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请假通知 明天回老家扫墓,可能后天下午才会回来,无法更新,抱歉。所缺的数量,有可能的话,我一定找机会补上。\ 推荐新书《商途武道》 貌似忠厚的晋商和长相奸诈的和尚也能在一起狼狈为奸? 货通天下的梦想何日才能才能实现? 霸盘,票号,合资,股份,只要做生意能用到的手段全部用上,大业何愁不成。 晋商摇身武将,能开疆扩土,和尚化身神棍,能和谐异族。 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在《商途武道》(书号:1546830,点击直通车,进入商武合一的王者之路。)\ 上架公告 今天有两件好事。 第一件当然是编辑让我上架了。这次《楚》开始有过波折,推翻了六七万字的稿子,折腾了十几天,现在能一路顺利的上架,一挽《卫氏风云》的颓势,并且有望超过《曹冲》,老庄大乐。 第二件就是猛大的《大宋帝国风云录》完本了,三百多万字,我终于等到他结束了,想想就开心,开始享受大餐。最重要的是,猛大在完本时还隆重推荐我的《楚》,哈哈哈……开心!听说猛大下一本要写《大秦帝国风云录》,期待,严重期待…… 最后自我吹嘘一下吧,省得你们总说我懒,不去宣传。 老书友知道,我的路子不是那种王霸气满天飞的,因为受猛大的《大汉帝国风云录》的影响颇深,一直算是小众类,这本《楚》也不例外。追求历史的厚重感,必然要损失畅快淋漓、无所顾忌的意淫,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好在《楚》写到现在,主角虽然离天下无敌还远,但是总算有了自己的根基,统一天下的路虽然很艰难,很遥远,但是已经开始了。人物越来越多,形势越来越复杂,经历了最初的生涩期,主角已经成长为群雄中的一员,能和那些根正苗红的老牌王室相抗衡了。还算不慢吧?(你要是看惯了一上来就天下无敌的,当我没说。) 最后说一下上架后更新的问题。正常情况下一天两更,每章三千字,上午下午各一更,如有加更,算意外惊喜,不另外通知。今天是第一天,多发一章,算是向诸位报个道。 一如继往的期待诸位支持,老庄感激不尽。\ 几句闲话 这段时间因为白天上班,晚上码字,书评区来得比较少,一直委托书友江都侯管理,听说最近吵得挺热闹,特地来看了一下,就几个问题略作一些解释。 1.有关史实的问题。老庄不是历史学家,充其量只是个业余的爱好者,虽然做了不少功课,但书中有很少硬伤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庄一边码字,一边也在看史料,时常有新的收获,发现其中的错误,这当中有不少是书友提醒的:比如秦人当兵开始年龄,比如秦军的投降仪式等等,老庄对指出这些错误的书友十分感谢,虽然没有及时的在书里声明,但是谢意在心。 2.关于薄姬的帝母之命。这个不是老庄胡说,汉书里写得很明白,老庄所做的,只是把她出场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3.关于吕雉的问题。我一直为吕雉觉得不公,当然也有翻案的味道,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就计划要收了她。本来要写一篇专门关于她的短文,只是暂时还没有动手,大家如果急着想知道我对她的看法的,大致可参考《吕汉》作品相关的一篇,我的意思和作者梦东园的基本相近。 4.最后说说意见最多的共乔。 共尉开始的时候是想收张良的,但是张良的立场决定了他不可能轻易就范。后来有一个读者(不好意思,我忘了名字了,那个贴也找不到了)说到,其实张良对共尉的作用并不明显,并不如韩信那么重要。这本书里,张良对于共尉的作用,就是一个谋略方面的导师作用,如今他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很快就会离开共尉了。当然出于韩国的利益,他会和共尉保持一定的联系。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不是韩信那种比较简单的主臣关系,但是与共乔关系不大。 至于共乔,我已经在回那个贴子的时候说过,是那个龙套自己要求的,并没有掺杂共尉的意思,共尉也没有利用妹子的意思,这一点可以郑重声明,当然了,也许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在此致歉。至于有人说共乔的想法不可取,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至少在我看来,那个时候的人是不会因为这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而觉得不妥的,大家不要忘了,刘季和几个夫人之间,都有二十岁左右的年龄差距。至于那些破口大骂的,我觉得有不同意见可以讨论,口出秽言则大可不必,这样的贴子,我看到一定会删的。\ 曹冲与共尉(兼论共乔) 今天上班,难得的出现了一点空闲,正好偷空说一下有关的问题。 老庄这个笔名写过三本,《曹冲》,《卫氏风云》,以及现在的《楚》,《卫氏风云》是个不成功的产品,其中有些遗憾,暂时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这里暂且略过不提。 这次要说的就是《曹冲》和《楚》的两个主角,以及与此相关的一些问题。 起因是因为不少书友是从《曹冲》跟过来的,也有一些是看了《楚》之后再去看《曹冲》的,可能看到了两本书的不同,便有了一些疑问,书友爱你不是口头说说就开玩笑说,这三本书风格不一样,是不是前两本的作者另有他人,专门替我老庄打名声的,然后小有了名声,就换了本人操刀。 这当然是玩笑话,我想没有谁会傻到替别人打名声,更何况《曹冲》虽然尚可,《卫氏风云》却是个扑街货。 但是这两本有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主角的区别很大。有个书友说,曹冲有种阳光、温暖的感觉,而共尉虽然也笑,却只是让人觉得阴嗖嗖的。 确实,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而他们的不一样,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两本书的风格不一样。 曹冲出道的时候,曹操已经荡平了河北,正准备雄心勃勃的夺取江南,统一天下,达到了他人生中的巅峰。曹冲是他的爱子,十三岁的年龄,也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加上他的聪明、早慧,可以说,他就是曹操心目中最好的继承人,曹昂已经死了很多年,而曹丕在曹操心目中的位置,是没办法和曹冲相比的。以我的估计,曹操大概已经做好了传位给曹冲的计划。这一点,曹丕应该心中有数,纵使有想法,大概也有限。 身为丞相之子,又有神童之名,不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条件,都决定了曹冲不需要阴谋,他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不惹恼了曹操,一切事情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而在曹操面前玩阴谋,这是个很危险的事,身为穿越者的主角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曹冲》里面基本没有阴谋,大都是阳谋,让你根本找不到把柄的阳谋。 他不需要害人,他只要在曹操面前表现出足够的诚恳,让曹操觉得他就是最好的继承人就行了,所以《曹冲》里面更多的是亲情,更多的是父子之爱,更多的是曹冲作为一个胜利者对其他兄弟的宽容和爱护,这大概就是曹冲让人能感觉到阳光、温暖的原因。 因为他本来就是阳光的,他是强者,而且是一个有着仁慈之心的强者。 共尉不一样。 共家曾经是贵族,但是在我的书里,共家的荣光早已进了历史堆,根本不能照耀到共尉这个穿越者的身上。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不如吕臣――吕臣至少还是陈胜的亲信,而共尉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临时一菜刀劈出了个机会。陈胜没死,他进退两难,救与不救都不是好抉择。陈胜死了,他面对着陈胜的遗产,面对着陈胜的旧将吕臣等人,也是个尴尬的局面,如果要继承,吕臣等人比他更有资格,如果不继承,他就要面对许多人道义上的攻击――秦嘉、景驹就差点掀翻了他好不容易积累的果实。 而以项梁为代表的项家,更是他不能不提足了小心对付的对手。项梁八千人过江,转眼之间实力就超过他几倍,在项家的面前,他根本没有还有之力。 除了项梁,还有楚怀王,楚怀王凭着贵族的身份,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陈胜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这对同样是庶民的共尉来说,楚怀王也是和项梁一样必须打败的对手。 外有强秦,内有项梁和楚怀王这样的贵族,共尉又有着统一天下的宏大愿意,他能做的,只有隐忍,等待,他没有什么施展阳谋的机会,他更多的是阴谋。 委曲求全,借刀杀人,表里不一,驱狼吞虎,这都是他不得不用的阴谋。在这种强者多多的多方博弈中,作为一个相对弱小的角色,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其实,他比刘季还可怜。因为刘季起兵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要做一个天子,能够封侯,有一块封地传以子孙,脱离庶民的地位,他大概就能心满意足了。而共尉却是见惯了大一统的人,他的目标要高远得多。目标越高,和现实的差距越大,他心里的那种痛苦也就越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阳光? 或许,也有办法让他阳光,穿越者嘛,金手指多开两个,把火药搞出来,用步枪装备部队,不用多,一千火枪手,基本就能横扫天下,项羽力拔山兮?一枪撂倒!匈奴人来去如风?一顿排枪全部干废!步枪不行,咱再造机枪,造大炮,保证能在有生之年统一天下。 不过,这样还有意思吗? 我承认,共尉现在不够爽,看起来有些憋屈,要对人陪笑脸,要替人搞后勤,还有些阴险,不够霸气。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他肯定会越来越牛的,在混,这点基本道义还是有的,我只是请那些觉得憋屈的书友多一点耐心。 陈二狗说过,因为跪过低头过,所以荣耀。 人生莫不如此。没有装孙子时候的憋屈,又如何有做大爷时的畅快? 说完了主角的不同,再来说说其他的。 《曹冲》虽然不是我的第一本书,但却是第一个签约、上架,写到二百万字的小说,说心底话,第一次驾控这么长的篇幅,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我能体会到猛子写大汉帝国风云录到最后的心力交悴,虽然我只写了他一半不到。曹冲的故事相对简单,派系斗争,很多的内涵都没能涉及到。写完之后,颇多遗憾,所以在《卫氏风云》里是想写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的,但是事与愿违,因为种种原因,《卫氏风云》扑街了。《楚》当初的目标,就是一扫《卫氏风云》的颓势,争取能重新达到《曹冲》的成绩,在编辑和各位书友的支持下,这个目标已经基本达成。老庄可以安心的写自己想写的故事了。 《楚》的原先设想架构,比大家看到的还要复杂。我的计划中,原本有大量的篇幅会去描写秦朝的宫庭斗争,会描写其他各国的内部争斗,比如象赵国的张耳、陈余,比如齐国的田儋、田横、比如魏国、韩国的故事,争取写一个全景式的秦末,但是后来考虑到网文的特点,如果配角的戏份太多,可能会影响大家情绪,所以这些都被我一带而过了,纵使如此,这个故事还是比《曹冲》要复杂一些。 虽然离我的计划却还有一段距离。 好在,猛大很快就要动手写秦末,以他的笔力,我想一定可以看到一个比我在《楚》里面更恢宏的秦末,大家拭目以待吧。我也正好偷偷懒。 最后说说共乔。 我本来已经解释过关于共乔的事,也在一些贴子里回复过,这里再细说一下。 共乔是我比较满意的一个形象,这么不受大家待见,我实在很意外。共乔不是吕雉那种强人,也不是吕?、白媚、武嫖那种的贤内助,甚至连木不韦这样的聪慧女子都不如,她只是一个敢爱敢恨、没有太多顾虑的单纯少女。她被是英雄的兄长溺爱,也崇拜同样是英雄的张良。她很幸运,没有被兄长当作收买人心的工具,还能让她从心所愿,去追求潜在的对手张良,即使张良有利用她的心,她也在所不惜。(顺便说一句,共乔追求张良的行为,虽然现在看来不太容易被人接受,但从当时的风俗上讲,并不是出格的事情。) 这是她的幸运。 她知道自己不是两个嫂嫂那样的聪明人,对兄长也好,对张良也好,她都帮不上忙,在他们将来可能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她能做的,只是听天由命――政治斗争中的女人,大多数情况下不就是如此吗?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要求她什么?所谓的爱情,不就是盲目的吗? 其实,我觉得如果换一个角度,比如说是主角一个对手的女儿,抛弃了一切,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来追求主角,大概就没有什么反对之声了。