “咋了,刚才闹撞客了?” 撞客,俗称鬼上身。 小春则是一脸不好意思,“殿下,严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我要是不如实传话,断三条腿的就是我了。” “滚滚滚!” 王柄权懒得和他计较,待小春子退下后,他又继续望着远方,愣愣出神。 另一边,严荣荣在府中等了一天,依旧没有等来王柄权的告别,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小春子气喘吁吁来到了严府,并交给她一封信件。 信件之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是让这位大小姐又好气又好笑,上面赫然写着: “待父皇丧期过后,必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你过门。” 虽然满怀欣喜,但就这么轻易饶了那个混蛋又气不过,所以才有了让小春子传话的一幕。 暮色之下,严荣荣嘴角含笑,坐下那匹枣红马,愉快地扬起马蹄,向西飞奔着…… 第144章 人老心不老 转眼又是一个月。 千佛殿内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本来是为当时还在世的太皇太后准备的,可惜最后没能用上,现如今成了王柄权的住所,他在这间小屋已经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他每天早起打扫佛堂,然后在众多灵位前各插入三柱香, 其中除了太祖皇帝王穆、太皇太后王氏和圣恩帝外,还有皇太后以及其余几位皇室成员。 其中就包括当年和圣恩帝夺嫡,最后失败惹来杀身之祸的两位王爷。 四皇子王柄琸因为被隔去皇子头衔,贬为了庶民,哪怕最后战死沙场,也没能入得了祠堂。 想到这里王柄权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那红杏母子如今过得怎样。 王柄琸死的时候,王柄权曾答应过对方, 要替他照顾好儿子,现在算下来,那孩子应该也有三岁了吧,是到了开口喊爹地的年纪了。 “看来以后有机会要让这孩子认祖归宗了。” 王柄权自言自语着,他不是个喜欢感伤的人,但答应的事要说到做到。 将香炉内全都插上新香后,小春子也准时端来了饭菜,都是些米饭青菜之类的清淡食物。 王柄权先前是个坚定无神论者,可后来连他自己都开始修炼了,这个信仰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宗旨,他在千佛殿的这段日子,还是挺老实的,并没有做出吃烤全羊之类的举动。 “不吃点?” 王柄权掰了一块馒头递给小春子,小春子则是摇摇头,“回殿下,我已经吃过了。” “吃的啥?” 王柄权边说着, 边就着青菜狼吞虎咽啃起了馒头。 “回殿下,吃的烤鸭。” “……”嘴里的馒头突然就不香了。 早饭过后,王柄权照例来到院中,开始了每日的锻炼。 上次受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虽然有小春子帮他活动筋骨,但多少还是产生了影响,人也瘦了不少,不过还好,虽然修为废了,但之前灵力锻炼的肉体倒是没退步多少,单手举个百八十斤的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柄权让小春子搬来两个八十斤的石锁,一手一个,每日坚持练上小半天。 就在他提气鼓足劲要提起石锁时,却听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王兄,救命!” 这声音说大却也不大,但胜在来的突然,且语气幽怨,大白天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柄权失去修为,那个能覆盖两百米的灵识探查也随之失效,乍听到这个声音,只感觉大白天见了鬼,先前提的气一泄而光,被抬起寸许的石锁也轰然坠地, 好悬没给闪了腰。 “你他娘要闹哪样?” 王柄权抬腿就是一脚,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安分已久的刘卢明。 刘卢明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满脸堆笑地为王柄权揉起了肩膀,边揉还不忘起马屁来: “王兄天生神力,怪不得能一人打退上百甲士。” 王柄权则是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这已经是刘卢明这个月第五次来找他了。 平时这家伙宅的很,哪次都是王柄权去找他,可这段日子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三天两头来一趟,起初也不说事,就说想唠唠。 王柄权见其不着急,自己更不着急,每次都给对方倒上茶,聊些有的没的。 刘卢明坚持了没多久,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说是想让王柄权帮他个小忙。 王柄权也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喜欢求人的主,就随口答应了,可这家伙还得寸进尺起来,非要让他发誓,王柄权懒得和他多废话,就随口发了个誓。 可当刘卢明将事情一五一十讲出后,王柄权却是脸都绿了。 大概半个月前,刘卢明外出购买做实验的材料时,就听到旁边摊位的老板在忽悠人: “这位小姐,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来的,要不怎么眼睛这么毒呢,我跟您说,你满京城去打听,都找不出第二件这么好看的,也就是看见您我才舍得拿出来,要是别人,怕是看一下都没这个福分。” 这也太能吹了! 刘卢明忍不住腹诽,随即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金丝织锦绣裙的女子,正在一个摊位前挑着东西,此时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罗扇,而对面的小贩正滔滔不绝地在白话。 许是见对方说了这么多,女子实在不好意思不买,于是轻声道:“老板,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那小贩闻言马上眉开眼笑起来,眼珠一转说道:“不多,才二十两银子。” 什么玩意? 刘卢明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要知道,他这个八品的军械厂厂长,一个月才十五两银子,这一把破扇子张嘴就敢要二十两? 谁知,那位千金小姐却朝一边的奴婢吩咐道:“小青,付钱。” 对面小贩见对方如此阔绰,有些后悔刚才要少了,他连忙又随手拿起一个荷包说道: “不急,小姐您再看看这个荷包,您看看这个绣工,这可是平江有名的大师傅绣的,您看这鸳鸯,多活灵活现,这个也不贵,只要十两银子。” “这……” 女子想要拒绝,可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脸色有些为难。 “什么玩意,绣的跟鹌鹑似的,就敢要十两。” 这时,一旁的刘卢明终于看不下去了,这事他本不想管,但小贩可着一只羊薅的行为,属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哎你谁啊,这关你什么事?” 见有人搅和,本来志在必得的小贩立马不愿意了,挽起袖子,明显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虽说这小贩看起来是个普通商贩,但却有个了不得的姐夫。 他这位姐夫是当朝从一品的平章政事,虽然岁数已经五十多了,但人老心不老,一把年纪偏偏看中了年纪比他闺女还小的姑娘。 这年头,老夫少妻不丢人,无权无势才丢人,小贩家甚至还觉得自己是高攀了,二话不说就将二十出头的黄花闺女嫁给一个老头子做了妾。 闺女也争气,嫁过去第二年就为这位平章政事生了个大胖小子。 于是乎这姑娘在夫家的地位,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起来。 而且就在今年,朝廷那边又传出好消息,说是过不了多久,某位一品大学士即将告老,届时这位平章政事会是顶替他的第一人选。 属实是人生得意了。 虽说那位大官一直不愿承认这门穷亲戚,但架不住耳边风吹得紧,这也就导致这小贩愈发无法无天起来。 第145章 刘卢明,你大爷! “你谁啊?”小贩气势汹汹道。 “我是谁?” 面对小贩的询问,刘卢明突然笑了,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只见他昂首挺胸,颇为自豪道:“本人刘卢明,乃是军械厂厂长,官职正八品。” 小贩闻言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毫不留情嘲笑道: “哈哈哈, 这世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说自己是个官。” 刘卢明不愿呈口舌之快,只是朝一旁的女子略一施礼,“这位小姐,你若不想买,只管走就行, 这种人不用搭理他。” 那女子见有人替她解围, 表情放松了许多, 她转过身朝刘卢明微微一礼,小声道: “谢谢公子,这些银两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那人看着不像是个好惹的,我不想公子为了这点钱与那人交恶。” “哈哈哈,没事的,量他不敢做什么,毕竟我爹可是……” 只是没等他说完,那小贩直接冲将过来,一把抓住刘卢明的领口。 “让你坏我财路!” 随即就是一拳…… “所以,这就是你顶着个熊猫眼的原因?” 刘卢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事说出来确实有些丢人。 “那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找回场子?”王柄权继续问到。 “没有没有,场子我爹已经帮我找回来了。” “恩师可以啊!” 王柄权已经见怪不怪了,刘阁老四十多岁生儿子,六十多岁坚持爬山,中途还能把崴到脚的刘卢明背回来。 就这体魄,打赢一个二十多的青壮年,很是合情合理。 刘卢明似是看出了王柄权的想法, 连忙解释道:“王兄误会了, 我爹是斯文人,他直接找到了那小贩背后之人,然后就处理好了。” “怎么处理的,刘老把那人做掉了?” “我爹只和我说处理的很干净,具体情况没说。” 处理的很干净?王柄权脑子不知怎的,浮现出一幕画面: 年逾六十的刘阁老,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双手各持一把大砍刀,杀到那人家里。 …… 要不怎么说王柄权脑洞大呢,其实真实情况是,当刘卢明顶着一个熊猫眼回家后,他老子问他怎么回事,刘卢明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年过六十的刘阁老当即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儿子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到外面给别人哭丧,忍不住打了几下, 再没舍得动一指头,现在可好,被一个卖扇子的打了个乌眼青。 老人家气不过,当晚就找到自己门下几个刑部官员,让他们务必严查。 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到了某位从一品的平章政事,最最赶巧的是,这位平章政事将要顶替的位置,正是刘建柏的。 那官员也是够倒霉的,满京城的一品大员,掰着指头数都凑不够十个,可他那个不成器的小舅子,偏偏就得罪了其中资历最老的那一位。 这位大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坐针毡,朝廷一品大员总共就那几个,他若想晋升,除非有人主动归隐,并且临走前再对他推荐一番。 这个大员为了这个名额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刘阁老出了名忠于江山社稷,所以这位大员为了讨好他,愣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连红包都不敢收,虽然是做给刘阁老看的,但也实打实做出了不少成绩。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不久前,刘阁老就在早朝时提到了隐退一事,并着重推荐了这位卢姓平章政事。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名为卢劳定,私底下却被同僚戏称卢老牛的平章政事,连夜带着小舅子登门赔罪,可最终却连门都没捞着进。 在门外呆着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得到管事的答复:“老爷说了,此事明日早朝再议。” 卢劳定听闻此话,直接从头凉到了脚底。 刘建柏向来帮理不帮亲,朝堂之上又会时常发生意见不合而争论不休的场景。 这位两朝元老也是一根筋,觉得谁说得对就帮谁,所以时常会发生帮着外人对付自己门下的滑稽场面,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尤其是两任帝王,虽然嘴上不说,但私底下却是十分认可他这种行为,毕竟哪个君主都不希望看到结党营私、党派林立的场面。 刘阁老能走到今天,也和他这种性格不无关系。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刘阁老的例外就是刘卢明。 这位出了名护犊的老人家,儿子若是被欺负了,无理都要搅上三分,更别说现在有理了。 那从一品的卢劳定,看似和正一品只差一线,实则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也是对方感觉浑身冰凉的缘由。 …… 果然,第二天早朝,皇帝好不容易带病上了次早朝,却被搅了个心烦。 已经是三朝元老的刘建柏,不顾礼仪,在朝堂上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卢劳定,称其纵容亲戚随意殴打他人,导致自己的儿子破了相。 卢劳定想要辩驳,却又无从下口,毕竟他小舅子打人是事实,只能一个劲道歉,并表示愿意承担一切损失。 皇帝也有意小事化了,这事说破天也就是小孩子间的打闹,赔个礼道个歉也就完了,于是就打起了圆场。 见皇帝亲自开口,刘阁老一大把年纪也就不方便再闹下去了,只说相信陛下能给一个公正的结果。 王柄贤苦笑不已,但对方身为三朝元老,两代帝师,即便事情不大,也要给些面子的。 最后那位倒霉的卢劳定,因为管教无方,被罚去半年俸禄,并让其亲自带着行凶者上门赔罪。 卢劳定领命,心中却不由哀叹,本以为花甲之前还能有望晋升一品,现在得罪了刘阁老,看样子这辈子都没戏了。 …… 回头再说王柄权,他也是一脑袋疑问,既然刘老都出面摆平了,这刘卢明找他干什么? 刘卢明竟突然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想让王兄帮我约一个人。” 见他那副鹌鹑一样的表情,王柄权立马明白了什么,二郎腿一翘,说道: “说吧,看上哪个姑娘了?宫里的宫女,还是我府上的丫环,又或者是…我母妃身边的嬷嬷?” “额……都不是。” “那是谁?” 王柄权狐疑道,心想这家伙该不会看上宫里的娘娘了吧? “那个,是你姐……” “谁?”王柄权有些难以置信。 “你六姐。” “刘卢明,你大爷!” 第146章 刘卢明的春天 “好你个刘卢明,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姐夫?” 刘卢明讪笑道:“王兄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起先我也不知道慧慧的真实身份.” “慧慧?” 合着这小子昵称都用上了。 六公主王冰慧,仅比王柄权长半岁,久居深宫, 平日不与人交际,是一个典型的乖乖女。 六公主这种性格随了她的母妃,平日里总是微笑示人,言语温柔,从不与人交恶。 由于她性格温和,在宫中几乎接近透明, 也就没人太过注意。 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也就导致直到现在,王柄权见了她不到十面,而且还都是在逢年过节的皇室家宴上。 “我印象中这位刘姐长相并不出众,脸上好像还长有雀斑?” 王柄权狐疑地看向刘卢明,没想到那家伙乐得跟什么一样: “对对对,慧慧脸上小雀斑简直是点睛之笔,用王兄的话叫什么来着……哦对,卡哇伊!” 王柄权一拍脑门,暗恨自己真嘴碎,教他这些玩意干什么。 “你和我说说你俩是怎么勾搭上的,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帮你。”王柄权如今已经认命了。 “王兄哪里话,那叫两情相悦。”刘卢明连忙更正。 “好好好,那你说说你俩是怎么两情相悦的?” 刘卢明先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傻笑,然后开始讲述起他和六公主王冰慧之间的故事。 …… 那天他被小贩打了之后,六公主十分自责,毕竟刘卢明是为了帮她才挨的这一下,说什么都要带他去医馆看一下。 刘卢明虽然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但依然强装镇定, 说这都是小伤, 还说自己曾经在战场上见过比这都严重的。 六公主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平日里熟读过不少描写战场的诗词,对于这些上阵杀敌的将士,还是十分敬佩的,无意当中把眼前这个男子也当场了那类豪杰。 可她哪里知道,刘卢明是上过战场不假,可就上过一次,就那一次还差点尿了。 可六公主哪知道这些,她询问道:“公子上过战场?” 刘卢明一听这个,瞬间来劲了,胸脯拍得震天响。 “那当然,几个月前北突南下记得吗?他们一路打到开平卫,那里的将士奋力死战,眼看快要顶不住时,我带着一百精兵前去支援,最后不费一兵一卒将北突军尽数赶跑。” “哇!你这么厉害!”六公主难以置信地捂住小嘴。 “那是!” 刘卢明骄傲地挺了挺本就扬起的胸口,姿势甚是夸张,完全忘记了当时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之后二人越聊越投机,最后干脆找了个茶馆,点了一壶茶坐着聊了起来。 茶馆一般都会请一位说书先生, 给来喝茶的人讲上一段。 讲到精彩处,保不齐就有个别手头宽裕的,点上一壶好酒几个小菜,或者干脆给那说书先生几个铜板作为打赏。眼下他们待的这个小茶馆便是如此。 只见一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先生坐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历史名将上阵杀敌的故事。 这边的刘卢明也在唾沫横飞的讲着他上战场的所见所闻。 那位说书先生的故事都讲了千八百遍,早就老掉牙了,和刘卢明这边的新鲜故事根本没法比,加上他刻意夸大了几分,将战场上血肉横飞的场面绘声绘色说了出来,这可倒好,那些原本听书的茶客也不听书了,全都跑到他桌边听起了故事。 那位本还在摇头晃脑的说书先生发现听他说书的人越来越少,反倒是那个满嘴白话的年轻人周围聚了一堆人,他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白纸扇来到了刘卢明旁边。 本想对这位抢行的年轻人呵斥一番,可他听了几句竟也听得入迷起来,最后干脆也混在了围观人群中,磕起了瓜子。 “好一个少年郎,他右手一指,指向那溃败而逃的北突敌军,大喝一声‘追击五十里’,却见手下百余持铳精锐,尽数出动,朝着剩余敌军奔袭而出! 北突败军见状肝胆剧颤,连滚带爬逃出中原,这少年郎,全程面不改色,原来早就成竹在胸,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好!!!” 周围突如其来的叫好声吓得刘卢明一激灵,他刚才讲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周遭变化,此刻讲完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人群围在当中。 完了!牛吹大了。 刘卢明内心尴尬,但表面却不显分毫,一边笑着一边朝周围众人拱手。 周围人见他不再说下去,这才渐渐散去,其中甚至有几个不差钱的主,还赏了刘卢明十几文钱。 “这……” 刘卢明捡起桌上的铜板,略显尴尬的看向对面的六公主,六公主见他这样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刘卢明更尴尬了。 “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公子很有意思,并无嘲笑之意。” 见对方尴尬,六公主连忙止住笑意开口解释。 “哈哈,不碍事。” 刘卢明生平还是第一次被除了他娘以外的女子夸奖,不免飘飘然起来。 “聊了这么久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 “刘卢明。”六公主轻声答道。 “咦,姑娘怎会……?哦,想起来了,刚才我在小贩面前说过。” 本就不太机灵的刘卢明,此刻在六公主面前,好像智商又下降了一些。 “我叫王冰慧。” 不待刘卢明询问,对面女子却是率先自报了姓名。 “王冰慧……” 刘卢明念叨着,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莫非您是六公主?” 对面女子并未回答,只是含笑点头。 这时,一旁的侍女似乎嗅到了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对面这个家伙有些不着四六,现在看来,还多了一些不太聪明。 于是,她低声提醒道:“公主,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了。” 六公主闻言看向外边,不知不觉竟已经傍晚,她歉意地看向刘卢明,轻声道: “刘公子,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早些回宫……刘公子?” 刘卢明这边还在发呆,估计是连以后给孩子取什么名都想好了,被六公主叫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答道: “啊,好,下回见!” 他这个下意识的回答还是来自王柄权,因为两人经常凑到一起研究东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句口头禅,不成想竟朝六公主说了出来。 而对面的六公主听到这话,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含笑答道:“好的,下回见。” 刘卢明没想到对方竟能这样回答,直接呆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早就没了六公主的身影。 “回见……嘿嘿嘿……” 茶馆内,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第147章 和亲 第二天,依旧是那间茶馆,依旧是靠窗位置,刘卢明从早上就过来了,等了足有一个上午。 一壶茉莉花眼看快见底了,也没等来他要等的人。 “唉……” 刘卢明长叹一声,人家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和他“回见”,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茶馆内的讲桌后,说书先生依旧唾沫横飞讲着老段子,讲述过程中还不时瞥一眼这边的刘卢明,生怕他再次做出抢行的举动。 所幸今天刘卢明心情不好,只是一个人喝闷茶。 眼见日头到了晌午,刘卢明终于挪动屁股站了起来,扔下几个铜板后,起身向外走去。 “今天这太阳,怎么瞅着这么烦人!” 刘卢明负手看天,喃喃自语。 正欲离去时,余光瞥到一人挡住了去路,待他看清来人,顿时喜上眉梢,之前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你来了?”刘卢明问了句废话。 “我来了。”对方竟也答了句废话。 两人就这样傻站在大街上,任由来往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六公主常年生活在宫中,很少外出,平日里深入浅出极少接触男子,更不知情为何物。 但自从昨天和刘卢明闲谈过后,回到宫中的六公主不知怎地,竟满脑子都是这个仅见过一面的男子,哪怕到了深夜也是如此,害得她一夜没睡好,直到早上好不容易睡着,这一睡就睡到大中午。 醒来后发现误了时辰,又赶忙在侍女的帮助下梳妆打扮好,然后急匆匆地前来赴约。 这一下午,二人在这个小茶馆内聊了很多。刘卢明对诗词歌赋可谓一窍不通,于是他就跟六公主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如何制造一张书桌,瓷器如何上釉才会晶莹剔透,以及各种盔甲的制作工序。 六公主闲暇时也读过不少杂书,诸如《水经注》和《天工开物》都有涉猎,和刘卢明倒也能聊得上来。 直到天色完全见黑,六公主才在侍女多次催促下,缓缓起身告辞,二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均是依依不舍。 …… “你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上来就是一见钟情?你都这么顺了,还找我帮什么忙?”听到这,王柄权不禁吐槽起来。 起先他还对自己的感情经历颇为自豪,虽然经历了一些事情,但和严荣荣最终也是两情相悦,算得上顺风顺水了,可现在和刘卢明一比,自己那段感情完全可以用坎坷来形容了。 刘卢明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挠挠头道: “之前光顾着聊天,忘了和慧慧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现在这不来找你帮忙了嘛,王兄,拜托了!” 说着,刘卢明竟起身给王柄权作了一揖。 王柄权可是头一遭见刘卢明这么客气,实在抹不开面,只得点点头,“行,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帮你一次,以后没事别来烦我,老子现在吃素。”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吃这碗丰盛的狗粮。 “王兄放心,仅此一次。” 刘卢明竖起一根手指,满脸堆笑。 王柄权却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跟你说多少次了,说话就说话,别竖中指。” 刘卢明拍拍屁股的灰,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副贱骨头的样子。 当天,王柄权就差小春子将刘卢明的书信转交给了六公主,自己则继续过着晨钟暮鼓,六根清净的生活。 殊不知,这样的生活没持续几天,刘卢明又屁颠屁颠跑来了。 “王兄,救命…” 然后,就有了先前王柄权锻炼差点闪到腰的一幕。 …… “能不能别把你恋爱的酸腐气息带到这佛门圣地,信不信今晚趁你睡着,漫天诸佛亲自接你上西天?” 王柄权对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这货屁大点事就来找自己,之前是送信,后来又是送花、送礼物,简直没完没了。 “王兄,这次真是紧急情况!” 刘卢明这次确实没了往常的红光满面,反而带着慌张,“刚才听我爹说,东罕派遣使者前来觐见,说他们大王想要迎娶王朝公主。” “你是说东罕想和咱们和亲?”王柄权马上明白了过来。 和亲,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原的历史。 和亲可以最小的损失,达到止战的目的,所以除了极个别腰板硬气的朝代外,几乎所有朝代都有次数不等的和亲。 “陛下怎么说?” 王柄权最在意的还是皇帝的态度,毕竟自王朝建立以来,还没出过和亲的先例,若是新皇答应了,怕是要打开一个不好的开端。 “听我爹说,当时东罕使臣态度嚣张,说若是王朝天子不答应,东罕大王就要挥师西下。陛下说此事还需商议,先打发了使臣。” “他们凭什么这么嚣张?” 王柄权闻言皱起眉来,东罕战力不敌北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强如北突都被王朝打跑,还会怕他们一个善于经商的东罕? “额……” 刘卢明闻言突然有些尴尬,“据说他们搞出一个什么‘罗刹火炮’,威力极其巨大,一炮可以将一个山头夷为平地。” 听闻火炮一词,王柄权不禁捂住额头,他倒是把这茬忘了。之前他曾信誓旦旦地向新皇和圣恩帝保证过,会研制一种强大的火炮,但随着接二连三的事情,他竟把这事忘了。 “王兄,你可一定要帮我啊!三公主早就嫁人了,宫中可就剩慧慧一个公主了,我可听说了,那东罕大王是个糟老头子,慧慧若是嫁给他,那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确实!” 王柄权摩挲着下巴,心里想的却是这“罗刹火炮”的事。 火炮产自中原,因为原理简单,制作起来也不费劲,所以很快传到了全世界。 但由于其体型笨重,发射缓慢,所以一向都是被当成攻城装备,长久以来一直被忽略,没有得到改进。 如今东罕敢贸然引起争端,肯定是有所倚仗,这罗刹火炮,十有八九会对战事产生巨大的影响。 就在两人商讨之时,一名太监来到了千佛殿门口,“禀八王爷,陛下有请。” “好,知道了。” 王柄权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刘卢明,“走吧,别傻站着了。” “我也去?”刘卢明指向自己。 王柄权还未答话,一旁的太监率先开口:“陛下确实吩咐过,连同刘大人一起前去。” “咦?还真有我,王兄神算!” 王柄权恨不得踹死这个不着四六的家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多废话。 第148章 罗刹大炮 御书房内,皇帝正盯着面前的奏折,愁眉不展。 奏折是从东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严军亲笔所写。 严军常年驻守在塔里干都司,一来镇守当地的南羌部落,二来震慑与中原仅有一江之隔的东罕。 南羌世代狩猎为生,在北元时期达到全盛, 占领了足足三府十二州,面积一度达到北元国土十分之一。 后来南羌归顺北元,且每年都有不薄的贡品,所以当时的北元朝廷对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北元被推翻,当时三路起义军一同朝京师进发,北元政权已经朝不保夕,素有反骨的南羌便在这时瞅准时机,打算先下手为强, 趁机入主中原。 他们先是杀了北元朝廷派往当地的节度使, 然后纠集三万士兵,企图直取京师。 只可惜,他们慢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京城早就被三方起义军占领,几十万的军队乌泱泱地驻扎在京师外围,让带兵前来的南羌族长,直接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是半截,因为还有半截留给了朝他们奔袭而来的甘家军。 甘家军老早就发现了这股势力,之所以没动他们,是把他们当成了北突增援部队,打算等他们到了京师,再来个一网打尽。 结果这帮悲催的南羌部队,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三股势力联合绞杀了一半, 最后不得已只能缴械投降, 最后起义军一问才知道, 这哪里是什么北突增援, 分明就是一只想趁乱偷袈裟的黑熊精。 可怜可悲的南羌部族,不仅损失了万余青壮,自家族长还折在这场战斗中。 后来王朝建立,南羌第一个表示臣服。王朝也待他们不薄,教授他们耕织,发展当地经济,经过二十年的修养,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再之后又建立了如今的塔里干都司,专门用以制衡东罕,南羌自然也成了其中一股力量。 东罕毗邻中原,和北突八百年前也是一个祖宗,但与一向不知变通的北突不同,东罕一直致力于发展经济,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所以做起了贸易。 镇远将军此时递上的奏折,正是有关东罕军队变动的: 就在几天前,一向与中原互不侵犯的东罕,竟突然在江边集结了大批军队,然后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演习。 若单单就是一个演习, 也不至于让严军八百里加急送来一份奏折,真正让他着急的,是对面那二十几座火炮。 据奏折中描述,这二十多座火炮被分为五组,每座炮由五个人共同操作,五人协同下,一刻钟就可以打出十几枚炮弹,且落点极准,极少有失误的情况。 在五组火炮的猛烈攻势下,不到两刻钟,一座小山已经被生生打成了盆地。 虽说这些炮弹没有落在中原地界,但严军却是看得胆战心惊,他从没想到火炮还可以这么玩。 看到这里的皇帝眼中充斥愠怒,这哪里是什么演习,分明就是在威胁! 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同意还是拒绝?此刻的他竟然开始动摇了。 但随即他就选择了拒绝,若是这次让步了,那对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来人,宣八王爷和刘……厂长。” 皇帝每次要说出“厂长”二字时,都过不了自己心理那关,这是王柄权告诉他的称呼,甚至就连刘卢明的官职,也是“正八品军械厂厂长”。不说全国,就是全世界,也是独此一份。 等传唤太监领命离开后,皇帝才喃喃自语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 很快,王柄权和刘卢明就推开了御书房大门。 两人进门之前,还在那聊着先有鸡还是先有嫖客的高深道理,一进门就马上都换了副嘴脸,一脸严肃地看向皇帝。 “陛下,召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转变之迅速,让旁边的传话太监差点闪了腰。 皇帝自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龌龊模样,瞥了眼满脸便秘的太监后,缓缓说道: “今天早些时候,东罕大王派使臣前来,说想要迎娶我朝公主,与王朝和亲,永结秦晋之好。” 说到这里皇帝顿了顿,看向眼前的二人,“你们怎么觉得?” 皇帝这个问题正中刘卢明下怀,都顾不得王柄权的脸色连忙答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慧慧……额我天朝公主怎么能下嫁给那么个糟老头,着实有损我王朝颜面呀,而且万一开了这个先河,他们肯定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依我看……啊!!!” 最后这声“啊”,是被王柄权踢了一脚导致的。 王柄权也是为了他好,一旦牵扯到六公主的事,这家伙都不会说话了,好几次差点说漏嘴,若是任由他说下去,估计最后那句就会变成:“依我看,六公主得嫁给我!” “陛下自有论断,哪里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王柄权一边说着,一边收起四十五码的大脚,好在皇帝早就熟悉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只是盯着王柄权询问道: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他最关心的,还是王柄权的答案。 “依我看,他们要是出于真心,此事未必没得商量。” “哎?王兄你!” 一旁的刘卢明老实了没一会又要插话,王柄权见状直接又是一脚,刘卢明连续挨了两脚,只得老老实实躲到一旁,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帝。 “我还没说完呢,若是出于真心,咱也犯不着把公主送出去,陛下随便找个姿色尚可的宫女,屈尊认她个妹妹,或者干女儿也成,然后嫁出去,这事不就顺理成章了?” “哈哈哈,干女儿好,这样一来,那个什么狗屁大王,还得管咱陛下叫岳父呢!”刘卢明又忍不住插了一嘴。 “……” 皇帝听了都恨不得给他一脚,心想刘阁老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王柄权斜了刘卢明一眼,心说你小子是气氛组的吗,啥也不干就光打酱油了。 刘卢明见状马上心领神会,正色道:“八王爷说得对,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没存好意,咱宫女都不给他们。” “说得对!”王柄权难得同意了刘卢明的话。 “既然如此,你们看看这个吧。” 说着,皇帝将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 王柄权接过奏折打开,刘卢明也凑过脑袋一起看了起来。 “王兄,此事你怎么看?” “来大活了!” 第149章 武器碾压 王柄权二人边看着奏折,嘴里边嘀咕了起来。 “这火炮厉害呀!” “的确有点东西,但不是完全没办法。” “怎么搞?” “铸铁炮管加内旋膛线。” “妙啊,配上我的高爆火药和锥形弹头。” “后面加个反后坐装置,炮身再安装上瞄具。” “炮身再纹条龙,简直完美!” 这哥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把皇帝直接晾到了一边。 “咳……你们觉得, 如何?”皇帝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听内容应该是和火炮有关。 这次召他俩过来,也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毕竟在火器上,全王朝也就这两人最懂了。 刘卢明看了眼王柄权,在得到对方点头肯定后,开口答道: “回陛下,他们这个火炮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给我们点时间, 我们能做出更好的!” “当真?”皇帝有些难以相信,毕竟东罕不知憋了多久才憋出这么个东西,竟就如此轻松地被眼前两人破解了? “当真!”刘卢明认真答道,一脸的真挚。 “好,我给你五天时间,做一个样品出来,届时我会请东罕使臣来观看试射,若是做好了,重重有赏,若是失败了……” 说到这,新皇停住了话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陛下放心,只会成功,不会失败。”刘卢明依旧信心满满。 王柄权则在一旁斜瞥他一眼, 心想这二货不会是没听懂皇帝的意思吧? “好,你们先下去吧,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六部提。” “是,臣告退。”“臣告退。” 二人作揖离去, 御书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新皇指尖敲击着奏折,不知再想些什么,良久过后,才沉声说道:“卯兔。” “在!” 房间内,一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无声无息。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如王柄权?”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这种问题,换做谁都不敢回答,圣意难测,无论怎么回答,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皇帝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自嘲地笑笑,继续问道:“你与他有些交情,依你看,他这人如何?” “……”黑衣人继续沉默,过了一会, 开口答道:“此人虽有些玩世不恭, 但人品不坏,且总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嗯……”卯兔的回答和皇帝心中想的差不多。 “我让你做的事你继续做下去, 以后就不需要经常来汇报了。” “是!” …… 回千佛殿的路上,刘卢明依旧没事人一样,这再一次让王柄权产生了怀疑,于是他试探性地说出了皇帝话中的隐藏意思。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还真印证了他的猜想,这货他真就没明白皇帝的话里有话。 “王兄,你这一次可一定要帮我啊,我要是死了,我们刘家可就绝后了!” “绝就绝呗,刘阁老年轻力壮的,让他抓紧时间再生个。” “王兄休得玩笑,我爹都六十多了。” “六十多在别人那是垂垂老矣,在恩师那可是正值壮年,我相信他的实力。” 刘卢明这会都快哭了,刚才在皇帝面前多豪迈,现在就有多狼狈,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重赏来着,哪里想得到这事这么严重。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来完成,可短短五天,让他设计一门性能优良的火炮,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王柄权见吓唬得差不多了,这才松口道:“让我帮你也不是不行,只是……” 刘卢明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答道:“只要王兄答应帮忙,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我的要求很简单,接下来两个月,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别来打扰我。” “绝对没问题,我发誓!” “好,走吧,去军械厂。” 接下来几天,王柄权和刘卢明吃住在军械厂,没日没夜地研究图纸,好在王柄权对火炮还略有研究,虽然仅限于眼睛会了的境界。 终于,在期限剩下不到一天的时候,两个臭皮匠总算捣鼓出一个还算像样的火炮来。 两人带着一队人马,连夜到城外试射了一波,结果也还算符合预期。 “王兄,要是就这效果,怕没办法震慑到别人啊。” 刘卢明显然对炮弹威力不是很满意,他实在搞不明白,王柄权为什么要将炮管设计的又细又长。 王柄权不以为然说道:“你懂个屁,有些东西光粗没用,最重要的是要长。” “王兄所言极是,但我为什么感觉你说的不是火炮?”刘卢明的求知欲明显很强。 “你别管我说的是什么,炮管长射出的炮弹就会又远又准,试想一下,对方射程两里,我方四里,真要打起来,咱是不是就可以在他们射程外把他们打了?” “这话,好像是这么个理。” 刘卢明思索半天,总算理解了。人容易被固定思维束缚,总想着往威力大的方向做,反而会失了先机。 …… 次日,三千余京扈卫浩浩荡荡出了京城,直奔南郊。 南郊是皇家校场,平日里宫廷侍卫和京扈卫都是在此训练,这里是一片平原,没有遮挡,最适合试射。 王柄权同皇帝还有东罕使臣并排落座,作为天子的皇帝居中,王柄权和使臣则是一左一右。 见准备妥当,王柄权便朝不远处的刘卢明做了个手势,刘卢明收到指令后,昂首阔步走向火炮,一把揭下盖在上面的白布,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皇帝和使臣在看到火炮后皆面露古怪,他们还是第一次看造型如此奇怪的火炮。 王柄权也没和他们解释,直接又是一个手势,紧接着,三四个官兵迅速协作,完成了整个上弹过程。 随着刘卢明点燃引信,炮口一阵火光闪过,整个校场上想起震耳欲聋的轰鸣,接着,众人就看到十里外的一个靶子,直接被炸碎开来。 东罕使臣此刻的表情极其精彩,他们引以为傲的“罗刹火炮”,射程也才不过四里。 不等他消化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再度让他目瞪口呆: 三四个人很快完成了下一波装填,略微调整角度后,又是一发炮弹打出,这一次命中的是十六里外的目标。 …… 好半天缓过神来的使臣下意识地询问道:“可否让我近距离观察一下贵国的火炮?” 他是如何都无法相信这奇形怪状的东西竟能打得又远又准的。 “那可不成,这可是军事机密。” 王柄权毫不客气地开口,丝毫不管对方一脸尴尬。 不用想也知道,这么厉害的火炮,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异国使臣近距离观看。 第150章 真正想要的赏赐 “不过,难得使者大人来一趟,总不能让你败兴而归。” 王柄权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望远镜,递给了一旁的皇帝和使臣。 “使臣大人,你可在二十里范围内,任意指定一个目标, 我让那边的刘大人,朝目标开上一炮,你看可好?” 王柄权老早就看出了他的疑虑,这东罕使臣鸡贼的很,之所以会提出上前观摩,也是存了验明真假的心思, 毕竟东罕那二十多座“罗刹火炮”, 已经算得上大杀器了,不知研究了多久, 才取得那样的成果。 如今王朝一言不合,就拖出一架从未出现过的火炮,不仅造型怪异,性能还比他们的优良许多,任谁都会心存怀疑。所以王柄权索性让他自己选目标,用事实说话。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东罕使臣也不客气,接过王柄权手中的望远镜,虽然这玩意也很新奇,但他现在更关心的还是火炮。 “就那几棵树吧。” 使臣指向极远处山坡,那里紧挨着长有几颗树,距离这里能有十四五里。 王柄权朝刘卢明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不一会,得到指示的刘卢明开始校准,很快, 随着一声巨响,炮弹应声而出, 皇帝和东罕使臣人手一个望远镜,牢牢盯着十几里外的小山坡。 大概过了几息,远处山坡传来炸裂声,一股烟尘随之冲天而起,显然是一击命中。 新皇和使臣都睁大了双眼,因为就在刚刚,他们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一整排树木被齐腰炸断,这威力要是打在人群中,其伤害可想而知。 新皇率先反应过来,带头鼓起了掌,王柄权紧随其后,接着就是身边的诸位大臣,远处的刘卢明更是涨红了脸,这也太他娘刺激了! 惊愕了好半天的东罕使臣这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的火炮。 来这之前,他们大王特意嘱咐过他,一定要给中原皇帝一个下马威,娶公主是假, 彰显东罕军事实力才是真, 若是能通过这次出使, 搞到一些好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这时的使臣,完全没了之前趾高气昂的神气。 他是东罕王室,这次来全权代表了东罕大王,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撕破脸?那是不可能的,对方火炮在这摆着,要是真打起来,明摆着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见使臣脸色难看,半天没有说话,王柄权语气关切道:“使臣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若是换了寻常人,还真能把他这番话语,当成是在嘘寒问暖。但一旁的皇帝早就清楚了他的为人,知道这小子不定在哪憋着坏呢。 “哦,我来贵天朝确实有些水土不服。” 东罕使臣顺着王柄权话茬说道,语气却是客气了许多,完全没了半点嚣张。 “那咱就先撤吧,使臣大人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京城,东罕使臣团集体躲在客栈里,一整天都没露面。 明眼人自然能猜道他们在干什么,王朝如今展示出的武器水平远超他们,使臣团需要做出决策,决定东罕今后与王朝的关系:是臣服还是合作,抑或是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 他们这边有多苦恼,刘卢明这边就有多开心,此刻他正和王柄权在皇帝的御书房内,美滋滋等着封赏。 “刘……大人。” 皇帝依旧无法流利地说出“刘厂长”三个字,他总感觉这个词有些拗口,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 “臣在!”刘卢明上前一步,满面红光。 “研制火炮一事,你做的很好。” “哪里哪里,是陛下领导的好!” “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便是。” 皇帝依旧说着自己的话,马屁他听多了,自然不会在乎刘卢明这个。 “皇上,当真随便提?” “当然,君无戏言!” 皇帝这话倒也不是随便说说,这次在和东罕的关系上,成功化被动为主动,完全是多亏了火炮的出现。就算刘卢明最终什么要求也不提,皇帝也会破格为其连升三级。 毕竟这种人才,对国家的用处太大了,要不是怕朝中那些大臣反对,给他个三品大员又有何妨? 只可惜朝中百官,还是思想陈旧者居多,在他们眼中,唯有十年寒窗、中举入仕才是正途,其他旁门皆是取巧,济不了世,强不了国,更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是历朝历代,又有哪个是靠写文章长盛不衰的? 南唐后主算是才华横溢吧,可最终不还是无奈发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叹息。 只可惜,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当今又有几个? 想到这皇帝再度看向刘卢明,却发现对方正和王柄权挤眉弄眼,这幅景象,让身为男人的他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俩货不会有什么断袖之癖吧?正好趁机让自己给他俩赐婚? 皇帝猜对了,刘卢明还真有让他赐婚的打算,不过不是和王柄权,而是和六公主王冰慧。 两人眼神交流了好半天,刘卢明最终选择了妥协,“禀陛下,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不敢求什么赏赐。” “赏赐还是要有的,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替你做主了,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微臣告退!” “八弟你留下,朕有话要和你说。” 本想跟着一起离开的王柄权被皇帝叫住了,刘卢明见状赶紧行礼告退,临走还不忘给王柄权抛个飞眼。 等刘卢明出去后,皇帝这才缓缓开口道:“火炮一事,大多还是你的主意吧?” “倒也没废多少事。”王柄权不置可否。 “父皇临终前曾和我说,若是以后遇到困难,尽管找你,你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王柄权沉默了,合着老皇帝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父皇没有说错。” 王柄权继续默不作声。 若是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自己,那一定是已经过世的圣恩帝。他知道自己不会对这个国家放任不管,也知道自己不会对身边之人放任不管,因为自己和他真的很像。 这话听着很荒谬,明明自己都不是他的儿子。 新皇其实这句话没说完,但见对方没了谈话的兴致,于是开口道:“行了,你退下吧。” 王柄权下意识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回头说道: “其实刘卢明想要的赏赐,是陛下可以将六公主许配给他,额……应该是下嫁。” 皇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第151章 乖,叫干爹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与东罕使臣尽数到齐,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平日不多见的人:王柄权和刘卢明。 这两人一个是当今王爷,可以不必上朝,一个是八品小官,没资格上朝。 如今两人同时上朝, 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光景。 东罕使臣名叫乌鲁,虽然代表着东罕大王,但也要遵守王朝礼仪,在群臣行完礼后率先站了出来,双手奉文书,拜送于庭。 这种礼节一般代表了对大国之威的尊敬,也反应了东罕的态度。 “禀天朝圣上,我等彻夜商讨, 愿与天朝结百岁之好,万望皇帝万岁,乞垂圣恩,原谅我等之前无理之举,将贵国公主,嫁予我朝大王。” 乌鲁这番话可谓说得滴水不漏,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皇帝闻言点头,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吧,正当他要给予答复的时候,立于朝堂上的王柄权率先开口道: “禀陛下,臣有话要说。” “八王请讲。” 皇帝多少也有点打怵,对于刘卢明他是十分看好的,也知道对方对六公主有意。可公主只有一个,如今东罕使臣再次提出和亲一事,他总不能为了一个臣子去得罪一个国家吧。 此刻王柄权站出来, 必定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也不必去做这两头不讨好的事。 只是下一刻,皇帝就有些后悔了。 王柄权看向一旁的乌鲁,朗声道:“使臣大人,敢问贵国是不是想通过和亲,与我国结交?”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但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未免显得有些露骨了。 但东罕使臣却并不以为意,点点头答到:“确实如此。” “那我再问你,两国结交之后,贵国是否以下臣自居?” 王柄权此话一出,满堂哗然,要说之前的话是露骨,那这话可就极为失礼了。 果然,乌鲁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剧变,他之前话语谦卑,虽是存了这个意思,但如今对方当众说出来,分明就是羞辱自己。 他咬咬牙,最后还是挤出一个“是”来。 皇帝看着对面使臣的表情, 肠子都毁青了,他之前还真把王柄权当成了进退有度、心里有数那号人了。 王柄权不去搭理任何人的表情, 继续自顾自道: “那既然是下臣,理当将你们的公主嫁到王朝做皇妃,而不是让我王朝公主去你们那苦寒之地受苦。” 此话一出,之前窃窃私语的朝堂竟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些个有血性的官员,脸色也渐渐变得兴奋起来,这话说得也太他娘解气了! 一旁的刘卢明更是恨不得抱着王柄权亲上两口,到底是自家兄弟,有事是真上啊! 龙椅之上的皇帝此时已经是哭笑不得了。他当然知道王柄权是存了帮刘卢明的心思,但不成想他竟反将一军,还不忘给自己安排个皇妃。 最过分的是,这家伙说完,还不忘朝自己甩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回头再看乌鲁那边,早已是满脸铁青。王柄权此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可偏偏他又说不出什么。 皇帝见状也不想搞得太僵,开口调和道: “和亲一事以后再议吧,既然贵国愿意与我朝交好,我们自然愿意,来人,备文房四宝。” 很快,笔墨纸砚准备完毕,皇帝当着文武群臣的面,亲手写上一份文书,然后递予乌鲁。 乌鲁恭敬地接过查看一番,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东罕善商,皇帝便在文书中承诺,会在两国间开放通商通道,双方互相贸易往来。这样一来,东罕的货物有了销路,中原的瓷器丝绸等也可以进入边疆以北各地,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举措。 乌鲁在文书上签上字,然后从怀中掏出印章盖了上去,皇帝也盖上了自己的玉玺,这件事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使臣团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早早告辞,带着文书返回东罕,朝堂又恢复了平静。 “刘卢明上前听封!” 还在发呆的刘卢明被王柄权一把推上前,顺势跪了下来。 “刘卢明制造火炮有功,擢升五品郎中,隶属工部营缮清吏司,主管军械厂诸项事宜。” 刘卢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想要的下文,这才磕头谢恩:“谢陛下!” “散朝。” 回去的路上,王柄权和刘卢明二人仍不忘商讨有关火炮的细节。 “好了,东西我也帮你做出来了,但你也不是就高枕无忧了,这玩意要实现量产,还要做不少测试,这些测试全都由你自己来完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刘厂长。” 刘卢明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人在其位,该谋其职,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依靠对方。 于是他很认真朝王柄权施了一礼,“这些日子有劳王兄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刘卢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柄权白了他一眼,“赴汤蹈火就免了,以后少来烦我就行。对了,你和六公主之事不要太过担心,我已经和皇上说过了,他也没表示反对,既然今天他没有提这茬,还是在等待时机。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升职,到时皇上想赐婚也方便些。” “谢王兄指点。” 一提起六公主,刘卢明就分外上心。 “对了,王兄,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是把炮弹掏空,里面塞上炸药,到时落地再炸一下,你说有没有搞头?” “……” 有没有搞头?可太他娘有搞头了,这刘卢明到底是何等妖孽? 二人边商讨着各种火器的可行性,边向千佛殿走去,当二人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有人早早等在了此处。 来者是名女子,一身粗布麻衣的村姑装扮,在这宫中显得十分突兀。 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了头,其长相秀美,看起来年纪不大,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王柄权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本该身处开平卫的念奴。 二人就那样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卢明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女子,然后看了一眼王柄权,最后看了一眼女人怀中的孩子。 如此反复多次,最终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快步走到女子身旁,朝她怀中的孩子说到:“乖,叫干爹。” “干你大爷!” 王柄权飞起一脚,将刘卢明踹开,刚才的微妙气氛也被刘卢明这一闹彻底弄没了。 第152章 红颜薄命 “红杏死了。” 念奴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半年前,开平卫一战,甘家军损失惨重。作为百户的四皇子王柄琸,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临死前将儿子托付给王柄权。 王柄权曾问过红杏,要不要带着孩子回京城,她拒绝了。 他也没勉强, 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去探望那对母子,并顺带送上一些银两和必需品。 这两个月由于重伤昏迷加上后来圣恩帝的丧事,导致他一直没空出时间,就在前几天他还打算抽空去一趟北边,结果又遇到了刘卢明这档子事,一拖再拖,没想到最后却等来了红杏的死讯。 千佛殿内, 念奴面露凄然,脸色苍白,红杏的死显然对她打击很大。 “终究还是没挺住吗?” 王柄权喃喃着,不知是在提问还是在感叹。 “附近的郎中都找遍了,说是心病,没得治。” 念奴嗓音微颤,她当初和红杏只是点头之交,只把对方当做是四皇子的红颜知己。 后来王柄琸被贬开平卫,条件艰苦。 身为花魁的红杏选择陪同,放弃了本来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侍女念奴,也不禁正视起这名深情的女子。 “唉……” 王柄权长叹一声,王柄琸死后,红杏就一直郁郁寡欢,之前他每次前去,对方的脸色都要差上一些,为此他还特意带了些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 他也知道,若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再多的补品也只是徒劳。 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特意将自己的令牌送给念奴, 以便出现紧急情况时,方便来京师找自己。 “红杏姑娘死前让我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还有……” 念奴说到这里,眼色黯淡下来。 王柄权大概也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开口询问道: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念奴轻咬嘴唇,随后开口道: “是我的意思,虽然舍不得,但我觉得这孩子应该认祖归宗,他没了父母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他跟着我过漂泊无依的日子。” “这也是为了王柄琸吧……” 念奴垂眉点点头,看得出,她也很舍不得这个孩子,但为了孩子的将来,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王柄权看向她身后的孩子,小家伙已经三岁半了,虽然有些怯生, 但对王柄权又充满了好奇,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你可以留下来, 看着他长大的。” 念奴听到这明显心动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每次看到这孩子总能让我想起琸儿,想起红杏姑娘,想起已故的公主,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详之人,我害怕有一天这孩子也离我而去……” 说到这,这位坚强的女子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滑落。 一旁的小家伙见和他最亲的姑母流泪,连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嘴中还牙牙地说着:“不哭,不哭。” 念奴经历过的太多了,先是国破家亡,后来公主又离她而去,再之后是王柄琸,现如今又是红杏。 她已经经历了寻常人一生都未必能经历的悲剧,已经太累了。 王柄权一个大老爷们,见到这幅场景也不免鼻子发酸,他红着眼将手伸向对面小家伙,小家伙有些害怕,但却没有躲闪,任凭对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之前答应过王柄琸要替他照顾儿子,既然你舍得,我自然不会食言。” “谢谢你,他没有看错人。”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饶是王柄权如此脸皮厚的人,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道:“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念奴看向远方,淡淡道:“不知道,四海为家吧。” 王柄权看着对方无神的双眸,这个女子这一瞬是多么令人心疼,他很想将对方拥入怀中,给予对方哪怕一丝温暖,这并不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子那么地孤独。 但他又不能这样做,他不是那个该给她这份期待的人,也害怕再一次伤害这个本就遍体鳞伤的姑娘。 夕阳的余晖下,王柄权目送一位女子离去,千佛殿内,金身佛像将房间映射地格外明亮。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王柄权柔声问向怀中的孩子,这个刚才还因为分别而哭出鼻涕泡的小家伙,现在正舔着冰糖葫芦,奶声奶气说道:“我叫王英。” “王英……” 王柄权念叨着这个名字,“是因为你爹是个英雄吗?” 王英不知道抱着自己的男子在念叨着什么,只是拿着冰糖葫芦傻笑。 “以后你就叫王潛英吧。” 小家伙依旧歪着头舔着冰糖葫芦,不知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王朝皇室,每一代的名字里,都会有一个标致性的字,像王柄权这一代,便是一个“柄”字。 这个字也不是随便找的,而是来自徐钧的《威烈王》,全诗为: 大柄潛移势可忧, 朝网未正况诸侯。 时人只咎轻分晋, 不道东西已剖周。 周威烈王因为违背了纲纪礼法,导致诸侯为患,进而造成了春秋五百年国战。 太祖皇帝以此为子孙后代取名,旨在以此为鉴,避免国家再次分裂。 王柄权这一辈用的是“柄”字,下一辈用的自然是“潛”字,王柄权此举,正是承认了小家伙的皇室血脉。 不过这事他自己说了不算,还需要让皇帝拟一道旨意,将王潛英的名字,添加到族谱上。 王柄权相信,这点小事皇帝还是会答应的。 果然,第二天当王柄权带着王潛英进入御书房时,皇帝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四弟的儿子吧?” “皇上好眼力!” 王柄权有些诧异,要说相像,这孩子反而更随他娘,眼睛又大,长得也周正。 新皇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道:“这孩子,和他爹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模子?王柄权看了眼孩子,又在脑中回想了下王柄琸的长相,是后来不小心撞到脸了吗? “皇上,今天来是想……” “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是吧。” “皇上真乃……” “别拍了,准了。” 王柄权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本来还以为要磨一会的。 “这孩子叫什么?” “回皇上,原来是叫王英,从今天开始,就应该叫王潛英了。” “嗯,知道了,我会让礼部的人安排。” 认祖归宗虽然说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但也需要举行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皇帝既然这么说,那这事基本也就十拿九稳了。 王柄权为了稳妥起见,拉住王潛英说道:“来,跪下喊大伯。” 小家伙很听话,当真跪下甜甜地喊了声“大伯”。 新皇被弄得苦笑不得,合着这是信不过自己啊,但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样子,还是面露微笑地应了一声。 … ps:感谢【哑巴老六】【半夜买醉/烧心】【天蓝之梦】【小麒读书】【唐五儿】【书友20190917192117838】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朋友的订阅和推荐票,万分感谢! 第153章 皇族将军 王柄儒,曾经的五皇子,现如今的五王。 因为久居边关对抗西赤,所以封王之礼一直迟迟没有举办。 王柄儒年仅十五便入了军伍,一待就是八年。 如今二十三岁的他,更是在原本就显赫的王爷身份上,又增加了一个“武英将军”的称号。 起初, 他隐姓埋名参军,没有告诉任何人真实身份, 后来因为作战勇猛被长官看中,做了副队。之后几次战斗中,他凭着过人的胆识,以及在宫中习得的谋略,履立战功, 品阶也是一升再升。短短三年间,竟渐渐做到了百户。 百户官职虽说不大,却也十分重要,每个百户在被任命前,都要进行一番调查,为的就是防止敌方细作混入高层,泄露军事情报,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情况。 上头照例对他进行调查,可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到了他皇子的身份。 率先得知真相的是一位万户,那万户在得到情报后冷汗都下来了,暗道这是个什么祖宗,隐瞒身份来参军,万一死在战场上,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掉脑袋? 他自知处理不了这事,便上报了兵部, 兵部也是头大,继续上报, 就这样一层层上报后, 这消息最终传到了圣恩帝手里。 圣恩帝看着面前的奏章哭笑不得,他这五儿子,可不比王柄权好搞多少。 小时候让他读书他跑出去和别人打架,打的还是京师一个府尹的儿子。 那小子也是倒霉,在外面挨完王柄儒一顿揍,回家又挨了他那当府尹爹的一顿揍,当晚还被拉着进宫赔罪。 府尹公子这时才知道,和自己陆陆续续打了几个月的小子,竟是宫里的皇子爷。 圣恩帝见王柄儒不是个读书的料,就让他练武学兵法,不成想还真就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家伙不仅练武练得勤,兵法也是手到擒来,到后来,与他沙盘对阵的先生都渐渐不敌。 那位先生当即断言,若是他日后有机会上战场,好好磨砺一番,定可以担起百万雄师。 志得意满的五皇子,当晚便背起行囊, 留下一封书信后独自溜出宫去。 圣恩帝只当他是孩子心性,等玩够了就会自己回来了, 不成想这一等就是三年。如今看着面前的奏折, 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这孩子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了百户的位置,难过的是这些年一定没少受苦。 圣恩帝表面看似平静,当晚却因为这事一整夜都没能睡着,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王柄儒率先送来了一封信: “父皇在上,恕儿臣不孝,儿臣也想像父皇和爷爷那样,奋勇杀敌建功立业,正如父皇曾经说过的那样,‘但闻一曲吹角声,马革裹尸又何妨?’ 对了,麻烦父皇转告一下八弟,等我当了大将军,就回去看他的,到时候还要将西赤的公主掳来,送给他做媳妇。” 看完这封信后,原本愁眉不展的圣恩帝露出了微笑,孩子早晚有长大的一天,自己又何必担心呢? …… 时间又过了一年,由于王柄儒战争天赋惊人,在军中的职位一升再升,短短一年时间里就从百户升到了千户。虽说这与他的特殊身份离不开关系,但不可否认,经他之手的战役,无一败绩。 之后朝中有关太子一事,讨论极其热烈,这股风潮甚至刮到了边关。 本该回去争一争的王柄儒,却依旧云淡风轻地每日带兵操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要知道,凭他在军中的威望,若他有意,朝中至少会有一多半的武臣站在他这边。 有几名与他要好的武将,甚至特意写信给他,隐晦表达了让他夺嫡的想法,但其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回信表达了感谢,并未提及夺嫡一事。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王柄儒参与了一场又一场战斗,身上的伤疤也增加了一条又一条,但这些事都未曾让他动摇,因为距离他成为将军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京城那边的夺嫡也已接近尾声。 如今的他只要愿意,朝中所有武臣,哪怕从不参与夺嫡争斗的镇远将军严军,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这一切,都是他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武夫的世界很纯粹,他们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欺上瞒下。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生死边缘换命得来的,就是这份纯粹的感情,令他们异常的团结。 但王柄儒还是没有选择利用这份感情,他虽然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也知晓一些浅显的道理,今日若是他凭借这份情谊荣登大宝,难保日后他不会因此猜忌武将,做出太祖王穆那般兔死狗烹的举动。 …… 后来,在又经历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战役后,他终于得偿所愿,被封为了武英将军,官拜三品。 在这场大战中,他凭借千人部队重创对面近五千人的先头部队,一举攻入敌方大营,不仅亲手斩下了敌方大将的脑袋,更是顺手掳回了前来督战的西赤公主。 这位西赤公主和严大小姐一样,在家排行老幺,也是最受西赤皇帝宠爱的一位。 西赤战败后,不仅主动撤兵,他们的皇帝甚至还亲自修书一封,要用三座城池交换公主。 书信递到王柄儒这里,得到的答复却只有粗鲁的两个字: “滚蛋!” 上头的万户都快气疯了,暗道这小子见色忘义,那西赤公主就算再金贵再好看,能抵得过三座城池? 可王柄儒也是倔脾气,就一句话:“公主是老子抢回来的,老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万户虽然气,但丝毫拿他无能为力,谁让人家是皇子,整个国家都是人家的,人家就是不想要城池,他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再说了,这一战五皇子是首功,按道理接下来就该和他这个万户平起平坐了,自己也犯不着找这个不自在,爱咋咋地吧。 果不其然,这事上报兵部没几天,一幅由当今天子亲手拟就的圣旨,被快马加鞭送到了边关。 王柄儒也理所应当被封为了三品昭勇将军,官号武英,与万户同级。 …… 此时,王柄儒正站在疆场上,瞭望着远方。 “阿修,好久没回家了,是时候该回去一趟了。” “是啊,我也有点想家了。” “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吗,我那时打不过你,就每天锻炼,之后居然慢慢能打赢你了。” “将军你记错了,是你后来牵了三条狗来,我寡不敌众。”阿修并没有给这位将军面子。 名为阿修的副官,正是当初同王柄儒打架的府尹儿子,二人不打不相识,如今已经成了王柄儒最忠心的部下。 “哈哈哈,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王柄儒一点也不觉尴尬,转身看向东方,朗声道:“走,回京师!” 第154章 兄弟情深 王柄权在千佛殿又呆了两个月,刘卢明这段时间倒是变乖了,没来找他,他也难得清净几天。 这两个月倒没发生大事,唯一算得上一件大事的,就是王柄德被皇上逐出了京师。 说是“逐”怕有些不恰当,虽然王朝没有明文规定, 但历朝历代都有将亲王派往外地就藩的习惯,毕竟亲王谋反这事,已经屡见不鲜了。 当今天子仁厚,本来没打算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逐出京师,毕竟大家也没到为了夺嫡打得头破血流的境地。 但之前太后一事,王柄德牵头挑事,并且不依不饶非要查出个原委。虽说是圣恩帝在幕后指示, 但太后自尽这个心结, 就算新皇再如何仁厚,也是解不开的。 只能说,他忍耐到现在才提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满朝文武虽有人想为王柄德说情,但碍于其此事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且圣意难测,谁也不想为了一个亲王而自毁仕途。 于是王柄德最终被派往应天府就藩。 应天府属江南,人杰地灵,虽说雨水多了些,但胜在物产丰富,经济繁荣,反而是一处极为适居的地方。 可见新皇对于这位兄弟,还是存有一线之情的。 …… 话分两头,王柄权这边三个月守孝期满,正欲搬离了千佛殿重新回王府时, 千佛殿外却来了一位将军。 这人对他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正是刚从边疆赶回来的王柄儒。 此时王柄儒只身一人, 副官阿修进城后便与他分开回家探望父母去了。足足八年没有回京的王柄儒,发现京城变化很大,大的让他一时有些找不到北了,仔细辨认了一会才找到进宫的路。 到了宫门口,本以为要解释一番,不成想恰好遇到邹顺执勤,对方也是花了好一会才认出他,实在是他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 当初溜走的时候,他才不过十五岁,长相稚嫩,身形削瘦,如今再看,不仅长成了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汉子,脸上稚气也早已退去,平添了许多刚毅,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冰冷。 这里毕竟是自己生活成长过的地方,王柄儒已经十分刻意地隐藏杀气了。但他久居沙场多年,身上的血腥之气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褪去。 所幸邹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并没有被他这幅模样吓到, 反而在听说他要祭奠圣恩帝时, 一路将他引到了千佛殿。 …… 王柄权在看到门口身着铁甲的将军后, 不禁一愣。 虽说他不是军伍中人,但当初西北一行,也实实在在体会过战场厮杀,眼前这名将军显然是久居战场,手上沾染过无数鲜血那号人。 “这位将军,有何贵干?” 王柄权开口很客气,他还是十分敬佩上阵杀敌的将士的。 对方听到这句话却是一副奇怪的表情,只见他摸了摸脸,随后好似突然想通了一般,朗声道: “哈哈哈,小权,我是你哥呀。” 小权? 王柄权现在更懵了,听对方这语气,似乎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对方见他仍是一脸疑惑,继续说到: “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关系可好了,我走的时候谁都没告诉,就告诉你了。当初还是你帮我打掩护溜出宫的,记得我离开那会,你才这么高,没想到一眨眼长这么大了。” 说着,王柄儒还特意比划了起来。 王柄权脑中急速运转,努力试着回想,就在这时,小春子闻声走了过来,在看到来人后,他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 “五殿下?!” 对方闻言咧嘴笑笑:“好久不见了,谢春。” 谢春? 王柄权更迷糊了,讲真,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小春子的真名。 听他们的谈话,眼前这位应该就是自己那位常年驻守西部的五皇兄。而且他们似乎很熟的样子,莫非自己年轻那会,真的和这五皇兄很要好? 王柄权乃何许人? 逢场作戏,见风使舵集大成者! 只见他迅速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 “五哥这些年辛苦了,你刚走那会,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一心巴望着你回来,可这一等就是八年。” 边说着,王柄权边挤出几滴眼泪,显得无比真诚。 常年混迹疆场,被砍中都不曾哼一声的王柄儒,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这些年委屈你了,在宫里一定没少受欺负吧?” 他这话倒是不假,王柄权五岁变成了痴儿,在宫中受尽欺负,就连宫女太监都看不起他。 王柄儒年少气盛,最看不得别人欺负弱者,每每遇到别的皇子欺负王柄权,便会出手相助。 一来二去,二人也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那时两人经常偷溜出宫,要么上山掏鸟蛋,要么下河摸鱼。 后来王柄权有次从树上跌下来,直接摔得昏迷不醒。圣恩帝在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当即命令侍卫杖责始作俑者王柄儒以及看护不严的小春子。 王柄儒本以为这顿板子挨定了,不成想本来昏迷的王柄权竟醒了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替自己的哥哥求情,这也着实感动到了王柄儒。 从那以后,二人也成了宫中不多见的情深兄弟: 王柄儒会陪着弟弟数一下午蚂蚁,王柄权也会陪着哥哥看一整天兵书,虽然他根本看不懂。 那时王柄儒常说:“以后我要上战场,要凭自己的本事当一个大将军,然后将敌国公主绑回来给小权当媳妇。” 那时的王柄权哪里听得懂,只知道点头傻笑。 后来王柄儒偷溜出宫,两兄弟就此分别,这一别就是八年。 不过有一点王柄权倒是说对了,这位哥哥走后,当时的他确是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不过这些跟如今的他却没有半毛钱关系。 兄弟二人聊了一会,王柄儒提出想给圣恩帝上柱香,王柄权便带他进了殿内。 本来还和王柄权有说有笑的王柄儒,此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圣恩帝的灵位久久没有出声,王柄权暗自叹息一声,出了大殿,尔后殿内传出微微抽泣声。 再坚强的男人,面对至亲离世,也会变得无比脆弱。 大概过了一刻钟,情绪稳定后的王柄儒走出大殿,来到王柄权身边,淡淡道: “这次回京,哥给你带了好东西。” “啥好东西?” “西赤特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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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柄权瞥了一眼对方,看他那猥琐的笑容,丫的怎么比自己还兴奋? “不用,你去找间干净的客房。” 很快,女子被抬进了客房内。 王柄权发现对方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就打算先出去,等回头王柄儒来了好好问问他。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响动。 王柄权转过身, 发现那名西赤女子已经坐了起来,正满脸疑惑地盯着他。 “……”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起来,对视了有一会,王柄权率先开口:“嗨!奈斯突米特尤。” 西赤女子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依旧睁大眼睛一脸的疑惑。 王柄权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瞳孔并非是常见的褐色,而是橄榄绿,本就长相标致的女子,配合这双眼睛,更显深邃神秘。 “你可以说中原话,我听得懂。”女子淡淡一笑。 见到对方的笑容,王柄权才真正理解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他平生所见之人,除了路小仙,再没一个能比得过眼前女子。 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说不心动是假的,要不当初也不至于差点被路小仙掰弯。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王柄权自认为还是有些“男德”的,既然已经和严荣荣私定终身了,他可不会去犯政丨治错误。 平复一下内心的悸动,王柄权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询问到:“敢问姑娘你是哪里人?” 女子闻言突然垂下眼眸,语气悲伤道:“我乃西赤公主,你可以叫我阿普。对了,这里是哪里?” “哦,这里是京城。” 王柄权随口答到,内心同时不住赞叹一句:我擦,老哥牛啊!这可是活生生的公主诶! 他或许忘了,他自己本身就有两位公主皇姐。 “对了,阿普姑娘,你怎么会被我哥抓住呢?” 王柄权确实十分好奇,他当初最牛那会,也不过是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他这位五哥相比之下可厉害多了,万军丛中,取敌国公主。 “那日我奉父皇命令,去前线观战,不成想正好遇到冲入大营的王柄儒,他不由分说就将我绑了回来,我父皇许诺给他三座城池交换我,可他偏偏不肯,还说要将我带回京师给他做弟媳。” 阿普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王柄权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道: “阿普姑娘,你刚才是不是说,王柄儒要将你带回京师当弟媳?” 阿普闻言点点头,补充道:“听说是他的八弟。” 王柄权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合着这哥哥还真能处啊,媳妇都帮自己找好了,不过可惜,自己现在已经名草有主了,不过多娶一个又不是不行。 不行,肯定不行!严荣荣知道了肯定会阉了自己的。 王柄权想通其中利害关系后,立马换了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义正严词地说到: “阿普姑娘你放心,我会劝说我哥,让他放你回西赤,也不需要贵国付出什么,我希望这是你我两国重归于好的契机。” “王公子,谢谢你!” 阿普真诚地看向王柄权,眼神流转,我见尤怜。 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了门房的声音:“禀老爷,五王爷来了。” “好,我这就去。” 王柄权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和阿普说到: “公主放心,我会好好劝一下我哥,我俩感情很好的。” 本来楚楚可怜的西赤公主,此时却是目露奇异道:“你俩感情当真很好?” 王柄权觉得奇怪,但料想对方可能是欣喜导致,也就没当回事,认真点点头答到:“绝无虚假!” “呼,那老娘就放心了。” “老娘?” 王柄权有些疑惑,随即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哎,阿普公主你要做什么?你冷静一点,不要过来啊,再向前一步我可要喊人了!别顶住那个地方,不要,啊…!” 第156章 公主做绑匪 随着屋内传出呻吟,紧接着等候在屋外的众人就看到了滑稽的一幕: 只见王柄权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走出了房屋,他的身后则是西赤公主阿普。 此时阿普手中正拿着一柄匕首,抵在王柄权后背,两人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院中。 “阿普公主,你就放下武器吧, 你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 看着院中的众人,王柄权又重新有了底气。 “闭嘴!” 这位公主边说着,手中的刀又往前递了些许。 王柄权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痛意,得,又深入了。 等在外厅的王柄儒很快闻讯赶来,一进院子就看到已经沦为人质的王柄权正龇牙咧嘴地瞪着他。 也对, 这事归根到底还是王柄儒招来的。 王柄权此刻后老悔了, 自己怎么就被这娘们的外表迷惑了,还真就把她当成了楚楚可怜的弱女子,试想,哪个弱女子会没事上前线溜达?就算有,也应该是严荣荣那种狠人。 西赤公主见到王柄儒,手上的刀子更用力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天杀的,自己堂堂一个公主,何以沦落至此? “阿普小姐,轻点,你再怼我就真没了。” 王柄权强忍住痛一字一句挤了出来。 “少废话!” 阿普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中的力道还是收了收,毕竟眼下这人是自己唯一的筹码。 王柄儒现在也有些紧张,他明明记得将这位“弟媳”送来之前,已经检查过了,可没想到她居然还藏着武器。 “阿普, 你别冲动,放了我皇弟, 有事好商量。” 看着对方关切的表情,王柄权丝毫没有感动,反而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你,老子用得着遭这份罪? 见王柄儒如此紧张,阿普显然很满意,她将王柄权逼到院中的石桌旁,然后自己坐了下去,手上的刀却是没有丝毫放松。 “听好了,老娘有几个条件,你老老实实给我去完成,否则,哼!” “哎呦!” 王柄权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憋屈,你说你谈条件就好好谈,我们又没说不同意,你没事总扎我算怎么回事? “好好好,你尽管提!” 为表诚意,王柄儒早把身上的佩刀扔到了一旁。 “第一, 我要一匹快马;第二, 我要一块能畅通返回西赤的令牌;第三,给我备好充足的干粮。” 王柄权听得直翻白眼, 这哪里是什么西赤公主,分明就是经验老到的悍匪,就差要个千八百万两的赎金了。 “好,没问题,老规矩,不需耍花样。” 王柄儒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位西赤公主他已经抓来一年多了,每隔几个月就要闹这么一出。 起初是劫持送饭的小卒,岂料那位小卒来头不小,竟是道统大家紫霄玄洞真人的亲传弟子,一套分筋错骨手练得炉火纯青。她才刚出刀,就被卸了手腕。 老实了一段时间后,会分筋错骨手那小子升迁了,换成阿修来送饭。 这位西赤公主瞅他平时不声不响,应该没什么大能耐,便逮住机会想要偷袭,结果被对方一个过肩摔,险些摔得背过气去。 那次经历过后,这位公主足足老实了半年,就在外界以为她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她又暗算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王朝有位资历很老的将军,这位将军穷苦出身,即使飞黄腾达了也没忘本,隐退之后直接在军队里干起来杂活,平日喜欢扫扫地啥的。 可这事阿普一个外人哪里晓得,只以为大家尊敬他,是因为他年纪大,毕竟中原向来有尊老爱幼的传统。 这一日,早起的老将军依旧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在扫地,恰巧给偷溜出来的阿普看到了。 阿普吸取前两次的教训,仔细观察了好一会,确定眼前这人只是个普通扫地老头后,骤然发难,以迅雷之势攻向老人。 老将军练了几十年太极,接化发已经出神入化了,阿普这一招破绽百出的偷袭,被其仅一招就破解了。 没人知道他如何出手的,就连这位西赤公主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任谁都不会相信,长相如此美艳动人的西赤公主,竟能做出这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不过从那以后,她愈发老实了,不过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温柔可人的外表下,住着一头猛兽…… 很快,阿普的要求被尽数准备妥当,按江湖道义,理应放人了。 但见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这位西赤公主却反悔了。 “这还没完呢,我还有要求,我要你们毗邻西赤的五座城池,我还要一千万两的珠宝首饰,对了,还有你王柄儒的狗头……” “大娘,你这就过分了。” “谁让你喊我大娘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阿普说着,手中的刀用力向前捅了捅,只不过,这次王柄权并没有发出料想中的呻吟声。 “你自称老娘,我不叫你大娘叫什么?” 王柄权也不装了,之前还想陪对方演下去,看看她能搞出什么花样,现在看来,还真是拿智商换得长相。 他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反手夺下匕首。 虽然修为尽失,但之前灵力强化的肉体还是在的,若没些武艺就想降服他,怕是有些难。 …… 是夜,王柄权哥俩正在院中喝酒。此时正值大暑,天气热的很,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皆都赤着上身,边撸串边喝酒。 古人穿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保守,相反,很多人的穿着都很大胆。 别看王柄权他们两个大男人豪放不羁,若是比之许多三四十岁的女子,倒还要差上一筹。 晚唐诗人周濆的《逢邻女》有云:日高邻女笑相逢,慢束罗裙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绿水,参差羞杀白芙蓉。 中原从唐朝开始,之后历经北元的二百余年统治,这种风俗非但被消减多少,反而随着王朝的发展,变得愈演愈烈起来。 传闻江南一带,有女子粉肩全露、酥胸半露还不算完,甚至特意露出了脚踝。 要知道,女子的脚,就代表了贞洁,只有自己的夫君才可以看,所以此事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讨论。 对于此种行为,有人痛批,称其于礼不和,也有人大加赞赏,认为这才能彰显女子美艳。 若是让他们知道,千百年后的女子,罗裙已经开到大腿根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ps:感谢【哑巴老六】【做你的c-bs】【书友20190924201334133】打赏的月票,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和推荐票! 第157章 道上的事 两兄弟虽然阔别八年,但王柄儒对这个弟弟的感情依旧,他边嚼着羊肉边询问道: “小权,对于这位西赤公主,可还满意?” 后者一脸无可奈何说道:“长得没话说,就是脑袋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说到这王柄儒也有些疑惑,这娘们在边关那会不是这样的呀。 他之所以将对方掳回来, 除了存有送给弟弟当想法的念头,也是因为在他冲入敌方大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名西赤公主。 当时她正在指点疆场,颇具几分大将风度。 可不成想抓回来一年多,她表现出的种种,却无半点当初神韵。 先不说她三次偷袭失败,平日就连一些基本生活技能都没有。 起初王柄儒还以为她是装的, 可经过一年多的了解, 他确信对方就是一个除了吃饭能比别人多吃一些, 在其他方面均是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 若不是因为一心要为弟弟讨个媳妇,这位公主怕是早就被王柄儒拿去换那五座城池了。 毕竟每个月光伙食费,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五哥,边关最近可还太平?” “西赤那边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准确来说,自从我捉了他们公主,西赤就再也没有进犯边境了。” “西赤老皇帝可够疼爱这个女儿的,既然这样,要我说就别急着放她,多关个几年。” 王柄权扯过一条羊腿,随口说着,丝毫不顾当事人想法。 此刻那名西赤公主阿普,正被捆在不远处的大树背面,虽说是背对二人,但两人交谈的内容,却一字不落地进入到她的耳中。 王柄儒闻言略微惊讶道:“听你这意思, 还打算放了她?她可是我帮你……” “要娶你娶。” 王柄权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直接出言打断,似乎怕伤了对方的好意,又补充解释道:“不是小弟我矫情,实在是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王柄儒闻言下意识地目光向下瞄去,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不碍事,西赤那边特产阳龙草,下次我给你带点。” 这哥哥安排的可真周到! 王柄权虽然心里这么想,可也不能真承认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连忙开口解释: “不是你想得那样,其实我早就有意中人了,要不是赶上父皇的丧期,我已经上门提亲了。” “哦?还有这事?” 听到有八卦,王柄儒瞬间来了精神。 “赶紧说说,对方是谁,是不是哪个大户小姐,还是哪个官员的千金,抑或是某位江湖女侠?” 王柄儒现在俨然是一个八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要我说, 你小子别随咱父皇就行, 咱父皇喜欢人丨妻, 虽然他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 王柄权彻底惊呆了,因为对方这副说辞,和他的猜想简直一模一样! 之前圣恩帝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有次路过王柄权的琉璃铺,进来唠了会。 父子二人在那聊天时,王柄权就发现对方时不时瞟一眼路过的女子,尤其是看到那种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在人家身上多待一会。 王柄权作为男人,也理解这种行为,人各有好,毕竟那些娘们的屁股一个比一个扭得好看,就连他自己,有时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 想到这里,王柄权随之一愣,自己该不会真遗传了吧? 他连忙又摇了摇头,暗道一句荒唐,自己都不是圣恩帝的种,怎么可能! “小权?” 王柄儒的话语再度将王柄权拉回现实。 “哦,说到哪了?哦对,我喜欢那人叫严荣荣。” “严荣荣?!” 本来一脸八卦的王柄儒噌地跳了起来。 王柄权见状不禁心中一惊,暗道这五哥不会也喜欢她吧?毕竟这么有个性的女子,谁见了不会心动呢? 但是,王柄儒接下来的话语,让王柄权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严荣荣,镇远将军严军之女,自小生活在京师,这些王柄权是知道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京师豪门子弟多跋扈,而且很多人谁都不服谁,因此也导致他们拉帮结派。 当时正值三子夺嫡,朝局动荡,朝中百官连自己的位置都还没摆清楚,哪里有精力去管自家孩子,所以这些小帮派间摩擦不断,隔三差五就要起一次争斗。 起初他们还都自诩有教养,仅是互写文章抨击对方。 后来一位将门子弟率先起头,带着七八个兄弟,把另外一派与他们作对的崽子,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这番行为,直接引爆了当时京城的纨绔圈子,慢慢很多人撕下了斯文的面具,纷纷开始效仿,皇孙也好,将种也罢,都学会了背地里堵人打闷棍的勾当。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平定了整个纨绔圈子,成了圈内无不认同的真纨绔。 那人便是严荣荣,没错,就是那个女儿之身的严大小姐。 若是严大小姐自己手黑也就算了,关键她还有七个哥哥。 由于严大将军从小对儿子的野性放养,狼性教育。导致他这几个儿子不但手黑,更是出奇的团结。 若是有人敢招惹他们其中一个,那势必会面对整整七个人的追杀。 就这样,兄弟七人,在严荣荣带的领下,愣是将京中大小派系都教训了一遍,严荣荣更是当之无愧成了大姐大。 直到如今,京城纨绔圈,都没几个敢跟王柄权这样,直接称呼严荣荣为严小姐的,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敬地喊一声“严老大”? …… 王柄权听到这里,开始狐疑起来,“你的意思是,严荣荣曾经在道上很混得开,连你都得称呼她一声老大?” 王柄儒闻言点点头,“对啊,道上曾经有人发起过投票,觉得严老大将来何时会成婚,你猜结果是什么?” “啥?” “一辈子嫁不出去…” “……” 王柄权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严荣荣吗? 明明对方那么温柔……好像不是很温柔,那么体贴……好像也不沾边。 王柄儒见对方仍在发呆,又坐回椅子上,淡淡道: “后来,严老大知道了这件事,就又带着她的七位护法,把发起投票那人扔进了茅坑,那人名叫李成化,你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他,可以问明真伪。” “……” 对方都这么说了,王柄权怎么可能不信,这是他这辈子最无语的一天。 自己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王爷,怎么就成了黑老大的男人? 第158章 正在喜欢公主的人 酒至酣处,二人聊得兴起,给捆在一旁树上的西赤公主松了绑,拉到桌旁,一起喝起酒来。 当然,两人事先已经穿好了衣服,怎么说对方也是个公主, 总不能太放肆。 “阿普公主,之前多有得罪,在这给你陪个不是!” 王柄儒和阿普比较熟,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拘束,说完就自顾干了一杯。 阿普虽然恼火他的诸多行径,但见其态度诚恳, 于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王柄儒倒上一杯酒,继续说道:“但可惜,我家兄弟没看上你, 所以明天你还得跟我回边关。” 阿普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没看上?老娘堂堂一国公主,岂容你挑来捡去? 想到这里,阿普冷眼看向一旁的王柄权,眼中尽是怒气。 王柄权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娶什么异国公主,也犯不着和她解释什么。 再者,明日之后,山高水远,兴许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就更没解释的必要了。 阿普见他一副好死不死的样子,更是来气,便不再搭理二人,开始独自吃起了东西。 她被捆了足足一个下午,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竟当着她的面吃起了烤肉, 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 刚吃了一口, 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就不由地瞪大了双眼,她生平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烤肉。 一直在暗中观察对方表情的王柄权,见状不禁得意起来。这些年别的不说,单就烤肉一项绝活,他就练了不下数百遍,现在他的手艺,绝对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哪天流落街头,也可以凭借这手绝活,将烧烤店开遍全国。 这边王柄权还在暗自得意,那边的西赤公主已经开旋了,毕竟拥有饭桶之名的她,不能埋没了这份尊严。 很快,烤架上的半扇羊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这次轮到王柄权傻眼了。 他以为自己的食量已经够可以了,不成想这位看似柔弱的公主,进食速度竟不输于他。 终于,在咽下最后一口羊排后, 西赤公主阿普满足地躺在椅子上, 喝起了茶水,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柄儒约莫是喝多了,正闭着眼一个劲打嗝,他每一次发出声响,就会引来旁边阿普的一瞥。 一直默默观察二人的王柄权,却在此时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他轻轻挪动屁股,来到阿普旁边,随后轻声开口: “阿普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噗!” 正在悠闲喝茶的阿普一口茶水喷出,随后诧异地看向一旁的王柄权。 旁边的王柄儒则是依旧闭着眼,嘟囔着:“怎么下雨了?” 阿普的眼神又诧异又羞愤,她压低声音说道:“休得胡说!” “嘿嘿!” 王柄权怪笑一声,继续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每次我哥说话,你就会下意识地看他一眼。” “那有什么奇怪的,你说话的时候我没看你吗?” “哎?那可不一样,看他你都是偷瞄,看我你都是光明正大地看,而每次他看向你的时候,你都会立马将眼神挪开。” “那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心虚!” “简直荒谬!” 阿普语气依旧平淡,再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王柄儒,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过头来。 “你看你看。” 王柄权好像发现了不得的东西,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你小点声!” 这时一旁的阿普连忙出声,生怕吵醒了正在睡觉的王柄儒。 “嘿嘿,我就说嘛,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这一点或许之前的王柄权并不知道,但自从他有了喜欢的人后,他才真正明白,喜欢一个人眼睛里是会有光的。 