这样的女人,在可以用堆数,所以共乔之所以招致那么多骂声,不是因为她做错了,而是因为她的出现违反了网文中一切以主角的利益为利益的准则。如果真是如此,我十分遗憾,我可以向诸位不爽的读者道歉,但是绝不承认我错了。 我再次申明,我对共乔这个角色比较满意。 最后,向所有支持我的书友表示致谢,不管是支持我的写法的,还是抱不同意见的(骂人的不算,不管你是看盗贴的,还是看vip的),我都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你们的贴子我虽然回复得很少,但我大部分都是看了的,你们指出的错误,提供的资料,我也会去查对。 十分感谢!离开了你们,《楚》将一无是处。 这里特别要感谢猛大在准备新书的百忙之中每天来支持我,还替我这个懒人向读者解释,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在此表示我衷心的感谢。 最后再问一句,你那《大秦帝国风云录》准备好了没? 推荐美文新书《萍水笑风流》 推荐一位美女书友的新作:《萍水笑风流》 杏花林中一朝穿越,诗情画意的梦幻化为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陌上谁家年少?竟敢如此嚣张!夺了她的身子不说,竟然连她的心也不放过! 一个明明是萍水相逢,却固执的她囚禁于自己身边; 一个明明是互相利用,却期待相濡以沫; 而梦中,那个渐行渐近的身影又是何人? 爱欲一线,正邪一念。 身如浮萍又怎样?看她一枝独秀,笑尽风流。 ―――――――― 这位mm是个知性美女,她的文优美中带着俏皮,老庄一直比较喜欢,直通车里有,点击直接进入。\ 本书背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巨鹿之战已经结束,王离被擒,长城军团崩溃,李斯等人死于非命,曾经强大的秦朝也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楚国即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主角共尉虽然离一统天下还有一点距离,但是翻身做主人却不远了。在此之际,有必要对他前面的隐忍做一些解释。是为文。 想写这个短文的直接原因就是很多人对共尉的做法很不理解,他既有心争霸,却又要讨好项羽,讨好项羽有很多人虽然觉得不太爽,倒勉强还能接受,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明知刘季是个祸根,却还一直没有下手。书评区说得最多的,莫过于这个问题。 我要解释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讨好项羽,又迟迟不除掉刘季。 我的出发点是:秦楚之际,身份、名声不可忽视。这个问题我已经在《陈胜》那篇短文里表达过类似的意见,但是大概没有多少人看,所以我这里再具体的说一下。 秦朝虽然已经实行了郡县制,取消了分封制,真正名义上的贵族制度已经消亡了。但是一个制度的消亡,并不是说从制度上取消了就结束了。秦朝的时间很短,公元前221年全国统一,到公元前206年灭亡,不过区区十五年,如果从陈胜起义开始算,只有十二年左右,这十二年的时间,还不足以消融掉六国的后裔,同样也不足以消除贵族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因为秦朝的暴政(关于这个暴政究竟是什么样,这里不讨论,但是民心对秦不满,那是毋庸置疑的),百姓反对秦朝的一切制度,包括郡县制,虽然后来历史证明郡县制相比于封建制是先进的,但是当时的人们并不这么认为,项羽灭秦之后分封,汉初分封,甚至到了晋朝封建制还死灰复燃,可见其顽强的生命力。 一句话,在我看来,在秦末,是不是贵族出身,对一个人,特别是一个造反的人来说,并不是无足轻重的,恰恰相反,重要无比。陈胜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当时是石破天惊的,但也没有多少市场的。他思想上的超前,并没有给他带来立竿见影的好处,正如一个穿越者如果面对那个时代的人大呼“人人生而平等”,等来的肯定不会是欢呼,而是鄙夷的斥骂,甚至是**毁灭。 陈胜死了,他个人的能力是一方面,但是部下的相继背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陈胜死后,六国之中,除了燕王韩广不是原先的六国之后,其他五国都是六国后人。齐国的田儋,韩国的韩成,魏国的魏咎,赵国的赵歇,楚国的怀王,看看这个局面,有谁还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是有种的。 这五国之中,田儋是自己拉杆子干的,过程轻松得让人不敢相信。韩成是张良立的,魏咎是周市坚持的――为此差点和陈胜翻脸,赵歇是张耳、陈余立的,怀王是项梁立的。这里特别要提一下项梁。项梁八千人过江,蒲将军、英布等人投奔他,不是因为项梁有本事,那时候还没看出他有没有本事,而是因为他们项家世代楚将,是实实在在的贵族,项梁一举成为义军中的老大,他的身份是至关重要的,纵使如此,他也没有敢自己拉杆子干,而是把一个放羊老头拖出来当王,仅仅因为他是楚怀王的孙子,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了身份的重要性。 项梁如此,共尉这么一个跟着陈胜起义的无名之辈当时如果自立为王,他会是什么下场?他能比陈胜的下场更好?他不跟着项羽干,他还能怎么样? 了解了共尉要讨好项羽的原因,也就明白了一大半共尉不能干净利落的解决刘季的原因。 在这个已经发生了改变的历史上也好,在原先的那个历史上也好,刘季都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如果不是他神奇的入了关,最后奇迹般又打败了项羽,成了汉高祖,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他。我已经说过,三杰之中,只有萧何是他的原班人马,张良是友军,韩信是项羽的手下,都是分封之后才投到刘季手下,如果不是他们,刘季撑破天就是一个窝在巴蜀近似于被流放的窝囊汉王,而不会成为汉高祖。 现在有了共尉,他就更不起眼了。在刘季没有做出明显对共尉不利的事情之前,共尉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义军首领下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姻亲,吕家人会怎么看他?项羽会怎么看他?他手下的将领又会怎么看他?这都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威慑所有的对手之前,送给别人一个反对自己的口实是愚蠢的做法,即使是只造成名声损失,对于共尉来说也不是个明智的举动。更重要的是,刘季实际上已经被剥夺了与共尉争天下的实力,共尉根本就没有必要急吼吼的把刘季解决掉,解决刘季,说白了只是满足共尉或者是读者的一种心理罢了,已经没有必须的理由。 再退一步讲,就算刘季入了关,他就能做关中王?历史上鸿门宴是怎么来的?如今不仅有强悍的项羽,还多了一个阴险的共尉,刘季能做关中王? 说到这里再插一句。项羽灭秦,分封诸王,涉及到刘季的封邑时有个插曲。项羽当然不会把关中给刘季,但是他却不能不派人去请示已经成了傀儡的怀王。怀王怎么说?“如约”,按老子以前说的办!而项羽虽然心里不爽,却不能明顶,他只能玩了个偷梁换柱,“巴蜀亦关中也”,把刘季赶到巴蜀去了,从名义上来说,怀王还是王,他当初的约定,项羽也不能违反。这也直接导致了项羽要对怀王下手。项羽什么时候才对怀王下手?天下分封已定,他拥有了足够的威望和实力,至少在他看来,他已经能控制住局势,有实力来压制道义上的反对,即使如此,他还是利用别人下黑手,把自己撇在一边,并没有一剑解决怀王。 说一千,道一万,其实我只想说明一个问题:秦楚之际,身份、名声,都是很重要的因素,是不可忽视的软实力。共尉卧薪尝胆般的隐忍,正是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如果把这些背景特征全部虚化,那么除了人名之外,秦汉的历史和唐宋的历史又有什么区别? 一孔之见,贻笑大方。然而,不能接受这个背景设定,自然也就不能理解共尉的行为,当然也不能品味他的腹黑了。 封推感言 应该说,封推是个很意外的事。 《楚》从三月开始上传,一路波澜不惊的推荐、上架,对老庄来说,是一种《曹冲》的轻狂与《卫氏风云》的憋屈之后的平淡回归。在上架前后,老庄就断断续续的重新开始上岗了,因为时间上的不充裕,老庄一度想过暂停甚至放弃,毕竟对老庄来说,工作是第一位的,码字只是个乐,其中的轻重毋须多言。 所以当编辑红茶通知我要封推的时候,老庄我十分诧异。老庄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是以《楚》一直在月票榜二百名以后的成绩,说实话,老庄从来没有奢望过封推这样的美事。因此,老庄首先要感谢编辑红大,对于我这样一个玩票性质而且显然属于那种不求上进的写手来说,他没有忽视我,真是让我感激莫名。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红大是很负责任的,他一直在尽可能的帮助我,只是遇到我这么一个固执的犟头,是他编辑生涯中的小小杯具。 其次,当然要感谢那些一直在关心和支持我的书友,是你们的一个个订阅、书评、打赏、月票在勾引着我继续写下去,说句大实话,《楚》的收入虽然不多,对老庄来说还是蛮有诱惑力的,至少我到书店买书的时候,不用太过于犹豫。因此这里要对你们表示特别的感谢,特别是卓尔法师父子,你最近连续不断的打赏太具有杀伤力了,简直让老庄欲罢不能。 同时要特别感谢那些坚持发书评的书友,不管你们是订阅的还是看的盗贴,不管你们是支持我的看法,还是有不同意见,我都要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你们的支持,我的书评区大概已经可以放羊了。另外,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我虽然很少回复书评,但基本上每一条书评我都是看了的。 但是对于那些看盗贴还要大放厥词的,我很坦率的说,我无视你们!再很狂妄的对你们说一句,你们连骂人都骂不到点子上的,根本不值得我理会。 插播一些关于《楚》的情况。 《楚》是一个秦末的故事,秦末汉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世卿世禄的贵族制度随着七国贵族的最终灭亡彻底成为历史遗迹。对于大部分读者来说,那个时代的很多观念与我们的既有印象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在《楚》之中主角的策略有一些让人觉得不可理解,实际上,这是老庄在对那个时代的历史做了一些研究之后的慎重选择。老庄有一个很固执的理念,既然是历史,而且是有真实时代背景的历史,总要涉及一些与当时真实历史相符的设定,否则岂不成了架空?在老庄看来,一个农夫出身的年轻人,在那个时代不受一点挫折就能万众归心、统一天下,是基本不可能的。很多人可能要用刘邦的成就来反驳我,可是我要说的是,刘邦的成就,里面就有很大的侥幸成份,而且远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共尉的成功历程和他很像,区别只在于他是纯属天上掉陷饼,而共尉是有意识的一步步引导历史走向这个方向,因此共尉不仅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反复,成就也会来得更扎实,更快捷,他的西楚王朝,必然也是一个远胜西汉的强大王朝。 作为一个非主流、腹黑式的历史故事,《楚》写到现在,局势已经渐渐明朗,主角阴险的布局基本已经完成,入主关中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具有里程碑式的成就,前期的隐忍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从此他可以放开手脚,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一步步的把历史推向另一个方向。现在可以对那些一直觉得不够爽的书友说一句,扬眉吐气的日子要来了,装孙子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从此咱也是大爷了。 (极其豪放的仰天狂笑中……) 最后,我特别要感谢死党豆子,豆子是我在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他作者中的关系最铁的一个,他对于码字的认真一直让我汗颜,当然他的书刚刚上传就预定出版也是让我极度眼红的,在此隆重推荐他的新书《搬山》――一个罪户的传奇人生,点击直通车进入。 关于精华的说明 因为老庄的书评区一直比较冷清,所以平时精华虽然少,还勉强够用,只有言之成物的,老庄一般都会给精。但这周有封推,书评区一下子热闹了区,精华严重缺乏,只能等下周一起加精,请各位包涵。\ 秦关中地 ]]\ 新书《三国大航海》上传 新书《三国大航海》上传,敬请诸位支持。 李宗吾云,刘备厚,曹操黑,孙权又厚又黑。 面对这个又厚又黑的叔叔,作为孙策的独子,孙绍表示压力很大。 他隐忍,他藏拙,可是无数的牵挂让他无法独善其身,超出时代的眼界让他无法遮掩自己的光芒,没有实力就没有尊严,面对厚黑叔的步步紧逼,孙绍拍案而起,誓与厚黑叔战斗到底。 东风吹,战鼓擂,要比厚黑谁怕谁? 水密舱,螺旋浆,本来就在世界前列的大汉水师如虎添翼。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一卷 野狐夜鸣 夜幕,笼罩着阴沉的大地,连绵不绝的雨点敲打着破旧的帐篷,阴凉的风不时的穿过帐篷的裂缝,吹在共敖和共尉父子的身上,激起一阵阵的寒粟。 “真冷!”共敖缩了缩肩膀,嘴里叫着冷,身体却往裂缝处挪了挪,尽量把漏进来的风雨挡在他的背后。冰凉的雨沿着他的脊梁骨顺流而下,一直流到裤子里,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阿翁,我已经好了。”共尉转过脸,感激的看了一眼脸色冻得发青的共敖。 “我知道。”共敖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身体却依然挡着裂缝。 共尉叹了一声,没有再说,只是伸出手抹了把脸,将脸上的雨水抹掉。他似乎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不远外黑乎乎的树林,淡淡的说道:“再过一会儿,那狐狸又该叫了。” 共敖探出头看了一下,扯了扯共尉的手臂,压着声音叮嘱道:“阿尉,不要乱说话,被人听见可就麻烦了。” 共尉应了一声,往帐篷里缩了缩,双手抱着腿,紧紧的贴在胸前,下巴搁在膝盖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帐篷。那个帐篷被灯光照得亮亮的,两个模糊的人影映在帐逢上,从他们的姿势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正在喝酒。 共尉如刀刻般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共敖也看了一眼那个帐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口水。他回过头看了一下儿子,见儿子虽然面色苍白,但神色却很平静,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总算好了。共敖暗自庆幸道。 他们父子都是广陵人,共敖今年四十三岁,共尉二十岁,都是被征发到渔阳去戍边的贫民。本来按照大秦帝国的法律,共尉今年刚刚傅籍,还没有到服役的年龄,但是始皇帝要建功立业,就顾不得这些了。共尉虽然从小就跟着种地,身强力壮,可是毕竟年轻,从广陵走到这里,他疲惫不堪,又遇上了一场暴雨,一下子病倒了。他们是戍卒,自然不会有随行的医匠,共敖向带领他们的将尉请求,让他到附近的蕲县去请医匠,将尉给他的回答就是一顿鞭子,要不是屯长陈胜、吴广帮着说情,他可能就被活活的打死了。 没有医匠,共尉病得昏天黑地,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最危险的时候躺在地上抽搐,胡言乱语,把共敖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亏得共尉命大,他撑过去了,在帐篷里躺了十来天之后,居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健康。只是病好了之后,以前爱说爱笑的共尉话少了,除了和共敖说说话,平时就是静静的坐在帐篷里看着,偶尔还冒出两句共敖听不懂的话。更让共敖不解的是,共尉每天都会在帐篷里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比如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撑着地上下起伏身体,或者躺在地上,让共敖压着两条腿,双手抱着头坐起又躺下,直到气喘吁吁,再也爬不起来为止,要不然就是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一摆就是半天。 共敖很担心,他劝了几次,共尉都是笑而不答,反而来还让他跟着做。共敖本来想拒绝他的,现在吃都吃不饱,还每天折腾,不是更饿吗?可是他拗不过共尉,又怕他旧病复发,只好勉强跟着他胡闹。 不过,共尉的行为虽然有些怪异,但是眼神却一天比一天亮了,再也没有抽搐过,这让共尉很欣慰。 儿子的病好了,共敖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可是没轻松几天,共敖的心又提起来了。 这几天深夜的时候,附近的树林里总有狐狸的叫声,听得隐隐约约的,不太分明,只大概能听出其中有什么楚啊王的。共敖疑惑的和共尉说起这事,共尉却很不在意的说,那是“大楚兴,陈胜王”,他当时的神情很镇定,也十分有把握,好象他就在旁边,听得十分清楚一样。 共敖却十分吃惊,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已经被灭了十五年了,楚王负刍被献首于咸阳,名将项燕自杀,大楚怎么可能再兴?陈胜王?陈胜虽然人缘不错,在这几百戍卒里面做个屯长,可是他终究不过是个替人耕田的农夫,眼下跟他们一起渔阳戍边,能不能活着都难说,怎么可能称王?共敖下意识的觉得,要么就是共尉听错了,要么就是有妖怪。 不过,虽然对儿子的话不太相信,共敖的心里还是不安起来,他注意到,其他的戍卒跟他一样,看向陈胜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大楚兴……陈胜王……”隐隐约约的叫声又响了起来,飘飘匆匆的,听不分明。 共敖叹了口气,缩回了身子。 共尉眼神一亮,探出头看了一眼,见远处的树林里一点火光,象鬼火一样不停的移动着。他如刀刻一般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重新坐了回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三三两两出来看个究竟的戍卒,看着他们一个个紧张中带着神秘,又害怕,又好奇的模样,禁不住想笑。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笑,便把头埋在臂弯里。 大楚兴,陈胜王。当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就在自己眼前酝酿时,共尉这个穿越客莫名的觉得十分滑稽。 不错,原先的那个共尉已经死了,他是一个穿越了两千多年时光的穿越客。 在前世,他是个化学工程师,算是个知识分子。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发现,除了知道陈胜、吴广要造反,那两个还在帐篷里喝酒取乐的将尉很快就会没命之外,他对这个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比如这个共尉父子在历史上有什么作用,他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与穿越后博通古今,横扫天下的穿越界前辈们比起来,他能倚仗的东西实在可怜,那些化学知识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当然,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他有一身好功夫。 前世的他外表看起来并不健壮,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家传的形意拳颇有几分真传,撩倒几个彪形大汉,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让他感到幸运的是,这个共尉的身体虽然跟他以前的身体没法比,但总算比较强壮。 造枪造炮是别想了,凭拳头暂时保住小命,却还是可能的。共尉静静的等候着时机。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为人注意的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变换着掌形。 野火在游移,野狐在鸣叫,一场席卷全国的无形的大火即将点燃。 夜深了,雨渐渐停了,风也小了很多。共敖蜷缩在帐篷的一角打起了鼾声,他已经睡着了,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共尉也笑了,他轻轻的掖好帐篷,将唯一的破毯子盖在共敖的身上。 在前世,他不知道父母是谁,只有一个除了喝酒和打拳之外一窍不通的爷爷,几年前他大学毕业,工作上刚刚有了点成绩,正想好好报答爷爷的恩情时,爷爷却去世了。而这一世,他有身边这个父亲,还有一个留在家乡的妹妹。共敖这些天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感受到了前世渴望已久的父爱。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接受了共尉这个身份,把共敖当成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还有一个妹妹!共尉向往的笑了。 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传来,耳目灵敏的共尉撩起帐篷一看,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影正从他的帐前蹑手蹑脚的走过。似乎听到了共尉发出的声音,那人霍的停住了脚步,扭过头向共尉看了过来。 这是一张略显得有些长的圆脸,头发胡乱的打了个髻,用一块布包着,一把络腮胡子遮住了他的嘴。面目黝黑,只有两只大眼,散发出警惕的光。一看是共尉,那警惕的光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他就是屯长吴广,共尉生病的时候,他来看过好几次,还帮着找了些草药,共尉对他印象很好。 “阿尉,还没睡啊,身体好些了没?” 共尉一笑:“多谢吴伯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吴伯还没睡?” “啊――”吴广有些尴尬,掩饰的笑道:“尿急,我去撒了个尿。” “吴伯小心点,被将尉发现了,又得吃鞭子了。”共尉咧嘴一笑,又加了一句:“这些狗日的,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吴广愣了一下,笑着冲共尉摆了摆手,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帐逢。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节 吴广陈胜 “回来了?”吴广刚进帐,就听到了陈胜的声音。他应了一声,脱下了身上的蓑衣,旁边伸过一只手,将蓑衣接了过去。吴广定了定神,看清了跪坐在黑暗之中的陈胜,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陈胜大约四十来岁,国字脸,高鼻梁,两只细长的凤眼,看起来特别威严。等吴广坐稳了,他又问了一句:“有没有被人看见?” “没有。”吴广应道,随即又说一句:“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被阿尉看到了,我说去撒尿了。” “阿尉?”陈胜怔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他的病好了?还发疯吗?” “好了,听共敖说,全好了,不发疯了。”吴广想起共尉生病的那段时间共敖急得走投无路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涉,你放心好了,阿尉恨死那两个狗东西了,刚刚还跟我说那两个狗东西不得好死呢。他不会去告密的。” 陈胜无声的笑了笑,共敖差点被将尉打死,是他和吴广说情,才留了一条命,他当然不会相信共尉会去告密。他这么问,只是警惕使然。 谋不密则事不成。他要做大事,就不能对任何一个细节有任何疏忽。 造反!这个念头象一头火,烧得他热血澎湃,激动得有些烦躁不安。等了多少年,机会终于来了。从和一起佣耕的伙伴们说出那句“苟富贵毋相忘”起,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富贵的机会,可是却处处碰壁。他没有钱,不可能去做官,哪怕是小吏都没有机会。不做官,哪有机会飞黄腾达? 他不认命,他从不来相信那些天生贵人的屁话,那些自以为天生贵人、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哪个手里不是血债累累?他们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我就只能替人耕田? 如果老天就是这样不公道,那要他作甚? 从大雨把他们阻在大泽乡,误了朝庭的期限那一天开始,陈胜就冒出了这个想法,既然不能当官翻身,那就反了他娘的这不公正的世道。 一旦决定,他立刻就行动起来。他先说服了吴广,随即又说服了武臣、葛婴等人,拉拢起了一帮信得过的兄弟,在戍卒里面散布谣言,又听了卜者的建议,先让人用丹砂在帛上写上“陈胜王”,然后塞到鱼肚子里,再送到买鱼给将尉下酒的戍卒手里,接着又让吴广半夜去装神弄鬼,扮野狐叫。