之前他在严荣荣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光,如今,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也发现了阿普眼中的光。 气氛一度变得安静起来,阿普也低下了头。 就算眼前这个男子看出来了又如何,她在乎的那个人,永远像一块木头一样,甚至还要做出将自己送予他人的举动。 “阿普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于我哥将你送出的行为,你肯定心存芥蒂,但是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阿普闻言抬起头,虽然没有开口,但她的行为已经证明了态度。 王柄权继续讲下去: “从前,林中住了一个老人,有一天他在门口发现一只受伤的狐狸,老人心善,便为那狐狸止血疗伤,半个月后,狐狸痊愈,就又返回了森林。 从那以后,老人每天都会在自家院中发现诸如死老鼠,死兔子之类的东西,老人知道,那是狐狸来报恩了。 只是,老人一辈子吃斋念佛,根本不会去吃那些老鼠兔子,但对狐狸而言,那却是最好的东西。” 王柄权说到这,扭头看向阿普,阿普闻言低头,好像在思索着故事的含义。 “五哥从小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那时候宫里的条件并不好,他就会将西域进贡的葡萄特意留给我。有什么好玩的,也都先想着我,哪怕在外面树上看到个鸟窝,也都留着让我掏……” 王柄权说到这,露出一抹笑容,继续说道: “我并没有多喜欢葡萄,也不喜欢掏鸟窝,这些,都是五哥最喜欢的……” 阿普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喜欢异国公主的,恰恰是王柄儒自己。 “阿普姑娘,你不要怪我哥,他从小就去了边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上阵杀敌,身边又全是大老粗,他不知道如何与女子相处,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若你真喜欢他,不妨向前多走几步,我相信,他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毕竟……” 王柄权的话没有说完,但阿普已经想明白了,她侧头看向王柄儒,轻声问道:“你能保证吗?” 这话似在问熟睡中的王柄儒,又像在问一旁的王柄权。 王柄权看向远处,喃喃道:“有些事,输了又怎样,总好过终身抱憾。” 这时,他脑中浮现出严荣荣的身影,正是那名女子,让他有了如今的感悟。 院子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听得王柄儒微弱的鼾声,以及草木之中传出的虫鸣…… 第159章 说书 次日,王柄权特意在雁阙楼五楼摆了一桌,为王柄儒践行。 之所以选雁阙楼,是因为这里是京城为数不多,可以吃到正宗西赤菜肴的地方。 自从昨晚过后,王柄权已经将阿普当成了半个嫂子,虽说之前对方挟持过自己, 但他也将其捆了好一会,所以两人也算扯平了。 现如今王柄儒二人即将离开京城,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也须尽一下地主之谊才是。 这顿饭,极其丰盛,王柄权几乎点遍了雁阙楼的招牌菜,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酒。 “小权, 你也太客气了, 要花不少银子吧?” 王柄儒虽然现如今是将军,但说实话,那点俸禄,还真未必点的起这么一桌佳肴。 王柄权无所谓道:“敞开了吃,都算我的,你兄弟我别的没有,银子还是不缺的。” 一旁的阿普则不管这些,早就毫不客气地开造了,嘴里塞着一只鸡腿,还不忘伸出筷子去夹王柄儒怀里的牛肉。 王柄儒貌似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顺手将牛肉往阿普的方向挪了挪,并未说什么。 “小权,昨天光顾着喝酒了,忘了问你重要的事,听说父皇曾有意传位于你,你拒绝了?” “你听谁说的?” 王柄权不禁有些好奇,按说这事只有他和圣恩帝两个人知道。 “宫中没什么事是绝对保密的, 我只是想知道, 这事是真是假?” “真的。” 王柄权毫不掩饰地回答,这种事他不介意告诉别人,正如对方所说,宫中没有事是绝对保密的,这件事虽然从未对外说起,但知道的人绝不在少数。 “嗯,那我就放心了。” 王柄儒的话,再一次让王柄权一头雾水。 其实王柄儒最担心的,永远都不是距边关不足百里的西赤军队,而是远在京城的王柄权。 王柄权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留着鼻涕,有些痴傻的形象,他害怕自己走后,自己弟弟会被人欺负。 这种担忧,一直困扰了身在边关的王柄儒四年之久,直到最近这几年,在从京城陆陆续续得到一些消息后,才让这种担忧逐渐减缓。 首先, 是王柄权被封王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王柄儒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因为他知道,封王就意味着不参与夺嫡,也就避免了被算计的可能。 三年后,从京城那边又传出四皇子谋反,被身为太子的王柄权镇压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王柄儒,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这还是自己那个三字经都背不全的八弟吗?于是他连夜飞鸽传书,向京中好友验证消息的真伪。 在煎熬等待了十天后,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令他又喜又忧,可好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次懵了个大逼。 他这位一鸣惊人的八弟,竟又被皇帝革去了太子之位,重新变成了王爷。 这位已经升为千户的王爷,愣是愁得一夜未睡,若不是当时西赤战事吃紧,他非要回京问个清楚。 所幸之后陆陆续续传出不少好消息,譬如王柄权接手了琉璃厂,又成立了军械厂,诸如此类,令王柄儒宽心不少。 不够流言终究是流言,这些事还是要向当事人确认一下比较好。 “小权,听说当初你一个人,智退王柄琸百余甲士,可有此事?” 王柄权闻言眉毛一挑,他自然明白皇帝老子当时为了替他隐瞒,对外肯定没有说出实情,但智退百名甲士这种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还是力退更真实一些,再说了,对于王柄儒,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只见他点点头说道:“是有这回事,但真实情况是我把他们打趴了。” “……” 王柄儒无语了,自己在这好好和他唠嗑,他怎么还吹起来了。 王柄权见对方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左看右看,发现四周无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小声说道: “其实,我是高手。” “高手?” 王柄儒还要提问,却发现对方拿起筷子,竖在桌上,然后以右手手掌抵住筷子尾部,缓慢压了下去。 那根筷子在其余两人惊愕的目光中,慢慢穿透了实木桌子。 王柄儒彻底傻眼了,这招数他还是第一次见,一旁的阿普更是直接长大了嘴,她起初以为对方在耍什么活跃气氛的戏法,但当她低头看向桌底时,发现筷子竟真的一点点穿透了桌子。 “献丑了!” 王柄权拱拱手,像江湖卖艺的一样。 虽说他现在没了修为,但之前被灵力强化过的身体还在,徒手将筷子扎穿桌子,确实算不上什么。 王柄儒就算再不相信,现在也不禁动摇了,就说王柄权这一手本事,他还真做不到,光是想想都疼。 “皇兄可曾听说过赵之逸?” “啊?”王柄儒被对方突如其来这句话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之逸……”王柄儒寻思了半天,最终缓缓道:“赵之逸,应该是父皇早起行走江湖,用来泡妞…呸!用来掩人耳目的名字,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的不是老一代赵之逸,而是新一代!” 说到此处,王柄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醒木,“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要不怎么说他和刘卢明是哥俩呢,说起书来简直一模一样。 西北一行本就精彩绝伦的打斗,从他口中讲出,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他哪里是入了几万人的敌军阵营,分明是一个人包围了十万天兵天将的齐天大圣。 “好一个赵之逸,一人一招击败了北突第一勇士,那狗屁勇士,直被吓得肝胆俱裂,跪地求饶,头如捣蒜。” 王柄权说完,轻轻端起茶水,浅尝一口,一旁的两人此时还没缓过神来。 好半晌,率先回过神来的王柄儒,一言不发地端起茶喝了起来。 “若是五哥还不相信,尽管可以去问你们严老大,这事她熟的很,哦对了,还有严撼海,当时他也在场。” 王柄权似乎怕对方不信,特意加了这么一句。 这事,王柄儒还真听说过。 毕竟严撼海渎职一事当时闹得不小,他还特意向对方修书询问过事情始末,当时对方曾在信中提及过,西北一事多亏了一名神秘侠士相助,并且大致和他说了一下过程。 现在王柄权重新提起,并且和严撼海信中提及的相差无二,不由王柄儒不相信。 一旁的阿普则是完全不同的心理,西赤也不是没有能打的,但和眼下这位“赵之逸”比起来,却是连提鞋都不配。此人若是出现在战场上,其一人起到的作用,堪比五万精锐军队。 第160章 弃长衫穿短衫 王柄权讲出西北一役的目的,一是为了让王柄儒放心,二则是对这位西赤公主起到震慑作用。 依他所见,这位西赤公主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简单,对方虽然看似人畜无害,但内里却十分狡黠聪慧。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在说谎,她喜欢王柄儒不假, 但却并不能排除她没有别的目的。毕竟放眼整个王朝,能如王柄儒这般,年纪轻轻就屡立奇功,并且荣升将军的,屈指可数。 她之所以选择王柄儒,未必不是存有招为驸马,为西赤增添一名猛将的心思。 “嫂子, 别光愣着, 喝茶!” 王柄权笑眯眯地为阿普添上一杯茶。 对方听闻这话,先是俏脸一红,随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王柄儒。 在发现对方仍旧如同木头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后,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哼,吃饱了就早点走吧。” “啊,我还没开始吃呢。” 脑中正在思考的王柄儒下意识地开口,然后他就发现其余两人眼神中的不对劲。 王柄权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而阿普却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王柄儒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自己什么也没干呀。 他不知道的是,错就错在什么也没干。 很快,这顿饭在奇怪的气氛下结束了,兄弟二人也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小权,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以后有机会,来边关玩吧,顺便, 帮我教训一下西赤军队。” 王柄儒边说着,边意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的阿普,后者则被气得直瞪眼。 王柄权见状讪笑道:“哈哈,有机会一定……去喝喜酒。” “啊?” 王柄儒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仍是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弟弟是在胡言乱语。 “时间不早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也不往下送了。”王柄权笑着说道。 “好,下次来我会为你带阳龙草的,保重!” “保重!” 兄弟俩没事人一样聊着草药,让一旁知晓用途的阿普不住地翻白眼。 随后,王柄儒和阿普一人一匹马向着城外走去,留下王柄权一人独自感慨:“别说,看背影还挺配的。” 渐行渐远的二人边走聊了起来,西赤公主阿普想起了前一晚王柄权的话,于是率先开口问道: “喂,你为什么执意要将我送给你八弟,明明天下女子那么多。” 王柄儒不假思索道:“你不懂, 八弟小时候和我说过,他以后最想娶的就是异国公主。” “什么?” 阿普有点懵逼, 王柄权和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柄儒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依旧牵着马自顾自地说着: “你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见过一次异国公主,从那以后爱慕难舍,每每都要和我提起,我听得烦了,就说以后给他抓一个公主回来。” “啊?” “不过他那时候还小,估计都忘了吧。” 王柄儒说出一个还算合理的猜想,完全没注意此时身旁女子的表情。 ……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最终,阿普恨恨地说出这句话,随后便不再搭理对方,独自一人率先上了马。 王柄儒则是回头看了眼京城方向,疑惑道:“奇怪,总感觉忘了点啥。” 随后他摇摇头,也上了马。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京城。 …… 此时,京城一处府尹宅邸,副官阿修正坐在门口台阶上,嘴里嘟囔着: “奇怪,早就过了约定的时辰,怎么将军还没来?” …… 清晨,王柄权正做着美梦,梦中是他和严荣荣的婚礼,就在举行完仪式,他揭下对方的盖头,想要亲上去时,却蓦然发现盖头底下竟是小春子的脸。 只见他轻启朱唇道:“殿下,圣上召见。” “啊!” 王柄权一下子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只见小春子正站在他床头。 见主子醒了,小春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禀殿下,圣上召见。” 王柄权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到:“知道了,滚滚滚!” “是!” 小春子也不知自家主子发的哪门子火,只当他是起床气,老老实实出去了。 不大会,王柄权便独自收拾妥当,出了房门。 与以往不同,他今天穿的是短衫,而不是平日的白色长衫。 要知道,在王朝,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是选择不会自降身份,去穿平民百姓才会穿的衣服。 小春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开口询问道:“殿下,您这打扮……” 八殿下喜欢奇装异服他是知道的,像是之前的太监服,抑或是前一阵在千佛殿的袈裟僧袍,这些他都能理解,可这短衫打扮他倒是第一次见。 “少废话,随我进宫。” 王柄权没好气道,显然刚才被吵醒的气还没捋顺。 他也不是不喜欢长衫,相反,因为够骚气,王柄权反而喜欢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到处溜达,配上一张还算英俊的脸,走在大街之上,手摇白纸扇的模样,还是能引起不少姑娘的关注。 但乐极生悲,前几天他上街,突然感觉腹痛难忍,不得已,找了个街边的茅房,应急了一下。 长衫这种东西,上厕所本就不太方便,加之他当时着急,就没注意,导致他起身时,衣服一角直接掉到了茅房下面。 要知道,宫里的茅房,通常由专人清理,不但擦洗得很干净,甚至还特意会撒上一些除臭的药粉。 但这种街边的茅房可就完全不同了,不仅地面上遍布了各种不知名的东西,就连坑里的东西,也是等满上来再清理。 这不,王柄权今天就赶上一个满满当当的。 最终后果可想而知,他那件由上好苏锦织成的银白长衫,就那样沾染了“黄白”之物。 王柄权也不是矫情的主,但架不住路过每个人就对他捂鼻,饶是他脸皮再厚,最后也不得不挥刀割爱,将那件长衫割去一角。 从那天开始,他就对长衫有了心里阴影,一时半会不敢再碰了。 当打扮古怪的王柄权出现在御书房时,里面的皇帝和刘卢明皆是面露怪异,与他相熟的刘卢明更是直接开口: “王兄,何故这幅打扮?” 王柄权摇了摇头,你不会想听的。 “说来听听倒也无妨。”刘卢明好奇心显然很重。 王柄权闻言斜了他一眼,暗道一句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随即他换了一副表情,和颜悦色道: “卢明老弟吃饭了吗?” “没啊。” “那一会出了宫,找个小饭馆,咱边吃边聊。” 第161章 水匪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询问一下军械厂的进度。” 皇帝直截了当地开口。 “禀陛下,上次演示的火炮已经试验的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量产。至于火铳,最近军械厂也生产了五百支性能优良的改进款,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刘卢明一脸严肃地回答,完全没了之前的轻率浮躁。 王柄权在一旁忍不住暗笑, 刘卢明的心思他最清楚,还不是想好好表现,争取加官进爵,以达到早日迎娶公主的人生目标。 果然,皇帝被他这番表现整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满意道: “很好, 火炮的事情尽量抓紧, 至于那批火铳, 过几天我会命人去取。” “陛下,这是又要打仗了?”王柄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已经打起来了。” 皇帝叹了口气,自他登基以来,没有一天是安生的。圣恩帝的丧期一过,东南沿海那边又出事了,本就心力交瘁的他,如今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处理。 “是不是倭寇?” 王柄权凑上前,小声问道。 皇帝见他一脸希冀,虽不知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不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了,毕竟王柄权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咦,王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刘卢明倒是好奇心重,马上提出了疑问。 “因为海错涨价了。” 海错,即海鲜,《书·禹贡》有云:“海物惟错”,讲的就是杂乱繁多的海物。 刘卢明闻言露出了然的神情,“哦,怪不得我不知道, 我家吃不起海错。” 现在正值夏季,海错最重要的就是保鲜,因为储藏条件和运输条件限制,所以这个时节除了皇室,极少有人能吃得到新鲜的海错。 王柄权听到这话直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家吃不起海错,咸鱼也吃不起吗?现在京城咸鱼都涨疯了。” 刘卢明闻言也不尴尬,直言道:“我家是我娘管账,我哪里晓得咸鱼的价格。” 王柄权这边没把厚脸皮的刘卢明说羞愧,反倒把旁边的皇帝听得一阵惭愧。 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海错和咸鱼涨价这种小事,但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往东南沿海的倭寇身上想。 “所以都跟你说了,今年风调雨顺,捕鱼收成不会差的,唯一让咸鱼涨价的原因,只可能是渔民没法安心捕鱼。” 王柄权仍在苦口婆心地给刘卢明将道理,后者则是一副受教的样子在那认真听着,毕竟,二人这份“师徒”情谊,可是从刚认识那会就开始了。 “行了, 没什么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这边内心被挫败的皇帝开始下达了逐客令。 王柄权二人闻言老老实实告退,刚出门又继续聊上了。 “王兄,咸鱼这么贵,我要不要屯一手,等它大涨的时候抛出,狠狠地赚他一比?”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当发财的消息传到你这里时,早就不知道多少手了,这时候你再进场,保你赔的裤衩都不剩。” “哦,王兄博学,在下受教了。” 二人出了宫,一路向西,然后在街边找了个小吃摊对付了一顿,由于刘卢明执意要听长衫的故事,导致他这顿饭吃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两人也因此早早分开了。 …… 几日后,皇帝如约派人来取那五百支火铳,而且当天就要送往沿海各府。 百余人的队伍朝着东南方向进发,只是本该穿戴整齐的军队,却混进了两个身着短衫的小厮,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车夫之类的,但细看却能发现这两个家伙正悠闲地坐在马车上,每人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 这两人除了王柄权和刘卢明,还能有谁。 王柄权之所以会来,理由很简单,没人能拒绝暴揍一顿倭寇,如果有,那就连那个人一块揍。 而刘卢明会来,理由也很简单,他又被王柄权骗了。 自从上次被骗到开平卫后,这小子就滑了许多,这次说什么都不愿意来。 王柄权威逼利诱用尽,都没能起到作用,最后他只得叹息一句:“要是让六公主知道你这么窝囊,恐怕会对你很失望啊,看来这辈子你俩注定是有缘无分了。” 别说,这话还真有用,刘卢明听到后当即义正严词地表示:“王兄,请务必带上我。”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还是之前给自己树立的形象太过伟大。什么率领千骑踏平万人,不曾损失一兵一卒;什么救万民于水火,解京城燃眉之急。 如果现在怕死的名声传出去,怕是真的会被六公主看不起。 众人此行虽说是送武器,但难保不会发生突发事件,况且沿途要经过五省十府,说不准中途就会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 虽然在东南沿线,不存在什么密集的山脉,但在水脉充足的南部,却是存在不少当地土生土长的水匪。 水匪不同于山匪,他们虽然不会成群结队地从山顶呼啸而下,但胜在人少灵活。 他们常年待在水上劫掠来往商船,且个个精通水性,每人身上还带有一个水肺。 万一遇到官差抓捕,不敌之下直接弃船逃跑,在水下顺流而行,再出现时,可能已经是十里外了。朝廷每年光是对付他们,就要花去不少人力物力。 所幸这些水匪很少劫掠百姓,而且只求财,所以仅是商人倒霉。时间久了,这些商人也都学会了破财免灾,要走哪条水路,事先与当地贼头商量好,并交上一笔过路费,就会一路畅通无阻。 当地官府对这种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要不弄出人命,怎么都好说。 王柄权等人的第一站便是拱都卫,拱都卫紧挨着京城,作为京城东部的防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拱都卫的兵力部署,以及武器装备都是重中之重,且拱都卫的待遇,也是全王朝最好的。 毕竟其他卫所打不过,可以后退,可以固守等待支援,但拱都卫的将士,唯有死战。因为他们背后,就是京城,他们已是退无可退。 百余人的队伍,不到一上午便到了拱都卫,武器交接过程十分顺利,王柄权和刘卢明作为武器顾问,自然受到了当地卫守的热情款待。 由于拱都卫离海较近,海错种类繁多且价格便宜,所以王柄权二人好好享受了一把海错大餐。刘卢明更是尤如饿鬼投胎,直接干了四五斤海带。 第162章 小驿馆 众人在拱都卫吃过午饭,便朝着下一站安东卫继续进发。 安东卫隶属东鲁,因为邻海,所以盛产海盐,渔猎也发达,因此在整个东鲁也算得上是发达的地方。 从拱都卫到安东卫足有千里的距离,若是配上一匹上好良驹, 仅需一个白天即可到达。 但良驹岂是那么容易寻得的,而且此行人数众多,还拉着不少粮草武器,行进速度自然要打上折扣。看现在的行进速度,至少要一天半才能到达。 刚还在拱都卫造了四斤海带的刘卢明,此时早就被晒得没了脾气,现在正拿着王柄权的扇子一个劲扇风,可即使这样, 也并没有没凉快多少,反而更加燥热了。 王柄权这边则是闭目打坐,不见丝毫汗水。 “哎我说王兄,你就一点不觉得热吗?” 王柄权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心静自然凉。” “得,你了不起。” 刘卢明此刻手里的扇子都快抡冒烟了,就差光膀子了。 王柄权其实也不算是在打坐,虽然他修为没有了,但修炼带来的好处还是在的,至少他比平常人更抗冷抗热一些。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抗热,主要还是因为临出拱都卫前,特意向当地卫守讨了些冰块,偷偷放进身下的铁盒中,现在他的屁股别提有多凉快了。 一旁的刘卢明哪知道这些,还当他真是世外高人。 不过这也顶多能撑一个下午,到了明天,恐怕才是真正的难熬。 “渴死了, 王兄, 你那还有水吗?” 刘卢明这边已经喝了一下午的水,他的那一个水囊,此时也见底了。 “我这有冰水,你要吗?” “哦?你在哪弄的?” 刘卢明马上来了精神,眼瞅着已经快傍晚了,再过一会应该就可以到达下个驿站了,不过这会他实在扛不住了,别说冰水了,就是热水,他也能冲杯茶给喝了。 “先闭眼。” “啥?” “想不想喝了?” “好好好,我闭。” 王柄权见对方老实闭眼,这才开始捣鼓起来。 刘卢明虽然二,但又不傻,王柄权让他闭他就真的会闭?这家伙看似老老实实,其实早就开始偷瞄了。 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是让他彻底裂开了:只见王柄权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破碗,然后挪了挪屁股,打开了坐在身下的箱子, 紧接着又从里面舀出一碗冰水。 “王兄,你这可就不仗义了!” 刘卢明实在忍无可忍了, 对方偷摸藏着冰块降温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拿用屁股花开的冰水来给自己喝?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王柄权见被识破也不觉得尴尬,毕竟京城两大厚脸皮,一个是刘卢明,另一个就是他了,前者还是在他这学的皮毛。 他清清嗓子道:“坐了这么久,屁股都快起冻疮了,也不知道谁有福分来接替我的宝座。” “我来,我来! ”刚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刘卢明此刻跟哈巴狗一样,连忙上前接过王柄权手上的破碗,然后一屁股坐在铁箱上,紧接着便发出销魂的叫声:“啊…爽!” 说完还不忘喝一口碗里的冰水。 …… 沟台驿,是一个拥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小驿站,这间驿站自北元时期就存在,由于位置特殊,在王朝建立后,这里仍然被留存了下来,一直持续到现在。 沟台驿占地不大,仅有四名驿卒,之前这里待遇也还不错,地方也还算宽敞。 后来朝廷重新规划府县,在沟台驿西南设立兖州府,兖州府连结安东卫与拱都卫,道路宽阔,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相当繁荣了。 虽说经沟台驿到安东卫路途,较经兖州府要近不少,但由于道路崎岖,用时反而和路途更远的兖州府差不多。 这也导致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时间一场,道路荒芜,就更加没人愿意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去年,本就人数不多的沟台驿又迎来了一次暴雨。 暴雨导致了房屋坍塌,还使得一名驿卒被掉下的横梁当场砸死。 上面本想趁这次机会取消这处驿馆,但剩余几人对这里实在感情深厚,尤其是那位经历过朝代更迭的老驿卒,更是多次到县上衙门求情,县令见他可怜,于是网开一面,拨了些钱财修缮此处,这才让沟台驿免于被废除的命运。 不过驿馆规模却因此减少不小,原来的三间房变成了一间,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新的驿卒来此处报道了。 …… 此时,驿馆之中,一名少年正在柱子上刻画着什么,一名中年汉子在一旁笑道:“我说洪毛,你能别总鼓捣那根柱子了吗,咱驿馆可就剩这一根顶梁柱了,要是哪天被你弄塌了,看老乌头拿不拿酒葫芦敲你脑袋。” 被称作洪毛的少年看样子不到二十,是沟台驿年纪最小的驿卒。不知是因为没长开,还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他和一旁的中年汉子一比,简直就跟小鸡仔一样。 两人都是这处驿站的驿卒,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姓乌的老驿卒。 洪毛在听到“老乌头”的旗号后,显然有点发憷,毕竟当初可多亏了他,才保住了这沟台驿唯一的一根顶梁柱。 虽然心里害怕,但他还是嘴硬道:“我这可是绝世武功,咱这小驿站也没个纸笔,我只能拿着土块画在柱子上了。” 说到这,他突然垂下头来,一旁的中年汉子闻言也叹了口气。 没错,堂堂一个驿站居然没有纸笔! 原先他们是有的,但之前那场暴雨,不仅带走了驿馆的一条人命,也带走了所有的纸笔。 之后老乌头也曾不止一次向上面申请过,但都没得到批准,倒不是因为这点东西有多金贵,而是上头觉得没这个必要。 毕竟在外人眼中,这个驿馆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也就用不上纸笔这类东西了。就连马匹,也被抽调得仅剩一匹,还是一只有点微瘸的老马。 就在二人沉默之际,一个老头自门外走来,一进门就带来一股子劣酒气息。 “兔崽子们,来大活了,一会有大官在这借宿,咱得给他们腾出地方。” “大官会来咱这种破地方?”一旁的少年率先表示不信。 老头闻言直接抄起酒葫芦就朝少年砸去,“你个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开始嫌弃家破了?” “哎,老乌头,我警告你,我可是练过铁头功的,你这酒葫芦要是砸碎了,我可不赔!” 被称作老乌头的老者闻言赶忙收起葫芦,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宝贝了。 据他所说,这是当年他趁一个俏寡妇不注意,从她家院子葫芦藤上扯下来的,每次说起这个俏寡妇,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可临了到人家嫁出去,也没敢开口说些什么。 用洪毛那句话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咱爷们四个,也就这么大点出息了。” 但自上次暴雨过后,这话里又少了个人。 第163章 自创剑法 一旁的中年汉子问道:“老乌头,他们是打哪来的?” “听说是来自京城的大官。” 老乌头说完,打开葫芦轻抿了一口,随后又赶忙宝贝地将葫芦塞紧。 “啥,来自京城?来咱们这……” 洪毛本想说点什么,但见到老乌头投来的目光后,硬生生把“破地方”三个字憋了回去。 “好了, 别废话了,咱先把屋子收拾好,他们很快就到了。” 屋内面积不大,却满满当当放了三张床。 老乌头那张早已经被酒味浸透了,几年前,在还有驿卒经过那会,有一次洪毛将床让给了别人,自己睡在老乌头床上,结果第二天差点没起来。 得亏路过一个野郎中,使了点醒酒的法子,才把他唤醒。从那以后,他就坚决发誓,宁愿去中年汉子床上闻臭脚味,也不待在老乌头床上。 再说中年汉子,虽说他是三人中唯一有家室的,但由于离得远,所以一般十天半个月才回去一趟,加上他猎户出身还不爱干净,所以床铺上总带着一股骚臭味。 三人中最干净的恐怕就是洪毛了,虽然袜子什么的也时常放在枕头底下,但总归是没有怪味。 很快,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座小驿站,为首的一名百户勒紧缰绳,下马向王柄权二人施礼道: “二位大人,这里就是沟台驿了, 二位今晚先在这将就一下,明天到了城镇就好了。” 他知道刘卢明是五品郎中,官职要比他这个百户大上不少,所以以大人称呼对方。 至于随行的另外一名青年,从他们二人的聊天可以看出,官职应该差不多。 听到百户的话,王柄权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挑,当初在西北那会,地面上铺张毯子就能睡着。 一旁的刘卢明则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前方的驿站,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驿馆。 这时,听到动静的老乌头等人迎了出来,在看到百余人的队伍后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不过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终究是见过些世面,随即他操着一口地道的东鲁腔说道:“诸位官爷,有失远迎,我们是此处的驿卒。” 王柄权闻言打量了他一下, 只见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汉子还有一个少年,少年明显第一次见这个阵仗,有点紧张。 王柄权上前一步, 行了个礼说道:“这位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是自东土……自京城过来的,想在这借宿一宿。”嘴瓢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这段话太顺嘴了。 老乌头闻言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着说道:“之前已经有官爷通知过我们了,只是没想到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小馆不大,怕是容不下那么多……” 老头说到这语气不禁弱了几分,约莫是怕对面官爷怪罪。 此时一旁的百户开口道:“不碍事,我们整天风吹日晒习惯了,随便找个空地就能对付,你们只要招待好这两位大人就行。”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刘卢明,这哥们可是一下午都没消停,一会嫌马车硌屁股,一会就嚷嚷着热,一整个就是大户子弟的做派。 老乌头听对方这么说,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连忙冲王柄权二人说道:“两位大人,快请进屋。” 随后,王柄权二人跟着老乌头进了屋,留下的百余官兵,则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架起火堆开始安营扎寨。 小屋内,老乌头等人将存了许久的余粮都拿了出来,据说来人的官职比知县老爷还要大,他们可不敢怠慢了对方。 为此,中年汉子还特意出去打了只野鸡,和林子里采的野蘑菇一起炖,别提有多香了,连一向抠门的洪毛,也拿出来他娘亲手晾晒的腊肉,要知道,平时老乌头想讨一片来下酒,都得磨半天嘴皮。 很快,热乎乎的饭菜被端上了桌,有野鸡炖蘑菇,炒腊肉,还有一道韭菜炒蛋,主食则是当地特有的馍馍,虽然饭菜有些简陋,但已经是这个小驿馆能拿出最好的了。 一旁的刘卢明见饭菜上桌,直接拿起筷子就要开旋,却被一旁的王柄权拦下了。 “咋了,王兄,是有什么流程没走吗?” 刘卢明虽然生于大户人家,但对宫中的规矩却不是很了解,以为宫里吃饭前还要举行个仪式啥的。 王柄权没搭理他,转而看向一旁站着的三名驿卒,开口道:“三位忙活了半天,也一起坐下了吃点吧。” 洪毛肚子早就饿得咕噜乱叫了,这会听到对面大人开口,直接就要上前坐下,却被一旁的中年汉子一把拉住了衣领。 老乌头依旧咧着嘴说道:“二位大人先吃,我们不饿。” 洪毛闻言诧异地转过头,老乌头的肚子此刻可比他的还响。 王柄权自然知道对方有些畏惧,也不强人所难,管他们又要了个盘子,然后将自己和刘卢明的份单独盛了出来,就开吃了。 对面的洪毛都看傻了,心想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人呢,吃个饭都顾着别人,不像自己身旁这两个牲口,抢的稍慢一步,连菜汤都没得吃。 等王柄权他们吃饱后,三名驿卒这才将他们那份拿到灶台那边,开始吃起了起来,王柄权见状只得无奈摇摇头,却并未说什么。 若说刘卢明吃饭是饿死鬼,那这三位可就是钟馗了——能连饭菜带饿死鬼一起给吃了。 很快,三人便吃饱喝足开始收拾起桌了子。 王柄权和刘卢明,则是一人拿过一条板凳,坐在一旁打量起了四周。 这小屋连个木板屋都算不上,屋顶是茅草,墙壁是泥巴,就连中间那根柱子,也不是什么好木头,上面还画着乱七八糟的图画,王柄权凑近仔细看了下,才隐约认出是剑谱一类的东西。 这时,忙活完的少年凑了过来,他先是发现王柄权正在欣赏他的“大作”,然后又看了眼对方随身佩戴的宝剑,于是他小声询问道:“这位大人,您会武功吗?” 王柄权对这位用心招待他们的驿卒并无恶感,他点点头,尽量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道:“会一点。” “那太好了!” 少年闻言很开心,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那大人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自己研究的一些剑招?” 那名中年汉子此时也忙完了,走过来说道:“洪毛,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去打扰大人,你那些招数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子还行。” 第164章 意外的招式 王柄权对于少年的剑法,倒是起了兴致。 刚刚他粗略看了下柱子上的东西,虽说大多数都是狗屁不通,但也有那么一两招,是挺符合章法的。 于是他朝中年汉子说道:“不碍事,我也挺想领教领教。” 名为洪毛的少年听到“领教”二字更兴奋了,心想这不是武侠小说中才会有的桥段吗? 他赶忙跑到自己床铺边上, 小心翼翼地从铺板下方抽出一沓纸来。 中年汉子看到纸张后,脸色不由变得奇怪起来,洪毛这小子平常天天喊穷,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半,就这么一个抠搜的主,竟舍得去买笔墨纸张这等无用的东西。 洪毛刚拿出纸张,一旁的刘卢明就忍不住捂住鼻子,“呵!我说小哥,你这玩意怎么这么臭,该不会是重复利用了吧?” 他也不是多矫情的主,实在是这纸的味道太大了些。 少年闻言立马脸色变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手上这沓纸,确实很像揩屁股用的草纸,不过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王柄权接过画有图案的纸张,斜了刘卢明一眼,淡淡说道: “你刘大少爷出身豪门,自然不知道,这是墨水放久了的味道。” 说完他便低头仔细看了起来,一旁的洪毛见状竟一时红了眼眶。 其实王柄权还有一句话没说,这是最次等的墨才会有的味道,真正的好墨,即使放的久了,也不会发臭,甚至会有淡淡的香味,所谓“墨香”一词,便是源于此。 刘卢明听到王柄权半讽的话语, 不以为意道:“王兄此言差矣,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读过书,自然不是很了解。” “……” 王柄权实在懒得和这个缺根筋的家伙多费口舌,认真低头看起了“剑谱”。 别说,这一份倒是比柱子上那些像样不少,虽然其中也掺杂了不少花拳绣腿,但至少都是有用的招式。 “这是谁给你的?” 王柄权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道: “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有时上城里听书,觉得哪段好就记下来,然后回来我就按照自己的想象,把它们画下来。” 王柄权闻言有些错愕,练武的人他见多了,可照着说书琢磨剑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真让他研究出来了。 洪毛见对面这位大人表情呆滞,一动不动,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道: “大人, 要是觉得不好就别看了,反正都是我随手瞎画的。” 王柄权缓过神来认真说道:“你画的不错, 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完善, 你这有笔吗?” 本来泄气的少年闻言立马又有了精神,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一支有点分叉的毛笔,然后又从床铺底下抠出一小块墨,没有砚台,就直接找了个破碗,在里面加了点水磨了起来,由于是粗瓷茶碗,所以很快就磨出了墨汁。 他的这一番操作把众人都看傻了,这架势哪里是藏着笔墨,分明是藏的两根金条,尤其是老乌头和中年汉子,他们每天与这小子朝夕相处,都没发现他这个秘密。 王柄权哭笑不得的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毛笔,然后将整沓纸张铺在了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俯身开始画了起来。 边画着,边还不忘向一旁的少年解释: “你看,第一招,对战起手要求快准狠,不给敌人丝毫反应的机会,所以这一招要快。” 边说着,王柄权直接将第一招多余的动作砍去三个,只留下两个。 “这两招看似只有拔剑和刺出,但只要勤加练习,能在瞬息之间做出连贯的动作,你就已经赢了一半。” 说完,王柄权还不忘展示一番,只见他在烛台前站定,双目紧紧盯着烛火,紧接着,只见寒光一闪,面前的烛火已经被剑尖刺灭,而这整个过程,在场众人皆是没有看清。 所幸月光明亮,众人仍可看清烛芯上升起的白烟,否则,他们定然会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错觉。 “卢明老弟,麻烦将蜡烛重新点上。” 王柄权依旧淡淡开口,一旁的刘卢明则是屁颠屁颠照办,他还是第一次见王柄权出手,怎么能不抓住机会,瞧个痛快。 紧接着,王柄权重新站在桌子前,揭开了第二张纸。 “这一式,太过注重攻击,而忽略了防守。” 说罢,他又提起笔对画中的人物动作进行了修改,一旁的洪毛听得直点头。 此时在他看来,旁边这位大人绝对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自己则是武侠小说中的主角,得到了一位高人指点。 这一次,王柄权并没有演示,反倒是让一旁的刘卢明空欢喜一场。 接着,是第三张,第四章。 “这一式,力道差不少,手要再向前伸几分,脚步也要跟上。” “这一招,应该承接之前那招,来一个横扫八方,威慑敌人的同时,又能达到防守的目的,记住,对敌最忌大开大合,但有时候,适当的大开大合又能起到奇效。” 这时,屋内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听懂,反正样子是做足了。 “第六式,太过花哨,砍去两招,第七式,后劲不足,需要提前垫步,第八式……” 王柄权就这样一式接着一式点评着,直到看到最后一式时,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光彩,这一式,和之前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到:“这一式,也是你画的吗?” 少年闻言仔细看了看,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他这个动作,把一旁的老乌头看迷糊了,“我说洪小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干嘛又点头又摇头的?” 少年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到:“这一页确实是我画的,不过不是自己听书画的,而是根据一个老头的描述画的。” “啥老头?”老乌头更迷糊了,整个沟台驿不就他一个老头吗? “之前你们都不在,有个老头路过要讨口水喝,我就把他领进屋了,他正好看到了我画在柱子上的剑谱,然后就问我想不想学剑法。” “你怎么说的?”这次不光老乌头,连王柄权都好奇了起来。 洪毛眨了眨眼继续道:“我当时倒没觉得他有多厉害,但也点头答应了。然后他就开始给我描述,我就开始在纸上画,最后就有了这一页,怎么了,这一页很厉害吗?” 王柄权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开口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登峰造极。”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王柄权一个练剑的,却是一眼就知道,这剑法,哪怕只有一招,也在惊鸿十三式之上。 若真要比,“草芥”一式,也才堪堪触碰到这一招的皮毛。 第165章 收徒 树叶飘落,草茎纷飞,这不是秋季的景色,而是王柄权运剑的结果。 剑分三等,下等杀人,中等重意,上等诛仙。 下等剑重剑招, 讲求通过精妙的招数,达到杀人的目的。中等剑,重剑意轻剑招,剑气便是剑意的一种。 所以说,惊鸿十三式,前十二招都是下等,唯有“草芥”一式,称得上中等。 而少年洪毛纸上这最后一页, 分明记录的就是一招讲求剑意的中等剑,且还是中等剑中的上品。 …… 之前赖头和尚毁去王柄权的丹田,使得他不能运用真气,境界一落千里,纵使能使出全套剑十三式,也仅留剑招,完全没了当初的神韵。 如今使出从少年驿卒这里得来的一招剑式,却是让他找回了几分当初的感觉。 无论三名驿卒,亦或是同行的刘卢明,哪怕还有身经百战的带队百户,如今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距离驿官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腰粗的树木,被王柄权一剑斩断。 一旁的刘卢明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腰子,暗道这剑若是砍在人身上,可还了得? 王柄权收剑回到茅屋门口,对着少年洪毛说到: “练剑不可一蹴而就, 之前我说的那些你继续坚持练, 若是哪天你能参悟透这最后一招, 那你就已经是绝顶高手了。” 此时少年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见到王柄权的身手后,他对于成为大侠的渴望,更深了几分。 距离他们不远的百户,是众人中比较识货的,年轻时也学了些功夫,他看的出来,这位身份不明的大人,论武力可以算的上是一等高手,只是不知怎地,和自己见过的其他高手比起来,似乎又有些不同。 几人回到屋中,王柄权又和洪毛说了一下这一式的要点,然后又嘱咐他勤加练习后,众人这才回到各自的床铺,准备休息。 洪毛的床铺比较干净,所以就让给了王柄权二人。刘卢明不常出门,经过一整天的赶路, 早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 此刻直接沾枕头就着。 因为之前的教训, 使得让出床铺的洪毛坚决不和老乌头一起睡,而是选择和一身馊味的中年汉子挤到了一起。 很快,小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王柄权则是睁眼看着窗外的月亮,久久不能入睡。 自从穿越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事,心思也早就不像一开始那么单纯了,现在就算睡觉,也要留有三分清醒。 说实话,他挺羡慕刘卢明的,不用参与尔虞我诈,活的像个傻逼一样。 就在这时,旁边的刘卢明翻了个身,然后直接把半个身子压在了王柄权身上。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他还把手放到了王柄权胸口上,然后揉了揉…… “慧慧。” …… 次日,清晨。 王柄权和刘卢明正吃着在驿站中的最后一顿早饭,吃完两人就该继续上路了。 这顿饭虽然只有白粥和咸菜,但王柄权吃的却要比昨天心安理得许多。 “王兄,昨晚睡的还行吗?” “咋了?” “不知怎么了,醒来之后总感觉手腕有点酸。” “可能是睡觉压到了吧。” 王柄权面无表情地唑了一口粥,这时洪毛从一旁走了过来。 只见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到王柄权面前说道:“大人,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您吃个鸡蛋吧。” 王柄权看了一眼少年,知道对方这是在感谢自己,在这种地方,哪怕只是一个鸡蛋,也是个金贵物件。 于是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剥开吃了起来。 一旁的刘卢明睁着眼睛等了半天,都没看到自己那份,他也知道分寸,老老实实地低头喝起粥来,心中则是暗想,到了下个城镇,一定要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吃饱喝足的王柄权说了一声“走”后,率先起身向门口走去。 刘卢明见状赶忙喝下最后一口粥,跟了出去。 “大人,您先等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洪毛的声音。 王柄权闻言转过头,却见对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朝他走了过来。 “大人,这是俺娘晾的腊肉,您拿着在路上吃吧。” 少年打开纸包,只见里面躺着半块腊肉,应该是昨晚剩的。 “我们已经吃饱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王柄权吃了人家一个鸡蛋,这会实在不好意思再拿东西了。 “大人您就拿着吧,这也算我们这的特产了,您到了别的地方,未必吃得到。” 这时老乌头走了过来,也跟着劝说了起来。 王柄权有些犹豫,最终点了点头,一旁的刘卢明见状马上上前接住,说实话,他昨晚就没吃够。 随后,王柄权又拿过一把镶有珠玉的华丽宝剑,递给了对面的少年。 “我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这把剑就留给你吧,希望你能早日成为大侠。” “不行不行,这礼物俺可不能要!” 少年连忙摆手拒绝,这剑一看就很贵,上面随便扣下一块玉石,可都够买好几十斤腊肉了,他虽然抠门,可也不喜欢占人便宜。 “收着吧,就当是师父送给徒弟的礼物。”王柄权面带微笑说道。 “啊?” 少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后的老者却是适时踢了一下他的屁股,“还不快拜师!”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起头来,“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王柄权脸上笑意更浓,走上前将少年拉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宝剑又重新递了过去。 少年连忙双手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王柄权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派初代大弟子了,本派宗旨是,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立马掉头跑,懂?” 少年虽然有些懵逼,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徒儿记住了!” 王柄权这话看似不着调,实则是他经历过惨痛教训后总结出来的。正因为他一路上顺风顺水,才使得他遇到赖头和尚这个劲敌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跑,也就导致他如今的修为尽失。 …… 马车早已远去,小徒弟洪毛仍在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王柄权无意间的举动,成就了一位少年的梦想。 马车之上,刘卢明疑惑地问道:“王兄,我有一事不解,你收徒弟,干嘛要送我的宝剑?” “回头给你钱。” “这不是钱的事,主要那把剑是我千辛万苦挑选的。” “给你双倍。” “好嘞。” 王柄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许是见自己拿着宝剑威风,竟也有样学样斥巨资买了一把,除了一开始拔出来耍了个蹩脚的剑花外,其余时间都是放在鞘里,后来甚至觉得太累赘,干脆直接仍在车上不管了。 王柄权现在的做法,也算是帮刘卢明回了一波血了,毕竟那可是其花了一年俸银买的。 “对了,昨晚你是不是做梦了?” “王兄你咋知道的?我梦到我家慧慧了,梦见我俩一起揉面做馒头,可不知是不是水加少了,那面梆硬,怎么揉都揉不出想要的形状。” “……” 第166章 “特产” 一路无话,百余人的队伍经过大半天的赶路,最终赶到了兖州府。 兖州,在最早那会并不是特指某地,而是一片区域,大抵位于东鲁和冀北之间。 王朝统一之后,细分区域, 兖州被归到东鲁境内,单独被划为一府,并设立了府衙。 虽然现在兖州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但最早那会,却是被归于九州之一。 待队伍赶到城内,立马有当地的官员进行接待, 众人直接去了城中的酒楼。 此处酒楼, 已经算得上是这里最豪华的了, 从外面看,飞檐斗拱,瓦当严整,楼顶四角还装有铜制兽面。 “王兄,这地方看着可不便宜啊。” 一旁的刘卢明咽了口口水道。 “反正又不用咱请客,管他呢。” “嘿嘿,说的也是,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刘卢明一眼就能看出的问题,王柄权怎会不知。 地方上每年用于接待外地官员的预算都是有限的,一旦超出预算,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曾经有个知县,在接待一位员外郎时,预算不够,就请人家吃了一道小葱拌豆腐。那名员外郎当时没说什么,但事后却没少在暗地里下绊子,使得这位“一清二白”的知县多次升迁无望。 后来多亏朝中有人提携,这才绕过这位员外郎,成功入了庙堂。 这些都是后话, 打那以后,再没人敢在招待同僚上省银子了。 这时,一座轿子停在了众人面前,一名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自轿内走出,径直来到王柄权面前。 “下官文德海,参见王爷千岁。”来人说完,还不忘恭敬行礼。 听到对方惊人的言语,随行的百户等人不禁有些惊讶,他们只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官职不低,却没想到竟是当今王爷。 王柄权并未感到意外,这些京城以外的官员,哪个在京中没点关系,哪怕是和宫中某位公公熟识,也是情理之中。 只见他微微颔首,随即率先走进了面前这座酒楼,那架势,颇有几分王爷该有的风度。 一旁的刘卢明眼珠子一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紧随其后也进了酒楼。 自称文德海的中年男子,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紧接着跟了进去。 余下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只听已经步入酒楼的王柄权沉声道:“诸位也别在外面杵着了,一起进来吧。” 这座酒楼明显被事先包了下来,此时除了他们这伙人,再无旁人。 百名官兵被中年男人直接安排在了一楼,摆了足足将近十桌,王柄权和刘卢明则被单独请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王柄权此刻依旧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侧头望着窗外,丝毫没有搭理这位官员的意思。 “王爷,还没有自我介绍,小人是这兖州的府台。” 府台,也就是知府,是一府最高的官员。能坐到这个位置的,自然都是善于趋附的人精,这位文知府就是如此。 见这位八王爷态度如此倨傲,他却没有心生丝毫不悦,反而更加的恭敬,因为他觉得,王爷就理当如此。 若王柄权上来就是一副热情熟络的样子,反而会让他看不起,王柄权也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特意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因为他生平遇到的贱骨头,实在是太多了。 一旁的刘卢明,打从进门起,就自动装起了小弟,给王柄权一个劲端茶递水,自家兄弟要装逼,岂有不帮的道理,这不他又拿起了扇子,开始给对方扇起风来。 刘卢明的这番操作,属实惊呆了一旁的富态府台,他感觉自己已经够卑微了,不成想对面这位年轻人比他还卑微,说实话,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养这样一条好狗。 虽然心里认输了,但面上还是要做足的,见王柄权并没有搭理自己,文德海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摆在对方面前,笑着说到: “王爷,初次见面,这是鄙府的一点特产,还望笑纳。” 王柄权闻言终于斜眼瞥了一眼桌上的木盒,看着不大,通体由金丝楠木制成,想来里面的东西应该价值不菲。 他不动声色地用扇子将盒子推向一旁,刘卢明见状立刻会意,拿起来揣进了怀里。 “文大人客气了,早在京城之时,就时常听到大人的名字,如今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他哪里听过什么文大人武大人,只不过拿人手短,礼貌性地恭维一番罢了。 对面的文知府显然深谙此道,连忙摆手笑道:“王爷过誉了,在下也不过是尽分内之责罢了。” “文大人谦虚了。”王柄权展开折扇,面带笑容说到。 因为二人的谈话,这里的气氛也随之活跃了起来。 文德海也因此为自己刚刚送出“特产”的行为,而沾沾自喜。 “来人,上菜。” 随着文德海一声令下,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餐桌,由于是提前预定,所以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桌子就被十几道菜给摆满了。 一旁的刘卢明眼睛都直了,这其中好多稀罕玩意他见都没见过,拳头大的鲍鱼,手臂长的龙虾……除了海味,山珍也没落下,什么熊掌象鼻,雀舌驼峰……可谓应有尽有。 别说刘卢明,连王柄权看了都止不住肝儿颤,他娘的,自己平日在王府吃个烤全羊已经算是腐败了,现在和这一比,简直就是条件艰苦了。 “王爷,菜已经上齐,咱们动筷吧。” 一旁的文德海适时提醒道。 “嗯。” 王柄权答应了一声,随后带头动起了筷子,倒不是他有多着急,主要是一旁的刘卢明眼都绿了,要是自己还端着,恐怕这家伙就直接上手了。 一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楼下的百户这时走了上来,他先是朝在场三人行了个礼,然后对王柄权说到: “王爷,倭寇分别袭击了好几个不同的卫所,所以我们要尽快将武器分发出去,所以接下来咱们就要分道而行了。”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 百户似是有所顾虑,继续说到:“运送武器倒也不需要太多人,要不给您留五十人,您看可以吗?” 这倒不是他特意逢迎,毕竟对方是王爷,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不是他能担当得起的。 “不用,东南一带水匪猖獗,你们人少了怕会被他们盯上,该留多少人就留多少人。” “这……” 一旁的文德海见状插话道:“这位统领,你就听王爷的吧,大不了我亲自带兵护送王爷去安东卫,来回一趟都用不上一天时间。” 百户闻言松了口气,朝文德海一拱手道:“谢过文大人,既然如此,那在下先行告辞。” 王柄权虽然面色平静,但内心还是不得不佩服一下这位文知府,他这番操作,不但收买了人心,还让自己对他存了好感,可谓一箭双雕。 第167章 一清二白 吃过饭,王柄权便打算起身前往安东卫。 就在这时,文德海叫住了他。 “王爷且慢,天色已晚,要不到府上休息一晚再走吧,明天一早,下官亲自带人护送王爷前去安东卫, 绝对不会误了王爷的要事。” 这时几人已经来到了大街上,王柄权站在马车旁摇摇头道: “文大人的好意心领了,战事要紧,早些将物资送到,本王心里也就踏实了。” 他本就没打算让文德海送行,虽然知道对方绝不是口头说说,但百户留给他的二十多名官兵,已经完全足够了。 “王爷。” 文德海先是打量一下四周, 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后, 走到王柄权身边,小声说到: “下官府上近日刚到了一双璧人,二八年纪,虽然还没长开,但也是美人胚子,若是王爷不嫌弃,尽管带回去,平时揉肩捶腿也是极好的。” 王柄权起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结果是要送自己两个女人。 于是他似笑非笑地问到:“莫非,这也是兖州特产?” 文知府见状以为对方动了心,连忙陪笑道:“王爷英明,的确是兖州特产。”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王柄权一想到严荣荣,就丝毫不敢有这方面的想法,还揉肩捶腿?自己若是真的带了回去,不被严大小姐打断腿才怪。 怪就怪他自己把持不住,年纪轻轻就葬送在了婚姻的坟墓中。 王柄权清清嗓子说道:“算了, 本王已有婚约在身, 做不出那种朝三暮四的事情。” 说这句话时,他表情肃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理解,理解。” 这时,王柄权突然看向一旁刘卢明,询问到:“小明啊,若是给你,你要不要?” “啊?这里面还有我的份呢?”刘卢明先是一愣,随即继续说到:“不要,我家慧慧还等着我呢。” 刘卢明说这话时,表情可比王柄权真诚多了,而且眼神也很纯粹。 “呵,你小子还挺痴情的。” “那是!” 文德海看着二人的谈话,感觉怎么看都不像主仆,反而更像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召集人马护送王爷。” 文德海很会来事, 见王柄权确实没这方面的打算, 立马履行起了之前的约定。 “文大人大可不必……” “王爷您就别推辞了,这也是下官的一片心意。” “既然如此……那有劳文大人了。” 说实话,虽然王柄权一直瞧不起这种阿谀奉承的官员,但他们做出的事确实让人很舒服,至少比那些整日自诩忠君爱国,动不动就死谏的官员强得多。 很快,这位文知府召集了一百人,两拨人一起出了兖州城。 王柄权这次没有选择乘坐马车,管文德海单独要了一匹马。 让他感到新奇的是,文德海也没有选择乘轿或者坐马车,而是和他一样,骑在马上与他并驾而行。 王柄权见对方骑姿标准,不禁惊奇道:“文大人擅长骑术?” 文德海闻言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子豪气,哈哈一笑道: “不瞒王爷,下官曾当过几年兵部主事,后来才被调往兖州府,做了这府台一职。” “哦,原来如此。”王柄权现在反而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或许是话聊开了,文德海也就渐渐没有那么顾忌,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下官虽是进士出身,但却不是一甲,那年参加殿试的人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人才济济,哪怕是二甲三甲的传胪,也都是在当地赫赫有名之辈,像我这种一没名气,二没背景的进士,更是多如牛毛,故而下官一直没有得到录用的机会。” 一甲,通常指通过科举殿试的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三甲排名则要靠后,二甲第一名即殿试第四名,称为传胪。 全国各地那么多学子,即便是三甲最末等,也足以超越绝大多数人。 文德海顿了顿,继续道:“下官在京城等了近一年,盘缠都用完了,都没等来朝廷的任职,其他与我同期的人,或是走马上任,或是荣归故里,而更多的,则是像我这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一官半职,最终不得不返回故乡。” 王柄权认真听着,文德海所说的情况他知道,当时王朝刚刚建立,天下初定,各地官职严重缺失,于是朝廷便连续三年举行了科举,考试标准也是一降再降。 这就导致一下子多出了许多进士,官职的空缺也被一下子填满了,中进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对那些没得到一官半职的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很多人像文德海这样,等了一年半载都没等来机会,最终不得不遗憾返乡,别人都是荣归故里,他们则是成了当地的笑话。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朝廷又提出重新规划州府范围,而兖州就在此列,当时我们县刚好缺少一个县令,我就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上去。” 说到这,文德海脸上露出了笑意,显然在庆幸自己当初运气不错。 “当时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凡事做得尽善尽美,可不曾想,还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 他说到这里,王柄权突然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朝廷对官员开销一向限制严苛,用于招待外地官员的费用,更是要求详细记录在册,并且每年不得超过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里,王柄权立马明白了,合着眼前这位文府台,就是当年那个以小葱拌豆腐招待员外郎的县令。 “于是你就请人家吃了顿‘一清二白’?”王柄权笑问到。 文德海闻言并未感到诧异,毕竟这件事,在当初可是传遍了整个官场。 他尴尬地点点头道: “看来连王爷也听说了,因为这顿饭的关系,下官一直升迁无望,直到后来边关战事吃紧,武官又变得稀缺起来,朝廷开始鼓励文官去边关任职,可哪怕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可以吃的脑满肠肥,又有谁愿意去冒着生命危险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王柄权很惊奇对方竟敢于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来,虽然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谁若是说了出来,那就是犯了忌讳,毕竟越是真话,就越难听。 但眼前的文德海却似乎并不怕犯忌讳,继续说到: “本来升迁无望的我,试着向上递了一份奏折,没想到竟被通过了,我直接去到边关做了大使,大使和县令同品,但武官向来比文官低上半品,可以说我这个官职,是不升反降,估计当时也是因为这个关系,才让我通过了。” 第168章 倭寇来源 文德海去到边关的第二年,上头主事就死在敌军的一次突袭中。于是他再一次莫名其妙地顶替了职位,成为了正六品兵部主事。 …… 听到这里的王柄权彻底服了,这位文大人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每次都能让他捡到漏。 当然,运气再好,终归也比不上投个好胎, 他王柄权整日混吃等死,照样吃穿不愁,别人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行礼。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后来呢?” “后来边关平定,我又被重新调回了兖州府,做了一名通判, 后来上任知府被调走, 这才轮到了我。” 说着说着,文德海也渐渐忘了自己的身份,竟开始在王柄权面前以“我”自居。 不过王柄权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更想听对方的故事。 “我在边关待了五年,期间结识了不少武将,后来渐渐发现,我似乎更喜欢武官的直来直去,而不是那些文官的勾心斗角。虽说在王爷看来,我可能是个善于逢迎的小人,但内里,我还是以武官自居的。” 文德海说到这里,看向了一旁的王柄权。 后者则是面露微笑道:“所以文大人从一开始对我恭敬有加,并不是因为我什么狗屁王爷的身份,而是因为当日王某在朝堂之上,为武官说了一番好话吧?” 文德海虽然早有防备,但听到对方这简单直白的话语,还是不自觉露出笑容,真诚道: “这些年,文官一直在以各种手段打压我们, 圣上也一直对此事默许, 当日王爷的一席话,却令我等武官受宠若惊,让我们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一通螺旋拐弯连环马屁,拍得王柄权一时有些找不到北。 他也不由有些感叹,武夫的脑子还真是简单,当初随口说了几句话,竟让他们记到了现在。 士为知己者死,将为知己者战死,文人墨客,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个中意味。 话说开了,二人关系也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王柄权发现,文德海这个人,并不是他认为的一无是处。事实恰恰相反,对方不仅在政务上有着独到见解,甚至对于如何处置东南沿海倭寇一事,也有着自己的一套想法。 据他所说,如今活跃在王朝周边的倭寇, 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的浪人,其余大多数,还是土生土长的当地水匪。 王朝对于出口贸易一事, 一直秉持着谨慎的态度,其保守程度,甚至远超北元时期。 北元隶属蛮夷,对于其他民族的东西,有着先天的向往。 因此,他们不但开通了同东罕、西赤、南羌的贸易渠道,甚至就连沿海,也开设了三大港口。 当时如日中天的北元,被周边十数个小国所依附,他们也因此诞生过出海征服其他国家的想法。 只可惜,当他们终于用铁骑踏平大海另一边的国家时,中原百姓就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的暴政,纷纷揭竿而起,不可一世的北元帝国,就这样覆灭了。 随着北元的覆灭,重新接管中原的王朝,将原本开放的三大港口,一个不剩尽数关闭,导致原本以此为生的百姓,做起了走私的勾当。 按照文德海的说法,这些走私的百姓,起初三五成群地凑到一起,后来越聚越多,逐渐也干起了劫掠的勾当,最后则是直接成了水匪。 他们的生意,甚至做到了大洋彼岸,由于走私利润巨大,为了防止当地官府清剿,他们还斥资组建了自己的武装。 这其中既有来自大洋对岸的倭国流寇,也有当地的武装团体,而混入了倭人的水匪,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倭寇。 水匪中最大的一支,甚至超过了当地官府兵力,成了不折不扣的第二衙门。 很多过路商人,哪怕不向当地官府缴税,也要给这帮水匪递上孝敬钱。 王柄权听到这里,才算明白过来,合着并不是所有倭寇都是浪人,不过这么多人为了利益与朝廷作对,始终是一大隐患。 圣恩帝在世之时,也曾考虑过重新开通水上商路,甚至曾在松江府一带开放过港口。 但当时引来的并不是繁荣的贸易,而是大量的倭寇,甚至倭寇还将船只假扮为商船,进入港口后一拥而出,烧杀劫掠,给当地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那批倭寇可是正儿八经的真“倭”,当时倭国正值战乱,群雄并立,场面比中原的战国还要热闹,一个巴掌大点的地方,竟然被划分成了六十六个国家和势力。 经常是某个国家的将军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没了,然后别的势力就趁机来攻打,这些在战争中失去依附的浪人,或加入别的势力,或干脆做起了海盗,最早的倭寇便由此而来。 王朝在经过那一次事件后,就彻底放弃了开通港口的打算。不但取消了官方贸易,更是严禁民间进行海运,为的就是防止悲剧再一次重演。 二人一路聊着,从傍晚聊到半夜,王柄权也算透彻地认识到了沿海问题的严重性。 “咦,到地方了。” 这时,身后传来刘卢明的声音。 他一开始还在车上竖起耳朵听着,但怎奈他文化程度有限,在该读书的年纪,去跟着人家哭丧,导致他现在除了会发明点稀罕玩意,其他的一窍不通,所以最后干脆也不听了,躺在车上看起了星星。 王柄权闻言看向前方,果然,前方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灯火了,看来是已经到安东卫了。 “你去前面通报一下。” 文德海朝身边的手下吩咐道。 安东卫是一个临海卫所,距海边只有十余里,这里的百姓通常也是靠捕鱼为生,不过范围是受官府严格限制的。 此次受到倭寇侵扰的五座卫所,其中就有安东卫。 这边刘卢明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上次在拱都卫那顿海鲜大餐,让他彻底爱上了海鲜这种东西,如今到了距海更近的安东卫,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王爷,掌管这里的曹大人和我是朋友,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您的身份。” 文德海的心思细腻,他知道王柄权此行是隐瞒身份,所以事先还是要和对方确认一下。 王柄权略微思索后说到:“算了,你就当这趟是来探望朋友的,‘特产’这东西,只能看不能拿还是挺难受的。” 文德海闻言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谁家还没个母老虎了不是。 很快,前去通报的手下回来了,城门打开,众人陆续进了城。 第169章 倭寇围城 “文大人,这大半夜的,您怎么过来了。” 刚进城,就迎面走来一个百户,听语气,显然与文德海相识。 文德海不动声色地说到:“上头有令,有一批武器要送到安东卫, 我寻思好久没见曹老弟了,就顺道跟着一起来了。” “哦,那用我去禀告曹大人吗?” “算了,让他先睡着吧,明天一早你再去通报吧。” “那好,诸位请随我来。” 这名百户命手下接过装有武器的马车, 然后吩咐他们好好招待一同前来的百余兵丁,自己则是带着文德海和王柄权他们去到了一间客栈。 “文大人, 今晚你们先将就一宿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 “好,你去忙吧。” 文德海在门口辞别了千户,随即一改严肃的脸色,满脸堆笑看向一旁的王柄权:“王爷,此处可还满意?” “随便,我不挑。” 王柄权撂下一句话后率先进了客栈,刘卢明这个跟着沾光的则紧随其后。 三人各自在二楼挑了一个雅间,屋子是排在一起的。 王柄权挑了中间那个走了进去,临进门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朝文德海说到: “文老哥,你以后对我无需这么客气,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这种有血性的人。” 说完他直接进了屋。 文德海略微呆滞了下,然后以仅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声“哎!” 王柄权之所以这么说, 并不是对方的故事有多精彩,故事再精彩,也不排除有编造的成分。 出京之前,他已经事先知道了路线,并且特意到吏部查看了沿途官吏的资料。 文德海的生平,可不仅仅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对方有意或者无意隐瞒的那一部分,恰恰是最精彩的。 他之所以可以做到府台的位子,除了运气好,大部分还是他靠军功换来的,边关那五年,可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王柄权躺在床上,不再去想这些,很快,屋内传出了沉沉的鼾声。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几个人影出现在了城内一条阴暗小巷中。 城外,也在这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大批人影。 …… 次日清晨,鸡鸣刚过,城内突然想起了喧闹的锣鼓声。 正在床上“和面”的刘卢明翻了个身,嘴中念叨了一句“吵死了”, 然后继续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快别睡了, 打仗了。” 来人正是王柄权,他走到刘卢明床边,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刘卢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嘟囔了句:“打啥仗?” 王柄权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倭寇打过来了。” 本还睡眼稀松的刘卢明闻言立马一个机灵,来这的路上王柄权可没少和他说倭寇的凶残,如今乍听倭寇来了,他下意识就是一惊。 王柄权可没有骗他,刚才的锣鼓声就是传递军情的。刚才他正在睡着,文德海直接推门而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当时的表情就跟现在的刘卢明一样。 二人一同出了客栈,直奔城墙方向,在城下见到了昨日的百户,百户知道他们是文德海带来的,就直接放他们上去了。 此刻城墙上方已经站满了士兵,每人手上都拿着弓箭,对准了下方。 “文大人,怎么回事?” 王柄权一眼就看到了文德海,他的身旁此时还站了一名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昨天说的那位曹大人。 文德海见是王柄权,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到:“倭寇昨晚连夜包围了这座城。” “后半夜吗?” “应该是。” 得到答案的王柄权只觉得庆幸,他们是接近午夜进的城,若是再晚些,恐怕就要与这帮倭寇打个照面了。 这时,刘卢明壮着胆子往下瞅了一眼,立马吓得腿肚子都打颤了,“怎么这么多?” 此时城下已经围了至少一千号倭寇,他们那一百来号人,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文德海皱眉道:“确实不该有这么多,常年活跃在东鲁的倭寇,撑死也就八九百,照城下的趋势,他们还在继续向这边聚集,加上留在暗处的伏兵,真实数目,极有可能达到一千五以上,甚至两千都有可能。” “曹大人,安东卫的兵力有多少?” 王柄权问向一旁的中年男子,照理说对方没理由围攻一个卫所,每个卫所至少有五千人。 纵使对方有两千人,也完全是被碾压的份。 “不足两千……” 曹大人面露苦涩。 “怎么会这样?” “昨天,灵山卫传来密信,说是他们受到大股倭寇侵扰,需要安东卫出兵三千帮忙抵抗。 当时我也没多想,直接派兵支援了,现在这个时辰,估计那三千人还没到灵山卫呢。” “为今之计,只能固守了。” 文德海刚说完,下面的倭寇就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他们赶来几辆马车,车上还拉着什么东西。 等他们走进些,眼睛最尖的王柄权率先看清了车上东西的样貌,他难以置信道:“他们哪来的火炮?” 然而文德海给出的答复却让他更震惊了:“他们自己造的。” 见对方这么吃惊,文德海解释道: “倭寇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是一帮有组织有纪律的匪徒,为了与朝廷作战,他们甚至建造了自己的军械厂。” 听到这话王柄权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人家一帮倭寇都比朝廷有上进心。 不过想想也是,整天干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那现在还能守得住吗?” “虽然对方有火炮,但也不必过分担心,咱们的城墙厚度完全抵挡得住。”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 王朝各个卫所城墙,厚度最少有五米,外部覆以砖石,内部则是夯土,夯土是由熟土与砂石、石灰混合而成的三合土,且其中还掺杂有糯米汁、桐油等,这种不计成本修筑起的城墙,确实可以在火炮的攻击下,做到牢不可破。 正在众人谈话之际,之前的百户匆忙地来到城墙之上,张嘴就道出了一个让众人心惊的消息: “不好了大人,城里混入了奸细,信鸽全被放跑了。” “什么?” 不待曹大人问明,又一个士兵跑了上来。 “不好了大人,城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了。” 这次众人连询问都来不及了,曹大人直接下达命令:“集合,准备迎击!” 第170章 审讯奸细 等几人到达城门口时,这里已经打了起来。 十几名安东卫守军此时正推着一辆堵门刀车,堵在了城门口。 所谓的堵门刀车,就是在一个与城门齐高的战车上,插满刀尖朝外的利刃,一旦城门被攻破,敌军通常会一拥而入, 这时若是有一辆刀车拦路,前面的敌人就很容易被自己人挤到刀尖上,活活捅死。 这玩意虽然实用性一等一,但属实挺缺德,不过对付倭寇,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对面既然派出奸细里应外合, 显然是事先早有预料, 此时他们抱着一根长木,抵在了刀车之上。 由于门口区域狭窄, 两方皆只能派出十数人顶在前面,局势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王爷,刀剑无眼,此处太危险了,您还是……” 文德海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王柄权冲向了人群,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人群中,顿时一股无力感涌向心头。 这时,一旁的刘卢明凑了过来,宽慰道:“文大人不必过分担心,王兄实力很强的。” 他话音刚落,王柄权那边就已经从守卫军身边略过,不知何时手中“霜寒”也出了鞘。 “扁舟!”王柄权口中轻吐两字,然后迅速刺向敌军。 最前排环抱巨木的倭寇,如何也没想到,对面竟窜出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因为寻常兵丁见到他们, 不立马掉头逃窜, 已算是胆量大的了。 不等他们拔刀反抗,王柄权就已经来到近前,手中利刃划出,顿时收割了几颗脑袋。 这几个人不是不想躲,可后面全是自己人,往哪躲? 很快,后面的倭寇反应过来,有几人直接放弃圆木,拔刀向王柄权砍来。 王柄权如今修为尽失,单凭肉身之力,属实不敢和他们硬拼,于是他一击得手,迅速向后退去,然后从刀车的缝隙中,又溜回了后方。 本在追击的倭寇见状,本想停住脚步,怎奈后面又冲过来几个同伴,由于门口视野狭窄,他们哪里知道前面那个可恶的家伙已经溜走了。 于是后面挤前面,前面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向刀车, 他们心中的无力感,可比文德海刚才强太多了。 眼见自己亲手把同伴推上了刀车,这帮后来的倭寇说不尴尬是假的,但为了防止自己也遭到同样的待遇,他们连忙抽身开始往回撤。 可就在这时,那个可恶的家伙又来了。 只见王柄权再一次侧着身从刀车与城墙间的缝隙钻出,直接来了一招“回手掏”。 几个跑得稍慢的倭寇,直接被从背后捅了一剑。 等前面的人反应过来,想再次回头追的时候,却看见那滑得像泥鳅一样的家伙,再次钻回了刀车后方。 王柄权来回跑了两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不过这种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为,还真他娘刺激。 “兄弟们,加把劲,他们已经顶不住了。” 已经不打算继续戏耍他们的王柄权,直接朝身旁的官兵喊道。 由于他刚才的一番操作,敌方负责拿长木顶住刀车那些人,已经损失了近半,此消彼长之下,安东卫这边的士兵已经渐渐用刀车将他们又逼回了城门外。 随着“轰隆”一声城门关闭的声音,这波倭寇被彻底赶了出去。 从刚才就一直待在后面观战的人,此时都傻了,尤其是文德海,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王柄权这种既英勇又机智,还掺杂了不少无耻的行为,他属实是第一次见。 刘卢明倒是见怪不怪,第一个凑到王柄权身边,谄媚道:“不愧是王兄,够卑鄙!” 王柄权则是颇为自豪道:“那是,我这本事,够你学一辈子了。” 说完,两人竟一齐嘿嘿怪笑起来,颇有些狼狈为奸的意思。 就在这时,先前那名百户再度走上前来。 “禀大人,放走信鸽的奸细已经抓到了。” “哦?有没有问出些什么?” “这……大人,你们还是自己去看吧。” 曹姓官员刚才已经通过王柄权和文德海的谈话,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此刻他也是一脸谄媚地来到王柄权身边,轻声说道:“王爷,奸细抓到了,您要不要亲自去审问一下?” 王柄权心说你们这边的官员怎么都这个德性,一个个活脱脱的贱骨头。 …… 来到关押奸细的地方后,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转头向那名百户询问道:“奸细身上可有凶器?” 现在他没了修为,凡事还是小心为好,怕死也是真怕死。 那名百户闻言一愣,随即答道:“没有。” “那他看起来是不是特别穷凶极恶。” “额……不是。” 妥了! “你们在外面等着,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因为待会场面会十分血腥!” 王柄权恶狠狠地说道,随即昂首挺胸进了屋子。 前脚刚进屋的王柄权又重新退了出来,狐疑道:“人呢?” “里面没人吗?” 百户也有些疑惑,奸细被抓到之后一直派人严加看管来着,就这一会,不至于逃跑吧。 “里面就一个小丫头片子。” “哦,王爷有所不知,她就是那个奸细,而且她十分地……” “行了,我知道了。” 王柄权直接打断对方的话,一个小丫头还不是任他拿捏? 他眉开眼笑地再度回到屋内,看着对面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尽量挤出一丝和善地笑容说道: “小妹妹,今年几岁了。” 对面小女孩显然有些害怕,怯怯地说道:“十……十四了。” 见对方这么配合,王柄权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继续语气温柔道: “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放走城里的信鸽?” 小女孩现在已经快哭出来了,她带着哭腔说道: “有人给了我十文钱,说让我把信鸽都放了,我也觉得它们被关着很可怜,所以趁天黑打开了笼门。” 说完,小女孩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王柄权闻言也有些可怜她,毕竟她这个年纪能知道些什么,肯定是被人利用了。 想到这王柄权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想安慰一下她。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女孩嘴角竟扯出一丝笑容,一股不妙的感觉,顿时从心底涌现。 一炷香后。 屋门被打开,刘卢明伸进一个脑袋,在看到眼前的一幕后,他疑惑的问道: “王兄,你这是闹哪出?” “少废话,别打扰老子审讯犯人。” 此时只见王柄权将小姑娘逼到角落,一手撑住墙,一手勾起对方的下巴,轻蔑地笑道: “小丫头片子,要不是我之前中过招,这次还真就被你给骗了。” 第171 守株待兔 小姑娘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 王柄权却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刚才若不是他闪得快,恐怕地上那只蝴蝶簪子已经扎在他肚子上了。 “快说,你们为什么要攻打这里,城里现在还有多少奸细?” 即便这样, 小女孩依旧倔强地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坏蛋,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王柄权差点被气笑了,论拼爹,他还真没怕过谁。 “我警告你,最好赶快放了我, 否则等我爹带兵攻入城,饶不了你!” “呵,好大的口气, 小丫头,你要是继续负隅顽抗,可别怪我不客气。” 王柄权继续威胁道,边说着,他的脸又往前凑了几分。 小姑娘显然没见过这个阵仗,小脸吓得煞白,王柄权见状发出了“嘿嘿”的坏笑。 但下一秒,他就乐极生悲了,小姑娘显然不是任凭欺负的主,她瞅准时机,一记撩阴腿,直踢要害。 王柄权哪里料到一个小丫头能使出地痞无赖打架的招式,直接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嗷!” 他顿时疼得像个虾米一样,弯腰跪在了地上。 “你……” 王柄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没想到竟落得这个下场。 只是一击得手的小姑娘并未趁机逃跑,而是双手抱膝蹲坐在地上,然后竟当着王柄权的面哭了起来。 外面听到响动的刘卢明再度开门探进头来, 待看清里面的形势后,不禁一愣,好半天都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最后,他好像略有所悟,又连忙将头缩了回去。 等在门外的文德海也有些好奇,询问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王爷没事吧?” 刘卢明若有所思道:“王爷恐怕是没了,不过多了个公公……” “啊?” 刘卢明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抬头望天,语气略显遗憾道:“王兄,你糊涂呀!” 屋内的王柄权疼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仍在抱膝哭泣的女孩,语气愠怒道:“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女孩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干净了。” 说完又继续哭了起来。 …… 见来硬的不行,缓和了好一会的王柄权只能走到一旁,捡起了地上的簪子。 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然后隔着老远递给了对方。 “喏,簪子还你,别哭了,刚才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女孩抬起头,拿有些红肿的眼睛盯着王柄权,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可信度。 过了一会,她终究壮着胆子迅速接过发簪,重新放回了怀里。 王柄权见状露出一丝苦笑,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紧抿着嘴唇,似乎并不想回答。 “我叫王柄权,是本朝王爷,我爹是太上皇,我一个哥哥是皇帝,一个是将军,还有一个,呵呵……” 不用问,那个“呵呵”自然是王柄德。 既然眼前的小姑娘一直防着他,那他自己干脆先道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以换取对方的信任。 虽然他知道这卫所之内,定然不缺刑具,但以君子自诩的他,还不屑对这样一个小姑娘用刑。 小姑娘听他这么说,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这里离京城太远,她并不清楚王爷、皇帝究竟代表着什么,但她还是渐渐放下了防备,轻声开口道: “我叫苗灵,我爹是水寇帮帮主,我还有个哥哥,是水寇帮堂主,还有……” 王柄权内心不禁腹诽起来,这帮派名字起得倒也直白。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地继续问道:“还有什么?”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在看到对方一脸地真诚后,才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还有,我今年并不是十四,而是十七。” “噗!” “你!” “苗姑娘,怎么了?” 当苗灵气愤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张略显严肃的脸庞,似乎刚才的笑声并不是来自对方。 可能是幻听了吧。 苗灵摇摇头,无奈地想着。 她确实很无奈,年纪十七,却依然长得像一个小姑娘,完全不像其他同龄人,有着傲人的身姿。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这次才能这么顺利地完成任务。 而旁边表情严肃的王柄权,心里早已乐得不行了,刚才那声笑,也确实是他没忍住。 但深知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对方的认可,若是现在出言嘲笑,势必会起到反作用,所以哪怕心里再乐,脸上也没有显现出来。 “苗灵姑娘,现在城里究竟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小姑娘闻言眼神先是向上瞟了一下,随即说道:“就我一个人。” “那好,我知道了,目前只能先委屈你在这待一段时间了,回头我再找你。” 说完,王柄权就直接干脆地走了,他的这番表现,令小姑娘一时有些懵。 王柄权刚出来,门口几人就立马围了上来。 “王爷,问得怎么样?” 王柄权瞥了瞥屋子方向,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看来城内只有她一个奸细,一定要把她看好了。” 说完就自顾向城门方向走去,其他几人见状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 等几人离去,屋内的苗灵这才将贴在门上的耳朵移开,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走出一段距离后,众人又立马凑到了一起。 王柄权轻声说道:“城内应该还有其他奸细,我问了半天她也没说。” “要不要用刑?”一旁的文德海开口问道。 王柄权却是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神秘地说道: “这女孩身份不简单,不管城里的人还是城外的人,都不会放着她不管,与其花时间折磨她,倒不如用她把暗处的人引出来。” “王兄高明。”“王爷高明。”“王爷高明。” 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让王柄权不禁直翻白眼。 …… 是夜,安东卫城内,士兵还是如常巡逻,除了城墙上值班的人多了一些,城内街道上并没有增派多少人手。 这时,城内一条暗巷里,四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商议着什么。 “小姐被抓了,怎么办?” “别慌,我今天特意观察过了,巡逻官兵并没有增多。” “会不会是陷阱?” “是陷阱也得救,要是我们把小姐扔在这,自己回去了,堂主非得扒了咱们的皮。” 此处距离关押苗灵的地方很近,四人可以边观察,边谋划。 “听我分配任务。老三,你一会负责盯梢,老四你负责撬锁,我负责接应。” “明白。”几人齐声答道。 就在他们要行动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提出了疑问:“咦?刚才你们听到了几声‘明白’?” “四声啊,怎么了?”另外一人不解道。 “怎么会是四声?” “咱们不是四个人吗?” “可二哥是下达命令的人啊。” 他这一句话瞬间说得几人脊背发凉,是啊,哪有下达命令的人自己说明白的? 意识到不对劲的几人连忙数了起来,可这一数,竟多出一个人来! …… 第172章 一网打尽 当四人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只见其中一个人影迅速伸出双手,一把按住另外两人的后脑勺,直接给他们来了个亲密对撞,那两人发出一声闷哼,昏了过去。 剩余两人刚想出手,可原本黑暗的小巷这时突然亮起了火光。 由于长时间身处黑暗, 乍一接触光亮的二人被闪得有些睁不开眼,等他们缓过神来,脖子上已经架满了明晃晃的官刀。 直到这时,他们才通过火光,依稀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那人将两个被砸晕的家伙扔到地上,然后拍拍手说到:“全都押回去!” 这莫名其妙多出的一人, 除了王柄权还能有谁。 跟随过来凑热闹的刘卢明立马凑了过来:“王兄……” “回去再拍,咱们还要夜审几人。” …… 为了防止四人串供, 王柄权特意命人将他们分开关押, 然后准备一个个审下去。 一桶凉水泼下,本还处在昏迷的“老二”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刚要说些什么,迎面就挨了一鞭子。 瞬间,火辣的痛感袭遍全身,他也因此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看来不给你尝点苦头你是不肯说了。” 此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正站在他的面前,其手中的鞭子还在滴着水。 这水可不普通,是按照王柄权的吩咐,特意泡的辣椒水。 老二见状差点吓尿裤子,他张张嘴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对方又动了。 “让你不说!让你嘴硬!” 哀嚎声夹杂着皮鞭声瞬间响彻整个地牢,其他牢房的三名奸细听到这声音,脸上皆都浮现出敬佩的表情,暗道二哥是条汉子。 被困在架子上的老二恨透了眼前这名官兵, 心说你他娘倒是问啊,你不问我让我说什么? 大概一炷香后,这名细作终于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中,昏死了过去。 这时,王柄权从一旁的暗处走了出来,他朝行刑的官兵吩咐道:“找一间大牢房,把他扔进去。” 这一招叫杀鸡儆猴,他也不指望上去就能问出点什么,所以干脆就先拿第一个人下手,毕竟对方有四个人,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个软骨头。 来到第二个人面前,王柄权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淡淡道: “刚才你也听到了,你们二哥拒不配合,现在已经被抽得不成人样了,你要不要坦白点什么?” “我说,我说!” 这位代号“老三”的奸细,明显被吓破胆了, 忙不迭说到:“我们奉薛康的命令前来搞破坏,薛康是我们风林堂堂主, 也就是被你们抓住那个姑娘的哥哥。” “你们为什么要围攻安东卫?” “因为现在水匪的买卖不好做了,所以我们想围住安东卫,然后趁机进攻附近州府,干一票大的。” 这位老三交代的事无巨细,甚至恨不得把他们帮主祖宗十八代都供出来,这事也不能说他不讲义气,他们这帮子水匪,本就是为了生活而凑到一起,混口饭吃而已。 整个水寇帮近三千人,帮主都不知道他是哪个,他又尽哪门子忠讲哪门子义。 “好,我知道了,一会我去审一下你的同伙,若是但凡有一句不一样,你们就等着一起挨鞭子吧。” …… “老四”的嘴巴,比老三还要松,不等王柄权问,他就自己回答了。 不但说的跟老三前面交代的一样,还贴心地加上了他们帮主的个人信息:姓甚名谁,老家哪里,祖坟在哪。 “……” 王柄权实在没想到这帮家伙这么怕死,稍加威胁就交代了全部,若不是对方怕死的表情太过真实,他甚至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 …… “老五”这边,比前面的人都夸张,这家伙看着年纪不比苗灵大上多少,还没等王柄权来,就自己把情况都交代给了看守他的官兵。 虽然他们交代得痛快,但王柄权心里却不是很痛快,他明明准备了一堆计划,什么离间计、反间计、美人计…… 现在看来,怕是没有施展的机会了。 …… 一刻钟后,一间可以容纳十数人的牢房内,有几人正围坐在一起。 当中的那人,衣衫破烂,浑身是血,虽然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但仍会有血水顺着纱布渗出来。 这人倚在另外一个人怀里,艰难开口道:“你们都招了?” 其余三人闻言皆是羞愧低下了头,他们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为了口饭把自己小命都搭进去。 老二见状也猜到了大概,一股怒气自心底涌出,继而咳嗽不止。 “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二哥你叫得太惨了。” 其中一人小声开口解释,其他两人闻言虽然没说什么,但心底大概也是这种想法。 岂料,听到此处的二哥咳嗽得更严重了,他哪里是在责怪,他分明是在恨。 在恨苍天不公,恨自己命途多舛,更恨行刑官兵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哪怕你问一句啊? “二哥,还是你厉害,你是我们心目中最有种的男人,无愧于你吴义气的名字!” 其中一人开口,其他两人也纷纷附和。 吴义气闻言并未说什么,现在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 另一边,苗灵被关押在小屋内,正独自坐在椅子上,屋内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屋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你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嗓音低沉沙哑。 苗灵闻言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刚想起身回应,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压低声音开口道:“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是救兵! 苗灵烦闷的心情一下子精神了起来,自从白天被王柄权欺负后,她就一直憋着股火,现在看来,终于可以报复了。 房门被轻轻打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苗灵走上前,发现面前两人正穿着夜行衣,就连脸也被黑布蒙住了。 “你们怎么这副打扮,其余两人呢?” 对面闻言先是叹息一声,随后答道:“他们因为疏忽大意,已经惨死在了官兵刀下,我俩正因为穿着夜行衣,才侥幸逃过一劫,事不宜迟,小姐,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官兵就到这了。” 苗灵闻言也没再废话,直接点了点头。 “等咱们逃回大营,帮主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到时这整个东鲁西南半区域,可都就落到咱们手中了。” 几人边跑着,还不忘聊上几句,若是平时的苗灵,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但现如今逃命要紧,她哪里会想那么多。 她也咬牙切齿的说到:“等咱们掳掠完周边几个州府,我就让我爹攻下这座卫城,然后让那个羞辱我的家伙,不得好死!” 小姑娘说到此处,已是杀气凌辱。 “噗!” “谁笑的?” “小姐,怎么了,你在和谁说话?” 黑布蒙面扮作奸细的王柄权依旧一脸严肃,搞得旁边小姑娘一阵发蒙。 小姑娘心想自己这是又幻听了? 王柄权使劲掐了掐身旁同样黑布蒙面的刘卢明,后者则是竭尽全力忍住笑意。 王柄权侧过头小心问道:“不知小姐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家伙?” “我要让人绑住他的腿,倒挂在桅杆上!” “额……这惩罚似乎并不严重啊?” “我说的是多出来那条腿!” “……” 第173章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王兄,这你都能忍。” “忍不了了。” 突然,苗灵身边的两个“手下”竟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对话。 不等她提问,下一秒就被人提了起来。 “混蛋,你干什么,快放下我,信不信我回去让哥哥扒了你的皮?” 苗灵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惜已经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都说了。 