这十几天下来,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戍卒们心中的恐惧已经形成,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敬畏,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触发的时机。 “吴叔,雨停了,明日大概就要起程了,我们……”陈胜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必须动手了。” 吴广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说道:“那就明天一早动手。” “嗯,我已经和武臣、葛婴说好了,让他们明天混在人群中,关键的时候站出来鼓动大家。”陈胜声音很轻,一点点紧张被他很好的掩藏在兴奋之下,听起来信心十足,仿佛手到擒来。“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宰了那两个将尉。” 吴广依然沉默了片刻:“我去。” 陈胜满意的点点头,吴广最让他满意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从来不怕危险,虽然比他还大几岁,却忠实的执行着他的命令。“嗯,你放心,我们人多,将尉虽然有剑,可是他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吴广淡淡一笑,抬起头看着陈胜:“那就这样,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动手。” “嗯,早点睡。”陈胜转过头,对一直躬着身子跪在旁边的中年人说道:“庄贾,你也去睡吧。” 庄贾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忙起来,悄悄的出了帐。 …… 天放晴了,久违的阳光让人湿得几乎长毛的心情顿时一畅,戍卒们早早的就起来了,忙着埋锅造饭,收拾行装,准备起程。这十几天的大雨已经把他们的路程耽搁了,按帝国的法律,在规定的期限内赶不到渔阳,那就是死罪。 两个将尉也起来了,他们宿醉未醒,眼睛被清晨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高个的将尉抬起手遮住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戍卒,咧着嘴巴笑了:“他娘的,总算是晴了,这鸟雨一下就是十几天,下得老子心里都快挤出水来了。” “呵呵,别扯那没用的。”胖将尉推了他一下,“赶快吃饭吧,吃完了饭好赶路。他娘的,耽误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赶不上也得赶,就是不让这些天杀的东西睡觉,我们也得按期赶到渔阳,要不然,老子这颗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高个将尉粗声大气的叫道。 “好了,好了,说那么干什么。”胖将尉见旁边的戍卒脸色不好,连忙打断了同伴的话。 “大人,就是不睡觉,我们也赶不上啊。”吴广从人群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再说了,不睡觉,谁能支撑得住,只怕我们走不到渔阳,就要死在路上了吧。” “你说什么?”高个将尉大怒。 “住口。”胖将尉也大声斥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大人赏你一阵鞭子。” 吴广不为所动,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走上前去,大模大样的叉开两条腿站在两个将尉面前,看着围过来的戍卒大声说道:“大人,我说的是实话啊。耽误了这么多天,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渔阳的,与其千里迢迢的赶到渔阳去送死,不如大人发发善心,让我们逃走吧,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性命。” “吴广,你疯了?”胖校尉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还不赶快去做事!” “大人,做什么事啊?”吴广翻了翻眼睛:“命都没了,还做什么事?”他转过身对众人说道:“大伙儿算算,我们还剩几天?就这些时间,凭两条腿,我们能赶到渔阳吗?难道大伙儿愿意千里迢迢的跑到渔阳,被人砍了脑袋?” “不愿意!”人群中一个人高叫道。 “不愿意。”几个声音隐隐约约的应和道。 “看,大人,你也看到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吴广摊了摊手,扁着嘴对那两个脸色已经铁青的将尉摇了摇头,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模样。 “天杀的刑徒,不给你们点苦头尝尝,不知道老子的厉害。”高个将尉勃然大怒,拔出腰间的长剑,狞笑着迎了上来,吴广冷笑一声,忽然抢上前去,劈手夺过高个将尉的长剑,反手一剑,刺穿了他的脖颈。 鲜血从高个将尉的脖颈里喷涌了出来,瞬间糊住了他不敢置信的双眼,他怔怔的看着仿佛已经成了红色的吴广,和他身后湛蓝的天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泉涌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身下湿漉漉的土地,红得刺眼。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三节 一击必杀 一片死寂。 围观的戍卒没有想到平时总是很和气的吴广会暴起杀人,他们都被这血腥的场面一时惊呆了。他们不是没有经过简单的训练――帝国的百姓从二十三岁起,都要经过一两年的兵役――有人还打过仗,但是这件事太突然了,还是让他们一时回不过神来。 胖将尉也被惊住了,但是他毕竟经过的事情多,随即明白过来。他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持盾,右手紧握长剑,眯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吴广,同时向旁边的人群看了一眼。 “吴广,你这是造反。”胖将尉咬着牙说道:“造反可是要族诛的,你就算现在能逃得一命,你的家人也逃不了。念在你平时为人不错的份上,放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本大人可以考虑为你开脱一二。再负隅顽抗,可就悔之晚矣。” 胖将尉这几句话说得很周到,可是吴广早有打算,当然不会被他吓住。他笑了一声,提起长剑晃了晃,让红得耀眼的血珠沿着锋利的剑刃滑落在脚下的土中:“大人,我放下剑也是死,不放剑反倒可能有条活路,你说,我会放下剑吗?倒是大人应该看清楚眼前的状况。暴秦无道,民不聊生,始皇帝穷兵黩武,不顾我们的死活,天下汹汹,大人何不顺应民意,领着我们一起……” “住口!”胖将尉怒喝一声,猛地冲了上来,手中长剑猛的刺向吴广的前胸。吴广早有准备,他横剑挡开将尉的长剑,反手还了一剑,胖将尉手中盾牌一横,顶住了吴广的长剑,发力猛冲,撞着吴广连连后退。 吴广措手不及,顿时被连人带剑推得向后。胖将尉连声冷笑,手中长剑再度刺出。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如受惊的鸟群一样散了开去。一旁冷眼旁观的陈胜大惊,振臂高呼:“大家一起上,宰了这个狗官!” 他的声音虽然大,却被淹没在惊叫声中,他安排在人群中的几个同伴也因为被倒退的人群挤得站不住脚,虽然想上来帮吴广的忙,却力不从心。胖将尉的经验帮了他很大的忙,他死死的咬着吴广不放,只要一剑击杀了吴广,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纵使不能把这些人全部按期带到渔阳,但是他大可以逃命,有了斩杀吴广的功劳,他就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吴广身手不如胖将尉,手中又没有盾牌,被胖将尉攻得手忙脚乱,没两下手中的长剑就被击落。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正赶过来的陈胜,无奈的叹了一声气,千想万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个胖将尉看起来并不凶恶,没想到手下的功夫却着实的好。 可惜,大事未成身先死。吴广哀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嘭――”一声巨响。 吴广吃惊的睁开了眼睛,那个胖将尉已经倒在地上,长剑断为两截,落在地上,盾牌扔在一旁,胖将尉两手撑着地,眼睛瞪圆了,不可思议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共尉。共尉手里握着一把菜刀,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意。周围的人群都呆住了,就连赶到面前的陈胜都愣在那里,看看胖将尉,又看看共尉。 “陈叔,吴伯,你们看怎么处理这个狗官?”共尉对着陈胜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陈胜见吴广危险,匆匆忙忙赶过来,正好目睹了惊人的一幕,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的共尉忽然之间象头凶猛的豹子一样冲了过来,以令人不敢相信的速度一刀劈在了胖将尉手中的长剑上,随即一腿踹在了胖将尉的盾牌上,这一刀固然是如此的迅猛,将长剑一劈两断,这一腿则更是强悍,竟将胖将尉胖大的身躯一脚踹得倒飞起来。胖将尉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试了几次,居然无法再爬起身来,看样子受伤实在不轻。 陈胜被共尉突然之间暴发出来的力量惊呆了,这还是几天前病得快要死的那个共尉吗?这简直是个下山虎啊。 听到共尉的话,陈胜这才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立刻掌控住局面。他大步上前,俯身捡起吴广被击落在地的长剑,对准了胖将尉的咽喉,刚要**进去,却见那胖将尉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竟然死了。 陈胜愣了一下,还是将长剑插了进去,他随即割下了两个将尉的人头,提在手上,纵身跳上了旁边拉粮食的牛车,大声喝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大声叫道:“我们听你的。” 共尉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陈胜事先安排好的人,俗话叫托。他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陈胜的身后。吴广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捡起半截长剑,站在了陈胜的另一侧。 “大家都知道的,这一场大雨,已经误了我们的行程。按照朝庭的法令,误期者,斩。”陈胜的声音十分洪亮、清晰,带着一丝丝兴奋的颤抖,他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话说出来十分有条理,开门见山的点明了众人目前的困境。那些人听了刚才吴广的话,都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自然是附合声四起,焦急的看着陈胜,看他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逃脱生天。 陈胜却不着急,他还没有把大家最后的一线希望堵死,焉能这么快就说造反?毕竟造反是要族诛的大罪。“就算大家运气好,能够赶到渔阳,免于一死,可是就能活命吗?我听说,匈奴人十分野蛮,来去如风,将官们又不体恤士卒,动辄打骂,有功劳他们领,有罪过我们背。戍边的人,十有**都要死于非命。大家说说,我们难道就是天生就是送死的命吗?” “当然不是!”托儿们大声的喊道。 “你说怎么办吧?”另一个方面有人高喊道:“我们听你的。” “陈胜不才,不相信这富贵由天定之类的屁话。”陈胜怒声大吼:“他们不耕不稼,凭什么锦衣玉食,醉生梦死,而我们却辛苦劳作,依然吃不饱,穿不暖,为了一口饭而东奔西走,象狗一样的活着?老天爷就这样不开眼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点燃了大家心里潜藏已久的怒火,不少人跟着托儿们大声吼叫起来:“不管了,干他娘的,造反了,造反了。” 陈胜很满意,不过他却没有停下来,他扔下手里的人头,紧握着手里的长剑,冷冷的扫了一眼人群里还在犹豫的人。共尉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心里明白,这时候该自己上场了。他一跃而起,跳了上牛车,高举着手中的菜刀,大声喝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跟着陈叔干了。哪个说个不字,还想着做顺民的,老子一刀先砍了他的鸟头。” 他这一吼,大家立刻想起了刚才他一脚将胖将尉踹得飞起的凶悍模样,再看看他手里菜刀,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立刻缩起了脖子,管他娘的,先跟着干吧,要是不跟着干,不用等朝庭来砍了,恐怕这个小子先得要了自己的命。 “造反了!造反了!”托儿们适时的高喊起来。 “造反了!造反了!”不管是不是愿意,那些戍卒都跟着喊了起来,开始是稀稀拉拉的,随后越喊越齐,声音越喊越大,一个个胀红了脸,叫得嘶声力竭,仿佛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恐惧赶走。 “造反了!”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四节 轻取乡亭 陈胜扭过头看了共尉一眼,对他刚才适时的帮衬十分满意,这种恶事,当然要由别人来做,他自己做是不太合适的。他随即又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压下了鼎沸的吵嚷声,开始进行下一步程序。在托儿们的带领下,那些还沉浸在恐惧和兴奋之中的戍卒能有什么意见,什么都听陈胜的。陈胜宣布造反,托以公子扶苏、将军项燕之名,重立楚国,自称将军,吴广为都尉,然后又筑起了一个土坛,用两个将尉的人头祭奠了兵神蚩尤,求兵神保佑他们所向披靡,造反成功。 一切早就准备好的仪式完成之后,陈胜随即召集亲信议事。 共尉虽然不是陈胜的亲信,可是因为他刚才的突出表现,也在召集之列。十几个人聚在将尉的大帐里,围在刚刚换上将尉衣甲的陈胜、吴广身边,压抑着心里的兴奋,等待着陈胜的将令。 “我们现在没有兵器,没有粮草,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补充,一旦消息走漏了,官兵反扑过来,我们没有任何抵抗余地。只有攻下大泽乡,筹集一些粮食和武器,人心才能稳定,才能谈下一步的事情。”陈胜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大声说道:“吕臣,你和共尉两人,带一百人做前锋,立刻攻击大泽乡乡亭。” “喏。”吕臣大声应喏。 “去吧!”陈胜冲着共尉点了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共尉应了一声,跟着吕臣一起离开。共敖一直焦急在不远处等着,一看到儿子出来,连忙迎上来,一把抓着共尉的肩膀:“阿尉啊,你怎么……” 共尉笑了笑,他明白共敖此刻的心思。他将共敖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说:“阿翁,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富贵险中求,我共家如果想恢复往日的荣光,机会就在今日。” 他继承的记忆中,共家的先祖是周武王的共伯,封地就在现在河内郡的共县,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共国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只有共家的子孙,偶尔还能想得起来曾经的荣耀。共敖就是这样的子孙,不过他也就是说说,过过嘴瘾罢了,从来没有想过重新做个贵族。现在听共尉这么一说,反倒愣住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等他回过神来,共尉已经跟着吕臣带着一百个人走了。 “敖兄,你儿子身手这么好,不会有事的。”议完事的吴广从大帐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共敖站在那儿发愣,便上前安慰道。 共敖咧了咧嘴,想笑一声,却没有笑出声来,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叔啊……哈哈……哈哈……” “敖兄,我还欠你儿子一条命。”吴广看着共敖傻呵呵的样子,淡淡一笑,拍了拍共敖的肩膀,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共敖说道:“敖兄,你跟着我吧。” “哦――”共敖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跟着人流一起走了。 ―――― 吕臣今年二十五岁,面色白静,谈吐也不错,看起来好象读过几天书。他做事很麻利,很快就集合起了一百人赶向大泽乡。他一边赶路,一边和共尉闲谈,他看向共尉的眼神十分和善,还带着几分欣赏。 “阿尉,你的身手真好,从哪儿学来的?”吕臣一边赶路,一边和共尉说道。 共尉笑了笑:“吕兄过奖了,我只是一把笨力气而已,也就是跟着阿翁学了两三下。”他知道自己的拳脚可能还行,但是拳脚再利害,打仗的时候也不可能横扫千军,他的印象当中,似乎原来的共尉身手虽然还可以,但绝对算不上强悍,而眼前这个吕臣看起来却是个很厉害的人,身体灵活,步法轻快,虎口还有老茧,看样子是个练家子。 “你太谦虚了,这么好的身手,岂止是两三下。”吕臣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跟着跑的戍卒:“阿尉,我们这些人,虽然身体还可以,有些人还当过兵,但是大部分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事,一旦打起来,见了血,可能会有些手忙脚乱,到时候你可要帮我镇住局面,争取一下子就冲进乡亭里,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遵命。”共尉一边跑,一边大声应道。 “哈哈哈……”吕臣笑了,伸手捶了共尉一拳:“我们是兄弟,不要这么客气,搞得跟当官的似的。” 共尉也笑了。吕臣的随和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许是年龄相近的原因,赶到大泽乡乡亭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得很亲热。 大秦帝国的政府结构主要就是郡县两级,县以下就是乡,一乡大约是十里左右,也就是管理几百户到千户人家。乡有乡亭,有亭长、亭佐、求盗,负责接待来往官员,以及本地的治安和邮驿。 大泽乡的亭长今天心情不错,下了十几天的雨总算停了,他正忙着招呼亭里的亭佐和求盗把亭里的被褥拿出来晒晒,下了这些天的雨,被褥都快霉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晒晒,万一来了官员,怪罪起来,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人正忙得不亦乐乎,门前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农夫,一看他们那样子,就知道是流民。亭长生气的板下了脸,大步走出门去,很威风的在门口站定,指着刚刚走到门前的共尉大声喝道:“嘿――你们哪儿来的,到处乱走,乡亭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当真我大秦的律令管不了你们这些流民了?” 共尉笑嘻嘻的看着张牙舞爪的亭长,大步走上前去,手臂自然的圈住了亭长的肩膀,左手一把扯下了亭长腰间的短刀,看了看,往自己的怀里一塞。亭长大怒,刚要甩开共尉,却觉得右肩一阵巨痛,共尉扶在他右肩上的手指好象一只铁钩,一下子就捏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亭长大人,我们不是流民,我们是义军。义军,懂吗?”共尉眉开眼笑的看着脸色煞白的亭长,一字一句的说道。 “义军?”亭长哆哆嗦嗦的重复了一遍,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滚落。 屋里的求盗和亭佐还在奇怪,这是哪来的流民,居然跟亭长大人这么亲热?正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吕臣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打翻在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亭长的脸色不好,相当的不好。 “阿尉,还是你的办法好,兵不血刃啊。”吕臣十分兴奋的对共尉大笑道。 在接近乡亭的时候,共尉向吕臣提出了这个建议。虽然说乡亭没有几个人,防守能力有限,但是不仅有乡亭做掩护,还有兵器,而义军除了他手里的这把菜刀,只有随手在路边捡的一些大大小小的木棍,要想凭这些东西撞开乡亭的门,不见得是件易事。如果在攻打的过程中,再被里面的人杀伤几个,那士气必然受挫。不如假扮成流民,出其不意的抢占乡亭。吕臣听从了这个意见,果然轻易得手,亭长、求盗等人全部生擒活拿,一个也没有逃脱。 “呵呵呵……”共尉笑了,将疼得脸都歪了的亭长往前一推,自有人将他捆起来扔在一边。他打量了一眼环境,对吕臣说:“吕兄,快点请将军前来吧,事不宜迟,我们还要赶往蕲县才行。” “有理,我这就派人去。”吕臣连连点头。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五节 一块麦饼 陈胜很快带着人赶到了乡亭,一听说吕臣和共尉两个人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乡亭,亭里的人一个也没跑掉,他十分兴奋。在几个亲信的簇拥下,陈胜龙行虎步的踏进了乡亭的大门,在吕臣准备好的案几前坐下,抓起案上的酒爵一口饮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举止之间,豪气四溢。 “诸位请坐。”陈胜示意了一下众人。 吴广哈哈一笑,第一个坐了下来,他的位置紧靠着陈胜,其他人分成两边坐下,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一边听陈胜安排事务。共尉和吕臣坐在一起,面带微笑的打量着众人。吕臣压着声音,给他介绍这些人都是谁。那个身材高大,长圆脸的年青人就是武臣,他是陈人,和陈胜的关系很好。那个中等身材,比较瘦削的就是葛婴,他是符离人,家离这里不远,那个瘦高个叫宋留,是?人…… 共尉凝神听着,将一个个人的面目记在心里,他心里暗自吃惊,陈胜大概准备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认识的人很杂,显然不是随意结交的。 “葛婴,你就是符离人,现在你带几个人立刻回符离去,想办法拿下符离县城。” “宋留,你立刻带几个人,去周边鼓动百姓,顺便收拾粮草,还有兵器,不管是棍棒还是农具都行,有菜刀之类的就更好了。”陈胜想到菜刀,不由得转脸看着共尉,开心的笑道:“你们不要看不起菜刀,阿尉就是凭着一把菜刀,愣是砍断了那个狗官的长剑,我们的吴都尉到现在还只有半截剑呢。” 正在倾听的众人哄堂大笑。 共尉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吴广,从怀里掏出那柄从亭长身上得来的短刀,双手递到吴广面前:“大人,这把刀就算是赔给大人吧。” “傻孩子,将军跟你开玩笑呢。”吴广笑得打跌,他将短刀塞回到共尉的怀里,“你不仅不差我一把剑,我还差你一条命呢,要不是你一菜刀砍断了长剑,只怕我也不能坐在这里了。快把刀收起来,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吴广忘恩负义呢。” “好了,好了,本将军跟你开个玩笑的,你这竖子,真不禁逗。”陈胜笑容满面,他站起身来,走到共尉面前,取过那柄短刀看了看,又放回共尉手里:“阿尉啊,这次拿下乡亭,你是首功。不过,现在还不是计功论赏的时候,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你们准备一下,尽快拿下蕲县,怎么样,可有把握?” 蕲县是县城,可不比大泽乡的乡亭,就有一幢房子,攻打的难度要高得多。不过,如果把蕲县拿下,那功劳也不是夺取大泽乡亭能够比的。共尉稍微犹豫了一下,用力的点点头:“多谢将军信任,我一定和吕兄通力协作,尽快拿下蕲县。” 吕臣也站起身来,和共尉并肩而立,拱手大声喝道:“我等一定不负将军所望,拿下蕲县。” “很好。”陈胜满意的赞了一声:“拿下蕲县,我一定重赏你们。来人,将乡亭里的兵器和粮食全拿出来,由给他们,让他们吃饱喝足再去攻打蕲县。其他人就等收集的粮草到手再吃饭吧。” 葛婴、武臣等人相互看了看,倒也没有说什么。乡亭是共尉和吕臣拿下的,他们理当先占一份,何况马上就要攻打蕲县,这可是个难活,蕲县不比大泽乡亭,不仅有城墙,还有几百县兵守着,在座的人谁也没有把握就凭着这几百赤手空拳的百姓拿下蕲县县城。 陈胜随即又安排了几路人马到周围去收集粮食、武器和人马,吕臣和共尉领取了粮食和武器,和原属他们的一百人坐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商量起怎么攻打蕲县的事情。 “阿尉――”共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共尉的手臂,紧张的上下打量了共尉一遍,见他没有一点伤,这才松了口气。