王柄权嘿嘿笑着摘下了面巾。 “苗姑娘,你刚才说要把我怎么样来着?” 苗灵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小脸吓得刷白,她哪里能想到, 这天杀的居然扮成了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居然还对上了暗号。 王柄权自然不知道什么暗号,但架不住那几个软骨头太怕死,不但交代了有关这次行动的事,甚至很贴心地将他们十几个暗号全说了出来。 “苗小姐,如果你一开始就如实招来,我是打算放了你的,毕竟,抓一个女孩子说出去有损我的威名。” 说到这,王柄权特意顿了顿,仔细打量了下对方的表情,只是他并没有在其脸色看到预料中的懊悔,反而依旧是带着愤恨的冷静,单论这一点,确实比牢房里面那几个窝囊废强多了。 “只可惜,你不是很配合,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当人了。” 王柄权含笑继续说到,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 小姑娘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 但仍是鼓足勇气说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骨气,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卢明老弟,打道回府!” “得嘞!” 小屋内,王柄权和刘卢明正围坐在火炉旁,吃着火锅。 苗灵则是被五花大绑,扔在一旁,当然,这属于是王柄权公报私仇,毕竟对方曾亲口说出过对付他的恶毒法子,不礼尚往来一下,哪里是他王柄权的性格。 这边,刘卢明两人吃得满头冒汗,那边,小姑娘苗灵饿得肚子直咕噜。 “王兄,咱这么挥霍真的好吗?毕竟城里的余粮可撑不过几天的。” “那你他娘少吃点, 我正愁不够吃呢。” “别啊, 能吃一顿是一顿, 你跟我说说, 是不是有破局的法子了。” 二人做了这么久朋友,刘卢明还是了解王柄权的,若是没有想到办法,对方绝不会奢侈到吃火锅。 王柄权没有回话,而是抢先夹走锅里的最后一块肉,等放进嘴里后,这才朝刘卢明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旁边的苗灵。 “王兄是想用她……” “然也!” 二人谈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加上炭火噼啪地燃烧声,还有锅里高汤的翻滚声,使得不远处的苗灵根本听不清二人在谈论什么。 人吧,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对方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没说怎么处理自己,苗灵怎能不往坏的方向寻思。 就在这时,她发现那个可恶的家伙突然瞥了一眼自己,紧接着就听另一个家伙居然问出一句:“王兄是想用她?” 这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她听清楚了。 什么叫用? 除了那种事还能有什么? 苗灵只感觉头皮都炸了,这个混蛋,这个变态,居然真得在打自己的主意! 与其被他狠狠羞辱,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苗灵此时嘴被堵住,咬舌自尽是不可能了,于是瞅准了一旁的柱子。 她紧闭双眼,眼泪却不争气地率先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虽然三人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都对自己很好。 就在这时,一个令她颤抖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看把孩子饿的,都哭了。” 紧接着,她就觉得身体一松,嘴里的东西也被扯了出去。 睁开被泪水湿润的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那个可恶的家伙已经给自己松了绑,并顺势递过来一碗米饭。 “刚才是逗你的,我可舍不得把你饿死。” 说完,那人就自顾自地又回到了桌子旁。 回到桌子旁的男人,还轻声嘀咕了句什么,不过苗灵还处在懵逼状态,并没听清具体内容。 “你……” “别你你我我的,你要是再不过来,一会菜都被这个牲口造没了。” 王柄权指了指对面的刘卢明,就看见他趁自己去松绑的时间,正疯狂地夹着锅里的菜。 “你他娘给老子留点,我一共就吃了一块肉!” 刘卢明置若惘闻,疯狂地将最后一块豆腐夹进碗里,要不是锅里的汤太烫,他能把汤底都喝了。 “……” 苗灵看着这奇葩的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一想起王柄权刚才那句“我可舍不得把你饿死”,她就没来由的一阵心跳。 “可恶的家伙,一定不知道在哪藏着坏呢,我得小心点。” 苗灵马上恢复了理智,面无表情地端着米饭来到桌旁,看着满桌的空盘子,她最终选择了低头默默吃饭。 这时,王柄权不知道从哪又拿出一盘羊肉,一起倒进了锅里。 等肉熟了,他更是不顾刘卢明的目光,直接一股脑地全夹给了苗灵。 夹完还不忘用温柔的话说道:“来,别光吃饭,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 “王兄,我也长身体呢。”一旁的刘卢明不甘寂寞道。 “你长个屁!” 王柄权这边刚骂完刘卢明,回头又继续微笑着看着苗灵,再次温柔地重复了句:“苗姑娘多吃点,不够还有。” 看着对方炽热的眼神,苗灵只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这么讨厌这个家伙,一定是吃火锅太热了! 苗灵给自己找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但她依旧不敢正视王柄权。 就这样,一顿晚饭在尴尬和旖旎的气氛中度过了。 最后,吃完饭的苗灵终究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刚才说的舍不得把我饿死是认真的吗?” 王柄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 苗灵闻言顿时又是一阵心跳,只是很快,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这股心跳就变成了心悸。 “要是把你饿死了,我拿啥和倭寇交换。” 苗灵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要拿我交换?” “不然嘞,留着过年吗?”王柄权满脸的单纯。 “你!” 看着对面这个重新变得面目可憎的家伙,苗灵顿时又有了将对方倒吊的想法。 就这样,王柄权二人莫名其妙被赶出了屋子,出来时他还不忘嘀咕一句: “你这人,怎么一点没有做俘虏的觉悟?” 出来后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刘卢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被王柄权直接无情地打断了: “闭嘴,本王爷的事你少管。” 他怎么会看不出苗灵对他有意思,青春期的少女,想法总是那么不符常理。 “哎……漫天繁星,我只求一颗,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王柄权抬头仰望天空,发出了一句感叹。 刘卢明闻言也抬头看了眼天空,可除了乌云,他毛都没看到。 第174章 水寇帮 次日,城下倭寇已经陆续聚集到了三千人。 根据牢中那几个奸细的交代,这已经是水寇帮的所有家底了,想来下一步就应该是劫掠周边州府了。 昨夜王柄权特意和文德海以及曹大人商量了一番,连夜挑出四队死士,沿城墙四个方向放下,出去报信。 其中有三队当场被发现, 全军覆没,最后一队由于被发现的晚,有两人成功突围了,不过也引来了大批追杀,最终生死不知。 …… 牢房之内,王柄权面对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犯人, 说道: “你是他们之中最有骨气的,所有我先放了你。 回去给你家帮主带个信,就说你们小姐在我手上,让他撤后五十里,只要他乖乖照办,我是不会拿苗姑娘怎么样的。等我们那三千守城军回来,我就放了你家小姐。” 说完,便将一支发簪交给那名被屈打却未招供的奸细。 吴义气接过簪子,暗自庆幸,现在看来,挨顿打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忠义的名声是打开了。 来到城头,王柄权将其用绳子放了下去,底下的倭寇一看是自己人,连忙搀扶着回了大营。 大营内,一个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紧皱眉头坐在桌前。 对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黝黑,长相普通,其貌不扬。 让人震惊的是,年轻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布满了大大小小十余条伤痕,看颜色明显新旧不一,最旧的可能是十年前的了,而最新的,明显是近几个月才刚添的。 年轻男子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子,神色犹豫,最终鼓足勇气道: “义父,按理说苗灵昨晚就该回来了,可直到现在都没个信,还有我派出去的四个手下,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急,苗灵这丫头机灵,不会有事的,咱们先静观其变。”中年男子阴沉说道。 “可是我怕万一……” “干咱们这行的,朝不保夕,一开始就该做好觉悟。”中年男子直接粗鲁地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年轻男子张张嘴, 明显还想说点什么, 可在触及到对方的眼神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 帐外传来一个声音:“禀告乐帮主,薛堂主,吴义气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被称呼为薛堂主的年轻人闻言立马站起身吩咐,对面的帮主见状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头却微不可查地一皱。 大营中的这两位,正是苗灵提过的父亲和哥哥,乐帮主乐图,以及薛堂主薛康。 “堂主……” 吴义气被两人架了进来,一脸痛苦的神色。 薛康看到对方一身血迹,连忙上前搀扶,将其扶到座位上。 “到底怎么回事,苗灵呢?” 吴义气闻言先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继而说道: “都怪我等无用,不但没保护好小姐,就连自己也被抓进了大牢。” 这时,一旁的帮主乐图也走了过来,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吴义气见帮主都过来了,心想这顿打肯定不能白挨,于是大义凌然道: “他们抓住我们后,将我们分开关押审问,我当时挨了几十鞭子,愣是没招供,最后他们拿我没办法,就又把我关了起来。或许是我的骨气打动了对方,他们将我单独放了回来,并让我给帮主捎句话。” “什么话?” “小姐在他们手上,让咱们撤退五十里,等他们的三千守卫军回到城内,他们再放了小姐。” “义父.” 薛康赶忙看向一旁的乐图,只是对方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看向前来送信的吴义气。 “你们可曾把咱们的计划透露给对方?” 吴义气还在为自己宁死不屈的精神而沾沾自喜,完全没注意到乐图的表情。 他略显惆怅地说道:“禀帮主,小人就算被打到昏死也没敢透露半句,但其余那几个兄弟就……” “也就是说城里的人还是知道了?” 此刻乐图不仅脸色变得阴郁,就连语气也充斥着杀气,对面的吴义气这才后知后觉害怕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帮主,小人什么也没说,都是他们三个……” 下一刻,他的眼神就立马由惊恐变成了惊讶。 他睁大眼想说些什么,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喉咙已经被这位帮主划开,鲜血四溅…… 吴义气死死盯着对方,直至眼前完全一片漆黑。 薛康表情平静,从小到大,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乐图默默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重新插进刀鞘放入怀中。 这把刀看似其貌不扬,却是每个水寇帮成员的噩梦,因为这把刀就代表了帮规家法,代表了生杀。 水寇帮有一系列严格的帮规,触犯帮规者,最轻也是断指,至于严重的,则就像刚才的吴义气一样,被割喉之后倒吊在桅杆之上,直至全身血液都被放干净。 正因为这些残酷的刑罚,才导致水寇帮从上到下,皆以帮主为尊,不敢有丝毫不敬。 也恰恰因为这样,使得帮众对于这位帮主,并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一个靠残酷刑罚维系的统治,注定不得人心。 薛康看似是乐图的义子,地位崇高,但实则却是对帮中刑罚体会最深的。 他胳膊上的伤痕,很大一部分并不是冲锋陷阵所致,而是出自刚才那把名为“天罚”的匕首。 像薛康这样的义子,乐图还有三个,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 做完这一切,乐图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康,语气深沉道:“放心,你的妹妹我会帮你救。” 说完就走出了大营。 独自留下的薛康,只感觉一阵心悸,他的义父,向来喜怒无常,虽说刚才给了他承诺,但其说话时眼中透露出的杀气,却是藏不住的。 他不由地产生怀疑,这杀气,究竟是在对他,还是在对身处城中的敌人。 …… 出了帐篷的乐图如他承诺的那样,直接派一个手下前去喊话,要求正午时分看到苗灵站在城墙上,只要确保她安然无恙,自己这边就会撤退。 并且撤退期间要让她一直站在城头,保证在水寇帮视野中。一旦发现对方有伤害苗灵的举动,这边会重新围上去,并展开疯狂的报复。 王柄权听着城下的喊话,有些哭笑不得,对方这哪里是在讲条件,分明是在威胁,不过威胁就威胁吧,只要能退兵,怎么都好说。 第175章 谈判 晌午时分,王柄权带着苗灵登上城楼。 “苗姑娘请放心,王某一向守信,只要你配合,我绝不会为难你,这件事过后,我会亲自护送你离开。” 说着, 王柄权便把自制的喇叭递给苗灵。 苗灵接过喇叭,先是向城下望了一眼,随即喊道:“爹,我没事,你不用管……” 早有预料的王柄权这时一把夺过喇叭,然后一手顶住对方的头, 一手拿着喇叭喊道: “水寇帮的人听着, 苗灵在我手上,你们立刻退后五十里。” 苗灵正张牙舞爪地想要抢夺喇叭,可由于身高不够,被王柄权仅用一只手就摁在了原地。 位于水寇帮大营的乐图与薛康,早就看到了城墙上的人影,此刻再加上她的声音,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了。 乐图阴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薛康则显然更在意这个妹妹,眼中透露着担忧。 二人虽以兄妹相称,却并无血缘关系,苗灵和他一样,都是水寇帮帮主乐图收养的义子。 这次不等薛康开口,乐图就已经打定主意了,他朝外面吩咐道:“撤后五十里。” 薛康闻言不禁露出喜色,义父为人一向狠辣决绝,况且这次行动谋划了将近半年,他绝不愿轻易放弃。 按照其往日的做法, 苗灵这次极有可能被视为弃子。 一旦苗灵成了弃子, 那等待他薛康的,也将是死亡,因为从一开始,他俩就是绑在一起的。 城头之上,王柄权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在搬来的椅子上,啃起了西瓜。 他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对方既然派苗灵来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肯定就不是那么在乎她的死活,所以他提出的条件,也仅是一个试探。 可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苗灵在对方心中的位置,也远超他的预料。 “苗姑娘,看样子你这爹挺疼你啊,说撤退就撤退,我还以为要僵持一会呢。” 被当成筹码的苗灵并不怎么想搭理他,仅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呵, 脾气还挺倔,那边怪热的,要不要过来吃块西瓜,这可是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凉得很。” 苗灵闻言瞥了一眼离她不远的西瓜,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不过仍是不为所动。 “得,您清高,是我肤浅了。” 王柄权嘟囔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吃起了西瓜。 他之所以用苗灵谈判,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他已经从那几名奸细嘴里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线索——苗灵并非水寇帮帮主的亲生女儿。 这一点看似没用,甚至会成为谈判的阻碍,但在王柄权看来,这义女的身份,却是比亲生女儿还要有价值。 乐图手下有五名义子义女,且每个人都在帮内掌管重要职务。 每年入帮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单单选中这五个?还不是因为他们有能力。 而有能力的人,恰恰是最难驯服的。所以这位乐帮主,就使用了最简单直白的方式——攀亲戚,将其中最为出色的几人收为义子。 这样一来,就算其中个把人不服管教,想要造反,也要掂量一下其他几位兄弟。况且,中原自古尊崇孝道,谁要是想要造自己父亲的反,首先名头上就说不过去。 “这位乐帮主,也是一位管理界的人才,只可惜他遇到了我。” 王柄权喃喃自语,颇有些卖弄的感觉。 他这一招,就是要让对方骑虎难下:你乐帮主不是爱收儿子吗,那我倒要看看,你孩子被抓,救还是不救。 要是不救,势必会寒了其他几名义子的心,若是救了,则就要损失白白得来的战机。 若苗灵若是亲生的,那就没有这些优势了。 一个父亲为了女儿放弃围城,本就无可厚非,即使不救,也可以得到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乐图是个聪明人,也的确看透了王柄权给他下的套,但明知这是套,他又不得不去钻。 他现在只后悔当初一时心软,为了笼络薛康,连同苗灵一起收下了。 …… 三千水匪井然有序地朝着东南撤退,这场面看着还是挺振奋人心的。 而那仍立于墙头的苗灵,此刻流下了泪水。 义父从小就不疼她,但对于已经失去双亲的苗灵来说,哪怕是一位对她冷眼相对的父亲,也是上天的恩赐。 所以纵使乐图对她再不满意,她也会竭尽全力表现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她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城的原因,她也想要像几位哥哥那样,得到父亲的赞赏。 王柄权吃着瓜,还不忘扭头查看苗灵的反应,在发现对方竟感动地流泪时,他竟一时有些心疼。 这妮子,至今都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博弈而已,而她,只是一枚既重要又不重要的棋子。 算了,还是别告诉她了,她已经够可怜了。 王柄权放下手中的西瓜,来到苗灵身边,他轻声开口道:“你爹可够疼你的。” 苗灵闻言浑身一颤,紧接着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地淌了出来。 “如果需要肩膀,我不介意。”王柄权这时还不忘开口占便宜。 就在这时,王柄权眼光一闪。 他眼力一向很好,而就在刚刚,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他眯起眼仔细分辨着,只见几百米外的一处山坡,好像有根树枝动了一下。 “不好,闪开!” 王柄权突然低喝一声,随即闪身推开一旁的苗灵,对方被他这突入其来的一推之下,直接倒地,王柄权也紧跟着扑倒在地。 下一秒,就有东西击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还有!” 王柄权在倒地的一瞬间,就抱着身旁的苗灵翻滚起来。 紧接着,又有东西击打在了他们倒地的地方。 “全都卧倒!” 王柄权翻滚中还不忘朝城墙上的士兵大喊。 这些士兵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可随着其中一人胸口莫名其妙溅起血花,倒地不起后,这群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们连忙学着王柄权趴到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找掩体躲避!” 王柄权继续开口指挥。 这一次,士兵们立马很老实地找矮墙,可即使这样,还是有好几个人被不知从哪飞来的东西击中,有的被打中胳膊,有的被打中腿,甚至最惨的一个,被直接打中后脑勺。 这些被击中的人,无一例外,都在身体溅出血花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这是什么东西?” 已经有人开始慌了,死不可怕,莫名其妙地死才可怕。 “是火铳。” 王柄权此时已经拉着苗灵躲到了矮墙后,子弹不时打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砰砰作响。 第176章 兄妹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就算苗灵再笨,此时也猜到了大概,向她开枪的人,正是外面的水匪。 “呵,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王柄权此刻脸色苍白,他的惊讶可远不止于此,四百米的距离, 还打得这么准,一般的火铳可做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 如何也想不通的苗灵看向一旁的王柄权,当她转过头时发现,对方的脸色煞白,明显有些不对劲。 当目光扫到对方肩膀时,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失声道:“你受伤了?” “你要是有时间惊讶,倒不如帮我叫个救护车。” “救啥?” 苗灵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救命!” 王柄权在声嘶力竭喊出这一句后, 直接昏迷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摇着昏沉沉的脑袋,王柄权艰难地坐起身来,只是这一用力,不免又牵动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还真是流年不利,每次涉及到女人,就总没好事,以后再也不做什么狗屁英雄救美了。” 王柄权脑洞奇特,将锅甩到了女人身上,殊不知,之前在青楼喝醉了,每每都是三五个女子在怀,完全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只能说他这是常在风里尿,哪能不湿鞋。 “你醒了?” 这时身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嗯,你在这守了多久?” “没多久,一会而已。”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 “……” 两人同时沉默了起来, 房间的气氛也一下子暧昧起来。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两人近乎同时开口,说完双方又都愣了一下。 “你先说。”“你先说。”这次又是同时出口。 此时烛光摇曳,二人脸色在映照之下,都显得有些发红。 “我帮你看看伤口吧。” 终于,一人开口打破了沉默,另一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两人也因此凑得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文德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进屋的文德海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俩在干嘛?” 只见刘卢明正趴在王柄权肩头,脸都快贴上去了。 “当然是上药了,你以为是啥,发福利吗?”王柄权随口答到。 “哦,用不用我把蜡烛拿近点?” “当然了,没看我脸都快贴上去了吗?”刘卢明此时也边拆纱布边说到。 等刘卢明重新上好药,包上纱布,三人这才开始谈起了正事。 王柄权率先开口道:“这次恐怕不太妙,对面好像有很厉害的火铳,射程至少可达四百米。” 刘卢明点点头补充道:“王兄, 这正是我刚才想说的。” 说完,刘卢明便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盘子,盘子中则是摆放着一枚带血的弹头。 王柄权在看到弹头后眼睛一眯,拿起弹头仔细检查了起来。 “没错了,还有军械厂的标记。” “怎么会这样,是内鬼,还是……” 从王柄权体内取出的弹头,是军械厂所造,也正是这次他们负责运送的那批。 王柄权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不太可能是内鬼,应该是有运送队伍被劫掠了。” 之前为了加快运送速度,百余人的队伍被分成了四份,其中一支或者几支遇到水匪,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怎么办?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手里有多少武器。” “……” 几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本以为火铳可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可没想到对方手中也有,甚至有可能数量还比他们多。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苗灵走了进来。 她进屋后,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王柄权,然后继续说到:“我有办法。” …… 原来,苗灵在水寇帮中,最亲近的并不是乐图,而是一个名叫薛康的堂主,这个薛康,也是四名堂主中,唯一一个被她称作哥的人。 若是可以想办法与其联系上,一定可以从他那里探查到有关火铳的事情,甚至策反对方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王柄权盯着苗灵问到。倒不是不相信对方,他之前就是因为错误地估计了乐图的为人,才导致了这场意外,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可以浪费了,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苗灵闻言低下头,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 同一时间,倭寇大营内。 薛康正眼神恍惚地盯着手中的发簪,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意相信妹妹已经死了的事实。 晌午撤兵时,他本还怀着期待,期待着能与妹妹重聚。 乐图让他带领先头部队先撤,可当他走出十里后,身后突然有人骑马来报信,说是苗灵被对方杀了。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一阵晕眩,当他纵马返回城下时,哪里还有妹妹半点影子,他就那样在城下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对方。 义父和他说,他走后不久,对方就开枪打死了妹妹,这事很多弟兄都看见了。 他去问别人,可得到的答复都一样:“对方城楼上的男子推到了小姐,紧接着便传来一连串的枪响。” 他起先是迷茫,继而是愤怒,直到最后,化成了深深的后悔。 苗灵和他姓氏不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亲兄妹。 十岁那年,他的家乡遭了洪灾,他们村因为是洼地,一夜之间房屋尽数被淹,他也被洪水带着离开了村子。 由于他会些水性,加上身边恰好有一棵树干飘过,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他趴在树干上,随着洪水漂流而下,遇河进河,遇江入江,就这样飘了三天,就在即将饿死的时候,终于飘到了岸边。 年幼的他不光分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就那样兜兜转转,最终成了个小叫花子。 …… 记得那年冬天,天冷的要死,他一身破烂的棉袄,还是在垃圾堆里刨的,里面的棉花早就漏掉了大半,他只能捡一些破布麻绳塞在里面,可这些东西又哪里能取暖。 因为长得瘦小,所以时常被其他乞丐欺负,最后在别人躲在桥洞下面生火取暖时,他只能沿街溜达,虽然饥肠辘辘,但总好过被冻死。 就在这一天,他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冰天雪地中,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一个路过的小女孩看到了他,她先是迟疑了下,随即将手上热乎乎地肉包子递了出去。 薛康见状哪能管那么多,接过包子直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第177章 恶龙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样子只有七八岁,她蹲下身好奇打量着薛康。 “我叫薛康。” 女孩显然不知世道险恶,丝毫不惧怕面前的少年,她继续问到:“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的父母呢?” 一般听到这种问题,薛康都会下意识地生气,但面对女孩天真的眸子,他却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他低声说到:“我找不到我的家了, 就算找到了,那里可能也早就被淹了。” “哦,那你岂不是和我一样?我爹娘也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叔伯们都说我是扫帚星,只有奶奶愿意要我。” 说到这,女孩竟扬起了笑脸, 丝毫没有因为父母的死而感到难过。 或者说, 她在亲戚叔伯们的冷言冷语中, 早就学会了隐藏。 “想你的父母吗?”少年轻声问到。 “有时会想,做梦经常梦到,可惜已经记不得样子了。”女孩说着,眼睛就泛了红。 男孩见自己挑起了人家的伤心事,想要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他想着如何转移话题时,女孩却率先笑了起来,并说到:“不过没关系,我奶奶很疼我的,我家就在那边,以后你要是没有吃的,就来找我吧。” 男孩见状,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运气变好了,薛康总能讨到吃的,也就渐渐忘了两人的约定,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 那天,港口来了一艘商船,但船上装的不是货物,而是人,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倭寇。 他们着装怪异,个个手里拿着长刀,嘴里嚷嚷着大家听不懂的话,如蝗虫过境一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守城的官兵丝毫不是他们的对手,上百人被二三十人杀得屁股尿流。 薛康身处的这座沿海小城,成了他们劫掠的目标,他永远记得当时哀嚎遍野的场景,城中无论大户小户,都被一拥而入的倭寇劫掠了个干净,剩下的东西,只有满地的尸体。 大街上也是如此, 由于薛康常年混迹街头, 早已对各种小巷了如指掌, 他凭借灵巧的身手,总算是逃过一劫,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不时有人被追上,然后在哀嚎中倒进了血泊。 这场景,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就在薛康躲到一处隐秘位置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哭喊声,听到这个声音后,他当即选择放弃躲藏,直接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那是对他有一饭之恩的女孩的声音。 很快,他在一个民居中发现了女孩,女孩伏在地上一具尸体上哭泣,而她的旁边,一名倭寇正手持长刀狞笑着向她走去。 薛康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头顶,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勇气,从怀中掏出一把锈蚀的匕首就冲向了倭寇。 倭寇显然没把他当回事,这种瘦弱的小乞丐,他一路上已经杀掉不下五个了。 随手将倭刀砍向迎面而来的小乞丐,就如往常那样,不需要看结果,就等着对方倒下就行了。 但这次的小乞丐明显不同,不但没有丝毫躲避,甚至连减速一下都没有。 只见他用手臂挡住挥砍而来的利刃,手中不太锋利的匕首也随之刺出。 那名倭寇见状脸上笑意更浓,他手中的刀,可以轻易砍断对方纤细的手臂,并顺带连同对方的身体,一同一分为二。 可惜他还是漏算了,薛康常年与其他乞丐争夺,若是行事冲动,怕也活不到今天了。 随着“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砍向薛康的倭刀竟被挡住了,对面的倭寇见状大惊,连忙抽刀回防,倭刀抽回途中还是在薛康手臂上留下了伤口。 薛康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弃,他强忍着痛继续向前一步,随即直接使了一招撩阴腿,他这下三滥的招数,可是常年在和地痞无赖们的战斗中学会的。 那倭寇作为一个武士,最不屑的就是这种招式,而最疏于防范的,也恰恰是这种招式。 他瞬间疼得蹲下身来,连手中的刀都差点落地,薛康抓紧时机,直接将手中的匕首直刺而出,齐根没入了对方的心脏。 待到对方彻底到底不起,精疲力竭的薛康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 若不是刚才特意捡了个炉钩藏在袖子里,怕还真不敢这么硬上。 他强忍住痛扯开衣袖,只见胳膊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往外淌着血。 不远处的女孩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呆住了,但在见到薛康的伤口后,立马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绢,来到薛康面前,小心翼翼为他包扎起来。 薛康就这样看着对方,渐渐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手臂上的伤口也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 “你醒了?” 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 薛康虽然有些迷茫,但听对方说的不是倭语,也就放松了警惕。 “那个倭寇是你杀的?” 男子说着便递过一把匕首,正是薛康插进倭寇心脏的那把。 薛康先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对面男子见状随即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 “不用怕,我叫乐图,是剿倭团的,这片区域的倭寇已经被我们赶走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先休息一下吧。” 说完,男子便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女孩,她没事吧?”这时,薛康主动出声提问到。 “她没事,只不过受了些惊吓,现在还在休息。” 男子走后,身体虚弱的薛康再一次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才醒。 之后一段时间,他和苗灵都吃住在剿倭团。 他也逐渐得知,剿倭团的前身,不过是些靠着做走私生意谋生的普通百姓,由于倭寇突然入侵,导致他们本就不太乐观的生意更加惨淡了,因此他们才自发组织起来抗击倭寇。 而他那晚见到的乐图,正是这个剿倭团的头领。 后来,倭患渐渐平息,剿倭团又重新干起来老本行,薛康由于身手敏捷,表现出色,就越来越受乐图青睐,甚至屡次表示要收他为义子。 薛康本想拒绝,但一想到没了亲人的苗灵做梦都会哭醒,他动摇了。 最终他找到乐图,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不过条件是对方同样也要收下苗灵做义女。 乐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再后来,剿倭团变成了水寇帮,乐图也由一个抗倭头领,变成了倭寇头子。 屠龙者,终成恶龙。 唯独薛康和苗灵的感情,是不变的。 第178章 夜闯敌营 是夜,趁着乌云遮月,两个人影顺着绳索滑下了城墙。 城墙外围大概一百米的距离,有一队倭寇正在巡逻。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瞅准巡逻的间隙,溜过封锁,向着敌方大营方向摸索而去。 二人十分小心地压低身形,一步步靠近敌军大营, 就在快要接近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站住,什么人!” …… 另一边,倭寇后方帐篷内,一盏油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薛康正低头坐在床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了手下的声音: “堂主,属下有事求见。” 薛康闻言抬起发红的眼睛, 沉声道:“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从外面走进三个人影。 除了刚才开口的手下,还有两个以黑袍罩面的人,在帐篷内微弱的灯光下,根本看不起真实面目。 但即便如此,薛康还是一眼认出了当中一人。 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瞪大发红的眼睛颤声问了句:“苗灵?” 两个神秘人中个头矮小的那个,闻言摘下了兜帽,露出了真容,正是薛康口中的苗灵。 “哥…” 就在刚刚,王柄权和苗灵偷溜出城,可刚躲过巡逻守卫,就被出来撒尿的一个倭寇瞧见了。 王柄权当即眼中寒光一闪,本想直接动手,不成想苗灵竟认出了对方,那人正是薛康的手下。 薛康不同于乐图,他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阴狠之人, 相反,因为为人慷慨仗义,反而使得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要知道,他胳膊上的伤口,可不全是因为犯错导致的,其中一部分,还是因为他的这帮手下。 水寇帮规矩森严,若是犯下大错,堂主以上,要受三刀六洞之刑,堂主以下,要么挖腹剖心,要么割颈悬于桅杆。 为了救下犯错的手下,薛康曾不止一次替部下受过,挨了三刀六洞之刑,这也使得他在帮中的威望,远超其他几位堂主。 因此这个手下在发现苗灵二人后,不是第一时间禀告帮主乐图,而是将他们带到了薛康这里。 …… “苗灵,你没死?” 直到现在, 薛康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下午问过许多人,但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苗灵低头“嗯”了一声,并未说多余的话。 一旁的王柄权见状不由眉毛一挑,刚才早些时候,苗灵已经将她和薛康的经历都告诉了自己,他当时也没感觉怎么样。可是现如今再一看,这两人之间的感觉,可不单纯是哥哥和妹妹呀。 薛康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苗灵,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但随即便被他掩饰过去。 “这位是?” 说着,他看向了一旁的王柄权,语气略带戒备。 王柄权见状摘下兜帽,露出真容道: “在下姓王,来自安定卫城内,今夜来此,是想和薛堂主谈一件事。” “谈事?你就不怕我把你当奸细抓起来吗?”薛康目露不善道。 王柄权闻言露出一抹微笑,表情自如道: “苗姑娘已经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依在下浅薄的经验看来,薛堂主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笑话,你对薛某,哪来的恩情可言?” “一则,我救下了苗小姐,并因此而负伤;二则,我连夜冒着生命危险将苗小姐送了回来。这两点,恩情谈不上,人情总算是有了吧?” 说完,王柄权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薛康。 在他看来,对方是一个为了一饭之恩都可以舍命报答的人,绝对干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来。 至少,自己在这里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他敢孤身闯入敌方大营的倚仗。 果然,薛康接下来的话验证了王柄权的猜想: “薛某不是欠人情之人,说出你的条件。” “很简单,我想请薛堂主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贵帮帮主,乐图。” 王柄权一字一句地说出,丝毫不理会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薛康虽然料到了对方的话,但没想到他真的敢说出来。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正如对方所说,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他没法仅凭一句话就杀了对方,杀了一个对他有恩之人。 “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薛康眯缝起双眼,其内隐隐透着杀气。 一旁的苗灵看来不由得一阵心惊,她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他如今的神情,是真地动了杀心。 面对杀气腾腾的薛康,王柄权却依旧熟视无睹,继续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薛堂主大可不必如此,你现在给我机会,说明你在犹豫,你犹豫,就说明你确实有这个想法,你所有的借口,不过是在掩饰,掩饰你内心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柄权语出惊人,一旁的苗灵听了更是直接捂住了眼睛,这家伙分明就是在作死的边缘来回横跳,边跳还边说“来杀我呀混蛋”。 果然,对面薛康在听到王柄权的话语后,瞬间脖子青筋暴起,他的眼睛也不自觉地瞥到了一旁的刀架上,那上面放着的,正是他的武器。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内灯光太暗的缘故,王柄权如同瞎了一样,只见他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随即“唰”地一声打开,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 “恕在下无理,刚才鄙人所说的,只不过是在试探,薛堂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这话看似是在赔罪,可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 薛康此时在努力抑制住怒火,就在刚刚,他的眼神无意间瞥到了苗灵担忧的神色后,他就明白了,她不想让眼前这人死。 “你想试探什么?”薛康继续沉声问道。 “试探薛堂主是否真如我猜测中那样,真的不会对恩人出手。” “别再说废话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不着急。” 王柄权一边说着,一边竟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给薛堂主讲个故事吧。” 王柄权抬头看了眼薛康,随即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曾经有一位抗倭义士,在家乡受到侵犯时,他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带领着手下几百人,与倭寇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虽然并没有人让他这么做,但他还是做了,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乡。 在这场战斗中,他收留了许多因战事而无家可归的孤儿,并在其中挑选了几位收为了义子。 倭寇被赶走后,他又做回了走私的营生,可惜那年头,官府查得严,走私并不好干,于是他便将手伸到了商人那里,成了一个收保护费的水匪。 但收保护费那几个钱,哪里够他养活几百号弟兄,于是渐渐地,他放弃了底线,做了一名彻头彻尾的水匪——打劫掳掠,无恶不作。 后来,或是权力的熏陶,或是利益的驱使,他渐渐集结了自己的武装,人数也由最初的几百人,增加到了近三千人,就连当地的官府,也无法与之对抗。 此人也由最初的心存善念,到了恶贯满盈。 他年轻时收的那些义子,也成了他为非作歹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位,被当成了弃子……” 第179章 大战在即 “你胡说!义父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不等王柄权说完,薛康就出言打断。 “我胡说?这些年你看得少了吗?还是说,苗灵遇害一事,你就丝毫没有怀疑?” 王柄权一句话,直接怼得对方哑口无言。 薛康怎会没有怀疑,这些年,他一步步见证了水寇帮的壮大, 也见证了乐图,一次更胜一次的独断专行。 这些年不说外人,就是自家兄弟,又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 他犹记得有一位复姓诸葛的账房先生,只因被乐图怀疑私吞帮派钱财,就被其剖腹挖心,然后扔到江里喂鱼了。 当时那位诸葛先生直到死, 也没承认。 后来新账房进行复验, 发现只不过是当初算错了一笔账,才导致银子没对上。 像这类事,这些年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 …… “我王朝军的一批火铳,不知何时被你们劫了去,你们的乐图帮主,正是用这批火铳来射杀苗灵的,那批火铳,我想现在应该还藏在贵帮某处,薛堂主若是不信,自可亲自前去查证。” 王柄权说到此处,停下话头,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开始饮了起来。 帐篷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薛康粗壮的喘气声。 言尽于此,王柄权不打算再逼他些什么, 其实他此次来也是在赌。 赌薛康的为人,赌他和苗灵的感情,以及赌乐图究竟有多不得人心。 三局, 必须三胜。 但凡其中有一个他赌输了,那便是满盘皆输,甚至连他自己的小命,也会留在这里。 没了修为加身,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赵之逸了。再者说来,他若真有那本事,大可直接去不远处的营长中,取了乐图的人头,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费口舌了。 如今看似悠然自得在品茶,其实他后背早就湿透了,刚才之所以坐下,也是怕腿抖被对面瞧出来。 终于,在王柄权干了三杯茶,紧张得都快尿裤子时,薛康终于开口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 轻轻放下茶杯,王柄权依旧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开口道: “我们之前派出了报信队伍, 生死未知,就算他们侥幸送出了消息,援军也不知何时会到。 但无论如何, 明日午时,我们将会打开城门,发起总攻,我希望薛堂主,可以在这之前,搞定那些火铳。如果方便,最好还能搞定乐图。” “你就不怕我将你们的计划禀告义父?” “无所谓,我们终究是要拼死一搏,我们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去劫掠百姓地。” 说完,王柄权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不会眼睁睁地看着……” 薛康呢喃着,王柄权的话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乐图。 那时薛康在对方嘴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话语。 …… 次日,晌午。 站于城楼之上的王柄权俨然已经一身甲胄,在旁人看来,确有几分神俊之意。 “王爷,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了。” 这时,也是一身的甲胄的文德海来到一旁,虽然没有王柄权那般神俊英气,但或是因为久居沙场,身上的杀气更加凝实自然。 这就是从战场上走下的人,只要重新拾起战刀,他们骨子里那股戾气,自然而然就会重新浮现。 王柄权看着远处的倭寇大军,点了点头,看样子他是赌对了,近三千的倭寇此时没有任何集结的意思,反而一个个悠闲得很。 “全部城门,尽数打开,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直取敌方大营,务必要将伤亡,降到最低!” 王柄权说完这话,身上也不自觉多了股子森然气息,令一旁的文德海都不由侧目,只见他恭敬道: “下官遵命!” 他之前尊敬王柄权,是因为对方为武官们仗义直言,而现在,他却是打心底里尊敬对方。 因为王柄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他太熟悉了,那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厮杀的人才会有的。 文德海离开后,刘卢明又凑了上来,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王兄,我是不是也要出去拼命?” 王柄权瞥了他一眼说道:“算了吧,你要是一不小心挂了,我回头怎么跟你爹交代,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城里吧。” “那是,那是。” 刘卢明嘿嘿一笑,正要退下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大义凌然道: “王兄此言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这次,我必须上!” 王柄权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看着他,心说这厮平日里贪生怕死惯了,今儿个怎么转性了? 果然,刘卢明下一句话就暴露了本性: “主要是怕这件事传到慧慧那里,影响我的形象,我是最了解王兄你的,跟着你,肯定吃不了亏。” 王柄权看着刘卢明贱贱的表情,努力压制住抽他的冲动,他把战场当成什么了? “刀剑无眼,你可要想好了。” “王兄放心,我刘卢明,还是有些血性。”说完,他还特意挺了挺不算宽广的胸膛。 王柄权无助的捂住脑袋,吩咐道: “你去管文德海要身装备,一会跟在队伍最后方,待会打起来我要想法冲入敌方大营,顾不到你,你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就装死吧。” 这边刚说完,就听到城下传来隆隆之声。 “快去吧,已经开始了。” “哦好!” 刘卢明连忙顺着台阶向城下跑着,看着来往的士兵,他的心跳也不由加快了。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加入到战争中。 不过既然话都说出去,再害怕也要坚持下去,否则传出去,真就把老刘家的脸丢光了。 想到此处,刘卢明也发了狠,眼中渐渐有了血色。 第180章 破釜沉舟 安东卫城内突然战鼓雷动,四门齐开。 这边的动静立马引起了敌方大营的主意。 他们没料到区区一千多人驻守的安东卫,居然敢大开城门,向着三千人的他们进攻。 惊讶归惊讶,水寇帮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三千水寇快速集结。 “小崽子们,只要消灭了这些守军, 周边方圆五百里,就尽数归我等管辖,到时候金银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 乐图鼓舞士气的方式虽然简单直白,但却十分有用。水寇帮三千水匪,听完瞬间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呐喊声。 “杀,杀,杀!” 站在城楼上的王柄权看到这一幕,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这乐图, 确实有些本事。” 下一秒,他的身形就在城楼上一跃而下。 没了修为的加持,他再也做不到如鹞子落地一般的潇洒姿势,只能像正常人那样,做自由落体运动,为了防止自己被摔死,他还特意在腰间绑了条绳子。 就这样,在以并不美观的姿势落地后,他恰好落在了城门队伍的中央。 因为体质突出,王柄权有着不俗的速度,他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很快就到了队伍前方。 就在这时,对面的倭寇也冲至眼前,双方兵器立时碰撞到了一起。 …… 水寇帮大营,此时也上演着一出好戏。 在晌午到来前,薛康已经找到了王柄权口中的那批火铳。 火铳被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隶属于火山堂,也就是乐图另一名义子的管辖区域。 得到消息的薛康直接带队闯入,并扣押了这批火铳,他大致数了下,应该是一百支左右。 就在这时,火山堂堂主郭茂山闻讯赶到,两个名义上的“兄弟”,以这种尴尬的形势碰面了。 当郭茂山看到薛康手上的火铳后,双目不由一缩,心中暗道不妙。 但其依旧不露声色,沉声道:“薛康,你何故硬闯我火山堂营地?” 薛康闻言露出冷笑,摆弄着手上的火铳说到: “二哥好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郭茂山依旧面无表情。 “听不懂?你我素来并无恩怨,为何要将枪口指向苗灵?” 薛康说完,直接举起火铳,指向了对面的郭茂山。 郭茂山的手下见状立马抽出武器,薛康带来的人也丝毫不示弱,纷纷拿起火铳,指向了对面众人,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明白,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薛康冷声说到。 为了表明态度, 他将击锤扳下,做好了随时击发的准备。 郭茂山见状一脸的慎重,他怎会不知苗灵在薛康心中的地位,今日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对方绝对会将自己留下。 “哎……” 思索片刻,郭茂山终究长叹一声,然后挥了挥手,将四周手下屏退。 “薛康,你猜得不错,的确是我派人开的枪。” “为何要如此?苗灵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郭茂山闻言复杂地看了一眼薛康,然后说到: “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苗灵被抓,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替他隐瞒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一脸悔恨的郭茂山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呆了一下。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苗灵。 “你……” “我没死。”苗灵冷声答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苗灵的出现,郭茂山反而态度更加坚决了,不过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他神色的放松。 大家毕竟以兄妹相称,若说没有丝毫情谊,那是骗人的。 薛康此时反而将手中的火铳放下了,冷冷地说到: “你想要袒护义父,我管不着,但是你仔细想想,现在的义父,还是当初的他吗?” 说完,薛康便带着苗灵以及手下走出了营帐,顺便还带走了那一百把火铳。 他又不是傻子,仅凭对方的反应,已经能猜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正如王柄权所说,乐图此人,恩威并施,有着一手笼络人心的好本事。 郭茂山独自待在营中,没有选择跟随薛康,也没有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乐图。说实话,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边薛康拿到火铳后,就直接带队杀到了乐图大营,若说之前他还有犹豫机会的话,那现在已经没了反悔的余地了。 开弓已无回头箭。 当其带着近百人急匆匆杀到乐图大营后,掀开帐帘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薛康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厉声道: “不好,中计了!” 虽然已经回过味来,可这时已经晚了。 只见从四周帐篷里迅速冲出几百个手持刀剑的水寇,由于地方狭窄,他们根本来不及举枪,就被人以刀剑架住了脖子。 乐图缓步从一座帐篷内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自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另外两名义子。 来到一行人面前,乐图先是看了眼薛康,又看了眼苗灵。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那柄名为“天罚”的匕首。 天罚出鞘,对准了苗灵。 薛康见状睁大了眼,如一头野兽般嘶吼起来,并且不断扭动身体想要挣开束缚。 乐图不紧不慢瞥了一眼他,随后立即转身,一刀扎在了薛康的腹部。 薛康吃痛,却没哼都没哼一声,他冷冷地看着乐图,任凭血液顺着伤口流出。 反而是旁边的苗灵,在看到这一幕后刷白,嘴唇哆嗦着看向薛康。 乐图抽回匕首,阴冷道:“我养了你十年,没想到竟养了个白眼狼。” 薛康全部力气都用在了维持站立上,他并没有出声,只是一直盯着乐图。 眼前这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抗倭团的头领了,已经完完全全沦为了冷血的统治者。 “既然不想说话,那就这辈子都别说了。” 乐图接过手下一名义子递过的火铳,对准了薛康的脑袋。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安定卫传来一阵子战鼓声,紧接着就是城门大开,成群结队的士兵冲出城来。 乐图闻声扭头看了眼安定卫方向,沉声说到:“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不一会,负责盯梢的手下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禀帮主,城里那帮家伙,冲出来了!” “又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看好他们,其他人随我来。” “是!” 留下几十人负责看守后,乐图和其余两名义子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这里。 第181章 异变 听着远处渐渐响起的交战声,被绑住的薛康内心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王柄权在战前提出的要求,他如今一个也没完成,现在双方兵力悬殊,此战已经没了悬念。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匆匆赶到,为首的正是火山堂堂主郭茂山。 这边负责看守的几人在看到火山堂的人马后先是一愣, 但还是朝着郭茂山行了一礼。 郭茂山则看都不看他们,直接吩咐道: “义父有令,命我亲自前来看守薛康等人,你们可以走了。” “这,请问郭堂主可有帮主的手令?” 对面几人显然有些犹豫,他们并不属于火山堂,而是听命于乌云堂, 所以对于郭茂山的话还是有迟疑的。 郭茂山脸一横说到: “战事要紧, 帮主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狗屁手令, 你们若是再敢阻挠,小心我在乌追面前告你们一状。” 郭茂山口中的乌追,是乌云堂的堂主,也是四位义子中,最像乐图的一个。 此人在义子中排第四,虽然年纪和资历都不及其余三人,但论秉性和手段,却比其他几位都要来的狠辣。 所以这几个乌云堂喽啰在听到乌追的名字后,立马脸色一变,连忙齐齐作揖道: “小人知错,请郭堂主莫要责怪。” 郭茂山则依旧面露冷色,“还不快滚!” “是!” 几人闻言连忙告退。 见乌云堂的人走远,郭茂山快速几步向前,抽刀隔开了薛康身上的绳索。 “二哥,你?” 薛康显然没想到对方能来救自己。 “别说了,你们赶快走吧,义父的为人咱们都清楚, 他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大不了再挨个三刀六洞。” 郭茂山说着,把手上的武器递了过去。 此时其他风林堂的人也都被松了绑,齐齐聚到薛康身边。 薛康感激地看了一眼郭茂山,他知道对方的为人。 二哥讲义气,对乐图也很忠诚,哪怕知道做得是错事,也会依旧遵从帮主的命令,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忠诚了,而是愚忠。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二哥了,但苗灵一事,我还是要和义父算上一账。” 薛康看到了郭茂山眼中的坚持,他也不想让这位义兄左右为难,于是干脆直接吩咐道: “来人,将郭茂山绑起来!” 说完,他又向着面露苦笑的郭茂山轻声说了句:“对不住了二哥。”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出一个阴沉的声音:“不用费力演戏了。” 薛康闻言转过身,双眼死死盯住背后的男人。 不知何时,乐图已经完成了前线的指挥, 带着两名义子以及两百帮众又折返回来, 将他们统统围了起来。 郭茂山连忙站了出来,向对面的乐图说道: “义父,你就放过薛康吧,他也是一时冲动。” 说完他又连忙转头看向薛康,“三弟,你赶快和义父道个歉,大家都是一家人,犯不着兵戎相见。” 就在这时,薛康的瞳孔极速放大,可还没等他喊出那声“小心”,就听得一声枪响传出。 郭茂山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了乐图枪口升起的烟雾。 “义父,你?” 郭茂山张大嘴,想继续说点什么,可传出的却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他的后背也随着这一声声咳嗽湿润了。 薛康上前一把扶住郭茂山,将其轻轻放倒。 “都是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 乐图依旧一脸的阴沉,他睥睨着躺在地上的郭茂山,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薛康抬起头,在看到对方神情后,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他记得这个眼神,这份轻视中夹杂着厌恶的眼神,正是他身为乞丐时见过最多的眼神。 薛康笑了,他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他们曾经那么尊敬眼前这位中年人,甚至曾经一度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父亲。 然而在这位“父亲”眼中,他们一直都不过是一个乞丐,因为他的收留,他们才有了今天。 薛康放肆地笑着,笑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笑得所有人都心底发颤。 突然,他抬起了发红的双眼,再一次死死地盯住对面的乐图。 乐图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一瞬间,脚步竟不由地往后挪了一下,因为他在薛康的眼神中看到了冰冷,看到了杀意。 只不过,他立马就稳住了心神,并为自己刚才的恐惧而恼羞成怒,他再次抬起火铳,对准了蹲坐在地的薛康。 “不知你当年杀那倭寇时,是不是也是这个神情?” 说罢,就要扣动手中扳机。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不远处的大营,突然想起了哀嚎。 “怎么回事?” 乐图下意识地回过头,他的第一反应是官兵突破进来了。 可在他眼中呈现的,并非官兵杀到了,而是水寇正在自相残杀。 “混蛋,你们在干什么?” 乐图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骂了起来。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看到一柄匕首朝着他的胸口扎了过来,他想躲,可后背又被人抵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为什么?” 乐图再也没了刚才的威风,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光,人也直直地倒下了。 直到这时,周围人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名排行第四的义子,乌云堂堂主乌追,手中正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而他的身旁,是四兄弟中排行老大的雷霆堂堂主,白万钧。 刚才正是这二人,一前一后出手击杀了乐图。 乐图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义子,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背叛自己。 而乌追,似乎是看出了乐图的疑问,狞笑着解释道: “义父,是你教我的,人不狠,站不稳。” 本该庆幸的薛康,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看来,乌追此举并不是为了帮他,而是有着自己的谋划。 果然,乌追一把将匕首丢在薛康面前,然后大喊道: “来人呀,薛康以下犯上,将乐图帮主杀了!” 他就那样喊着,完全不顾及自己手上和身上还沾着乐图的血。 可无论他怎么喊,周围人都是没有半点反应,除了薛康。 此时薛康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他真就白活这么久了,乌追此举看似滑稽可笑,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水寇帮已经是他的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哪怕这演技假到不能再假。 第182章 装死 “知道吗?” 乌追缓步来到薛康身前,蹲下身来。 “咱们四个堂的名字,分别是风林火山阴雷,源自孙子兵法。风林一词,排在最前,也是最重要的。” 乌追瞥了一眼失去气息的乐图,然后继续说到: “咱义父很宠你, 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想扶你做上这帮主的位置,可惜你小子太不中用。” 说完,乌追就拍了拍薛康的脸颊,完全不顾及对方杀人的眼神。 做完这一切,乌追重新站起身来, 看着安东卫方向,淡淡道: “可惜, 老头子算计了这么多, 终究没算到,他对你十余年的养育之恩,竟然不及苗灵那丫头的一饭之恩。” 薛康闻言愣了下,不仅是因为乌追的话,还因为对方说这话的语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其中嗅到了一丝悲伤的味道。 此时,安东卫的先头部队,已经在百余火枪的掩护下,长驱直入,距离敌方大营,仅有百步之遥了。 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只三千人左右的队伍, 正在朝这边进发, 显然是援军赶到了。 乌追不再理会薛康等人,“差不多了, 该撤了。” 雷霆堂堂主白万钧闻言点了下头,然后二人在众人面前逐渐远去。 随着他们一同远去的,还有水寇帮的两千余人,可以说除了薛康手下的风林堂,其余三堂包括乐图手下的亲卫,都随着乌追撤退了。 薛康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却被苗灵拉住了,只见她带着哭腔说到: “哥,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薛康闻言身子一颤,随即看向四周,只见四下硝烟弥漫,除了此处死去的几十人,远处还有几百尸体,其中既有水寇帮的,也有安东卫守军。 “风林堂兄弟听令,缴械投降!” 薛康站起身大喝一声,随即,剩余的四百余风林堂水寇听到后,逐渐放下武器,对面的安东卫将士见状也都停下了手上的攻势。 这一战, 就这样结束了。 王柄权来到了薛康等人身边,此时他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胸口部分的盔甲更是布满了刀痕,其中最深的一道,已经砍透了盔甲。 可以说要不是因为这身盔甲,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薛堂主,谢谢你了,这次要不是你……” “你该谢的不是我,这些不是我做的。” 薛康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若不是王柄权言语诚恳,薛康甚至都怀疑乌追是对方派来的奸细。 毕竟乌追所做的一切,都说不通,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掌控水寇帮? 可从其表现来看,水寇帮早已是其囊中之物了。 王柄权见状露出一丝苦笑,他不是矫情之人,不管对面承认与否,任务总归是完成了。 “安东卫将士听令,将剩余水寇尽数押回城内,不得伤害他们。” 说完,王柄权看了一眼薛康兄妹二人,然后朝中苗灵说到:“苗姑娘,你这次可以堂堂正正进安东卫了。” 随即他也不管对方脸色如何,直接扭头朝城内走去。 面对这双关的话语,苗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她搀扶起依旧一脸阴郁的薛康,朝着城中走去。 这场仗打赢了,王柄权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就在他脚步轻快地朝城中走去时,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转而向着一旁的一具尸体走去。 只见那尸体正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文德海也好奇地凑了上来,此时他的情况和王柄权也差不了多少,也是一身血,盔甲上布满了刀痕。 “王……” 对方一开口,王柄权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装模作样地说到: “文桑,家乡的樱花,该开了吧?” 文德海见状马上明白过来,也夹着嗓子说道: “是该开了,可惜,回不去了。” 王柄权赞赏地看了一眼对方,继续说到: “看到眼前此人的屁股,让我想起了等候在家中的妻子……” “王桑的意思是?” “没办法,思妻心切。” …… 起初,倒地装死的刘卢明还挺有兴趣地听着,可怎么越听越不对劲,直到最后他冷汗都下来了。 对方这说话方式一听就是倭寇,早就听闻他们残忍变态,可没想到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刘卢明只觉得脑袋一热,瞬间就要起身和这两个变态拼命。 可他刚蹿起来,就被眼前一幕弄傻了。 只见王柄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仅如此,还有文德海,苗灵,薛康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粗略数下来,十几个人是有了。 大家还是第一次大白天看到诈尸,一开始是有点不适应,不过很快都明白过来刘卢明是在装死,于是就都纷纷撇过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饶是刘卢明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不由老脸一红,现场这么多目击者,他这贪生怕死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现在只恨自己怎么没死在战场上。 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装死,可后来指挥他们这一队的将领,非要搞什么战术:后排变前排出其不意,左边到右边改变队形…… 最后结果是敌人没出其不意,倒给刘卢明整了个出其不意。 由于他盔甲够厚实,所以就一直缩着脑袋躲在盔甲里,最后挨了好几刀实在受不了了,才不得不倒地装死。 因为太过怕死,他还特意拖了几具尸体盖在身上,也因此没听到外面的喊话,总以为战斗还在继续。 直到刚才,收拾战场的将士将他身上的尸体挪走后,他依旧一动不敢动,生怕赢的是倭寇,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感觉如何?” “丢人。” “丢人就对了,知耻而后勇。” “不需要,我一辈子都不会再上战场了。” “这话可不兴乱讲啊,毕竟天意可是比圣意还难以揣测呢。” 说完,王柄权便大摇大摆朝城中走去,留下刘卢明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是夜,安东卫举行了一场空前的宴会,似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刘卢明在干了三大碗白酒后,直接来到宴会中央,给大家来了一曲热舞,惹得周围那些姑娘们娇笑连连。 王柄权望着刘卢明搔首弄姿的样子,不住苦笑,这家伙倒是和潘子骞有得一拼,有机会还真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正在这时,苗灵从一旁走了过来,今晚她显然特意打扮过,身穿一袭青色长锦,外批一件淡青色纱衣,纱衣上绣着几只蝴蝶,头上还插着她那只蝴蝶簪子。 在这灯火通明的夜晚,让有些醉意的王柄权不禁眼前一亮。 “小东西,有点丫头。” 或许是真的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些什么。 第183 别离 “你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吗?” 苗灵轻轻挽起鬓角的发丝,此刻的她,再无半点平时的青涩,而是说不尽的风情。 王柄权揉揉眼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 苗灵见状不由“噗嗤”一笑,王柄权的表现让他很满意,这幅妆容, 可是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弄好的,单单是头发,就编了将近两个时辰。 王柄权见对方笑出声,有些不明所以,他挠挠脑袋说到: “嗯,在这耽搁地有点久,况且不知道究竟丢了多少火铳, 我得赶快回京城报告一下皇上。” 苗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王柄权见状连忙说到: “苗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此处的曹大人说过,不可为难风林堂的兄弟,至于令兄,今天下午我们也谈好了,他会考虑加入安东卫守城军。” “……” 两人的谈话突然又沉默了下来,少女只顾低着头,搓弄着脚边的青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柄权则是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后,抬头看向广场中央的刘卢明,在看到其已经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他转头对苗灵略有歉意道: “苗姑娘,容在下失陪一会, 我得去处理一下刘卢明了。” 正说着,刘卢明已经将将外套尽数脱掉,此刻正在围观群众的尖叫声和口哨声中,开始脱裤子了。 苗灵见状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随后目送着王柄权的背影离去。 “王兄,你怎么来了?一起跳啊!” 刘卢明手里拿着酒坛, 衣衫半敞,露出了底下棱角不是很分明的肌肉。 “你是我哥行了吧,赶紧跟我走,你要再闹下去,回去你爹非扒了你的皮。”说着,王柄权就要去拉他。 岂料刘卢明倔脾气上来了,他一甩手说道:“胡说,我爹对我好着呢,他怎么会扒我的皮?” 王柄权彻底没招了,他扭头朝坐在人群中的文德海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心领神会,随即带着两个亲卫来到二人身边,然后那两个亲卫一左一右架起刘卢明,向着城内的住所走去。 王柄权长舒一口气,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朝苗灵尴尬地说到: “刘卢明此人,有些过于洒脱……” 苗灵则是笑而不语,似是看透了一切。 此刻被几人拖拽的刘卢明看似醉醺醺的,嘴上也说着胡话, 实则眼神清明的很。 他与王柄权是至交好友, 真正做到了心有灵犀。 刚才王柄权看似身旁有美女相伴,羡煞旁人,但那也只是旁人的视角。 依刘卢明看来,对方分明是尴尬到不行,不仅如此,他还能透过王柄权的外表,看到其内心的挣扎。 他猜得确实不错,王柄权看似玩世不恭,甚至还会做出诸如逛窑子喝花酒的举动,但若是真有一个姑娘站在他面前,含情脉脉地表达爱意,那他八成会第一时间退缩。 若是在他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那这份退缩之意就会更加明显。 王柄权对苗灵没有好感吗? 非也。 对年轻漂亮的女子产生好感,是男人的本能,但王柄权作为现代人,他的理智,他的经历,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不允许他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举动,哪怕他如今是王爷。 广场上的宴会已经举行了一半,中央的篝火火光正盛,王柄权苗灵二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就这样,火焰从跃动到熄灭,时间从深夜到清晨。 当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在地上时,光明替代了黑夜,在黑夜给大家带来光明的篝火已经熄灭,只留下微红的木炭还在倔强地发出最后的余热。 王柄权在这时站起身来,直了直发酸的腰部,并吐出清晨的第一口浊气。 一旁的苗灵也在这时站了起来,同样直了直腰,看向初升的太阳。 二人就这样坐了一夜,恰如王柄权当日与严荣荣那样,只是与当时不同,这次二人都没有说话,没有聊过去,也没有聊未来,更没有聊人生。 王柄权也在这时,第一次正视起身边的女子。 “苗姑娘,我……” “我知道,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苗灵淡淡开口,直接道破了二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王柄权闻言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对方下一句话,又将他这口气提了上来: “但我不在乎,本姑娘问你,我愿嫁,你可愿娶?” 苗灵目光灼灼,此时的她没了昨晚的闲适恬淡,又回到了之前的朝气蓬勃。 王柄权闻言露出一抹苦笑,他是在笑自己,笑自己遇到的女子,为何总是这般敢爱敢恨。 “娶不得。” 王柄权的回答让苗灵内心不禁一颤,他给出的答案不是不愿娶,而是娶不得。 片刻过后,轮到苗灵苦笑了,她也是在笑自己,笑自己为何没能早些遇到这个男子。 “我很羡慕她。” 苗灵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独留王柄权一人呆站在原地。 “你还年轻,可曾认真考虑过,我真的是你需要的那个人吗?” 他喃喃开口,似是说给远去的苗灵听,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少女的心思总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正如这天空的云彩,时刻在变幻着形状。 这时,一个人影默默走了过来,站在了王柄权身边。 那人同样看着东方说到:“王兄就不再考虑下吗,她……” “我知道。” 王柄权轻声开口,在那女子转身的一瞬间,他瞥见了对方眼角的泪水。 “或许,时间会改变一切。” “或许吧。” 安东卫的清晨,两个大男人在那看着初升的太阳,探讨起了人生。 这一幕,令过往行人,无不侧目。 …… 三日后,京师城门之外,两个年轻人骑马而来,后面跟着一百护卫。 “王兄,这文大人倒是仗义,又送东西又送璧人,最后还不忘派人护送咱回来。”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文德海送他的特产回来途中他已经看过了,并非是什么银票珍宝之类的,而是一件衣服,准确来说是由金色丝线编织的衣服。 这件衣服极其轻薄,被放在一尺见方的楠木盒中。 起先王柄权以为是金线遍成的,但感觉重量又不太对,看这通透程度,再联想对方要送出璧人的举动,王柄权甚至怀疑这是某种增加气氛的用品。 一直摸不着头绪的他,便将这事放到了一边,直到临走前,文德海才解开了他的疑惑。 原来这件衣服是文德海年轻在边疆驻守时所得,据说是由西域的一种金蚕丝编织而成。 这种蚕丝极为坚韧,水火不损,斧钺不伤,因而由其编织成的衣服,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依旧可以抵御刀剑。 当然,这也不是万能的,像是飞针这种东西,自然会穿透而过,照样防不住。 王柄权当时听文德海说完,眼都绿了,这不正是武侠小说中经常提及的金丝宝甲吗? 他现在修为尽失,急需一个保命的东西,可以说,文德海送得这个“特产”,正是时候。 第184 蹊跷离京 回京后,刘卢明回了刘府,王柄权则连府邸都没回,直接进了宫。 “禀皇上,八王爷求见。” “宣!” 王柄权轻轻推开御书房大门,皇帝闻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后,王柄权心中一凛, 记得自己出京前还不是这样。 “身体是社稷的本钱,陛下注重龙体啊。”王柄权出言提醒道。 “有劳八弟费心,朕心里有数,路上一切可还顺利?”皇帝微微一笑,询问道。 王柄权挠挠头,“正要和你说这事呢,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后来在安东卫遇到了大股水寇围城, 坚守了三天才找到破敌的办法,这次送往东南的火铳,也有一部分落到了他们手中,具体数量不知,要等带队百户回来才能知晓。” 皇帝闻言点点头,却并没有多惊讶,应该是已经提前得到了情报。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那股水寇发生内讧,其中一个叫乌追的堂主杀掉了帮主,并带领剩余的水寇撤走了,似乎并不想与我们再起冲突。” “行,朕知道了,此事我会派人去处理,你一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皇帝眼神依旧平静。 王柄权心生疑惑,不知对方是真没把这当回事,还是早有部署。不过接下来的事确实已经和他无关了,他也懒得再去琢磨, 于是弯腰施礼道: “臣弟先行告退。”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朝贤恩帝施礼,不为其他,单就对方这股重病在身,也要殚精竭力处理政务的精神,就够令他钦佩的。 皇帝见状眼神闪过一丝思索,随即淡淡说道: “这里有样东西送给你。” 说着便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了身旁的太监。 王柄权接过太监递过的玉佩,手刚触及,就感到一股暖意。 玉佩通体由墨玉雕琢而成,温润漆黑,其上还用篆体刻了一个“暗”字。 “陛下,这……” 他有些不明其意,通常都是情侣才会互送玉佩,两个大老爷们,好端端送这个给自己干什么。 “这玉佩赠与你,就当你欠朕一个人情吧。” “啊?” 王柄权更疑惑了,这都哪跟哪呀,送自己一块玉就换走一个人情, 自己这人情也忒不值钱了。 他还想开口询问些什么,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行了, 退下吧。” “……” 这王柄贤怎么和老皇帝一个德性, 说话就爱说一半。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王柄权依旧老老实实退了下去,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欠人情就欠着吧,别人还巴不得呢。 王柄权出了御书房,就直奔杨贵妃的住处,虽然这次并没有离开多久,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总有种过了很久的错觉。 甚至等他见到杨贵妃时,对方还惊讶地问道: “权儿,怎么这么快就来见为娘了?” 王柄权可不敢说自己在外面经历了一场大战,甚至连离京这件事都不敢说,只得含糊道: “那个,父皇丧期已过,不知道孩儿的婚事……” 杨贵妃见状瞬间满眼含笑,合着是儿子长大了,想找媳妇了。 这事他急,杨贵妃当娘的可比他还着急呢。 她这段时间已经不知去过多少次严府了,虽然没有提及婚事,但每次都会在那待很久,且每次都带着一堆礼品。 虽说以她贵妃娘娘的身份,亲自去严将军府有些自降身份,但谁让他就这一个儿子,而且还唯独看上了严大小姐。 虽然背地里做了很多功夫,但杨贵妃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怎么,想找王妃了?” 岂料王柄权不但不害羞,反而点点头认真道:“是的。” 他这一出反而把杨贵妃整不会了,这还是她那个一听到成亲就会开溜的儿子吗? 其实她不知道,王柄权虽然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可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了,讲道理早该成婚了。 “行,赶明我就找媒婆去严府提亲。” 见儿子痛快,杨贵妃回答地也很爽快。 “如此,劳烦母妃了!”王柄权直接一揖到底。 之后,母子二人便开始聊起最近京城中发生的趣事,其中一件事,就是王柄权听了也会惊讶。 广寒楼的路小仙,竟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彻底关门搬走了。 王柄权听到这里不禁有些错愕,凭借自己和对方的交情,就算是要走也要和自己打声招呼啊。 除非,是什么事逼得他走得如此紧急。 莫非是因为之前太后一事? 看样子有必要和聂映雪打听一下了。 知道路小仙急匆匆离开了京城,王柄权就再没什么聊天的心思了,杨贵妃作为母亲,一个眼神就能看出这小子心不在焉。 于是摆摆手道:“你若有事就赶紧走吧,我一会还约了其他娘娘。” “那,孩儿先行告退。” 王柄权也不墨迹,赶忙匆匆施了一礼后离开了。 出了皇宫,他家都没回,直接朝刑部匆匆走去,他一直觉得太后一事没这么容易了结,皇帝也未必就肯放过路小仙。 等他到了刑部后,正好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人一身横肉,打远处看是个胖子,可走近了却又会莫名其妙感觉到一股压力。甚至就连他的脸上,也带着自然而然的狞笑。 此人正是掌管邢狱的段坤,段胖子。 王柄权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连忙上前询问道: “段狱长,聂神捕可在里面?” “你是?” 段坤先是狐疑,随即马上认出了对方,他脸上也随即从狞笑转变成了阿谀,“禀王爷,聂神捕不在刑部。” “不在?她去哪了?” “这个,小人不知。” “那钟离在不在?” “在的。” “好。” 王柄权说完就打算进去,可就在这时,段坤叫住了他。 “王爷且慢,钟离神捕也不知道聂神捕的动向。” “什么?” 王柄权转过头,有些不太相信,段坤见状连忙解释道: “前些日子,聂神捕留下一封辞呈后,就失踪了,钟神捕到处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查出什么。” 失踪了? 王柄权觉得越来越奇怪了,先是路小仙,现在又是聂映雪,若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王柄权是不会相信的。 难道他们之间有私情,私奔了? 在想出这个不太靠谱的答案后,他又摇了摇头,俩人都是没爹没妈,又没人阻止他们,他们跑什么。 王柄权一路皱眉思考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小春子此时正搬了把椅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周围不时有侍女给他揉肩捶腿,还有一个专门将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口中。 小春子眯着眼享受着这种待遇,丝毫没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 本来有些烦躁的王柄权在见到这一幕不禁面露怪异,还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他堂堂一个王爷平时都不敢这么奢靡。 第185章 暗流涌动 几个侍女率先看到了王柄权,刚要出声,对方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悄声来到小春子身旁,接过侍女手中的葡萄,然后剥开一粒递到小春子口中,小春子则是毫不客气一口吞下。 “甜吗?” “甜着呢……” 察觉到不对的小春子立马睁大眼睛,“腾”地站了起来。 “主……主子, 您回来啦?” 王柄权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春子,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了。 先前他一直以为小春子是一个好奴才,现在发现其居然也会享受,也会压榨比他还低一等的下人。 不过想想也对,没人天生就愿意当奴才,谁还不想享受一下? 于是他拍了拍小春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喜欢别人给你揉肩捶腿?” 小春子冷汗都下来了, 连忙矢口否认:“不喜欢, 不喜欢。” 王柄权闻言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兖州府台要送我一对璧人,我见用不到就没要,据说她们最擅长揉肩捶腿,刚才看你这么享受,本想要来送给你,既然你不喜欢就算了。” “……” 小春子彻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说不后悔是假的,可真给他他也不敢要啊,于是他赶忙转移话题道: “殿下,路上一切可还顺利?” 王柄权若有所思道:“谈不上顺利,发生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 水寇帮的事情虽然无法理解,可京城的事更扑朔迷离,王柄权总有种感觉,似乎冥冥中有一股风暴正在酝酿。 小春子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怀中,从中拿出一个信封。 “殿下,这封信是路老板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有事要离开京城。” 王柄权闻言心中一动, 他接过信封随口问到:“都有谁和他一同离开的?” 现在他仍然对路小仙和聂映雪之间有私情这件事,抱有一定的恶趣味。 “回殿下,是和喜顺一起离开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嗯?” 小春子又递过一封书信,信封上以娟秀的字体写着“安康王亲启”几个字,看样子是出自女子笔下。 “这时聂神捕托我转交王爷的。” “聂映雪?” 王柄权觉得有些奇怪,她在钟离那边也仅是留下一封辞呈,连去哪都没说。 可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显然不及钟离,竟也收到了对方的留信。 回到屋内,王柄权将两封信放在面前,略一思索,先打开了聂映雪那封。 “映雪谢过王爷当日救命之恩,京城即将发生变故,望王爷提早离开!” 短短三句话,让整件事更加离奇了。 王柄权并不奇怪聂映雪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但这之后的变故又是指什么, 为何她又能提前知晓。 + 目光闪动中,他又打开了路小仙那封信。 路小仙的信封什么也没写, 但是拆开里面却是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王柄权仔细看了下, 大多还是感谢的话语,另外还有对于自己突然离开的歉意,不过他跟聂映雪一样,也是没有写原因。 这些也都没什么,谁还没个难言之隐,但当王柄权看到最后一句时,彻底懵了: “在下过些时日就会回来,万望王兄莫要离开京城。” 合着这俩人约好了是吧,一个让自己别离开,另一个让自己呆着别走。 但是他们理由又各不相同,是巧合也说不定。 王柄权皱着眉不禁沉思起来。 他是一个很听劝的人,只有有关生命安全,即使听起来再假他也会信。 就比如如果有人神神秘秘告诉他,明天别出门,出门必会被天上掉下的母猪砸死,那他也会信,并且一整天呆在屋里不出去,就连大小号也会在屋内解决。 他这种人说好听点叫趋吉避凶,说难听点叫怕死。 虽然他怕死,但又总会往危险上凑,总之就是非常矛盾。 “走还是不走?” 王柄权口中喃喃自语,手中不由把玩起皇帝给他的玉牌。 现在想来,自从他回来后,一切都变了,从刚进宫的时候,皇帝的种种表现,总给他一种有事瞒着自己的感觉。 现在路小仙和聂映雪的莫名离京,也是如此。 他现在只感觉一阵头大,与人拼命他不怕,他就怕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当初老皇帝没少坑他,应该是那时候留下阴影了。 正在他反复琢磨时,房门被推开了。 “主子,该吃饭了。” 小春子端着饭菜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柄权也觉得肚子有些饿,索性就不去想了,将手中的玉牌放在桌上就打算吃饭。 “咦?” 小春子在看到玉牌后面露怪异。 “咋了,你认识?” 小春子拿起玉牌,仔细翻看了一下,最终确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是啥?” “暗卫令。” “暗啥?” “殿下,是可以调动十二暗卫的暗卫令。” 暗卫,王柄权知道,王朝历代皇帝身边都有十二暗卫,他们有的来自军中,有的来自江湖,除了常年在外负责侦查情报的几个,剩余的都在京师,平日负责皇帝的安全。 这些暗卫身份特殊,平时只用代号,除了皇帝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名,王柄权曾在小巷中交手过的子鼠,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王柄权的印象,那人的身手可以和炼气期的自己打个平手,想来也不会高到哪去。 “殿下,您这暗卫令从哪来的?”小春子显然比他要震惊多了。 “皇帝给的,怎么了?”王柄权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觉得有多了不起。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修为,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能暗卫十二尽出,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东西的分量可属实不轻了,因为暗卫十二随便单拎出一个,都至少是四大神捕的水平。 可四大神捕这种水平的人,整个京城又有几个? 看到主子如此漫不经心,小春子解释道: “殿下有所不知,暗卫最厉害的并不是武功,而是刺探情报,当年太祖皇帝可以事先得到平南将军谋反的消息,正是因为这十二暗卫。 如今他们大部分都混在四大异族收集情报,还有几个散布在京城,除了护卫京城安全,最重要的还是搜寻情报,这其中既有对大臣的监视,也有对京中其他异族奸细的制衡。” 王柄权听到此处才明白过来,合着王柄贤还真给了自己份大礼,这可是一整个情报网啊。 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他口中说的一个人情? 百思不得其解的王柄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脸色奇怪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莫非你也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他怀疑这小子很久了,从最开始替自己挡刀,后来又伙同子鼠演了一场假死的戏码,再后来不时和老皇帝“眉来眼去”,拉自己下水。 这种种行为,分明像极了传说中的暗卫。 小春子见王柄权面色不善,甚至眼神中透露的“杀意”,马上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表忠心道: “殿下放心,奴才确实在暗卫中受过训,但我只听命于圣恩帝和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是想起了圣恩帝,但他马上又面露羞涩道:“如今,我是您一个人的……” “……” 每次和小春子谈话王柄权都能被气个半死,他明明有一百种方式表达出这句话,可他偏偏要说这么恶心。 王柄权有些无力地拿过令牌,随即立马正色道:“暗卫听令,我命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只见小春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合着主子这是在试探自己啊,若自己真是暗卫,那只能听令行事。 “殿下,你若想知道属下的过往,有机会我定当告知,只是我确实不是暗卫。” 王柄权闻言不禁眉毛一挑,合着这小子还真有故事呢,不过看样子也确实如他说,他并不是暗卫。 “行了,既然你不是在我身边刺探情报的,那也就没事了,谁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若哪天想说了,我准备好酒菜,你慢慢说。” 小春子闻言面露感激,这事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若逼他说,他还是有些难受的,毕竟,这段过往,太过沉重了。 王柄权重新拿起令牌继续问道:“这玩意怎么用,或者说怎么找到十二暗卫。” “回殿下,这令牌只是其一,仅能命令暗卫做一部分事,要想完全掌控暗卫,还需要他们的名册,不过您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帮您联系暗卫。” “那岂不是没什么用?”王柄权皱眉问道。 “倒也不是,一般持令牌的人,都会在之后得到名册,理所当然成为掌控者。” 王柄权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皇帝应该是先付了个“订金”,等自己还上这所谓的“人情”后,完整的暗卫才会移交到自己手上。 “还真是老谋深算。”王柄权沉吟片刻,马上吩咐道:“去帮我找个暗卫来。” “殿下要找谁?” “京城之中都有谁?” “禀殿下,之前有子鼠、卯兔、辰龙、巳蛇,这会不太清楚了。” “那就卯兔吧。”王柄权随口吩咐道。 “是!” …… 另一边的皇宫内,自王柄权走后,皇帝那边就再没动过笔。 他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 许久之后,才沉声开口:“子鼠!” “在!”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 “王柄权可有找过暗卫。” “还未曾找过。” “好,若是他需要一名暗卫,你就去吧。” “是!” “还有,今后一段时间,你就在暗处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直至,这件事了结。” “是!” 随后,黑影重新消失不见。 皇帝则在这时站起身来,看向窗外,他脸色平静,只是眼中不时闪过阴霾,这在他身上并不多见。 “真要走这一步了吗?” 他轻声开口。 …… 另一边,王柄权处,吃饱喝足正准备出去遛弯时,却突然瞥见房间角落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半跪在地上,悄无声息。 王柄权冷汗立马下来了,这他娘是人是鬼? 他强装镇定道:“敢问大侠尊姓大名,来此有何贵干?” 半跪之人整个身子处在阴影中,低着头,眼中却露出古怪的神色。 “那个,他们出多少钱,我出双份。” 王柄权现在俨然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来暗杀自己的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小春子打外面走了进来,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呆在角落的黑衣人,随即惊奇道:“这么快?” “你认识?” 听到小春子的语气,王柄权立马放松了不少。 “这就是您让我找的暗卫啊,不过来的好像不是卯兔,而是子鼠。” “卯兔出任务了,不在京城之内。” 这时,那位于角落中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 王柄权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女的? 他当日在巷子中被伏击,由于当时小春子受伤严重,他也没注意对方身份,现在听到对方声音,应该是一名女子。 不过他马上就忽略了这些次要的东西,试探性地问道: “我且问你,皇上想让我做的事是什么?” “不可说。” 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声音。 “……那你知不知道聂映雪口中的京城变故是什么?” “不可说。” 依旧是冰冷的三个字。 “那路小仙呢,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不可说。”“不可说。” 这次同时有两个声音,是王柄权模仿子鼠语气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已经料到了对方会说什么,不禁有些郁闷,合着这暗卫有跟没有一个样,就这还想骗自己一个人情? 许是料到自己做得过分了,那子鼠补充道: “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他很安全,并且短则一个月,多则不超过三个月,便会回来。” 听到这里王柄权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我能看看你的真实面目吗?” 他这纯属是没事找事,毕竟这么神秘的组织放在面前,说不好奇是假的。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王柄权,居然在对方迟疑了一段时间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可以!” 随即那人便抬起头来,同时摘掉了脸上的黑布。 “是你?” …… 与此同时,据京城两千里的王朝南部。 此地有一座占地约二十亩的宅邸,宅邸深处有一座水榭亭台,四周分别由四个带刀侍卫把守。 亭子内,正中石桌上,上好鎏金香炉正冒出缕缕香气,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坐于桌旁。 男子身穿一袭青色长衫,头发随意束起,俊朗的容颜中透着几分阴郁。 他面前放有一副棋局,男子手执黑子,皱眉思考,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女子。 女子走到亭中,看了一眼男子,并未出声,走到他身旁,自顾为他整理起了头发。 男子似是早就习惯了一切,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棋局,最终他眼中精光一闪,将黑子落入局中,斩去白子一条大龙。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来,悠悠开口:“乌追回来了?” 女子替他束好发冠,轻“嗯”了一声。 “让他进来吧。” 随后,一人从亭外走来,他弯身低着头,直直来到亭中男子面前,跪了下来。 这人正是乌追,只是此刻的他再没了之前的阴沉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紧张惶恐。 “事情完成了。” “回主人,以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了。” “东西拿到了?” “回主人……仅有两百支。” 此刻他只感觉后背发凉,因为并没有达到对方要求的数量。 男子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退下吧。” “是。” 乌追如蒙大赦,恭敬起身离去,仅仅就这一会功夫,他后背已经湿透了。 男子转头望向湖中,随手从桌上食盒内取出一把麸糠,撒入湖中,顿时引来锦鲤万千。 他并不去看这罕见的景色,而是看着远处飘落的树叶,喃喃道: “这都入秋了,可天气还是这般燥热。” 女子柔声附和道: “大概还要半旬,才能完全凉下来。” “那就等着吧。” …… 第186章 二踢脚 中秋佳节,乃是中原四大传统节日之一,地位仅次于春节。 在这一天,通常一家人会聚到一起,共同赏月吃月饼,祈盼着丰收。 对于在外无法归来的游子来说,这天则是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情的日子。 除了赏月吃月饼, 人们还可以外出赏花灯、饮桂花酒。 民间如此,皇室亦是如此。 每年的中秋时节,皇宫大内都会举行一场家宴,除却远在边关无法归来的皇室成员,其余人皆会到场。 随着八月十五一天天临近,负责准备宴席的内务府和御膳房也忙活了起来, 与这份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王柄权与刘卢明。 这两人属于是闲出屁了,不去军械厂监工, 竟来到荒郊野外放起了二踢脚。 这俩人边放边讨论,俨然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就在王柄权手里还剩最后一个时,他才似乎想起什么,朝不远处招了招手。 不远处站着小春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这孩子正是王柄琸的儿子王潜英。 小家伙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此刻见得到了允许,马上着急地想要下来。 在小春子将他放到地上后,立马兴高采烈地朝王柄权跑去,虽然跑得还有些不熟练,但已经能够保持住平衡不摔倒了。 王柄权见到小家伙着急的样子,眼中不免露出笑意。 当初他头脑一热决定收养王潜英后,当天晚上就愁得挠头了。 虽说他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了,可两世为人却从来没带过孩子,况且小家伙来得突然,他丝毫没有准备。 就在王柄权一筹莫展的时候, 小春子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说他带过孩子。 王柄权不免有些狐疑,对方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哪来的经验呢? 后来一想才回过味来,他带过的孩子,不正是自己嘛。 想通这些的王柄权便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了小春子,说不定假以时日,王潜英也会成为他这样优秀的青年。 后来他因为倭寇一事,外出了好几天,当他回来之后,就果断放弃了让小春子带孩子的打算。 毕竟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不着调了,他可不想王潜英将来跟小春子一样,躺在摇椅上等别人剥葡萄给他吃。 所以他开始渐渐试着和小家伙相处,本以为带孩子会是个十分辛苦的活,毕竟这世上存在了两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生物:一种是小孩,另一种则是女人。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家伙不但很听话,而且还非常黏他,不但会经常蹒跚着来到他的房间,甚至还会爬到椅子上,看他读书写字。 这一举动似乎是把王柄权隐藏的父爱点燃了, 于是就将其抱到怀中,讲起了三字经。 还在牙牙学语阶段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在那咿咿呀呀学着,此情此景让王柄权颇感欣慰。 之后二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最后王柄权干脆让其住到了自己房间,虽然已经做好了半夜被吵醒的准备,但小潜英却出奇的听话,不哭也不闹,常常一觉就睡到天亮。 每每是王柄权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发现小家伙正在一旁安静地玩着玩具。 由此,王柄权就愈发喜爱这孩子了。 …… 小潜英跌跌撞撞来到近前,但仍是有些惧怕二踢脚,离得远远的。 王柄权见状便将他抱起,然后递给他一支点燃的香。 “没事,不怕,让你刘叔拿着,你点就可以了。” 说着就看向了对面刘卢明,后者见状立马哭丧着脸,明显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王兄,不是我不想配合,这要是出了啥意外,我手还要不要了?” 王柄权闻言则是面露惊奇道: “诶?不是你说万无一失的吗?这东西可是你做的,要是出了意外,就说明你手艺不行,那这手不要也罢。” “话虽这么说,可凡事都有例外……” 于是乎,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杠上了。 最后,由于刘卢明实在太怂,王柄权只得退让一步,找了个树杈将二踢脚放在上面,然后让小潜英去点。 随着引线被点着,一阵火花过后,二踢脚成功被引爆了。 只是,这次并没有升空,而是原地炸开,连带着,还把树杈给崩断了。 刘卢明见状脸都白了,暗道一声庆幸。 王柄权则一脸失望,嘟囔说了句:“刚才我应该再坚持一下的。” “啥?” “没啥,配方还需要改进。” “确实,到底哪出了问题呢?”刘卢明开始皱眉思考了起来。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王柄权早就抱着孩子走远了,刘卢明见状连忙屁颠屁颠又追了上去。 “王兄,咱可说好了,这事我要是干好了,中秋晚宴你得带上我。” “放心吧,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个雅座。” “嘿嘿,那我提前谢过王兄了。” 王柄权闻言瞥了他一眼,并未出言打击。 刘卢明的水平王柄权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对火药的研究,整个京城可能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刘卢明更懂的人了。 而王柄权为什么要找他帮忙制造二踢脚,刘卢明又为什么想参加皇室晚宴,这事从几天前说起。 自从两人打东南回来之后,经历过生死大战的刘卢明,对六公主王冰慧的思念已经到了新高度。 可他一个五品侍郎,根本没办法进宫,就更不要说见六公主了。 后来在他好一番哀求下,才让王柄权帮忙转交了几次书信,可单单书信往来又怎能解得了他这相思之苦呢? 于是乎他又舔着脸去求王柄权,让其带着自己进宫,王柄权挨不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恶心模样,最终只得答应。 可即便最终进了宫,也见到了六公主,却也只能是客客气气地正常交流,别说拉拉小手之类的亲密举动,就连想要说句知心话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六公主身旁可是有一位名为小青的贴身侍女,这位侍女打从一开始就对满嘴跑火车的刘大公子看不顺眼,更是时刻堤防着他。 虽然刘卢知道对方不会将他的话告诉外人,但也没厚脸皮到可以当着外人的面,和六公主卿卿我我,甚至说些王柄权教给他的情话。 他一个当朝五品“大员”,愣是被一个丫环治得服服帖帖的,这感觉别提多憋屈了。 第187 再去醉杏楼 憋屈了没几天的刘卢明,随着中秋将至,又坐不住了。 他想到了一个见六公主的办法,那就是皇室家宴。 皇室家宴一般会持续将近两个时辰,期间会陆陆续续上齐一百零八道菜,这可是足足两个时辰啊,就算不去吃那一百零八道菜, 光看着六公主,也看饱了不是? 这就叫秀色可餐。 而且吃完饭,大家还会一起去逛御花园,之后一边吃月饼一边赏月,期间还会有吟诗比赛。 刘卢明一个四书五经都没看全乎的人,自然不在乎什么吟诗,他在乎的是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的三个时辰。 想到此处他彻底兴奋了, 就在其想尽办法想让王柄权带他参加的时候, 对方竟自己找上了门。 “中秋以前,帮我做些炮竹烟花,我可以带你进皇室家宴。” 王柄权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似乎笃定刘卢明会接受这个条件。 “啊?王兄,这距年关还早着,你让我做炮竹烟花?” 这条件刘卢明自然是无法拒绝,但他仍是有些好奇。 “别废话,外加一个正对六公主的雅座……” “干了!谁都不许反悔,咱歃血为盟!” 不待王柄权说完,刘卢明直接掏出刀子就要割腕,王柄权见状连忙阻拦,心说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虎啊,是不是自己这条件给太高了? 也难怪他能这么激动,之前他都没想着能上桌,只求老远能看上一眼就成,现在突然和他说能面对面,他能不激动吗? 再说王柄权,他这几天转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也没能找到卖烟花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选择来找刘卢明帮忙。 其实烟花这东西并不稀奇,早在宋朝就有了。 宋代世人辛弃疾就曾在《青玉案·元夕》中写到过烟花。 诗中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是家喻户晓,为世人津津乐道。 但人家那会写的是正月十五,这会可是八月十五,这个时节想买烟花可没那么容易。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之前在野外放二踢脚的一幕。 …… 时间回到现在,二人回到京城后,直接分道而行。 刘卢明要回去继续倒腾烟花,小春子带着王潜英回了王府。 至于王柄权,则在城中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栋楼前。 此楼高三层,从外面看飞檐斗拱极其奢华,高高的大门顶部悬有一张朱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醉杏楼”三个大字。 此处正是被王柄权忽略已久的醉杏楼。 自从青杏红杏两位头牌走后, 醉杏楼的生意已是一落千丈, 加之后来王柄权又推行了从良政策, 姑娘们十去八九, 这里的生意就更加冷淡了。 现在剩下的,大多是些人老珠黄又无依无靠的老姑娘。 若不是此刻还开着门,王柄权甚至都怀疑里面有没有人了。 缓步走进楼内,却并未有人出来迎接,那位负责接待的陈妈妈,也在不久前跳槽到了别家。 此刻一楼大厅仅一个伙计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似乎并未注意到王柄权的到来。 这事倒也怪不得他懒,只是通常白天这里都没人来,即便到了晚上,也仅是三两个人,而且还都是兜里没几个子的穷酸,要指望他们打赏就别想了。 这些人要么是孤苦了半辈子的老光棍,要么就是还念着旧情的老相好。 且他们来这的目的都很明确,不会做过多停留,更不会点上一桌丰盛的酒菜。 久而久之,伙计也就习惯了,反正这些人都是熟客,来了之后就自己上楼了。 伙计此时正捧着一本《论语》,口中喃喃自语,看得极其专心,丝毫没注意到王柄权的到来。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伙计皱眉轻声念叨着,似乎不是很理解其中意思。 “不臆测,不绝对,不固执己见,不自以为是,这是讲如何做一个明智的人。” 伙计闻声抬头,正对上王柄权的目光。 王柄权此时面露笑意,正是他开口为眼前的伙计解惑地。 “公子,您是来找谁的?” 伙计有点懵,因为来这里的客人,他就没见过五十以下的,像眼前这般年轻的,还是他这几个月来头一次见。 王柄权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到: “你们这里,一共还剩多少人?” “七个……啊不是,六个。” “嗯?” 王柄权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之前他对伙计好学的精神还是挺有好感的,可眼下他明显能从对方表情中,察觉到其在撒谎。 “小贵子,来客人了?” 这时,自后厨方向走来一个女子,女子二十左右,一身的粗布麻衣,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 名为小贵子的伙计见状脸色立马变了,连忙朝女子说道:“霜儿,你出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 说完,还下意识地看了眼王柄权,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王柄权见状不禁心中暗笑,合着这小子在防自己呢,这位“霜儿”可能就是刚才被他减去的那一个吧。 其实若是平常,小贵子也不会这般在乎,霜儿是这里的厨娘,虽然看似柔弱,实则身怀武艺。 且她这武艺来得蹊跷,纵使小贵子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学会的,更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这事他也不是没问过,但对方每次都避而不谈。 原先醉杏楼还未没落那会,这里自然不缺漂亮姑娘,因此也没人去打一个厨娘的主意。 可随着姑娘们一个个离去,姿色平庸的霜儿也就显得金贵了起来,小贵子是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因此他时刻提防着来此的客人。 可百密终有一疏,他上个茅房的功夫,就有一个对霜儿垂涎已久的客人,趁机溜进了厨房。 本以为马上就能得手的客人,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霜儿竟会武功,当听到惨叫的小贵子冲进厨房后,发现那人已经折了两条胳膊,躺在地上哀嚎了。 虽然不知霜儿是怎么做到的,但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敢招惹她了。 虽然没人敢招惹,却不代表霜儿就安全了。 因为青楼女子的克星,从来都不是霸王硬上弓的糙汉子,而是斯文儒雅的文人。 小贵子从小在醉杏楼长大,耳濡目染了太多事情。 这其中最为姑娘们津津乐道的,便是哪位姑娘跟着一名公子两情相悦,然后一同私奔了。 第188章 笼中鸟 青楼女子私奔通常有三种下场: 一种是还没出城就被抓了回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个半死,这种情况最多,小贵子就曾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过。 第二种则要比第一种还要凄惨:姑娘所托非人,刚脱离危险,就被那人又转手卖给别人。 遇到这种情况的女子,要不就直接当场撞死, 要不下半辈子浑浑噩噩,放弃了逃走的欲望,无一例外。 至于最后一种,也是姑娘们最向往的一种:两人不但成功逃了出去,还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之后成亲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但这种太少了,十不出一,可即便概率如此之低, 却依旧不时会有女子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地去尝试。 …… 所以说,看惯了听惯了风月故事的小贵子,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小白脸。 譬如眼前的公子哥,就满足了小贵子心中对小白脸的一切幻想:有钱,有文采,长得还俊俏。 当王柄权发现对方的眼神渐渐从警惕变为不善时,不由有些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在看到对面的厨娘时,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今天来是有正事的,没打算和一个小毛孩子争风吃醋。 “将剩余的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王柄权语气平淡, 但却给人以不容反对的感觉。 小贵子明显有些不服气,他本就讨厌对方,如今见其颐指气使的模样,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当他要怼对方两句时,一旁的霜儿率先开口问到: “不知公子您要找谁?” 和小贵子不同,霜儿对眼前的公子哥并无恶感,且她总有种在哪见过对方的感觉,料想对方应该以前是这的常客,如今说不定是为了某位姑娘而来。 虽然此处十有八九已经没了他要找的人,但她还是要问个清楚。 王柄权见女子心善,怕自己浪费时间,于是微笑道: “我要找的是这醉杏楼剩余的所有人。” “所有人?” “不错。” 说着,王柄权便从怀中掏出一把文书,递予对面女子。 “这些是醉杏楼剩余人的卖身契,一共六张,我想,还你们自由。” 自由! 两个年轻人闻言内心不由一动,尤其是那位名为霜儿的女子。 自由一词,对于别的风月女子来说,或许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纵使她们花费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都不一定能得到,但对醉杏楼的女子来说,却并非如此。 从王柄权施行从良政策以来, 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剩余的人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她们之所以留下,还不是因为无依无靠,亦或是从小就长在这里,有了感情,若就这么走了,反而不知该去哪。 虽然从接手以来,王柄权从未露过面,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给所有在醉杏楼待过的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们还会经常在私底下讨论,这位出手阔绰的老板,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甚至曾经还有几位年轻的姑娘,足足等了三个月都不愿走,只是为了能亲自向还她们自由的人道一句谢。 “这么说,您就是老板?” 小伙计一反刚才的敌视,眼中满是崇敬,他是打心底里尊敬这位老板。 他与旁人不同,没有什么卖身契,之所以留下,还是因为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家。 但即便这样,他也希望这里的人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而不是整日靠搔首弄姿、取悦他人过活。 “老板,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知其余人。” 随着小贵子地快速通报,楼中仅剩的几人很快就聚集了起来。 王柄权扫视一眼,不多不少正好七人。 除了小贵子和霜儿外,还有五个已显老态的女子。 她们其中有的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有的身材早已走了样。 王柄权打量着她们,她们也同样打量着王柄权。 其中一名明显年轻一些的妇人脸色有些疑惑,她记得自己见过眼前的男子,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愿离开这里,甚至你们当中还有人将一生都浪费在了这里。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醉杏楼今天就要关门了。” 众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仍是一脸不舍,毕竟,她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到,将此处当成了家。 “不过各位可以放心,之后我会将醉杏楼租出去,每月的租金平分给各位,这样你们也就不必为生计发愁。你们已经在这里耗费了太多的光阴,没必要将一辈子都搭在里面。” 王柄权自然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有了把这里当成家的错觉,是因为被关得太久,就像笼中鸟一样,只要关得够久,就足以让它忘记飞行。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就更加可怜眼前这群人。 果然,当他说出这句话,眼前众人皆都面面相觑,有的疑惑,有的感慨,还有的,流出了泪水。 王柄权知道,她们已经陷入了循环,若是没有他这个局外人来打破,那么她们永远不会明白自己身处牢笼。 这牢笼,不仅困住了她们的身体,更困住了她们的心。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开口了: “没错,我们应该出去,这里不是什么家,这里是青楼,是妓院,是男人们消遣玩乐的地方。” 从小在醉杏楼长大的小贵子率先想通了,然后大喊了起来,他在青楼出生,在青楼长大,在这里,他就是伙计,生来就低人一等。 可他还年轻,他并没有认命,多年来低三下四地活着,反而让他无形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看书,正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在场所有人,那些已经认命的女子,眼神渐渐出现了变化。 那些随着岁月,被现实磨灭的希望和幻想,又一点点被重新点燃了。 王柄权见状,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小贵子的眼神,也产生了变化。 他若不是出生于青楼,而是长于士族之家,必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那名年轻的妇人率先接过属于自己的卖身契,一把将其撕碎,随即眼中流出了泪水。 紧接着,便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直到所有人,都撕碎了属于自己的卖身契。 而且她们毫无意外的,在撕掉卖身契后,都流下了泪水。 这泪水中包含了太多心酸,太多痛苦,以及太多屈辱。 她们经历的一切,是王柄权这个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们哭,很快,整个醉杏楼回荡起了呜咽声。 第189 再见青杏 当所有人哭完后,皆都返回了各自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这地方,她们一刻也不想待。 王柄权走到唯一没有动作的霜儿面前,轻声说到: “霜儿姑娘,你还年轻。” “我知道,我与她们不一样, 我恨透了这个地方。” “你是在等人吧。” 王柄权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霜儿不禁抬起了头,王柄权没有看她惊讶的神情,继续道: “你是在等两位花魁吧。” 霜儿闻言面露苦涩地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 “两位花魁姐姐都是好人,红杏姐姐人很温柔, 经常帮助别人,青杏姐姐虽然看起来性子冷了些,但也是个热心肠。我和小贵子一样,从小在醉杏楼长大,无依无靠,若不是红杏青杏两位姐姐的照顾,怕是早就失了清白身子,沦为了风尘女子。” 其实王柄权一进门,霜儿就认出了他。 当初正是眼前这个男子,带兵封锁了醉杏楼,之后红杏被带走,青杏也无故失踪。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两位花魁。 沉默片刻后,霜儿终于开口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她们现在,是死是活?” 王柄权闻言苦笑, 这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呀,不过他还是认真答到: “我并没有杀她们, 红杏嫁人了,还生了个孩子,至于青杏,她现在过得也很好。” “真的吗?” 霜儿抬起头,注视着王柄权。 看着这双眼睛,王柄权认真点了点头,并将一个镯子递给了面前的姑娘。 “这是青杏姑娘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说你看到之后,一切自会明白。” 当看到镯子后,霜儿神色略显激动,但表情却放松了下来。她知道面前的男子身份特殊,但若是其真的杀了两位花魁,那她即便是死,也要与对方拼命。 之前她还对王柄权的话有迟疑,但当看到这镯子时,这份迟疑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镯子,虽然不是名贵之物,但却是她当初亲手送出的。 她还记得,当时那两位身为姐妹的花魁,竟差点为了这只便宜镯子的归属吵起来。 她自然知道,两位姐姐不缺好看的首饰,之所以这样,归根结底出于对自己的喜爱,同时也不想伤了自己的心。 自打两位姐姐失踪后, 她就一直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凑钱买一对,这样她们也就不用争了。 从始至终从未落泪的小姑娘此时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王柄权则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这一幕恰好被收拾完东西下楼的小贵子瞧见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王柄权在欺负霜儿。 于是他“噔噔噔”快速跑下楼梯,挡在了霜儿面前。 虽然面前这个“小白脸”看似人畜无害,但小贵子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开口道: “你……你对霜儿做了什么?” 这时那名和小贵子一同下楼的年轻妇人,也是一脸紧张,她是小贵子的娘。 王柄权见状不怒反笑,伸出手揉了一下小贵子的脑袋,随即展开折扇,转身离去。 他的这一举动把在场众人弄得一时有点懵,尤其是小贵子,对方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自己,这让他有些不爽。 …… 出了醉杏楼,王柄权走在大街上,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谢谢你。” 人影轻声开口,语气却有些冰冷。 “谢我什么?” “谢谢你向那孩子隐瞒了姐姐的死讯。” “那孩子,比你想得要坚强。” 王柄权说完,看向身旁的女子。 这女子,长着一张与红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更年轻,身上也没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她,正是青杏。 任谁都想不到,当年醉杏楼双花魁之一的青杏,居然是十二暗卫之一的“子鼠”。 当初作为卧底潜入醉杏楼的青杏,在那里遇到了阔别八年之久的姐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天大的巧合,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都是圣恩帝的刻意安排,两个本该是世间最亲的亲姐妹,到最后竟是各为其主。 这,才是真正的命运。 当初四皇子王柄琸逼宫失败,被贬开平卫,花魁红杏随之一同离开。 作为卧底的青杏,也已完成了她的任务,返回皇宫。 但她们二人却在醉杏楼有着同一个牵挂,那便是霜儿。 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与曾经的她们太过相似,所以红杏才会想着保护她,青杏才会破格教她武功。 因为她们不希望霜儿重蹈她们的复辙,她们希望霜儿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与姐姐一向不亲,姐姐讨厌我,我也讨厌她,表面上我们争风吃醋,争醉杏楼花魁头衔,背地里我们各为其主,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见到霜儿,重新勾起了青杏的回忆,此时她竟对着不太熟悉的王柄权,说起了这些过往。 王柄权听着对方平静中夹杂着冰冷的语气,内心不禁叹息一声。 不管当初老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最终无疑都拆散了这对姐妹,让本该心有灵犀、无话不谈的两姐妹,最终形同陌路,互相猜疑。 他造下的这些孽,现在都需要王柄权来帮他还。 “唉……这又是何必呢,如今你之所以放不下霜儿,还不是因为她像极了年轻时的你们,又或者说,她像年轻时的红杏,你们对她好,也无非是把她当做了曾经的对方。 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你们姐妹俩,在内心都还在乎着彼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虽然王柄权不是女子,但他却可以通透地看清她们的想法。 毕竟,当初他以青杏作为要挟时,红杏眼中的挣扎,可不是作假。 在听完王柄权的话后,青杏沉默了,或许对方说得没错,这些年她们自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良久过后,她再次开口:“谢谢你。” 这次虽然依旧语气平静,却没了之前的冰冷之意,王柄权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却发现此时对方嘴角竟挂着淡淡笑意。 王柄权有些吃惊地睁大眼,他还是第一看到青杏笑。 “这就对喽,笑一下多好看,整天冷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不给你发工钱呢。” 看着美女露出笑容,心情总归是愉悦的,但当王柄权转过头时,他却愉悦不起来了。 只见此时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不远处,那人一身红衣,正冷冷地看着他。 “荣……荣荣,你怎么来了?” 王柄权脸上笑容一僵,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一旁的青杏则是很识趣地身影一闪,消失了。 王柄权呆呆地看看了空落落的身旁,心说大姐你解释完了再走啊,你这样不更显得心虚了吗? 严荣荣看着王柄权失落的神情,眼神更冷了。 自己才走了三个月,这家伙就和美女说有笑地逛街,真当自己死了不成? “荣荣,你听我解释……” 第190章 严家三子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茶馆内,王柄权正和严荣荣讲着大道理,后者则是虚心受教。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王柄权边说着,边不住揉胳膊,自知理亏的严大小姐罕见地没有顶嘴。 见其认错态度诚恳, 王柄权也不想再和一个女子计较。 起身说了句:“你先回家去吧,我明天去找你。” 对面的女子听闻此话,先是有些生气,怒目看向王柄权,她千里迢迢赶回来,除了中秋回来探望娘亲外, 更多的还是冲着眼前的男子。 岂料眼前人不但丝毫不解风情, 竟还要赶自己走。 就当严荣荣要发飙时,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却见脸颊闪过一丝红晕,随即羞涩地点头离去。 王柄权已经做好了再被拧一次胳膊的准备,却不料这小妮子竟这般听话地离开了,倒把他弄得一时不知所措。 不过走了就走了吧,正好还有事要做。 离开茶馆,王柄权一路朝军械所而去。 …… 次日,严荣荣起了个大早,草草吃过早饭,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什么也不干,就眼神愣愣地盯着大门口。 路过的严夫人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她这女儿名义上是回来看自己,可心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这会还没嫁出去呢。 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那会,不也是这般,怔怔看着一个丝毫不会对她动心的男子, 仔细想想, 那会好像也是中秋。 想到此处,严夫人露出一丝笑容,摇摇头走开了。 严荣荣就这样从大早上坐到了晌午,最后约莫实在坐得屁股痛,便打算起身活动活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 严荣荣闻声立马回过头,可脸上的喜色还没浮起就又沉了下去,显然来者并不是她要等之人。 “荣荣,大哥回来了!” 来人看到院中的严荣荣,还没进门就老远喊了起来。 此人正是严荣荣的大哥,也就是严将军的大儿子,严撼山。 “哥,你回来啦。”严荣荣强挤出一丝笑容。 她这个反应让严撼山愣了一下,他预想中的兄妹团聚可不是这样的,至少不该是强颜欢笑。 这时,听到声音的严夫人走了出来,面带笑容地说到:“撼山回来啦!” “娘, 小妹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里,严荣荣可不是这样的,那是个天塌下来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疯丫头, 可如今这副模样,就像是……一个怨妇。 严母瞅着闺女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声朝严撼海说到:“进屋说吧。” 两人走后,严荣荣重新坐到椅子上,继续发起了呆。 不一会,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严荣荣的随即又有了精神,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口。 来人看到严荣荣后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小妹,你也回来了?娘呢?” “三哥,你也回来了,娘和大哥在屋里呢。” 严荣荣无精打采地说完,随即继续发起了呆。 “……” 这时,严撼山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 “大哥,小妹她……?” “嘘,进屋说。” …… “什么,小妹有意中人了?” “嘘,小点声。” 严撼山赶忙提醒到,严撼江闻言赶紧捂住嘴,瞥了瞥外面,压低声音继续问到: “谁这么倒霉啊?” “当朝八王爷。” “啊?皇室?咱们会不会因此被诛连九族啊?” “嘘,小点声,让小妹听到还不扒了你的皮?”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很是同情这位素未谋面的八王爷。 作为严荣荣的亲哥哥,他们是最了解自己妹妹的,当初这名奇女子,带领他们七兄弟,在京城横扫了整个纨绔圈,并在当时建立起了京城第一大帮——严家帮。 严家帮最鼎盛的时候,足有上百人,这些人都是京城的大小纨绔,帮内设有四大金刚、七大护法,全帮上下,唯严荣荣马首是瞻。 而作为帮主的严荣荣,更是收获了“魔女”的称号。 就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任谁都不会相信有人敢娶她。 就在二人谈论之际,又走进一人,那人一来就疑惑地问到:“小妹今天怎么了?” “嘘,坐下说!” 两兄弟几乎异口同声。 “什么,意中人?!” …… “这八王爷是个狠角色呀。” “皇室人的想法,咱可不敢随意揣测。” “你们差不多行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妹妹。” “大哥,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尾椎骨是怎么折的了?还有我的胳膊,还有老六的头……” “……” 就在几个大男人背后嚼舌根的时候,严母端着水果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几个当哥哥的,不关心妹妹也就算了,现在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严母语气略带苛责,令在场几个男人沉默了。 严荣荣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妹妹,虽然平日在外面骄纵惯了,可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现在妹妹等了一上午,那位八王爷都没露面,未免有些不厚道了。 三个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一拍桌子。 “走,去找那小子!” …… 另一边,王柄权此刻正位于西郊,和刘卢明谋划着什么。 “你确定万无一失?” “放心吧王兄,我可不会拿和慧慧见面的机会开玩笑。” “行,那你抓点紧,我先走了。” 说完,王柄权抬头看了看太阳,看样子已经过了晌午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王柄权直接翻身上马,朝京城方向而去。 到了城内,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严府,而是向安康王府走去。 刚才外出为了方便,他穿了一声短衫,如今可不能就这样去见严荣荣。 来到王府门口,他老远就看到三个人影堵在那里,此刻正与门房争吵着什么。 待他走近,才听清几人的对话。 “这位小哥,劳烦通报一声,我等想要见一下王爷。” “三位,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王爷不在。” “那请问他去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算知道,凭什么告诉你们呀?” “嘿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起初严撼山的语气还算客气,毕竟这里是王府,他们也不想招惹麻烦。 可看到门房态度倨傲,三人中年纪最小的老六率先被激怒了。 “哎你怎么骂人呀?” 见到对面气势汹汹,门房马上喊了起来。 “敢在王府门口撒野,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寻仇的?”王柄权不禁皱起眉头。 正在他费劲琢磨的时候,门房率先发现了他,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其余三人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他,只不过看了他一眼后又扭回头,继续和门房掰扯了起来。 王柄权看了看自己的着装,眼珠一转,露出一抹笑容,走上前去。 第191章 放倒三个 “请问三位来安康王府,是有什么事吗?” 王柄权出现在了严撼山等人的身后,三人闻声转过身,发现正是刚才在不远处观望的年轻人。 “你是?” “哦,小人是王府的书童,刚才听闻几位说要找王爷?” “正是,我们要找你们王爷问点事。”开口的是老六严撼远。 他的语气虽有收敛, 可还是带有一丝怒意,显然还在为刚才门房的话语生气。 “老六,这里是王府,你收敛点。” 严撼山见状忍不住出言提醒,说完又略带歉意地看了眼王柄权。 “不碍事的,各位随我来,王爷一会就回来了。” 王柄权依旧面带微笑,似乎并未在乎对方无理的举动, 带头走进了王府。 一旁的门房见主子都让他们进了, 自然没有阻拦,只是一脸奇怪地看着王柄权的背影。 带着三人来到会客厅,王柄权客气道: “几位在此稍等,我去给各位准备些茶水。” 见他这么客气,严家兄弟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了,这会也纷纷还礼,道了句“有劳”。 等王柄权出了会客厅,他脸上的微笑瞬间变成了冷笑,然后朝厨房方向走去。 “殿下,什么状况?” 小春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刚才王柄权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凑上去,正是看到了对方的眼神。 他可太了解自家主子了,这幅表情是要坑人时才会出现的。 “你身上有什么用春药、泻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 “额……那两种没有,蒙汗药倒是有点。” “行,一会你在茶水中加上点蒙汗药, 给他们端上去。” “好嘞!”小春子露出了和王柄权一样的笑容。 起初他并不是这样,兴许是和主子待久了, 现在一遇到这种事,就莫名有些兴奋。 不大会,小春子就端着茶来到了严家兄弟面前。 “几位请喝茶,我家王爷很快就到,刚才书童已经安排厨房准备晚饭了,诸位今晚就别走了。” “不用不用,我们就和王爷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见对方如此客气,严家兄弟在门房那受的气瞬间一扫而空,此刻对这未见面的妹夫也是好感倍增。 “诸位请慢用。” 小春子并未多言,直接退了出去。 “刚才在门口墨迹了半天,渴死我了。” 小春子一走,严撼远率先端起了茶杯。 严撼山见状皱眉道:“还是小心为妙,我总觉得刚才那书童有古怪。” 严家兄弟七人,各有各的强项,像是老二严撼海善骑,于是就被调往凉州卫掌管三万骑兵。 老三严撼江,则是善水, 常年驻守东南沿海, 老六严撼远善隐藏刺探, 专门负责训练斥候。而大哥严撼山,作为严家的长子,自然肩负起了接手严家军的重任。 他常年跟随在父亲严军身边,学习排兵布阵、带兵打仗、以及把握人心。 两军对垒可不是简单的你死我活,也是双方将领的心理博弈。 虽然王柄权已经竭尽全力掩饰了,但严撼海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哎呀大哥,这里是京师,你怕什么,再说了,京城大小纨绔,谁不知道咱们严家兄弟的厉害?” 边说着,严撼远直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严撼江见状,犹豫了一下,也顶不住口中干渴,直接捧起茶杯喝了起来。 严撼山见状仍是不为所动,他在努力回想从刚才到现在的一切,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 一刻钟后,当换好一身长衫的王柄权重新经过会客厅时,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奇怪地“咦”了一声。 只见有两人已经趴倒在了桌子上,剩余一人则面露震惊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没倒?” 严撼山闻言看向来人,发现正是刚才带他们进来的书童。 “你……是你下的药?” “聪明!” 王柄权依旧嘴角含笑盯着对方,当看到桌上的茶杯时,明白过来,“原来你没喝啊。” “你为何要如此?我们可是……” “我管你是谁,敢在王府撒野,总要付出些代价。” 王柄权丝毫不给对方机会,直接上前一步,一把将手按在了对方肩膀上。 严撼山见状眼中寒芒一闪,常年混迹沙场的他反应极快,直接将右手搭在了左肩上,按住了对方的手掌。 随后用力一握一拧,想要来一招反擒拿。 只是他这套连贯的动作刚用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的手劲明显超出他许多,此时不但没有丝毫动摇对方的手掌,反而被对方顺势抓住右手。 王柄权虽然惊奇于对方的反应速度,但力度对他来说却是太小了。 他直接将对方右手使劲一拉,左手紧接着按住后脑勺,然后稍微一用力就将其按在了桌子上。 “小春子,请这位爷喝茶。” “好嘞!” 小春子闻声而至,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往严撼山嘴里灌。 可怜严撼山纵横沙场十余年,竟被一个看起来柔弱不堪的人轻松制服,此刻更是被拉扯得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撬开牙关,灌下蒙汗药。 直至整杯茶水灌下后,王柄权见对方已经迷迷糊糊了,这才松开双手,吩咐道: “捆起来关到柴房,等小爷处理完要事,晚上回来再审他们。” “是!” 随后王柄权整理了下衣服和发型,走出王府。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这几个上门“找茬”的人,有可能是他未来的大舅子。 …… 此刻已是下午,出了王府的王柄权一路来到严府,刚进门就看到呆坐在院中的严荣荣。 “荣荣,你坐在这干什么?” 严荣荣的状态已接近空灵,她已经快忘了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当她看到王柄权后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柄权?” “是我,怎么了荣荣,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严荣荣突然露出一抹微笑,随后语气温柔道: “柄权,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柄……柄权?” 王柄权汗可都下来了,对方还从来没这么叫过自己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对方坐在这里是在等自己? 人在生死之际脑子反应要比平常快上许多,他很快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 但究竟是等了多久了呢? 这是事情的关键,也关乎到他的死活。 “荣荣,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在说什么啊,赶紧过来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不用,我站这挺好的。” “呵呵呵,你是不是在怕我,你为什么在怕我?” 王柄权见状更心虚了,他又不瞎,此时严荣荣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心念急转之间,王柄权脸上的惧色刹那间消失,他面带严肃地快步来到严荣荣面前。 严荣荣看着眼前的一幕,竟一时间有些紧张,刚才想要打死对方的冲动也在这时停止了。 “荣荣,我喜欢你,你就是我心中的月光,美丽无暇!” …… 第192章 月圆桂花香 严荣荣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看向眼前朝她微笑的男子。 这世间不是没有情话,但大多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样委婉的话语,很多文人墨客,甚至都以能写出唯美婉转的情话为荣。 从来没有哪个人,将对恋人的爱意, 表达得这般直白露骨。 在这处处以礼为先的中原,若是这番话传到文坛,怕是会引起无数人的抨击。 但就是这样直白的表达,却恰好打动了严荣荣的心。 她不是什么文人,也没读过什么书,若是和她说些文绉绉的词, 反而未必听得懂。 远处的严母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起了年轻时,那时的严军可比王柄权粗鲁多了。 “嫁给我吧, 咱俩生一堆孩子。” 这是严军当时的原话,每当想起这话,严母仍恨不得掐死这个和她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男人,但那时的自己,竟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王柄权目光灼灼,将严荣荣看得满脸滚烫。 “这位美丽的小姐,介不介意和我一起出去赏月?” 严荣荣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头低得不能再低。 “那咱走吧。” …… 看着离去的二人,严母忍不住又是叹气一声,看样子,自己闺女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前几天,杨贵妃已经过来找过自己了,对于两个孩子的婚事也有所提及。 王柄权给她的印象不坏,况且对方曾舍命救过自己的女儿,于情于理,她都该同意这门婚事。 于是在和严军进行了几次书信往来后,这门亲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王爷娶妃并非小事,按律需要皇上赐婚。 虽说旨意还没下来, 但两家人对二人的关系,也是默认了。 …… 另一边。 王柄权带着严荣荣出了府,直奔京郊而去。 那里,有王柄权准备的一个惊喜。 本来满脸通红的严荣荣只是跟在对方后面,可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不是去皇宫的方向。” 严荣荣小声出言提醒道。 “去皇宫干嘛?” 王柄权一脸的疑惑。 他确实是疑惑,两人明明说好了一起看月亮,为什么要去皇宫,莫非是皇宫的月亮更圆? 严荣荣闻言表情一下僵住了,不知对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宫里面会举行皇室家宴,既然是家宴,那就不是随便一个外人可以参加的。 若是王柄权带她进去了,那就表示将她当成了家人,说得更直白点,就是把她当成了未来王妃。 所以在听到一同赏月后,她才会有此反应。 只是这话,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问,所以最终她选择了烂在肚子里。 “没什么。” “哦。” 王柄权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否则肯定能一眼就看到对方眼中的失落。 “咱们出了城,一会就到了,那里的月色很美。” “哦。” 两人各怀着心思出了城。 …… 行至西郊,黄昏已过,圆月此时悬于天际,整个郊野亮如白昼。 “荣荣,到了。” 王柄权伸手遥指前方,严荣荣闻言看去。 却见前方远处,有一道拱门。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拱门?” 严荣荣心生疑惑,眯缝起眼眸想要看清,虽然月色明亮,但这个距离还是不免有些远了,只看清那是一道淡黄的拱门。 “别看了,一会有的是时间看。” 王柄权轻声开口,随即自然地拉起了严荣荣的右手。 严荣荣顿觉一股酥麻涌上心头,这感觉她从未有过,随之过后心底又生出一股暖意。 若是换做平日,有男子敢碰她的手,那定要哪碰断哪。 但今日被眼前男子触碰,她却生不出丝毫气恼,只觉得一阵羞涩,并未甩开。 王柄权见一击得逞,直接没事人一样拉着身边女子向远处走去。 等二人到了近前,严荣荣这才看清这拱门的真面目。 这拱门是以藤条编织而成,上面布满了淡黄的桂花。 “现在已经过了月季的花期,咱就凑合一下吧。” 严荣荣嗅着桂花香,仍是没明白王柄权要干什么。 就在狐疑之际,对方却做出了一个让她惊讶的举动。 只见王柄权突然单膝跪地,手中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捧桂花,他语气真诚道: “荣荣,当初母妃给了我十张画像,我一眼就看中了你。 之后你我沙场相遇,同杀敌,共患难。我重伤之际,是你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直至苏醒。当我们一同经历过这些磨难,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王妃吗?” 王柄权说到此处,严荣荣早已是梨花带雨,哭得一塌糊涂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声响,紧接着,一团焰火腾空而起,在天空炸开,让本就明亮的夜,更亮了。 呆呆看着天空的烟花,严荣荣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边笑边流泪,边流泪边点头,生怕慢一步,眼前给了她如此惊喜的男子就会后悔。 王柄权起身,抱住了对方。 女子身体一颤,并未反抗,此刻她嗅着怀中的桂花,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走,我们回宫,今晚还有宴会呢。” 良久过后,王柄权松开双臂,重新拉起严荣荣的手。 后者则宛若鹌鹑一样,任由对方牵着向城中走去。 另一边,看着二人远去的刘卢明不禁发起了呆,口中喃喃自语: “还得是王兄啊,以后我跟慧慧成婚前,也要学他,太他娘……额,浪漫了!” 想了半天,他才想起王柄权教他的这个词。 “慧慧……” 不好! 刘卢明马上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连忙朝远处张望,此时哪里还有王柄权的身影。 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撒腿就追。 此时王柄权和严荣荣正共骑一马,慢悠悠地向城中走着。 突然,他略有所感地回过头。 “怎么了。” “好像忘了啥。” 王柄权皱起眉仔细思索着,“应该不太重要,算了,不管了。” 抬头看了看天,眼瞅就快到戌时了,于是他双腿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第193章 家宴 王柄权两人来到宫门前,正欲踏步进入时,却听到后方传来了喊声: “王兄,慢着,等等我。” 王柄权闻声回过头,立马就明白自己刚才忘记什么了。 只见此时刘卢明正坐于牛车之上,向他招手。 这可不是西晋那会官员乘坐的牛车, 而是名副其实的牛车。 没有厢篷,也没有金丝软座,有的只是木板加麦秸。 赶车的不是马夫,车上侍奉的也不是清秀丫环,而是换成了老汉和老太。 “卢明老弟,你这是?” 刘卢明朝身旁的老太笑了笑,然后翻身下车,下车后还不忘拍拍身上沾的麦秸。 “王兄,别提了,身上有银子吗?” …… 另一边的老两口此时眼睛瞪得老大,他们如何也没想到,随便在路边拉的一个年轻人,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们原本住在西郊,这次来京城走亲戚,路上正好看到有个年轻人在赶路,就顺道捎了一段。 这年轻人自称在朝廷当差,让老汉帮忙把他送到皇宫附近。 夫妻二人都是热心肠,就答应了。 人一老了话就多,老太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无聊,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个生人,就与他一通聊。 刘卢明也是个话密的人,比老太还能聊。 两人聊着聊着,就料到婚姻大事了,老太见他年纪轻轻就在朝廷当差,想来应该是在衙门做文职,就有意想将自己的孙女介绍给对方。 刘卢明闻言再三推辞,直言自己已经有了心仪女子。 老人家只当他是脸皮薄, 不好意思,劝说得更勤了,最后倒把刘卢明弄了个大红脸。 见到刘卢明和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在谈话,而且看样子很熟悉的样子,老两口只觉得是自己眼光短浅了,对方所谓的在朝廷当差,可比他们认为的要高得多,最起码,也要九品了吧。 老汉现在只后悔刚才没有劝老婆子,让她少数几句,这要是万一惹恼了那名年轻人,岂不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 “你想要多少?” “二三十两吧。” 刘卢明咬牙说道,似乎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了不得的数字。 “我出门从不带零钱,这个是最小的了。” 说着,王柄权就递上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 刘卢明接过银票,一副便秘的表情。 刚才他答应过赶牛车的老两口,要给他们一些银子作为回报, 虽然对方表示不要,但言而无信这种事, 刘卢明还是不屑于去做的。 但当他下车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钱,这才不得不求助于王柄权。 刘卢明捏着银票看了半天,这可都快顶他半年俸禄了。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两口,终于咬了咬牙,朝他们走了过去。 “那个,刚才多谢二位带我一路,这里有点银子,不成敬意。”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大人能坐我们的车是我们的福分,可不敢提银子。” 老汉到底是见过些世面,连忙推辞,他虽然没去看银票面额,但无论多少都是他不敢收的。 “你们就收下吧,我刘卢明是言而有信之人。” “真不用真不用,我们不过是顺路。” 老汉继续推辞。 “你们就收下吧,我这兄弟,把信用看得比生命还重,你们今天要是不收,回头他就得撞墙。” 这时,王柄权走了过来。 “啊?这么严重吗?” 老汉显然是相信了,他知道读书人有些怪癖,有些重义,有些重名,然而像眼前这般,如此看重信用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人家是大官,大官的思维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怎么能理解,要是理解了,他们不也成大官了? 或许是实在害怕眼前这位年轻人撞墙,老汉最终选择接过了银票。 刘卢明虽然心疼,但脸上依旧憋着一股正气。 毕竟自己重信用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就算硬撑也得撑。 王柄权憋着笑将刘卢明拉到一边,待走进宫门后,他彻底忍不住了: “哈哈哈,卢明老弟,你这表情可实在太精彩了,用一个武林人士的词说就是——内伤。” “王兄休得取笑,还不是你害的。” 刘卢明一脸幽怨,丝毫没有想笑的意思。 “罢了罢了,看你这么可怜,这一百两算我友情赞助好了,不用你还。” “当真?” “那当然,能看到你如此精彩的表情,这一百两花得也值了。” “……” 正在兴头上的王柄权突然眉头一皱,“我好像又忘了点啥。” “啥?” “老婆……” 此时,严荣荣正被侍卫拦在门口,一脸地不可思议。 若是换做平日,没人敢阻拦严大小姐进宫,但今天是皇室家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她就眼睁睁看着王柄权和刘卢明有说有笑地进了宫门,等到她后知后觉想要进入时,却被拦了下来。 就在严荣荣要发飙时,就看见王柄权忙不迭从宫门内跑了出来,路过侍卫身边时还不忘说上一句: “家眷,家眷。” 随即在众人一脸懵中,拉起严荣荣,重新踏进了宫门。 本来还想动手出一口恶气的严荣荣在听到“家眷”二字后,脸瞬间红了,不敢去看别人的表情,低头跟着王柄权进了宫。 王柄权事先已经通知内务府安排好了坐席,因此三人到后就直接找到了各自的座位。 迎着周围人的目光,王柄权直接拉着严荣荣坐下,早已到场的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杨贵妃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心思的,所以只是含笑不语。 皇帝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也没过问什么。 至于与严荣荣熟悉的三公主王冰瑶,则是眼中笑意渐浓。 剩余的其他人,都是目露好奇,有些与杨贵妃熟悉的娘娘,已经开始低声询问了。 这些人出于对王柄权二人的八卦,就自动忽略了与他一同前来的刘卢明。 他们这种反应,恰好随了刘卢明的心意,此刻他正眉目含情地注视着对面的王冰慧。 六公主王冰慧被看得脸颊微红,低下了头。 “咦,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酸臭味?” 一名小太监疑惑地向身边同伴低声问到。 “没有啊,你鼻子出问题了吧。” “不对,我也闻到了。” 另一名小太监也附和道。 “奇怪,好像这味道,是从八王爷几人进来后,开始有的。” “嘘……你不要命啦。” …… 此臭,名为恋爱之酸臭。 第194章 皇室家宴 这一顿饭,吃了足有近两个时辰,期间王柄权不时为严荣荣夹上可口的饭菜,后者则全程害羞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 众人在最开始惊奇过后,也就渐渐恢复了正常,更是极少有人再关注这边, 严荣荣之所以这样,还是心虚居多。 毕竟还未出嫁的女子,就随同男子参加家宴,在这个注重礼法的时代,还是显得有些随便了。 反观另一边的刘卢明,就有些厚脸皮了。 自从来了之后, 眼珠子就没挪过地方, 丝毫不顾及他人,就连一向将他治得死死的小青也拿他没办法。 原本较往年有些冷清的宴会,因为他们的加入,也热闹了不少。 晚宴结束,众人又一同来到御花园,园中早就设好了茶几座位,摆满了各色瓜果点心以及月饼。 这里并没有指定座位,每个人都可以自行选择位置,于是王柄权便和严荣荣来到了刘卢明这边。 此刻刘卢明正紧挨着六公主,口中低声说着什么,惹得对方不时露出笑容。 “哟,聊着呢。” 王柄权丝毫不见外地坐了下来。 刘卢明正聊得兴起,似乎并不愿意搭理对方。 “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王柄权心中暗骂一句,心念一转,随即插话道: “六皇姐,不知刘老弟有没有和你说过前一阵安东卫的事?” 六公主王冰慧闻言面露好奇,轻声开口道: “不曾说过, 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王柄权闻言立马了然,他看着面露哀求之色的刘卢明,嬉笑道: “卢明老弟,这个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帮你说?” 刘卢明之所以这般害怕,还是因为当初装死的行为。 他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拼死打一场,总好过现在受制于人,整天提心吊胆。 他看看王柄权,又看看六公主,咬咬牙正要编瞎话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随即满脸含笑地反问王柄权: “王兄,还是你来说吧,顺便说说水寇帮那‘五’位穷凶极恶的堂主。” 王柄权闻言眼神一闪,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严荣荣。 水寇帮哪来的五位堂主,分明就是四位,而这多出来的一位,自然就是苗灵了。 他和苗灵那点事,说实话也没什么,毕竟他什么也没做, 可这话严荣荣能信吗? “咳……要说卢明老弟当时在安东卫的表现, 足可以说是以一当百了,那日,我们被困在城内,卢明老弟独自带领一百精锐,突袭敌方三千精锐,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 “王兄……言重了。” “重吗?就是再多溢美之词,也无法表达卢明老弟的英勇。” 这二人一唱一和,若是不清楚刘卢明的底,还这就被骗进去了。 只是,在场其他两名女子似乎早就看透了,纷纷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三公主王冰瑶似乎也被这边的热闹吸引,携同驸马一同过来凑了一桌。 驸马名叫连黎,字唱白,这字虽然乍听有些奇怪,却是存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意思。 据说是他的恩师,那位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的张太傅所赠。 当时年纪轻轻的连黎已经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了,后来又被当朝太傅张佐伸看中,收为了弟子。 已经略有名气的连黎,也因此更加声名显赫,一跃成为了这一代的翘楚。 朝中更是有人断言,若是他能入朝为官,那未必不能超越他的恩师,成为下一位肱骨巨臣。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年仅五十的张太傅在一场风寒过后,得了肺痨,在经过了两年的挣扎过后,最终撒手人寰。 本来最有希望顶替他的连黎,竟在中举后选择成为驸马,甘愿做一只笼中雀。不但浪费了这满腹才华,更辜负了恩师多年的栽培。 他的这一行为,令许多文人扼腕的同时,也引来了更多的嘲讽与谩骂。 直到如今,在江南一代,还会不时有人在写诗做文章时,不忘顺带提及一下这位曾经惊艳整个江南的驸马爷。 …… 对于这位姐夫,王柄权一向谈不上讨厌。 二人虽然接触不多,但王柄权只觉得对方温文尔雅,不争名不逐利,就连对于外界的嘲讽,也是一笑置之。 这一切让王柄权觉得对方不像是一个传统的文人,而更像是一个看透了世俗,遁入空门的老僧。 “皇姐怎么没去陛下那桌?” “哎……皇兄向来忙碌,这会又在那和别人聊家国大事,丝毫没有我插嘴的份。” 三公主为人随和,和所有人都很容易相处得来,在这皇宫内苑,是少数几个没有树敌的人。 “这样正好,我和瑶姐姐也好久没见面了。”严荣荣插话道。 “哟,你这妮子还记得姐姐呢,我记得你可是昨儿个就回来了,怎么也没想着来宫里看看姐姐呢?” 王冰瑶虽然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言语间意有所指。 严荣荣刚缓和了一些的脸色,此刻闻言又不禁红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六公主很会察言观色,出言解围道: “严姑娘好不容易回来趟,自然是先回家探望一下母亲。” “是吗?可就是不知,我这好妹妹为什么是和八皇弟一同过来的呢?” 三公主依旧满脸含笑,显然不打算轻饶了严荣荣。 严荣荣此时已是满脸通红,平日能言善辩的她,今天不知怎地,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皇姐你还不是一样,整天和驸马爷腻在一起,宫里可好有多人都羡慕着呢。” 六公主依旧含笑开口,倒是反将了三公主一军。 “你这丫头,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啊。” 三公主说得是实情,六公主王冰慧平日少言寡语,就连与自家人也不怎么交谈。 因为二人都是公主的缘故,所以也聊得来,但若是有外人在场,就算是和自家皇姐聊天,王冰慧也极少能放得开。 今天之所以这样,还得归功于刘卢明。 刘卢明出了名的嘴碎,就算再沉默寡言之人,也会被他影响到。 况且大家都是年轻人,王冰慧也不会像往常那般拘束,话自然也就多了。 话题聊开了,几人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大家聊一下近期发生的趣事,倒也其乐融融。尤其是王柄权和刘卢明不时地互相拆台,更是将一桌的气氛烘托地热闹起来。 第195 再见陈妈妈 “也不知今晚城中的花灯好不好看。” 几人正聊着,突然刘卢明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他这无心的一句话,瞬间勾起了在场几人的兴致。 “要不咱出宫赏花灯去?”王柄权提议道。 在场除了那位状元出身的驸马爷,还真没个喜欢附庸风雅对月吟诗的了。 于是几人一合计,当即做出了决定。 这事自然得由和皇帝最亲近的三公主去说。 果然,当三公主提出请求后,皇帝先是皱眉看了这边众人一眼, 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六人两两一对,出了宫门,直奔京城最富盛名的金水河。 金水河开凿于北元,连接着京杭大运河,旧时是京城水运的起点。 王朝建立后,朝廷重新规划了新的航线,在京师北部又重新开辟了一条运河。 新运河设在京郊, 由于没了范围的限制,修得又宽又深, 远超城内的金水河。 于是金水河就渐渐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变成了一条单纯地赏景地。 金水河两岸植有垂柳,柳随风动,在这炎热的季节也不失为一处极佳的乘凉地。 河上有座桥,原本名为“元安”,后来王朝将其修缮一番后,更名为“驱胡”,想想也是够讽刺的。 每逢中秋元宵,亦或是端午重阳,金水河周边都会举行各种盛大的活动。 像是中秋赏花灯,元宵的猜灯谜,端午赛龙舟,以及重阳祭天等。 而每当这时候,桥上都会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天显然也是如此。 当王柄权等人赶到时,桥上已经乌泱泱挤满了人。 几人不愿意去凑热闹,做那费力的事,便在河岸找了个地方赏起了河中美景。 河里除了有大片顺流而下的花灯外,还有许多船舫。 这些船舫造型各异, 有的三层,有的五层。 船舫又叫旱船,虽然带了个“船”字,却是实打实的建筑。 只不过因为造型酷似船只,所以取名船舫,属于园林的一种。 这些船舫大多是些青楼酒坊,是在商道改道后,慢慢建起来的。 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不会选择到桥上或者岸边去人挤人,而是在酒坊上找一个好位置,边饮酒边看风景。 条件更好的,则可以在青楼找个漂亮姑娘,软玉在怀,抱着赏景,那就更美了。 不过今晚几个大男人显然是没这个福分了,他们也只能听听对面船舫不时传出的娇笑声,过过耳瘾。 三人望河兴叹,旁边几名女子则被不远处热闹的集市吸引了目光。 “我们要去逛一下,你们三个要不要一起?” “好啊……额不用了,我们看看风景就行。” 刘卢明刚要回答, 就被王柄权踢了一下脚后跟,于是他连忙改口。 “王兄,这是何故?” 等三名女子走后,刘卢明疑惑地问到。 “你还真想跟她们一起逛街啊?” “有什么问题吗?” “一看你就没什么经验,跟女人一起逛街,累不死也烦死了。” “两个人一起逛街,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愉悦的事了吗?” 刘卢明仍是不理解。 “皇姐夫,您是过来人,要不您给这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解释解释?” 王柄权没有回答他,反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驸马连黎。 连黎此时也是有些惊奇,先不论对方那一声他从未在别人口中听到过的“皇姐夫”,单就其对于女人的了解,就足够让他刮目相看的了。 只见他苦笑着点点头,说到: “别人我不太了解,但每次和公主逛街,我都要累个半死。” 刘卢明见这位儒雅的驸马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确有其事了。 “那接下来咱干嘛?” “嘿嘿,去个好地方。” 很快,三人出现在了一座名为“铜雀楼”的船舫前。 “额……王兄,莫非这里是?” 听着里面传出的媚人笑声,刘卢明不禁皱起了眉。 “然也,正是你心中想得那种地方,正所谓‘铜雀春深锁二乔’,是个好地方!” “额……这恐怕不好吧,毕竟慧慧她们说回来就回来。” “你懂个屁,女人逛街,没个把时辰下不来,何况现在是三个女人一起。”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驸马爷,后者则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没错,每次我们出去,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所以,咱就别废话了,哥几个走着!” 说罢,王柄权率先甩开折扇,骚包地迈入了大门。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皆都面露无奈。 一个大老爷们,说不想去是假的,哪怕刘卢明这种从未踏足这种地方的人,也不免有些好奇,到底世人口中这犹如龙潭虎穴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三人刚进门,就被一位眼尖的老鸨看到了,只见她立马扭着丰满的腰肢走了过来。 “哟,三位客官……” 这位见惯了世面的老鸨在说了几个字后就突然愣住了,因为对面这个年轻人她认识。 王柄权此时也认出了对方,嬉笑道: “哟,陈妈妈,这么巧!” 被唤作陈妈妈的半老徐娘,正是当日醉杏楼接待王柄权的那位。后来由于王柄权无心打理,醉杏楼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这位陈妈妈也跳了槽,转投别家。 此时的陈妈妈没了半点平日的圆滑口舌,只是讪笑着,显然有些惧怕王柄权。 她可记着当初对方带兵封楼的场景,当时对方一身红莽,不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更是一个眼神就让她遍体生寒。 虽然直到如今也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大抵还是能通过坊间传闻猜到一些的。 “呵呵,陈妈妈不必惊慌,我今天前来,是专程风花雪月的。” 说着,他又如同当年那般,将一张面额不菲的银票,塞入对方那刻意露出的伟岸部位。 “我还是老规矩,最主要是伺候好我身后这两位爷,银子少不了你的。” “是,是。” 陈妈妈连忙点头,却也没敢上前骚扰其余两位,因为能和眼前男子一同前来的,想也知道身份不简单,搞不好又是一个皇亲国戚。 青楼妓馆向来不缺达官贵人,但官还分三六九品呢,况且再大的官,也比不得随便一个风子龙孙,这点道理,陈妈妈还是分得清的。 只见她客气地问到: “二位公子,不知你们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咱这既有熟悉琴棋书画的,也有精通吹拉弹唱的。” 刘卢明此时都懵了,他哪里懂这些?于是连忙看向王柄权,后者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似乎并不想为他解围。 连黎见他可怜,率先开口道:“给我找个善琴棋的青伶吧。” 刘卢明见有人打样,马上心里有了底了,琴棋书画他是一窍不通,但听个曲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也说道:“那我要个会吹拉的。” 老鸨子闻言立马眼中含笑,直言道:“没问题,我们这最不缺会吹拉的姑娘了。” 说完就下去安排了。 此时一旁的王柄权强忍住笑意扭过头,暗道一会有乐子了。 站在刘卢明身旁的连驸马也是神色怪异,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三人直接上了二楼,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 第196章 不找姑娘,我找公子 所谓的风花雪月,最适合眼下场景。 清风,花灯,满月,以及肌肤胜雪的姑娘。 王柄权三人落了坐,老鸨陈妈妈很快就带进几位璧人。 她深知以王柄权等人的身份,自然瞧不上那些个庸脂俗粉, 所以也就不自取其辱,直接招呼来了铜雀楼几位当家姑娘。 为首的那位,是这里的花魁,平日里看都看不到的人物。 今天也不知陈妈妈使了什么手段,将她请了出来。 余下的两名虽然姿色稍逊,但也是拔尖的存在, 是那种但凡出来铜雀楼, 就会惹来路人连连回头的角色。 孔夫子一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道尽了天下男子的本性。 这句话, 走到哪里都相当适用。 且不说从未涉足青楼的刘卢明,单就身为驸马的连黎,以及习惯了烟花之地的王柄权,都不由眼前一亮。 “雀儿姑娘是我们铜雀楼的花魁,平日从不轻易见客,今天也就是看在王公子您的面子上,我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将她请了过来。” “陈妈妈辛苦了,王某自然晓得规矩。” 说罢,王柄权就掏出一张银票,没有选择揩油,而是以两指夹住,递给了这位年逾四十,却依旧身姿绰约的老鸨。 后者也不客气,满脸含笑地接过,也不看具体面额,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陈妈妈走后,几位姑娘也不耽搁, 很是轻车熟路的坐到三位客人身边。 尤其是那位身着淡粉半透衣衫的女子,竟直接坐到了刘卢明大腿上。 刘卢明哪里受过这等刺激,略显白皙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朵根,姑娘似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特意挪了挪浑圆的屁股,身子也借机倒在了身旁男子怀中。 “姑娘,你……” 刘卢明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他的大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子惊人弹性,尤其是对方一倒之下,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更是让他晕乎乎的。 他想伸手去推,却发现对方衣衫半透,这要是推上一下,还真说不清是不是欲拒还迎。 此时女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小声说到: “公子, 要不我们单独去隔壁?” “啊……啊?在这里不好吗?” “奴家倒是无所谓,就怕打扰到其他两位公子的雅兴, 毕竟咱们可是要‘吹拉’的。” 刘卢明闻言看向其余两人,只见此时两人一个在和青伶下棋,另一个在那和花魁玩剪子包袱锤的游戏。 这时,王柄权“善解人意”道:“无妨,别拿我们当外人。” 另一边的连驸马从始至终一脸平静,也没表示什么,刘卢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道: “既然他们不介意,那就在这里好了。” 粉衫女子也不矫情,当即站起身来。 刘卢明伸了伸被坐得有些微麻的腿,也站了起来。 本该去取乐器的女子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刘卢明不由狐疑道: “姑娘不需要去取乐器吗?” 没想到他这句话竟直接引得对方娇笑连连,直到笑道花枝乱颤才停了下来。 “公子真会,说笑,这乐器,不就在你身上吗?” “我身上?” 刘卢明一脸的疑惑,他一不吹笛,二不奏乐,身上哪来的乐器? “公子真坏,都说读书人个个假正经,起初我还是不信的,今日遇到公子,才知道所言非虚。” 粉衣女子说话间,轻挪脚步,渐渐靠的越来越近。 刘卢明虽然依旧不明其意,但也猜到了个大概,自己这次八成又是不懂装懂,闹出了笑话。 那粉衣女子见刘卢明眼神躲闪,只当他是个人喜好,毕竟敢在外人面前当中做这档事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雏儿。 看着距自己愈来愈近的“洪水猛兽”,刘卢明终究招架不住,开始求助于一旁的王柄权: “王兄救我!” “救你什么?” “王兄休要明知故问,你这摆明是在坑我。” 王柄权闻言眉毛一挑,正色道: “刘老弟此言差矣,我从头到尾可都没说半句话,人是你选的,可怨不得我。” 眼瞅着女子已经开始轻解罗衫,刘卢明终于服软了: “王兄,我错了,求你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救我一次,否则回去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地。” 直到之时,王柄权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连带着周围其他人,都被这滑稽的一幕逗笑了。 刘卢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又被耍了? “哈哈哈,刘老弟,我的人生若是没了你,当真要无趣许多。碧桃姑娘,你就暂且绕过他吧。” 粉衫女子闻言露出浅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在刘卢明暗自松了一口气时,对方却以极快的速度,上前踮脚,亲了他一口。 刘卢明只觉得脸颊一阵湿热,紧接着整张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名为碧桃的女子眼中露出一丝狡黠,柔声道: “公子莫要怪罪,奴家见公子害羞的模样,喜欢得紧。” “……” 未涉世事的刘卢明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女子亲。 王柄权见他这幅模样,笑意更胜,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醉杏楼时的场景,那时好像也没比对方好多少。 他并非好色之人,之所以去青楼,也不是为了做什么苟且之事,大多情况还是太过无聊,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 毕竟谁能拒绝和几个漂亮姑娘,一起玩牌搓麻将呢? 而今天这一趟,也不全是为了作弄刘卢明,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 于此同时,楼下大厅内,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带着一名男孩走了进来。 陈妈妈这些年虽然见惯了各色客人,但带着孩子逛窑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凡事不能断言,世间偏就有那种不好女子好娈童的。 京城之中就有很多达官贵人,以此为乐,但也都是养在家中,极少带出来,毕竟这种事有违天伦,明面上是不能示人地。 而眼前这名男孩,唇红齿白,一副男生女相,让陈妈妈不由就那方面想了。 那男子环顾一周,看到了不远处盯着他的陈妈妈,随即走上前去, 陈妈妈之所以没有主动上前,倒不是因为对方爱好特殊,而是其腰间悬着的那柄长刀。 这种腰间带刀逛窑子的,通常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亦或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总之,只有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丧命的人才会刀不离身。 “这位……大婶,我想找个人。” 眼见生意找上门,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职业素养这块,陈妈妈还是有的。 她挤出一丝笑容道: “不知公子要找哪位姑娘?” “不找姑娘,我找公子。” 第197章 烟花柳巷遇故人 带刀男子的话语验证了陈妈妈的猜想。 但她终究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哪个没接触过,早就练就了一副活络心肝。 “不知您想找什么样的公子?” 陈妈妈已经完全将对方归类于喜娈童,好龙阳的范畴了。 “额,在下要找王公子?” 在京城,王姓可不是个普通姓氏,那可是皇姓。 虽然平民百姓也有姓王的, 但眼下铜雀楼,可就只有一位王公子。 …… 此时,王柄权正在和柳花魁研究如何保养皮肤,却听见外面传来了陈妈妈的声音: “王公子,外面有个带刀的人想要见你,不知你认不认识?” “带刀的?他是带了个小丫头吗?” “丫头没瞧见,倒是有个小相公。” “……让他进来吧。” 显然王柄权是认识那人的。 不大会,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师兄?” “进!” 看到来人, 王柄权下意识露出一丝笑容,还真是那家伙。 来人腰间挎长刀,长相也还算周正,此时正一脸惊奇地打量着四周。 而他旁边那位“小相公”,则是一来就皱眉盯着对面的王柄权。 看了一会大概是得出结论了,朝旁边的男子说道:“朴白眼,他就是那个和你打架的人?” “嗯,怎么了。” “看来你输得很彻底啊。”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北突第一勇士朴问,以及北突公主月饼。 “嘿我说月饼,你怎么总爱胳膊肘往外拐啊?” “我说得是事实啊,你技不如人,长得还不如人家,我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小姑娘依旧和当初一样,靠损身边的男子为乐,不过与以前不同, 现如今她长高了不少, 但身形却比之前瘦削了, 此时一身青色长衫,倒颇有几分柔弱小相公的意思。 见朴问被怼,王柄权没来由地心情舒畅,他走上前蹲下身说到: “要不说咱们月饼有眼光呢,一眼就看出谁长得好看了。” 但对面的小姑娘似乎并不买账,她这辈子最恨别人喊她月饼,朴白眼喊可以,别人不行,于是她毫不留情道: “谁和你咱咱的,咱们很熟?” “嘿,这小丫头片子!你家大人没教你好好说话吗?信不信我把你抓回去,给我儿子当童养媳?” 王柄权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岂料小丫头丝毫不害怕,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借你个胆子。” “……” 王柄权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厚脸皮如朴问,仍旧搞不定这个小姑娘了。 朴问这时也打量得差不多了,最终将眼睛锁定在了坐在窗边的花魁柳雀儿身上。 他掸了掸身上因赶路带来的灰尘,然后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表情,向对方缓步走去。 “这位姑娘, 敢问芳名为何,芳龄几许,是否婚配,对未来的夫君可有什么要求。” 柳花魁自然是见过世面,就算再难搞的登徒子也能轻松面对,更别说眼下搭讪技巧如此拙劣的朴问了。 她轻笑道:“奴家姓柳,年芳二十,并未婚配,至于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嘛,我觉得公子这样的倒是不错。” “当真?” 朴问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真你个头! 王柄权也是服了这家伙,世上有两种话不能信,一种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种是青楼莺花对客人说的话。 “他这样多久了?”王柄权问向月饼。 后者摇摇头叹息道:“找了好些个郎中,都说是绝症,没得治。” 两人在这边一唱一和,似乎不在乎朴问的感受。 “行了,别聊了,既然你都到了,那咱打道回府吧。” “别啊,我还没领略你口中‘集中原文化于大成’的地方呢。” “……” 王柄权闻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当初为了让朴问帮忙劝说北突退兵,就忽悠他中原的青楼有多么多么棒。 没想到这缺心眼还真当真了。 “改日吧。” “可以吗,会不会太唐突了,你说呢,柳姑娘?” 朴问说着说着,就看向了一旁的柳雀儿,显然是将“改日”听进了心里。 饶是见惯了世面的柳花魁,在面对这样一个无赖时,也不免一阵脸红。 王柄权起初没理解,等看到朴问那猥琐的表情,才慢慢回过味来。 常年飙车第一的他,今天反倒差点被这家伙突如其来的车速闪到腰。 “咳……赶快走,别废话。” 此时一直在旁观的刘卢明和连驸马二人,也站起身来,看看时间那三个女人应该逛得差不多了,还是见好就收吧,别到时候再被抓包了。 可是怕啥来啥,就在几人打算一起撤退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姓王的,本姑娘才走开一会,你就敢来这种地方,限你三息之内滚出来。” 完蛋! 刚才还颇为神气的王柄权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 下面已经开始数数了,生死攸关之际,王柄权脑中再一次急速运转。 “二!” “师弟,一会看我眼色,见机行事!” “啊?” 朴问一脸疑惑,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连柳花魁的小手都还没来得及摸呢。 “三!” “哟,荣荣来了,我们在这谈正事呢,你先上来吧。” 王柄权面带微笑,毫不慌张地朝楼下的严荣荣喊到。 “来青楼谈正事,糊弄鬼呢!”严荣荣显然不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 “真的,连驸马和刘老弟都在,你们可以上来问他们。” 此时仍身处房间的刘卢明二人恨不得掐死这个家伙,他要是不说,谁会知道他们也在。 果然,在听到他们两人也在后,陪同严荣荣一同前来“捉奸”的两位公主脸色皆都一变。 “二位,不好意思,形势所迫,咱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死,共进退。” 他娘的,一起逛窑子还能被这家伙说得如此热血,也是没谁了。 刘卢明二人虽然心里恨得慌,但当务之急还是蒙混过关,等回头再找他算账。 很快,楼梯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明显是三个人。 几人马上收敛表情,目不斜视,尤其是王柄权,此刻他恨不得将只身赴西北时的浩然正气都展现出来。 很快,三个女子就出现在了门口。 第198章 反水 严荣荣作为此次捉奸的主力,自然站在了前头。 她扫视一眼周围,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三名姑娘身上。 “哟,谈正事呢?” “嗯,不信你问他们?” 刘卢明和连黎闻言皆都面露严肃,轻轻点头。 “谈正事还要点姑娘?” “这不是我点的,而是他, 这小子说一个不够,三个打底,这不就给他点了三个嘛。” 王柄权连忙指向刚进门不久的朴问,后者则是略一愣后马上点头称是,随即顺势伸手将柳雀儿揽在怀中,颇有些借机揩油的意思。 花魁的表情则是要自然很多, 并未反抗。 “嗯……” 严荣荣也有些迟疑,虽然不知道朴问为何会现身此处,但他们确实看起来什么也没干。 余下两名公主也都将目光看向各自的男子, 三公主倒还好些,本还一脸恬静的六公主在看到刘卢明后,突然蹙起了秀眉。 王柄权见状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此时刘卢明脸上还挂着一个淡淡的唇印,正是刚才名为碧桃的姑娘留下的。 刘卢明见几人面色奇怪地盯着自己的脸,便伸手摸了一下,待到看清手上的胭脂,他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 “额……刚才我们在玩游戏,那个……我亲的!” 王柄权举起手,故作娇羞,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的这一举动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侧目。 这时,身为当事人的刘卢明突然开口道: “够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慧慧,我对不起你。” 说罢,便快步来到六公主面前,然后义无反顾地跪了下去,动作异常娴熟。 王柄权见状立马就坡下驴, “哦……对, 他耍流氓,就被亲了。” “王兄你!” 刘卢明诧异地转过头,这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亏得自己站出来顶罪,他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当人了! “我举报,我揭发,王兄也找姑娘了,他还挑了个最好看的花魁,刚才还摸人家姑娘手了来着。” “嘿,你个王八蛋,不要乱讲话我告诉你,小心我告你诽谤……哎哎疼!” 没等他话说完,就被严荣荣直接揪住了耳朵,“他说的是真是假?” “别听他瞎说,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王柄权依旧负隅顽抗。 “这件事我本不该管,但我是个正直的人, 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撒谎。” 这时, 一旁的怕朴问也开口了。 严荣荣眯眼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朴问先是看了眼王柄权,随后看了眼其余几人,然后飞快说到: “我刚进来,就看到房间有三个姑娘,我啥也不知道。” “哎你个混蛋,连你也反水,咱俩可是亲师兄弟……” 王柄权还想再骂几句,可严荣荣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揪着耳朵拉到一边,一顿拳打脚踢。 与那边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三公主。 只见她缓缓走到驸马爷面前,盯着他的双眼轻声问到:“你也找了是吗?” 连驸马露出一抹苦笑,点了点头。 “干什么了?” “下棋。” “以后不许了。” “嗯。” 那边在挨揍的王柄权看着这一切,却丝毫无法感叹命运的不公,因为此时他忙着挨揍都来不及,根本没空发表感言。 刘卢明那边情况和连驸马差不多,六公主皱眉看着跪倒在地的刘卢明,许久过后叹了口气。 “起来吧。” “慧慧……” “以后不许了。” “哎,再也不了!” 刘卢明连忙嬉皮笑脸地站起来,又是揉肩又是捶腿。 眼前的一幕彻底刺激到了王柄权,他这个气啊,三个人逛窑子,凭啥就自己一个人挨揍。 …… 王柄权在被足足锤了将近半个时辰后,严荣荣终于是没劲了,她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仍是恨恨地盯着被打成猪头的男子。 后者则是老老实实陪着笑,配合着满脸淤青,别提多滑稽了。 其实王柄权根本算不上有多疼,他的体魄经过灵气淬炼,本就比平常人耐打,加上严荣荣没忍心真用力,所以并没伤到多少。 脸上这些淤青看着吓人,实际过一晚上也就好了,就连这还是他为了少挨点揍,特意把脸凑上去地。 严荣荣此时也是纳闷了,明明自己躲着对方头打的,可每每拳头都会落在他脸上,就好像对方是,故意的一样。 …… 该打也打了,该训也训了。 眼见就要子时,众人打道回府,各回各家。 刘卢明执意要先送六公主回宫,就跟着三公主等人一同往皇宫方向去了。 王柄权揉着有些发酸的脸颊,讨好地看着严荣荣,后者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荣荣,咱也回吧。” “疼吗?” 严荣荣终究还是心软了,伸手摸了摸王柄权脸上的淤青。 “不疼,就怕你的手打疼了。” “以后不许再到这种地方了,听到了吗?” “哎。” 两人对视着,丝毫没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咳……那个,师兄啊,天也不早了,咱还是早点回去吧。” 朴问很合时宜地打断二人,惹来王柄权一阵白眼。 “待会回去和你算账。” 撂下这句话,王柄权拉起严荣荣的小手,向外走去。 朴问见状也拉起身边柳雀儿的小手,深情道:“柳姑娘,等我回来……哎……” 不待他说完,便被月饼拉着袖子拖走了。 …… 明媚的月色下,四人沿街而行,前面是王柄权二人,后面则是吃狗粮的两位。 “这次我大哥三哥六哥回来了。”严荣荣小声道。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见见他们?” “明天你来我家吃饭吧。” “没问题,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正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严府门口,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分别。 就在这时,严母闻声走了出来。 “见过伯母。” 严母微笑点头,先是看了眼王柄权身后的朴问二人,询问道: “荣荣,你的三位哥哥呢?” “从下午我就没看到他们了,大概又是去找他们的狐朋狗友了吧。” 严母闻言皱眉,疑惑道: “不对啊,他们说是去找八王爷,临走前还说晚上回来吃饭,可我等了一晚上他们也没回来。” “找我?” 王柄权有些奇怪,好像今天没人找过他,除了那三个上门找茬的家伙…… 王柄权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迟疑地开口: “我好像知道他们在哪了……” “你知道?” “他们,或许是被我迷晕了,然后绑起来扔到柴房了。” “什么?!你把我哥仍柴房了?”严荣荣脸色一下子变了。 见对方有些着急,王柄权连忙解释道: “荣荣你先别急,我是和小春子这么说的来着,不过那家伙有时候图省事,也会扔到比柴房近一点的茅厕。” 听这语气,合着还不止一次这么干。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哎。” …… 199章 严家军扛旗者 几人匆匆往王府赶。 王柄权一个劲安慰严荣荣:“荣荣,你别担心,这次我只加了蒙汗药,没放泻药。” “那我还得谢谢你呗?”严荣荣面露怒意。 岂料王柄权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倒也不用,你一会别骂我就行了。” “……” 此刻他们身后的朴问脸都快笑歪了,这种搞笑的场景,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很快,几人便赶到了王府。 随着严荣荣一脚踹开柴房大门,里面三个人均是一激灵。 当三人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自己亲妹妹后,均都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显然是嘴被堵住了。 闻讯而来的小春子见到眼前一幕,顿时有些可怜眼前三人,他小声朝王柄权说到: “主子,他们只不过是言语不敬, 您犯不着将严小姐请来吧,您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显然是把严荣荣当成过来刑讯逼供的了。 “别瞎说,赶快给他们松绑。” 王柄权赶忙低声吩咐,现在严荣荣眼瞅着已经是爆发边缘了。 “哎好。” 小春子心思活络,当下也不废话,直接上前给三名“囚犯”松绑。 被解开绳索的三人揪下嘴里的碎布,看了眼王柄权,王柄权讪讪笑着,正想开口道歉,却见眼前三人齐齐跪了下来。 “参见王爷!” 三人齐声开口,倒把王柄权弄了个手足无措。 “额……” 王柄权看了眼严荣荣,严荣荣也看了眼她,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虽说王朝等级森严,尊卑有别,但毕竟王柄权无缘无故关了他们一下午,再怎么也不该上来就跪吧。 况且这几位哥哥的脾气严荣荣是最清楚的,除非是当今圣上,否则就算是王孙贵胄, 他们见了也不过是客气一礼, 绝不会行此大礼。 “那个,三位请起,今日,是王某对不住了。” 三人闻言起身,为首的严撼山说到: “王爷哪里话,分明是我等没有说清来意,这才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理应是我等的错。” “哎?” 王柄权看向严荣荣,满脸的疑惑。心说你家人都这样吗? 严荣荣也疑惑呀,她这七位哥哥哪里有一个是肯轻易服软的,若是让父亲知道他们被人关了一下午,还客客气气地下跪认错,非把他们腿打折了不可。 严撼山见二人疑惑,旋即开口道:“王爷可知赵之逸?” 说罢,又瞥了眼王柄权身后的朴问二人,王柄权立马会意,开口道: “三位将军有话直说就行,这里没有外人。” 王柄权这么说, 可不是单纯说句好听的收买人心。 他假扮赵之逸这件事,严荣荣、小春子以及朴问都知道, 至于月饼,既然朴问将她带到了这里,十有八九也是知道些内情的。 严撼山了然,继续说到: “北突进犯事后不久,我收到了二弟寄来的信,他在信中提及,有位自称赵之逸的侠客,帮他击退了北突军。 我当时感觉奇怪,因为这名字我从父亲那里听到过,以对方的身份,是不可能出现在前线地。 这事虽然奇怪,却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毕竟江湖人,有很多都喜欢效仿成名已久的前辈。 后来二弟渎职一事,陛下从轻发落,据说也是这位神秘侠客托王爷帮忙说情地。 再之后,舍妹遇险,据说也是这位侠客舍命相救。 虽然不知他的身份,但我等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谢谢他。” “哦?不知几位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虽然他假扮赵之逸这件事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但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究竟是真知道,还是说仅是猜想。 毕竟他现在修为尽失,知道的人多了,对他并不是好事。 “传说此人喜穿白衣挎白剑,武功高强,且在救助舍妹时,身受重伤。 在下特意打听过,王爷在几个月前,受过一次重伤,之后前往东南,挎着一柄白剑,并且亲自上阵杀敌。 若说一点相似是巧合,那每一点都相似,可就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严撼山有理有据,说得王柄权一时哑口无言。 他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挤出一个问题:“可据传,那人长相极其普通,完全不像我这么英俊潇洒。” 说完,还不忘骚包地拿出折扇,轻轻摇动,尽力表现出一丝风流倜傥。 “这世上大有奇人异士,其中有那么一两个精通易容的,也不奇怪,王爷不想承认倒也无妨,我们只是想感谢下这位侠客,谢谢他对严家的照顾。” 王柄权现在才明白过来,合着他们对自己这么尊敬,是认准了自己赵之逸的身份。 其实严撼山还有一点没说出来,这一点也是他能如此笃定对方身份的原因,那便是严荣荣。 严荣荣的性格他这个当哥哥的最了解,从小嚷嚷着要嫁给一个以一敌百的男人可不是光说说而已。况且那位传闻中的侠客舍命救了她,以她的性格,必定是会以身相许地。 而仅仅几个月后,妹妹居然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爷,若说是为了荣华富贵,严撼山断然不会相信,所以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可能,眼前的王爷就是那位白衣侠客。 王柄权盯着对方看了会,最终微笑点头,“严将军猜得不错,不愧是严家军未来扛旗之人,本王佩服。” “该说佩服的是在下,王爷贵为皇亲,竟只身前往前线,陷阵杀敌,实在是令我辈汗颜,据说您还击败了那北突第一勇士,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听到这话,王柄权的神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脸色同样奇怪的朴问,随口说到: “是有这么回事,那家伙头衔可多了,什么第一勇士,南院大王,护国将军,北突公主御用奶爸,是吧,师弟?” 他这一句话瞬间得罪了两个人,朴问脸皮厚,倒还好些,一旁的丫头月饼不乐意了,这怎么说着说着还把自己带进去了? “朴白眼,这你都能忍?” 被称作朴白眼的年轻男子讪讪地笑了笑,“确实是没打过,不过这奶爸的名头确实有点意思。” 原名其其格的北突公主对他这种咸鱼表现很不满意,愤愤不平道: “你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可不是。” 朴问依旧眉宇含笑,似乎对这个奶爸称呼越想越满意了。 对面的三人见状不明所以,但严撼山的疑惑中却透着几丝清明,他有个大胆的猜想: 或许,眼前这名陌生男子就是传闻中的北突勇士,而那名怎么看都不似男孩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北突公主。 生出这个想法的严撼山,内心震惊之余,努力维持住表情。 他虽然不知道王柄权要做什么,但这件事绝不能外传,他要将此事烂在心里。 …… 第200章 护命莲 送走严荣荣及她的三位哥哥后,王柄权转头看向朴问。 “说吧,刚才为什么出卖我。” 朴问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 “师兄哪里话,这哪里是什么出卖,分明就是羡慕嫉妒恨。” “哦?” “你想啊,我是你师弟, 本来辈分就比你小,武功又不如你,长得也没你帅,就连当初我搭讪的姑娘,都看上了你,你说,我能不羡慕嫉妒恨吗?” 王柄权听完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得倒也在理, 这次先饶了你。” 他才不管对方是虚情还是假意, 夸自己帅,总是没毛病的。 “对了师兄,刚才听那三位说你受了重伤,对方到底什么来头,竟能将你打成重伤?” “别提了,是个古怪和尚,一身功力少说也有上百年,当时废了好大劲才将他击杀。你也别觉得奇怪,这世上比咱俩强的高人,恐怕不在少数。” 王柄权特意隐瞒了自己修为全失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信任眼前的家伙。 虽然二人师兄弟相称,但也是各自为主,若是贸然给其透了底,对方发难,京城之内还真不一定有治得了他的人。 …… “先别管这些了,先说说你自己,到底怎么回事?”王柄权继续问到。 朴问来之前, 事先给他写了信,信中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只说是要紧事,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必须来中原一趟,王柄权再三思量后,最终同意了。 毕竟对方就算偷偷来,他也未必知道,既然能事先知会一声,应该真是性命攸关的事。 “哎,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月饼,你过来下。” 平日里总和朴问作对的小姑娘,此时异常地听话,她一言不发来到二人中间,这幅状态,倒是让王柄权有些不适应。 “给他看看吧。”朴问轻声开口。 小姑娘点点头,将右臂的袖子撸了上去。 王柄权低头看去,只见对方小臂内侧文有一朵莲花, 莲花共有一十六瓣, 其中有四瓣呈现鲜艳的红色, 其余一十二瓣,则是暗红到近乎发黑。 王柄权有些不明所以,“这莲花是?” 朴问露出一抹苦涩,轻声道:“一年前,这一十六片花瓣全都是鲜红的。” 王柄权不是愚笨之人,马上明白了,看样子,这些花瓣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黯淡,就像真的花瓣那样,而当十六篇花瓣,尽数凋谢时…… 他抬头看向朴问,见对方点了点头,王柄权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待十六片花瓣都凋谢时,眼前小姑娘的性命,恐怕也就凋谢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恐怕,是因为我。” 说到此处,一向没心没肺的朴问,眼眶竟泛了红。 月饼反而很看得开,轻轻放下袖子,伸出胳膊拍了拍朴问的后背。 情绪稍微缓和一点的朴问这才继续开口: “当日你我一战,本该战死的我却被一道护体真气救了一命,当时咱俩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返回大营后不久,其其格就无故晕倒了,当时也请大夫来看过,说是可能气虚,就给开了点补药。 本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不成想之后接连几个月,每个月她都会晕倒一次,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一天。 期间找了好些大夫也都瞧不出病因,后来有一次和大汗喝酒,他和我说其其格最早出现昏迷,是在我决斗的时候,她醒来后就说了句‘朴白眼要死了’。 当时不知为何,我立马就联想到了那道救了我一命的真气。 由于郎中没办法,我便带她去了草原南边最大的甘灯寺,据说那里有一位年近百岁的主持,有无上功德,最善给人消灾解难。 可等我们赶到时,却得到了主持已经圆寂的消息,不过他临死前,好像知道我们要来,让新任主持交给我们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是一滴金色的血液,据说是老主持修行所得,新主持将那滴血液滴在了月饼手腕上,紧接着她的胳膊上就慢慢出现了这株莲花。 当时,那株莲花是通体鲜红的。” 虽然这事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佛道中人,向来不可以常理揣测。 中原也不是没有高僧,据说他们的遗体火化后,都会留下代表功德的舍利,至于他们的血液是什么颜色,一般人还真无从知晓。 朴问看了月饼一眼,随后继续说到: “新任主持跟我们讲,这莲花可暂保月饼无忧,但若是这滴血被用完,那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所以我们务必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是什么?” 王柄权现在也明白了大概,合着这事和他有不少关系了,依据对方的描述,月饼极有可能是替朴问挨了那致命一击,虽然不知道具体原理,但如今已是生死倒计时了。 “他也不清楚,只说应该是在某座寺庙。” 王柄权闻言忍不住想骂娘,他最受不了和尚这点,每每说话都说一半,剩下的那半让别人去悟,美其名曰禅机不可说透。 若别人悟到了那就是悟性极佳,与佛有缘,悟不到就是缘分未到。 “后来一整年,我们走访了东罕和北突大大小小几十座寺庙,但都没能找到解决方法,虽然这段时间月饼再没晕倒,但胳膊上的莲花却已经黑了大半,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来中原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朴问声音中已经透着哭腔了,倒是一旁的其其格,一脸的平静。 “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呢,人家小姑娘都没哭,你倒快哭上了。” 王柄权此话本想是激励下朴问,不成想这家伙更来劲了,直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蹲在月饼身前。 “月饼,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你爹说了,不把你平安带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 “……”小姑娘一脸嫌弃。 事到如今,王柄权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 “这事多少我也有些责任,这样吧,你等我几天,我成个亲,然后陪你们一块去找那劳什子寺庙。” “师兄,真是太谢谢你了。” 朴问颇为感动,一把抱住了王柄权,眼泪鼻涕全抹他身上了,王柄权心中的嫌弃比月饼还要强烈。 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安康王府外,再度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测字算命,阴阳五行,卜吉问凶,冥宅风水,就找周神算。 专业开锁,通下水道,修屋顶漏水,冥纸香烛,寿衣棺椁,专业哭丧喽…” 王柄权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谁大清早的搁这号丧,小春子,出去把他打一顿。” 第201章 手欠 大早上就被吵醒,王柄权心情不是很好,心情不好就想打人。 作为罪魁祸首的周九二,此刻正待在王府门口,又开始了他的吆喝。 大概半年前,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在安康王府附近有一个大买卖, 若是碰得上,半年之内吃穿不愁。 当时刚好赶上王柄权重伤,严荣荣便请他算了一卦,事后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现在刚好半年过去了,银子也花了个差不多,于是他就又打算出来找活干了。 依旧是每日一卦, 今天的卦象还和半年前一样,安康王府门前, 有一桩大买卖, 做好了,一年多不用为生计发愁。 虽然心里还是发怵,但架不住这次给得太多了,于是他又不知死活地来到了王府门口。 这不刚号了一嗓子,就把小春子招了出来。 小春子在里面就觉得这吆喝声熟悉,现在出门一看,果真是半年前那个算命先生。 这次他的态度客气了许多,小声道: “这位先生,我家主人在睡觉,您到别处吆喝吧。” 说着,就递上了几两碎银子。 周九二一眼就认出了小春子,他咧嘴笑了笑, 问到: “敢问你家主人病情康复了吗?” 小春子点点头,“托先生的福, 四五个月前就好了。” 周九二闻言捋了捋有些发白的山羊胡,笑道: “想必他应该是遇到了那个能以情救他的人了吧。” 小春子对他更钦佩了, 自家主子苏醒, 虽有自己一份功劳, 但更多了还是因为严小姐,这老者当初所说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已应验。 “既然令府主人无碍,小哥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劳烦通融一下,小老儿若非生活所迫,也不敢到这王府门口招徕生意。” “这……” 小春子一时犯了难,眼前这位不知是真神仙,还是误打误撞蒙对了的老头,确实帮过他们,若是就这样哄他走,的确不太地道,但任由他这样吆喝,王柄权指定不能轻饶了他。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身后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我说老头,既然你会算,有没有算到今天会挨顿揍?” 小春子转过头, 发现不知何时王柄权走了出来。 见主子撸起袖管,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春子连忙阻拦,并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到: “殿下,这人打不得。” “怎么就打不得?” 王柄权眉头一皱,扰了自己的清梦,天王老子也要挨顿削。 小春子瞥了瞥此时有点害怕,却依旧在强撑的算命先生,继续说到: “他就是当初在您重伤时,给您算命的那位。” “哦?” 王柄权看向对面的小老头,这事小春子之前和他说过,他还以为对方应该是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可眼前这个瘦小的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人。 此时周九二一脸讪笑,生怕对面这位大人物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他。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对方很面熟,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突然,周九二脸色一变,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是你?” 王柄权正犹豫要不要放过这位“高人”,见对方突然伸手指着自己,他眉毛一挑道: “你,认识我?”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周九二面露怒意,继续说到:“就是你,害我丢了二十年寿元。” “我都不认识你,何来害你丢寿元一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王柄权连钦天监那帮老家伙都不放在眼里,会惯着他一个江湖术士?他不顾小春阻拦,再次撸起袖管,要揍其一顿。 本还有些怯懦的周九二此时也动了火,他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小命,平白无故丢了二十年寿元,这可比让他断条胳膊断条腿疼多了。 “就是你,当日和我问路,我好心告诉了你,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害我没了二十年寿元。” 他这么一说,王柄权倒是想起来了,当日他前往开平卫,路遇一老农,便顺口问了下路。可除此之外自己什么都没做,对方凭什么张口就说自己害他,这事他得问清楚。 于是王柄权放弃了用强的打算,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开口问到: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若真是我的错,大不了赔你些钱就是。” “哼!再多钱也换不回老夫的阳寿。” 周九二先是表示嗤之以鼻,但转念一想,阳寿没了没法补,若是能趁机捞一笔银子,也算是意外之财,于是开始诉说起了当时的场景。 王柄权静静听完后,平静问到: “你的意思是,你好奇之下,就手欠地给我算了一卦,结果把自己二十年寿元算没了?” 周九二听到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也就是说,这事本就和我没关系,是你自己没事找事,想要窥探我的隐私,才倒了大霉。” 王柄权语气依旧平静,但话语却是有理有据,让对方丝毫无法反驳。 周九二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对啊,归根到底,还是自己手欠…… 想到这里,周九二彻底没了精神,他看了眼王柄权,心想银子是没戏了,还是趁对方没反应过来赶紧溜吧,否则等他回过味来,自己指不定还得挨顿揍呢。 就在他扛起那面破帆,准备悄声溜走时,背后却再度传来了王柄权的声音: “慢着!” 周九二闻声身形一顿,心中暗道一声完蛋,他面露苦涩转过身,准备迎接对方的拳头。 没想到对方却说到: “不管怎么说,这事多少和我有点关系,不过你打扰本王美梦,两者相抵,我也就不找你麻烦了。 既然你算得那么准,那我有点事想让你帮忙算算,若算好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本来有些失望的周九二闻言不禁两眼放光,大生意来了! 于是他将肩头的破帆重新立起,自信道: “王爷有什么尽管问,周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看到对方如此自信,王柄权对他的信任也不由增加了几分。 “小春子,去将月饼叫来。” “遵命。” 很快,睡眼蓬松的小姑娘便被小春子带了过来,小丫头揉着眼睛,一脸地不愿意。 “女孩就该穿女儿装,原来那假小子装扮,可要不得。” 看着已经换上一声橙黄女孩装束的月饼,王柄权不禁调侃起来。 “少废话,大清早叫姑奶奶起床有何贵干,我跟你讲,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小心我回去率兵平了你这王府。” “呵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这都跟谁学的?” 小丫头倒也实诚,直接开口答到: “朴白眼啊,他和我说对你别太客气了,否则一不小心就被你拐走了。” “额……” 王柄权本想说些“对没长开的小丫头没兴趣”之类的话刺一刺她,但想到当初在安东卫和苗灵之间发生的事,最后还是作罢了。 第202章 八字不合 王柄权懒得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指了指她,对周九二说到: “先生,请你帮她算一算吧。” 周九二见对方是个小姑娘,想起了自家年龄相仿的丫头,神情也没之前紧张了,笑眯眯地问到: “这位姑娘, 请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见老者直呼自己姑娘,而非小姑娘,这让月饼十分受用,她一反常态很有礼貌道: “回老先生,是乙亥年四月初八的卯时。” 周九二在得到对方生辰后,便眯缝起眼一阵掐算加念念有词,随后开口道: “依老夫所见,你今年应该虚岁十二了,姑娘,我说得可对。” 不等月饼说话,王柄权却是率先开口:“老头,你若是想把我们当傻子,怕是你走不出这条街。” 在触及到王柄权冰冷的眼神后,本想蒙混过去的周九二连忙拿出看家本事,认真道: “额……老夫的意思是,姑娘年纪轻轻,脸色却隐隐透露出灰拜之意,怕是命不久矣。” “说得不错,不过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吧。” 王柄权依旧语气冰冷,他虽然已经确定眼前的老头确实有点本事,但从对方说话的方式来看,又是个贪生怕死的老油条,若是对其笑脸相迎,对方肯定能糊弄就糊弄。 所以他干脆坏人做到底,逼得对方认真卜算。 果然, 见对面男子仍是不满意, 周九二又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龟壳。 这龟壳不同于寻常龟壳,其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缝,裂缝之上还锔有几个在瓷器上才能看到的银色锔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装备多高级呢,只有周九二自己清楚,这浅浅一道裂缝,代表着自己失去的二十年阳寿。 深吸一口气,他开始摇晃起了手中的龟甲,随着“哗啦哗啦”几声过后,龟甲内的铜板被尽数倒出。 小老头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铜板,半晌没有说话,之后又掐算了好一阵,这才开口道: “依据卦象显示,这位姑娘是借气于人,替人挡灾才会有了今日之祸,不过吉人自有天相,也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哦?怎么个解决之法?” 王柄权的神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对方所言与朴问的猜测基本无二。 周九二仔细瞅了眼卦象道: “卦象显示, 姑娘尚有一线生机, 位于西南方,这生机若是能够延续,则可逢凶化吉,因祸得福,若是延续不上,恐怕姑娘会就此……” 接下来的话已经无需他多说,王柄权听到这皱起了眉,头一次客气地问到: “敢问先生,可有确切位置?” 周九二继续看着卦象摇摇头,“天机所致,凡事留一线,若是看太透,恐怕对你我都不好。”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没再勉强对方,毕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不敢说就是故弄玄虚。 依旧和之前一样,做完这一切的周九二开始眼巴巴地等着相金。 王柄权则和没事人一样,低头沉思着什么,实在想不通的他索性不去想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位先生,我这还有个大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周九二闻言立马来了精神,笑眯眯道: “当然接,除了卜卦算命,本人还会开锁,通下水道,修屋顶漏水……” “行了行了。”王柄权赶忙打断,“我想让先生帮我算一个适合成亲的吉日,越快越好。” 说着,王柄权就递上了自己和严荣荣的八字。 “这……” 一看到纸上的八字,周九二就不由唑起了牙花子,“二位这八字不是很合啊,我怎么瞅着其中一位至少能活一百多,而另一位,怕也只是一甲子的岁月,而且一人属虎,一人属兔,猛虎吃兔,属兔这位,怕是一辈子都要被压上一头。” 不用问,这属兔的自然是王柄权了。 “依老夫所见,二位最好还是不要成婚,姻缘虽好,可也得命理相和。” 周九二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王柄权闻言沉思了起来,他虽然不懂算命,但星座还是懂一点的,他和严荣荣的确星座不和,但情至深处,身不由己。 “敢问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想到最后,王柄权还是选择坚持下去。 “也不是不行,若是王爷能再娶一个属狗或者属猪的妃子,那三人相生相克之下,倒也和睦。” 再娶一个?还是算了吧。 王柄权虽然不想被一辈子都被压着,但也不想一觉起来莫名其妙变太监不是? “此事以后再说吧,还是请先生先帮我算一下吉日吧。” 周九二闻言叹息一声,既然人家不在乎,那自己也就不跟着裹乱了,他略一掐指,开口道: “三日之后,正是吉日!” “好,谢过先生。” 王柄权发自肺腑道了句谢,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对方。 周九二今儿个就是奔着银子来的,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收入袖中。 “多谢王爷。” 回谢一句后,他又重新扛起破帆,转身离去。 娘嘞,这可是足足一百两银子啊,接下来一年多都吃穿不愁了,周九二边走着,脸上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来喜色。 他之所以这么拼命,主要还是为了家中那个丫头。 虽说自己做了个便宜爹,但那丫头实在讨人喜欢,一嘴一个“爹爹”,听得周九二甚是欢喜,于是他也默默决定,一定要努力赚钱,为丫头攒下一笔不菲的嫁妆。 …… 待周九二离去,小姑娘月饼这才朝身旁男子小声道: “谢谢你。” “嗯?” 王柄权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嬉皮笑脸道: “咱们的公主殿下,也会谢别人了?” 本以为小丫头会说些话怼一下自己,没想到对方只是笑了笑,说到: “之前和你那样说话,也是因为你伤了朴白眼,现在看你如此尽力地帮我们,我也就恨不起来了。” “哈哈哈,原来是为了那家伙,哎……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晚生了几年,否则那家伙就有福了。” “……”小姑娘一阵无语。 “不过,还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小姑娘开口有些犹豫,显然不习惯拜托别人。 “说。”王柄权表现地很大度。 “今天这件事,还是先别告诉他了,他已经够难受了。” “好,我知道了。” 王柄权点点头,目送着月饼回到府内。 待月饼走后,一旁的小春子询问道: “殿下,您和严小姐?”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柄权长叹一声,看向远方。 第203章 成亲 既然日子已经挑好了,王柄权也就不想再拖,他当天就进了宫,想向皇帝求一道圣旨。 皇帝似乎早有预料,前一天宴会结束,回来就直接将赐婚圣旨拟好了,倒省了王柄权准备好的一肚子话。 王柄权怀揣圣旨, 直接乐呵呵地找到了杨贵妃。 杨贵妃本想找人算一下吉日,岂料王柄权有备而来,直接将请柬都准备好了。 “……” 看他如此猴急,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了。 在笑骂着将自家儿子赶走后,杨贵妃直接派人将严母请到了宫中,至于谈了些什么, 就无人知晓了。 只知道严母离开的时候, 满脸带着笑意,看似有些仓促的婚礼, 也被双方敲定了下来。 再说王柄权,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作为现代人,总觉得这事是要严荣荣说一声的。 于是他揣着圣旨又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严府,这会刚好严母出门,严家兄弟也都尽数返回军营,整个严府就剩严荣荣一个当家的。 王柄权嬉皮笑脸地站在严大小姐对面,颇为自豪地亮出手中的圣旨。 严荣荣见状先是有点惊讶,紧接着脸红了起来。 二人在说了一番私密知心话后,王柄权也说出了他的计划: 他打算二人完婚后,等到第三天严荣荣回门结束,他们就出门旅行。 严荣荣还是第一次听到婚后旅行这种事,不禁有些好奇,于是王柄权便开始和她说起了“度蜜月”的由来。 正是少女怀春年纪的严荣荣,在听到这充满了浪漫气息的事情后,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暗地里却是十分期待。 不过当听说蜜月期间还会有两个电灯泡时, 她就有些不乐意了。 王柄权没办法, 只得将关于小姑娘月饼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后者也是心善之人,当即表示可以边度蜜月,边帮月饼找续命的法子。 事情进展速度超乎王柄权的预料,不过这样也好,他也希望能尽快了结这些事,毕竟聂映雪和路小仙的突然离去,总给他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而一向最会明哲保身的他,本能地想躲得远远的。 …… 三日后,京城内挂满了大红灯笼,从严府到安康王府,更是一路铺满了红色地毯。 两家离得不远,也就两三里的路程,却仍是弄出了十里红妆的排场。 除此之外,舞龙舞狮,唢呐鞭炮,更是一样都没落下, 大清早就忙活起来。 作为新郎的王柄权, 头一次起了个大早, 在周围人的一通忙活下, 收拾妥当。 待出门时,已经是一身大红喜衫,胸前还有一朵大红花。 “刘老弟,你看我这身行头帅吗?” “帅,可太帅了。” 刘卢明见到王柄权这身打扮,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倒不是因为他有啥特殊爱好,只是单纯在幻想自己以后和六公主的婚礼。 届时他要更威风,更气派才行。 “走着!” 翻身上马的王柄权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神气,大手一挥,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朝严府进发。 沿途道路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口中说着各种恭喜的话语,王柄权则是一一拱手还礼。 跟在他后面的小春子和刘卢明,不时从怀中掏出糖果,分发给围观人群。 这喜糖是王柄权特意赶工制作的,根据自己的记忆,制作了一些酥糖和水果糖。 他这王朝独一份的喜糖,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这些东西若是放到现代,倒也没什么稀罕,但在物资匮乏的古代,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围观百姓本来是随口说个吉祥话,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于是个个搜肠刮肚,掏空心思说出他们知道的所有贺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甚至还有学业有成,风调雨顺这一类和成亲八竿子打不着的。 最令王柄权哭笑不得的是,有位老哥大概是没什么文化,想了半天憋出个“战无不胜,天下无敌”。 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时的王柄权也不计较这些,凡是说好听的,通通有赏! 终于,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严府,此时严府也是一副喜庆景象,门口挂有大红灯笼,府内一水的喜字贴纸,就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被系上了红布。 成亲之日,一对新人是最大的,尤其对于新娘子来说,可以凤冠霞帔,八抬大轿。 要知道,中原向来等级森严,有资格凤冠霞帔的,唯有宫中的娘娘,而在京城有权乘坐八抬大轿的,也至少应该是一品大员了。 由此可见,王朝在成亲这件事上,给予了女性莫大的尊重。 很快,一身喜庆红衣,头戴盖头的严荣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王柄权满面含笑,端坐于马上,朗声开口: “请娘子上轿。” 被盖头遮挡面部的严荣荣闻言俏脸通红,缓步踏上了轿子。 随即,唢呐鞭炮齐鸣,王柄权调转马头,朝王府走去。 …… 王府厅堂之内,众客云集,来者皆是王朝大员,就算是从一品官员,都未必能进得了厅堂。 此刻厅堂正中央,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正手捧圣旨,颂念贺词。这贺词是皇帝亲手所写,他本人不便出现在这种场合,但礼品和贺词,俱是一样没落下。 “奉天之作,承地之合,顺父母之意,从新人之愿。 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琴韵谱成同梦语,灯花笑对含羞人。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皇帝这一篇贺词,洋洋洒洒百余字,可谓给足了面子,而且今日也是为数不多,圣旨面前众人不需下跪的情况,也算是一大美事。 “谢陛下。” 待小太监念完皇帝的贺词,夫妻二人也仅是简单一礼,并不需要做下跪叩首这类行为。 小春子将这位公公引到一旁,自然少不了对方的好处。 王柄权二人则是继续之后的流程。 “一拜天地……” 二人签订婚书,昭告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敬酒于高堂,由于圣恩帝早已离世,严将军也远在边关,无法返回,所以这高堂,仅有杨贵妃与严母二人。 “夫妻对拜……” 此拜意味着今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礼成!” 随着行礼结束,现场顿时传出了热烈的掌声。 “哎?是不是落了啥,不是还有送入洞房吗?” 王柄权丝毫不顾礼节,直接开口提问。 此话一出,严荣荣盖头底下的瞬间变得通红,一边的严母杨贵妃也不禁捂住脸,不知是害臊还是丢人。 小春子赶紧凑上前来,低声道: “殿下,洞房那是晚上的事,现在要吃饭,您还要去给宾客敬酒呢。” “啊?这么麻烦吗?我那么漂亮一媳妇就放屋里?” “额……嗯。” 王柄权闻言抬头,看到众宾客眼中的笑意,这笑意并非恶意。 “行,喝酒是吧,老子奉陪到底!” 这句话他是低声说出来的,仅有小春子可以听到。 小春子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睛,心想完了,这帮客人要倒霉。 第204章 灌酒 由于自家院子够大,所以婚宴直接设在了王府。 整整二十桌,两百多人,也丝毫没使得庭院拥挤。 宾客当中既有朝中大臣,也有本家亲戚,甚至王柄权那位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面的姥爷也到场了。 这位老人家已经年近七十,家中一儿一女, 他的儿子,也就是王柄权的舅舅,在乌蒙府做府台,由于路途遥远,所以这次就没过来。 老人许久没见到外孙了,在王柄权给他敬酒时,显得有些激动, 哆哆嗦嗦了半天,酒杯里的酒撒了能有一半。 喝完酒后, 这位老人还不忘叮嘱自家外孙,以后要如何如何夫妻和睦,自己和已故的夫人就一辈子没吵过架云云。 虽然对这位老者没有太多印象,但由于血缘关系自然而然涌起的亲切感,令王柄权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虽说老人是他的长辈,但王朝向来是先国后家,先君臣后长幼。 王柄权作为当朝王爷,身份地位均都远超作为商贾的老人,所以也就没了跪拜之礼。 这种情况虽然看似荒唐,但却极为常见,甚至有好多娘娘回家探亲时,家中亲生父母都会跪拜迎接。 这桌除了王柄权的外祖父,再就是一些杨贵妃那边的亲戚,虽然对王柄权来说都是长辈,但因身份使然,他也仅仅是点头示意。 杨贵妃那桌,就要热闹许多了。 除了已经结为亲家的杨贵妃和严母, 还有几位与杨贵妃交好的娘娘们,以及三公主六公主,这些娘娘公主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相夫教子,此时三公主更是成为了议论的焦点。 因为三公主与驸马成亲已经五六年,现在仍是无所出,这事情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可就足够成为休妻的理由了。 虽然公主身份尊贵,驸马无法休妻,但没孩子这事,始终是说不过去的。所以那些娘娘们,这会正七嘴八舌在为三公主支招。 见王柄权到来,大家马上停下了热烈的讨论,面露微笑地看着他。 “哟,各位娘娘气色可真好,越活越年轻了。” 王柄权见人说人话,此刻不经意间就是一个马屁。 众位娘娘闻言皆是脸色笑意更浓,谁不喜欢嘴巴甜的孩子呢? 此刻若不是严母在场,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个要充当媒婆, 在王柄权大喜的日子给他来个喜上加喜了。 这边的娘娘们本就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加上王柄权上来就是一个马屁,捧得他们很开心,所以在象征性地敬了一杯酒后,几人就放他离开了。 下一桌,是王朝的肱骨之臣。 能称为肱骨的,可不是随便一个小官,甚至哪怕你是二三品的官员,怕也没这个资格。 这一桌,最差的也是从一品的官职。 王柄权看着这群最少也年近花甲的老臣们,实在不好意思灌他们。 这一桌的十位,最少也是两朝元老,从圣恩帝那会就开始效命王朝,甚至像刘阁老那般的三朝元老,也有好几位。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放在朝堂上,就更为适用了。 若是把这群人喝出个好歹,那可真就是王朝罪人了。 于是王柄权难得客气道: “诸位大人吃好喝好,不要贪杯,多多注意身体,王朝可还需要各位大人多多费心呢。” 这一桌人听到这话,除了刘建柏外,纷纷目露奇异。 回想起三年前,这位王朝最小的王爷,还在午门之前大放厥词,声称要让皇帝多抓几个贪官,排排坐,一起砍头。 虽然他们不是贪官之流,未曾搜刮过民脂民膏,但门下或者学生送上的礼品,他们还是收下过一些,其中也不乏一些名人字画,惜世孤本,若是真论起来,却也够个杀头之罪。 现如今再看对方,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怪不得平日里刘阁老那家伙,总是当着他们的面,夸赞这位“一无是处”的王爷。 或许,这位王爷未必真的就是传闻中的一无是处,而是确如刘阁老所言:胸有锦绣,锋芒不露。 和这边的老臣们寒暄客套完,王柄权回头对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哎,我说蒋大人,你杯子剩那么多,养鱼呢?” “赵大人,我这五十年佳酿,可是父皇留下的,你可别偷偷吐到毛巾上。” “李大人,当我没看见是不是?你少喝了一杯。” 这桌少说也是四五品的官员们,被王柄权折腾得一点招没有。 谁能想到这家伙这么能喝,别人用杯他用碗,别人用碗他用坛。 而且偏偏记性还出奇得好,谁喝了谁没喝谁少喝,他都一清二楚,几坛酒都见底了,也没见他迷糊。 尤其是别人喝不下的时候,他那一句“怎么不喝了,是不是看不起我?”更是要了命了。 在王柄权自己干了四坛半后,终于将这一桌正值壮年的官员们尽数放倒,他自己则没事人一样,拎着剩余半坛酒,晃晃悠悠到了下一桌。 这一桌主要是刘卢明,连驸马,以及几位和皇族沾点亲的人。 其中就有连驸马的弟弟,刘卢明的表哥,以及皇帝陛下的某位小舅子。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得起我王某人,就干了。” 这时,小春子直接带人拎了十几坛美酒,尽数摆在桌子上。 除了刘卢明和连驸马,其他几个人均都懵了。 这是喝酒还是玩命? 刚才旁边那桌几位大人的惨状他们可都看见了,其中一位不胜酒力,硬被灌了一坛,此刻已经被抬下去就医了。 哥几个貌似也没得罪眼前这位大爷,犯不着往死里整吧? 几位沾亲带故的世家子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端起脑袋大的酒坛,他们脸上挂着笑,心中却在暗骂: 他娘的,本来是来蹭顿饭的,顺便结交一些达官贵族,没想到居然会有生命危险。 “来,干!” 王柄权没有任何花哨的开场白,直接开喝。 他现在正憋着一股邪火呢,辛辛苦苦娶了个老婆,不能去入洞房,反而要在这里陪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喝酒,看我不给你喝吐血了! 在他这种接近疯狂的报复中,一桌又一桌的客人被撂倒了,除却几桌老弱妇孺外,其余人都没能逃过他的魔掌。 就这样,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场宴席,愣被他搞成了拼酒大会。最后为数不多的清醒人,开始帮忙招呼马车,安排醉酒之人回家。 不过其中有没有人弄错,从而被送到别人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连王柄权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的新房。 他只记得,被他揭掉盖头的严荣荣,在灯下看起来很美。 等他再度有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 第205章 黄土 三日后,两匹骏马拉着一辆马车出了京城。 出发前王柄权特意规划了一条路线,这条路线整体沿西南而行,涵盖了许多著名寺庙。 至于那些多入牛毛的小寺庙,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但留给月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向来只听闻大寺出活佛,却极少听说小庙出菩萨。 不管是噱头也好, 以讹传讹也罢,众人都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了。 所以王柄权还是将目标放在了可能性更大的大型寺庙中。 他算了算,如果要到最西南的大昭寺,光赶路也要至少耗费两个月,而且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若是路途遇到诸如暴雨泥石流之类的状况,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不过若是运气好,中途就能找到正确的寺庙, 兴许连两个月都不用,一切都只能看小姑娘的造化了。 此行第一站,便是有着“坚城”之称的宝建府。 宝建府始建于北元中期,是北元政权最鼎盛时期建立的,其目的就是护卫京师。 但墙倒众人推,不得民心的北元朝廷,纵使拥有以固守第一著称的宝建府,仍是在三方势力的轮番攻势下,落了个覆灭的下场。 虽然宝建城最终城破,但其独有的地理优势,以及牢不可破的城墙,仍给当时参与攻城的太祖王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王朝建立之初,太祖便下令,加固宝建城,并增添兵力。经过几年的改建,宝建府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坚城”。 …… 经过一天多的赶路,众人很快就到了宝建府。 作为北上京师的必经之地,宝建府的盘查甚至比京城还要严格,进出这里, 除了需要路引,还需要上缴武器。 朴问虽然极宝贵他那把长刀,但也不得不入乡随俗,将其交了上去。 王柄权就要鸡贼许多,将霜寒藏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从而躲过了盘查。 天色已晚,众人进城后,就找了个客栈投宿。 出门在外,最忌财物外露,所以他们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客栈,倒不是因为多怕惹麻烦,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算一口气来二三十个剪径蟊贼,几人也不带怕的。只是此行时间紧迫,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见到王柄权几人,一名小二熟络地上前招呼。 “三间上房, 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再来个四五样。” “好嘞,您稍等。” 四人在一楼大厅, 挑了个靠窗位置落座。 宝建府作为军事重地,来往最多的还要数官兵,就这一会,已经来来往往好几队人马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朴问不禁感叹道: “中原果然和我们北突大不相同。” “哦?怎么个不同?”王柄权轻呡一口茶水。 “北突尚武,即便是京师重地,也可随处见到挎刀背枪的武人。” “你们大汗就不怕被刺杀?”王柄权问到。 一旁的小姑娘月饼撇撇嘴不屑道:“我阿爹早年习武,放眼整个北突,能打得过他的人也不过五指之数,这些人,要么效命于朝廷,要么被严格监视,稍有妄动,就会被当场斩杀。” “哦?那我有机会可要去一趟你们的王都,看一看能不能杀得了你们大汗。”王柄权故作认真道。 “你敢!” 小姑娘信以为真,眉毛蹙起,看样子一言不合大有拼命的架势。 “哈哈哈,开玩笑的,看你吓的。” 见到小姑娘这幅模样,王柄权没来由得心情巨好,怪不得朴问那家伙总喜欢逗她。 或许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小姑娘鼓起腮帮子,气愤地瞪着桌子对面的家伙,却又无能为力。 …… 饭菜很快被一一端上桌来。 宝建府距离京师仅有一天路程,因此饭菜口味差不出多少,不过此处的叫花鸡倒是一绝。 这种叫花鸡的做法和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以荷叶包裹,外面覆以黄泥烤制。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黄泥,这是当地山上特有的一种黄泥,用它烤出的叫花鸡没有丝毫土腥气。 闻着香气四溢的烤鸡,赶了一天路的几人,也顾不得多说什么,纷纷低头吃了起来。 一场风卷残云过后,四人皆都捂着肚子,享受着包餐过后的舒适。 “师弟,要不要出去逛逛,这宝建府的风光,虽说不及京城,但也还有些值得一看的风光。” 朴问闻言立马来了精神,“不知是否有那种风光?” 王柄权不禁翻起白眼,这家伙除了逛窑子,就不能有点别的兴趣爱好吗? 一旁的小丫头似乎早就对朴问这种行为不满了,冷眼说到: “朴白眼,你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若你总是这样,小心我回头告诉阿爹,咱们万安宫里,正好缺几个太监呢。” 万安宫,正是北突的皇宫。 虽然小姑娘的威胁,没有太大威慑力,但朴问还是收敛了一些,正色道: “嗯,正事要紧,还是出去赏景吧。” 随即率先起身走了出去,王柄权和严蓉蓉相视一笑,随后也走了出去。 宝建府夜禁极严,但夜禁之前却格外热闹。 离他们所住客栈不远,便有一条夜市街,街道两旁挂满了灯笼,沿街两边则是各种小贩在摆摊叫卖。 王柄权走到一个摊位前,买了几个看起来像黄土块一样的东西,然后分别递给了几人。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泥巴一样?” 开口的是朴问,他自认对中原文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但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就是土块,不过不是平常土块,而是能吃的土块。” “能吃的土块?” 几人显然不太相信。 王柄权则是微微一笑,轻咬一口手中的东西,然后给他们讲起了来由。 据说在北元统治后期,天灾四起,民不聊生,很多人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不得不挖草根,啃树皮。 到了后来,草根和树皮都没得吃,就开始吃起了观音土。 观音土分为红土、黑土、黄土,虽说不同地方的观音土不同,但吃下去的结果却是一致的。 因观音土难以消化,所以吃观音土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凡事都有例外,宝建城的百姓就发现,这里山上的土,似乎可以被正常消化,并不会出现吃死人的情况。 于是在那个粗衣粝食的时代,宝建城是为数不多没出现饿殍遍地的地方。 得益于这种神奇的黄土,宝建城熬过了战乱的十年。 王朝建立后,这里虽然已经没了吃黄土充饥的习惯,但仍旧会有黄土做成的各种小吃,刚才那个叫花鸡就是其中之一。 而如今众人手中拿的土块,也不是完全的土块,而是以豆粉混合少量黄土再加上一些糖制作而成的,虽说黄土吃不死人,但总归是没啥味道。 众人闻言这才明白过来,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土块”,别说,还挺好吃。 第206章 奴隶 这话若是别人听去,恐怕只会当个故事,但在小姑娘月饼听来,却有不同的滋味。 她有些不服气道: “照你说,我北元先祖,岂不是一事无成?” 王柄权似乎并不意外对方这种反应,只是微笑道: “一事无成谈不上, 但毁誉参半也是真,北元皇室有两脉,一脉是当初入主中原的路氏,另一脉,则是镇守草原的达延氏。 达延氏作为支脉,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当初路氏刚刚占领中原,根基不稳, 为了防止叛乱,对中原百姓采取怀柔政策,轻徭役,减赋税,倒也起到了不小作用。 然而北元人到底与中原百姓并非同族,随着时间迁移,渐渐出现了重元轻汉的现象,当然,这事是避免不了的,但当时北元皇帝,却接连昏招频出。 当时国库亏空,于是皇帝下令收缴中原商人的家产,为此还编织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商人重利,这样做无疑动了他们的命根子,这也就导致了后来三大起义军其中商人贵族一股的形成。 之后恰逢连年灾害,朝廷本该出资赈灾,但当时的朝廷,终究是没把中原当成自己的地盘,也没将百姓当成自己的子民,从上到下只顾纵欲享乐, 丝毫不顾百姓死活。 这也导致了第二股势力的形成,也就是以我王家先祖王穆为首的农民势力。 再之后,眼见国家匪患猖獗,民变四起,朝廷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安抚民心,而是一味镇压,甚至当时还专门成立了鹰犬组织,专门刺探情报,冤杀平民。 其中淮南甘氏一族,更是因此遭了无妄之灾,只因为他们其中有族人接见了某位起义军中人物,就连累整个甘氏为之陪葬。 侥幸逃过一命的甘泽父子,带领剩余族人,毅然决然加入了反抗北元统治的阵营,成立了远赴盛名的甘家军。” 王柄权说到此处,看了眼脸色越来越差的其其格,小姑娘虽说不关心国家大事, 但她毕竟是北突王室, 对于有关王室尊严之事, 仍然有着自己的倔强。 “不过我也说过, 北元王室毁誉参半,北元统治时期,全力发展了沿海贸易,并建造了许多军事重城,当时甚至不惜耗费巨额财力,将版图扩充到了周边国家。 最为鼎盛之时,甚至征战到大海的另一边,在当时形成了万国来朝的空前景象,我中原版图也在那时,又被重新扩充了一番,就这一点,就连太祖王穆,都赞不绝口。” 王柄权说到此处,小姑娘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她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国家大事我不懂,我只知道阿爹是一个了不起的大汗,朴白眼和我说过,他喜欢中原,他不希望我们和中原打起来,我相信,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两族永远交好的。” 听到小姑娘的话语,王柄权再次露出笑容,说到: “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柄权说完,目露回忆之色,一千年后,在他那个时代,王朝已经做到了和其余四族互不侵犯,互利互惠。 当然,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也是经历过无数战争得来的,虽然他不知道和平会持续多久,但在他那个时代,已经持续了将近百年了。 少女闻言略有所思,她是女儿身,无法继任大汗之位,但她无比希望,这种和平能够到来,因为中原的东西,太好吃了。 …… 几人游览了一番宝建城,随后回到客栈,在约好动身时辰后,各自回到了房间。 “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你大可不必和她说这些。” 回到房间后,严荣荣轻声道。 “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会普通。”王柄权语气平静。 小丫头既然可以靠一缕气息帮朴问抗下必死一击,那大概率会逢凶化吉,王柄权此举,也是在赌一个可能性。 赌小丫头最终转危为安,将来甚至可以左右北突朝堂。 这次西南之行,他会尽力而为,他想靠这种方式,为中原和北突攒下一份香火情,这份情谊,或许现在用不上,但保不齐在将来的某一天,就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行了媳妇,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严荣荣闻言俏脸一红,点头“嗯”了一声,王柄权见状心头一热,吹灭了蜡烛。 …… 次日,四人吃过早饭,再度踏上了旅途。 下一站是珍建府,距离宝建府有一天半的路程,几人大清早出发,注定是无法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了。 如今刚过八月十五,还未秋分,早晨气温尚且清凉,但到了中午,就有些酷热难当了。 王柄权早有预料,在车上备了几个木桶,木桶中存有冰水,觉得燥热干渴时,可以用作解渴。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买了些价格昂贵的瓜果,一并放入其中。 这会正好临近晌午,朴问停下马车,王柄权直接从桶中捞出一个西瓜,一刀劈开,几人分食开来,煞是舒服。 “师兄,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这冰镇西瓜,可真解渴。” 几人坐在树荫出,朴问这会已经啃了三块了。 王柄权不以为然道: “出门在外,总要事先打算周全,咱这趟山高水长,若是一路如苦行僧一般,到时候还没等到寺庙,咱们就自己立地成佛了。” “这话说得在理,你再给我块。” “你他娘吃几块了都?当初嫌沉不肯搬的也是你。” “嘿嘿,这不是没江湖经验嘛,你再给我块……” 就在二人为了一块西瓜讨价还价之时,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听声音不少于四五匹。 “有人来了。” “静观其变。” …… 在这荒郊野外,人少了固然寂寞无趣,但遇到其他人也未必是好事,谁都不敢保证对方是不是附近的山匪。 很快,小路尽头有一队人马走来。 随着他们走进,王柄权也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队伍一共有四匹马,每匹马上都坐有一人,最为奇怪的是他们在这个时节居然穿着裘皮大衣,看着不像中原人士。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相比几名男子,她的装扮清凉许多。 除了一圈系在额头的貂绒系带外,上身直接以素白布条缠绕裹住了胸部,并未像其余几人那样穿着裘皮。 不知道是不是布条不够用,她胸前的伟岸部位,仅被缠绕一半,伴随着马儿脚步,一上一下颤动间,尽显气派景象。 王柄权见状,真担心对方一不小心,将那一对巍峨之物弹出来,一旁的朴问见状也是两眼放光,这会都忘记手中的瓜了。 待几人行至眼前,王柄权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三男一女,这几人被锁链捆绑串联,衣衫破烂,低头跟在马匹后面。 “奴隶?” 王柄权低声嘟囔了一句。 奴隶在王朝并不罕见,像是很多大户人家的仆人丫鬟,实则就是被卖入主人家,任打任骂,实则与奴隶无异。 不过眼下这几名奴隶,显然不是中原人士,看他们人高马大的样子,保不齐就是北突或者东罕这种异族。 王柄权这随口嘟囔的一句,岂料被对面女子听到了,她眯眼含笑看向王柄权几人。 对方虽是含笑,但眼中分明藏有冷意,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良人家。 王柄权见状回之微笑,并没有太过当回事,他虽然修为尽失,但身边可还坐着一位北突第一勇士呢,狐假虎威一次,也未尝不可。 裹胸女子见状眼中冷意退去,反而露出一副狐媚样子,媚眼打量起了王柄权。 一旁的严荣荣看不下去了,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掐起了王柄权,王柄权吃痛之下,再难保持优雅从容的微笑,脸色不禁扭曲了起来。 裹胸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带领众人继续行进,最后在王柄权等人前方不远处,找了片树荫,也下马开始休息了起来。 第207章 再遇异族女子 正当王柄权等人继续低头吃瓜时,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 王柄权抬起头,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色刺激出鼻血来。 只见那名裹胸女子,正弯腰站在他面前,对方那被布条缠住的半个胸脯,据王柄权的鼻尖,不足一指距离, 他甚至都能看到那高耸的深处,因天气炎热而分泌的汗水。 “这位小哥。” 女子穿着妩媚,声音更媚,若不是王柄权早在青楼历练过,怕是会被她这一声,直接勾去三魂七魄。 女子并不在意面前男子的视线,依旧媚声道: “我们赶了一上午路,炎热难当, 想跟小哥讨块瓜吃。” “不给,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呢。” 不等王柄权开口,一旁的严荣荣就插话道。 她打一开始就看这女子不顺眼,衣着暴露不说,还总想勾搭自家男人,这让一向脾气火爆的严大小姐怎么能忍。 女子闻言瞥了一眼严荣荣,目光特意在对方胸口多停留了一会,然后似是故意一般,将胸口又挺了挺。 本就呼之欲出的部位,此刻被勒得更紧了。 王柄权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直文明观球的朴问,直接“噗”的一声,将嘴里嚼着的西瓜喷了出来,紧接着,他的鼻子也跟着不争气地流出了鼻血。 旁边的小姑娘月饼见状翻了个白眼,淡淡说了句:“出息。” 朴问也不尴尬,胡乱擦了下鼻血, 跟没事人一样。 王柄权虽说从始至终老僧入定一般,但架不住有些东西压迫力太大,最后他没招,只得将剩余的半个西瓜递了过去。 严荣荣见状秀眉一皱,隐隐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女子接过半个西瓜,“谢过小哥。” 示威一样看了严荣荣一眼后,站起身来,扭着腰肢朝同伴走去。 严荣荣见状气得脸都拧巴了,她怒目看向王柄权,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王柄权露出苦笑小声道: “出门在外,小心为妙,对面几个人看着不像善茬,而且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奴隶,也不简单,若是为了几块瓜打起来,不值当的。” 那名已经走远的女子, 在王柄权说话时, 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王柄权见状心中一惊。 之前他就觉得对方好像能听到自己说话, 现在又是这样,不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真就耳力惊人。 “这婆娘有古怪,咱还是抓紧时间赶紧走吧。” 王柄权低声吩咐到。 其他几人闻言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完毕后,重新驱车向西南而去。 傍晚时分,一行人已经到了森林外围,王柄权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朝朴问说到: “晚上林中多虎豹,再往前一点,就安营扎寨吧,明天一早再出发。” 朴问“嗯”了一声,轻抖马缰,加快了速度。 出了林子边缘,前方便是一片丘陵,丘陵之上林立着几块巨大的石头,看样子不似自然形成,而是被人为搬到这里的。 几人也懒得管它是自然还是人为,直接挑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在上面生起了篝火。 朴问特意去林间打了几只野兔,在附近找了个干净小溪,剥洗干净,架在了火堆上。 王柄权则在车内拿出几条毯子,垫在了几人身下。轮到自己媳妇时,他还讨好地给对方多垫了一层。而得到的回复只有一个白眼,显然严荣荣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 在场其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关心他们夫妻二人的事。 兔肉在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眼见快熟的时候,王柄权又掏出了他那秘制孜然以及一些其他的调味品。 从小到大生活在北突的朴问月饼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不禁有些好奇。 要知道,草原上烤牛羊,比中原可要常见许多。烤肉可以说是那里的主食,少说也是两三天一顿,不过做法却很简单,一般就是单纯撒上一些盐巴,少有王柄权这么多花样地。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见王柄权一顿捣鼓,在弄了将近一刻钟,撒了不下十余种调料后,烤肉的香味愈发迷人了。 这种味道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饶是二人吃惯了烤肉,此刻也不禁食指大动。 就在几人正准备享受美味时,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哟,小哥这是烤的什么,好香呀。” 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严荣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没错,正是中午他们遇到的那名女子。 不知是顺路还是怎么地,他们一行人竟也来到了这里。 果然,那名看面相不过二十,穿着打扮却如狼似虎的女子,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或许是因为到了傍晚,天气转凉,那女子披上了一件裘皮外套,但依旧是敞着怀,随着她一步步临近,某个部位特跟着有节奏地颤动着。 “小哥,你这烤肉好香呀。” 女子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再度蹲在了王柄权面前,一旁的严荣荣脸都快气绿了,心想这放荡女子怎么这般不知廉耻。 王柄权约莫也是受不了对方的厚脸皮了,平静道: “这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晚确实没有多余的份了。” 女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了,微笑着解释道: “怪我没说清楚,我等不是白吃白拿的人,中午跟小哥讨了半块西瓜,本想给小哥一份谢礼的,不成想几位走得匆忙,也就没来得及。 现在来找小哥,是因为你们的烤肉实在闻着美味,所以特地厚脸皮过来,想跟你讨教一下烤肉法子,一会我们也烤上一些,放心,肯定不会亏待小哥。” 女子说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这一动作,却是刚好将胸口的丰腴捧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朴问一阵目眩。 王柄权此刻已经能清楚感知到一旁严荣荣的杀意了,连忙开口道: “姑娘客气了,一会你们打到了猎物,我可以过去帮你们烤,若是打不到也没关系,我这位兄弟很乐意帮你们打。” 说着,他踢了一脚身旁的朴问。 后者立马反应过来,收起一脸痴样,表情严肃道: “我辈江湖中人,自当行侠仗义,助人为乐。” 他这一举动,立马将对面女子逗得娇笑连连,这一笑之下,连带着某个部位,又颤动起来,让对面的朴问差点忍不住大呼“卧槽”。 女子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朝对面两男子抛了个媚眼后,媚声道: “那就先谢过二位小哥了。” 随即起身,再度扭着屁股走开了。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 朴问此刻魂都快被勾走了,直到对方走远,他仍一个劲傻笑。 “哼!” 小姑娘月饼冷哼一声,身上竟也升起了严荣荣那般杀气。 “师弟,是不是对这婆娘有兴趣?” 王柄权问向正一脸花痴盯着女子背影流哈喇子的朴问。 朴问两眼放光,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师兄教你一招,一会烤肉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你和她套套近乎,说些好听的,保不齐她一个高兴,你今晚就不用一个人睡了。” “当真?”朴问眼中光芒更盛。 “自然是真的,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说,保你今晚做个美梦。” “行!” 朴问重重点了点头。 “你先这样,然后再……” 第208章 东罕皇室 那女子回到自己一行人身边,朝一位穿裘衣的男子吩咐了几句,男子闻言点点头,走向被锁链锁着的几个奴隶。 他看了眼几人,取出钥匙,为其中那名女奴隶打开了锁链。 随后又嘶吼了几声外人听不懂的话语,那名被松绑的奴隶听到后点了点头, 身形一闪,瞬间冲进了林中。 王柄权见状凑到朴问身边,低声问到: “师弟,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朴问摇摇头,“听口音他们应该是东罕人,不过那人朝奴隶喊那几句, 却不是东罕语。” 东罕毗邻北突,二者五百年前还是一家, 因此他们的话语有很多相通之处。 依照朴问所说,这伙人极有可能来自东罕,至于那些奴隶,却并非东罕人。 就在二人谈话之际,先前那名被放开的奴隶已经从林中折返回来,相较于离开前的两手空空,回来的她肩头已经多了一只獐子,手上还拎着两只兔子。 女奴隶在经过王柄权等人身边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几人这才看清对方的脸上,竟有一大片的烧伤,其眼神也是死灰一片,透着冰冷无情。 严荣荣见状皱起眉头,大家同为女子,在看到对方不但像牲畜一样被锁起来,更是连容貌都毁了,她就没来由地心底生出同情来。 她小声朝王柄权说到: “要不我们想办法救救她吧。”王柄权反问到。 “要不咱和他们商量一下,出些银子把这些奴隶买下来。” 王柄权摇摇头, 若有所思道:“恐怕对方不会轻易同意,就算他们同意了,那也必定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刚才他特意计算过,这女奴隶从离开到回来,用了不到一刻钟,且不说那以敏捷机警著称的獐子,就说那两只兔子,从抓捕到处理干净,恐怕也要些时间。 这獐子朴问之前就见到过,还没等他到跟前,就已经跑得老远了,他最后也懒得费劲,就直接抓了几只野兔。 由此看来,那奴隶若非是速度惊人,就一定是擅长捕猎,这等身手的奴隶,怕是千金难求。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王柄权还是开口道: “我尽力试试。” 就在这是, 对面那来自东罕的女子,朝他们招起手来, 王柄权见状看了眼朴问,后者立马会意,二人同时站起身,表情肃穆地朝对面走去。 严荣荣和月饼本还有些担心二人,但当她们听到对面传来二人说话声,以及女子娇笑声后,脸色不约而同黑了下来。 “臭男人!”“臭男人!”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 …… 另一边,王柄权和朴问不时和眼前女子插科打诨,引来对方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女子身后那几名大热天也不脱裘皮的男子,则如木偶一般,全程面无表情。 “美女,敢问你们来自何处,要到那里呀?” 见气氛差不多了,朴问便按照王柄权教他的开始搭话了。 对面女子听闻“美女”二字,笑得更开心了,说到: “我们是来自东罕的商人,此行是去珍建府送货地。” 王柄权闻言插话道: “早就听闻东罕善商,什么生意都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这话虽没说透,但也隐隐暗指对方买卖奴隶一事。 对面女子并未否认,继续笑道: “身处乱世,糊口而已,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做这有损阴德的买卖。” “姑娘所言极是,若我生来就是个皇子王爷啥的,指定要娶一个像姑娘这样标致的妻子,哪也不去。” 朴问没皮没脸地说到。 本以为是一句轻松的玩笑话,不成想对面女子听后脸色却不自觉地变了,“这世间,又有几个皇子王爷,而这皇子王爷,又哪里是外人看来那么好当的。” 一直以狐媚示人的女子,此刻言语间竟多了几分凄凉,不过这份凄凉很快就一扫而过,女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王柄权还是不由眉毛一挑,看来对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打圆场道: “不说这些了,皇子王爷啥的,咱这平头百姓,怕是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到,要我说,还是到了嘴边的酒肉最实在。” 说着,他就开始往烤得香气四溢的獐子上撒上了一些调料。 “说得对,他们有他们的烦心事,咱也有咱的烦心事,吃饱喝足才是正事。”朴问在一旁附和道。 “二位小哥说得在理,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拿酒来!” 女子展现出了一反常态的豪爽,亦或是说,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随着香喷喷的樟子肉被塞进口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说着混账话,边喝起酒来。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楚,名里夏。” “楚里夏,好名字,我记着东罕皇室也姓楚来着,莫非姑娘你……” 吃下一口獐子肉的朴问含糊不清说到。 “屁,老子还姓王呢,和皇帝一个姓,我就是王爷了?” 王柄权喝了一口酒,醉眼稀松道。 对面女子闻言露出了一抹少有不带媚气的笑容,朗声道: “说得对,去他娘的皇室!” “去他娘的皇室!” 几人约莫是都喝大了,在这荒郊野外,谩骂起了各自国家的皇室。 酒至酣处,王柄权突然停下酒壶,有些难为情道: “楚里夏小姐,我看你们带着的奴隶中有一名女子,我家娘子心善,大家都是女人,她有些可怜那女子,所以想将她买下。” 身份神秘的东罕女子微微一笑,豪气道: “什么买不买的,今日若是没有小哥,我还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獐子肉,小哥既然想要,那我就将这昆仑奴送给你吧,她手脚粗笨,捏肩捶背之类的细致活做不来,但若是沿途遇上不开眼的匪寇,倒也能顶些用。” “楚姑娘仗义,是王某胸怀小了!” 王柄权边说着,边瞄上了对方广阔的“胸怀”,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这一举动,再一次惹来对方一连串娇笑,就连一旁的朴问,都不由瞪大了眼珠。要不还得是师兄呢,耍流氓都正大光明,不带一个脏字。 王柄权二人吃饱喝足,打算离开,那名东罕女子则是信守诺言,递上了一把钥匙。 王柄权也没客气,接过钥匙,道了句谢,转身带着朴问以及那名女奴隶离开了。 待几人离开后,眼神有些朦胧的楚里夏自言自语道: “有时候普通,未必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说完,她的神情透露出一丝说不明的意味。 第209章 妖孽 次日上午,还在熟睡的楚里夏被手下叫醒,看了眼太阳,她喃喃问到: “什么时辰了?” “禀主人,快到巳时了。” 楚里夏慵懒地坐起身,下意识看了眼昨天王柄权等人待的地方,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他们走了?” “天一亮就走了, 昨天那位公子还让我转交一样东西。” 说着,那名手下便递上一枚玉佩。 楚里夏接过玉佩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玉佩通体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材料雕工皆是一流,若是放在外面,少说价值千金。 “看样子是不想欠我人情啊。” 楚里夏嘴上这么说着, 不知为何,心里却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不过这股失落感很快便被压了下去,她起身吩咐道: “走吧,去珍建府。” …… 严荣荣昨晚一宿没睡好,怎么想怎么生气,虽说王柄权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且最后还帮她完成心愿,将那名女奴隶从对方手中救了下来。 但看到他与那东罕婆娘“眉来眼去“的样子,总让她有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尤其是那该死的家伙回来之后,宛如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提刚才的事情,倒头就睡,让她本就烦闷的情绪,更加无处发泄。 反观王柄权这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严荣荣情绪的变化,此刻正好奇地盯着对面的陌生女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被楚里夏称为“昆仑奴”的姑娘,皮肤有些黝黑,若不是因为被火烧过, 使得半张脸显得有些狰狞,应该也是幅清秀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王柄权尝试用中原话和她交流,可对方明显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这也难怪,昆仑奴并非是东罕当地的奴隶,而是来自及其偏远的地方。 其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说是来自先秦时期的古昆仑族,传说此族力大无穷,可移山填海,不过这种说法不太可信,且昆仑一族向来只在传说中存在,并无切实佐证。 第二种来源就更加可信一些,据说“昆仑”一词出自西赤语,意味力大者,这倒和昆仑族的传说颇为相似。 而昆仑奴通常是指来自西赤以及西赤以南国家的奴隶,这个地方的奴隶通常是棕皮卷发。 这样看来,眼前这女昆仑奴,极有可能是这一种。 …… 一旁的小姑娘月饼见王柄权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就直接张嘴叽里咕噜说起了什么。 本来一脸茫然的昆仑奴,在听到月饼的话语后, 竟有了反应, 许是长时间没开口了, 她沙哑地回了几句,月饼则是点点头,看样子是听懂了。 这边看热闹的王柄权不禁惊奇起来,起初他还以为小丫头在胡闹,毕竟他从未听过这种语言,而且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人,没想到对方竟回应了,而且回应的话语也像骂人…… 不过从双方的表情看来,并没有急眼的征兆,应该只是正常交流,于是他忍不住好奇到: “月饼,你会说他们的语言?” 小姑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不会?” “额……” 这叫什么话,自己堂堂一个天朝王爷,为什么要会这种蛮夷语言? 小姑娘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随口道: “我们北突皇族,打小就要学习好几门语言,为的就是将来可以和其他国家的皇室对话,你们王朝没有?” 王柄权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小丫头欺负了,他满不在乎道: “哦,我们王朝皇室,打小就被教导长大以后要横扫八方,让万国来朝,让他们来学习我们中原语言。” “不会就是不会,不丢人。” 小姑娘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毫不客气直接拆穿。 王柄权厚脸皮,也不计较,直接问到: “刚才你都问出了啥?” “她说她叫阿茶,来自罗毗。” “罗毗?” 王柄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月饼白了他一眼,似乎很看不起他,然后解释道:“那是西赤以南的一个小国,人口才几十万。” “额……” 王柄权彻底哑口无言了,一开始他就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觉得自己活得有些多余,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无比强烈了。 他自认为作为一个王爷,知道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但现在和这个小丫头一比,他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如果再加上前世,那就是将近四十年。 说实话,他现在已经不好奇那名昆仑奴的身份了,他更好奇月饼这个小脑袋瓜里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于是他眼珠一转,问到: “你既然这么能耐,那可知我王朝第二任皇帝,姓甚名谁?” 本还意气风发的月饼,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低头沉思起来,王柄权见状不由心中暗笑,别说她一个异族小屁孩了,就连王朝中许多元老,都未必知道圣恩帝的本名。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叫王二牛。” “……”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王柄权心底涌现,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是如何知道的,莫非北突在宫中安排了卧底?那也不对呀,什么卧底能丧心病狂到这种事情都向上头汇报? 只见月饼依旧面露沉思道: “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根据北突史书记载,你们太祖王穆的大儿子名叫王大牛,根据中原的起名规律,大儿子叫大什么,二儿子肯定名字带个二,再结合王穆的生平以及文化水平,我推断那位圣恩帝本名应该叫王二牛。” “额……” 王柄权如今已经断定,并不是自己活得多余,而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太过妖孽,若非对方是个女子,将来定会是中原一大威胁。 “所以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小姑娘想了半天,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便转头问起了王柄权。 “额,我也不知道,我爹没告诉我。” 王柄权随口编了个瞎话,他可不想再涨对方威风了。 小姑娘闻言略有遗憾,她其实从小就很聪明,喜欢看书,也喜欢琢磨,只是她作为女孩,纵使是大汗的女儿,但在以男子为尊的大草原上,仍旧得不到重视,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不过所幸有朴白眼这家伙肯听自己唠叨,否则她肯定要无聊死。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了朴问的声音: “几位,马上就要到珍建府了。” …… 第210章 东罕丞相 四人到了珍建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客栈,倒不是因为太累了想休息,而是那位名为阿茶的女子身上味道太大了些。 吩咐小二准备好洗澡水后,严荣荣和月饼留下帮她收拾,王柄权二人则去附近的酒楼点了一桌饭菜。 一个时辰后,三个女子也来到了酒楼。 此时的阿茶不再是之前蓬头垢面的样子, 而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藏青衣衫,脏乱的头发也被严荣荣三下五除二修剪了一番,前面一半头发遮住了被烧毁的面部,另一半头发则梳理到了脑后。 世上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这点作为女人的严荣荣是最清楚的,虽然阿茶的发型谈不上多好看,但却比之前顺眼多了。 二楼的两位男子通过窗户老远就看到了三人,他们先是惊叹于阿茶的变化, 随即朝她们挥了挥手。 “还真是人靠衣装,若非是被烧伤,这位阿茶也应该是个清秀女子。” “哎,谁说不是呢,实在是可惜。” 在谈论到女人的时候,男人们的想法总是出奇的统一。 这也就是为何无论男人多大年纪,都钟情于年轻女子的原因了。 …… 等人到齐后,王柄权便吩咐小二开始上菜,随着一道道菜品被端上桌,秀发遮面的阿茶竟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平时她都是被锁链锁着,吃饭也是吃一些残羹冷炙,为了防止饿肚子,通常都是饭刚倒在地上,他们就一拥而上,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用手抓起塞到嘴里。 真是比牲畜还要不如。 如今突然让她上桌,还给备好精致的碗筷,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严荣荣看着这位就算洗完澡,也还是略显黝黑的女子, 再一次同情心泛滥起来,她一步步教着对方如何使用筷子。 怎奈这筷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练习多次无果后,最终只得将饭菜给她盛好,让她先继续用手抓着吃,回头再慢慢练习。 ……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了,几人商量了下,准备先采购些物资,毕竟下一站就要三天路程,且中途不会再有可供歇脚的地方,所以他们要事先做足打算。 这件事自然毫无意外由王柄权和朴问两个大男人去做,剩余三个女子,则是要到处逛逛,买些衣服或胭脂水粉之类的。 “师兄,你说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东罕女子了?” “咋了,你魂还没回来呢?” “师兄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打了二十几年光棍, 看见漂亮姑娘,自然走不动道。” 王柄权闻言笑了笑, 没再继续嘲笑对方。大家都是男人, 他自然理解,莫说是朴问,就是他看到那东罕女子,心尖都不由要颤一颤,不过这话只能天知地知自己知,不能说出来。 “你说都是女人,为啥她能那么大呢?” “谁说不是呢?” 两个男人凑到一起能聊什么,不就那点事嘛。 …… 另一边,一口气睡到巳时才起的楚里夏,在简单收拾一番后就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与她同行的四个裘衣男子,亦如之前一样,包裹严实,缄默不言。 “你们四个真没劲,连句话都不说,明明都是男人,怎么就没昨日那位小哥那般解风情呢?” “……” 回答她的依旧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父皇明面上让你们保护我,实际不过是监视,我出嫁前难得的一点时间,也都浪费在你们这群无聊家伙身上了,当真是无趣。” 女子恨恨地说到,不知是说给那些比死人还死人的侍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位在外人面前以商旅自居的女子,真正的身份是东罕公主。 是那位已经年愈五十的东罕大王唯一的子嗣。 若说这位东罕大王为何舍得让唯一的女儿来中原,那还是要拜王柄权所赐。 当日东罕使臣出使中原,妄图迎娶王朝公主。 这事正如所有人猜测的那样,和亲是假,试探才是真。 岂料中途被王柄权掺了一脚,本来好好的耀武扬威,结果变成了被打脸。 王柄权当时为了杀一下东罕使臣的威风,就反将对方一军,让他们将公主嫁过来。 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使臣回头还真就将王朝的要求告诉了他们的大王,那东罕大王起初并不想答应,自从儿子死后,他可就剩这一个女儿了,可经过大臣们的再三劝说,他也意识到了和亲的重要性。 谁嫁谁娶倒不是最重要的,以下臣自居又如何? 如果能和王朝结下这门亲,那之后对于东罕经济的发展,将会是至关重要的。 与中原一向重农抑商不同,东罕重商,商业就是他们国家的命脉。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他们还和现在的北突一样,重军重武,商人的地位及其低下。 这一切改变都源自他们如今的丞相,那位在二十年前,凭一己之力辅佐大王登上宝座的人。 彼时的东罕大王乃是庶出,能力平平无权无势,相较于其余几位拥有众多追随的哥哥,无人相信他会是继任大统的那个人, 然后事实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王子一时心善,在边境救下了一位被追杀的中原人,从此如虎添翼。 他先是以投靠之名,依附在了势头最强的大王子门下,之后通过那名中原人的计策,一步步打败了其余几名王子。 这些王子失败后,或被放逐,或被暗杀,当整个东罕都认为大王子会是最终答案时,这位隐忍了三年的庶出王子,毫不犹豫地刺死了自己的大哥。 他的这一举动太过露骨,也太过大逆不道,但东罕,除了他已经没人再有资格继承王位了。 若是这事放在中原,怕是还没等他继任,就要被淹死在文人士子的唾沫里了。 可这里是以武为尊的东罕,没有那么多酸腐气息,也没有仁义礼教,有的只是胜者为王。 这位原名楚休,之后更名楚不休的王子,一个一开始都不配拥有皇室名字的人,竟笑到了最后。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位来自中原的谋士。 没人知道那位谋士姓什么,只知道他自称“文将”,青衣纸扇,杀人不见血的文人将军。 说他是将军或许并不恰当,因为无论直接还是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还不足十位。 但区区一介布衣,却可以短短三年内,搅得整个东罕王室不得安宁,得一人如得一将,却也当得“文将”二字。 楚不休继位后,不顾大臣反对,毅然对这位名为文将的中原人委以重任,给他封了个中原才有的“丞相”。 这位本该被兔死狗烹的中原人,顿时拥有了一人之下的权利。 任何人在权利的冲击下,都会不免脚步不稳,而脚步不稳之下,就容易跌倒。 但这位一下子从普通人变为掌权者的青衫文士,却并未有丝毫不适。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发展经济和教育,让素来以蛮夷著称的东罕,学习中原的文化,鼓励人民经商。 第211章 紫阙阁 东罕大王并不担心所谓的“权臣乱政”,放心将权力交给这位文丞相,大力推行经商与中原教育。 文丞相不负所托,经过二十年的励精图治,将整个东罕经济,硬生生提高了三倍。 东罕人民也由原来近乎人人目不识丁,变为了人均可识百字。 甚至近些年, 又陆陆续续开始推行中原的科举制,让原本崇尚军功和封地的东罕,再次剧烈震动了一回。 …… 东罕王宫,拥有四百余座建筑,不足王朝皇宫一半。 其内最著名的便是金阙殿与紫阙阁。 金阙殿仿照中原金銮殿,是东罕大王处理朝政的地方。 自从当朝大王楚不休登基后, 就在丞相文将的建议下, 改三日一朝为每日一朝, 百官虽不必穿朝服持朝笏,但也需遵守规矩,按时上朝不得缺席。 起初有人并不在意,认为这不过是中原的繁文缛节,若是乖乖照办,岂不是和中原朝廷那帮娘娘腔一个样了? 可在接二连三的重罚之下,这群自诩铮铮铁骨的东罕官员,也不得不服软,做起了他们最看不起的“娘娘腔”。 金阙殿代表整个东罕的权力,名号仅次于它的紫阙阁自然也是一处重地。 紫阙阁是一栋阁楼,共分九层。 十年前,这里还不过是王室用来摆放奇珍异宝的地方。 后来经过重新翻修,展架变书架,展桌变书桌,奇珍异宝被尽数搬走,取而代之的是各类书籍卷宗。 这里摇身一变,成了一座文库。 文库从一楼到顶楼,随着楼层提高, 重要程度也随之提高。 一楼到三楼,收藏有东罕各地州志,官员们可在此办公。 四楼到六楼,是“文士”们待的地方,这些文士,就是通过科举入朝的文人。 东罕官员以武官为主,排文情绪严重,这些文人哪怕通过科举高中状元,也会受尽阻挠,无法顺利入朝为官。 文将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以退为进,让他们进了紫阙阁,这才堪堪堵住了朝中官员的嘴。 但即便如此,紫阙阁这三层楼,仍是东罕文人士子们最为向往的地方。 紫阙阁七楼,放有各种重要卷宗,其中既有王室密辛,又有边防布局。由专人把守,除非有大王手令, 否则没人可以擅入。 至于最后两层还藏有什么骇人秘密, 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 一个身着紫金华贵衣衫的男子出现在了紫阙阁外。 男子约莫五十出头,一身气派紫金蟒袍,袖口衣领处镶有哪怕在东罕也极少见的金色狐裘。 正是这狐裘镶边,使得其与中原蟒袍完全不同。 把守阁楼的兵丁在看见男子后第一时间跪了下来,男子并未在意,直接走进了阁楼。 显贵男子刚踏进阁楼一楼,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偌大的一个楼层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男子脚步未停,直接拾阶上了二楼,二楼倒是有人,不过也仅有两三个。 那两三人见到他,皆是面色一惊,随即就要上前参拜,他摆摆手阻止了他们,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依旧是零星几个人,男子本来皱着的眉在见到他们后不禁松了松。 那几人皆都须发见白,正端坐在椅子上低头批改着文书。 在听到动静后,其中有几人抬起了头,在看到来人后都是一惊,随即便要起身参拜。 显贵男子依旧如之前那样,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随后径直来到一位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的老者面前,静静地站在那里。 年愈古稀,已经有些目盲耳聋的老者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在看到来人后显得有些激动。 “大王……” 说着,便颤颤巍巍起身要拜。 被称作大王的男子面露笑意,将老者重新按到座位上,说到: “老将军不必多礼。” “不知大王前来……” “没事,我随便逛逛,老将军年岁已高,还望切勿操劳,保重身体才是。” “谢大王关心,老臣甘为东罕再战十年。” 这话出自这样一个年愈古稀的老者之口,若是让旁人听去,只会觉得滑稽可笑。 可楚不休却不会觉得有丝毫可笑,眼前这名老者可是一生戎马四十余年,为整个东罕立下了数不尽的功劳。 然而这种殚精竭虑的臣子,在东罕已经越来越少了。 说了一番关切话语后,楚不休离开了三楼,踏上了四楼的台阶。 四楼的热闹和下面三层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聚集了二三十人,每个人都低头翻阅着书卷,极少有人注意到楚不休的到来。 有些个离楼梯近的人率先发现了他,也仅是抬头看了眼后,就低下头继续做事了。 不是这些人有多么大逆不道,而是他们压根就不知眼前这位是大王。 这些文士在科举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却并没有入仕的机会,而是直接被调到紫阙阁,他们从始至终就没见过大王,也不认为自己能有机会见到大王。 楚不休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待,仅是简单扫视一眼后便继续向上走去。 之后第五层,第六层,亦是如此。 每一层都有二十三个文人士子,却无一人看出他的身份。 这位东罕大王虽然身穿蟒袍,但东罕等级规矩不似王朝森严,加之蟒袍本就是源自中原,很多朝中官员也会备一身蟒袍,偶尔穿上气派一下。 东罕信奉白狼,唯有大王才可身穿白狼袍,头戴白狼头饰。 除此之外,哪怕你穿个龙袍戴个皇冠到处溜达,也不会有人管你。 …… 一口气来到六楼通向七楼的楼梯,负责把守的兵丁认出了他,下跪行了一礼。 楚不休直接略过七楼,上了八楼。 紫阙阁八楼,一名鬓已渐白的中年男子正低头研究着一局棋。 男子穿着一身在东罕不多见的文人长衫,案前整齐摆放着各类卷宗。 这些卷宗,既有在中原常见的纸质线状书籍,又包括东罕这边的兽皮绘本,甚至在桌案边角位置,还有几卷不常见的竹简。 这名低头独自下棋的男子,正是凭借一己之力,辅佐当今大王坐上王位,后又推出一系列改丨革,改变了整个东罕格局的人。 第212章 棋局 楚不休来到男子对面,轻轻盘腿坐下,并未说话。 大概一炷香过后,男子终于结束了棋局,抬起头来。 “微臣参见……” “行了行了,别来那套,你懒得说, 我也懒得听。” 楚不休朝对面仅是动动嘴却并无起身动作的文将说到。 后者则是略一微笑,并未解释什么。 楚不休毫不客气地拿过案几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后,开口道: “夏儿那丫头已经到中原了。” 文将“嗯”了一声,拿起酒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楚不休与对方碰过酒杯,直接仰起脖,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 他这番近乎浪费的行为, 将对面人看得一阵心疼。 文将小心翼翼轻呡一口,边回味边说到: “那丫头脾气倔,跟你一样,非要我想办法帮她取消和亲。” “那你帮她了?” 楚不休再度拿过酒壶,重新为自己倒上一杯。 文将点点头道: “帮了。” 楚不休闻言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面露怪异道: “当初劝我和亲的是你,如今帮她的也是你,合着好人全让你做了?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这门和亲了。” 文将继续轻呡一口杯中酒,语气平淡道: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倒不是有意让你做恶人,只是如今中原的形势,并非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怎么说?” 楚不休放下酒杯,显然这件事更吸引他。 “想和我下一局棋吗?” 文将突然转移话题,又说到了棋局。 楚不休显然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种说话方式, 道: “你知道我的, 这黑的白的我向来看着头晕。” 对方早有预料,谈话间已经自己下了黑白四子了,他依旧平静道: “中原自古便是龙潭虎穴,官场也罢,皇宫也罢,皆是暗流涌动,相比这点,我确实更喜欢东罕。” 说话间,文将再落四子。 “王朝之内,犹如一个巨大的棋局,有生有死,只要一息尚存,就永远有翻盘的希望。 这十余年来,我没教会公主别的东西,唯独教会了她一息尚存的道理。” 说话间,又落一十六子。 楚不休闻言皱眉道: “你这意思,是要让我儿九死一生?” 文将闻言看了他一眼, 继续道: “九死一生谈不上, 但总归是要有些风险的,但相应的,回报也相当可观。 王朝看似比之前三十几年都要安稳,但实则已经快要变天了。 如今的王朝天子,可远不及他的父亲爷爷那般决绝果断,而这份仁慈,势必招致祸患。” “这就是你让那丫头带走几名昆仑奴的原因?” “没错。” 文将点点头,此时棋盘上已经被占据了四分之一,其中白子隐隐占据了优势。 “这事本可以让别人去做,为何要选夏儿?” 楚不休再度提问,显然他还是担心楚里夏的安危。 面前这位谋士依旧不紧不慢地落着子,继续解释道: “此行这丫头不会有丝毫危险。京城那边,她是去当妃子的,只要她不争宠,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加害她;至于另一边,她将那几名昆仑奴送出,也可保性命无虞。” 说到此处,整个棋盘已经被占据了小半,白棋眼瞅着就要被最后一点黑棋困死了。 “而且,此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为东罕,寻一份传承。” 听到此处,对面的东罕大王楚不休眼神一闪。 传承一事,是近些年才被朝堂提及的。 楚不休原有一儿一女,是难产而死的妻子临终前产下的,后来儿子也夭折,便仅留下一个女儿。 早些年,在他仍是壮年的时候,朝中就有不少声音让他再娶一个,延绵王室香火。 但他念及亡妻旧情,不愿再娶,此事就一拖再拖。 等他年过五十后,朝中声音就由再生子嗣,改为了下一任的传承。 毕竟他年岁已高,此时再生,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这事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私底下已经纷纷开始站队,几位之前因楚不休于心不忍,而被留下的侄子,理所当然成了人选。 这些事楚不休自然知晓,但也没打算阻止,毕竟他当年的仇已报,现在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之所以同意将女儿送往王朝当皇妃,也是不想让她卷入接下来这场争斗。 做一辈子笼中雀,总好过没命。 …… “你说的传承,是什么意思?”楚不休沉声开口。 白衣文士依旧缓缓落子,语气平淡道: “或许,小王子他,当年并没死。” 文将说完,看向对面一脸震惊的楚不休。 楚不休乍听之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眼前的男人,却又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自己。 他张张嘴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对面与其说是丞相,倒不如说是谋士的男子继续说到: “这是我在王朝皇宫内的探子传回的情报,虽说不敢说是十成把握,但八九分还是有的。 当年小王子被人乱刀砍死,没人知道具体过程,也没人能确定那具尸体就是小王子的。 我之所以让公主去,也是想增加几分寻回小王子的几率。” 楚不休的表情已经由震惊变成了激动,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弯曲的脊梁,此刻也不自觉弯了几分。 他沉声道:“若文先生真能帮楚某寻回儿子,我定举东罕全国之力,为先生报仇。” 文将默默落下最后一字,并未答话。 此刻棋局已定,原本占尽优势的白子,在最后一颗黑子落下后,竟生气全无,完全变成了一堆死棋。 文将则是早有预料般,不去看这精彩绝伦的棋盘,反而端起酒杯,静静地看向窗外。 …… 澜江,是东罕与中原的交界。 在塔里干都司建立之前,这里还被称为拦江,为拦截之意。 二十年前,一个名为楚休的统领来到此处驻守。 当地兵卒只当他是个不得志的小统领,完全没料到他会是东罕的王子。 因为庶出的身份,他甚至连王室族谱都不配入,除了得到一个象征王权的“楚”字姓氏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他最失意的一年。 先是与他恩爱的妻子在生下女儿时难产离世,之后五岁的儿子又死在权力斗争的乱刀下。 他不想唯一剩下的女儿再出事,便主动提出前往边疆。 驻扎在拦江边的他没有一天是不痛苦的,妻儿的先后离世,让这个本还在壮年的男子,身上尽显疲态。 就在他以为天底下怕是没有比他还凄惨的人时,他在江边发现了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 第213章 小叫花子 这位身负重伤的男子被救后,昏睡了三天才苏醒。 楚休得到他醒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对其进行了问询,以防是王朝奸细。 负伤男子自称文将,是王朝的读书人,被仇人追杀,走投无路之下, 投身进入拦江。 在被问及是什么仇怨时,面色苍白的文将眼神不自觉狰狞起来,咬牙切齿说到: “夺妻之恨。” 自始至终保有警惕的楚休内心有了结果,不论这男子之前言语是否为真,当下的神情是作不得假的。 楚休也是大仇未报,如今从对方的语气中, 分明听出了几分熟悉感。 文将在楚休营中, 休养了将近一个月。 或许是同病相怜, 这一段时间,两个身份悬殊的男人,竟成为了朋友。 文将不知楚休的真实身份,楚休亦是如此。 但即便这样,也没有影响到他们一同对月饮酒,一同在江边笑骂各自的王。 这一夜,一身长衫的文将第一次同对方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讲起了自己在中原遭遇的种种。 没有怀才不遇的苦闷,也没有棋错一招的遗憾,有的只是一个输得彻彻底底的谋士,以及不得不亲眼看着心爱姑娘被霸占的无奈。 这让一直将对方当成普通书生的楚休不禁有些咋舌,暗道以对方的身份,若不去掺和那宫闱当中的事,断然不会沦落至此。 但事实无常万般不由人,作为东罕王子的他,深有体会。 楚休起初还笑话对方哭哭啼啼,堂堂大丈夫, 为一个女子折了腰。 可轮到他时,却比对方哭得还要厉害。 趁着酒劲, 他讲起了自己的身世,讲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讲起了难产而死的妻子,最后说到了自己那遭了无妄之灾的儿子。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楚休,哪里还有半点东罕王子的样子。 骂完哭完舒坦了,便开始笑。 两个身怀夺妻之恨杀子之仇的男人,在这皓月之下,荒唐地结为了兄弟。 …… 临近珍建府前,一向着装大胆的楚里夏换了身衣服。 她将身上属于东罕的裘衣脱下,换上了中原这边的衣裳。 衣服谈不上多华贵,反而显得有些粗劣,但就是这样一身材料做工都不考究的衣服,居然使得她少了许多妩媚,多了几分温婉。 与她同行的手下,在见到她的这副着装后,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公主,现在还没到京城, 你大可不必……” 楚里夏却是眼神平静道: “倒也无所谓了, 从我踏入中原起, 就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之所以一直穿着那身裘衣,也不过是我性子倔强而已。 师父说得对,我跟我爹一样,明明结果都注定了,却偏要扑棱翅膀挣扎一番。” 在提及这位师父时,楚里夏平静的神情中露出一丝温柔,师父算无遗策,或许这次,真的可以找到哥哥。 那名手下没再说什么,在给马匹喂过一些水后,几人重新朝珍建府进发。 …… 王柄权等人则要早半天进入珍建府。 如今已是入夜,晚上的珍建府与其他州府差别并不大,不算是王朝数一数二规模的城池内,有着一些老套而不过时的娱乐场所。 大抵是些青楼、酒肆、夜市之类的场所,除此之外,想要寻个听曲的地方都难。 这点与京城有很大区别,京城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舞龙舞狮,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些诸如戏法马戏一类的稀罕玩意。 王柄权虽不好出门走动,但偶尔实在无聊,也会带上小春子偷溜出去凑个热闹。 年轻那时不明白,只觉得自己隐藏极好,可以不被宫卫发现,直到后来一次与圣恩帝饮酒时才知道,自己每一次出宫,其实都会被记录在册,然后被递交到皇帝书桌前。 现在想来,看似只有小春子陪同的外出,暗处不定藏了几名死士暗卫呢,甚至中途帮自己挡了几次灾也说不定。 但这些年轻时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傻傻地以为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想到此处,王柄权轻叹一声。 一旁的严荣荣注意到他的叹息,轻声问到: “怎么了?” “饿了。” “……那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王柄权笑着点点头,眼中因回忆产生的一丝伤感也随之消失。 …… 楚里夏一行人擦黑进了城,他们这支奇怪的队伍不免会引来回头,不过所幸来此的东罕商人并不少,加上天黑得快,很快就没人在意到他们的奇怪着装了。 楚里夏牵马前行,刚进城门口便被一个叫花子挡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施舍点银子吧。” 来人是个十五六的少年,长得白白净净,只可惜身上破破烂烂,味道也并不好闻。 “走开走开。” 楚里夏捂住鼻子,皱眉道。 少年闻言不为所动,仍旧伸出脏兮兮的双手,讪笑道: “姑娘这么好看,定然是活菩萨转世,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要饭的吧。” “去去去,老娘没空搭理你。” 说着,楚里夏就要闪身绕开。 就在这时,小乞丐眼珠子一转,忽然冲上前,一把抱住楚里夏,嘴上还嚷嚷着: “娘,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你别抛下孩儿了。” 楚里夏闻言双脸立刻变得通红,她如何也没想到这小叫花子居然这么大胆子,占自己便宜不说,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眼瞅着周围已经聚了一堆好事者围观,楚里夏愈发着急起来,她边掰着少年的胳膊边说: “你赶紧给我撒开,老娘今年才二十一,哪来这这么个儿子。” 这时,围观人群已经开始有人起哄了: “看把孩子饿的,你这当娘的怎么也不喂喂他。” “就是,明明胸前藏着两个馒头,给孩子一个又怎么了。” 开口的两人是附近的泼皮无赖,见到楚里夏胸前惹眼的一对,忍不住开口调戏。 楚里夏又气又恼,被小屁孩抱一下也就算了,关键这两个男子的言语太过龌龊下作,若是放在东罕,她非扒了他俩的皮不可。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 楚里夏也是奇了怪了,这孩子看着瘦小,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在校场上可以拉开两石弓的她,愣是拉不开对方的两条胳膊。 两名裘衣大汉闻言走上前,打算擒住少年。 后者也是机灵,见状连忙双手一松,快速钻入人群逃遁而去,再也不提吃饭的事了。 眼见罪魁祸首溜走,楚里夏只得将气撒到口无遮拦的两个地痞身上。 那两人见状不妙,扭头便跑,可楚里夏这边早有准备,两名裘衣汉子早就等在了他们后方。 撞在对方身上如同撞在铁板上的两名无赖,一下子瘫坐在地。 “打,给我往死里打!” 楚里夏掐腰喘着粗气。 四名手下听令围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第214 他乡故知 楚里夏命手下将两个泼皮打了好一会才解气,一行人走后,留下两个家伙捂住裤裆倒地哀嚎。 就在他们寻找落脚的地方时,迎面走来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奇怪的是,此人虽然男子装扮,却长着一张让女子还要嫉妒的脸。 楚里夏正奇怪之际, 那人却毫无征兆地撞在了她身上。 “你!”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 不待楚里夏发作,男子连忙拱手弯腰道歉,态度极其诚恳。 听到声音,楚里夏才知对方是男生女相,见其态度真诚,她也就没往心里去, 摆摆手说了声“不碍事”,带人离开了。 那男子站在原地,看向远去的楚里夏,表情平静。 待他们走远,一个小乞丐凑到了旁边,嬉皮笑脸道: “要不都说世人以貌取人,师父长得这般俊俏,那婆娘甚至连苛责一句都没有。” 男子表情依旧平静,淡淡说了句“油嘴滑舌”,随即朝一旁的幽暗小巷走去,小叫花子眼珠子滴流乱转,紧随其后。 “师父,王柄权他们也在城中,您不见见。” 小乞丐边走边问。 “不必了,还是别节外生枝,东西既然拿到,你赶快回去复命吧。” 男子说着,递过一封书信,信封上笔迹未干, 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师父,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 “好。” 小乞丐答应一声,接过书信,闪身离去。 这对行为怪异的师徒,正是突然离京的路小仙与喜顺。 貌美赛过女子的路小仙目露忧虑,低声喃喃道: “王兄,不知下次相遇,将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话刚说完,他紧接着又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徐步朝城门走去。 …… 王柄权和严荣荣随便找了个馆子坐下,点了两碗素面。 这一路走来,大多都是四人在一起,现在又多了个阿茶,两人就更加无法单独相处了。 今晚难得有空,就一同出来散心了。 “接下来就要去中州了,那里佛寺林立,光是将那几个久负盛名的寺庙走一遍,怕也要十天半个月了,这次名义上虽说是咱们度蜜月,实则主要还是为了月饼那小丫头。 这一路上咱夫妻二人的独处次数恐怕也不会有多少,荣荣, 难为你了。” 王柄权说着,牵起了严荣荣的手。 后者柔声道: “不碍事的,月饼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她变成如今这样,我们确实有责任。 这一路以来,能见识到很多风景,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柄权一脸的感动,手也握得更紧了,“要不还得是我媳妇呢,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严荣荣则回了个好看的白眼,“死样。” …… 回到客栈,王柄权刚来到房间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房间走出。 起初他还有些不相信,待看清对方长相后,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不正是这一路上前后相遇两次的楚里夏吗?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表情先是一愣,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同身边一个陌生面孔谈着话。 “我代主人谢过楚小姐了。” 一名生得虎背熊腰的男子说到。 楚里夏则是礼貌一笑,并未说什么。 那男子也知道有外人在场,不方便再说些什么,拱手告辞。 在经过王柄权身旁时,那男子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但王柄权却敏锐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讶然。 虽然心中疑惑,但王柄权亦是面无表情,全程眼光都没有看对方。 自从没了明枪暗箭尽可一剑斩去的强横实力后,王柄权也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虽然做不到不露丝毫痕迹,但像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这种表面工作,还是信手拈来。 不过他这番行为,落在一旁的严荣荣眼中,可就完全变了味了。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盯着不远处的楚里夏,就连那大汉经过身边下意识的一瞥,他都熟视无睹。 楚里夏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看了一眼几欲发飙的严荣荣,魅惑一笑后,走回屋内。 这边严荣荣已经在发飙的边缘了,见到对面女子的神情更是忍不了了,直接将怒火发在了身旁的王柄权身上。岂料王柄权早有预料,一个闪身躲过扭向耳朵的酥手,转身朝朴问房间快步走去。 “哎呀,也不知道师弟这个时辰睡了没有。” 边走边念叨着,完全不顾身后严荣荣杀人的目光。 推开房门,朴问正在房内看书,见有人来,慌忙将手中的书本塞到身后。 “别藏了,不就春宫图吗,谁没看过咋地?” 王柄权也不客气,直接搬了条凳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 “不是地……” 朴问明显想开口解释些什么,被王柄权直接无情地打断了: “帮我去办点事,刚才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了楼,你去查查他的底。” “你咋不自己去?” “回来再跟你解释,你若再墨迹会,估计人都找不到了。” “行,你在这等着。” 朴问也是个痛快人,直接打开窗户,翻身上了房顶。 王柄权则是不急不缓喝着茶,刚才那名大汉他总感觉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是谁。 若说这是自己的错觉,那绝不可能,因为从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绝对认识自己。 很快,朴问就从离开的窗口又重新钻了进来。 “怎么样?” 朴问坐到桌前,小声说道: “他们一行七八个人,为首的汉子应该就是你说那人,身手应该没多高,但都是行伍中人,他们一人一马,外加一辆马车,至于马车上有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刚才他们在后院将东罕婆娘那三个昆仑奴带走了。”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看来他猜的不错,那汉子走路姿势一看就是军伍出身,至于为何要鬼鬼祟祟买走昆仑奴,那就不得而知了。 若想弄清原委,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回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 “师兄,这帮人究竟是……?” 王柄权摇摇头,“我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觉得形迹可疑。”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朴问。 “你那本不行,看我这本。” “哦?” 朴问闻言下意识就要接过书籍,但下一秒,他立刻收回伸出去的双手,表情肃穆道: “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你枕头下那本龌龊货,是师父留下来的。” “哦?师父他老人家也好这口?” 朴问边说着,边接过书本,但在翻看过后,又一脸的失落。 “怎么全是字,我喜欢有图画的。” “……” 王柄权现在就是没修为,否则非得扇死这个门派败类。 他耐着性子说到: “这是师父留下的秘籍,修炼用的。” “哦!” 听说是秘籍,朴问总算有点正行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本,然后又合上了,一脸的尴尬。 “不识字?” “额……嗯。” “让月饼教你,她肯定懂。” “哎……师兄,秘籍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都背下来了,而且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 第215章 传承 “啥!你内力尽失?” “小点声,嫌我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王柄权白了朴问一眼,在他讲出这件事前,就已经料到了对方会有这种反应。 “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王柄权叹了口气,“一山还比一山高,遇到个硬茬子, 豁出去半条命才把他拼死,不过自己也拼了个山穷水尽。” “居然有人比你还厉害?” 朴问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已经是北突第一勇士了,王柄权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料想应该算是中原第一高手了。 现在突然冒出个比他还要猛的狠人,莫非是什么西赤第一金刚?东罕第一杀手? 王柄权看着桌上的古籍, 平静道: “那是一个奇怪的和尚, 武功路数不按常理。年纪虽不足花甲,却能使出好几种练至大成的佛门功法。” 朴问这些日子因为月饼的事情, 特意研究过一段时间佛法,对于佛门功法也顺带了解一二。 都说佛家讲求渡人为善,慈眉善目,可若仅是如此,那八大金刚、十八罗汉又从何而来? 佛家与世无争,可不代表他们争不过,若是他们想争,恐怕那些个自诩独霸一方高门大派,也需在佛门面前放低姿态。 暂且不说那位传说中,可以一苇渡江的佛门祖师达摩,单就中州那座享誉江湖的丛摩院,引来了多少江湖人士的觊觎? 丛摩院作为中原四大名院、佛门八大祖庭,历史之悠久,底蕴之深厚,非任何一个门派可比拟的。 这些年来,单就偷溜进丛摩院,企图偷上一两本武林绝学的江湖好汉,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若不是院中那一十八位铜身罗汉, 藏经阁的经文怕是早就一本不剩了。 光顾丛摩院的人,除了正道邪道,亦有歪道魔道,这些人最终无一例外,都被一十八根铜棍架出了院门。 其中最出名的一位,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偷的苏巧巧,照样被人发现,提溜出了院外。 据说这位有着不俗容貌的女子,愣是在寺外骂了一天一夜的“死秃驴”,可惜寺内仿佛人人耳聋,不去搭理她。 丢了名声又丢了脸面的天下第一女神偷,没有办法只得讪讪离去。 但即便这样,关顾丛摩院的江湖人仍如过江之鲫般,络绎不绝。 为啥?因为那帮子和尚心善,轻易不伤人,除了被扔到地上时,屁股会疼一下,就再没其他损失了。 而当日赖头和尚所用之招数,都是在丛摩院成名已久的绝学。 赖头和尚出现得蹊跷, 让王柄权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所以此行他正好趁机去询问一下。 …… 王柄权简单和朴问说了几句修行要领,后者虚心受教,在他心里,师尊一直是被天雷给劈死的,因此对于有关传承之事,他都是极为上心。 王柄权见状也不点破,反正等他修习到分身一项时,自然能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王柄权还期待着他精彩的表情呢,现在点破,岂不是相当无趣。 回到自己的房间,严荣荣仍旧瞪着眼没睡,王柄权知道她心中所想,便舔着脸凑上前解释。 费了好半天口舌,对方好不容易将信将疑饶了他,二人这才吹灯睡觉。 …… 次日清晨,天刚微微亮,一行人就出发了。 由于昆仑奴阿茶的加入,使得原本有些冷清的车厢内热闹了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严荣荣、月饼、阿茶,三个无论年龄、身份、甚至种族都不同的女人,竟能硬生生地聊到一起。 王柄权也是被吵得受不住,最后只能暗道一声“女人”,然后撩开车帘,钻出去和朴问聊天打屁去了。 “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王柄权从怀中拿出一根麦芽糖,塞到了嘴里。 这也算是珍建府为数不多的特色小吃了。 “师兄,昨晚我按照你教的练了下,确实有种凉气入体的感觉,不过这凉气太过稀薄,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用。” 王柄权点点头,朴问的话在他意料之中,这天地间灵气稀薄,仅够练气期使用,过了炼气期就作用不大了。 依照朴问之前展现的身手,境界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所以这吸纳天地灵气的法子,估计在他身上用处也不大。 王柄权之所以没将可以有助于修炼的玉佩送出,一来二人并没有熟到那个份上,二来以后说不定自己还能恢复功力,到时候还能用上。 将嘴里最后一块麦芽糖嘎巴咬碎,吞入腹中后,王柄权开口道: “书籍里面记载着一种术法,以你现在的境界,应该可以施展。” “术法?” 朴问有些疑惑,吸纳天地灵气,他作为一个习武者还是能理解的,但说到术法什么的,就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王柄权点点头,以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个骇人的真相: “师尊他老人家,原本是神仙来的。” “啊?” 若不是这话出自王柄权之口,朴问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但看对方淡然的表情,似乎又不像在骗人。 “教我。” “不教。” “……” “不是师兄吝啬,实在是这门术法蕴藏了师尊一个惊天秘密,回头你让月饼帮你翻译下,你自己练就成了。” 王柄权的话越说越让朴问好奇,不过看对方的样子,肯定不会说的,还是等休息时,让月饼帮自己看看吧。 马车一路向西南行驶,接近傍晚时分,来到了一片竹林。 竹林一般在南方居多,在北方比较少见,但也会有人专门种植竹子观赏,甚至京城很多的达官贵人,会仿照苏氏园林,不惜重金从南方将竹子移植到自家府邸。 王柄权的安康王府就有一片小竹林,里面全都是在南方都极其珍贵的湘妃竹,由专人负责打理。 王柄权这种人自然不管它珍不珍贵,每到春天,就扛着锄头挑着篮子进了竹林,撅着屁股挖上半天,等他出来已经挖了满满一篮子竹笋,看得打理竹林的工匠一阵心疼。 或许是和竹子有仇,每每路过竹林,他都要薅上一棵竹子,要么附庸风雅,学别人做支竹笛,要么将竹节砍成一段一段,用来盛酒或者做竹筒饭,再不就把竹叶全撸下来泡酒。 反正那一小片竹林在他的折腾下,已经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负责打理竹林的工匠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现在这么大一片竹林放在面前,一直与竹子过不去的王柄权,反而兴致缺缺了。 第216章 蜜糖 看着眼前这片翠竹林,众人打算在此安营扎寨,度过一晚。 几人分道而行,王柄权和朴问负责吃的,严荣荣和月饼负责柴火。 原本王柄权想让阿茶也去帮忙收集柴火,但想到对方那诡异莫测的身手,不用又感觉白瞎了。 于是就让对方去抓狡猾的竹鼠, 他扛起锄头负责挖笋,至于朴问,则是能弄到什么弄什么。 王柄权挖笋,运气居多,现在正值秋季,向来只听闻春笋冬笋,秋笋却是极少被提及,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口感一般,像这种翠竹的笋,更是筋多肉少,所以王柄权也就没抱多大希望。 找了好一会,倒是找到几个还算凑合的,聊胜于无,王柄权还是举起锄头将它们刨了出来,不过一行五人指着这几颗笋果腹是不太现实,还是寄希望于其余两人吧。 眼看天色将黑,王柄权拿着仅有的三颗笋返回了马车。 马车处,阿茶早已等候在此,脚边处还放了一个简单的竹笼,四五只肥硕的竹鼠在其内发出嘶鸣,有的还在啃咬竹笼,果然还是要行家出手。 王柄权笑着走上前,想搭几句话,这几天经过月饼的教授,阿茶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的话语, 只是说得不够流畅, 有些多义词也一时理解不过来, 所以有时不免鸡同鸭讲。 “阿茶姑娘,这都是你抓的?” 对面以头发遮住半面的姑娘点点头。 “沿途可曾看见水源?” 姑娘又摇摇头。 王柄权知道对方是个不爱言语的人,也就不去打扰,打算自己去找水源。 正要离开时,严荣荣和月饼打东边回来了,一人怀里抱着一捆干枯竹枝。 月饼显然第一次见到竹鼠,一回来就蹲在竹笼前逗弄它们,很是喜欢。 当得知这极有可能是今晚的晚饭时,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不过终究是大孩子了,做了一番心理斗争都也算接受了。 不过代价是王柄权挖回那几棵笋,一点不落的都进了竹鼠的肚子里,小姑娘美其名曰“临死前的最后一顿饱饭”。 王柄权觉得浪费,兴许这笋还没来得及消化,几只肥硕的竹鼠就被开膛破肚了,但看到小姑娘的神情,也就没说什么。 就在王柄权打算出去寻找水源时,却见朴问从西边晃晃悠悠回来了。 朴问肩头扛了个竹竿, 竹竿那头是一个黄黄的东西, 王柄权看不太清,只看到对方此时手中拿着块东西在啃食。 “看我找到了什么?” 朴问来到近前,将肩上的竹竿直接插进地里,众人这才看清竹竿顶部的东西,竟是一个蜂巢。 蜂巢能有三拳大小,上面还被用利刃切去一块,显然刚才朴问吃的就是这东西。 三名女子看到蜂巢皆都露出喜色,小姑娘月饼本就不想吃竹鼠,现在完全可以靠蜂蜜充饥,至于其他二人,则是想起了蜜汁烤肉的美味。 只有王柄权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这蜂巢,你在哪弄得?” “当然是林子里的呀,我费了好些劲才将蜜蜂赶走。” 朴问自豪地答道。 “那周围可有其他树木?” “没看着,四下全是竹子。” 朴问依旧认真回答,丝毫没注意到王柄权奇怪的脸色。 “哎呀,别说那些了,大家先尝尝蜂蜜吧,甜得很。” 朴问说着,就要掏出匕首分割蜂巢,就在这时,王柄权伸手阻止了他。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 朴问不懂对方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但还是老实说道: “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竹子不会开花。” 王柄权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竹子不开花这蜂蜜又是从何而来,再者,这为什么是一个坏消息呢? “那……” 率先吃下一块蜂巢的朴问显然想问明原因,王柄权也料到了他会问,直接说道: “先别管那些了,好消息是今晚咱们不必露宿野外了,这附近肯定有人家。” 众人也没多问,他们一行人中,早就隐隐以王柄权领头了,严荣荣夫唱妇随自不必说,朴问和月饼在人家地头上,也是客随主便,剩下的阿茶,理论上还是个仆役,更就没有话语权了。 王柄权分析了下刚才几人在竹林的行进方向,最终将目标定在了西南方向。 几人收拾了下重新上了马车,朴问终究是没舍得那个蜂巢,将其一同带上了马车。 当朝着西南行进了大概一炷香后,果真一座竹制小屋出现在了几人视线里。 其余几人觉得神奇,王柄权却是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 王柄权和朴问上前叫门,在路过门口时,朴问发现了几只蜜蜂正凑在门口的一只水桶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苍蝇蚂蚁之类的昆虫。 正在疑惑之际,房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眯着浑浊的双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两个年轻人,问到: “二位有何贵干?” 王柄权施礼道: “这位老人家,我等从京城而来,要去往中州,路经此地,眼见天色已晚,想要借宿一宿。 老人家若是方便,晚辈愿意给些银钱,略表谢意。” 老人也是淳朴好客的主,直接说到: “原来如此,银钱什么就不必了,你们不嫌寒舍简陋,尽管住就是了。” “那先谢过老人家了。” 王柄权又是一礼。 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朴问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询问到: “老人家,请问您门口这个桶里是什么,为何吸引了这么多蜜蜂。” 几人说话间,已经有很多蜜蜂陆陆续续到来又离开了。 “哦,不怕二位笑话,我年岁已高,得了消渴症,这木桶正是我的便桶。” 朴问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看了眼身旁的王柄权,只见对方此时正一脸的憋笑,显然早有预料。 消渴症,即糖尿病,竹不开花而竹林有蜜,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回去的路上,朴问一脸的阴霾,他死都没料到,自己吃的居然是那东西。 早就看透一切的王柄权还不住安慰他: “能屈能伸,乃大丈夫是也,韩信当年受辱于胯下,才有了后来的汉室天下,师弟,一点蜜糖而已,吃便吃了。” 朴问听着不怎么像安慰的话语,脸色终是缓和了一些,他郑重道: “师兄,此事万不可告诉别人。” 王柄权含笑点头,“理当如此。” 不大会,五人来到竹屋前,月饼一眼就瞧见了门口围满了蜜蜂的木桶,略作思索后,立马大惊失色,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朴问。 后者显然没料到对方这么聪明,强忍着不去看对方,努力抑制住自杀的冲动。 第217章 竹叶青 竹屋内,一桌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几人占了人家的地方,自然不好意思让一个老人家再忙活,屋内有米有面,几人就分工合作,很快折腾出一桌饭菜。 兴许是家里好久没来客人了,老者显得很高兴, 特意拿出了珍藏的竹叶青,要和几位年轻人喝一杯。 王柄权拗不过,只得答应,暗想回头一定要留下银子。 老者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言道: “你们若是真心感谢,那就吃饱喝足, 别回头到了外面, 说我怠慢了客人。 至于银钱, 老头子我有些积蓄,一顿饭还请得起。”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王柄权也就不好意思再提银子的事了,和朴问一同认认真真敬了老人一杯。 人上了年纪,就好酒后讲故事。 眼下老者趁着酒劲,就讲述起了年轻的过往。 老人姓曾,这竹屋原本住着两人,去年因为一场重病,老人的妻子没能坚持住,撒手人寰了,空落落的屋子一下子就剩下了老人自己。 据老人说,他的妻子小自己七八岁,是他年轻那会在大户人家打工时, “拐”来的千金小姐。 说是“拐”其实并不恰当, 当时他也算得上是俊秀人物,年级轻轻就中了秀才,只可惜乡试一直落榜,家里祖上留下的基业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找了户人家,做了账房先生。 那户人家老爷姓孙,虽然买卖做得极大,但却没能出一个像样的读书人。 孙老爷有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一个吃喝嫖赌,一个打架斗殴,都不是省油的灯。 剩下唯一一个小女儿,知书达礼,聪慧是足够了,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孙老爷每次看到温良的曾秀才,就总能想起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眼见指望不上他们给自己养老送终了,便有了招赘这位秀才的想法。 年轻的曾秀才还是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心气在,说什么也不愿意。 直到后来那位长相并不算特别出众,却也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小姐亲自出面,以自己的文采折服了曾秀才,这才使他不得不认命。 纵使心比天高, 可也得有底子撑着不是? 于是年轻的曾秀才经过了一个月的考虑,终于同意了这门亲事。 嫁女儿那天, 头发渐已花白的刘老爷,笑得比当初生儿子还开心。 一是因为家中终于出了个读书人,二是自己下半辈子总不至于露宿街头,老无可依了。 刘老爷做商人精明,做人更精明。 趁着年轻还没犯糊涂,将手下的基业平分三份,分别交给了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得了基业喜笑颜开,想着以后在没人在耳边絮叨了,就放开吃喝玩乐去了,反观这边的女儿女婿,却将原来三分之一的基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成亲许久后,妻子还是不见有怀孕的迹象,曾秀才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可惜丝毫不见肚子有动静。 所幸夫妻性格相合,琴瑟和睦,倒也没因此而生出嫌隙。 后来,那两位大舅哥败光了自己家产,又厚着脸皮登门要银子,夫妻二人心善,本打算接济二人,不料正好被孙老太爷瞧见。 结果两个儿子被他好一顿臭骂,还让曾秀才两口子不要管他们。 可血浓于水,他们怎么可能真的不去管,何况曾秀才心里也有数,女婿能当半个儿,可也仅仅是半个。 思虑再三,两口子还是决定给出这笔银子,但还是郑重其事和两位哥哥说了一番道理,至于能听进多少,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此事过去一年多,两位哥哥再没露面。 再后来,便传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那个喜欢吃喝嫖赌的大哥,知耻后勇,用夫妻俩给他的钱做起了生意,如今干得还不错。 坏消息是喜欢打架斗殴的二哥,因为在大街上和人发生口角,被那名约莫是某个江洋大盗的家伙,一刀将脑袋削了下来。 得知消息的孙老太爷哀叹一声“养不教,父之过”,随即老泪纵横。 几年之后,在京城那边混出了样子的大哥衣锦还乡,和刘老太爷重归于好,临走前将当初所借银两十倍返还,并接走了老太爷。 一年后,久久未见动静的秀才夫人终于被查出身孕,一年后,诞下一子,取名举人,秀才希望孩子子承父业,完成自己未完的心愿。 …… 抱着刚刚降世的儿子,曾秀才心中感慨万千。 短短十年,发生了太多事,有人摒弃恶习,重新做人,亦有人浑浑噩噩,惨死路边。 既有旧生命的离世,也有新生命的诞生。 经历了这一切的曾秀才想通了一些事,放弃了他本就不喜欢的商贾生活,将产业尽数变卖,重新开启了寒窗苦读的生活。 说是寒窗,却比他当初最潦倒时要好上太多,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连续考了多年,仍旧考不出结果的曾秀才终于认命,自己或许真的没有读书的天分。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儿子天资似乎要比自己优异太多,他那引以为傲的“三岁能识字,五岁读千言”,似乎都传给了孩子。 除此之外,孩子还传承了母亲的聪慧,并不局限于背死书,年仅八岁,就写出了连他都忍不住拍手叫好的诗词。 曾秀才大喜过望,从此开始专心教孩子读书识字,甚至怕自己的死板教条耽误了孩子,还特意将其送去私塾。 名为曾举人的孩子也争气,十五入秀才,二十中举人,之后在州府衙门历练了一段时间后,而立之年一飞冲天,成了王朝史上最年轻的探花郎。 虽说不及状元榜眼,但也是立于王朝百万学子之上的人物。 说来也巧,与这位曾探花同年参加科举,最终得了状元的人,正是如今三公主的夫君,连黎连驸马。 而那一届的榜眼,也是一位在江南赫赫有名的世家子,论底蕴,甩曾探花好几条街。 曾秀才因此逢人就说,自己儿子能有今天,得亏是像他娘居多。 这番自嘲的话语,他不介意多说一些,这些年多亏了贤妻的支持,孩子才能有如今的成就。 再者,自己本就是入赘,这些年鄙夷嘲讽听得多了,他身上那股子书生意气早就没了。 …… 老人说完,饮尽杯底酒水,眯眼回味着。 不知是在回味酒水滋味,还是在回味自己的一生。 “如此说来,老爷爷的儿子是大官喽,那您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丫头月饼快人快语,睁着大眼睛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者嘴角含笑道: “孩子知道我喜欢清静,就在这里给我搭了个竹屋,老伴走后,他不止一次要把我接到京城,只是这里住惯了,实在不想挪窝。” 说完,老者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向屋后。 屋后一片竹林环绕的空旷位置,正静静地竖立着一座孤坟。 几人见状了然。 严荣荣这时红了眼,小声问到: “你说,某一天咱俩也会阴阳两隔吗?” “会吧。” “到时你会难受吗?” 王柄权看着老人平静的神色,淡淡道: “现在想想就难受,但到了那时,或许就看开了吧。” 第218章 姑娘山,望石寨 次日上午,辞别了曾姓老者,几人重新踏上了路途。 车厢内三个女子依旧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王柄权丢给她们一把扑克后出了车厢。 “受不了了?” 朴问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提着临走从老者那里讨的竹叶青,喝过一口后递给一旁的王柄权。 后者接过酒水,饮了一口道: “这一趟出行让我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老婆千万不能多讨, 若是家中有这么三四个,关系不合纯属找罪受,关系和睦依旧是找罪受。” 朴问重新拿过酒囊,笑而不语。 …… 自珍建府到中州,最快也要三天,这也就意味着几人还要赶两天的路,才能到达最近的城镇。 沿途倒是有可能遇到村落,不过地图上可没写那么细, 顶多标明了一些重要的城镇。 王柄权实在无聊, 就和朴问聊起了中原各地的风土人情。 朴问一直向往中原,来之前也事先做过很多功课,但即便这样,从王柄权口中讲述出的中原,仍是和他想象中有很大差别。 “中原,地域辽阔,风景各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整个王朝共计一十三省,每个省都有各自风土习俗,语言也不尽相同,甚至同一个省内,都会有一定差距。 中原有句话叫入乡随俗, 很好得反映了这一点。” “那咱们要去的中州,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风俗, 或者什么特色美食吗?” 朴问和月饼两人都是吃货, 体验风土人情倒是其次,吃尽天下美食才是他们的人生追求。 王柄权平淡道: “中州风俗禁忌和京城相差不大,好吃的不多,倒也有几样,譬如胡辣汤,肉夹馍,灌汤包等,不过这些京城大多都有卖,你若是想吃,那里的红烧大鲤鱼倒是一绝,别的地方未必能吃到。” 朴问听得哈喇子都快下来了,昔日在北突,受条件限制,吃的最多的还是牛羊,牛羊在中原是个金贵物件,在北突却是最普遍的食材。 蒸烤熏煮,看似花样繁多,可吃多了也腻得慌。 正在他憧憬之际,却听王柄权若有所思道: “不过我倒想起一件事,近些年中州这边好像出了不少山贼, 临行前曾老爷子也嘱咐过,一定要走大道,大概也是因为山贼多在林间小道上做买卖吧。” 山贼什么的朴问自然不怕,他还巴不得遇见几个呢。 北突山少,所以少有山贼盘踞,不过却有响马出没。 响马通常最少十几个人一队,每人一匹快马,凭借速度优势,劫掠一些小型部落。 因为来去自如,且行事果断,所以每每等官兵到达时,他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不过所幸北突全民皆兵,无论老幼,皆可上马作战,下马控弦。 兔子急了还咬人,因此响马们也不敢太过放肆,通常是只求财物,尽量不伤人。 尽管如此,北突朝廷仍会每年发起几次清缴响马的活动,据说一颗响马头颅最少能顶二十只羊,不过也仅限榜上有名的那些。 每逢清缴,北突上到王孙贵胄,下到平民百姓,都会参与进来。 有些规模稍大的部落,甚至会专门成立清缴队伍,负弓挎刀,将那些平日里本就不曾耀武扬威的响马,追得如同丧家犬。 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打击下,那些靠劫掠为生的匪寇,可以说过得仅比乞丐强点。 在这种高压措施下,一些不堪重负的响马,或金盆洗手退出这行,或远走他乡,劫掠诸如王朝东罕之类的邻国。这也就是王朝边疆历来匪患猖獗的原因了。 北突这一招祸水东引,缺德带冒烟。 …… 反观王朝这边,对于中部乃至西南地区的山匪也好,对于东南地区的水匪也好,都没办法像北突那样,利用百姓的力量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山匪居于山上,大多易守难攻,平日以劫道为生,有些势力大的,每隔一段时间,都到山下城中劫掠一番。 遇钱粮抢钱粮,遇女人,劫女人。搅得地方上不得安宁,人民怨声载道。 朝廷每年派兵清缴,也都收效甚微,甚至大多数时候,还会落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久而久之,朝廷只能出了个不算法子的法子,那就是当地官府发出悬赏,让那些手头紧巴的江湖游侠,去和山贼掰命。 起初这种做法确有成效,很多中型乃至小型的山寨,被这些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搅得不得安生,有的甚至被直接拔除了。 可那些大型的山寨,单凭几个游侠是完全无法撼动的,且江湖人士向来独来独往,心比天高,不愿求助于人,即使有人去尝试,也大多会殒命当场。 在一些山头林立的地方,更是有山寨前脚刚被屠戮,后脚就有人占领了地盘,又成立了一个山寨,要不就是被其他大型借机吞并地盘,扩大势头。 如此一来,原本出资悬赏的官府,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一来一回,反而平白损耗了银钱。 有些个心术不正的江湖人,甚至趁机加入一些山寨,收取不菲的保护费,为匪寇充当打手。 最终,这个方案也就成了形同虚设,各地官府大多不再推行。 …… 马车又行驶了半天,眼见日头到了正中间,朴问勒住马车,打算吃过午饭再继续前进。 几人吃饭之际,却见官道尽头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那人影边走边晃,似是喝醉一般。 等到能完全看清对方相貌后,几人这才发现,来人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之所以看起来一晃一晃的,是因为他不好好走路,边走边跳,还会不时到路边折一段树枝或者摘一个果子。 与人畜无害的外表格格不入的是,其腰间悬有一柄弯刀。 刀鞘鲜红锃亮,看起来很新,像是刚涂的漆。 几人原本没打算搭理这个奇怪的少年,不成想他自己凑了上来。 “几位,劳驾问一下,这附近可是有一座姑娘山?” 王柄权打量了一眼少年,说到:“我们并非本地人,不是很清楚。” 少年“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朴问小声道: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怎么说?”王柄权好奇道。 “看步伐,练过些功夫,看他小小年纪,是童子功无疑了,不过如此轻信他人,应该是个刚走江湖的雏。” “你还能看出是不是雏呢?” “那当然。” 朴问颇为自豪道,并未注意到王柄权话里有话。 一旁三位女子听到这含荤带腥的话后,神色各异。 …… 据此往西南大约十里,有一座陡峭山峰,名为姑娘山。 娘娘山西侧是崖壁,东侧是陡坡,按理说除了猿猴和飞鸟,再没什么能上得了山顶。 可这山顶偏偏就有一片气派宏伟的建筑,将整个山峰唯一平坦的地方都给占据了。 这片建筑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山寨,名为望石寨,寨子里有五六十号人,都是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土匪。 寨主姓白,据说以前是个将军,也读过几年书,至于为何放着将军不做跑来当土匪,却是无人知晓,就连他那个宝贝到不行的女儿都不知道。 白寨主的女儿名叫白玉娘,年芳二十,生得亭亭玉立,出尘大方。 若说整个姑娘山谁说话比白寨主还好使,那必定是这位白姑娘了。 作为姑娘山为数不多的姑娘,白玉娘一直是寨中年轻人追捧的对象,只是从小生活在土匪堆里的白玉娘,压根就瞧不上他们。 比起五大三粗,只知打家劫舍,不懂风花雪月的土匪,她更中意那些可以对月吟诗的年轻士子。 寨子里时常有人嘲笑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编造出有个士子去城中妓馆,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下来的混账笑话。 结果招来了白玉娘一顿嘲笑,在她看来,这些乱嚼舌根的土匪,连娘们都不如。 她虽是女子,但从小生长于土匪窝里,耳濡目染之下,没有养成娇纵跋扈的气息,已是万幸,但若是希望她像其他良家女子那般,温婉贤淑,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得益于教她读书的那位先生,白玉娘素来对读书人有好感,每每遇到茶余饭后拿读书人打趣说笑的土匪,她都会毫不犹豫拿话刺一刺他们。 论骂人的本事,这些搜肠刮肚也凑不齐一箩筐字的土匪,自然比不得这位从小熟读诗书的姑娘。 她随口几句骂人不带脏字的话,和那些十句里面九句半不离那活的土匪一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粪坑。 就比如现在,这群家伙约莫是看昨晚来的那位俊俏公子哥不顺眼,大清早就拿人家开涮。 一个黑瘦小个子率先提起了话茬:“你们见着昨晚上山的那个小子了吗?” 旁边一个精壮的汉子接话道: “见着了,长着一张娘们脸,不男不女的。” 黑瘦小个子闻言嘿嘿一笑,说到: “看他那样,估计被山下窑子里的骚婆娘折腾一次,就得累得直不起腰来。” 另外一名脸上有刺青的汉子刚好经过,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停下脚步,插话道: “嘿嘿,莫说是被骚婆娘折腾了,就是被老子折腾一番,也得哭爹喊娘。” 说完就提了提裤子,做了个极为下流的动作。 另外两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眼下这位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男女通吃。 每次发了银子,必定第一时间到山下窑子里,叫上一男一女,大被同眠。 若不是昨夜那位男生女相的公子哥是寨主的贵客,恐怕早就被这家伙尝了鲜。 三人聊得正开心时,白玉娘冷脸提着食盒从一旁经过,嘴上嘟囔着: “一群废物,就会逞嘴上能奈,见到官兵跑得比谁都快,恨不得三条腿一齐跑。”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三人听到。 三个本还聊得有滋有味的土匪,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尴尬。 眼前这位白小姐,看外表人畜无害,甚至还会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可每次说出的话却能怼死个人。 这哥仨有个外号,叫跑得快,并不是他们善轻功,而是逃跑极快。 有一次三人搭伙去窑子“泄火”,由于手头紧巴,三个人叫了俩姑娘,这事本就够丢人了。 结果事情办到一半时,突然听到有官差检查,吓得三人衣服都顾不得穿好,就跳窗逃跑了。 动作之迅速,将两个衣不遮体的窑姐都看呆了。 其余两人倒还好,有些身手,从二楼跳下去,落地也算平稳,可那个黑瘦小个子就没这能耐了,当场摔断了一条腿。 得亏其余哥俩够义气,没扔下他不管,架起来继续跑。 就这样,三人一直跑出城,这才敢停下脚步。 结果回头一看,压根没人来追。 后来才知道,合着官差只是去收孝敬钱的,说要检查也不过是找个幌子。 这幌子有用没用暂且不说,倒是把这哥仨晃了一下。 后来那两个窑姐把这事一传,经常去光顾的其他土匪也都知道了,之后传遍了整个山寨,这哥仨也就得了个“跑得快”的美名。 出来混,一怕被人说没义气,二怕被人说怕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豪气的话哪个好汉都会说上几句,可是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就算做不到,装也要硬装,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 这哥仨这次可谓把人丢到姥姥家了,平日里受尽力嘲讽不说,好不容易说几句读书人的坏话,痛快一下,竟被比白寨主说话还要好使的白玉娘给怼了一通,实在是郁闷到了极致。 不管几人便秘的表情,白玉娘就好像普通的自言自语一般,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都不带停一下的。 …… 靠近崖壁一侧,悬有一架升降梯,直通山脚,由五六个大汉一同驱使。 升降梯一次可容纳二十人或者五六匹骏马,平日寨中人上下山全靠这梯子。 自己人上山尚且如此费劲,那些围剿的官兵或者江湖游侠就更加无从下手了,再加上他们从不做大恶,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愿意费力清缴他们。 不过之前也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游侠,仗着有些身手,攀援崖壁而上,只可惜刚到崖顶,就被早有准备的山匪一脚踢下,摔了个粉身碎骨,极其憋屈。 姑娘山东部,坡陡且急,当中还有不少蛇虫虎豹,因为极少有猎人到此狩猎,就使此处愈发生人勿进了。 东部虽是一道天然屏障,但太过危险,就连山寨中的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甚至为了防止虎豹进寨伤人,还特意在东部以高木桩竖起了城墙。 西部,升降梯正对着的,是山寨的入口。 刚进门,一杆杏黄大旗立在前方,其上以朱漆写着“望石寨”。 之所以叫望石寨,还和这姑娘山有些渊源。 此山据传是一位望夫而归的姑娘所化,不过这传闻多半不可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姑娘。 不过既然有了“望夫成石”的传说,这寨子自然就顺势取名为望石寨。 至于为何不叫“望夫寨”,用寨主白自敬的原话说就是: “若是真叫了这名字,外人还以为寨主是个大姑娘呢。” 白玉娘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靠近西侧大门不远的一处房屋。 第219章 颜如玉 白玉娘来到屋外,看着略显斑驳的房门,略一微笑,想起了曾经的种种。 这间屋子的前任主人是个账房,同时也是白玉娘的师父。 四十多岁的穷酸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读了半辈子的仁义道德, 也没能换来功名,到最后还差点饿死。 因缘巧合之下,被下山办事的白自敬瞧见,白寨主见他可怜,就带到回山寨,给年仅八岁的女儿做老师,顺便帮山寨记记账。 这位出口就是之乎者也的老秀才,算不得一个成功的读书人, 却是一位优秀的教书先生。 白玉娘在他的影响下, 渐渐对诗词文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兴起所致,还会作诗一首,和自己的老师比拼一下。 白玉娘初时所作诗词还显稚嫩,但随着先生帮她弥补完善,后来的作品就愈发灵动起来,甚至金句频出,令教书先生都自叹不如。 在这十年的相处中,这位老夫子终于认清自己读书天赋有限,似乎更适合当一个教书先生的事实,于是就有了下山创办私塾的念头。 两年前,这位在山寨中一直和气到有些唯诺的老人家,突然向白寨主提出了辞呈。 理由是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学生了,若再待在这里,不免有些蹭吃蹭喝的嫌疑。 虽然白玉娘对这位先生十分不舍,但她也知道老师有着自己的理想。 白寨主念及这些年他对女儿的授业之恩,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临走前还给了一笔不菲的酬劳。 老秀才常年待在山上,一生不曾沾惹荤腥,纵使一肚子礼义廉耻,终究抵不过山上那帮家伙整天吹嘘哪里的窑子好,所以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喝了一顿花酒。 可不成想,就这唯一的一次,还为他招来了祸事。 青楼妓馆的客人,囊括三教九流,其中就有一位大户,认出了老秀才。 这位大户曾被姑娘山的土匪绑过票,被讹去万两银子不说,还被那些天杀的家伙好一顿羞辱,甚至有个脸上刺青的家伙说要拿自己泄火。 虽说最后对方拿到前后如约将自己放了,可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光想想就要冷汗直流。 更别提自己那段时间三天饿九顿,掉的七八斤肉,更是吃多少山珍海味都弥补不回来。 怀恨在心的大户立马吩咐手下去报官,由于和县太爷有些交情, 很快一队官差就带着镣铐来到了这里。 老秀才起初根本没想过是来抓自己的,看那架势,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就在他揣起手等着看戏的时候, 官差们竟拿着镣铐来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手就是一顿打,打完又从他身上搜走了几百两银子。 躲在老远看热闹的大户欢喜到不行,这次连孝敬钱都省下了。 可怜的老秀才,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却被莫名其妙审了一番,随后丢进了死囚大牢。 关了大概一个月后,吃了一顿油水足的早饭,又被推到了菜市口。 老秀才老泪纵横,临死都没能想通自己到底犯了哪条王法。 或许是命不该绝,本来都准备好被砍脑袋的老秀才,在刑台上跪了一个时辰后,竟又被拉回了县衙。 县衙之上坐着的也不再是县太爷了,而是换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人随口说了几句话,就卸去了老秀才的镣铐,又是几句话,又免了他的死刑。 紧接着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本县的县太爷和之前的大户,被押送到县衙之上。 之后又是三两句,要被砍头的人就变成了这两位。 看着边哀嚎边被拖走的二人,正在老秀才觉得云里雾里时,衙门案几后面那位不知是几品的大人走了过来,朝他施了一礼。 老秀才受宠若惊,只觉得对方看着眼熟,却压根想不起来是谁。 那位身穿绯红官袍,胸口绣白鹇的官员,开口为老秀才解了惑: “成某当日进京赶考,路过贵地,被姑娘山的匪寇掳进寨子,他们见我身上没多少银子,就要扔到山林喂那豺狼虎豹。 是先生当时出言相救,我才能活着走出山寨。 若非当日先生救命之恩,成某断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这位自称姓成的官员,说完又是一礼。 老秀才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他这才想起,大概七八年前,山寨确实掳了个读书人,对于这种事,老秀才向来不会过问。 但见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穷苦秀才,如今进京赶考路上遭了不测,多少起了些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 于是从不求情的他难得找了一次白寨主,白自敬自然不会在乎一个没油水的穷书生,就下令放了对方。 老秀才见书生银钱都被其他匪寇搜刮了个干净,就偷偷又给他塞了些,送下山去。 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善念的一举,如今竟救了自己一命。 之后这位成秀才当年及第,位列三甲,之后一路升迁,直至现如今的五品大员。 此次作为钦差大臣,巡视中州,刚到这里,就遇到这档子事。 成钦差来这的路上,就道听途说了许多当地官商勾结的事情。 起初听说今天有人要被斩首,就翻看了一下卷宗,发现了诸多疑点。 料想是哪个倒霉的平头百姓,遭了无妄之灾,于是第一时间阻止了行刑。 不成想无意间竟救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也算是天理循环了。 成钦差和老秀才相互道过谢,老秀才就打算转身离开。 如今对方已是高高在上的大官在,自己一个土匪账房,就算是过命交情,二者也是云泥之别。 就在这时,成钦差叫住了老秀才,并将之前被官差收走的银子递换还给他。 老秀才犹豫一番,还是接下,粗略一掂量,只多不少。 成钦差看出了老秀才的疑惑,解释道: “官府无故关了你一个多月,这多出来的钱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好了。” 老秀才这才战战兢兢收下了银子。 成钦差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老先生,与匪寇同流,终归不是我辈读书人该走的路,还望老先生尽早抽身,以免以后再像今日这般,惹火烧身。” 忠言逆耳,老秀才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捋了捋胡须,笑道: “多谢大人关心,老朽当日险些饿死,是望石寨的白大当家赏了口饭吃,虽然圣人有过‘舍生取义’的教诲,但怎奈老朽终究是肉体凡胎,抵得住诱惑却抵不住腹中空空。 于是就跟着那白自敬上了山,小老儿虽然进了山寨,却是半点为非作歹的事都不曾做过,这些年除了教授大当家的女儿读书外,也就是算算账了。 这些年见多了看多了,却仍是无法习惯寨中人的所作所为,这才向大当家请辞,想回县城做一个教书先生。 不瞒大人说,这些银子就是临走时白自敬赠与我的本钱。” 听老秀才说完,成钦差原本的忧虑一扫而空,全都化作了欣喜。 虽说老秀才没做什么坏事,但整日与山贼为伍,难保不会有朝一日被连累进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成钦差之所以对老秀才担忧,除了对方曾救过自己一命外,还有一股子读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如今对方能迷途知返,多晚都不算晚。 成巡抚欣慰之余,亲自提笔为老秀才写了一份文书,然后盖上了自己的五品官印。 在王朝,开办私塾可以不需要官府的文书,甚至连像样的教书先生也可以不需要,只要识字就行。 毕竟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能做到识字,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但真正的名门士族,都会将孩子送到正规的私塾学堂中,教书先生都有功名在身,最低也是个秀才。 然而官府的文书,又岂是随随便便能给的,那看起来不甚值钱的一个县令印章,市场行情价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更何况是眼前这种五品官员的印章。 若说之前成钦差是还恩,那现在的行为就是大义了。 老秀才一把年纪,难得眼圈泛红一次,哆哆嗦嗦地接过文书,看了又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成钦差先是雪中送炭,如今又是锦上添花,这让老秀才怎能不激动? …… 知县被斩,新任知县调任需要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县里大小事务,只能由巡抚钦差成化吉暂为代管。 成化吉短短八年内,能由当初一介布衣,走到今日五品大员,甚至成为巡抚,手执尚方宝剑,掌握一众官员生杀大权,自有其独到之处。 单说他处理起县中政务的手段,就让当地县丞主簿都看傻了眼。 短短三天内,县衙积压的百余件案子,除了几个无从考证的陈年旧案,剩下的都被其处理得干净漂亮。 甚至有一件搁置了近二十年的凶杀案,也被他在卷宗里查到了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之下,将凶手抓捕归案。 之后他又组织百姓掘沟改道,做了一番造福后代的水利。 他的这一系列举措,赢得了当地百姓的齐声夸赞,称赞之余,又不免心生不舍。 不知这位真正当得上“父母官”三字的大人,何时会离去。 期间成化吉得空,就提着一壶花雕,去找老秀才下棋。 老秀才见对方丝毫没有架子,渐渐放下了拘谨,二人一来二去竟成了罕见的忘年交。 在成化吉的帮助下,老秀才寻得了一处合适的庭院,稍加修缮就可以作为教书的私塾。 老秀才一辈子没交什么朋友,和他最亲近的也就是徒弟白玉娘了,如今半百年纪能结识风光无限,前途更加无限的成化吉,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私塾成立那天,在老秀才的一再邀请下,成化吉亲手在私塾牌匾上写下了“千粟馆”三个金色大字。 千粟馆,取自“书中自有千钟粟”。 古人劝学,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但在成化吉看来,读书人自当严于律己,当以造福百姓为目的,而非是去追求颜如玉黄金屋这类荣华富贵。 在他看来,唯有“千钟粟”才合自己的意愿,这也是他为官以来一直的追求。 百姓们见这位令他们敬佩的大人亲自为私塾题字,加上老秀才收费公道,便纷纷将孩子送到千粟馆。 短短三天内,千粟馆就招满了学生。 这时,新县令也已走马上任,成钦差完成了自己在这里的使命。 分别之时,老秀才一送再送,他自知写不出像样的诗句,只得吟诵一句先人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聊表心意。 白玉娘后来下山的时候特意去见过老秀才,那时的他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完全没了在山寨时的唯唯诺诺,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干的事吧。 …… 对于那位不请自来的公子哥,白玉娘也不甚了解,只知道父亲对那人很尊敬,两人昨晚在聚义堂,一直聊到半夜。 那人的长相,白玉娘也只是匆匆一瞥,可就这一瞥,却堪比惊鸿。 对方完全不似寨中其他人生得五大三粗,而是英俊得有些不像男子,并且举止文雅,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正是怀春年纪的女子,遇上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长相也极为出彩的男子,若说全无半点心动是不能的。 所以在白自敬让她给那位客人送饭时,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白玉娘来到客人所在的屋外,嘴角不经意扯出一丝笑意,随即轻轻扣响房门。 等屋内传出“请进”后,她这才略一整理衣衫,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屋是临时腾出来的,面积不大,却被书桌和书架占去的大半,唯一一张木板床被放在角落,略显单薄。 白玉娘一进屋就看到男子正低头看着书,书籍这类本不该出现在土匪窝里的东西,都是老秀才留下的。 男子抬起头,看向来人,二人瞬间四目相对。 看到对方那如美玉雕琢的脸庞,白玉娘只觉得心头如同被什么击中一般,不住乱跳起来。 她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忙移开目光,垂眸道: “我爹让我给公子送些吃的。” 说完就将食盒放在宽大的书桌上,一向能说会道的她,再也无法多说一个字。 那俊美公子微微一笑,道: “有劳姑娘了。” 说完他那边也没声了。 白玉娘等了一会都没等到下文,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发现对方早就低头继续看起书来。 她心中隐隐有股失落闪过,略一思索,开口询问到: “不知公子在看什么书?” 男子放下手中书籍,看向女子,眼中含笑道: “一本小众书籍,名为《书玉录》,挺有趣地,姑娘有空可以看看。” 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白玉娘心跳得更快了。 第220章 画像 见对方不是一个善谈之人,白玉娘作为女子,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去搭话。 于是在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意兴阑珊地告辞离去。 就在这时,那名长相连她都要自叹不如的男子,终于主动开口道: “哦对了,一直忘了自我介绍, 在下姓路,路小仙。” 女子闻言转过身,呆愣了一下,没想到眼前男子连姓名都这般唯美。 迎着对方略有疑问的眼神,白玉娘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盯着路姓男子看了好一会,于是连忙瞥过眼眸轻声道: “我姓白,白玉娘。” “幸会。” 路小仙依旧面带微笑。 这位在山寨中跋扈到近乎可以横着走的女子,如同羔羊一般, 再不敢去看男子, 匆匆扭头离去。 …… 京城大内,御书房中,皇帝皱眉坐于龙案后,案桌上放有一封书信。 案前跪有一名黑衣人,低头不语,似是在等待命令。 许久过后,皇帝终于开口: “你刚才说,在珍建府遇到了王柄权?” “回陛下,确实如此。”黑衣人沉声答到。 “他去那里干什么,可知道楚里夏的真实身份?” “回陛下,据子鼠所说,北突公主患有顽疾,八王爷因为和北突南院大王朴问有些交情,受托帮忙寻医。 途中恰好偶遇东罕公主一行人,二人虽有接触,但似乎都不知晓对方底细。” 皇帝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 那就别让这位公主进宫了,将她送往别处吧。” “敢问陛下,想将她安排在何处?” 皇帝思考片刻,说到:“安康王府。” 一直垂头听命的暗卫,听闻此话后脸色怪异无比,但还是回了句:“是。” 皇帝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似是自言自语道: “这麻烦本就是那小子招来的,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处置。” 暗卫依旧低着头,嘴角却是跟着勾起一抹笑意。 “行了,京城一时半会用不到你了,你去帮你师父吧,他在姑娘山,此事过后,你将不再是暗卫卯兔。” “谢陛下!” 暗卫卯兔抬起头,真诚地朝皇帝道了句谢,随后一拜到底。 若是王柄权在场,定然能认出这位化名“卯兔”的暗卫,正是路小仙的徒弟喜顺。 只不过现在的他脸上少了些稚气, 多了几分肃穆。 等喜顺退下后, 皇帝重新拿起了桌上那封信。 信是东罕一名权臣,写给王朝一位同样手眼通天人物的。 虽然信中笔迹与东罕公主身上那封略有出入, 但通过路小仙的模仿,却也兼顾了八九分形似与五六分神似。 看着上面的内容,皇帝陷入了沉思。 …… 望石寨北侧有一处巨石,旁边竖有一人高的木架,木架上绑着两架秋千。 此刻白玉娘正坐在其中一架秋千上,眼神发呆,口中念念有词: “一双含情带笑眸,一张雌雄莫辨脸,读尽千篇风流文章,留下万般倜傥姿容。” 二十岁之前,她不信一见钟情,二十岁之后,她信了,今年,白玉娘芳龄二十。 路小仙满足了她心中对男子的一切幻想,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优雅,但优雅中又透露出男子特有的英气。 这份比例恰到好处的儒雅,让刚到花样年华的少女,毫无防备地沦陷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路小仙的生平。 他是没落的皇室,身上自带一股寻常人学不来的贵气,他是一个出色的戏子,优雅早就融合进了他的一颦一笑,这份优雅,足以让大部分女子黯然失色。 同时他又有着不俗的身手,这让他优雅中少了几分媚气和脂粉气,多了几分英武气。 在这些优势的加持下,莫说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是那些长在花丛穿梭的徐娘们,又有几个能不心动的? 你以为整天去广寒楼看戏听曲儿的都是大老爷们?其实很多都是富家女眷以及深闺的千金小姐。 得亏没让白玉娘瞧见路小仙台上舞长袖,台下舞剑的场面,否则指不定又会生出“台上能把千般温柔唱遍,台下能执三尺宝剑”的精绝句子。 当白玉娘在这“少女怀春”时,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一旁,坐在了另一架秋千上。 “玉娘,念叨什么呢?” 一句话将白玉娘拉回了现实,她看了眼身边的中年人,疑惑道: “爹,你咋走路没声?” 那位身高隔着七尺相差十万八千里,体重却有将近两百斤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顿时比旁边的女儿还要疑惑,自己走路没声? 中年男子显然粗枝大叶惯了,没去细想怎么回事,继而满脸堆笑道: “玉娘啊,为父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额……是有关你的终身大事,我有个故友,当年你还小那会,我俩就约定好了,将来他要是有了儿子,就让你们结为夫妇。” 白玉娘听到此处,表情一下子怔住了,随后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绯红起来,低下了头。 这位姑娘山的山大王丝毫没注意到女儿神情的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到: “当时爹也是瞅准了那家伙找不到媳妇,就随口答应了下来,结果这老小子鸡贼得很,眼见找不到媳妇,就收了个义子,无论如何也要占这个便宜。 你也知道爹为人最讲信誉了,爹也知道此事对不住你,这样,你去看一看那人,若是满意,爹自然高兴,若是不满意,那小子毕竟是个义子,爹也不为难你。” 白自敬最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气,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落下个言而无信的名声事小,宝贝女儿一气之下不再搭理自己事大。 所以他此刻说话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姑奶奶。 岂料这位一言不合就揪他胡子的女儿今天不知怎么了,全程低着头,看不出脸色阴晴。 最后更是以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不用再看了,一切但听爹爹做主。” 说完就低着头跑开了,留下白自敬一脸懵逼。 白自敬摸了摸胡子,心中奇怪,想了一会,以他的脑子实在想不出哪里奇怪,就起身离开了这里,朝山寨东侧走去。 来到一处屋子前,他敲响了房门,屋内的人显然早有准备,立马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腰间挂有一柄刀鞘鲜红的弯刀,正是王柄权等人沿途遇上的那位。 “白叔父,怎么样?白姑娘她答应见我了吗?” 少年急不可耐地问到。 白自敬依旧一脸疑惑,下意识答到:“没答应。” 少年闻言立马垂头丧气起来,不过对方下一句话立马又让他精神振奋起来。 “她说不用看,让我做主。” 少年立马激动地涨红了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头便拜,“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 王柄权等人是过了八月十五出的京,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四五天,虽说距离秋分还有几天,但漫山遍野的果子已经熟了大半。 在秋老虎的折磨下,几人在官道上走得又饥又渴,前方不远处正好有一棵结满了橙黄果实的柿子树,果子之多,将树枝都给压弯了。 负责赶车的朴问率先发现,催动马鞭,快速靠近柿子树。 王柄权拉了拉草帽,淡淡说到: “你不用着急,这玩意现在吃不了。” “这果子看色泽如此诱人,为何会吃不了?” 朴问嘴上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北突一望无际都是草原,少有树木,就算有也是低矮灌木,很少有中原这种一丈往上的果树,更别提那些动辄十几丈的参天巨树。 王柄权知道对方没见过什么世面,开口解释道: “这个时节的柿子,外表虽然看着诱人,实则内里非常涩,需要经过霜打,才会转甜。 不过你若实在想吃,也可以在外面涂上酒,以坛子封存,放个几天就能吃了。” “原来如此。” 二人谈话之际,马车已经到了树下,朴问直接攀枝而上,很快到达了树顶,不一会摘了满满当当一大捧金黄的柿子。 王柄权从车厢里拿出喝剩的半坛酒,将柿子一一用酒水涂抹后,放入坛中保存,回过头再看朴问,却见其正脸色奇怪地看着自己。 “滋味如何?”王柄权似笑非笑地问到。 “斯兄你嗦得不错,确斯极涩。” 朴问俨然已经变成了大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刚才他实在忍不住诱惑,就偷藏了一个,趁王柄权不注意啃了一口,初入口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后来越嚼越涩,最后整个嘴巴都麻了,这会已经难受地让他恨不得把舌苔都刮下来了。 “年轻人,要听劝。” “兹道了。” …… 几日后,姑娘山上,望石寨中,一个腰间配刀的少年正屁颠屁颠跟在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身后,脸上满是谄媚。 “媳妇,你想吃啥,我去山下给你买。” 女子满脸冷漠,不去搭理对方,快步走着,企图甩掉对方。 这奇怪的场景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目,因为在他们看来,早就见怪不怪了。 起初女子还会说些“不许乱叫,否则宰了你”之类的威胁话语,但在发现对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压根不管用后,女子也就放弃了。 这位名为玉娘的女子,只恨当初自己没问清楚,就稀里糊涂答应了,如今对方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这事得从几天前说起。 当时白自敬找她聊起这事时,她理所当然地把成亲对象当成了那位长着一张祸国殃民面孔的儒雅男子,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岂料当满脸羞涩的她被带着去见正主时,却愣在了当场。 现场并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位男子,而是一个怎么看也还是个孩子的家伙。 “娘子,我叫陈大侠,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大侠。” 那孩子张口就是一句让白玉娘几近崩溃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问到: “爹,你说的那人就是这三寸钉?” 白自敬表情尴尬,他总感觉自己闺女是会错了意,稳妥起见,还是让他们见上了一面,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玉娘,陈石头是爹那位故交陈冲的义子,看着年轻了点,但心眼不坏,况且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几年自然就长高了。” 原名陈石头,自己改名陈大侠的少年连忙点点头,说到: “我爹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现在正是长个的时间,保准一天一个样。” “所以你就跑到我们这混吃混喝来了?”白玉娘斜了他一眼。 原本一句挖苦的话语,在陈石头听来,却是不一样的味道,他略带羞涩说到: “虽说大丈夫应该志在四方,不过玉娘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做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未尝不可。” 白玉娘熟读那么多礼义廉耻,如今在对方身上却是看不到丝毫,她也懒得废话,冷冷丢下一句“做梦”后转身就走。 留下的“翁婿”二人对视一眼。 “石头啊,你看……” 白自敬刚要开口,陈石头立马呵呵一笑,信心满满地说到: “岳父大人,我都明白,玉娘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您给我点时间。” 白自敬本还害怕女儿打击到这位少年,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原本打算委婉送客的他思量再三,改变了主意,眼下这孩子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当年的白自敬也是靠着这份不屈不挠的厚脸皮,才将白玉娘的娘亲娶到手。 心中有了计较后,白自敬开口道: “虽说我与你爹有约在先,但你毕竟只是他的义子,这样吧,我允许你在山寨住一段时间,成功与否,全看你自己。” 本以为会被请下山的少年立马面露喜色,点头说到: “多谢岳父大人,我一定会成功的。” 从那以后,白玉娘身后就多了一个跟屁虫,口口声声叫着“媳妇”,令她不胜其烦。 …… “路公子,打扰了。” 白玉娘关上房门,将身后的陈石头关在屋外,后者没有丝毫不悦,挎刀挺胸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俨然一副护卫模样。 屋内的路小仙正低头绘制着图画,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朝女子露出一抹笑容。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二人也算熟悉了,白玉娘此时再面对温文尔雅的路小仙,也少了几分当初刚见面的羞涩。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柔声问到: “路公子在画什么?” 路小仙放下手中兔毫毛笔,轻轻吹了下未干的墨迹,将其展现在白玉娘面前。 待看清宣纸上的内容后,许久未脸红的白玉娘再度露出脸颊攀红。 “公子画的是我?” 男子点点头,将绘有女子画像的宣纸递了过去。 “这几日有劳姑娘照顾,路某明日就要离开了,临别之前没什么送给姑娘的,便绘制了一幅画像赠与姑娘,聊表谢意。” 画中,女子眸内有笑意,画外,女子眸中带秋水。 … ps:感谢书友【未闻花名】【叭叭的笨笨】【武鸿】【心魔。】【祈菲岚】的打赏,感谢【哑巴老六】【龍翔傲九州】【臯月】【书友20200128111435050】【唐五儿】【凉竹】【酱油王先生】【晓冉的书生】【书友20190917192117838】打赏的月票,感谢【耕读传家宝】等热心书友每天定时的推荐票。感谢大家支持! 第221章 释教禅宗 中州佛寺发达,乃是全王朝之最。 说是五里一庙,十里一寺也不为过。 要知道,中州有一多半是山区,在仅剩不多可供居住的地方,却包含了大大小小百余座寺庙。 这里几乎半数人都信佛敬僧。走在大街上,经常能看到化缘的僧人, 这要搁在京城,不被轰走就算好的了,但在这里,百姓大多会尊敬地双手合十,往和尚的钵盂里面放上几个铜板。 王柄权等人一路走来,这种情况已经见过许多次。 其余几人顶多觉得新鲜, 而对释教在中原的形势极为了解王柄权,却对中州的情况感到惊奇。 释教出自西赤, 传入中原后发展迅速,盛唐时达到巅峰。 后来北突入主中原,他们不信佛,甚至动不动就杀僧灭僧,搞得释教在中原一度差点绝了根。 王朝建立后,由于王柄权那位皇祖母喜好佛法,所以朝廷对于释教的态度是接纳多过抗拒,甚至京中有许多官员都开始释教,皇宫之内的那座千佛殿也正是那时建立地。 除了京城大内,民间亦是如此,一座座佛寺佛塔拔地而起,信徒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至极。 在这种优沃的条件下,释教在中原疯狂生长,规模一度赶超盛唐。 在那个王朝根基未稳,百姓食不果腹的年代,寺庙是少有能吃饱饭的地方,甚至一度形成百姓去寺庙“化缘”的景象。 后来太皇太后离世, 朝中一位对时局有着独特见解的新贵大员, 对素来劝人向善的释教针锋相对,这才揭开其真实面目。 …… 释教创建之初,主张众生平等,消灭欲望,劝人为善。 这本是一济有利信徒的良药,奈何良药用错了地方,便是毒药。 释教出自西赤,本是渡人渡己之道,在被西赤朝堂看中后,掺杂进许多阴暗权谋,使其成为一种控制百姓的手段。 因见其效果显著,西赤便将目标又放在了周边各国身上。 在经历了一番添油加醋后,这些夹带私货的释法在四族扎了根。 其中最为排斥的当属北突,北突信奉代表着自然之神的白狼,对于外来的释教,一直心存抵制,甚至就连寺庙的建立, 都要经过各地领主同意。 北突律法明文规定, 每百倾领地,至多存在一庙,千倾领地,至多一寺。 纵使律法如此严苛,却依旧有大量牧民投身释教门下,为数不多在千倾土地上才有资格存在的大寺,也是个个香火鼎盛,鼎盛到几乎火光冲天。 其中以南部甘灯寺最为出名,每年寺里仅是燃去的香烛,就足足是皇城万安宫用量的十余倍。 北突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对此一直不管不问的王朝了。 那位预言了西赤密宗会是王朝心腹大患的周姓学士,就曾不止一次上书,希望朝堂早做预防,可惜都没得到重视,反而还遭受了朝中不少亲佛官员的讥讽打压。 后来哪怕是寺院每年的香火钱已经超过了王朝税收,朝堂上仍是不为所动。 直至曲先卫发生了一件事,才让王朝真正警觉起来。 曲先卫毗邻西赤,与深处腹地已经融入了中原本土道教儒家思想的释教相比,算是深得西赤密宗的亲传。 西赤密宗讲究等级,讲求****,曲先卫那几座不大的寺庙就很好的继承了这点。 不过他们的“****”不是对中原王朝,而是对西赤皇庭。 在西赤某位皇室成员的秘密安排下,这几座寺庙联合煽动信徒,引发了一场震动朝野的暴乱。 除此之外,这几座寺庙还将这些年攒下的香火钱,尽数运往西赤,所幸被值守在边境的王柄儒借下,才没造成更大的损失。 王柄儒在收到线报的第一时间,就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当地的暴动,随即带上一队轻骑,奔袭五十里,拦下了运送银两的马车。 这场动荡虽然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却给王朝敲醒了警钟,就算密宗说得再天花乱坠,终究是来自异族。 此事过后,来自西赤的嫡系密宗,在中原遭到了灭顶之灾,那些平日里与西赤眉来眼去的边境寺庙,无一例外迎来了一波清洗。 从其中搜出的金银,不计其数,据说足足装满了三十多辆马车,王朝本还拮据的国库,一下子充实起来。 自那以后,王朝愈发重视起释教来。 那位发出警言的周学士,被破格提拔为一品大学士,主管宗教诸事。 在这位新任大学士的建议下,王朝开始大力推行略显颓势的黄老学说,同时仿照北突,实行千倾一寺制,虽然不会毁去已有的寺庙,但在寺庙已经如此密集的当下,想再建新寺,已经近乎不可能了。 除此之外,所有寺庙僧人都必须记录在册,但凡出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则会连坐整个寺庙。 起初,和尚们还不以为意,之前活生生的例子在那摆着,他们犯不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触这霉头。 结果之后几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和尚通敌的消息,那些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寺庙就被封了。 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朝廷有意在控制庙宇数量。 之后约么是实在做得太过分,被人瞧出了规律:每逢天灾人祸,必定会有庙宇被封,那些攒下的香火钱,自然成了赈灾的物资。 得知真相后,哪怕是和尚,也要忍不住骂一句缺德。 如此缺德代冒烟的损招,自然为那位正值新贵的周大学士招致了不少骂名,但骂归骂,朝堂上下对于这位新晋一品大员,没有不敬佩的。 单凭一己之力,为王朝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麻烦不说,还给日渐空虚的国库,觅得了一条生财之道,可谓一举两得。 …… 纵使周大学士算计到如此地步,还是有两处地方未被波及:一是西南,二是中州。 西南常年受西赤禅宗影响,已经近乎人人信佛,且民风剽悍,较之其他地方,打压极难,除非不惜血本重兵镇压。 为此,朝廷只得退一步,在当地各郡县成立僧留寺,名义上给僧侣提供帮助,实则监视管理。 至于中州,则是因为王柄权那位皇祖母祖籍在此,圣恩帝念及旧情,加之中州众寺庙倒也识趣,每逢天灾必定集资募捐,所以就一直没拿此处开刀。 第222章 活佛 王柄权等人来到中州已经三天了,期间转了四五家大寺庙,皆没找到对月饼有用的法子。 眼下一座名为“寒井寺”的寺院,已经是方圆百里最后一间庙宇了。 这座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古刹,因寺内一座永不干枯的古井闻名。 据传就算大旱年份,寺中的水井仍可以打出水来。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这个传说, 王柄权势必要去验证一番,但眼下他并没有这个兴致。 这一路走来,朴问的神情一变再变,从最初的希望满满,到如今的垂头丧气。 在这些门头比主持佛法还高的寺院中,他们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虽然这些主持的话语五花八门, 但表达的意思出奇的一致——他们没辙,甚至其中有一位,还想忽悠几人给月饼请上九十九炷长命香。 这一炷香的价格可就是五百两银子,连王柄权这种奸商,都要赞叹一句生财有道。 …… 来到这座无论山门高度,还是金身佛像数量,都远逊其余五座大寺的寒井寺,几人还没进门,便被看门小和尚拦住了去路。 “几位留步。” 小和尚年纪不大,大概十一二岁,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僧衣。 “师叔祖有令,让小僧带各位施主去见他。” “这位小师傅,敢问令师叔祖是?”王柄权客气地问到。 “师叔祖是本寺主持的师弟,法号慧明。”小和尚低眉顺眼,温声回答。 几人面露疑惑,他们来之前特意打听过当地的得道高僧,当中并没有叫慧明的。 “小师傅的意思是,慧明大师知道我们会来?”开口的是朴问。 小和尚并未回答,只是点点头,“诸位请随我来。”说完,他看了眼月饼, 随即朝寺外走去。 几人依旧心存疑惑,犹豫之际,王柄权开口道: “既然这位慧明大师知道我们要来,必定是得道高僧,去一趟也无妨。” 随即几人跟在了小和尚身后。 小和尚并未带他们进入寺庙,而是在离寒井寺不远的一片林子里左转右转,最终来到一座茅屋前。 轻轻扣响房门后,屋内传出一声苍老的话语:“进来吧。” “几位请进。” 小和尚轻轻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朴问率先踏入,王柄权紧接其后,之后便是三个女子。 屋内陈设简陋,不见一尊佛像,一位人如其声的苍老和尚静坐屋内。 老和尚面露慈祥,并未开口,先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相视一眼,最终让正主月饼去坐了那屋内仅剩的一张凳子。 老和尚看向对面的小姑娘,脸色愈发慈祥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师, 达延其其格。” 小姑娘轻声答道,神态含蓄,完全不像平日那般惹不得, 看得一旁的王柄权直想笑。 老和尚闻言点点头,不急不缓道: “原来是北突的皇族,想来应该是那位达延阿古达木的女儿吧。” 被老僧一语道破身份后,小姑娘月饼还没什么反应,朴问倒是激动得不行。 “大师说得不错,她确实是大汗的女儿,请大师救救她。” 说完就要下跪。 周围几人见状也没阻拦,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见惯不惯了。 虽然这家伙一路上没个正行,但到了中州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每进寺庙,必烧香叩拜。 后来要不是王柄权拦着,他还真能为月饼请上那九十九炷长命香。 如今见到真佛,怎么可能不拜。 老和尚见状摆摆手,示意朴问不必跪拜,可后者哪里管这些,直接邦邦邦三个响头,听得月饼一阵心疼。 朴问对自己的关心,其其格哪能不知。 之前二人游历北突之时,他还尚且正常,可随着希望一点点变得渺茫,他的脸色也没最开始那般轻松了。 直至后来到了东罕,月饼甚至撞见他半夜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那场景,哪里有半点南院大王护国将军的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夫家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如今朴问毫不犹豫的磕下三个响头,令对面见多了世面的老和尚也不禁动容。 他捋了捋胡子,也不故弄玄虚,直接说到: “依我看,施主与佛有缘,此次虽说凶险,倒也可以逢凶化吉。” “大师,可有办法?”朴问急忙抬头询问到。 “西南,云隐寺。” …… 世间佛寺千万,名山大寺不计其数,这云隐寺,便是其一。 云隐乃是西南一座大寺,位于王朝军武重镇乞罗,毗邻曲先卫。 云隐寺虽靠近西赤,却属于典型的中原寺庙,是由某位中原得道高僧修建的。 云隐寺名气虽不及大昭寺,但也有几百年历史,并出过几次活佛。 中土佛教不似西赤密宗,不会特意找寻活佛,这座由中原高僧修建的寺庙亦是如此。 虽然每隔百年都会有活佛降世,但云隐寺仍旧坚持“缘法”一说,一切随缘。 因此云隐寺的活佛与西赤密宗不同,并非从小入寺,而是在某一天突然“顿悟”后,才会选择来到寺中出家。 这也导致这些“活佛”们年龄差距很大,或是不满十岁的稚童,或是已俞花甲的老者。 但有一点毫无例外,自他们剃度之后,佛法造诣均是一日千里,很多在寺中待了几十年的老僧,都不及这些半道出家的人。 其中便有一位江洋大盗,横行江湖十余年,手上沾染无数人命。 一次偶然经过云隐寺,蓦然顿悟,当即放下屠刀,进寺当了和尚。 之后潜心修佛,每日诵经消除业障,直至圆寂都再没踏足寺外一步。 僧人口中常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这种。 当然,不是每个人放下屠刀都可以成佛,世人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手中屠刀好放,心中杀孽难消。 王柄权对于这种顿悟,向来半信半疑,依他所见,当年那位江洋大盗,未必没有躲避仇家报复的想法。 至于活佛一说,还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寺庙乐意以此提升自己的名气,百姓也乐意听这奇异志怪的故事。 不过眼前老僧直言不讳地说出答案,倒是令王柄权不免有些刮目相看。 佛门中人最好打哑谜,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这位寺庙中辈分极高的老僧,能直接给众人指一条明路,相比那些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则恨不得掏空香客钱囊的人,更有高人风范。 …… 第223章 点化 众人解开疑惑后,屋外等候的小和尚似有所感,直接推门而入,开始送客。 但凡高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古怪脾气,见对方开始送客,几人也不便再逗留下去。 几人正要离开, 王柄权却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木盒,放在了老僧面前。 “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师不嫌弃。” 这是王柄权出京前特意从王府宝库挑选的,想着若是遇到了能帮助月饼的真神仙,也好有个谢礼。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并未打开查看,也没有道貌岸然地假装拒绝一下, 只是微微点头,道了句“阿弥陀佛”。 几人转身离开茅屋, 身影逐渐消失在林子中, 屋内剩下了两位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相差悬殊的和尚。 老和尚率先开口: “不打开看看?” 小和尚抬起了原本低垂的脑袋,眼中满是沧桑,“不用了。” 老和尚闻言摸了摸脑袋,喃喃道: “也对,忘了师叔祖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被老和尚称作师叔祖的小和尚依旧面色平静,犹豫片刻后,还是打开了木盒。 盒内静静躺有一条念珠,通体雪白,珠圆玉润,由上好的砗磲打磨而成。 一旁的老和尚看见串珠眼前一亮,他虽然只是寒井寺中一名普通长老,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一串看似寻常的佛珠,价值可抵千金。 且其最珍贵的不是价值,而是材质。砗磲属佛门七宝之一,不攀不附,不媚不俗, 以其制成佛珠,每日念动持之以恒,可积无上功德。 纵使珍贵如此,年纪轻轻却辈分惊人的小和尚仍是不为所动,这份从容外人可能会无比惊讶,但在已是年近花甲的老僧看来,却是再平常不过。 这位看似是孩童的僧人,其实是古井寺的一尊活佛。 活佛,据说是天上佛陀转世,传承极为神秘。 西赤密宗对活佛传承一事,最为重视,他们每年会派出大量僧侣专门找寻转世活佛,在其还是孩童时,便带回寺庙抚养。 西赤现存的三位转世佛陀,皆是由此而来。 这三位佛陀中的一位,位于都城毗真寺,据说是毗卢遮那转世, 即中原所说的大日如来,是密宗最根本的本尊。 另外两位则分别是卢舍那佛和药王菩萨的转世, 也都分别位于名山大寺中。 至于中原释教,刚好相反。 他们讲求一切随缘,因此很多转世活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进一趟寺庙。 因为在中原释教教义中,佛陀转世本就是体察凡间疾苦的,若是刚一出生就被带进寺庙,就还是立于空中,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但因中原地大物博,即使这般不重视,仍是出过不少活佛。 现如今在世的,除却一位半途而废的,仍有三位。 其中之一便是眼前这位据说是弥勒佛转世的小和尚,另外两位,则分别是西北一位自称“门谛菩萨”的女子,以及南方一位年愈九十的老僧。 至于北突和东罕,都不信佛,因此各自只存有一位活佛。 北突那位正是甘灯寺的老主持,一年前已经圆寂了。 东罕那位,据说效命于皇庭,被列为座上宾,至于是真的佛陀转世,还是欺世盗名,就不得而知了。 …… 再说眼下这位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头上虽然顶着吓人的名头,却并未像其他名寺高僧那般,着锦斓袈裟,持金锡法杖,甚至连个像样的住所都没有。 他八岁入寺,被上任方丈收为弟子,平日与寺中其他僧众并无太多交集,除了方丈和师兄,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他。 之后老方丈圆寂,这位法号慧明的年轻和尚在颂过地藏经后,便在寺外树林中搭起一座茅屋,专心钻研佛法。 作为新任主持的师兄并没有说什么,仅是吩咐寺中僧人不得前去打扰,至于眼前这位堪比小和尚爷爷辈的长老,则是负责送斋饭的。 慧明小和尚本就不是善于言谈之人,这次让老和尚假扮自己,也是知道自己太过年轻,恐怕无法令人信服。 …… “师叔祖,佛说出家人不打妄语,咱们今天算是破戒了吗?” 老和尚一改刚才慈眉善目的长者形象,完全一副虚心求教的晚辈姿态。 小和尚一脸平静,温声答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为了救人而破戒,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老和尚闻言神情放松了下来,双手合十颂了一句佛号。 他做了几十年和尚,却依旧不得要领,别人诵经他诵经,别人行善他也行善,可师父依旧说他没有慧根。 后来师父圆寂,烧出了舍利,他无比羡慕,经常对着佛台上的舍利发呆。 他知道按照自己的悟性,可能这辈子都修不出舍利了,于是便主动承担起了给师叔祖送饭的任务,希望可以在师叔祖身上,感悟一二。 仍是稚童的师叔祖看着桌上的木盒,突然说到: “觉法,这串佛珠我用不上,送给你吧。” 老和尚闻言愣了下,但依旧摇了摇头,“谢过师叔祖,弟子不能要。” “为何?” “因为心会乱。”老和尚如实回答。 面对如此珍贵的佛珠,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参悟了几十年佛法,就算再愚笨,也能悟出一二。 佛珠珍贵不假,有助于积攒功德也是真,但若一开始为了这些而去选择它,那无疑是动了贪念,本末倒置,最终难以修成正果。 听到答案的小和尚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看向眼前的老和尚,目中透露着赞许,如同长辈注视晚辈,轻声开口: “你师父说得不错,你的确慧根不佳,但胜在勤能补拙。” 老和尚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出口夸赞别人,要知道,能得到面前这位中原仅存三位活佛之一的夸赞,可比十条百条佛珠来得让人激动。 “谢师叔祖夸奖。” 老和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小和尚面色重归平静,继续说到: “有缘人既已等到,那我也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临行前,这串佛珠就赠与你吧。” 说着,他便摘下了自己手上的佛珠,放在桌子上。 老和尚闻言大惊失色,他虽然已经从主持那里提前知道了这位师叔祖要离开的消息,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对方摘下的手串。 这手串材质虽比不得盒中的砗磲珍贵,却是上任方丈圆寂后留下的,也就是小和尚师父的遗物。 震惊之余,老和尚想要询问些什么,可当他抬起头,却发现不大的小屋内空空如也。小和尚不知所踪,桌上留下一串红中透亮的佛珠。 老和尚怅然若失,喃喃道: “谢师叔祖点化。” 第224章 神偷 离开寒井寺后,朴问一路以来都紧绷的表情,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师兄,刚才多谢了。” 朴问郑重其事地朝王柄权说到,神态极其诚恳。 看到对方这不多见的认真,王柄权自然知道是因为刚刚那份赠礼。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到: “身外之物而已, 王府宝库里还有一大堆呢。” 朴问闻言依旧表情认真,“无论如何,这一路以来,还是有劳师兄费心了。” 王柄权摆摆手,“咱们师兄弟间,别说得那么见外, 你也别太过自作多情, 我做这些, 也都是为了月饼,你要想谢,让她来谢。” 王柄权说这话,并不是真打算让月饼来道谢,只不过是转移话题而已,按照朴问这德性,说不定就一言不合给自己磕几个响头,他可受不起这个大礼。 王柄权随口安慰的话语,朴问听了什么感想不知道,一旁的小姑娘却是当了真。 她走上前,表情略有歉意,揉捏了一会衣角,最终开口: “原先因为你伤了朴白眼,所以一直对你没什么好脸色,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说完,小姑娘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继续说到: “今天的事, 多亏了你, 朴白眼说得对,一路以来你费心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激你。” 说完,又是一躬。 王柄权没想到小姑娘会如此痛快,若是放在以往,保不齐又要说些以身相许之类的混账话。 但因为严荣荣在场,所以他硬生生憋住了,只是一笑置之,颇具高人风范。 该谢也谢过了,王柄权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浪费时间了,他转了个话头: “虽说那位得道高僧给了我们明确的线索,但俗话说得好,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 大家难得来一次中州,总归是要去趟丛摩院地。” 朴问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作为习武人士,自然听说过这座中原第一武寺,若说不想去, 不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 这座以武著称的寺庙, 在江湖上流传着很多神乎其神的传说。 据传寺内高手如云,哪怕随便一个扫地僧人,都有着过人身手。 而且丛摩院本来就在事先规划的路线中,顺便去打听一下,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丛摩院距此不远,驱车只要半天路程,几人打定主意后,便回到客栈开始收拾东西,一刻钟后重新坐上马车,朝丛摩院方向驶去。 …… 丛摩院,被称为中原武林之鼻祖,拥有着大量令江湖人士眼红的功法秘籍。 树大招风,无数门派想将这些秘籍收入囊中,但皆都无功而返。 数十年前一代摩枭姑苏擎天率魔教百余众攻打丛摩院,最后落了个身死教灭的下场。 其中细节无人知晓,但从那以后,再没哪个门派敢轻易挑衅这个底蕴雄厚的宗门。 直到近些年,才有一些江湖人士胆敢以身犯险,不过最终结果也都是被驱逐出来。 可任谁都想不到,连魔道巨擘都不怕的丛摩院,也有能令他们头疼的人物。 丛摩院有一个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传统,每隔七日便会闭门一次,这一天院内僧众不准外出,外面信众也不能进入,这天被称为“避煞日”,是这半年来才有的。 今日恰逢避煞日,山门紧闭,门外却有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忙活着什么。 年轻人脸色白净,一身短衫打扮,正低头弯腰将手伸进一个桶里。 不多时,年轻人抽出胳膊,只见其手上赫然拎着一个沾满红漆的刷子。 他铆足力气,将红漆好似不要钱一样涂到寺院大门上,看他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漆工,在帮忙给寺院大门上颜色呢。 只是当凑近看到门上的“还钱”两个大字后,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 这位敢在丛摩院门口乱涂乱画的少年,正是寺院每七天都要躲避一次的煞星,自称天下第一神偷的苏巧巧。 她也并非男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 至于这位女子和丛摩院的恩怨,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有人花高价让这位苏神偷去丛摩院内偷一本上乘武林秘籍。 苏巧巧见对方定金给得痛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当晚她翻过连野猫都防不住的低矮院墙,蹑手蹑脚进了寺庙,一路凭借过人的耳力和轻功,躲过了巡逻的武僧。 就在她快要摸到藏经阁大门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披袈裟的年轻和尚,那和尚速度极快,仅一招就制服了以速度著称的苏神偷。 之后这位天底下少有的女神偷便被一十八位武僧架出了寺庙。 排场之足,江湖内少有人能比。 只不过落地方式有些难看,让她的屁股疼了好些天。 之后苏神偷才知道,当晚将她擒住的家伙,竟是院中的主持。 当然,这也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可坏就坏在她丢东西了,而且丢的还是娘亲的遗物。 她似乎认定了东西就丢在寺庙,于是就上门讨要。 起初寺中僧众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将其拒之门外,后来约么是实在被搅得烦了,还真就发动全寺僧人在院中找了一遍,可依旧没找到她口中的遗物。 苏巧巧自然不信,认定了是寺中有人贪图钱财,给她匿下了,于是从那以后,她隔三差误就去寺庙闹,之后更是每隔七天提着一桶朱漆,去山门旁“练字”。 丛摩院也不是没驱赶过,可这丫头耳力好的很,每每在僧人到达前,就提桶跑路了。 而且每次被驱赶后,必定会报复一番,不能进寺院内,便蹲在门口守株待兔。 遇到下山化缘的和尚,必定要尾随其后,施展自己的绝技。 那些可怜的僧人,每次都是缘没化到,就被偷走了钵盂。和尚这个职业,也是讲究身份的,去化缘若是连个吃饭的家伙都没有,总归是说不过去。 女人若是不讲理起来,就是佛祖也拿她没辙,因此寺中众长老合计一番后,与这位“女侠”做了个君子之约。 对方可以每七天来乱涂乱画一次,寺内不会驱赶她,但她不能打扰寺众正常生活。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诛杀过魔头的丛摩院。苏巧巧知道轻重,她也害怕惹急了对方,被当成魔头给清了,于是接受了这个提议,每次都很守时地过来泼油漆。 久而久之,寺中开始有和尚私下给这天起了个“避煞日”的雅称。 而这一次避煞日,就恰好被王柄权等人给撞上了。 第225章 大乘小乘 在“避煞日”这天本该冷清的丛摩院山门口此刻热闹非凡。 王柄权几人今日恰好前来拜访这座千年古刹,不成想在紧闭的寺门外遇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对于这位一身男装,却怎么看都是女子的年轻人,自然是同样身为女子的严荣荣上前搭话最合适。 严荣荣虽然不愿与陌生人打交道,但之前楚里夏的事在那摆着,若是由王柄权上去搭话,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身红色短打衣衫的严荣荣, 来到同样一身短打衣衫的女子身旁后,看了眼庙门上的朱漆大字,打算以此为切入点。 只是当她仔细打量后才发现,一共俩字,写错了三个。 那个“还”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 却也认得出来,但那“钱”字可就非比寻常了。 一共也就十几笔的字, 愣是写了三次都没写对, 写了涂,涂了写,最后干脆直接画了个外圆内方的铜钱。 若是王柄权,肯定会昧着良心赞叹一句“好字!”然后一通螺旋带拐弯的马屁,但严荣荣脸皮薄,做不来这种事,只得直来直去地问到: “这位姑娘,请问这里是丛摩院吗?” 拥有天下第一神偷之称的的年轻女子耳力极好,几人尚在几十米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如今见是一个女子前来搭话,本能地减轻了防备,边蘸取颜料边说到: “没错,这里就是丛摩院。” “那为何寺门紧闭,还有姑娘你为何要在大门上写字,是他们欠了你银子吗?” 一提起这事女子脸色立马变得气愤起来,随即竹筒倒豆子, 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严荣荣也是少有的女中豪杰, 闻言也起了一股子侠气,当即就要踹开寺门,替刚认识的姑娘讨个说法。 一直默默关注这边动态的王柄权扶住额头,都说成家以后心性就沉稳了,可自家这位还是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真不该让她前去搭话。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已经抬起腿的严荣荣,后者则是一皱秀眉,“你干嘛?” “姑奶奶,是你要干嘛,这里可是丛摩院,你忘了咱来这的目的了?” “哦…” 经对方一提醒,严荣荣这才想起这次是有求于人的,就这样把人家大门踹开,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对于男子阻止严荣荣的行为,苏巧巧并没有介意,普天之下敢于得罪丛摩院的,还真没几人。像她这样每隔几天就在寺门上乱涂乱画的,更是仅此一个。 看着原本暗红的寺门被写满了鲜红的错别字,王柄权不禁有些咋舌, 这女子到底什么身份,竟能让誉满江湖的丛摩院如此忍让? 正当他要上前敲门时,寺门却被从内打开了。 一个身披袈裟的年轻和尚从内走出,他先是看了王柄权几人一眼,随后对手中仍拿着刷子的女子说到: “苏姑娘,请回吧,今日时辰已到。” 女子闻言也不废话,直接熟练地收拾好东西扭头就走,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她前脚刚走,寺内就冲出四五名和尚,手中各自提着水桶刷子抹布,开始对寺院大门进行冲洗,动作之娴熟,不输刚才的女子。 看着仍呆站在原地的王柄权等人,约莫是寺中长老的年轻和尚开口询问到: “不知几位施主有何贵干?” 王柄权犹豫一下,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到: “敢问大师,刚才那位姑娘是……?” 年轻和尚闻言叹了口气,解释到: “苏姑娘之前遗失了母亲的遗物,说是丢在了本寺,贫僧也曾发动寺中僧众找过了,确实没有。 但苏姑娘并不信,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闹一次。” 这位年轻和尚面露无奈,在外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唯有寺中人知道,普天下能让这位功法高深,佛法更高的年轻住持感到无奈的,也只有刚刚那位姑娘了。 这位自上任住持和诸位长老一同圆寂后,顶替而上的新住持,据说乃是活佛转世。 在住持和长老们仍在世的时候,这位不常露面的小师弟,是寺中罕见的只修法不修功。 之后寺中长老一夜暴毙,老住持临死前将寺内基业托付给了这位法号“净空”的年轻和尚。 那时的他不过二十出头,原本若是继续循着佛法一路走下去,三五十年后,定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活佛。 但人生而有情,是人便无法真正舍去七情六欲。 看着师父师叔们圆寂,看着地上仍未干枯的血迹,净空终究无法再继续心安理得地诵佛。 这一夜,他由修法改为修功,由出世变为入世。 世上少了一尊活佛,多了一位金刚。 …… 王柄权等人说出自己的来意后,年轻方丈将他们带到了后院。 和自身名声比起来,丛摩院的山门小上许多,寺内气派景象也远不及几人路上遇上的其他大寺。 若真论起来,丛摩院也就和王柄权的府邸差不多大。 虽然安康王府也不小,但若在里面塞上三百个僧人,也就不免拥挤了。 从正门进去直行百步,然后拐弯顺着小路再行五十步,便可看见一座大殿,单就这座大殿,就占去了全寺两成面积。 殿内佛像林立,正中为常见的五方佛,分别是大日如来佛,东方不动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以及北方不空成就佛。 除了五尊主佛,周围还有数座菩萨,以及一些罗汉金刚。 绕过大殿,后方便是后院,平常来此上香布施的香客信徒,一般都不会涉足于此。 当然,若是哪位达官显贵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之下,也可以进到寺庙后院,和寺中长老一同品几杯新下的茗茶。 眼下王柄权几人第一次来就可以直接被带到后院的情况,屈指可数。 净空被寺中人称作活佛转世,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年纪轻轻就能接管住持一职,也不是老住持老眼昏花,而是他确有这份实力。 虽说现在已由活佛变作金刚,但修法时留下的益处还是在的。年轻住持之所以主动打开寺门,是因为刚才在给寺中僧人讲法时,瞥见了来自院墙外的佛光。 这话乍听之下像是天方夜谭,甚至有故弄玄虚的意思,实则不然。 肉眼凡胎之人,就算把佛光凑到他眼前,都未必看得到,但修行之人却可在老远一眼看出异象。 且并非只有释门如此,道家常说的“紫气东来”,也是类似的情况。 王柄权等人在年轻住持的带领下来到后院,一路上通过寺中其他僧众的反应,他们知道了这位年轻僧人的真实身份。 丛摩院习武,院中自然少不了达摩像,后院便有一殿专门用来供奉达摩。 路过达摩殿时,几人难免有些好奇扭头查看。 达摩像虬髯红衣,是经典的坐像。 年轻住持见几人感兴趣,开口解释道: “达摩祖师开创了中原第一代禅宗传佛心印,旧时曾在中州传禅,丛摩院由此建立。” 王柄权忍不住问到: “早先听闻达摩祖师武学造诣惊人,已臻化境,可以一苇渡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不仅是他,就连其他几人,也觉得好奇。 年轻住持闻言略微一笑,说到: “达摩祖师佛法无边,曾在后山崖壁洞窟内面壁九年,以证禅机。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苦修僧侣,并非江湖所言的绝顶高手, 至于一苇渡江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丛摩院所存武学典籍,大多是历代高僧参悟所得,非一人之力可为。” 王柄权闻言了然,世人总喜欢夸大名人传说,编造者言之凿凿,听闻者信以为真,久而久之,事情的真相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就比如那位西行取经的唐玄奘,人们更原意相信,他是被三位有着大神通的徒弟护送到西天,而不是自己一步步走去的。 过了达摩殿后,几人被安排在一座会客厅中,通常这里是遇到出手阔绰的达官显贵才会开放的。 像他们这样初次到来,一个子都没花的人,这里还是第一次接待。 几人坐定,年轻住持吩咐一个跟来凑热闹的小沙弥下去准备茶水。 小家伙正在偷看年纪相仿的月饼,满脸好奇。 在得到寺中威望颇高的新任住持吩咐后,这才收回目光,乖乖离开。 王柄权见状捅了捅身边的小姑娘,低声说到: “那小和尚好像看上你了。” 小姑娘斜了他一眼,不想搭话。 王柄权依旧满脸意味深长,似乎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趁着上茶前的空隙,净空来到月饼面前,双手合十,低声说到: “这位施主,不知可否给贫僧看一眼那株佛血莲?” 其余几人闻言大惊。 王柄权确实和眼前和尚说过此行是来求医的,但并未明确说出是他们中的哪一位,更没有透露过月饼胳膊上的血莲。 即便这样,对方仍是第一时间在几人中锁定了月饼,并直接说出了血莲一事。 先前见识过寒井寺师叔祖的未卜先知,现在又经历了丛摩院住持一语道破天机,让一向不信神鬼的几人,不免心中产生了动摇。 小姑娘月饼先是一愣,在看到身边朴问点头后,这才轻轻卷起袖管。 年轻住持凝神望去,随即眼中露出复杂,确是佛陀血无疑。 “是那位甘灯寺的老住持吗?” 小姑娘点点头,脸色平静。 前有甘灯寺老住持,后有寒井寺师叔祖,现在又出了个丛摩院年轻住持,对于这些方外人物的神通,她已经渐渐见怪不怪了。 王柄权适时补充道: “来贵寺之前,我们去过寒井寺,在那里见了一位师叔祖,他告诉我们活命之法在西南云隐寺。” 年轻住持闻言点点头,“若是慧明大师这么说,那应该就没错了。” “大师与他认识?” “贫僧与他有数面之缘,虽说对方年龄不大,却也是有大佛法之人。” 王柄权闻言挠挠头,心说都老成那样了还年龄不大? 他自然不知道,他们遇到的“师叔祖”,和丛摩院住持口中那位,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 不知怎的,小姑娘月饼总感觉眼前这位年轻和尚,在提起那位慧明大师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 这时,那名先前偷看月饼的小和尚,端着茶水又回来了。 小和尚年纪不大,礼数却异常周到,在给众人一一倒上清香茗茶后,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偷看月饼一眼。 王柄权从始至终一直关注着小和尚的神情,当看见对方朝月饼憨憨一笑后,他嘴角也跟着扯出了一丝笑意。 …… 三年前,中州出了两位活佛。 一位是被寒井寺老住持带回寺内的八岁幼童,另一位则是在丛摩院修行已愈十年的年轻和尚。 那位不满十岁就离开父母的孩童入寺十分平静,就连剃度烧戒都不哭不闹,令在场僧众无不惊叹连连。 孩童剃度后,被老住持破格收为弟子,身份超然,成为寺中众多年长僧人的师叔祖。 两年后,在寺中论经已无敌手的小师叔祖参加中州佛法大会,一鸣惊人。 他对小乘佛法的参悟远超其他僧人,一时风光无两。 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造诣,纵使是活佛转世,也不免有些志得意满。 年仅十岁就有资格穿着锦斓袈裟的小和尚,第一次面带微笑朝那些比他年长的僧人还礼,那些最少也有四十多的僧人则是虚心请教。 就在这时,一个不足三十的年轻和尚走上讲坛,张嘴便是境界极高的大乘佛法。 寻常僧侣讲大乘,若是没有几十年坚实的基础,无异于空中楼阁,讲得在天花乱坠,最终也难免落得个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就算真的对大乘佛法有着一知半解,却也很难靠着华丽的辞藻,去讲明白玄而又玄的禅机。 佛祖拈花一笑,看得懂自然不需要问,看不懂也无须多问,大乘佛法便是此类境界。 无论是中州三年一次的佛法大会,还是中原与西赤十年一次的论法,都没人敢轻言大乘。 但眼下这位年轻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开口就是大乘,还立意极深,虽不至于语不惊人死不休,却也是一个类似“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开头。 