共尉见共敖这么关心他,心里一暖,将刚刚分到的一个麦饼递给共敖:“阿翁,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共敖确实饿了,他早上就没怎么吃,又跟着大伙儿跑了十来里路,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接过麦饼咬了一口,刚嚼了两下,好象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把饼塞回共尉的手里。“阿尉啊,我刚刚听说,你们要去打蕲县,蕲县可难打,你要小心一点,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共尉笑了,他将麦饼推回共敖的手里,拍了拍肚皮说:“阿翁,我刚刚吃过了,你快吃吧,要等宋留他们收集到粮食回来,至少还要大半天,你早上就没吃,饿坏了可不好。” 共敖的头摇得象拨浪鼓,无论如何也不肯吃这块饼。共尉无奈,只得把被他咬了一口的麦饼转给旁边的士卒。共敖看着那个士兵三两口将麦饼吃得精光,又着急又欣慰。着急的是儿子太大方,欣慰的是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体恤下属,以后说不准真是个好将军。 送走了共敖,共尉和吕臣坐在一旁商量起来,他们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硬攻,只能智取。象今天夺取乡亭这样,骗开城门。 “吕兄,还是老办法,我们混进去,直接杀到县寺,一刀砍了县令了事。”共尉的手掌狠狠的一切,果断的说道。 “就凭我们这些人,就算砍死了县令,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转眼之间,就会被人围攻而死。”吕臣摇了摇头,看着那些身上无甲、手中无兵的手下,为难的说道:“蕲县至少有二百多县兵,兵甲齐全,一旦打起来,纵使共兄再勇猛,也不济事的。” “那怎么办?”共尉反问道。 “依我之见。”吕臣沉吟了片刻:“我们应该先混进城去,打开城门,让将军带着人马一起冲进去,这样我们至少有人数上的优势。” 共尉想了想,吕臣这个办法也有其可行之处,人多胆气壮,说不定能把那帮县兵吓住。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对将军说。如果将军同意了,我们立刻出发,天黑之前混进城去,夜里出来杀了那些看城门的,请将军他们进城。”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六节 夜取蕲县 蕲县的夜,静悄悄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无精打彩的巡逻士兵抱着长矛、勾戟,一边走,一边打着瞌睡。一盏昏暗的灯笼,照着街道上泥泞的黄土。 转过一个巷子,走在最前面打着灯笼开路的士卒忽然停住了脚步,在他后面跟着的伍长赵五一下子撞在他的背后,撞得鼻子生疼,赵五不禁埋怨道:“看见什么啦,走路走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停住了,把老子的鼻子都撞酸了。” “什么人?”前面的士卒声音有些颤抖。 赵五抬起头,看到前面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背着手,稳稳当当的站在路中间。他吃了一惊,双手一振,手中的长戟指向那人的胸膛。他刚要出声大喝,却见那人鬼魅一般的飘到自己跟前,伸手握住他戟?,紧接着一拳向他猛击过来。赵五就觉得眼前一黑,感觉象是被疯牛撞了一般,脑子嗡的一声响就失去了知觉,仰面栽倒。 共尉一拳击倒了伍长,飞身上前,双臂展开,象两根铁棍一样,砸在了旁边两个士卒的胸口,那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共尉这狂野的一击打得翻身倒地,剩下的两个士卒眼睁睁的看着共尉轻而易举的击倒了三个人,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连出声报警都给忘了,随即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了一下,然后翻着白眼,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吕臣一边将赵五的衣甲剥下来套在身上,又将他身上的长剑和箭囊背到自己身上,一边对共尉笑道:“阿尉,你真够猛的,一个干倒三个,快得我都看不清。有机会你可得教教我。” 共尉笑了,他一边张开双手,由着旁边的属下往他身上套皮甲,一边笑道:“这个好说,不过眼下最急的事,还是赶快装扮好,赶到城门口去夺取城门,请将军进城。” “那是。”吕臣轻笑着连连点头,不大功夫,吕臣、共尉等五个人就换上了那五个巡逻的士卒的衣服和武器,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把手背到了后面,用一根绳子虚虚的绑着,装成被擒获的盗贼,一起向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十几个士卒正窝在城门洞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屯长(秦制,五十人一屯,设屯长一人)周贲抱着长剑,张着大嘴直打哈欠,昏昏欲睡。白天在赌坊里赌了一天的钱,今天值夜班就觉得有些顶不住了,子时刚过了一刻,他就打了十七八个哈欠。 一阵脚步声传来,周贲不耐烦的用脚踹了一下旁边的手下:“去看看,是哪一队回来了,让接替的赶快去。” “唉!”那个士卒一轱辘忙起来,探头向外面看了一眼,惊喜的叫了起来:“对儿,好象是赵五他们,前面还跟着不少人,好象是抓到贼了。” “是吗?”周贲咂了咂嘴,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他娘的,赵五这狗日的,不会又是拿流民当贼来冒功吧,上次为了这事,老子被大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次要还是这样,老子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他走出城门洞,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赵五,你狗日的又拿流民冒功吧?” 装成赵五的吕臣口齿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一边将那十几个手下推进城门洞,一边向周贲走去。周贲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一眼那些原本捆在一起的盗贼,却发现他们一个个象是狗看见了骨头似的,奔着那些靠着城墙打瞌睡的士卒就去了,抢过他们手中的兵器,反手将他们打倒在地。 不好,有诈!周贲只觉得一阵凉意直冲脑门,顿时把睡意冲得一干二净,他刚要大呼,脖子一凉,一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边,剑上森森的寒意,刺激得他的汗毛直竖。 “你们――” “别叫,我们是陈将军帐下的前锋,来取蕲县的。”吕臣呵呵一笑:“你要敢出半声,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周贲两腿筛糠,牙齿打战,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向后退了两步,身体靠着墙,才算没有瘫在地上。他紧张的看着吕臣,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有什么……话,你尽管吩咐。” “把城上的兄弟都叫下来。”吕臣见共尉带着人已经搞定了城门洞里的士卒,冲着周贲晃了晃下巴。“一伍一伍的叫,不能多,也不能少。” “唉……唉!”周贲满头大汗,连声应喏。 “叫吧。”吕臣转到周贲身后,用长剑顶着周贲的后心,将他推到城门洞外边,自己隐在阴影里。周贲不敢大意,按照吕臣的命令,一拨五个人,一拨五个人的叫了下来。这些人正在城墙上站岗,莫名其妙的被周贲叫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进了城门洞,随即被共尉他们缴了械。共尉随即派自己带来的人换上他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武器上城楼冒充,然后再叫下一拨。很快就把城门上下的士卒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了包。 控制了城门之后,吕臣命令打开了城门,发出了暗号。不大一会儿,一步杂乱的脚乱步由远而近,陈胜、吴广带着人蜂拥而入。 借着火把,陈胜看清了被捆得象个粽子一样扔在门洞里的守城士卒,摇着头笑了。然后对身后的吴广说:“吴叔,你带人把住城门,我们去攻击县寺,抓拿县令大人。” “喏。”吴广应了,转身安排人把守城门。 吕臣和共尉押着周贲,很快就来到了县寺。县寺的大门紧闭,十个士卒分列在两边,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站得直挺挺的。什长手扶长剑,在门前来回踱着步。一看到吕臣他们,他警惕的挥了挥手,身后的十名士卒立刻将手中的长戟指向了吕臣等人。 “什么人?站住。”什长大声喝道。 “是我,看南门的第三屯屯长周贲啊。”周贲大声叫道。 “周贲?”什长听出了周贲的声音,警惕的神色放松了一些。他不解的问道:“你不好好的守城门,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把手下都带来了。” “唉呀,你是不知道。”周贲喘着气,好象这一阵走得很急。他急匆匆的走到什长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发现了一件事,急着来报告大人。” “什么事?”什长问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腹中一凉。他吃惊的抬起头来,借着檐下的灯笼,他看到一张带着冷笑的脸:“什么事?你死期到了。” 什长脑子嗡的一声,他刚要大叫,吕臣猛地拧动手中的长剑。一阵剧痛将什长的喊叫又逼回了肚子里。就在周贲和什长说话的同时,共尉已经带着逼近了那十个士卒,他奋力的挥出长戟,一举荡开五柄长戟,随即飞身扑上,两拳齐出,狠狠的轰在两个士卒的胸口。那两个士卒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打得倒飞而起,“通”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萎靡的滑倒在地上。 喊杀声骤起,共尉他们带来的十几个士卒一涌而上,将那八个士卒围在中间一阵乱砍。那八个士卒匆促之下拼命抵抗,他们虽然训练有素,相互之间配合得也不错,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有共尉这个天生杀手助阵,没多长时间就全倒在了血泊之中。 “阿尉,不要恋战,立刻攻门。”吕臣大声叫道。 共尉应了一声,垫步助跑两步,飞起一脚踹在县寺的大门上,“轰隆”一声巨响,大门晃了两下,发出一阵呻吟,轰然倒地。 “靠!”吕臣目瞪口呆,脱口就是一句刚和共尉学来的粗话。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七节 不懂规矩 陈胜带着二百多人一涌而入,迅速占领了县寺的前院。共尉和吕臣带着十几个装备齐全的士卒,一马当先,直奔后院。有共尉这个杀神带头,又有吕臣居中指挥,这十几个士卒屡战屡胜,士气高涨,一个个高声喊叫着,争先恐后的向前杀去。 共尉十分兴奋,今夜是两世为人的他第一次杀人,不知道是因为他原本就有这种嗜血的爱好,还是因为共尉以前见过杀人,反正他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杀人带来的不适,相反,他似乎很沉迷于这种杀戮之中,看到敌人在自己的猛击下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难道我天生就是个杀人狂?共尉一边怀疑着自己的基因,一边大呼上前。他左手架着盾,右手一柄长剑,当真是遇人杀人,遇神杀神,手下无一合之将,当者披靡。后面的陈胜还没赶上来,他已经带着十几个士卒杀到了县令大人的卧室。 卧室之外,空无一人,房门紧闭。 “杀进去,活捉了那狗官。”眼珠子都红了的共尉兴奋得直哆嗦,他飞身上前,一脚踹在房门上。房门连带着整片墙猛烈的晃动了一下,却没有象共尉预料的那样打开。共尉大怒,举起盾牌架在肩上,吐气开声,跟着又是一肩撞在了房门上。 这一次房门再也挡不住了,“哗啦”一阵乱响,硬生生被他撞出了一个人形大洞。共尉跃入房内,正要用剑去砍门栓,忽然觉得脑后有风声,他下意识的转身用盾牌护住了脑后。当的一声响,一柄长剑狠狠的劈在了他的盾牌上。共尉一声冷笑,顺手抡起盾牌就砸了过去,那人躲闪不及,被拍个正着,惨叫了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跟着进门的士卒随即用手里的火把点亮了屋里的灯。吕臣打量了一下那个倒在地上的倒霉蛋,只见那人只披着一件单衣,身体呈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面门上嵌了一柄长剑,鲜血直流,眼睛瞪得溜圆,却是已经死了。 “阿尉,你也太狠了。”吕臣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堂堂的县令大人,就被你这一盾给拍死了。” “日,还县令大人呢,居然背后偷袭。”共尉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大人,这里有个女人!”一个士卒惊喜的叫声打断了吕臣的话。 凌乱的床榻上,一床薄薄的被子下面,一个身躯在不停的颤抖着。两个士卒抢上前去,一把扯掉了薄被,露出了一个惊惶不已的美貌女子。这个女子除了胸前的一个红色小衣,几乎是身无丝缕。她蜷缩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一个个象狼一般的士卒,眼泪汪汪的,象一只无助的羔羊。她虽然尽量缩起了身子,可是那块小小的布片还是挡不住雪白丰腴的身躯。紧张心情导致的轻微颤抖,让她胸前的两只肥兔子轻轻的晃动着,更是勾得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心跳加速,呼吸变粗。 “大人……”一个脸胀得通红的士兵转过头,企求的看着吕臣和共尉,上下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共尉忽然有一种不快,他哼了一声,沉下了脸:“你们想干什么?不行!” “大人!”那个士兵提高了声音。 “不行就是不行。”共尉也恼了,杀人是不得已,这强抢妇女算什么,你们还是起义军吗?刚刚还是受苦的人,怎么一转眼,也跟那些畜生一样了?他怒吼一声:“你们家里没有姊妹吗?你们起义,就是为了抢女人?” “大人……”那个士兵不服气的刚要反驳,却被吕臣喝住了:“住口!你们着什么急?该你们的,就不会少了你们。将军大人还没来,你们就等不及了?一切都等将军来处理。现在都给我闭嘴,谁再敢?嗦,老子劈了他。” 那些士卒一听吕臣提到了陈胜,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一个个眼馋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子,恋恋不舍的退了出来。吕臣随即指挥他们将卧室保护起来,以免其他士卒闯进来打劫。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陈胜赶了过来。听吕臣讲了经过,陈胜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生闷气的共尉,淡淡的摆了摆手,命人将那女子带了下去。然后走到共尉身边说:“阿尉,你看中这个女人了?” 共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将军,你说我们起义,是为了干什么?” 陈胜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拍了拍共尉的肩膀说:“阿尉,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也是规矩,士卒们浴血奋战,打了胜仗,有点赏赐也是应当的。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喝民血,吃民膏的,现在血债血偿,也是理所当然。” 共尉有些吃惊的看着陈胜,他万万没有想到,陈胜会这么想,一时倒让他说不出话来。陈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共尉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陈胜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这是起义军吗?他不敢想象。 “阿尉啊。”共敖冲了进来,一看到共尉神色呆滞的站在那里,顿时紧张起来,他扑上来拉着共尉的手臂,心慌意乱的摇晃着:“阿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没事。”共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阿翁,我没事,只是……刚打完仗,我有些累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共敖如释重负,拉着共尉就往外走:“那就去休息吧,将军说你有功,专门给你安排了一间房,就在前院,我带你去。” 共尉挤出一丝笑容,跟着共敖出了后院,来到陈胜刚分给他的房子。这是县寺前院的一套房,一共三间,中间是正室,左右各有一个卧室,看样子是平时僚佐们住的地方,里面布置得还算干净。共敖喜滋滋的拉着共尉坐下,拿来两只耳杯放在案上,又拿过一壶酒,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共尉,自己端起一杯,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舒服的笑了几声,又皱起了眉头:“阿尉啊,阿翁托你的福,能被陈将军这么看重,还专门分了房子。以后再立功,分上一所宅院,再分上几百亩地,那是不在话下。不过,阿尉啊,阿翁虽然想让你立功,好让我们这一家过上好日子,可是阿翁更担心,象你这么不要命的打仗,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办啊?” 听了共敖的话,共尉的心里舒服了一些,他无声的笑了笑,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疑惑,举起耳杯对共敖示意了一下:“阿翁,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八节 一个女人 共尉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他就起了身。以前是躲在帐篷里练功,今天有了自己的房子,宽敞多了。他在自己的卧室里操练了大半个时辰,看得窗户纸被日光照得大亮,又听得外面共敖已经起来忙活,他才收了式。 “阿尉,快出来,吕大人来了。”共敖在院子里叫道。 共尉连忙穿上衣服,出了门。吕臣正笑眯眯的和共敖说话,一见共尉,连忙上前拱手道:“阿尉,这么早就起来练武了?” “随便活动活动。”共尉笑着说。 “教我两招吧。”吕臣一边说,一边将共尉往房里拉。共尉有些疑惑,刚要发问,却见吕臣挤了挤眼睛,这才知道他另外有话说。 一进屋,吕臣就关上了房门,收了脸上的笑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阿尉,你跟我说,昨天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女人了?” 共尉一下子竖起了眉毛,有些着恼的说道:“阿臣,你怎么也这么说?我要是看上那个女人,大可抢了就跑,除了你老兄有资格和我抢,还有谁敢上来放个屁?” “那你是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动手?”吕臣不解的问道。 “我们是义军!义军,你知道吗?什么是义军?首先得讲个义字。”共尉瞪着眼睛看着吕臣,不快的说道:“仁者无敌。如果我们和土匪一样,打到哪儿,抢到哪儿,还有谁会帮助我们,欢迎我们?这才打下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如果就把心思放在这上面,那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吕臣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点头道:“阿尉,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你的话,我会向将军禀报。不过……”吕臣犹豫的看着共尉,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 “阿臣,你怎么了?”共尉不解的看着吕臣,顺手拿过耳杯,倒了两杯水,推了一杯到吕臣的面前。吕臣感激的笑了笑,端起耳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然后瞟了共尉一眼:“阿尉,你把我当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你说吧,磨磨叽叽的,象个娘们。”共尉锁着眉头。吕臣这么慎重,想必是什么大事。 “那个女人……的事,你就别问了。”吕臣有些为难的说。 “我不问?”共尉愣了一下,他本来也没打算再问,这件事虽然不符合他的思维,可是毕竟这里不是他原先的那个时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就是这件事的话,那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不打算问了。随你们怎么处理吧,是把她赏给谁,还是让她去做营妓,我都不管了。” 吕臣苦笑了一声,也跟着摇了摇头:“你能这样想,当然是好事。可是……那个女人没有去做营妓,她……” “没有做营妓,那就是赏给谁了?这样更好。”共尉拍拍手掌,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故意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笑着说道:“究竟是谁这么好福气,捞了这么个漂亮女人。我说,这可是我和你的战利品,他要是抢了去,可得给我们补偿。” “将军。” “将军?”共尉一愣,幸好嘴里的水已经喝了下去,要不然他指定得全喷在吕臣的脸上。看着吕臣那些略带着紧张的脸,共尉发了一会儿愣,忽然笑了:“好,这样好,这样最好了。” “真的?”吕臣觉得共尉的脸色有些怪异,追问了一句。 “当然真的。”共尉笑着又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却没有喝,眼光从杯子上面瞟着吕臣:“那女人能跟着将军,也算是她的造化,总比做营妓强吧。唉呀,要说起来,那女人还真是不错,那两团肉……啧啧啧……” 吕臣也笑了,他探身过来捶了共尉一拳,笑骂道:“好了,你别乱想了。给你的时候你不要,现在是将军的人了,你倒乱想起来。小心将军听到了不快活。” 共尉也笑了,他心里的疙瘩总算放下了。那个女人虽然身不由已,可是能跟着陈胜,总比去当营妓强上百倍。他冲着吕臣挤了挤眼睛:“怎么样,将军还满意吧,有没有什么赏赐?” “当然有。”吕臣也神秘的挤了挤眼睛:“不过我现在不能说,等将军自己跟你说吧。来,你教我两手,我看你昨天一脚就把县寺大门踹倒的样子,太威风了,羡慕得紧啊。不过……”吕臣忽然笑了起来:“不过,将军现在还要派人再修大门。” “哈哈哈……”共尉开怀大笑,拉着吕臣走到房中,演示了几个基本姿势给吕臣,然后对他说:“回去好好练,等你什么时候能这样站到一个时辰,你就入门了。” “就这么简单?”吕臣有些不太敢相信,摆几个姿势也算练武?你糊弄我吧。 “竖子,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会骗你吗?”共尉不满的瞪了吕臣一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把真正的绝技传给你,你却当我是在骗你,真不够意思。” 吕臣见他说得认真,连忙哈哈一笑,深施一礼:“那就多谢共兄了。我回去一定好好练,不负共兄希望。唉,对了,那个吕洞宾是什么人啊,很有道德吗?是哪儿的人,说不定还是我们吕家的家的先祖呢。” “我呸!”共尉哭笑不得,一不小心把吕洞宾拖出来了,还真没法子解释。他打开房门,推了吕臣一把:“滚蛋吧,我要吃饭了,我阿翁大概也没带你的早餐。” “你这个竖子,这么小气,亏你刚才还说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一转眼就这么小气。”吕臣瞪起了眼睛,故作不快的骂道。话音未落,共敖笑着从那边走了过来,一把扯住吕臣的胳膊:“别听他的,我做得多着呢,包你们吃个肚大腰圆。” “还是共叔好。”吕臣眉开眼笑,冲着共尉撇了撇嘴,屁颠屁颠的跟着共敖走了。 共尉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后悔了。当初把那娘们要过来做饭也好啊,唉,还是算了,那娘们大概只会上床,不会做饭。还是找两个勤务兵来帮老爹更实在。 不过,陈胜这么做,究竟是想老婆想疯了,还是怎么回事,连二手货都要?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又拍了拍脑袋,自失的笑了,这年头的人,不讲那些的。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九节 故技重施 吕臣匆匆的吃了两口就走了,共尉刚吃完饭,陈胜就派人来找他,共尉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他进内院的时候,陈胜正在吃饭,吕臣笑嘻嘻的坐在一边。见共尉进来,陈胜露出了笑容。他敲了敲桌子,旁边正在侍候他的那个女人抬起头来一看,连忙转过身对共尉躬身行了一礼:“妾身陈姬,谢过大人昨晚相救之恩。” 共尉看着这个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女人,却下意识的想起了昨天看到她几乎全裸的模样,不免有些尴尬。