不认识他的僧人,只当其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和尚,仗着对大乘佛法只言片语的理解,就敢妄加谈论。 其中有看不惯的,起身提问,问题尖锐,颇有几分让对方下不来台的意思。 年轻僧人并不气恼,仅是微微一笑,引经据典解答问题。 如此反复几次后,在场几百僧众皆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听一个比他们年轻的僧人讲述。 起初他还讲得相对浅显,僧人们大多能听懂,其中不时会有人露出茅塞顿开之态。 随着时间推移,年轻和尚口中所言愈发晦涩难懂,能听懂的人也越来越少,若不是仍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僧仍不时或皱眉或点头,保不齐又有人要把他当做故弄玄虚了。 第226章 解疑复生疑 年轻僧人仿佛有说不尽的禅机,从上午说到中午,从中午说到晚上。 半夜时分,还坚持端坐在广场上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为数不多的几人中,就有寒井寺那位年仅十岁的年轻师叔祖。 当那些尚且停留在“观花非花”境界的僧人们第二天早上回到广场时,却见那年轻僧人还在讲述。 谁都没想到,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和尚一讲就是一天一夜。 只不过此时已接近尾声,广场上所剩之人更是不足五指之数。 中州僧众有数万之多,其中可称作得道高僧,并有资格参加法会的,足有近三千人。 其中能听懂年轻僧人所讲的,不足五人。 一口气说了一天一夜的年轻僧人,平静扫视一眼台下, 他的目光在经过小和尚身上时, 多停顿了一下, 平静的目光中随即多了一分笑意。 台下五人中,其余几人年龄比小和尚大了许多,表情也要比他纠结许多,似乎是年轻僧人的话对他们来说很难理解。 唯有小和尚一人,从一开始的面色平静,到之后的略微皱眉,直到现在面露微笑,在那发呆。 年轻和尚风轻云淡走下讲坛,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口中轻轻念叨着: “看来我确实不是讲经的料,这么多人,就一人领悟了。” 年轻僧人离开后,现场重新回归正常,其他僧人陆续上台讲经。 只可惜珠玉在前,其余人讲得再出彩,终归是小乘之法,无法激起浪花。 如同吃过了龙肝凤胆, 哪怕是吃燕窝鱼翅,也会如同嚼蜡。 等台下的小和尚回过神来,早已没了那位年轻僧人的身影,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年轻僧人所言,对别人是良药苦口,他却甘之如饴。 与此同时,他也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不用去问,他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小和尚生平第一次自嘲道: “什么两尊活佛,他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 王柄权等人辞别丛摩院,回到了落脚的客栈,听到年轻住持的说辞,心中的重担也落了几分。 朴问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带着月饼和阿茶出去逛街了,临走前还想叫上王柄权,结果被拒绝了。 王柄权坐在屋内,眉头拧得跟麻花一样,这事还得从刚才说起。 由于当初与他对阵的赖头和尚武功路数奇怪,而且都是丛摩院的高深功法,于是就趁这次机会顺便问了一嘴,没想到这一问却问出事了。 当时王柄权刚开口提了一句“不知住持大师是否认识一位黑袍赖头和尚?” 会客厅内那张足有几十斤的实木案几, 就在众人面前崩碎开来。 几人目瞪口呆,看向那位前一瞬还和煦平静的年轻住持。 年轻和尚自觉失礼,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号,说到: “是贫僧失礼了。” 王柄权看着碎得只能当柴火的案几,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心想你是不是对失礼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能说着“不碍事”。这要是一不注意再把对方刺激到了,谁知道下一个碎的是不是自己。 所幸年轻住持养气功夫一流,除去一开始毁去的实木案几,再没其他过激行为。 一开始王柄权不理解一个和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杀气,后来随着对事情的了解,他也就释然了。 一年前的某个深夜,丛摩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十八罗汉罗汉可以应付。 结果那人身手诡异,纵使寺中一十八位罗汉铜皮铁骨,也奈他不得,反而被尽数打倒在地。 听到这个消息的老住持,带着寺中四位辈分极高的长老,以及十几位不输十八罗汉的武僧前往藏经阁,结果一去不回。 由于住持临走前命其他人不可轻举妄动,因此剩下的人只能干着急。 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嚎传出,众人终究还是忍不住朝藏经阁方向会聚而去。 等众人到达时,现场早已尸横遍地,十几名武僧及四名长老息数圆寂,没了气息,十八罗汉也都重伤昏迷,唯有老住持一息尚存,端坐在地。 几名寺中辈分较高的弟子围上前去,询问原委。 老住持费力睁开浑浊的双目,只说了一句: “我圆寂后,传衣钵于净空,你等不可前去寻仇。” 几人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老方丈目中已经没了神采,双手垂下,已然圆寂。 后来在幸存下的几位罗汉描述中,当晚来人一袭黑色僧袍,一头赖包,挥手间便有成千甲虫无数,他们正是被这些甲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黑色甲虫极为诡异,寻常手段根本杀不死,而且对内功克制极强,护体之气在其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触之即破。 就连三长老的金钟罩,也被轻松攻破了。 住持以及四位长老,被这些黑色甲虫围住后,活活耗光了功力,最终力竭而亡。 “贫僧曾对留在地上的甲虫尸体研究过,我觉得住持以及几位长老与其说是被耗死的,倒不如说是被吸干了功力。” 年轻住持看着王柄权等人,缓缓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王柄权闻言点点头,说到: “这与我的猜测不错,那赖头和尚年纪尚轻,决不可能同时修炼这么多高深绝学,定然是用了移花接木的法子,从他人身上窃取的。” “听施主的意思,你与他交过手?” 年轻住持明显精神一震,虽然老住持临死前留下了不得寻仇的遗言,但他弃法学功,也是想着某一天万一遇到那名和尚,能派上用场。 王柄权叹了口气,随后将他与赖头和尚的战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年轻住持听完不由面露惊讶,连五位大师都耐何不了的黑袍僧,竟被眼前的年轻人杀死了。 王柄权也意识到自己杀死赖头和尚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连忙解释,说还有三名高手助阵,另外还有一位绝顶刺客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王柄权睁着眼睛说瞎话,丝毫不顾及佛门净地不得妄语的忌讳。 当然,严荣荣宁映雪以及钟离三人确实算得上高手,那位从头苟到尾的瘦猴,一击便击杀了将王柄权逼入绝境的赖头和尚,从某些方面说,也算得上绝顶刺客了。 大仇得报的年轻住持双手合十,低眉顺目,朝王柄权施了一礼。 出家人自然不会说出“谢谢你替我复仇”之类的言语,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连佛都会发火,何况是食尽人间烟火的和尚。 还没等王柄权发话,朴问率先插嘴道: “大师,我说句公道话,若是有人帮我报了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是无意之举,我也要拿出百八十本珍藏秘籍回报一番。” 朴问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不清楚他为人的,还真把他当成了仗义执言的侠士。 王柄权连忙回绝道: “我辈侠义之士,当行侠义之举,岂能要求回报。” 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比朴问要真诚许多,此时背负双手,隐隐一副大侠做派。 只是在年轻住持看不到的位置,他却朝身后朴问竖起了大拇指。 论脸皮厚度,他王柄权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朴问刚才所言,也是在他一個眼神下授意说出来的。 此举,无异于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果然,对面那位不知江湖险恶的僧人只是略一思索,马上说到: “这位施主说得不错,是要回报的。” 说罢就唤来刚刚那名小沙弥,吩咐他去藏经阁取几本丛摩院上乘武学典籍。 王柄权和朴问二人全程目不斜视,一脸刚正,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王柄权平时总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朴问现在觉得愈发有道理了。 在场其余三位女子也是神色各异。 月饼和严荣荣早就看出其中端倪,但也都憋着没拆穿,至于剩下的阿茶,则是压根没看出这俩人的下作勾当,这会正钦佩他们的侠义呢。 待到小沙弥将五本秘籍拿来后,王柄权先是故作推脱一番,然后在年轻住持的一再坚持,以及朴问“善意劝说”下,最终他以一句“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收场,将秘籍尽数揣进怀中。 王柄权虽然弄清了赖头和尚的功力来源,却仍是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仙蛊如何而来,以及临死前口中所谓的“棋局”又代表着什么。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年轻住持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之前我查过那僧人的身份,但也只查到一个‘活弥勒’的称号,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活弥勒……” 王柄权轻声念叨着,这名字他听说过,和剑神赵之逸,也就是圣恩帝,是同一时代的高手。 父皇……王柄权心头没来由的一跳。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曾不止一次被对方坑,那这次会不会同样也是…… 想到此处他连忙摇摇头,努力去忘掉这个可怕的想法,毕竟这次自己可是真的差点死了,虎毒不食子,不至于……吧? 脑袋乱糟糟的王柄权再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心思,起身匆忙告辞。 几人回到客栈后,便有了之前的画面:朴问带着月饼和阿茶出去逛街,王柄权待在屋内,皱眉不语。 严荣荣轻轻坐到一边,为自己和王柄权各倒上一杯茶,柔声问到: “想什么呢?” 王柄权接过茶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到: “之前总觉得赖头和尚出现得蹊跷,经过丛摩院一行,这种感觉不减反增,你说既然他认得父皇的剑法,有没有可能两人一开始就认识?” 严荣荣闻言也蹙起眉头,“他们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互相认识并不奇怪,你是觉得那和尚是圣恩帝派来的?” 王柄权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当初为了逼王柄琸暴露,圣恩帝可是能自己旋一瓶毒药。 不管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和赖头和尚对阵那次,若不是自己准备充分,极有可能死在当场,就算圣恩帝再算无遗策,总不至于真把自己儿子玩死吧? 想到这里,王柄权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脑袋扬起,怔怔出神。 …… 丛摩院内,自从王柄权等人走后,年轻住持亲自清扫起被他一怒震碎的案几,这种事情在他出家的十几年里还是第一次发生,足见这仇恨有多深。 在他低头打扫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好一个怒目金刚。” 来人无声无息,年轻住持却丝毫没有惊讶,依旧低头做着自己的事,直至将碎裂的木头清扫完毕。 做完一切后,他平静地转过身,看向来人。 来者看似是一位再平常不过的小沙弥,身上却披着与身份极不相符的锦斓袈裟,手上还拿着一串价值千金的纯白砗磲串珠,来人正是法号慧明的寒井寺年轻师叔祖。 慧明轻轻掐动手中佛珠,盯了对面人好一会后,这才开口: “后悔吗?” 年轻和尚并未回答,只是摇摇头。 “值得吗?”小和尚继续提问。 年轻和尚这次连摇头都省了,只是沉默。 “期限将至,我要动身前往西赤,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了,寒井寺那边你帮我多加照料。” 年轻住持依旧缄默不言,点了点头。 “哎……”年仅十一二的小和尚发出了老人般的叹息,“大乘佛法,渡得了人却渡不了自己。” 随后转身离去。 待小和尚身影完全消失后,自始至终惜字如金的年轻住持同样叹息一声,喃喃道: “心,不静了。” 旁边帮忙收拾茶杯的小沙弥眨眨眼,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不知道这位令他钦佩的方丈口中的“静”,究竟指的是安静还是干净。 …… 晚饭时间,朴问终于带着月饼和阿茶大包小包地赶了回来。 由于月饼的事有了着落,朴问心情大好,狠狠地放了次血,不仅带着两个女子逛遍了城中大小商铺,更是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其中甚至还有王柄权夫妻二人的份。 王柄权拿起对方送给自己的羊脂白玉,狐疑道: “你小子把城里的银号抢了?” 朴问嘿嘿一笑,说到: “这些日子多亏师兄费心了,小小礼物,略表心意。” 王柄权知道对方开心,也没推辞,他随手拿起一匹大红绢布问到: “道理我都懂,可你买这玩意干什么,咋的,一高兴打算娶几房姨太太庆祝下?” 朴问自然不明白“姨太太”是啥意思,想来应该和小妾差不多,于是挠挠头说到: “刚才路过布庄,看着好看,价格也便宜,就买来打算给月饼以后留着成亲用。” 王柄权闻言竖起大拇指,“得,您这奶爸当的,我服!” 一旁的月饼则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第227章 身世之谜 晚饭过后,王柄权叫上朴问,二人提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翻上房顶,打算对月而饮。 虽然朴问觉得一起去青楼喝花酒更应景,但碍于王柄权答应过严荣荣再不去那种地方,于是只能附庸风雅了。 “知道女儿红的由来吗?” 王柄权举起酒杯,遥遥对月。 “不知道。”朴问给自己倒上一杯, 回答诚实。 王柄权放下酒杯,神色淡然,徐徐说到: “据说在江南,每个女儿出生时,当爹的都会准备三坛子酒,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桂花树下踏几脚,仿佛踏几脚心里就会踏实一样。 回头望一望女儿,头扎红头绳, 眉眼儿像极了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明媚。 待到闺女出嫁当天,也就是这女儿红开封之日。” 朴问听到此处,已经有些眼圈泛红了,仿佛看到了月饼将来出嫁的场景,岂料王柄权这家伙又加了一句: “所以谁家的女儿红年份越久,就说明他家姑娘越丑,而那些四五十年的陈酿,啧啧,简直想都不敢想。” “……”朴问第一次被王柄权整得无语了。 “师兄你说,我现在给月饼存上几坛子女儿红,还来不来得及?” “我看悬,那丫头长得水灵,指定大把人抢着要,估计你刚埋个两三年就又得挖出来。” “嘿嘿,那也挺好。” “嘿嘿你个头,你真要跟你们大汗抢女儿?” 朴问笑而不语, 仰起头将杯中酒饮尽, 随后眯眼回味,似乎那就是月饼的酒。 …… 几人所在的地方后半夜迎来了一场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水虽不大,但带走了不少残存的夏季余热。 清晨,一个小沙弥撑着雨伞走在湿漉漉的街上,刚开摊的小贩见小和尚路过,叫住了他,然后送上两个刚出笼的热馒头。 小和尚礼貌接过,念叨了些祝福的佛语,心善摊主面露笑意。 这幅僧民和谐景象,在这中州之外,极为罕见。 …… 王柄权早上刚起,就被客栈伙计告知有人在等他。 等他来到楼下大堂时,看见一個女子正坐在窗边一张桌子旁,双手撑起脸颊,一副极为无聊的样子。 想必这位就是等自己的人了。 王柄权露出一丝笑容, 走到女子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苏姑娘起得可真早。” 女子正是每七天坚持去丛摩院泼一次油漆的苏巧巧。 苏巧巧看了王柄权一眼, 随即叹了口气, 并未开口,继续静静发起呆来。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王柄权不禁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 “天冷了,到了该穿秋裤的时候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王柄权见状讪讪一笑,对方的来意他自然清楚,有关遗物一事,王柄权也问过丛摩院的年轻住持,可惜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未曾寻到。 王柄权露出一丝苦笑,说到: “苏姑娘,令堂的遗物怕是找不到了。” 女子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发呆模样,似乎早有预料… 这时,客栈门口来了个撑伞的小和尚。 小和尚收起手中油纸伞,尖端朝下靠在了大门旁,随后不紧不慢地进入客栈。 来到大堂后先是四下打量一番,最终将目光放在了王柄权二人身上。 缓步走上近前,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王柄权略一躬身,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在王柄权疑惑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王柄权接过包裹严实的物品,打开层层麻布,发现其中是一枚白玉镯子。 对面原本呆滞的女子在看到玉镯后马上有了精神,上前一把拿过镯子,看了又看。 小和尚开口解释道: “昨日几位施主走后,负责打扫藏经阁的师兄在阁内发现了这只玉镯,想来应该是苏姑娘的,住持师叔便让我送来。” 此时手捧玉镯的苏巧巧已经双目湿润,王柄权见状了然,朝小和尚说到: “谢过小师傅了,大清早的,一定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来吃点吧。” 小和尚摇摇头,“刚才路上吃过了,既然已经物归原主,那小僧告辞了。” 说完又是微微一躬身。 “辛苦小师傅了。”王柄权同样躬身还了一礼。 小和尚点头转身离去,重新撑起纸伞走出客栈。 “到底是丛摩院出来的,小小年纪就这般超然。”王柄权看着小和尚离去的方向,不禁感叹起来。 待小沙弥走远后,他将目光又重新放到了对面女子身上。 苏巧巧的情绪此时已经稳定下来,怔怔看向窗外。 许久过后,自始至终一直未发一言的她终于开口: “我自小没有爹,是娘一人将我养大,我们那时过得很苦,挤在一个又小又破的房子里。 那间小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每当刮风下雨,我都会躲在娘亲怀里,幻想着有一天我爹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将我和娘接走。 我就这样盼啊盼,盼了十年,都没等到那个男人。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娘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本来没必要受这种苦,正是因为那个男人,她才被逐出家门,才会沦落到给别人缝补度日。 但即便这样,她依旧没后悔,一直在等那个男人回来,等了十几年,直至抱憾而终。 娘在去世前,甚至还紧紧攥着那个男人的画像。” 苏巧巧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哀大莫过于心死”,这是王柄权此时的感觉。 他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直至对方继续开口: “娘死后,我想将那个男人的画像烧掉,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不想去找他,就算有一天他来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他。 但当我真的把画像扔到火盆中时,又后悔了,我踢翻了火盆,扑灭画像上的火苗,然后将它小心折好,和母亲的遗物放到了一起。” 说完这些,苏巧巧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没有客套,也没有告别。 好一会后,王柄权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知道,对方朝他说出这些话,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出于信任,而是事情在心底压得太久,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所以才会对仅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坦露这些。 “姓苏吗?”王柄权喃喃着。 …… 沉默许久,王柄权再次开口:“子鼠。” 一袭青衣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旁。 王柄权刚还压抑的精神,此刻被骤然出现的青杏吓得一激灵。 “你怎么跟小春子一样,神出鬼没的?” “……”青杏以沉默作答。 这还真不是王柄权没活找话,要不是他早就习惯了这帮暗卫的行事风格,还真能被吓出个好歹。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柄权吩咐道: “你去查查苏巧巧的背景,若是能查到她的亲生父亲最好。” “嗯。” 青杏闪身离去,依旧悄无声息…… 王柄权不得不佩服,这暗卫除了出场方式有点吓人,用来搜集情报是真好用。 这一路以来他已经暗中多次给青杏派遣过任务,每次对方都能快速精准的完成,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多余的废话。 由此可以看出,小春子那家伙铁定不是暗卫,嘴太他娘碎了。 王柄权会派暗卫去调查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是因为他隐隐有个荒唐的想法。 这个想法,打从当初在丛摩院门口第一次遇到苏巧巧就有了。 当时他第一眼看到对方,就有一种熟悉感,后来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这种熟悉感的由来:这眉眼间也太像圣恩帝了。 他当时产生了一个很恶趣味的想法——苏巧巧该不会是圣恩帝的私生子吧。 之后联系对方的年龄,以及她口中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圣恩帝即位后,时常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尤其是刚登基的前十年间,圣恩帝曾多次南下北上,甚至还来过几次中州。 皇帝离京,按理来说是个大事,之所以没在朝堂内外激起什么浪花,很有可能是像王柄权当初离京那样,由一位易容高手扮作圣恩帝,坐镇京师。 而且按照王柄权的猜想,这位神秘的易容高手,极有可能和小春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圣恩帝当初去了那么多地方,在外面留下几个皇子公主什么的也说不定。 因此王柄权让青杏前去调查苏巧巧,并不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是出于什么路见不平的狗屁侠义精神,而是怕圣恩帝欠下了未还的风流债。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王柄权不禁有些忐忑,他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推迟了一天行程,静静等待青杏返回。 …… 入夜,一袭青衣扣响房门,王柄权看了眼躺在身边的严荣荣,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这情景若是被熟睡中的严荣荣看到,保不齐有是一顿拳打脚踢,实在太像偷情了。 王柄权接过青杏递上的册子,册子显然有些年头了,封面写有“苏巧巧”三字。 王柄权随意翻了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苏巧巧的生平,内容之详细,甚至连她饮食习惯都有记载。 而且越往前笔迹就越陈旧,越往后则越新,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写就。 看着这本厚度堪比书籍的册子,王柄权对暗卫愈发佩服了,随口赞叹道: “还是你们专业啊。” 青杏面无表情,淡淡道: “这册子本就存在,只是取来费了些时间。” “哦?怎么回事?” “王朝的情报体系比王爷想得要深得多,各地都设有专门搜集情报的部门,负责监督当地官员及江湖人士。苏巧巧本就是第一神偷,自然会被记录在册。 但像眼下这般事无巨细的记载,我也是第一次见。 当时去管他们要的时候,他们说是甲级机密,必须要有暗卫令,或是圣上的密函才能查阅。” “那你最后是怎么拿到的?” “我跟他们说是王爷要看,他们就直接交给我了。” 说到这里,青杏难得面露疑惑,甲级机密,非暗卫令和圣上亲笔信函不可调动,这是铁律。 若非交给她册子的是暗卫之一巳蛇,她肯定要怀疑这册子的真实性了。 王柄权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虽说苏巧巧怎么看都不是省油的灯,但说到底也只是个蟊贼,还不至于被王朝最尖端的情报组织如此看重——目前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猜测很可能就是事实的真相。 苏巧巧确实是圣恩帝的种,而且圣恩帝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派探子紧盯着她。 至于为何自己一个王爷可以调动甲级机密,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怀揣暗卫令这件事其他暗卫也知晓;二就是圣恩帝事先有安排,若是某位皇子碰巧遇到苏巧巧,可以方便地带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带回京城。 当然,以上这些还都是猜测,真相如何,还要看册子里的内容。 刚才王柄权只是大概看了下,当他正儿八经从第一页看起时,却是立马被第一句话惊掉了下巴。 “王朝十五年八月,陛下微服出行中州,结识并临幸徐氏千金。 十六年,徐氏产下一女,乳名巧巧,徐氏未婚产子,被逐出徐府。” 王柄权瞪大了眼珠,纵使早就猜到了,但仍是难以相信。 他继续往后翻,除了一些琐碎事情后,他又看到了几句标志性话语: “王朝三十年六月,徐氏卒,孤女赵巧巧被神偷苏百收养,自改姓苏。” “赵巧巧…合着这渣男连真实姓名都没告诉人家,依旧自称赵之逸。”王柄权内心腹诽着,然后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就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大多是苏巧巧的“光辉事迹”,譬如拿了某位府尹的官印,抄了某位知县的小金库,偷了某位公子哥的心…… 当王柄权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后,没来由发出一声诡异笑声:“呵呵。” 这突如其来的怪笑,让一向神出鬼没的青杏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就见王柄权沉默转身,回到了屋内。 …… 王柄权还是低估了圣恩帝。 若非对方是自己亲爹,他指不定要问候一下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说好的留情不留种呢?说好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合着不光留了,还是一不负责的渣男。片叶不沾身也是假,辣手催花才是真。 屁的“吾辈之楷模”! 王柄权内心疯狂腹诽自己亲爹,他现在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圣恩帝的见一个爱一个,否则指不定就会发生“她是你妹啊!”这类狗血剧情。 第228章 榆木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王柄权顶着两只发乌的眼圈去到了城中一处小巷。 天刚蒙蒙亮,巷子里少有行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盖着破棉被在睡觉。 王柄权走上前,伸脚踢了踢对方,乞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午时开工”后,就翻了个身继续去会周公了。 王柄权微微一笑, 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地上的破碗中。 随着“叮铃”一声脆响传出,刚还躺在地上说梦话的乞丐嗖地爬了起来,一把按住破碗。 “大爷有何贵干?” 约么四五十的乞丐露出满嘴黄牙,挤了一个笑容。 “我要见苏巧巧。”王柄权沉声说到。 眼下这看似平常的乞丐,正是苏巧巧的线人, 平日有什么“买卖”,都是他负责牵线搭桥。 “公子可有介绍人?”乞丐咬了咬手中的银子询问道。 王柄权没有回答, 面无表情地又扔出一锭东西, 随着脆响传出,乞丐眼都直了,这次是金子。 蹲坐在地的乞丐神色瞬间变化,一把拿起金子揣在怀中,也不管什么介绍人了,麻利地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随后神秘兮兮地说到: “大爷随我来。” 然后率先钻入一条小巷。 王柄权打量一下四周后,跟着进了巷子。 巷子本就狭窄,加上此时是清晨,幽暗无比。 柄权走在巷子中,不时能踩到滑腻的东西。不知道是因为常年不见光长了苔藓,还是其他什么玩意。 在巷子里转了四五次后,前方终于豁然开朗起来,那乞丐来到一户人家面前,伸手敲了敲房门,节奏两长一短。 很快, 房门被打开,其内走出一个身穿粉白衣衫的女子。 “老懒, 不是说好白天不接活吗?” 女子正是苏巧巧,由于光线昏暗,她只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叫花子,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王柄权。 名为老懒的乞丐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的王柄权清了清嗓子,说到: “咳咳,苏姑娘,好久不见了。” 苏巧巧闻言这才注意到乞丐身后还有一人,她狐疑地打量着王柄权。 “是你?昨天不是刚见过吗?” 老懒为人机灵,见两人似乎认识,赶忙借口肚子疼,要去巷子里方便。 苏巧巧皱起眉头,不耐烦挥了挥手,王柄权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靴子。 “走吧,进来说吧。” 苏巧巧指了指屋里,王柄权使劲蹭了蹭鞋底后,抬腿跨进门槛。 ……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巧巧为妻。” 城中某座高门大宅内, 一个长相不俗的公子哥正朝对面的中年人瞪眼, 对方则是一脸无奈。 中年人名叫余功阅,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家中世代经商,攒下了不小的基业。 对面年轻人是他儿子,名叫余木,是家中独苗,自小聪慧。 余木八岁时,就能写出让知县大人都赞叹的词句,甚至知县还因此和身为商贾的余家定了娃娃亲。 余家从没出过读书人,余功阅本还指着儿子好好读书,学有所成后为余家长脸。 不成想打小机灵的孩子是越长越笨。随着长大,余木不进反退,写出的东西竟愈发狗屁不通起来。 直到现在,更是人如其名,整個一榆木疙瘩,不仅读书不行,就连经商也是一窍不通。 所幸知县老爷是个守信之人,并未因此取消婚约,倒也让余老爷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若是余木肯安安分分,娶妻生子,祖上留下的家业也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可他偏偏就不知好歹,对知县家的千金爱答不理不说,还爱慕上了一个女飞贼。 那是年仅十八的余木第一次替老爹做买卖,拉着几百件上好的瓷器去临县售卖,半路遇到了自称天下第一神偷的苏巧巧。 年纪轻轻的余木看到苏巧巧第一眼惊为天人,神色愣愣地看着对方搬走了最贵重的一只花瓶。 本以为对方会大喊大叫的苏巧巧在看到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一笑,算是彻底把余木的魂勾走了。 自那以后,余木整日浑浑噩噩,经常一个人在那傻笑,家里人以为他撞了邪,找来了好些高人做法,却依旧没有起色,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后,夜半子时仍对月哀叹的余木瞥见一抹黑影翻过自家院墙,看到那熟悉的人影,他马上来了精神,离得老远跟在后面。 那黑影左顾右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余家银库,蹑手蹑脚撬开门锁后,刚推开房门,就牵动了一条藏在暗处的丝线,进而铃声大作,整个余府立马热闹了起来。 家丁手持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影匆忙间,钻进了一处屋舍,不成想正好和趴在门缝偷看的余木撞了个满怀。 之后的情节很是烂俗:余木支开了家丁,一身黑衣的苏巧巧化险为夷,二人当晚促膝长谈,成了朋友。 从那以后,余木更加没了求学上进的心思,经常大半夜溜出去,跟着那女飞贼做劫富济贫的勾当。 纸包不住火,余功阅知道以后,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当即将儿子绑了起来,扔进柴房。 关了几天后,本以为他会学乖,不成想刚放出来,当晚又没了踪影,直到第二天和县太爷喝茶,听闻昨夜府尹大人官印被盗,余功阅这才知道儿子惹了天大的祸事,当即茶也顾不得喝了,找了个理由匆匆回府。 回到府上,余功阅生平第一次将自家儿子吊起来打,直至藤条抽断才肯罢手。 本就算不上身强体壮的余木休养了月余才缓过来,安分了一阵,结果没几天又把县太爷府邸光顾了一遭,县太爷这些年攒下的孝敬钱,是一个子都没剩下。 余功阅方法用遍,好话说尽,怎奈儿子软硬不吃。当爹的没了办法,只能以死相逼,这才让儿子不情不愿地应下了以后不出去偷盗,代价是每个月从家里拿一千两银子去接济百姓。 余功阅虽然心疼银子,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看着对方走上不归路,于是一咬牙同意了这桩“买卖”。 之后余木好不容易老实了一阵,就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 “我要娶巧巧。” “不可能!你已经有婚约在身了。”余功阅斩钉截铁拒绝道。 “我不管,我非她不娶,我这就去找县老爷解除婚约。”余木拗劲上来了。 “小兔崽子,除非你爹我翘辫子了,否则你别想把那女飞贼娶进府里。” 余功阅终于动了真火,这次已经不是余木第一次提起了,自己嘴巴都说干了,可这小兔崽子一根筋,就是油盐不进。 余木闻言脖子一横,说出一句让当爹哭笑不得的话:“就娶。” 若是他说出“大不了我搬出去”这类气话,余功阅反而心里能有点安慰,至少说明儿子还有些气节,如今说出一句“就娶”,摆明是吃定自己了。 “你这个逆子,当真要气死为父吗?” 余功阅伸出被气到发抖的右手,指向唯一的儿子。 “木儿,你就别气你爹了,那姓苏的女子有什么好的,比得上知书达礼的知县千金?” 这时,一直未作声的余母发话了,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可这心头肉,让老两口太不省心了。 余木闻言神情一凝,正色道: “娘,知县千金固然好,但孩儿不喜欢,苏巧巧虽然是个飞贼,但孩儿就是喜欢,这理由,够不够?” “……” 本就没读过什么书的余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的余父却是冷哼一声,说到: “歪道理一大堆,也没见你读出个功名来。” “爹,此言差矣,读书本就为了开阔眼界陶冶情操,若是一心图功名,那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了。” “哼,荒唐,入朝为官都不算成就,那什么是成就?我看你这辈子就这么大出息了,赶明我就找黄知县商量一下,让你进县衙当个小吏什么的。” “爹,你懂我的,阿谀奉承这种事向来不适合我,最适合我的还是……娶苏巧巧。” “你!” 余功阅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以为对方已经把这茬给忘了。 岂料余木嘿嘿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少有的精明,“爹,别以为我不知道伱在转移话头,告诉你,吃过一次亏得事我不会再犯了。” 余木说完,很应景地掏出一把折扇,唰地展开,轻轻摇动起来,配合着俊朗的长相,颇有几分成竹于胸的味道。 然而实际情况是,这已经不知道是余功阅第多少次转移话茬了,之前每每都会成功,唯有今天被看穿了。 余功阅皱起眉头,心想这屡试不爽的奇招怎么今天不管用了,看来下一次要换个法子了。 正在他思考之际,却听余木再次开口: “爹,你也不要一直对偷盗持有偏见,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飞贼之所以为世人所不齿,只不过是偷得不够大而已。” 余功阅面露茫然,他一直视儿子的话为歪理,可今日这话,怎么听着有那么点道理。 见自家老头子快被儿子说服了,余母连忙插嘴道: “木儿啊,你可以不听你爹的,那你能不能听娘一句劝,别和那苏姑娘再有什么瓜葛了,咱不管她窃啥,总归是不对的。 你好好想想,之前就是因为她,你被绑在柱子上活活抽了一个时辰……” 余母不提这茬还好,她一提这个,余木的神色立马变得奇怪起来。 “娘,当初若不是你在旁边喊‘使劲打,打轻了他不长记性’,我爹至于下死手?那根自太爷爷传下来的家法,至于被抽断?” “……”余母一时语塞,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木儿啊,打在儿心,疼在娘心,你可知事后为娘胸口疼了多久吗?” 余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他可太了解自己的娘亲了,这位自关东而来的女子,最是嫉恶如仇,对于苏巧巧一事,也是最不能忍。 当初要不是自己亲爹拦着,恐怕老娘要亲自操着擀面杖招呼自己这个“不孝子”了。 余母见自己慈母的形象说不动儿子,也就放弃了表演,直截了当说道: “你若是敢将那苏姓女子娶到家中,我打断你的腿。” 父子二人闻言皆一激灵。 …… 余木垂头丧气地返回房间,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看样子这事一时半会是没戏了。” 就在叹息之际,一个人影从房梁上倒垂而下,轻声落地。 “嗨,余木头。”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缺钱了,我这就去管我爹要。” 原本闷闷不乐的余木精神一振,没了半点萎靡样子,嚷嚷着就要起身,被对面的女子一把重新按了下去,来人正是苏巧巧。 “你可让你爹省点心吧。” 苏巧巧大咧咧地坐在余木对面,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抿一口后,才道出此行目的: “我要离开这里了。” “啊?”原本精神高涨的余木立马蔫了几分,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你要去哪?我陪你!” 苏巧巧目光有几分黯淡,盯着手中茶杯轻声道: “这次不能带你,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余木原本燃起的热情再一次被浇灭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你爹娘说得对,咱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非往一块凑。” 苏巧巧扬起脸,露出一丝笑容,但怎么看都像强颜欢笑。 余木对她的心意,她怎会不知,只是以前她是飞贼,两人本就不可能,从今天开始她有了另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使得二人之间本就存在的鸿沟,俨然成了天堑。 …… 就在今天早上,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找到了她。 他对自己说了很多,其中既有关于自己母亲的,也有关于自己亲生父亲的。 那个自称是自己哥哥的男子,跟自己说了很多道歉的话,也说出了自己骇人的真实身份。 自小便认定这世上除了母亲就再无亲人的女子,五年以来第一次哭了出来,她将那个陌生男子赶走,说自己想静静。 那个男子欲言又止,临走前留下了一副画像。 画像中的人,与她怀中那张被烧去一角的纸张上所绘之人极为相似,只是桌上那张要更苍老一些。 …… 余木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的秉性,一旦决定了,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谁到拦不住。 气氛一度变得很压抑。 余木深吸一口气,最终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知道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女子面露纠结,这些年习惯了把对方当成跟屁虫的她,一时间也有了不舍。 “我会回来看你的……”苏巧巧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县令家的小姐挺适合你的,长得也好看。” “有你好看?”余木笑着问到。 “有了。”苏巧巧还以笑容。 …… 第229章 女人心,海底针 傍晚时分,王柄权几人朝一辆马车挥手道别,暗卫青杏负责驱车,车内坐的是拥有皇室血脉的苏巧巧。 就在下午,苏巧巧做好决定后找到了王柄权,答应了回京。 初为人兄的王柄权也没什么拿得出手,便在朴问幽怨的眼神中, 将其送给自己的玉佩转赠给了这个妹妹。 由于西南一行尚且需要些时日,王柄权就让青杏将苏巧巧护送回京,让其暂居在安康王府,等自己回京后,亲自去和皇帝说这件事。 面冷心善的青杏临走前难得主动说了句“一路小心”,这让一旁的严荣荣瞬间警惕起来。 她可是知道自家相公之前和一名叫做“红杏”的女子眉来眼去过, 如今走了个红杏, 又来了青杏,怎能不让她心生警惕。 所幸王柄权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仅是对自家妹子嘱咐道: “京城是哥的地盘,万事不要怕,你嫂子在那片混得很开,说话都好使,有事提她准没错。” 说完他还不忘朝严荣荣使个眼色,后者虽然对他这番话恨得牙根痒痒,但也只能强撑挤出一个笑容,朝苏巧巧点点头。 苏巧巧闻言有些惊讶地长着小嘴,暗道这嫂子不简单,以后可一定要好好相处。 眼见天色渐晚,心里虽然还有一堆话,王柄权还是咽了下去。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挥舞着手中的手绢道别。直至马车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中,这才用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免心中生出一阵恶寒。 “你们感情很深吗?”月饼好奇道。 “当然,你没有妹妹是不会明白的,不信问问你家朴白眼。” 说着, 王柄权便朝朴问眨了下眼。 后者立马神会, 帮腔道: “对,你们这些没有妹妹的人,怎么能理解兄妹之间的深厚情谊呢?” 众人一路走来,将朴问对于月饼亦兄亦父的行为都看在眼里,此时听对方这么说,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了。 见其余人都信了这番的鬼话,王柄权暗自松了口气。 究竟真实情况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对苏巧巧的不舍是真,但更多原因是痛失“子鼠”这名得力干将。 这一路走来,有个暗卫在身边,行事确实方便许多。 但这话却不敢当着严荣荣的面说出来,女子,尤其是已婚女子,最先注意的,从来都不是俊俏男子,而是其他比自己好看女子。 …… 或许是因为心虚,王柄权没话找话: “对了娘子,一直不知道岳母尊姓大名。” “宁小婉。”严荣荣随口答道。 “宁小婉, 好名字, 有道是……”正当王柄权又要拍几句的时候,突然一愣,神色奇怪道:“东鲁宁小婉?” “你怎么知道的?” 王柄权脸皮一阵抽搐,“没……没事。” 应该不可能,王柄权努力安慰自己……回头还是让青杏帮忙查查吧。 王柄权尽力压制,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却还是被一旁聪明到有些妖孽的月饼看了去。 小姑娘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就在这时,王柄权注意到了正在盯着自己的月饼,脑袋一抽,随口问道: “月饼,令堂贵姓?” 小姑娘俏脸一冷,出口成霜:“你找死?” …… 夕阳余晖下,一個男子同样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在将手中的信鸽放出后,负手而立。 当视野中的马车完全消失后,他转过身,不远处,一袭天蓝长裙,亭亭玉立。 “就不送送?”女子声音空灵,如林中黄莺。 “不了,怕你误会。”男子挠挠头,如实答道。 “怕我误会还做这种事?” 声如黄莺,名为黄英的女子露出一丝微笑,笑中带冷,却依旧笑靥如花。 “身不由己。”男子面露无奈。 “是吗?我看你倒乐在其中。” “……” 男子面露难堪,黄英依旧不依不饶,又提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男子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她说你好看。” “你觉得呢?”女子笑意更浓,冷意却丝毫不减。 “我觉得都好看。” 男子似是没察觉到对方眼中冷意,依旧实话实说。 “哼,你就不知道撒个谎,哄我开心一下?” 女子终于敛去脸上冷意,故作生气。 “在外人面前撒了太多慌,不想在伱面前再撒谎了。” “那女子说得不错,你就是块榆木头。” 男子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这位代号巳蛇的男子,对外人撒了无数谎,哪怕对自家父母也不例外,可唯独对面前女子,不曾说过半句假话。 “终究还是脸皮薄了。”许久过后,男子老气横秋地感慨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明日让我爹去府上提亲?” “做梦!” 女子直接了当地转过身,背对着手中执扇的男子,这位自幼便与男子缔结婚约的知县千金,此刻脸上寒意尽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随即轻挪莲步,向西而去。 自幼可作诗作词,长大后却不得不藏拙的“余木头”,同样面带笑意跟在女子身后,一会摇扇,一会摇头。 ……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秋分过后,真是种麦的好时节。 京师以北不足百里,有一处名为李家庄的小村落,村子不大在,总共不到两百人。 村口石碑上虽刻有“李家庄”三个大字,村中却以宋姓居多。 此时正值农忙季节,家家户户来到田间地头,忙活着播种种麦。 别看这一亩三分地不算多大,可一家来年的吃食全指着它,因此马虎不得。 一名头戴斗笠的干瘦小老头却反其道而行,不去帮着自家媳妇儿犁地,反而蹲在一旁的田埂上摆弄一个破龟壳,口中念念有词。 “他娘的,又是见龙在田。” 老头神神叨叨地摆弄着手上的铜钱,愁得直唑牙花子,此人正是神算周九二。 周九二惜命胜过惜金,之前那次“见龙在田”让他折了二十年阳寿,心疼到现在。 前一阵好不容易得了一百两银子,本以为能安稳几天,谁成想家中老太太病危,请郎中抓药用去不少,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之后办了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又花去了不少,如今手里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周九二本身就是算命的,自然知道老太太大限已到,救了也是白救,但挨不住自家那个比牛还壮的媳妇整日唉声叹气。 念在老人家这些年确实待自己不薄,周九二一咬牙,将银子填进了明知是无底洞的深坑。 最终结果依旧如卦象所示,老太太还是走了。 之后几天,周九二都是满脸愁容,倒不是心疼那一百两银子,而是他算出了自己命里有一劫。 这一劫,正应在这“见龙在田”上。 以他怕死的性格,到现在还没离开,自然是有所顾虑。 这一劫虽说有性命之忧,但若能成功渡过,可得滔天富贵。 周九二每次看到自家那个那个一口一个“爹爹”的丫头,就一阵脑壳疼。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姑娘越长,体型就越随她娘,记得这女娃小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候瘦瘦小小的,周九二总喜欢让她骑在脖子上,带她去买糖葫芦。 现在别说骑脖子了,骑骡子骡子都受不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变得也太突然了。 周九二粗略地算了下,要想把如此敦实的姑娘嫁出去,怎么也得准备等同分量的嫁妆。 …… “老不死的,不赶紧过来干活又在那念叨什么呢?” 不远处的宋寡妇看不下去了,嗓音洪亮地喊到。 她这一喊不打紧,全村的狗都跟着叫了。 周九二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心说要是能找到一个跟自己爱好相同的姑爷就省事了。 哎……愁啊! 小老头重新站起身,背着手向田地走去。 …… 李家庄以南二百里,一队人马向北而行。 一行十几人,为首的是个三十不到的汉子,身高虽不出众,但也长得虎背熊腰,长相虽有些憨厚,但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任谁也不会把他当成空有一身力气的二愣子。 男子胯下黑马神采奕奕,毛皮油亮,肩比人高,绝非凡品。 男子身后,是一辆由双马共同驱使的马车,马车四周分别由四名挎刀护卫守护。 除此之外,另有六名随从骑马跟随,与前方众人遥相呼应,若有变故,一个冲刺便可到达近前。 再往后,则是三名身穿破烂衣衫的黝黑汉子,他们眼中无神,赤足而行,跟在队伍最后方。 这一行人马,正是在珍建府和楚里夏交易的那帮人,队伍最后方的三人便是那三个昆仑奴,此刻虽被除去手铐脚镣,却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 除去三个昆仑奴外,其余几人皆是目光如炬,动作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军中挑选出的好手。 “将军,您这匹马可真神骏。” 许是长途跋涉太过乏味,一位随从驱马来到为首精壮男子身边,搭起话来。 “那是,这匹乌碳是主人所赠,货真价实的千里良驹,可比咱身下这些普通军马强太多了。” 另一名随从这时也轻夹马腹,上前几步,来到了为首男子的另一侧。 精壮男子身下那匹名为“乌碳”的良驹似是听懂一般,嚣张地打了个响鼻,随后一口咬向一旁随从的坐骑,原来是那匹马的马头超过了它。 被咬的军马连忙后退半步,丝毫不敢有违逆的意思。 精壮男子见状拍了一下坐骑头顶,笑骂道: “你个畜牲也知道耍威风了?” 坐骑被咬的随从连忙搭话道: “要不说是神马,有灵性着呢。” 另一位随从不甘示弱道: “就是,只有咱将军才配得上这又有灵性又威风的神驹。” 男子笑而不语,身下骏马却再次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这马屁拍的,名副其实…… 一行人继续前行了十余里,位于队伍中心的马车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只玉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 “李将军,请问此处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本还在和手下聊天打屁的男子立马神情一凛,回头躬身答道: “禀聂姑娘,剩下不足两百里了,最迟明天可以到达。” “公子有令,可以适当加快速度。” “是!” 男子身形更低了。 李姓将军并未因为女子看似丫鬟的身份而产生丝毫轻视,反而极度尊重。 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位权势滔天的主人来说,自己终究只是个依附权贵的外人,而那名与主人形影不离,负责梳头束髻、素手研墨的女子,才是自己人。 精壮男子牵引马头,重新调转马身身,面容肃穆,沉声开口: “加快速度,目标李家庄。” “是!” 包括刚才两名搭话随从在内的六人齐声答道,没了半点**献媚之态。 “赵虎将军纵横疆场一把好手,没想到治军本事更胜一筹,不枉你特意用三名美俾将他换来。” 车厢内,女子眉目含笑,讲到“美俾”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调。 男子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棋局,在听到女子一半认真一半玩味的话语后,难得放下捧了一路的棋谱。 “怎么,气还没消?” “说得轻巧。” 女子别过头,嘟起嘴,俨然一副小女人姿态。 若是这景象被熟悉她的人看到,定会惊讶于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女子姓聂,聂映雪。 聂映雪一向都以沉静寡言、不苟言笑示人,虽不至于冷若冰霜,但也绝不是这般灵动洒脱。 身着一身湛蓝华贵衣衫的男子第一次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以他那高贵到骇人的身份,能让其为之无奈的人属实不多,而眼前女子恰好就在其中。 “之前你说不喜欢她们三个,我便将她们送了出去,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男子语气轻柔,尽量避免再次开罪对方——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到她了。那三个眼角含泪,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的侍妾,恐怕也是如此。 女子嘴角含笑,转过头道: “走了三个还有两个,你让我怎么满意?” 那气质尊贵到,似乎在蓝色大缎绣上九蟒也不显突兀的年轻男子,终于败下阵来,皱眉说道: “你若这般不喜她们,送出去倒也无妨,但你就不怕他日我有了新欢,也会像如今这般,将你也送出去?” 女子本还得意的神色终于产生了变化,她面露纠结,犹豫再三后,终究开口: “荣荣曾教过我一句话:他若是敢休妻,那我就敢守寡。” 男子闻言抚住额头,叹息道: “圣人说得果然不错,世上女子千姿百态,可唯独在争风吃醋上,出奇的一致。” 女子眉目笑意更浓,并未开口分辩,也没问这话是出自那个山野圣人之口。 …… 第230章 醉蟹 秋风响,蟹脚痒,秋分过后,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九月吃雌蟹,十月吃雄蟹,煮熟后揭开背壳,雌者成金黄, 雄者如白玉,滋味鲜美。 巴蜀,地处王朝南部偏西,河流纵横,每年到了九十月份,沿河而居的百姓便会下河摸蟹。 巴蜀的蟹分几种, 其中以闸蟹最为出名,其体大膘肥, 背青肚白,肉质细腻,口感鲜甜,丝毫不输阳澄湖的闸蟹。 每年过了秋分,渔户便会结网捕捞,然后担到城中售卖,价格也不贵,几枚铜板就可以买上一只二两雌蟹下酒。 城中百姓也好吃蟹,几乎每次遇到都会买上几只,品尝一下这个季节独有的鲜亮。 嘉泸府城内,一个清瘦老儒生此刻正和一个摊贩讨价还价,最后费了好一番口舌,才以低价购得三只缺了腿的螃蟹。 老儒生在这城中生活了近二十年,已经近乎人人都认识他,嘉泸府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府衙内登记在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近两万之多。 按说拥有能让城中两万人都认识的名气, 再怎么也不该是这般穷酸做派。 可老儒生这个名气,却并非什么好名声。 老儒生有个女儿,名叫秀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坯子。 秀儿娘死得早,老儒生一個人将她拉扯大。 由于长相俊俏,少不了上门提亲的人家,老儒生家徒四壁,虽说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可也不愁嫁。 后来在秀儿十六那年,正值中年的儒生终于帮她敲定了人家。对方是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是个读书人,据说长相也端正。 在媒婆的撮合下,本来不大的房子一下子被塞满了聘礼。 看着一匹匹大红颜色的绸缎,儒生说不出的高兴,当晚便打开一坛尘封已久的好酒,就着亲家送的猪头肉,独自畅饮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媒婆带来了一位郎中,说是要为秀儿把脉。 古往今来, 夫家休妻常有七出一说,其中就包括“有恶疾”, 作为父亲的儒生虽心生不悦, 可嘴上也没说什么。 毕竟对方能提前派人来诊断,免得成亲后出了什么问题再休妻,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当郎中将手指搭在秀儿的手腕上时,立马眉头紧皱起来,儒生见状也紧张了起来。 “这位姑娘,你……”郎中捻起胡子,犹豫了一下。 身后的媒婆见状催促:“到底怎么了,你赶紧说啊,日子已经算好了,若是有问题也好尽早调理不是?” 媒婆的话语也算留足了余地,毕竟这一趟她赚了小几百两,若是让她再吐出来,可比割块肉都疼。 郎中闭目又仔细号了一会,终于肯定道: “姑娘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啊?”媒婆长大了嘴巴。 儒生闻言看了眼自己的闺女,只见闺女此时正低着头,也不言语,儒生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他小声朝郎中说到: “这……是不是号错了,还请先生再号一次吧。” 郎中摇头叹息道: “我行医数十载,喜脉是不会看错的,你……还是问问她吧。” 说完,郎中便背起药箱起身离开了,留下媒婆和儒生大眼瞪小眼。 儒生虽面色凝重,却依旧轻声问到:“秀儿,究竟怎么回事?” 名为秀儿的闺女依旧低头不做声,让在场其余两人看不清真容。 一旁的媒婆这时终于按耐不住,嚷嚷道: “这不明摆着嘛,你家闺女不洁身自好,不知怀了谁的种,害我白忙活一场,白白损失……” 媒婆说到此处突然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到对面那个一向温文尔雅,连讲话都不敢大声的儒生此刻正双眼通红地盯着自己。 “你想干什么?” 媒婆面露惧色。 “滚!” 一辈子不曾爆过粗口的儒生第一次开口说了脏话。 “好好好。”媒婆连续说了三个“好”字,“你们家就等着出名吧。” 说罢就赶忙掉头离去,生怕走晚一步会被目露凶光的儒生当成出气对象。 朝媒婆发完火的儒生再次回过头时,发现女儿此时已经抬起头来,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看得他一阵揪心。 秀儿娘亲死得早,三十多才当爹的儒生对这个来之不易的闺女极为宠爱,他宁愿自己少喝一顿酒,也要给秀儿买上一根好看的头绳。 可天不遂人愿,以为终于熬出头的儒生,前一夜还在庆幸女儿找了户好人家,这一夜就对着灯喝起了闷酒。 酒还是昨天剩的那些,可滋味却完全变了。 灯光摇曳间,秀儿终于冷静下来,轻挪脚步来到屋内唯一的桌子旁,拿红肿的眼睛看向对面那个辛苦将自己拉扯大的男人。 “爹……” “什么也不用说了,爹不怪你,你若实在不想说出那人是谁就算了。 爹明天就去把聘礼退了,你如果不想堕掉孩子,那就生下来,爹帮你养。爹正想早点抱上外孙呢。” “爹!”女子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 次日,儒生将聘礼送还,纵使对方大门紧闭,他依旧恭敬地朝府邸施了一礼。 之后几天,城中谣言四起,有说秀儿招了野男人,有说她是被采花贼玷污了身子,更有甚者,竟说父女俩有违人伦,行了苟且之事,腹中孩子不是外孙而是儿子…… 不用问,肯定是当日受辱的媒婆气不过,回去胡编乱造的。 清者自清,儒生并未在意这些流言,也没去找那媒婆麻烦,在他心中,闺女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以泰然处之,秀儿却未必能做到,了解闺女性子的儒生变卖了城中唯一一处房产,父女二人在城外不远处买了一个带院的小屋。 小屋虽不及原来城中那座宽敞,但胜在安静,顺带着连耳边也清净了不少。 …… 七个月后,恰逢秋分刚过,秀儿腹中的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带把的小子。 耳边双鬓已见斑白的儒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抱着小家伙好一顿逗弄。 小家伙的到来为平淡的生活增色不少,原本略显狭小的小屋更狭小了。 外人不知儒生腹中墨水有多少,却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平日求他写字的人也不算少。 之前儒生还有自己的矜持,只会帮着写家书写春联,除此之外一概不接,甚至就连别人出几十两让他写个挽联他都不愿意。 但自从外孙降世,家中消耗剧增,且房子愈显狭小,三人所住的房屋早晚也需再扩建一番。 于是老儒生就放弃了那一文不值的矜持,不但时常为别人写挽联,甚至连墓志铭都可以一并写好。 因为儒生写的墓志铭又漂亮又大气,且经常买了墓志铭送挽联,买了挽联送碑文。 这般厚道的买卖方式,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随着名声传开,找他写挽联墓志铭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白活反而成了主营业务。 儒生虽然经常当着女儿的面说自己枉为读书人,但如今赚的银子,养活三人的同时,还能余下一些,倒也将他仅存的书生意气冲淡了不少。 可好景不长,上天仿佛看不得儒生一家好。 在外孙三岁这年,儒生在家看孩子,秀儿上街买菜,准备给孩子过一个像样的生日。 可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来。 秀儿中午出的门,到了晚上却依旧没见人影。 儒生心里急,就抱起外孙出去寻找,可直至找到宵禁,嗓子都喊冒烟了,也没能找到外孙的娘亲。 此时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自知事情不妙的儒生又一口气跑到府衙门口,敲响了鸣冤鼓。 刚躺到床上搂着小妾睡着的知府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惊醒,骂骂咧咧穿上衣服来到大堂。 见敲鼓的是儒生,知府半夜被吵醒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半,这人他认识。 去年知府家老爷子仙逝,就是眼前这个儒生帮忙写的挽联,知府见其字体端正,对仗工整,就让他将墓志铭一块写了。 当知府拿到蝇头小楷写就的墓志铭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写的还是自己那位会偷偷摸丫鬟屁股的死鬼老爹吗? 儒生极尽溢美之词,将已故老太爷写成了比肩孔孟的圣人,仿佛世间没了这位整天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人家,就要停止运作一般。 其中一句“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痛失刘老太爷,吾辈当嚎哭三百年”,更是点睛之笔。 虽说刘府台脸皮薄,最后没能采纳,但这份香火情算是结下了。当下听闻儒生闺女未归后,就连忙吩咐手下全城搜寻。 可忙活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府台命人将心力交瘁的儒生送回家,并承诺一旦有了秀儿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会通知他。 儒生在家苦等到下午,最终等来了一个让他肝胆俱裂的消息——秀儿死了。 尸体是一个渔夫发现的,随着虾蟹一同被渔网带了上来。 当儒生赶到府衙时,秀儿已经被白布罩住,平躺在地上,身下一滩水渍。 年近五十的儒生几近昏厥。 平庸却不昏庸的知府决定严查此事,从临府请来最好的仵作验尸。 …… “禀大人,死者身体没有外伤,身上钱财俱在,死前也没有行房痕迹。” “哦?并未因图财或劫色而死,莫非是不甚落水?” 刘府台干了这么多年,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只是仵作下一句话就推翻了他的推断: “禀大人,死者肺中没有积水,应该是先被杀死,而后投入河中。” “既然没有外伤,可是被投了毒?” “银针探体,未见发黑。” 这位连京城四大神捕都要敬他几分的仵作如实答道。 “……” 刘府台一时犯了难,说实话,他自身能力有限,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全凭朝中一位说得上话的干爹。 “这位大人,您一定知道些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吧。” 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儒生低声朝仵作哀求道,他虽不涉足官场,却比眼前刘府台更善于察言观色,通过仵作的表情,他知道对方肯定有所隐瞒。 这位查验功夫在王朝可排前列的仵作本就是性情中人,曾因朝廷处事不公请辞多次,如今眼看儒生有冤不得伸,实在受不住内心煎熬,终于小声开口道: “此事莫要和别人讲是我说的,虽然令嫒死得蹊跷,但以我的经验,仍是死于剧毒,只不过这毒不寻常,依我看,八成和唐门有关。” “唐门?!” 刘府台几乎跳起来。 按理说,一个江湖宗门不至于让堂堂朝廷命官反应如此激烈,但在巴蜀为官,都明白一个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规矩,那就是宁愿得罪皇上,也不能开罪唐门。 为何? 得罪了皇上,除非是叛国欺君的重罪,否则绝不至于牵扯全家,最多也就是砍头或者发配。 但得罪了唐门,就等同于灭族。 不是刘知府胆子怯,实在是太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了。 生活在巴蜀,或多或少都听过有关唐门的骇人传闻,儒生也不例外。 他不知一向大门不出的女儿,是如何得罪的唐门,只知道闺女这次是白白丢了性命。 刘知府此刻也是面露尴尬,他擦了擦头顶的汗水,对仅是平民的儒生客气道: “姜老哥,你看这……” 姜姓儒生面露凄然,摇了摇头,“人都死了,我也不想让知府老爷为难,就这样吧,只是苦了孩子。” 刘知府闻言立马松了口气,赶忙说到: “姜老哥放心,秀儿的丧事府衙负责操办,还有孩子,我会帮他找个奶妈,费用我来出。” 次日,府衙传出消息,秀儿不堪受辱,跳河自杀,知府老爷震怒,扬言要抓捕造谣者…… 吕媒婆连夜逃出城去,嘉泸府城人人自危。 真应了那句话: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 十五年后,又是秋分蟹肥时,老儒生左手提着刚刚磨了半天嘴皮,才买到的三只半价河蟹,右手提着一壶黄酒,朝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不足三里,一处僻静小院映入眼帘,平日这里没什么客人,通常老儒生都会买两只河蟹,自己和外孙一人一只,酒水则是能省就省。 “老姜头,伱可算回来了,又买盘海去了?” 一个年轻人正嬉皮笑脸地趴在小院篱笆上,抻着脑袋看向老儒生手里的螃蟹。 盘海,或者庞海,是巴蜀人对螃蟹的称呼,眼下一口标准巴蜀腔的年轻男子,并非巴蜀人。 老儒生见到年轻人,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问到: “怎么不进屋,秀成不在?” “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那家伙不对路,读了几本书就一股子酸腐气。 要是读书人都这样,京城那些大学士家里还不得跟醋缸一样难闻?要我说,还是咱爷俩能聊到一块。” 年轻人边说着,边上前接过老儒生手中的黄酒,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塞子喝了一口。 “你小点口,一会喝光了,今天可就别想吃醉蟹了。” “别当我不知道,你院里还埋着几坛好酒呢。” 年轻人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很老实地盖上了塞子。 “你怎么知道的?” 老儒生面露诧异,那可都是他的心尖尖,本打算留着以后外孙成亲时候喝的。 年轻人一指自己的鼻子,“在下不才,江湖人称啸天神犬。” “就你还神犬,我看还不如我家阿黄。”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屋内传出,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少年走出屋来。 …… 求订阅 本书首发起点中文网(起点读书) 仓鼠写书力求完美,一章四千字,要从下午写到半夜。 一天四千字,订阅只要两毛,一个月下来也才六块,现在电话卡月租要十九了。 本人不是大佬作家,各位应该也清楚,真正到我手里的没剩多少,实在是揭不开锅,才厚脸皮和大家要一波订阅。 新人作者,创造不易,若是大家看得开心,希望支持一下正版。 您的仨瓜俩枣,可能是我赖以为生的食量,仓鼠在此先谢过大家了。 第231章 旧年蟹肥正当时 二十出头的青年见到比自己还要少上几岁的少年,嘴角一扯,笑道: “呦!姜大才子出山了?” 被老儒生起名秀成的少年面色冷峻,不愿去搭理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只见他轻轻拢了拢略显宽大的袖口,就要上前帮老儒生打下手。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青年愈发嚣张起来: “嘿你个没良心的, 忘了身上褂子哪来的了?” 少年终究年轻了些,脸皮不够厚,脸色涨红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不穿了!” 青年见状笑意更浓,“不穿就脱下来。” “脱就脱!” 拿人的手软,少年受不得刺激, 说罢就要去脱那身上等锦缎制成的长衫。 “事先可说好哈, 就算你把褂子脱了,吃到嘴里的醉蟹我也不会吐出来。” 青年脸皮堪比城墙, 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觉悟。 “……” 年纪轻轻虽未行过万里路,却已读过万卷书的少年一时没了招,手悬在半空,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老儒生见状摇摇头,自家外孙还是嫩了些,空有一身读书人的傲气,却少了些圆滑变通。 青年见状并未乘胜追击,反而给了对方个台阶: “如果我是你,我还就偏偏不脱,你越是拿话激我,我就越不为所动,到了手里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少年再一次无言以对,他实在想不通,对方刚才明明和自己针锋相对,这会怎么又帮自己说起话来了。 他沉声开口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厚脸皮。” 青年闻言继续他的歪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那些位极人臣的朝中大员有哪个是脸皮薄的?要我说, 就是你读书太多,人都读傻了。” 少年有些不服气,刚想辩解些什么,就见一条大黄狗伸着舌头摇着尾巴从院子西侧跑来,最终停在了青年面前。 青年见状蹲下身,和名为阿黄的大狗玩了起来,黄狗见到青年很是兴奋,前腿离地后腿站立,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 青年受不了大狗的口水,轻轻将其推开,口中还不忘自言自语: “我来了这么多次,阿黄见了我都知道摇尾巴了,有些人还不如一条狗,唉……” 他故作老成地叹息一声,却迟迟没有等来少年的反驳,青年奇怪地抬起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也是一脸奇怪。 许久,少年终于悠悠说到: “刚刚阿黄去的方向是茅厕。” “……”青年明显呆愣一下, 随即噌地跳起, “老姜头,快, 快,水缸在哪?我说今天的味道怎么这么大。” 少年冷眼旁观,老儒生先是哭笑不得,随后摇摇头,提起黄酒螃蟹进了厨房。 …… 入夜后,不大的小屋内坐着老少三人,桌上的油灯火苗仅有黄豆大小,一阵清风拂过,忽明忽暗间,眼瞅就要熄灭。 老者用手拢了拢火苗,总算是保住了这丝光明。 “我说老姜头,你对外孙是真够大方的,那满架子的书,还有不少稀世孤本,对自己咋就这么抠搜?” 年轻人将一直蟹腿放到嘴里,反复咀嚼着。 老者仅是笑笑,没有说话,一旁的少年搭话道: “书中自有黄金屋,等我以后科举及第,入朝为官,自然不会让外公再过这种日子。” 年轻人吐出口中残渣,笑道: “小子,你还真以为当官有那么容易?即便你真的中举,一没资历二没背景,顶多到没油水的地方当個芝麻绿豆的小官。 再者说来,以你的酸腐脾气,就算给你个油水足的美差,你也未必会动分毫,反倒说不定会坏了其他同僚的财路,最后被排挤到受不了,主动罢官请辞。” 年轻人说完,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里面的黄酒。 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如此贬低,少年自然受不了,他冷冷道: “伱凭什么这么肯定?就算你来自京城,可一不是官宦子弟,二不是皇亲国戚,怎敢断言官场之事。 你若真有那本事,何不自己去考一个功名,施展你最为擅长的趋奉迎合?” 年轻人并未作答,只是掰下蟹钳,慢条斯理地剥开品尝,全然不顾少年脸色变化。 当他将蟹钳吃完后,这才慢悠悠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官宦子弟,亦或是皇亲国戚?” 少年冷哼一声,“就凭你能厚着脸皮每天来蹭吃蹭喝。” 年轻人哑然失笑,揭开醉蟹背部青壳,朝老儒生说到: “老姜头,吃了你腌的醉蟹,嘴巴叼了,吃不惯城里的饭菜了。” 说完就吸溜一下,将蟹黄吸入腹中。 老儒生笑了笑,说到: “喜欢就每天来吃,这东西虽算不得金贵,但不可多吃,若是贪嘴吃多了,难免寒气入腹,跑肚是在所难免的。” “懂懂懂,这玩意就是尝个鲜,若是一次端上一盆来,一下子也就管够了,保准以后看见就想吐,还是这样好,细水长流。” “说得不错。”老儒生赞赏地点点头,“对了,说起跑肚,你那位朋友好些了吗?” 年轻人点点头,“多亏了你那药方,郎中说,要不是止泻及时,这会还未必能下得了地呢。 今天来之前我那位朋友特地让我谢谢你,说要不是因为你,这次就交代在这了。” 老儒生捋须笑了笑,回忆起几天前发生的事。 那日老儒生正在家中给外孙讲解“纵横”一术,忽然听到院中传来黄狗的吠声。 老儒生和姜秀成出了门,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院外,马车上下来两男三女共五人,其中一男子正搀扶着另外一名男子,其余三名女子则神色各异。 “敢问老人家,附近可有医馆?” 为首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朝老儒生询问到。 “距离此处三里的嘉泸城内就有。” 老儒生伸手指了指府城方向。 “谢过老人家了。” 简单道了句谢,男子就要扶着同伴离去,就在这时,那看似重病的男子突然说了句: “师兄,不行,又来了。” 长衫男子闻言面露无奈,朝老儒生拱手道: “老人家,可否借茅厕一用?” “可以……” 老儒生话刚出口,那重病男子就被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茅厕,随后响声震天。 家中黄狗闻声面露兴奋,被小主人一把摁住。 …… 这五人正是王柄权一行人。 茅厕内,王柄权捂住鼻子,看着已经拉成软脚虾的朴问哭笑不得。 “师弟,你怎么啥都敢往嘴里放,那巴豆是随便能吃的?” 已经近乎虚脱的朴问嘴里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王柄权提着他的衣领,怕是早就掉进茅坑了。 朴问自从经历蜂蜜和柿子两件事后,学乖了许多,什么东西都要问过王柄权才敢吃。 几人从中州到巴蜀,一路遇到了许多野果,每次朴问见到不认识的果子,得到的答复都是可以吃,因此就渐渐放下了警惕。 直至到达巴蜀境内后,王柄权觉得累了,就眯了会,不成想这一会就出事了。 朴问见路边乔木上结着一串果子,就顺手拽了一把,回头看了眼王柄权,发现对方已经睡了。 朴问没好意思打扰,看果子和之前吃的杏子差不多,觉得应该不会有毒,就吃了四五个,谁知刚过了半个时辰,肚子就上劲了。 初时半个时辰一趟,后来一刻钟一趟,醒来的王柄权也觉着奇怪,就问他怎么回事。朴问也没敢说自己又偷摸乱吃东西了,就找了个借口说是早上吃坏了肚子,心想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成想越往后越严重,几乎已经是刚提起裤子,就又要决堤了。 这时他才害怕起来,将剩下的果子拿了出来,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王柄权,当后者看到巴豆时,脸都绿了。 几人身处荒郊野外,百里内根本没有人家,就更别提医馆了,于是朴问只能走一路拉一路。 堂堂北突第一勇士,最后拉得连站的力气都没了。 …… 当王柄权和朴问好不容易从茅厕出来后,老儒生开口叫住了他们,正当二人疑惑时,却见对方递上一碗褐色汤药。 “这位小哥,刚才听几位姑娘说你误食了巴豆,刚好老夫家中有些止泻药材,就给你煮了一碗,不嫌弃的话就喝了吧,应该能顶上一阵。” “额呃嗯。” 朴问虚弱地哼唧着。 “他说谢谢你。” 王柄权解释道,随后接过瓷碗,将药液给朴问灌了下去。 由于朴问两条腿已经软成了面条,王柄权只得将他暂时安顿到刚结识的老儒生家里,其余三名女子碍于地方有限,就被安排到城中客栈。 当王柄权带着郎中赶回来后,发现朴问气色好了一些,一问才知道,原来已经那碗药确实有效果,已经消停了半个时辰。 趁着郎中诊断的时间,王柄权有些好奇地朝老儒生问到: “老人家,你也不是郎中,家里怎么会有止泻药呢。” 老儒生看了眼自己的外孙,笑道: “这孩子前些日子跟那位公子一样,误食了巴豆,我去请郎中抓了些药,他喝了两碗就止住了,所以剩了不少。” “原来如此。” 合着偷吃巴豆这事,也就孩子能干出来。 床上,朴问依旧哼哼唧唧。 …… 当晚,老儒生特意腌了几只醉蟹,煮了一锅白粥,用来招待这两个从京城而来的年轻人。 当然,朴问是没这个福分吃什么醉蟹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喝白粥,这倒让王柄权占了便宜,他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将朴问那份一并揽入怀中,一个人吃了两只。 席间通过聊天,让王柄权对这位老者感觉愈发亲切起来,老儒生是地地道道的巴蜀人,一口巴蜀腔,口音极重。 但王柄权与他对话却是丝毫不费力,因为在前世,他的爷爷也是一位巴蜀人,那也是他前世为数不多的温情回忆。 …… 吃过饭,王柄权坐在门口,品尝着勉强算得上是茶的东西。 这种由茶末泡的水,已经算得上这里难得的稀罕玩意了。 老儒生的外孙这时也走了出来,在王柄权不远处蹲下身,看似再逗弄大黄狗,眼神却不时朝他瞥来。 “叫什么名字?” 王柄权看向这个从吃饭开始就一直打量自己的少年,主动搭话。 “姜秀成。”少年答到。 王柄权看着这个长相稍显稚嫩,但身高已然接近自己的孩子,打趣道: “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老是偷偷瞅我作甚?今儿下午那仨女的可是一个比一个好看,我看你眼珠子都没碰她们一下。” “你这褂子,挺好看。”少年如实回答。 “那是,瑞福祥的料子。” 王柄权这会反倒比对面的少年更像个孩子,毫无矜持地显摆起来。 少年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又收回了目光,这衣服光看着就贵气,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买不起。 岂料对方下一句就让他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内心又燥热起来: “送你一套?” “啊?”少年满脸吃惊。 “我说送你一套,不过有条件,你家那条狗我看着挺肥,不拿来涮火锅可惜了。” 王柄权说完,还不忘拿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黄狗,眼中冒绿光。 少年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将自家黄狗抱在怀里,面色不善道:“休想!” 王柄权洒然一笑,继续喝自己的茶。 …… 次日一早,两位年轻人离开了小院。 当天晚上,身穿纯白长衫的家伙再度驱车而来。 “小成秀,哥给你送褂子来了,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昨晚开玩笑的,这算是你们救我师弟的谢礼。” 王柄权说着递上一个包袱,见少年不接,便直接放在床上,随后就不再搭理对方,扭头朝厨房走去。 当天,王柄权就直接厚着脸皮,在老儒生家里蹭了顿饭,之后几日,天天如此。 …… “我说王小子,你为啥放着城里的大酒楼不去,非要到我这茅草屋来蹭吃蹭喝? 可别和我说你缺钱,京城瑞福祥的衣服你都穿得,可不差这几顿饭钱。” 灯光昏暗的小屋内,难得喝大一次的老儒生,借着酒劲说出心中的疑惑。 以他的眼力,面前这个年轻人,并不简单,搞不好还真是官宦子弟皇亲国戚。 王柄权笑笑不答话,眼神透露出追忆。 从他懂事起,父母几乎每天都在吵,因为屁大点事吵得不可开交,那时他就感觉,两人早晚得离。 直至有一天,两人没通知他就去把婚离了,随后如同没事人一样,各忙各自的去了。 年幼的王柄权独自坐车去到爷爷家,一住就是半年。 他记得老爷子吃饭的时候,总喜欢先抽一袋烟,然后才正儿八经地开始享受美食,那时的乡下没什么稀罕玩意,但秋分的河蟹,却是顶着盖肥。 那时的老爷子身体硬朗,经常下河摸蟹,一抓就是一筐,回来全腌上。 小时候的王柄权也吃不够,直到吃撑为止,直到有一次吃坏了肚子,挂了三天点滴,才知道收敛。 印象中的老爷子,总喜欢在吃完饭后,操着一口地道的巴蜀腔,给他唱着川剧。 现在看来,王柄权总算明白自己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了。 眼前这位老儒生,不仅口音像极了老爷子,就连醉蟹的口味,也十分相似。 …… “想家了。”王柄权低声嘀咕一句。 “啥?”喝了酒的老儒生耳朵也不太灵光了。 “没啥,要不我认你当义父吧。”王柄权突然正色道。 “想得美!” 姜秀成反应迅速,这厮明摆着想占自己便宜。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来,喝酒!”王柄权丝毫不觉尴尬。 “哈哈,你这娃真奇怪,老夫看不透,来,喝!”老人爽朗道。 …… 第232章 杀意 秋夜凉如水。 入夜的姜家小屋难得热闹一次。 酒逢知己千杯少,王柄权和老姜头虽不是知己,却也算得上忘年交。 眼见酒壶见底,老姜头难得豪爽一回,让王柄权自己去院中挖坛好酒,后者也不客气,直接走出门, 拿起墙角的锄头挑了个地方刨了起来。 挖了几下后,他突然停下动作,酝酿一会,打了个喷嚏,嘴上嘟囔了句:“他娘的,今晚咋这凉?” 然后揉揉鼻子,继续手头的动作。 刨了能有十几下, 终于从土坑里提起一个酒坛走回屋内。 “老姜头, 知道的是你藏了好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埋了金疙瘩呢。” 王柄权嘴上说着便宜话,手上却一直没闲着,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直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 所幸老儒生已经喝高了,否则又得一阵肝疼。 这一老一少两人都谈不上什么酒品,喝高了就开始胡言乱语,这会已经互相诉起苦来…… “我那姑娘走得冤啊,不知怎么得罪了唐门,平白被害了性命。我这当爹的空有满腹经纬,却连帮女儿报仇都做不到,唉……” 老儒生说完,重重叹息一声,咕咚一口喝干了碗中酒水。 王柄权醉眼朦胧道: “这嘉泸府的府台可真够窝囊的,居然连一个江湖宗门都会害怕…” 老儒生目露黯然,沉声道: “这事倒也怪不得刘府台,实在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血腥事,换做谁都得掂量掂量。” “哦?说来听听。” 王柄权来了兴致, 连忙给老儒生满上酒。 老儒生瞥了他一眼,拿起粗瓷碗,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有位五品千户调任此地,跟你一样不信邪,看上了一位唐门女子。 谁料那女子并非善茬,抬手就是一掌,扇在那位武官脸上。 那千户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将女子缉入大牢,打算关她个几天,让她服软。 不成想没等到那女子服软,这位千户却是率先服了软。 当天晚上,正在熟睡的千户被一阵刺痛惊醒,他下意识地摸向白天被扇中的脸颊,除了刺痛,还感觉黏糊糊的。 于是他摸黑下床点上灯,想查看一番。原本熟睡中的小妾这时也被声响吵醒,在看清他的脸后,却立刻尖叫起来。 被吓到的千户正欲训斥, 却瞥见镜中的自己半個脸颊已经烂透, 不仅血肉模糊, 就连筋骨都露了出来。 千户大惊失色,连夜捂着脸颊去了大牢,在好一顿赔礼道歉后,那名女子才终于给了他解药,那名千户最终老老实实将女子送回了宗门。” 老儒生说到此处,止住了话头,低头喝起酒来。 王柄权则是面露疑惑,“照你这么说,那千户也是咎由自取,虽然遭了点罪,但也不至于唐门杀人官府都不敢管吧?” 老儒生放下酒碗,继续说到: “这事还没完呢,那位千户虽然把毒解了,但脸上还是留下了老大一块伤疤。 他气不过,打算借剿匪之名,带兵围攻唐门,势要对方血债血偿。 然而到了第二天,集结完毕的兵丁等了一上午都没等来自家长官,当报信兵丁推开千户家的大门时,才发现其一家老小,已经尽数死于家中,就连丫鬟仆役也不例外。” “如此草菅人命,朝廷不管他们?”王柄权咋舌道。 “管了,来一个死一个,到最后,没人敢来管了。”老儒生摇头说到。 王柄权不禁有些呆愣,放任一帮暴徒在地方上兴风作浪,这不像自己老爹性格啊,不过随即他又想起一个名字——唐月。 这位唐门女子年轻时曾爱慕过圣恩帝。 虽然圣恩帝一再表示是对方单方面暗恋自己,他一直没答应,后来二人也以兄妹相称。 但王柄权可不会信他的鬼话,毕竟苏巧巧的事在那摆着呢。保不齐两人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导致即使接连惨死多位官员,朝廷却依旧对唐门不管不问。 每每想到圣恩帝的风流往事,王柄权就一阵头疼,他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老爹欠下的风流债,早晚需要他这个儿子来偿还。 王柄权抬起头,呆呆地看向房梁,口中念叨起王柄贤曾说过的一句话: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房梁之上没有回答。 时间眼瞅就要到子时了,老儒生终于不胜酒力,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姜秀成早就挨不住困意,提前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王柄权提起所剩不多的酒水来到屋外,抬头望天,似是喃喃自语: “月黑风高杀人夜,每次都能被我碰到这种事,他们已经这么可怜了,放过他们不好吗?” 话刚出口,就见四个黑影出现在了他四周,手中利刃照亮了院子。 “斩草要除根,既然阁下这么愿意管闲事,那就一并留下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开口,嗓音沙哑,似是金石摩擦而过,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王柄权几天前就注意到了这帮人,之所以迟迟没有离开这里,除了念着那份醉蟹,也是不放心这对祖孙。 一开始他并不明白,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祖孙俩,怎就会得罪江湖人。后来随着老姜头说出有关秀儿的事,王柄权也渐渐猜出了个大概。 …… 王柄权身处包围,却没有任何慌乱。 他仰起脖子,将坛中剩余酒水尽数倒入口中,然后一抹嘴,朝其中一人咧嘴一笑。 王柄权的从容令几人心生警惕,他们都不是傻子,知道对方肯定早有准备,被注视的黑衣人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柄权抬起手,缓缓开口: “既然诸位是唐门中人,那在下便以唐门绝技杀之。” “好大的口气!” 几人心中同时生出了怒意,其中一个体型健壮的汉子更是直接出手,抬刀便劈。 王柄权依旧面色不乱,脚步不曾挪动分毫,只是以手遥遥一指。 随着他这一指指出,那汉子立时变得双目无神,随即轰然倒地。 月黑风急,没人看到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做完一切后,王柄权轻轻收回右手,嘲弄道: “亏唐门还敢自称暗器大家,连这都防不住,是我高看你们了。” 说完还不忘摇头叹息,语气略有遗憾,实在辱人至极。 即便这番场景比刚刚还要过分,剩下三名黑衣人却仍是不敢轻举妄动,眼前男子身手太过诡异,诡异到他们根本看不透其手法。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沉声开口: “一起上,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 其余两人闻言点头,随即一同提刀冲上前。 王柄权也不废话,故技重施,用手一指其中一人,手中酒坛顺势扔向另一人。 被指之人面露惊恐,睁大眼四处打量,最终还是闷哼一声后倒地不起。 余下两人并未慌乱,眼见距离拉近,已经顾不得许多,举刀便砍。 其中一人刀势被飞来的酒坛阻挡,直接一刀劈碎,不过还是因此被拖慢了步伐。 另一人没有阻碍,此刻已经冲至近前,直接向前递出一刀。 王柄权再次伸手一指,面前黑衣男子见状眼中露出果决,刀势不减,势要拼个鱼死网破。 王柄权嘴角带笑,捧着“嘭”地一声巨响,一阵火光闪过,一往无前的刀势止在原地,刀客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前正噗噗冒血的伤口,满怀不甘地倒了下去。 王柄权吹去枪口烟雾,淡淡说了句: “小子,时代变了。” 这火铳是刘卢明当初送的那把,虽然上弹速度慢了些,但胜在出其不意。 仅剩的一名黑衣人此刻双眼通红,咬牙切齿说出四个字: “卑鄙无耻!” “无耻?哈哈哈……”王柄权被逗笑了,“说起无耻,我比得过以暗器和用毒著称的唐门?这话若是被你们掌门听了去,不得把你皮扒了?” 黑衣人眼中血色渐浓,刚刚被火铳打死那个,名叫唐赞,是宗内某位嫡系的表亲。 如今唐赞一死,若是自己还完不成任务,恐怕下场和扒皮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还不如拼一下。 想到这,黑衣人也发了狠,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藏在舌下的毒囊,立时一股热气自丹田涌出,继而弥漫自身,随后男子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起来。 世人只知唐门用毒伤人,却不知他们还会以毒催功,虽然这会留下极重的后遗症,但在与人对敌命悬一线之际,这一招往往能起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黑衣人气机深沉,通红的皮肤上隐隐有白色蒸汽冒出,他目光阴森道: “将我逼到如此境地,我要手撕了你。” 说罢便丢下手中利刃,双手紧握,骨结啪啪作响,一副要将王柄权生吞活剥的模样。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巨力从他头顶传来,这名黑衣人本想抵抗,但仅支撑了一瞬就跪倒在地,再之后便是整个上半身匍匐,最后就连整个脸也被重重埋在土里。 黑衣人嘴里发出怒吼,双手撑地想要起身,但一只脚正死死踩着他的头,任他如何努力都起不了身。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人出手……出脚的。 王柄权来到作“狗吃屎”姿态的黑衣人身旁,笑道: “不是要撕了我吗?来呀!” “师兄,留不留?” 凭一脚之力就将黑衣人制服的朴问问到。 “斩草除根,他们说的。” “哦。” 朴问也不废话,直接一下踩断脚下人的脖子。 做完这些,王柄权看向早就被打斗声惊醒的老儒生祖孙俩。 两人刚才碍于打斗激烈,没敢往这边靠近,一直战战兢兢躲在里屋。 王柄权笑着擦了擦被溅到脸上的血迹,朝二人走去。 姜秀成一开始有些害怕满脸血迹的王柄权,但想到对方刚刚杀的是什么人后,脸上的恐惧也随之变成了坚毅。 “谢过王小友救命之恩。” 老儒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帮黑衣人为何而来。 王柄权依旧跟平时一样,没个正行,“你还是叫我王小子吧,小友啥的听着就别扭。” 老儒生面色略微一松,依旧带着些局促道: “这事本与你无关,现在将你连累进来了,老夫实在是……”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也不光是为了伱,主要还是为了我这位兄弟。” 说着他指向了一旁已经康复的朴问,后者也不知他卖的什么药,只是咧嘴笑笑。 只听王柄权继续说到: “我这位兄弟最是嫉恶如仇,也最是记恩,当日你救他一条命,今日他救你们爷孙两命,也算合情合理。 刚才别看我打得欢,其实都是他在暗处放冷箭,你们要谢就谢他好了。” 老儒生闻言立马了然,朝朴问深深一拜。 “谢侠士救命之恩。” 姜秀成也有样学样。 朴问脸皮一向厚,也不推脱,直接乐呵呵地接受了。 老儒生道完谢,面色再度犹豫起来,过了一会,终于开口: “事已至此,老夫也就实话实说了,当年秀儿死得蹊跷,官府碍于唐门威名,不敢管,我就托了一位朋友暗中调查。 查到最后,终于查出一些眉目。 唐门中有一个叫唐枫的外门弟子,出了名的好色成性,后来被唐门宗主的女儿看中,做了上门女婿,身份也从外门进入到内门。 虽然成了亲,但这唐枫依旧改不了拈花惹草的毛病,不时勾搭宗内女弟子就算了,甚至还经常祸害百姓家的姑娘。 因为他精通药理,所以行事前会给闺房中下上迷药,导致那些姑娘根本记不得发生了什么,秀儿也是因此才……” 老人说到此红了眼眶,一旁的姜秀成也是满眼血丝。 “那唐枫的妻子也不是善茬,每次遇到自家夫君偷腥,就会拿女子撒气,若是那女子怀了身孕,就连孩子也不放过……” 老儒生说到此处,看向了一旁的姜秀成,后者眼中满是愤怒,双手紧紧攥起,指甲近乎抠进了肉里。 王柄权见状内心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最无辜的还要属姜老头一家。 “事已至此,老夫这一把骨头死了就死了,还望两位少侠能带走秀成,别让他再在这里受这份苦了。” 老儒生说完就要跪地磕头,王柄权见状连忙阻止。 “老姜头,你这么大年纪跪我,我可是要折寿的,你尽管放心,秀成的命我会救,你的命我也会救,没命的另有其人。” “那可使不得,唐门势大,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老儒生见王柄权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也是慌了神,他虽然满腹经纶,可在生死攸关之际,与平常老人并无太大区别。 王柄权凌然一笑,“就算他们肯罢休,也要问过我兄弟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说罢便拍了拍朴问的肩膀,后者先是一懵,“啊?”随即马上正色道:“对!” “……”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俩犊子明显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找他们晦气去!” “走!” …… 第233章 自负 嘉泸城以西的深山中,一座牌坊巍峨耸立。 牌坊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其上刻有祥云花鸟纹路,整体样式为三间四柱式,每一顶为三楼,共计九楼。 牌坊当中两柱刻有一副对子: “天下数名门,五派之中称独秀;机巧传太古, 墨翟居后无敌手。” 乍看之下只觉铁画银钩,气势非凡,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细看之下却又让人不免咋舌,实在是这对子口气太大,不仅敢将自己比肩五大派,甚至自负到认为最善机关的墨门也不如自己,实在是狂妄到了一定程度。 牌坊当中一间, 其上写有“唐门”二字, 只观字体并不如那幅对子, 但气势却是远超前者,笔走龙蛇,尽显恢弘气派。 牌坊后是一条长长的石阶,高度几欲通天,其尽头便是连当地官府都要惧怕几分的唐门。 这座以机关暗器用毒闻名天下的宗门,光看建筑规模,却也当得“高门大派”四字。 此时已过子时,唐门内一片漆黑,仅有不多几个点点灯光。 唐门虽是人数不下五千的大派,夜间执守却并不严格,呈现出一种极为松散的状态,这依旧源自其蔑视江湖的自负。 唐门机关独绝天下,是独绝也是毒绝。 除却早就隐世不出的墨门,再没哪个宗门能像他们这般,一门心思研究机巧暗器。 这看似一片平静的山庄,不知在暗处藏了多少隐秘机关陷阱,其上涂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外人一旦踏入, 必死无疑。 唐门对宗内弟子的活动范围有着严苛规定,对于禁止踏足的范围,连内门弟子都不知道存在着什么要命的陷阱。 可以说除了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个顶级高手,没人可以在唐门全身而退。 …… 山庄内的中心地带,唯有内门弟子才可居住。而在这片地带的中心,则只有少数几个宗门嫡系才可踏足。 虽然已是后半夜,山庄正中心却仍有一间房屋亮有灯火,火光跳动间,传出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都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睡?” 先是男人略带蕴怒的声音,显然是被灯光弄醒而心生不快。 “唐赞他们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你怎么能睡得着?” 女子声音尖锐,透着阴冷之意。 “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就算死在外面又与我何干?” “别忘了,他是为何出去了,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留了野种?” “唐蓉,你自己生不了,还不许我在外面生了?” 男子语气间充满了讥讽。 女子冷哼一声,怨毒说到: “你可以生, 我也可以杀,生一個杀一个,杀绝为止!” 男子同样冷哼一声,“你杀得绝?那姜秀成不是长到十八才被你发现?告诉你吧,我留在外面的种多着呢,现在就等你死的那天了。” 说话的男子名叫唐枫,原本是唐门外门弟子,资质平平,却生了一副好皮囊。由于长相俊俏,并自带一股英气,因此颇得宗门女弟子垂青。 后来又被宗主那眼高于顶的二女儿相中,入赘做了唐家女婿。 起初唐枫和唐蓉夫妻和睦,风流倜傥的青年配上知书达理的女子,算得上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了。 可后来唐蓉有次练毒失误,导致身染剧毒,虽然最终捡回一条命,却因此落下了残疾,整个下半身没了知觉不说,就连面部也受到影响,留下了极为骇人的伤疤。 从那以后,也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唐蓉的性格因此变得愈发乖张起来,经常无故毒杀派内女弟子,老宗主可怜这个女儿,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一向和睦的夫妻关系也渐渐变了味,唐蓉经常对唐枫冷言相对,大骂对方是废物。唐枫则是三天两头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会一阵冷嘲热讽,说她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女人都算不上。 …… “唐枫,别忘了是谁给你的这一切,我既然能给你,也能随时拿走。” 唐蓉面露森然,配合着她脸上那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疤,就愈发骇人了。 唐枫早就习惯了她这番说词,针锋相对道: “以你现在这幅鬼样子,除了我,还会有人要伱吗?实话告诉你吧,若你不是有个当宗主的爹,就连仆役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山下男子可以以七出休妻,若我以此为鉴,足够休你七次了。” “你这个窝囊废,我杀你儿子你都不敢说什么,我借你个胆子你敢休我?” “惹急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谁怕谁?” 正当这把夫妻做成了仇人的二人争吵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二位既然都看对方不顺眼,何不打一架,生死有命,总好过天天如仇敌一般拌嘴。” “是谁?!”唐枫惊惧道。 这里可是整个唐门的中心,也是机关陷阱最密集的地方,平日就算是他,也是连一块地砖都不敢走错,生怕一不小心死在自家地头上。 而屋外人的声音他并不熟悉,显然不是山庄中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还礼而来,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斩草除根。” 屋外男子语气平静,话语间却是杀气凌然。 “好大的口气!” 唐枫目光闪动,他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躲过这一路上无数机关的,但想在山庄内杀了自己,怕也有些难度。 “呵!之前有四个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都死了。” 随着话音刚落,屋门轰然而开,小臂粗的门栓直接从中断裂,足见力道之大。 烟尘散去,只见两男一女立于门口。 两男自然是王柄权和朴问,一女则是阿茶。 王柄权原本只打算和朴问两人夜闯唐门,可回去拿家伙时恰好被阿茶撞见,对方在听说两人要来唐门后,说什么都要跟来,王柄权拗不过她,就给带上了。 一开始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可到了后来就又庆幸多亏带了这个帮手。 …… 三人刚踏入山门时,阿茶便嘱咐他们跟着自己走,起初王柄权并不理解,但当他看到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就悬在脖颈前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之后一路,他和朴问是一步也不敢错,就连阿茶随手抓痒,他们也会有样学样,生怕做错一步小命不保。 就这样,三人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唐门的最中心,不成想刚来就听到这二人“不打自招”,倒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唐枫夫妻俩对三人的到来虽然感到惊讶,却并不慌乱。刚才房门被踹开的动静不小,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要两人拖上一会,庄内其他人必定会前来增援。 “你们究竟是何人?”唐枫拖延起时间来。 岂料对方根本不搭茬,直接说到:“刚才的声响势必会引来其他人,速战速决。” 其余两人闻言点头,随即冲上前去。 唐枫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面露惊恐,其中一名男子这时已然冲到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唐枫脸上的惊恐立马被冷笑取代,只见他双臂一张,立即无数飞针从胸口激射而出。 朴问并不吃惊,迅速止住脚步,身体直直向后仰去,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暗器。随后不给对面人反映机会,一脚踢出,直踹对方膝盖。 随着“咔吧”一声传出,唐枫直接跪倒在地,之后才后知后觉哀嚎起来。 这一切看似缓慢,实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唐枫没想到眼前男子反应如此之快,不但躲过了飞针,更是直接踢中自己的膝盖而非胸口。 要知道,他的胸口还藏有几枚被剧毒浸染过的尖钉。 只要踏中尖钉,除非穿了铁靴,否则必死无疑,已经有好几位江湖人死于他这一招了。 要说这事也纯属巧合,朴问之前都是习惯踹人胸口的,但自从看到严荣荣踢王柄权小腿的“血腥”场景后,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专门研究起攻人下三路的招式,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施展,自然不会错过。 见对方跪倒在地,朴问暗赞这招高明之余,重新抬起右腿朝对方脑袋踢去。 跪倒在地的唐枫目中露出果决,一口咬碎牙齿后的毒囊,并抬起右手。 在他右手小臂上,还绑有一副袖箭。 可还没等他完全举起手臂,守候在一旁的阿茶就一刀落下,唐枫的手臂立时应声而断,鲜血四溅。 王柄权和朴问两个大男人见状都不由心头一颤。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阿茶出手,平时对方话不多,所以两人一直把她当闲适安静的女子看待,没想到一出手就这么狠辣果决。 唐枫紧紧握住断臂,发出哀嚎,脸上因为服毒涌上的红意也在这时退去,变作了惨白。 朴问干净利落一脚,直接将对方脖子踢断,一旁的阿茶仍是不紧不慢地操起刀子,切割下唐枫的头颅。 金属与骨头摩擦的声音从刀下传出,听得王柄权和朴问一阵冒冷汗,心中同时涌出一个念头:这姑娘了不得。 唐蓉此时瘫倒在椅子上,眼神怨毒地看向三人,她声音沙哑道: “敢杀我夫君,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王柄权面色冷峻,开口道: “你们不是感情不和吗,你得感谢我们杀了他才对,而且不单是他,连你我们也不会放过。” 王柄权不是嗜杀之人,哪怕来山庄的路上他也没动必杀的念头,可当听到二人谈话时,还是给两人判了死罪。 …… “阿茶,动手!” 王柄权不去看椅子上那面容丑陋,内心更丑陋的女子,直接朝阿茶吩咐道。 后者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来到杀了无数可怜人的女子面前,举起了利刃。 唐柔看着高高举起的弯刀,突然低下头颅,这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低头认错的一幕,却让举刀的阿茶目光一闪,只见一根箭矢自唐蓉背后骤射而出。 朴问见状便要拔刀阻挡,可箭矢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 成为目标的阿茶却并没躲闪的意思,只见她迅速伸出左手,骤然抓住箭身,此时箭尖距她面部不足一拳的间距,纵使箭羽嗡鸣,却是难进分毫。 “怎么可能?” 唐蓉面露惊容,但紧接着,一道近乎完美的银色圆弧落下,随之一同落下的,还有她的头颅。 …… 顾不得询问太多,王柄权吩咐道:“事不宜迟,赶紧走!” 三人收拾好两颗头颅,正欲离开,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在唐门杀了人,还想走?” 三人闻声望去,见一美妇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其身后还有几十个持弩的唐门弟子。 “就凭你们?”朴问走出门外,不屑道。 “此弩名连珠弩,可瞬息连续发射十数枚弩箭,三位若是自信可以全身而退,自可试试。”美妇傲然开口。 王柄权刚想让朴问别轻举妄动,岂料对方直接上前一步,将从始至终未曾出鞘的长刀“嘭”地插入地砖中,以狂傲的口气说到: “且放马过来。” 王柄权心中直骂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装逼,他连忙拉起阿茶躲到屋内,留下朴问一人面对数十架劲弩。 “上弦!” 美妇一声令下,数十位唐门弟子一齐拉动机柄,现场立时传出整齐的“咔咔”声。 若是寻常江湖人遇到这场景,定然会被吓得跪地求饶,但作为北突第一勇士的朴问,却是丝毫不惧。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流转,很快,一股无形旋风自他扩散开来,其衣服无风自动,就连头发也跟随飘舞起来,颇有怒发冲冠之意。 躲在房间的王柄权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大双眼,面色怪异嘟囔着:“奶奶的,啥时候把我大招给学去了?” “放!” 美妇已经没心情再看他表演了,就算有护体罡气又如何,唐门的劲弩可是连铁布衫都能破去。 顿时数十只箭矢齐齐向着站立不动的朴问飞去,紧接着又是数十只,连射速度之快,让观战的王柄权不由一阵心惊。 面对射向自己的近百只箭矢,朴问依旧面色如常,他双手虚按刀柄,嘴中轻吐二字:“草芥!” 随即以他为中心的风暴骤然变大,一股凌乱的无形刀气蔓延开来,飞行中的箭矢在撞到刀气上后立即被搅得粉碎,难进分毫,朴问面前已然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若不是此刻头顶箭矢乱飞,王柄权必定会跳脚骂娘,你丫偷师完连个名字都不改,是否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几十名唐门弟子的弓弩很快发射完毕,朴问身前的地面上也堆起了老高的碎屑。 一阵微风吹过,空中再无箭矢,男子依旧拄刀而立,目中无人。 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再敢怀疑眼前男子的话语。 好一会后,王柄权才从门后探出头,先是看了眼朴问,然后又看了眼对面的美妇,这才缓步走出房间。 他朝对面美妇洒然一笑,随即拱手弯身作了一揖。 “侄儿见过姑姑。” …… 第234 火中取栗 唐门宗主唐致,一生育有两儿四女。 大儿子二十年前在青楼和人争风吃醋,被一名江湖莽夫砍去了头颅,凶手杀人后便没了踪影,故有人猜测是仇家寻仇。 所幸唐致老来得子,年近六十又生了个小儿子,取名唐心。 唐心是小妾所生, 传闻那小妾刚过门不到八个月就产下子嗣,故而宗门内一直有传言说他不是掌门的血脉。 不过唐致并不在乎这些流言,对于这个小儿子极为宠溺,甚至在其十岁生日那天送上了镇派之宝做礼物,那是一件据说可瞬杀甲士三千的暗器。 王柄权三人眼前这名美妇名为唐月,是唐致的第五女, 乳名五儿。 唐月那位大哥喜好眠花宿柳,对于相濡以沫的发妻极其冷落,故而仅育有一子。 但这位名叫唐坚的侄儿资质平平,远不及年纪几乎小他二十的唐心,而且唐月每次想起他,都会打心底生出一股厌恶。 这个明面上称呼自己为姑姑的男子,虽然见面都是谦逊有礼,背地里却藏有自己的一幅画像。 至于他拿那画像做了什么,唐月甚至都不愿意去深思。 唐家的另一位嫡系男子唐心,与其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是孩子,前几天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毛都没长齐,更别提子嗣了。 所以唐月眼前的这位以侄儿自称的年轻人,绝不可能和唐家有血脉关系,除非……看向对面朝自己作揖的年轻人,唐月似笑非笑道: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侄子。” 后者直起身来,面带微笑道: “之前时常听父亲提起,说姑姑最是古灵精怪, 经常作弄他。 刚才见姑姑第一面,只觉得姑姑生的端庄漂亮,绝非父亲口中所言的轻佻女子,现在看来,是小侄眼拙了。” 这话要是搁在山庄任何一個人口中说出,势必会惹怒这位平日以沉稳著称的五姑娘,但此刻她听到对面年轻人的言辞,反而娇笑起来,也不否认,直接问到: “你爹真的时常提起我?” “那是自然,像姑姑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侄儿只恨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同时也恨自家老爹不争气,怎就没讨回家给我做姨娘。” “呵呵呵……” 美妇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惹得周围唐门弟子一阵侧目,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山庄中地位仅次庄主的女子有如此反应。 “你们先退下吧。” 笑了好一阵后,美妇拭去眼角的泪水,吩咐下去,几十名唐门后辈闻言不敢犹豫,纷纷退下。 待四周弟子退下后,美妇这才柔声道: “伶牙俐齿的小鬼, 那人若是当初能如你这般机灵, 也不会……” 说到此处,美妇噤声,那双随着年龄增长而显得愈发妩媚的眸子,也流露出淡淡哀伤之意。 “他过得还好吗?” “回姑姑,父亲他去年就仙逝了。” “……” 唐月闻言眼眸低垂,看向年轻人腰间悬着的雪白长剑。 那时那人年少正当时,手持纯洁到无暇的霜寒将她拍落马下。 那时的她挥舞起马鞭,就要教训下这个有眼无珠的男子,不成想反而被对方一把抓住鞭子将自己拉入怀中。 她又羞又愤,恨不得刮了这个可恶的男人,只是后来不知怎地,竟又时常想起对方,想起当时他嘴角扯出的笑意。 “唉……” 唐月发出一声长叹,蓦然发现对面年轻人正奇怪地打量着自己,嘴角带有笑意。 这场景,恍如隔世。 …… 许久过后,敛去哀伤的唐月重新开口道: “你们杀了我二姐,终究是说不过去,即使我有心帮你,你们仍是逃不出巴蜀。” 王柄权闻言略一微笑,似是成竹在胸。 “自然不会让姑姑为难,那唐枫夫妇恶贯满盈,固然该死,可说到底终究是唐门中人,侄儿贸然出手,不占理在先。 若是唐门可以既往不咎,我愿意欠下唐门一个人情,有朝一日若是唐门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侄儿定当竭尽全力,保住唐门香火不断。”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帮到唐门?”唐月面色平静。 “姑姑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再明知故问?当年您那一巴掌,不仅是扇在了那位五品千户脸上,也扇去了唐门与我爹多年的香火情分。 虽然朝廷最终没在这件事上追究下去,但从那以后唐门也失去了倚仗,做事不得不束手束脚起来,甚至对于江湖上刚兴起二流魔派,也是能忍就忍。” 王柄权说到此处,止住了话头,唐月既然能做唐门当家人,这些事就不需要说太透。 自从失去修为后,王柄权已经不再是做事单凭一腔热血的少年,做出任何决定前,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之所以敢闯入与龙潭虎穴无异的唐门,是因为他早就权衡好了利弊。 失去一个没有天赋根骨,只会给唐门招致麻烦的唐枫,以及一个虽是宗门嫡系,却已是半个废人的唐蓉,换来一座还算坚实的靠山,这买卖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果然,年逾四十却依旧风韵不减的唐月在听过王柄权的提议后,不禁眯起了双眼。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冷静睿智,如同一条伺机而噬的毒蛇。 …… 说实话,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当年那男子的真实身份。 后来被嘉泸府的那位千户轻薄,她一气之下赏了对方一记毒砂掌,不成想竟为唐门招致了天大的祸患。 当时作为唐门当家人的大哥昏招频出,先是千户一家几十口,之后是来此侦办的朝廷大员,整个唐门已是骑虎难下。 老宗主唐致常年闭关不出,在得到消息后也不得不提前出关,此事起因是唐月,闹到不可挽回却全因嫡长子唐宁。 纵使狠狠训斥过二人,却依旧回天乏术。 朝廷不需再调查些什么,接连死了多位官员,朝中已然群情激奋,兵部的三万甲士正在赶来的路上。 就在这时,一封书信被送到了唐月手上,信上仅仅只有一句话: “放弃唐宁,此危可解。” 唐月大惊失色,将信件交予唐致。信中字体唐致再熟悉不过,是出自那名北方剑神之手。 过了没几天,唐宁果真死于青楼,朝廷那边也莫名其妙撤了军,这灭门之危也算是解了。 自那以后,唐月就对那位自己曾爱恋过的男子有了大概猜测,如今再看眼前年轻人的话语,这骇人的猜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 良久过后,美妇脸色终归平静,再次开口: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需要将我二姐的头颅留下,至于唐枫,你若想要尽管带走。” 王柄权紧绷的表情闻言立马放松下来,嬉笑道: “还是姑姑识大体,唐枫的人头我也不要了,看他们那么爱吵,就让他们在下面也吵个够吧。” 说完王柄权就朝阿茶做了个手势,后者面无表情地将双手提着的两颗头颅放在了地上。 “姑姑,那侄儿告辞?” 王柄权拱手一礼。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来到唐月身侧,略一施礼道:“心儿见过阿姐。” 唐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年纪约莫十三四的少年转头看向对面的王柄权,少年生得秀气,明眸皓齿,笑意盈盈,但一开口,就差点让对方吐出一口老血: “按辈分,你得管我叫叔叔。” 王柄权哭笑不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说唐月是唐门目前的当家,那眼下这个小屁孩,就是日后的掌门,从某些程度上说,他比唐月说话还要来得好使。 “侄儿见过叔叔。” 纠结了一会,王柄权还是开口认了怂,不过这次没有施礼。 对面少年满意地点点头,“乖。” 王柄权依旧面带笑意,额头的青筋却高高鼓起,这死孩子! “侄儿莫要担心,叔叔我并不是找茬的。” 这他娘还不是找茬?王柄权满心腹诽。 只见对面少年依旧不紧不慢道: “之所以叫住三位,是因为那位持刀小哥已然身中剧毒,若是出了山门,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中毒?” 朴问闻言一愣,随即运转内力,果然发现有些许迟滞之感。 “究竟是什么时候?”朴问面露惊讶。 青山少年随手丢去一个瓷瓶,说到: “本门研究毒药,却更擅长下毒,刚才的毒箭看似尽数弹开,实则毒气在碰撞时就挥发开来,伱身处中心地带,即便屏住呼应,毒气也会顺着皮肤钻入体内。” 听完对方的解释,朴问后怕道:“好歹毒的手段。” 对面少年并不气恼,反而颇有些以此为荣:“那是自然。” 朴问毫不客气地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药液一口吞下,若是对方想要害自己,犯不着说这么多废话。 “所以说,瓷瓶内是解药?”这时,王柄权多却余问了一嘴。 不成想少年却摇摇头,“是巴豆,解药在这呢。” 说着少年又掏出一个瓷瓶。 “……” 朴问见状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逗你玩的,看把你吓的,你们可以走了,若这位少侠出了问题,王爷自可随时带兵来铲平我们唐门。” 少年直言不讳。 王柄权也不在乎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直接说到:“那侄儿先行告辞了。” 说完,还不忘略有深意地看上唐月一眼。 “不送。” …… 待两男一女消失在姐弟俩的视线中时,唐月这才幽幽开口: “为何要告诉他?” 小了唐月整整三十岁,却以姐弟想称的少年用手指卷起鬓角一缕秀发,若有所思道: “大哥已经死了二十年了,阿姐切勿因一时意气而交恶于这位王爷。 那挎刀男子看似只是随从,实则不然,若今日你真为了一时之快毒死了他,我敢保明日便会如二十年前那般,有三万甲士挎刀持枪立于山门外。” 唐月闻言默不作声,二十年前那男子不顾旧情,命刺客斩去了唐门嫡长子的人头,如今他的儿子光明正大地现身唐门,再次摘去两颗头颅。 赵之逸,莫非你是唐门的克星不成? 见自家阿姐不再说话,年仅十四的少年似乎又有些遗憾,喃喃道: “那样倒也不错,正好试一试我的孔雀翎,是否真的可以瞬杀三千甲士。” 说完又立马摇了摇头,喃喃道:“还是活着比较好。” 一旁的唐月也不知他脑袋了究竟装了些什么,只当他是孩子心性,教导道: “小小年纪,反倒教训起我了。 别怪当姐的啰嗦,那阴阳令从老祖传到现在已有三百年,也不知爹犯了什么糊涂,居然交给了你。 但既然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别每次遇到屁大点事就想拿出来试试威力。” 孔雀翎,原名阴阳令,少年嫌这名字不够文雅,便改名为孔雀翎。 少年吊儿郎当,并没有把唐月的话放在心上,结果挨了一板栗,这才老老实实应了句:“知道了。” 正在二人谈话之际,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约莫也被打斗声吸引,来到了此处。 男子朝二人分别一揖,“见过姑姑,见过叔叔。” “嗯。” 唐月冷着脸回了一声,随即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少年则是脸上挂笑点了点头,问到: “大侄子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厨房搞点吃的?” 男子笑容温和,摇了摇头。 “那我自己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少年故作老成,说完便将双手交叉叠于脑后,朝厨房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念叨自己编的顺口溜: “孔雀翎,阴阳令,孔雀一开屏,黄泉路上人满行。” …… 回去的路上,王柄权三人沉默不语,走到山脚的牌坊时,王柄权突然提问道: “阿茶姑娘,依照刚才的形式,你说咱三个若是硬跑,有几分把握能跑的了?” 阿茶闻言认真思考起来,之后认真说到: “七成。” 王柄权继续问到: “你既然那么了解机关,那是不是也可以解毒?” 阿茶点点头。 “什么毒都能解?” 阿茶继续认真思索,随即说到: “唐门的毒,都可以。” “乖乖。”王柄权一拍脑袋,“刚才那笔买卖亏了,本来可以装完逼就走的,现在欠下个不小的人情。” 不过紧接着他又回头看了眼牌坊,喃喃道: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说不准这对子还真就能一语成谶。” …… 回到姜家小屋,王柄权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当然,他刻意隐瞒了自己那骇人的身份。 即便如此,等他讲完,姜老头祖孙俩还是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姜秀成,更是沉默了许久。 唐枫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他恨之入骨的人,但乍听到他被杀,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异样。 老姜头明显松了口气,虽然不至于痛饮三百杯庆祝,内心却也顺畅了许多。 “老姜头,我们大闹了唐门,虽然他们不敢找我们的麻烦,但保不齐就迁怒于你们,怎么样,跟我们一起走?” 王柄权说话间,眼神不忘瞥向一旁姜秀成。 老儒生闻言也看向一旁的外孙,沉吟过后,点点头道: “老头子我曾发过誓,谁若是帮秀儿报了仇,我愿意将满腹韬略赋予那人。主公在上,受姜修业一拜。” 原名姜修业的老者说完就要跪拜,王柄权赶紧拦着。 “犯不上犯不上,还主公呢,你这都哪淘来的酸词。你要是在过意不去,咱就拜个兄弟,我不怕折寿。” 还在发呆的姜秀成闻言立马回过神来,眼睛一瞪,说到: “占便宜没够是吧?” …… 第235章 图穷匕见 九月初二,京郊以北突降大雨,这雨来的突然,连钦天监都始料未及。 居京师仅有百里的李家庄,正处在雨水中心地带,还在耕作的百姓都被雨水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扛起锄头往家走去。 与这幅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一个约莫五十多的小老头,只见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在自家门口,脸上带着笑意,看那一个个被淋成落汤鸡的同村人在雨中奔跑,看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待村民都回到家中后, 早就算出这一场大雨的周九二这才收起笑容,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就在他愣神之际, 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撑伞来到他身边,沉声道: “爹,又在看他们被雨淋呢?” 年仅十六的女子刚一开口,便宛如天上一声炸雷,惊得左邻右舍家犬吠不止。 周九二叹息一声,略显遗憾道: “以后怕是看不着这光景了。” …… 周九二仗着自己神算的本事,总是能提前预知到哪天下大雨,所以每每到了这时,都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在自家门口等着看热闹,缺德的很。 时间久了,他这奇怪的举动还是被村民发现了,脑子稍微活络些的就开始留意他的举动,只要他哪天穿蓑衣,那些村民那天便不下地。 刚开始这招百试百灵,可过了没几次, 这缺德带冒烟的居然开始大晴天也穿起蓑衣来,村民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雨水,反而平白荒废了一天农作。 连续几次后,大家也都没了再去注意他的心思,开始该干嘛干嘛去。 今天便是如此,当几個村民路过宋寡妇家门口,看到包裹严实的周九二,再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就下意识以为这孙子又在骗人了,于是连问也没问就下地了,后来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周九二。 小山村没什么可供消遣的,平日大家常议论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什么哪家婆媳不和,谁和谁又在搞破鞋,而且翻来覆去都是那点事,无趣的很。 因为周九二是倒插门,所以免不了闲言闲语,但这些他都忍下了,后来随着闺女一天天长大, 村里人便将话头转移到了闺女身上。 说她五大三粗, 铁定没人敢要,这辈子就等着当个老姑娘云云。 周九二平时被人打趣惯了,大多是笑笑不去追究,但拿自家闺女说笑,这可就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虽然他大能耐没有,但靠着算命的本事霍霍一下这些碎嘴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样,周九二养成了下雨天看热闹的癖好,村里人不占理在先,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这样一来,话题就又回到了他身上。 …… 随着屋檐淌下的水帘渐渐变小,整个天空也有了放晴的征兆,就在这时,周九二看到了远处天地一线间驶来的一队人马。 随着人马越来越近,雨势也越来越小,最终当那队人马距离周九二不足百步时,乌云彻底散去,雨过天晴。 …… “启禀主人,到了。” 为首汉子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躬身说到。 “嗯,这一路辛苦你了。” 车内传出男子平静的声音。 “岂敢,岂敢。”汉子态度依旧拘谨,“小的将他叫来?” “不必了,既然有求于人,理应亲自前去,你在前面带路吧。” “是。” 汉子再没多嘴,脱下身上的蓑衣交给随从,率先朝前方不远处的屋舍走去。 周九二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看着逐渐向自己走来的黑衣汉子,一时有些慌乱起来。 当黑衣汉子走近到二十步时,周九二这才看清对方长相,脸上慌乱也随之散去,而是隐隐透这难以置信的迟疑。 当对方彻底来到近前,周九二仅存的迟疑也没了,惊喜道: “虎子?你他娘没死?” 被称作虎子的男人难得露出一抹憨笑,“嘿嘿,运气好,侥幸没死成,还做了千户。” “我就说你他娘是飞黄腾达的命,果真不假。” 眼前这位黑衣汉子,正是当初在开平卫与周九二相熟的虎子。 虎子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到: “当初多亏了周神算,否则我哪里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就更别提当什么千户了。” 周九二哈哈一笑,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丝毫不顾及对方身份。 “别说那些没用的,既然当了大官,这顿酒你请定了。” “那是自然。”虎子点点头。 “也别站着了,先随我回屋,今天这顿我先请,下次换你来。凤儿,快让你娘去准备些酒菜。” “哎!” 比虎子还要壮硕的少女应了一声后,挪动脚步向院内走去。 虎子看着凤儿那强壮的背影,惊得不禁咽了口唾沫,娘嘞,这要是搁战场上碰到,还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 正当周九二要拉着虎子往院里去时,却见对方面露难色。 虽说二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但周九二立马就明白了,开口道: “有屁快放。” 虎子了解对方脾气,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 “周神算,这次来,主要是想向你引荐一个人。” “什么人?” “我家主人。” “主人?” 周九二面露狐疑,他这才注意到虎子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穿天蓝色华贵衣衫的男子。 男子能有三十多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此刻正安静地看着他们二人,似在等他们叙完旧。 能被虎子这个千户称为主人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周九二略带迟疑道: “敢问这位大人是?” 男子闻言走上前,许是整日以阴郁面孔示人,此时即便面露微笑,却仍是不免显得有些僵硬,他略一施礼道: “晚辈姓王,此次前来,是想和先生商量些事。” 周九二看向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青年,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他不是愚笨之人,虽说天下姓王的多了去了,但有如此气势,且能让一个千户以下人自居的,恐怕也只有京城那几位了吧。 且他每日一卜的“见龙在田”,直到今日都没有应验,怕是也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 眼前这名青年,十有八九是当今王朝的某位王爷。 周九二可窥尽天道,但终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在猜测到面前男子的身份后,难免有些惊慌失措,他小心翼翼道: “敢问阁下可是来自京城?” 这话他自认为问得巧妙,岂料对面男子却摇了摇头,“晚辈来自江南。” “哦……”周九二刚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想多了,可紧接着虎子的一句话又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周神算,这位是当近圣上的兄弟,二王爷王柄德。” “啊?”纵使周九二已经有所猜测,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千户,就这还得哆哆嗦嗦好一阵呢,如今见到天颜,他还不得哆嗦出尿来? 呆愣了一会,周九二连忙跪下,脑袋匍匐在地,颤声道: “草民叩见王爷。” 王柄德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同时眼睛看向一旁的虎子,眼中神色不明。 王柄德尽量安抚道: “老先生不必惊恐,本王此次前来是有求于先生,万不可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虎子在看到王柄德的眼神后,顿觉头皮炸裂,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连忙上前一齐搀扶跪倒在地的周九二。 在二人的搀扶下,周九二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缓和一会后,开口道: “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柄德略一犹豫道: “晚辈想请先生以客卿的身份随我回江南。” “哦……”周九二先是作沉思状,随后说到: “王爷,草民年事已高,您要让我帮您起一卦,小老儿自当知无不言,但若要我长途跋涉去江南,实在经不起折腾啊。” 说罢他锤了锤自己的双腿,“就站这一会,已经是腰酸腿疼了。” …… 周九二极为怕死,却也极为聪明。 堂堂一个王爷不在领地待着,千里迢迢跑来找自己一个糟老头当客卿,摆明了有问题。 周九二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这辈子没什么大成就,就窥天卜卦还算拿得出手,但他一个王爷,不缺金银也不缺女子,还能找自己算什么? 想来想去,不就剩仕途了吗? 这王爷要是算仕途,可就要命了,王爷再往上,就只剩皇帝了。 而且据之前的卦象显示,自己命中当有一难,这一难,就应在见龙在田上。 若是渡过,就是滔天的富贵,渡不过,就是滔天的祸患。 试问,天下间能有如此卦象的,除了造反当皇帝,还有什么? 而修道之人,最忌参与政斗。 倘若成事,列土封疆成王成侯自不必说,一旦失败,便是乱臣贼子株连九族。 况且古往今来,开国功臣又有几个能笑到最后的?还不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所以说,这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虽说周九二缺银子,可以犯不着把命搭进去。 …… 王柄德自然知道对方在推脱,劝慰道: “早就听闻赵将军说先生算无遗策,晚辈只是不希望先生平白埋没了才能,此事还请先生能慎重考虑一下。” “小老儿才疏学浅,实在当不得大任,还望王爷三思啊。” 周九二继续婉拒道。 “无妨,晚辈明日才会离开,临行前我等您答复。” 王柄德也没有过于逼迫,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虎子快步跟上,在对方上马车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王柄德闻言朝周九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一行人马便离开了。 被留下的虎子看了眼周九二,无奈地耸耸肩,对方则是露出一抹苦笑。 …… 马车之上,王柄德闭目养神,对面女子却是难得捧起了棋谱。 “你觉得怎么样?”许久过后,王柄德沉声开口,依旧是紧闭双目。 女子随口道:“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男子睁开双眼。 “三顾茅庐听说过吗?” “……”男子先是沉默,随即说到:“你是让我多去几次?” 女子放下棋谱,蹙眉道: “我是让你放下身段,别在那端着王爷的架子,或者说,多点真诚。” “……”男子闻言沉默。 “还有赵将军,我原本还当他是个憨厚之人,现在看来,不尽然。”女子继续补充道。 男子闻言点点头,却也没说什么。 “哦对了,刚才探子回报,王柄权接走了那位民间公主。” “嗯。”男子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还有……”女子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王柄权途经巴蜀,带走了姜修业祖孙俩。” 这位从始至终一直面如止水的王爷,此刻脸色终于平静不下去了,他诧异道: “怎么回事?” 聂映雪叹了口气,无奈道: “他们大闹了唐门,顺便帮姜修业报了仇,所以就……” 男子终究维持不住自己的儒雅形象,眼中透出愠怒。若不是碍于聂映雪在眼前,他必定会破口大骂。 聂映雪此时却露出笑意,幸灾乐祸道: “可惜了你苦心经营十余年的一步好棋,被那家伙一记无理手给打乱了步伐,怪不得当初伱让我看紧他,实在是……太乱来了。” 搜肠刮肚了一会,她总算想出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对面男子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面露无奈道:“确实挺乱来的。” 女子闻言哈哈大笑,她太了解眼前的男子了,对方看似只是略有怒意,实则已经气到不行。 不知怎的,看到他生气,自己竟会不自觉的开心,可能因为这家伙很少会将情绪表露出来。 …… 与此同时,王柄权一行人马刚刚出了巴蜀边界,回头看了眼界碑,王柄权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和唐门达成了交易,但他终究还是小人之心了些,总怕对方再反悔,为防夜长梦多,几人连夜便出发了。 由于一下子多出两个人,原来的车厢难免显得狭小了些,于是王柄权就又买了辆马车让姜修业祖孙俩乘坐,他也充当起了马夫的工作。 如今走了一夜外加一上午,总算走出了巴蜀范围。 此时刚过中午,行进途中的王柄权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嘟囔道: “哪个王八蛋在说老子坏话?” …… 当晚,宋寡妇家中,两个男子正对桌而饮。 一边是贵为千户的赵虎,另一边是升斗小民周九二。 酒过三巡,虎子开始趁着酒劲讲述起自己这几年来的遭遇。 由于开平卫一役表现出色,战后他被连升三级,由队长升为了千户。 若是按照顶头万户的意思,直接给他个千户参将都不为过,不过又怕这样不能服众,所以斟酌过后,暂且给了他个千户,待到日后再慢慢往上升迁。 本来若是在边关继续待个几年,积攒一些军功,一路走下去,将来万户封侯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没几天就又被一纸调令调到了江南。 虎子一开始自是不愿意,江南固然富庶,可却欠缺了不少升迁的机会,就在他想尽办法想要调回开平卫时,那位权倾天下的王爷找到了他…… 第236章 谋士无双 “周神算,知道啥叫‘士为知己者死’吗?” 虎子约莫喝得有点大,说话都有点舌头打结了。 “我以前不知道,但遇到王爷后,算是明白了。” “你明白个球,他白天瞪你一眼,就把你吓成那样, 还知己呢。”周九二毫不客气揭短道。 虎子却不以为然,“俺可知道,大人物都有自己的手段,那叫恩威并施,整天和手下笑嘻嘻的可镇不住人。” 周九二笑道:“几年没见,你小子长本事了,还知道恩威并施呢?” “那是!这些年我可没少看书, 虽说不能跟王爷‘织造办’里的读书人比,可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依我看,王爷是成大事的人。” 周九二没去搭他这茬,而是好奇道: “织造办?咋了,你家主子打算靠卖布发家?” 虎子原本有些醉意的神色这时也清醒了几分,先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四下打量一番。 周九二见状忍不住想笑,村里的懒汉是有听墙角的习惯,可都是去听俏寡妇家的墙角,谁没事上这听两个大老爷们喝酒吹牛。 确认过四下再无旁人后,虎子这才压低声音说到: “王爷这个织造办,可不是什么布坊,而是一群顶有文化的读书人组成的,这群读书人整天凑在一起能干啥?不就想着怎么出谋划策嘛。 要知道,王爷穿的是九蟒四爪的蟒袍,和五爪龙袍可就差一爪呢……” 虎子说到此处,突然闭口不再言语。 周九二则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也不傻, 蟒袍龙袍虽说只差一爪,可也是一道天堑,若想在袍子上多绣上一爪,可不就得这些读书人来帮他补上吗?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多问了这一嘴。 本来是骑虎难下,现在可倒好,羊入虎口了。 想到这,他有些奇怪地看向对面虎子,此刻他竟觉得有些看不透对方。 虎子似乎是看出了周九二的心思,嘿嘿一笑道: “周神算,别怪老弟拉你下水,实在是这掉脑袋的营生做着心里没谱啊,得有你这样的神人在身边我才睡得踏实。 咱们那位王爷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心思阴沉着呢,实话跟你说,就算今晚我什么也不和你说,只要你敢不答应, 他照样不会放过你。 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咱哥俩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要死一起死,要富贵就共同富贵,只要老哥你应下这桩买卖,我虎子任打任骂!” 周九二呆愣愣地看着对面这个熟悉的年轻人,半晌之后开口道: “虎子,伱他娘不但不傻,反而贼得很。” 虎子闻言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周九二之所以没有太大反应,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是個聪明人,那位心思深沉的王爷更聪明。 与其说是自己猜到了他的目的,倒不如说是对方故意透露的。 谋反是掉脑袋的大事,若自己真拒绝了,必定是死路一条,如果想活命,就只能同意。 可以说这件事打从一开始找上自己,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 相比于王柄德,周九二现在反而更看不透虎子,几年不见,对方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少年了。 今晚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切,周九二不敢全信,但又不能不信。 这一顿饭后半段吃的索然无味,吃饭的二人各怀心事。在喝光杯底最后一口酒后,虎子终于起身告辞,临行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周神算,当年你给了我半本兵书,我用它打赢了北突,如今另外半本能否也给我?” 周九二面露惋惜,开口道: “我也没想到那本兵书那么神,就没当回事。当年北突突袭开平卫,我走得匆忙,早就遗失在了路上。” “原来如此。”虎子闻言略显遗憾,并未追问,“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虎子便晃晃悠悠出了门。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周九二心中五味杂陈。 待其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周九二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回到酒桌旁,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包子,你是没福分吃喽。”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爹,干啥呢,愁眉苦脸的?” 周九二闻言露出笑容,“来闺女,吃包子。” “好嘞。” 一个健壮的身影坐在了周九二对面,那条用了十几年的长凳终于不堪重负,在发出一声绝响后,崩溃开来…… “唉…” …… 次日清晨,周九二打开院门,看到早已等候在此的王柄德。 “王爷这是?” 周九二虽然早有准备,但仍不免有些惊讶,毕竟他起得已经够早了,可对方明显等了很久,华美的长衫上还有清早的露珠。 “昨夜晚辈辗转反侧,一夜未能入睡,所以一大清早就来叨扰先生了,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男子语气比昨日还要谦逊几分。 “哪里哪里,让王爷等了这么久,是小老儿不是才对,王爷也别站着了,快快屋里请。” 周九二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岂料对方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就在周九二疑惑之际,却见男子深深一作揖。 “求先生助我成事。” “这……” 见男子弯腰不起,周九二面露苦涩。 昨夜虎子说得轻巧,什么四爪再添一爪,对于能窥得一丝天机的周九二来说,这添的哪里是一爪,而是数不尽的人命,同时也是他的阳寿。 三国那会的卧龙先生,够算无遗策了吧,最终还不是因为火烧藤甲一役,烧去了自己大半阳寿,最后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他周九二自问,能比得过那位活神仙? 可若是不答应,也是难逃一死,答不答应,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哎,罢了……” 良久过后,周九二长叹一声,扶起仍在长拜的年轻人。 “这事,小老儿答应了。” …… 辞别了家中妻女,周九二随着王柄德一行人马朝京城进发。 车厢内的周九二此刻满头大汗,正在推演着什么,他本以为自己会直接被送到江南,然后躲在幕后出谋划策,算算吉日什么的,不成想一上来就是要命的大活。 见老人忙得满头是汗,和他同坐一车的二王爷王柄德并不着急,轻轻摇动折扇为对方扇风,许久过后,周九二终于松了口气并停下手头的动作。 王柄德见状依旧不去询问,静静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周九二犹豫了一下,继而说到: “王爷,此去京城,九死一生,若是可能,还请绕道而行。” 王柄德沉吟道: “恐怕不行,京城这趟行程,是免不了的。” “既然如此……”周九二掐弄起手指来,“倒也还有一线生机。” …… 再说另一边,自从唐门之事了解后,王柄权一行人再无挂碍,两辆马车朝西疾行。 一直走了四五天,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名为则拉的地方,此处距离几人的目的地,仅有不到三天的路程。 趁着休息的空档,王柄权和朴问交换了一下马车,一开始他因为受不了女子的叽叽喳喳,所以选择了老姜头祖孙俩的马车。 结果没想到老姜头比三个女子还絮叨,整天满嘴之乎者也不说,时不时还旁敲侧击一下王柄权,问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思。 王柄权也是纳了闷,自己凭什么要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干,去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皇帝,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摊上一个“昏君”的骂名。 王柄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按照自己混吃等死的性格,保不齐还真能把皇帝做成个昏君。 …… 日渐晌午,一行人在林中找了片开阔地停下马车,准备填饱肚子再继续行进。 几人一路走来,由最初离京的四人,增加到如今的七人,单单食物来源就是个问题。 所幸有朴问和阿茶两人在,忙活一会倒也能打到不少野味,尤其是阿茶,每每带回的食物都有朴问的双倍。 “阿茶姑娘,你这身手到底从哪来的?还有你对机关和用毒的熟悉,丝毫不输唐门啊。” 王柄权一边和朴问争夺一条獐子腿,一边随口问到。 阿茶一如往常那样,先是仔细思考一会,然后回答道: “机关和武艺是从小就学的,那时候我们被关在一个地方,每天学习机关武艺,不敢有半点马虎,一旦不小心被毒箭射中,当场就会死去。” 阿茶面无表情地讲述着,就好像这事再寻常不过,唯有经历过唐门一行的朴问和王柄权,才知道个中凶险。 严荣荣忍不住问到: “那你们死的人多吗?” 阿茶点点头,“一开始有一百多人,后来死的就剩二十个了,之后学练毒又死了十几个,等到所有东西都学会,就剩我们四个了。” “阿茶姑娘,你是说当初和你一起的其他三人,也都懂得机关还有练毒?”王柄权问到。 阿茶闻言点点头,“他们学的比我好,没有中过毒,我因为中过一次毒,所以脸上留下了伤疤。”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脸上的伤疤并不是火烧的,而是中毒留下的,其余两名女子闻言对阿茶的同情不免又多了几分。 王柄权闻言连忙继续问到: “阿茶姑娘,那你知不知道楚里夏当初要将你们交给什么人?” “不知道。”对方摇摇头。 王柄权再度陷入沉思,想了一会依旧无果的他抬头看向对面,对面正坐在姜修业祖孙俩,当目光触及他们的一瞬间,王柄权只觉脑中闪过一缕明悟,然后看似随意道: “老姜头,你整天吹嘘自己学富五车,就算给你个白痴,都能将他辅佐上位,不知是真是假?” 老儒生闻言捋了捋胡须,自负道:“那还能假?咋了,你想通了?” 这“想通了”,指得自然是造反的事。 王柄权仍是不太相信,揭短道: “你若真有这本事,何以沦落到吃螃蟹都挑断腿的买?” 不待老儒生开口,一旁的姜秀成率先坐不住了,“你懂什么,我外公乃是纵横派传人,他老人家淡泊名利,不愿将一身才情赋予帝王家,如今让你捡到了宝,你还狗眼看人低了。” “纵横派?” “纵横派你都不知道,枉你还自称官宦子弟。” 少年得理不饶人,刚要出言教训下这个目光短浅的家伙,不料对方竟自己接上话了: “纵横派我自然知道,据传是由谋圣鬼谷子创立,每代只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不知你外公是其中哪位啊?” “哼!算你有点见识,我外公自然是……” 少年正要炫耀一番,却被一旁的老儒生开口打断:“秀成,不得无理。” 随即他又朝王柄权笑道:“王小子,你若是哪天有了那心思,我再说不迟。” “呵,整的还挺神秘,不说算了。”王柄权无所谓道。 他这幅样子,若是被某些野心家看到,定然会愤恨其暴殄天物。 乱世纵横盛世儒家。 每逢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时,便是纵横家施展手段之际。 拥有一个纵横家的谋士,哪怕是身处弱势,只要留有一线生机,便可东山再起。 正因为纵横派有着扭转天下大势的能力,所以他们一度被当权者视为眼中钉,同时又被有着不臣之心的人视作必得瑰宝。 盛世下的纵横派,大多会隐姓埋名,轻易不显露身份,像眼前的老儒生,便是如此。 王柄权自然不会怀疑对方身份的真实性,他嘴里嚼着獐子肉,若有所思道: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我截胡了,想必现在一定气得七窍生烟了吧。” 当初阿茶带着他们避过唐门机关时,王柄权就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楚里夏口中的这些昆仑奴,就是特意为唐门准备的,后来得知阿茶还可以解毒,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到底什么人会如此煞费苦心地去对付唐门,对方既然可以大费周章地去买几个昆仑奴,那必定有着可以碾压唐门的实力。 直至今天老姜头道出自己的身份,王柄权才总算砸吧过味来。 合着是有人想要将这位纵横派的老谋士收入囊中,但又不好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做,这才弄了几个昆仑奴,打算偷摸做掉唐枫夫妇,让老姜头欠下这份人情。 只是那人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被抢先一步,当真是造化弄人。 当初因为一时恻隐,救下阿茶,这次又因一时心软,替老姜头报了仇,结果阴差阳错下,得到一个无双谋士,这买卖,属实是他娘赚翻了。 “有趣,真是有趣。”想到这里,王柄权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什么有趣?”朴问好奇道。 王柄权嘴角含笑,闭口不言。 此刻他心里乐开了花,全然不记得几日前因为欠下唐门一个人情而懊悔不已,觉得亏到姥姥家了。 …… 第237章 剑仙 京城以北五十里处,有一队人马向南而行,为首的是位骑马的女子。 车厢内,一名青年正为一位老者执扇扇风,这位青年,是当朝的二王爷。 老者掐算了许久,脸色终于放松下来, “王爷,此次您只身进京,九死一生,若想握住那一线生机,一步也错不得。” 青年闻言点头,老者凑上前,低声耳语了起来。 …… 待周九二讲完,王柄德“唰”地收起折扇, 叫停了车队。 “怎么了?” 由坐车改为骑马的女子掀开帘子询问到。 王柄德朝女子歉意一笑,“这次去京城,恐怕不能带你了。” “为何?”女子蹙起秀眉。 “咱们搞了这么多小动作,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实则绝对逃不过暗卫的监视,此次去京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我就更得跟着了。”女子有些着急。 “圣上那人我最了解,颇有些妇人之仁。 我若孑然一身,以赔罪之名孤身前往,保不齐他会念在所谓的兄弟情分上,放我一马,但若我是耀武扬威地进了京,反而不好处理了。” “你确定?”女子仍是有所怀疑。 “当然。”男子含笑点头,“我心里有数。” “行吧。” 聂映雪了解对方的脾气,这事没得商量,于是她朝随从吩咐道: “留下一匹马,其余人跟我回江南。” “是!” 一行人连同周九二在内,齐齐转变方向, 朝南而去,留下王柄德一人独坐马上。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王柄德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随即被果决取代。 “王柄权,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说完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男子调转马头,向着京城而去。 …… 清晨的磨儿坊,十足的冷清。 这处既不是战略要地,又距府城甚远的小镇,是如何都热闹不起来的,也就逢年过节,还能有点人气儿。 由于人口少,这里的小贩大多都是辰时才开张,个别大点的铺子,更是要到巳时才开门迎客。 当然,其中也有个别勤快的,像是镇子东边一个开面摊的小伙子,每每天还不亮就担着东西出门了,在人迹尚且罕至的大街上将面摊支起来,然后烧上一锅滚烫的开水。 虽然每天都早来一个时辰,却也不比别人多赚几个子, 他卖面便宜,一文钱一碗的清汤挂面,撒上一点葱花,量大管饱,若是舍得多花一個铜板,便能卧上一个鸡蛋。 这天小贩依旧如往常一样,支起大锅,刚烧上热水,就见一穿着穷酸的老者朝这边走来。 小贩自己也是个穷苦人,能让他都瞧着穷酸的,那也比乞丐强不了多少了。 老人来到摊子前,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小伙子,一碗清汤面。” “好嘞。” 小贩并没有去询问老人能否给得起面钱,因为这已经是对方第三次来了。 老者每次来都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吃完丢下一枚铜板就走,从不废话。 过了一会,小贩将刚出锅的面条端上,顺便瞥了眼老者腰间的佩剑。 那佩剑与老人这身行头极搭,破破烂烂的剑鞘,一看就是自己刻的,那尚且算得一块好木头的剑柄也被虫蛀过,好些个虫眼。 小贩放下面条,刚要转身就被老者叫住了:“哎小哥,这面咋加了蛋,我可没钱给啊。” 小贩冲老者笑笑,“不要钱,送你了。” “嘿,那感情好。” 老者白白得了个鸡蛋,心情显然很好,便开始朝小贩絮叨起来: 小哥家中父母可还健在,是否婚娶,可有中意的女子云云。 小贩没想到做好事还做出个麻烦来,心中不胜其烦,但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幼时家里还算富裕,他倒也读过几年书,晓得尊老爱幼的道理。 见早上不忙,于是索性提着茶壶来到老者对面,和他聊了起来。 这老人看似邋遢,可张嘴就能引经据典,且听他语气,显然去过不少地方,小贩此刻才知道是自己眼拙了,眼前这位说起话的气度,可不输住在他隔壁那名秀才。 “小哥可有心仪女子?”老人含笑问到。 小贩先是点头,而后摇头,见老人面露疑惑,随即解释道: “有是有,可惜咱兜里银子不够,不敢和她明说。 那是个好姑娘,聘礼也没往多了要,但成亲办酒席总归是要花钱的。 若是成亲,房子肯定也要换,不能是现在那个地方。 我粗了算了下,各种花费至少要一百两。” “一百两?”老者面露惊讶。 小贩点点头,他知道对于眼前这位连鸡蛋都不舍得掏钱的老人来说,一百两绝对算是个大数目了。 难得有人听他倒一回苦水,小贩继续道: “一百两算是最少的了,不敢请舞龙舞狮,不敢可劲放炮,甚至连酒水,都不敢用好的。 可即便这样,我也拿不出来。” 老者闻言叹息一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谁说不是呢? 那姑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门清,这些年为了等我,推掉不少好人家。 可她都快二十了,若是我再攒不出银子,恐怕她终究是抵不住家里催促,嫁作他人妇了。” 小贩说到此处,面露悲哀。 怎么看都是同样兜比脸干净的老者也叹了口气。 …… 就在二人叹息之际,老者眼神突然一凛,转头看向东边镇口方向,小贩见状也头看去,却见菜市口的牌坊下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骑人马。 “小子,该收摊了。”老者沉声开口。 小贩闻言有些茫然,呆呆看着眼前气势陡然一变的老者。 这时,几十骑中单独走出一位骑白马的年轻人,年轻人二十出头,手持黑羽扇,朝面摊旁的两人一拱手。 “敢问二位当中,是哪位扬言要取在下头颅?” 小贩慌了,连忙看向桌子对面的老者,却见老者依旧面色如常,淡淡道: “是我。” “我与老先生无冤无仇,为何要与晚辈为敌?” “有人花钱买你的脑袋。”腰间佩剑的老人面无表情说到。 “老家伙,你哪条道上的,也敢在我家少主面前耀武扬威?” 不待那位年轻人发话,一个手持铜锤的虬髯大汉率先驱马走出队伍,随后下马来到老者身旁,随后继续说到: “老东西,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就敢接这掉脑袋的买卖?” 老者并不答话,只是拿浑浊的双目瞥了一眼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汉子。 虬髯汉子被老者一瞪,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努力稳住心神,紧了紧手中的铜锤。 他刚入帮不久,正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这次陪同公子出门,正好遇到个不知死活的老头,也算你倒霉。 想到此处,虬髯汉子发了狠,他本就是一个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山贼,像眼前这种老头,已经随手杀了不下十个,如今自然不会手软。 外号“疯狗”的汉子不多废话,直接挥舞起手中百十斤的铜锤,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砸下,速度之快,以至于掀起猎猎风声。 不远处坐于马上的年轻人眯起双眼,这疯狗在山庄里也算是一把好手,用来试探对方深浅再合适不过。 面对声势极大的铜锤,一直岿然不动的老人只是轻叹一声,不见手中有何动作,就听“咣当”一声,铜锤落地。 大汉不禁发出惨叫,因为伴随铜锤一起落地的,还有他的三根手指。 疯狗捂着鲜血直流的手掌,震惊之余不免一阵懊悔,这次看来是踢到铁板了,刚才他甚至都没看清那老头是如何出手的。 …… 小贩看了看倒地哀嚎的汉子,再看看面色如常的老者,这会要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二十来年可真就白活。 合着在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一个是善茬。 想到这,小贩摊子也顾不上摊子了,连忙起身跑得老远,躲在了一个大碾盘后。 …… 腰挎破剑却不见出剑的老者依旧气定神闲,站起身徐步朝不远处的几十人走去。 在路过倒地汉子身旁时,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面摊上那一整锅开水蓦地翻倒,正好盖在了疯狗身上。 随着一股汆白肉的香味的浮现,现场传出汉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兴许是嫌他太过聒噪,老者随手甩出一根筷子,直接钉入汉子头颅,哀嚎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老者边走边喃喃道: “世上有人愿意花百万两买一颗人头,也有人因为差了一百两而娶不到心仪的姑娘。这世道,当真是乱了。” 待老人说罢,已然来到了黑扇公子哥面前。 黑扇公子哥显然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此刻不免小心翼翼起来。 “敢问老人家究竟是何人,可知在下的身份?” “老朽叶剑,不足一提的江湖剑客。 公子是松鹤帮帮主家的独子,松鸣远。” 以剑为名的老者淡漠开口,显然早就知晓了对方身份。 公子哥闻言脸上露出难看的神色,看来对方真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敢问前辈,此事可有回旋的余地?” “有。” 老人沉声开口,待到对面年轻人面露喜色后,他又继续开口: “只要公子将人头借老夫一用,其他人可以不用死。” “哗!”几十人的队伍瞬间乱哄起来,那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随从纷纷亮出手中刀剑,叫嚷起来: “老儿,你当我等死了不成,敢口出如此狂言?” 老者丝毫没被几十人的气势吓到,反而看着公子哥,说出了一句让他们更加恼怒的话: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有人愿意出价一百万两要你的人头,而我此行恰好需要一笔不菲的花销,所以,算你倒霉。” 向来以儒士自居的公子哥彻底被激怒了,虽然松鹤帮比不得丛摩武当那种名门大派,可在西南也算得上是稳稳的土皇帝。 老者目中无人他尚且能忍,但敢羞辱松鹤帮,已是犯了死罪。 公子哥眼中寒光一闪,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几十骑见状纷纷一拥而上,将老剑士团团围在中间。 千钧一发之际,老人却闭上了双目,嘴角胡须随风而动,口中呢喃有声: “吾二十仗剑走江湖,至三十仍籍籍无名,四十得一式绝学,名动天下。 五十踏足剑仙境界,从此世间再无敌手。后埋剑醉牛坡上,归于山林。 待到六十,世间再无剑仙传说。 吾名,叶剑,此剑,黛眉。” 老者说完,左手搭住剑柄,慢慢抽出一把锈迹斑斑却勉强可以称为剑的东西。 “此剑,是一名女子所赠,剑名,也是那女子所起。” 老者依旧闭目,嘴唇蠕动,一滴浑浊泪水自眼角滑落,周身衣衫无风自动。 再睁眼时,剑气冲凌霄。 几十骑人马前一瞬还在叫嚷,后一瞬就被连人带马给分了尸。 躲在远处观战的小贩,看到这一幕险些被惊得昏死过去。 他只感觉眼前一花,那伙人就已被大卸八块了,他这辈子没见过神仙,估摸就算天神下凡,也就这样了,但天神会杀人吗? 小贩一时陷入了纠结。 …… 相比小贩,黑扇公子哥就要果决许多,眼见几十位手下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被抹杀,他丝毫不敢犹豫,立即调转马头,死命狂奔。 公子哥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看那老者是否有追上来。 只见老者并不去看那吓破胆的年轻人,而是轻飘飘地抛出手中剑。 那柄满布锈迹的剑被抛出的一瞬间,似是受到牵引一般,径直向上飞去。 躲在磨盘后的小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亲娘嘞,这不是神仙是啥? 那骑马飞奔的公子哥显然也看到了,此刻仍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拼命用马鞭去抽打身下那匹花了大把银子调教出的骏马。 眼瞅着那刺杀自己的老剑士被甩得越来越远,松鸣远不自觉松了口气,当他回过头时,却愕然地看到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正横在半空,位置正对他的脖子。 松鸣远慌了,急忙勒紧缰绳,可在他的鞭打下,身下白马早已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此刻再想急停,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松鸣远想要缩脖子躲避时,那该死的锈剑仿佛有灵性一般,迅速朝这边飞来,随即直直一掠,带下了他的脑袋。 松鸣远头颅滚到在地,满脸惊愕,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白马驮着自己的尸体远去。 飞剑发出喜悦的嗡鸣,飘然而至,盘旋一圈后自行入鞘,老者淡然收剑,似是再平常不过。 这场景若是被任何一位江湖人瞧见,绝对能就着茶水说上个三天三夜,飞剑取人头,这可不就是神仙才会的本事? 然而使出了神仙本事的老者此刻却面带遗憾,他望着自己手中那看似丑陋,却有着“黛眉”这种绝美名字的长剑,喃喃道: “剑意终究还是不够圆满。” 做完这一切后,老者沿街向西而行,在路过小贩躲藏的磨盘时,丢下了一袋银子。 “这是砸了你面摊的补偿。” 说罢便缓步离去。 等老者走远,小贩这才小心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略一清点,整好一百两。 …… 第238章 挑衅 京城,是天子脚下,也是全中原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大街上随便一个不起眼的的老头,就有可能是朝中某位大员,也有可能某位大员的爹。 那些在京城既没靠山又没品级的普通百姓,过得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小心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 京城仍是中原最安定的地方,这里不但没有匪患,甚至连帮派都没有一个,当然,严大小姐创立的严家帮除外。 京城能如此安定,全都要得益于京扈卫,这支队伍自王朝建立之初, 便已成立。 京扈卫有万人众, 大多是由各地军伍中挑选出的好手组成,人数虽然众多,却不归兵部管,而是由皇帝直接负责。 其内职位也与行伍有所出入,除却常见的百户千户外,还分别设有八大校尉,分管不同事务。 像是步兵校尉,手下有三位千户,掌管三千步兵;骑兵校尉,手下则是两位千户,掌管两千轻骑;长弓校尉掌管一千弓箭手。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重骑的屯甲校尉,负责水军的水曲校尉等等。 由于掌兵人数和职责有所差距,八位校尉虽说称呼一样,军职却差着十万八千里。 其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位,自然是分去五千人马的步兵校尉和骑兵校尉,二者都是从四品的官阶。 虽说是从四品,但京城的官员历来比外地官员要高上半品, 因此这二位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足够充当一方封疆大吏。 至于剩下几位,除了某位上不得台面的守门校尉,其余几人皆是身份堪比千户的正五品军职。 …… 京城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全部由那位上不得台面的正六品守门校尉负责看守。 每个大门分配了一百官兵,总共算下来也才给了这位校尉四百人,就这还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多给了。 守门校尉名叫王三,虽说和执掌王朝的皇室没有半毛钱关系,却也算得上是家世显赫。 王三的老爹名叫王溪山,正儿八经的兵部侍郎,官拜正三品,而且隐隐还有上升的趋势。 大哥王韬略,人如其名,文韬武略智勇双全,正五品的千户,驻守北部沿线。 二姐王迎丝,誉满京城的才女,曾因一首《梨花叹》深得皇后青眼, 被破格提拔为女官, 平日负责陪着同样柳絮才高的皇后娘娘聊天解闷。 就连那位姐夫也是上一届科考的探花,与王三的二姐王迎丝成亲后,在岳父的引荐下,成了当今太子的伴读。 虽说伴读看起来不起眼,但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时日无多,圣上一旦仙逝,作为皇帝唯一血脉的太子,便是继任大统的人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伴读的探花郎,自然会成为新皇的左膀右臂,届时其成就甚至会超过他那位侍郎岳丈…… 兴许是名字起得随意了些,纵使满门英才,王三仍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他幼时不爱读书,学文不成,身子又孱弱吃不得苦,学武也不成,加上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受的疼爱终究是要多一些,最后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 王溪山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谓费尽了心思。 先是托关系给他在府衙找了个文职,结果干了没几天就把府台给打了,虽说那府台不过官拜五品,但却有个在宫中做娘娘的亲妹妹。 王溪山纵使贵为三品侍郎,也还是得拉下脸面给人家赔礼道歉,最后里外搭了不少银子,此事才算作罢。 文职不行,当爹的又给他转去了武职,结果没干几天,这个败家子就嫌没油水,拍拍屁股走人了。 年愈五十的兵部侍郎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抽死这个不肖子,可手中的鞭子举了半天,愣是没舍得打下去。 王侍郎不得已,只得厚着脸皮进宫为儿子讨了个守门军官的活,大儿子王韬略恰好回家省亲,听说这档事后,就顺手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提溜到了京扈卫。 本以为这家伙干个几天又要喊累,不成想这一干居然就是五年。 守城官兵又苦又累,经常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按理说像王三这种纨绔是铁定待不下去的,可经不住这活油水太足了,多少人想做还做不来。 京城商业繁荣,货物往来都要经过四座城门,且京城对来往货品盘查一向严苛,只要守门士兵觉得有问题,便会上前乱翻一通。 瓷器绸缎这种金贵东西,被他们翻一遍基本上脏的脏破的破,也就别想卖了,至于毛皮一类的,则更简单直接些,他们会以携带跳蚤为由直接拉走“销毁”。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没权没势没倚仗的商人,只能破财免灾,“自愿”交上孝敬钱,也就省去盘查了。 五年时间,王三从守门小卒,做到了守门校尉,虽然依旧被其他几名校尉瞧不起,但进到兜里的钱,只有自己清楚,这个位置就算给他个一品大学士,他都不愿意换。 …… 这日王三难得来城门一次,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和手下卒子聊天打屁,就在之时,他看到远处有一位着天蓝大缎的男子骑马而来。 京城显贵云集,就算那缎子华贵,也引不起王三的注意,所以他仅是瞥了一眼,便扭头继续和属下讨论起哪家窑姐屁股大了。 身着蓝缎的男子知道京中不得纵马的规矩,到了门口便下马而行。 当男子牵马路过王三身旁时,王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愣在了当场。 “大人,怎么了?” 直至男子远去,王三才被手下的惊醒,他错愕道: “刚刚那位,是二王爷。” “啥?二王爷不是去江南就藩了吗?” 这名手下显然不是不谙世事的主,王朝有铁律,没有圣谕,藩王不得随意离开藩地,更不得进京,否则以谋逆论处。 一个卒子都知道的事,王三自然知晓,他喃喃自语道: “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 王柄德入了城,一路向东,在经过一间烧饼铺时,停下了脚步。 “老板,来两个烧饼。” “好嘞!” 烧饼摊老板生的五大三粗,身高近七尺,看起来比本就不低的王柄德还要高出一个头。 “老板家的烧饼真香,给我闻饿了。” “那是,咱家的烧饼一开炉,整条街都能闻到香味。” 老板自吹自擂,王柄德含笑不语。 待到两个烧饼包好,王柄德一手接过烧饼,一手递上四个铜板。 烧饼摊老板见到铜板明显一愣。 “怎么,不够?” “够了够了。” 说着,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揣起了铜板。 王柄德一边牵马沿街而行,一边打开油纸包,然后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起来。 不多时,一百轻骑裹挟着尘土奔来,为首的正是京扈卫骑兵校尉,一行人将犹在逛街赏景的王柄德围在中间。 骑兵校尉一拱手,“请王爷随我进宫。” 王柄德看着手中被尘土弄脏的烧饼,皱眉不语。 “王爷,陛下有请。” 见对方不答话,骑兵校尉再次开口。 “知道了。”王柄德冰冷回到。 一行人马很快行至宫门口,以大内统领邹顺为首的侍卫们又将王柄德带至御书房。 看着众人严阵以待的模样,王柄德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 “王柄德,你当真要反朕。” 御书房内,皇帝面带愠怒,看向跪在阶下的亲王。 “臣弟不敢。” 王柄德将头低到不能再低,整个上半身几乎匍匐在地。 “还有你不敢的? 安东卫,你伙同水匪围攻卫所,趁机劫走了朝廷的二百火铳。开平卫,你用三个侍妾换走了一名善于用兵的千户李家庄,你带走了一个算命先生。 你当这一切,朕都不知道?” 皇帝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已是怒不可遏,直接将一个茶杯摔在对方身前。 “朕自问待你不薄。 你逼死朕的母后,朕只是让你去就藩,并未刁难于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 你刚去应天府一年,那里就军政一心,如铁桶一般,就连暗卫也无法插足其中,朕真不知该夸伱还是该骂你。 即便如此,朕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仍是不知足,到处收揽人才,如今更是将触手伸到了京城。 你,好大的胆子!” 王柄德依旧匍匐在地,不发一言。 皇帝拿颤抖的手指着对方,许久过后,继续说到: “王柄德,你当真是觉得朕不敢杀你吗?” “臣弟知罪。” 这位与皇帝同父异母的亲王此刻语气无比真诚。 “来人,将德顺王打入天牢,待查明其谋反之罪后,择日问斩!” 纵使皇帝再好脾气,也受不得对方如此挑衅,一再忍让换来的只会是变本加厉。 待侍卫将王柄德带离御书房后,皇帝阴沉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过了许久,他才沉声开口: “巳蛇,王柄德进城后都见了什么人?” “回圣上,二王爷他路过一个烧饼摊,买了两个烧饼,并和那老板聊了几句。” “烧饼摊?那老板现在何处?” “禀陛下,自从和二王爷见过面后,便失踪了。” “连你们都查不到?”皇帝皱眉道。 “小人无能。” …… “父皇,听说您找儿臣?” 这时,御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一身大红蟒袍的太子走了进来。 随着太子的出现,本名余木的暗卫也识趣地隐去了踪影。 太子王潜文,是去年才被册立的。 王潜文随了他父亲,为人恭谨礼让,万事以仁义为先,虽然年仅十四,但在跟随帝师学习了一年后,已然对治国之道有了自己的理解。 几个月前,便自己提笔写就了一篇名为《治吏》的文章,文中观点简明扼要,直指当下吏治弊端,并以此提出了整治十二策。 这十二策虽略显青涩,仍有欠缺思考的地方,但能在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眼光,已是殊为不易。 《治吏》一篇,让朝中众多官员为之赞叹,甚至还有人发出了“王朝至此三代君主,却有四代明君”的感叹。 虽然不乏溜须拍马的嫌疑,但也确实证明了这位太子的才能。 …… “文儿,你过来。” 王柄贤朝儿子吩咐道,后者则是乖乖走上前。 看着儿子藏在后面的双手,皇帝摇了摇头,伸手抹去对方脸颊的泥土后,这才轻声道: “文儿,你已经是太子,哪天父皇不在了,你就是一国之君,万不可再贪玩了。” 王潜文点点头,从背后拿出捧着泥雕的双手,“父皇,这是照你的样子捏的,像不像?” 王柄贤笑着点点头,也不嫌脏,直接伸手接过泥雕。 眼前的儿子确实贪玩了些,不过脑袋机灵,学东西也快,这让王柄贤这个当爹的省了不少心,若是能收敛心性,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治国,定然会是一位治世明君。 …… “文儿,若是有人想谋反,该如何处置?” 王柄权突然脸色严肃,看向对面的太子。 “谋反者,杀无赦。”王潜文的回答很干脆。 “若这人是你的叔叔呢?”皇帝继续问到。 “这……” 太子一时犯了难。 皇帝见状眉头皱起,严肃道: “不管是谁,只要动了谋逆的念头,皆是杀无赦!”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 待太子离去后,这位不足四十的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孩子太过仁慈了,如此下去,未必是好事。” 贤恩帝自言自语道,随即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是他,会如何处置呢?” …… “弄死,必须给我弄死!” 王柄权指着朴问手指间的一只大蚊子说到。 虽然早就听闻西南多毒虫,但真碰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可怕。 巴掌大的蚊子,一口就王柄权的脸吸的没人色了。 刚才他正在睡午觉,感觉脸上落了个什么东西,本以为是树叶啥的,也就没当回事。 可紧接着就觉得一阵刺痛传来,等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大蚊子正飘在眼前。 意识到不妙的王柄权想要去抓,可那蚊子出奇的敏捷,他废了半天劲都没抓到,还是一旁的朴问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捏住了蚊子的翅膀。 王柄权看着蚊子那带有黑色斑点的翅膀,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不用想了,这玩意肯定有毒。 “快快,弄死它。” 王柄权忙不迭地说到。 一旁的姜秀成这时幸灾乐祸道: “它体内流淌着的可是你的血,你真就忍心?” “少说风凉话,合着被咬的不是你。” 王柄权摸着已经鼓起来的脸颊说到,这缺德的蚊子,两边脸一个也没落下。 想到这,王柄权更气了,直接拿过大蚊子,扔在地上一脚踩爆。 随着“吧唧”一声,鲜血四溅,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旁的阿茶递过一个瓷瓶说到: “这个药膏可以解虫毒,你擦一些吧,要不等会又痒又疼,到了晚上就会肿得跟馒头一样了。” 王柄权闻言赶忙接过,边感谢边涂在脸上,还别说,擦上清清凉凉的,虽然没消肿,但感觉心安了许多。 “就剩不到一天路程了,大家收拾下准备出发吧,等到了目的地再好好休息。” 为了缓解尴尬,王柄权下达了指令,说完后就一个人钻到树林里方便去了。 王柄权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放完水,刚转过头就看见一老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这老头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 第239章 问剑 王柄权皱眉看向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老者,心里盘算着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单看着装只是一个普通穷酸老头,但其腰间悬着的一柄破剑,却让王柄权不得不上心。 在王柄权打量老人时,那老人也同样在注视着他,面露狐疑,似是心有疑惑。 “这位老人家, 请问有什么事吗?”王柄权率先开口。 老者捋了捋胡须,开口询问到: “敢问小友可是姓王?” 王柄权闻言面露疑惑,“鄙人姓朴,老人家为何这样问?” “你与我要杀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老人语出惊人。 王柄权闻言眼睛一眯,继续胡扯道: “敢问老者,你要找的那个人,脸颊也像我这样吗?” 一边说着, 他一边指了指刚刚因为蚊子叮咬而肿得老高的脸颊。 老者摇摇头, “如此说来,确实不像。” 老人说罢,便朝林中走去。 见对方身影消失在密林当中,王柄权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快速向营地走去。 “收拾好了吗,赶紧走。” “怎么了师兄,看你这么着急,莫非林子里有凶兽?” “别提了,有个老头要杀我。” 王柄权边解释着,边催动马车。 “一个老头你怕他作甚?” 许是在唐门威风没耍够,朴问如今愈发目中无人起来。 “你懂個屁,我虽然内力尽失,但好歹也是登过顶的人,眼界自然要比寻常江湖人开阔些,虽然刚才没看出对方的深浅,但绝对是个硬茬。” “再硬能比我硬?” 朴问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快接近目的地了, 这家伙越来越放松了,之前遇到拦路蟊贼,都是选择绕着走,现在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剑客,反而跃跃欲试起来。 王柄权适时提醒道: “别忘了咱这趟是干什么来的,遇事能躲则躲,先把月饼的病治好再说。” “哦对,确实治病比较要紧。” 一旦牵涉到月饼,朴问瞬间清醒不少。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王柄权刚松一口气,一柄锈剑便插在了马车前方。 王柄权勒停马车,先前那名老者也在这时出现在了马车旁。 “你个狡猾的小子,差点被你蒙混过关,吾乃……” “我管你奶是谁呢!” 王柄权扔下一句话,直接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奔去,留下老者一人独自站在原地发呆。 略一叹息后,老者拔出宝剑,再次向上一抛。 正在驾驶马车的王柄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发现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也就放下心来,可当他转过头时,却突然发现前方不知何时横悬了一把剑,剑刃正对他脑袋。 “这老梆子还真他娘有些本事。” 王柄权口中骂骂咧咧,速度却是丝毫没减,直接朝锈剑撞去,那锈剑灵性十足,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后,直直朝王柄权脖子掠来。 眼瞅利刃将要划过脖颈,王柄权突然抬起胳膊,交叉挡在了前面,尤站在远处的老者见状眯起双眼,暗道一声不知死活,就算用手臂抵挡,也是平白被多切下两条手臂而已。 可料想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飞剑在接触胳膊的一瞬间,传出了金石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便被弹开,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才停下。 老者目露奇异,“金丝宝甲,小娃娃有点意思。” 就在说话之际,一把长刀当空劈下,直劈老人头顶。 叶姓老者身形一闪,一掠而出,轻描淡写间便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老东西反应倒挺快。” 北突从来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大草原的法则。 眼见一刀劈空,朴问直接右脚抬起,一踢刀身,本还是下坠的刀势被他这一带之下,直接改下劈为横扫,继续向老者攻去。 至今也没来得及报上名号的老人并不慌乱,脚步向后倒退的同时,左手朝仍悬在空中的锈剑一指。 朴问见状根本不给他召回飞剑的时间,一刀递一刀,刀势不减反增。 即便叶姓老者有剑仙之姿,可手中无剑,也不免有些被动,尤其是在剑意不圆满的情况下,无法达到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的境界。 …… 朴问看似咄咄逼人,其实心中有苦自知,对面老者的身手确在他之上,他如今也只能学习王柄权,通过不断攻击积攒自身刀势,届时释放出堪比“草芥”的凌厉一击,才有获胜的希望。 就在朴问蓄力挥出一刀后,原本一往无前的刀势突然一凝,只见那自始至终只是躲闪的老人此刻正以双指夹住刀刃。 这突入其来的一顿,令朴问错愕的同时,体内也因戾气不得抒发而憋出了暗伤,到底是第一次施展攒势一击,无法做到像王柄权那般收放自如。 看到对面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的年轻人,叶姓老者笑道: “娃娃,这招可不是这样用的。” 随即一剑递出,剑鸣响彻天地。 眼见剑锋离自己越来越近,朴问躲无可躲,一咬牙使出了“草芥”一式。 老者剑气逼人,朴问刀气凌乱。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向摧枯拉朽的草芥一式,在老者剑气冲击下,竟逐渐有了不敌的迹象。 此刻身处刀气中心的朴问嘴角已经隐隐渗出血迹,由于他的倒行逆施,强行运功,导致体内多处筋脉受损,如今还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但他不能停手,他若是败了,那等待众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小子,这招是谁教你的?” 老者饶有兴趣地问到。 “要你管?” 朴问面色煞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但话音刚落,便从嘴角渗出了大量鲜血。 “你若是再倒行逆施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既然伱死意已决,倒不如死在老夫剑下。” 叶姓老者说罢,剑气陡然而起,直接破去朴问周边的刀气,随后剑势依旧不减,直接刺中朴问胸口。 一团血花自朴问胸口绽放,他有些难以置信低下头。 “朴白眼!” 小姑娘月饼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亲眼见证朴问身陷绝境,第一次她可以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这一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和你拼了!” 小姑娘长牙舞爪就要冲向老者拼命,被一旁的王柄权一把恏住衣领,前者一脸怒意看向他。 老者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拔出插在男子胸口的长剑,并抖了抖上面的血迹,朴问在喷出一口鲜血后,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 王柄权并未选择上去拼命,而是苦笑一下,朝老者略一作揖: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闻言却是嘴角含笑,徐徐开口: “老夫叶剑。” “原来是叶老前辈,之前一直听家父提起前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当今江湖还有人记得老夫?” “授业之恩,家父一刻不敢忘却。” 说到这,王柄权的头更低了。 “休要油嘴滑舌,这些年像老夫讨教剑术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赶上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指点他们一二,若是心情不好,杀也便杀了,你爹是哪个?说来听听。” “回禀前辈,家父赵之逸。” 王柄权如实答道。 “赵之逸……”老者念叨着这名字,皱眉回忆起来,或许是上了年纪脑袋不太灵光,老者想了好久才开口道: “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是有个自称北方剑神的家伙前来问剑,我见他名头起得比我还大,就随手教训了他一下。 我本意是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剑仙,没想到那家伙缠了老夫三个月,让老夫教他个一招半式,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教了他一招。” 王柄权闻言心中一动,“老人家,按理我该叫您一声师公,您看要不要……” 王柄权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摆了摆手。 “别跟我来这套,前几日我刚为一百万两杀了个徒孙,你凭什么比他特殊? 再者说来,老夫杀了你的同伴,若你和我拼命,老夫还敬你有些胆量,可以留个全尸,但你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想蒙混过关,那老夫留你何用?” 这老梆子,合着横竖都是一死呗! 王柄权心里谩骂着,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容。 “前辈真爱说笑,刚才若不是前辈刺出一剑,我这兄弟怕是会筋脉受损,一身武艺尽废,再重了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 刚才二人交手,王柄权之所以没急于插手,是因为他早就看出老者没尽全力,而那最终刺出的一剑,看似是要取朴问的性命,实则却是在帮他。 草芥一式看似简单,实则施展起来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己,这点王柄权最为清楚。刚刚朴问在被打断气势后,还要强行施展,无疑犯了大忌。 而老者递出的一剑,不偏不倚,正好刺在对方的檀中穴上,这一招强行打断了朴问体内气机流转,虽说对其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总好过没命。 …… 老者直勾勾看着王柄权,直到将对方盯得有些发毛,才开口道: “小娃娃够机灵,像是你爹的做派,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杀你。” “……” 王柄权此刻特别想骂人,合着自己费了半天唾沫都白说了。 他脑子急速运转,刚要开口,一旁的严荣荣率先问到: “您一个老前辈杀我们几个晚辈,不怕传出去让江湖人笑话吗?” 老者无所谓道: “老夫封剑已有二十载,世人还有几个记得剑仙之名? 即便到时真有人敢背后耻笑老夫,大不了连他们一起杀了。” “这老头张口是杀人,闭口也是杀人。 老子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他娘的,拼了!” 想到此处,王柄权被激起了真火,他举起手中霜寒说到: “老前辈,小子我是很想跟您老人家打一架,可惜在之前一场大战中被毁去了丹田,我知道前辈不在乎胜之不武的骂名,但若是晚辈就这样死了,实在不服气。 所以临死前,想如家父当年那般,问剑于前辈,不知前辈可否能赐教一二?” 王柄权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可心里却是一个劲打鼓,这老头喜怒无常,不知道自己能否戳到他的痛点。 “哈哈哈,好狂妄的小子,你既然武功尽失,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向我问剑?” 老者抚须大笑,不知是真被逗乐了,还是在笑话眼前年轻人的负隅顽抗。 王柄权闻言面带严肃,一字一句地说到: “凭晚辈有一式,可杀仙人。” “哦?” 老者第一次正视起眼前的年轻人,对方在明知自己踏足剑仙境界的情况下,还敢扬言可杀仙人,不知是自信到这样,还是不知死活到这样。 若是前者,自己倒不介意会会这式声称可杀仙人的剑招。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使出什么招数。” “老神仙,咱可说好了,我没有内力,所以咱俩只比剑招,不准用剑气剑意,谁要忍不住用了,就是老王八。” “嘶!” 王柄权的嚣张言语,让在场同伴不禁冷汗直流,这祖宗是不把那老头得罪死了不罢休是吧? “没问题。”老者嘴上带着笑,眼中却满是杀意。 他是一个守信之人,若对方真有让他眼前一亮的招式,自己不介意放了对方,若只是逞口舌之快,自己也不介意在杀人前拔掉对方的舌头。 王柄权嘴上狂得没边,内心却虚得不行,他现在只能祈求那一招真的足够惊艳。 ……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京城内的一座学堂中,一名教书先生正摇头晃脑地给学生们授课。 “先生,当今的天下大势是什么?” 一名学生提问到。 教书先生合上手中一本名为《国策》的书籍,捋着花白胡须说到: “我们平时说的天下,是以中原为先,可真正的天下,囊括了整个九州。 一个与我们隔海相望的倭国,尚且搅扰得东南沿海不得安宁,就更别说更远的地方了。 往近了说,四大异族如饿狼,时刻紧盯着中原这片肥沃的土地,只要一个不留神,便会大军压境。 西赤有释教如日中天,老皇帝年事已高,两名皇子狼子野心。 北突大汗阿古达木正值壮年,已经将一向各自为战的各部族整合到了一起,小王子继承了父亲的能征善战,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东罕虽然动作最小,却有一位善于谋划的丞相,那位来自中原的文将久居幕后,操控着一盘大棋,所幸他们大王楚不休年事已高且后继无人,否则定然是四族中最麻烦的一个。 至于南羌,虽然传出的消息最少,可也不容小觑,他们素有反骨,且最近新上任的一位族长,似乎很有手段。” 说到此处,老先生顿了下,看向窗外,一个壮硕的身影正静静伫立在那。 老夫子摇摇头继续说到: “至于中原,目前来看最是太平,可表面越是太平,底下就越是暗流涌动。” 老先生缓缓说完后,便宣布了下课,待学生都离开了,那身高足有七尺的壮硕身影才出现在老夫子身前。 壮汉一言不发,张开硕大的手掌,露出其内的四枚铜钱。 四枚铜钱中一枚明显与其他三枚不同,老者将那枚写有“大元通宝”的铜板揣入怀中,叹了口气。 …… 第240章 藏仙?葬仙! 王朝军伍重镇乞罗以东五百里,有一处茂密原始森林,此处毒虫猛兽无数,历来都是人迹罕至。 林中不时会传出野兽咆哮,加上林子外围竖有醒目的“禁入”牌子,使得此处愈发生人勿进了。 一开始这里并非禁入区,当地的采药人或者樵夫会不时进山, 由于大多是在外围活动,倒也没太大危险。 只是一年前山中突然出了一只吃人的吊睛白虎,专门活跃在密林外围,择人而噬,不少人因此丧了命,当地官府也曾多次组织猎户围捕,但均都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官府也没管下去的心了,贴了悬赏告示后, 就封锁了林子。 即便这样,却仍是有人不信邪。 一天前,就有人看到一行人赶着马车进了林子,之后不久,一个腰挎破剑的老头也绕过封锁,踏入了密林。 到了当天晚上,密林中便传出可怖的吼叫声,响声震天,隐隐透着股惊惧。 声音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密林周围的百姓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个难熬的晚上后,第二天天一亮就赶去报官了。 当地官府带着十几个经验丰富的猎户进入密林,却骇然发现林中空地上躺着一具满身刀口的虎尸,那虎尸身躯比平常老虎要大出一倍,原本雪白的毛发已被血水染红。 最为骇人的是白虎那硕大的脑袋,此刻正孤零零地滚落一旁,看断口形状,是被一刀切下的。 至于百姓们口中的一行人以及老者, 他们并未遇到, 想来是遇难或者往更深处去了。 …… 密林中的一块空地上,一老一少二人正持剑而立。 老者神情悠然,青年严阵以待。 “小子,你都站了一刻钟了,还不出招。 方圆十里都逃不过老夫的探查,放心,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老者缓缓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王柄权眉头微皱,眼前这老头看似怡然自得,却毫无破绽,自己虽然有一式极为凌厉的剑招,可也不敢贸然出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者就算只用剑招,王柄权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小子,你若是再不出手,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老者已经失去了耐心,将右手搭在了剑柄上, 这不但是他第一次右手用剑, 而且是反手抽出。 “实话告诉你,老夫可踏足剑仙境界, 靠的就是一式剑招。你所看到的剑气剑意,是老夫成为剑仙之后才琢磨出来的。” 老者话音刚落,身形顺势而出,右手抬起,使出了一个远超左手持剑之时的玄妙剑招。 老者突入其来的出招让自认为准备充分的王柄权慌了神。 “他娘的,撞枪口上了,这老东西还藏着一手。” 王柄权心中暗骂,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霜寒霎时出鞘,一剑递出。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傻徒弟,但愿你这一招可以比过他。” 生死之际,王柄权想起了洪毛,那個沟台驿的小驿卒,也是他收的唯一一个徒弟。 这一招,正是来自洪毛所绘剑招的最后一页——这招据说是一位神秘老者所赠。王柄权用过一次,当时声势及其骇人,甚至远超草芥一式。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当上大侠。 …… 生死一线间,王柄权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圣恩帝,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小春子,王潜英,苏巧巧…… 当熟悉的人一一在脑海闪过后,王柄权心中终无牵挂,全身心地投入这一剑当中。 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云层,前方金光璀璨,仿佛传说中的仙门福地。 “这一剑,可杀仙人。” 王柄权低吼着,奋力挥出一剑。 霎时间,金光碎裂,仙气不在。 自始至终一直抱有轻视心态的老者脸色终于起了变化,他眼中流露出赞赏,朗声大笑道: “老朽独做剑仙三十载,认为世上再无精妙剑招,今日得见,才知自己是坐井观天了。” 说罢,老者眼中精光乍现,手中黛眉嗡鸣。 王柄权人剑合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玄妙的感觉中,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一剑破去了金光后,眼前一切皆化作虚无。 当王柄权再次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老者正面露红光,看起来很是开怀。 这老头怎么这么开心? 王柄权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发现哪里受伤,反而是对面老者脸上的红光看起来不太正常。 “小子,这招叫什么?”老者面露笑容。 看着对方似乎很高兴,王柄权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还真怕这老头因为输给自己抹不开面,一气之下来个杀人灭口。 王柄权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客气道: “哪里哪里,分明是老前辈存了手下留情的心思,晚辈才能侥幸活命。 这一式乃是晚辈偶然所得,并没有名字,若是前辈不嫌弃,还请帮忙起一个名字。” 老者闻言抚须笑骂道: “滑嘴的小子,老夫一把年纪,没什么输不起的,不需要你来恭维。 老夫二十年前曾遇到过一个捕快,资质平平,却走狗屎运悟出了一式飞剑,取名‘藏拙’,老夫觉得你们很像,这一招不如就叫‘藏仙’。” “藏仙……葬仙,好名字啊!” “藏”也可读作“葬”,王柄权一下就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该拍的马屁王柄权是一点都不会落下。 就在他沾沾自喜之时,老者下一句话便让他如坠冰窟: “你这剑招虽说精妙,可比试之前咱也说好了,只比剑招,不比剑气剑意。 可你刚刚的一招,分明就用到了剑意,言而无信者,当如何?” 说到此处,老者语气冰冷起来。 “这……”王柄权一时语塞,他本想辩解几句,说自己根本不会什么狗屁剑意,可又想起刚刚挥剑时的玄妙感觉,莫非那就是所谓的剑意? 想到此处,王柄权赶忙低头认错: “回老前辈,小子实在不知,还请莫要怪罪,若是前辈执意处罚,还请放过晚辈的几位朋友。” “量你也不知。” 以剑为名的老者沉浸剑道几十载,对于是否刻意为之自然一清二楚,他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之所以会放过王柄权,还是看中了他的根骨。 小小年纪便能领略剑意,实属不易,若是就此陨落,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些。 想到此处,老者再次开口: “念你并非有意为之,我也就不过分追究了,但伱终究是违背了约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王柄权闻言立马神会,连忙道: “晚辈是王八,晚辈是王八。”合着他还没忘这茬。 …… 虽说他认错态度极其诚恳,但老者并不买账: “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我不管你是否内力尽失,给你十年时间,十年后我去找你,再比剑一场,届时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啊?这……” “有意见?” “没,没,前辈英明!” 王柄权当孙子当到了极至,满脸堆笑,一个劲点头哈腰。 老者并未多言,收剑而去。 …… “呼……” 待老者离去后,王柄权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看到他放松的样子,严荣荣面露担忧道: “如今你丹田已毁,不能习武,如何应那十年之约?” 王柄权看了看老者离去的方向,确定对方不会折返后,这才不以为然道: “怕啥?瞅他那样,都未必能活到十年,看谁耗得过谁呗。 在这说来,我可是堂堂王爷,脑袋坏掉了才会和他一个糟老头子单挑,当然是群殴更靠谱些。 如果他真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跟五哥借一万人,再跟皇上借一万人,哦对了,还有老丈人的一万人,三万大军,他再能打,也得被活活耗死。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严荣荣一时语塞,她承认自己低估了这家伙的无耻程度,仔细想想,好像对方一直都这么无耻。 …… “别装死了,赶紧起来,月饼还等着看病呢。” 王柄权走到一旁,踢了踢仍在地上躺尸的朴问,后者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里是哪,难倒我到了阴曹地府?师兄你也下来了?” “下你个头。” 王柄权没好气道,“你师兄我已经把那老头搞定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赶紧起来上路。” “哦。” 朴问听到那堪比仙人的老者被“搞定”,内心虽然还有疑惑,但还是在王柄权的搀扶下老老实实站起身来。 “你檀中受损,这几天千万不能运功。” 说着,王柄权递过一颗丹药。 “知道了。”朴问接过丹药,一口吞下,随后问到: “师兄,你究竟是怎么搞定那老头的?” “嘿嘿,你师兄我有一招绝学,名叫藏仙,知道什么叫藏仙吗?就算是天上的仙人来了,也得埋在这。” 一说起自己的威风时刻,王柄权立马滔滔不绝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装孙子的模样。 “哇!这么厉害,不愧是师兄。” 约莫是丹药的功劳,朴问这会又生龙活虎起来。 这丹药据说是西域贡品,只要仍有一口气,吞下就能续命。 王柄权出京前害怕路上出状况,就特意从大内库房拿了一瓶,一瓶总共也就三粒,本来是怕月饼撑不住,不成想反而给朴问用上了。 大概是药效太强,朴问这会已经热得快光膀子了,嘴上不停地拍王柄权马屁,后者自然听得开心。 “师兄神功盖世,连剑仙都得让你三分,这么厉害的招式,教我。” 说了半天废话,这家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教。”王柄权直接拒绝。 “看在我这么卖命的份上,教我。” “就是看在你卖命的份上才不能教你,一个草芥都差点把自己玩废了,我还敢教你别的?” “那是意外,下次不会了。” “想都别想,要是你哪天你把自己玩死了,我不就成师门罪人了?” …… 朴问一路旁敲侧击,疯狂献殷勤,王柄权实在挨不住,最后在快到乞罗境内时,将那一式剑招教给了对方。 结果真如他猜想那般,刚得到剑招的朴问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全然忘记了王柄权说过的不能动用内力的嘱咐。 最后直到月饼出马,恩威并施之下,这家伙才算老实了。 此刻几人已然身处乞罗镇外,看着镇中来来往往的兵士,众人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到了…” “是啊。” …… 云隐寺,作为乞罗唯一一座寺院,香火一向鼎盛。 由于这里靠近西赤,又是兵武重镇,当地军队经常会与西赤产生摩擦。而每次摩擦都会造成不小的人员伤亡,因此云隐寺也承担着超度将士亡魂的重任。 每年的四月和九月,这里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水陆法会,云隐寺僧众在疆场上超度将士亡魂,西赤也会因此受益,所以在水陆法会期间,双方都不会挑起事端。 云隐寺还有个传统,寺中无论身份如何尊贵,每年都要参与“托钵行脚”。 顾名思义,僧人需在这天托钵赤足而行,沿着寺庙行走三圈,旨在告诫僧众切勿好逸恶劳,出家人当以修行为先。 云隐寺规模并不算大,寺中僧人也仅千余,寺中设有殿阁一十二座,除却藏经阁一类的功能性建筑,摆放佛像的便有六座。 除去天王殿、大雄殿、观音殿这些常见大殿外,还有一座专门存放降龙罗汉像的罗汉殿。 罗汉殿在其他寺院并不罕见,但专门供奉某一位罗汉的却只此一家。 传闻百余年前,曾有一位据说是降龙罗汉转世的活佛在此剃度出家,那位活佛不同于其他寺庙中的任何一位,不但为人疯癫,更是吃肉喝酒一样不落,视佛规戒律如无物。 这些还都不是他最奇怪的地方,与其他枯坐寺庙几十年的活佛不同,这位活佛并非出世佛,而是入世佛。 据说他常年不修边幅,一身百衲衣一把破扇游走于人世间,遇不平铲不平,遇冤屈平冤屈,在当地留下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平民百姓最好志怪奇异,对于神仙事迹也是津津乐道,虽然其中不乏夸大,但即便管中窥豹,也能看出那位活佛的神仙本事。 甚至有些事传到后来,已经是连神仙都做不到了。 就比如有传闻说那位佛陀常年不洗澡,身上的灰搓出来都是救命仙丹,甚至还言之凿凿为其取了个名字,叫“伸腿瞪眼丸”,且不论是否真能救命,这名字光听着就挺要命的。 …… 王柄权几人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到达乞罗后,已与乞丐无异。 他们第一时间找了个客栈洗澡,待每人都搓出了几十粒“伸腿瞪眼丸”后,才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把姜修业祖孙俩留在客栈,王柄权五人踏上了前往云隐寺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