他摆了摆手,还了一礼:“夫人请勿多礼,理当如此。” 陈胜很满意,他招呼道:“你吃饱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坐下再一起吃点。” 共尉看了一眼吕臣,笑了,连忙摇头谢绝。陈胜也不勉强,让他坐在对面吕臣的身边,三口两口吃完了饭,然后让人收拾了碗筷,陈姬适时的递过毛巾让他擦嘴。陈胜擦完嘴,将毛巾递还给陈姬,刹那之间,他的眼神特别柔和。 吕臣和共尉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陈胜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声,脸色很快又严肃起来:“阿尉,你说的事情,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我们是要推翻暴秦的,当下之际,民心向背很重要……”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和做的有些不太对路,语气不是十分镇定,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共尉,见共尉脸色平静,正认真的听他的话,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接着说道:“我昨天派人去大泽乡收集粮草,可能因为他们的手段太过强烈,遇到了一些抵抗,死了几个兄弟。这么一折腾,粮草也没收集多少,亏得你们连夜拿下了蕲县,这才解决了我们的粮食问题。我觉得你的话说得对,所以打算从今天起,宣布军纪,要不然,我们大概走不了太远。” 共尉大喜,陈胜果然有王者风范,别的不说,这知错能改就是一个不错的品格。要知道他共尉不象吕臣,他不是陈胜的亲信,不过凭着昨天的突出表现才突颖而出。如果不算以前的泛泛之交,他和陈胜的亲密关系刚满一天,陈胜就能这么对他说话,这简直就是平易近人了。 “将军明鉴,共尉佩服。” “嗯。”陈胜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蕲县有粮,但是武器不多,只能装备大概五六百人。我准备下一步去打陈县。” 陈胜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陈姬连忙拿过一份地图铺在案上。陈胜招呼他们坐近一点,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说:“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蕲县。从这里向西……”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直划过去,一直滑到地图以外,然后案几上的空白处用力的点了点:“这里就是陈县,陈郡的郡治。” 共尉有些糊涂了,你这地图都画到外面去了,我哪里知道这个陈县究竟在哪里。他瞟了一眼地图,只看到几个小篆,但是不认识是什么字。好象共尉原来也不是识字的,他前世虽然是个知识分子,可是篆字,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泗水郡的地图,所以没有陈县。”吕臣见共尉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蕲县属泗水郡,所以县寺里只可能有泗水郡的地图,没有陈郡的地图。” “哦。”共尉恍然大悟,惭愧的一笑。 陈胜笑了笑,接着说:“陈郡是吴都尉的家乡,我们这些人,也大多是那一带的。到陈郡去发展,我们能得到更多的支援。而且陈郡南有大水,东有大海,地势不错,我们不至于四面受围,可以先建立一个比较稳固的根据地,无后顾之忧。” 共尉点了点头,他知道陈胜说的大水就是后世的长沙,他现在这一世的家乡广陵县――也就是前世的扬州市――就在长江边上,他深知和他前世记忆中的长江相比,现在的长江至少要比他前世记忆中的长江宽上十倍,没有足够的力量,大军想要渡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陈胜、吴广包括这九百多戍卒,大部分都是陈郡、东海郡一带的人,回到家乡发展,当然是最好的。 “陈县是当年陈国的国都,城墙本来就很高大,楚灭陈之后,这里又是对付中原诸国的前沿阵地,所以楚国对这里也十分看重,城防一直比较完善。拿下了陈县,我们就有了对付秦军反扑的城池。但是现在也有个问题,正因为陈县城墙坚固,所以我们要拿下他,可是他的坚固,又让我们很难拿下。昨天攻打蕲县,一是因为出其不易,我们刚刚举事不到一天,蕲县还没有收到消息,一点防备也没有,才被你们混进城来。二是因为蕲县毕竟是县城,防守兵力有限。可是陈县就不一样了,那是郡治,城墙高大,防备森严,如果强攻的话,我们基本没有机会,所以……” “只能智取。”共尉和吕臣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头。他有些明白陈胜找他来的用意了。大概是要他们如法炮制,再混进陈县里面去。 “嗯,我想的,正是这个意思。”陈胜点头说道:“蕲县被我们拿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周边,陈郡也很快就会知道。所以,你们必须抢在他们得到消息,加强戒备之前进入陈。”陈胜顿了顿,又不容置疑的说道:“最好是,立刻出发。” “遵命!”共尉和吕臣大声应喏。 “很好。”陈胜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严肃的看了看共尉,又看了看吕臣:“蕲县只有五百多副衣甲,我给你们一百副。另外,我从蕲县的士卒里面挑了五十个人跟着你们。这些人的妻儿老小都在蕲县,不敢生什么异心。他们又是常备军,比起我们的人来,他们的战力要强悍不小,用起来也方便得多。从现在起,他们都是你们的手下,这一仗打完了……” 陈胜看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挑起嘴角,笑道:“这一仗打完了,他们就是你们的亲卫。好好带着他们吧。” 共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多人作亲卫,那就是说他手下至少会有一千人的队伍,换句话说他就成了二五百主,也就是千人将,已经步入中级军官。就算他和吕臣两人平分,那也是五百主的中层干部。他看了一眼吕臣,吕臣的眼睛里也全是欣喜。 “喏!谨遵将军令。”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节 兵分两路 蕲县到陈县大概四百里,一马平川,并不难走。但是共尉很快就发现,这个任务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得多。陈胜给了他们一百副衣甲,本来是加强他们实力的好事,可是上了路之后,他发现这一百副衣甲反成了麻烦。穿在身上?那显然太招摇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官兵找上门来。扔了?又太可惜了。他们只好找来两辆牛车,把衣甲和武器全装在车里,扮成替人耕田的农夫,赶往陈县。好在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农夫出身,倒不用做太多的装扮。 但是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来了,速度太慢,第一天紧赶慢赶只走了七十里,要照这个速度赶到陈县,至少要到五天以后,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起义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陈县,再想混进城去可就千难万难了。 “阿臣,这样不行。”共尉一边嚼着饼,一边摇着头。 “嗯。”吕臣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他也看出来了,要是这样下去,奇袭的目的很难达到。 “我们兵分两路。”共尉一仰脖子,喝下一大瓢凉水,然后将瓢扔给周贲:“我带几个人先走,争取混到城里去,你带着其余的人在后面跟着,约个地点汇合。” 吕臣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了共尉一会,想了想,摇头说:“还是我去吧,你带着其他兄弟跟在后面。” 共尉咧了咧嘴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吕臣的肩膀:“阿臣,要论冲锋陷阵,你不如我,但是要论带兵,你显然要比我高一截。你就不要争了,我们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展所长。” 吕臣也摇着头笑了。共尉说的话不错,要论打斗,共尉确实是罕逢敌手,但是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上次生病的时候烧坏了,思想跟别人有些不太一样。上次不让兄弟们抢女人,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搞得跟着他们的兄弟到现在还对他耿耿于怀,虽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是显然生份了很多。相反倒是那些蕲县里的士卒,当他们得知是共尉建议陈胜下令整顿军纪,才没让蕲县遭到乱兵洗劫的时候,他们看向共尉的眼神明显带着感激。 看来共尉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提议很符合目前的实际情况。 吕臣没有再坚持,他安排了几个蕲县的降卒跟着共尉,给他们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和武器。共尉收下了干粮,却没要武器。 “我们的目的是进城,不是跟人动手。带上武器,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吕臣笑了,他也没有坚持,凭共尉的拳脚,只要不遇上大批的官军,逃跑总是没问题的,真要遇上大批的官军,就是有武器,也是难逃一死,不带武器看似不安全,实则更安全。 两人商量好了会合地点,共尉带着周贲等人匆匆上路。周贲那天被吕臣用剑顶着,先是把城楼上的人骗了下来,随后又攻打了县寺大门。他本来以为这些主意都是吕臣出的,后来才知道,这些主意全是这个杀起人来极其狂放的共尉出的主意。他觉得共尉身手又好,脑子又灵活,跟着他混,不管是活命的机会还是升官的机会都会大一些,所以投降之后,他连屯长都不做了,点名要跟着共尉。共尉也不嫌弃他是降卒,对他很客气,有什么事都会跟他商量,周贲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共尉的亲信,什么事都主动替共尉考虑。 “大人!”周贲一面跟着共尉急行,一面有些紧张的说:“我们应该带上点武器防身的,就算不会遇上官兵,遇上野兽也能有点用啊,现在赤手空拳的,那可怎么成?” 共尉笑了笑:“你傻啊?对付野兽,用棍棒就成了,一定要用刀剑?” 周贲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了:“刀剑锋利啊,当然用起来顺手,棍棒……嘿嘿,总觉得有些掉身份的。” “身份?是身份重要,还是命重要?真要拿着刀剑,只怕我们走不到陈县,就能被官兵堵住。”共尉一边说,一边从路边折了几根合适的树杆,连皮也不撕,就扔到周贲他们的手里:“这样拿着赶路,既能防野兽,又不会惹人生疑,岂不是更好?” 周贲看看手里的棍子,憨笑着点了点头:“大人高明。不过,这玩意也就对付野兽行,对付人可就不行了。” “谁说的?”共尉一笑,手一抖,手中的木棍狠狠的击在旁边的一棵酒杯粗的树杆上。喀嚓一声轻响,那棵树缓缓的倒了下来,轰然倒地。共尉掂着手里的木棍,打量了一圈:“谁的脑袋比这树还硬?” “大人――”那几个士卒吃惊的看着共尉,舌头伸得老长,好半天才合拢嘴,七嘴八舌的说道:“大人神勇!”“大人好大的力气!” “别废话了,再赶一个时辰我们就休息。”共尉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了一下时间,大声说道。 “喏。”周贲带头大声应喏。 又急行了一个时辰,共尉带着手下停了下来,在路边找了个没人住的破房子住宿。赶了一天的路,那几个士卒都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了。周贲也很累,可是他却没有睡,而是巡视了一遍周围环境后,才悄悄的回到共尉的身边。 共尉抱着头,靠着墙半躺着,眼光灼灼的看着周贲,扑哧笑了一声:“我说,你的身手不错,做事也蛮有条理的,能做到屯长,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那天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吕臣给制住了?” 周贲的脸一红,好在夜里也看不出来。他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我前天就值了一夜勤,本来昨天白天应该去补觉的,可是我没睡,跑去赌钱了。晚上困得不行,本来想下半夜偷偷睡一会儿,没想到……唉,我娘早就说过,赌博会害死我,果真……” 一提到老娘,周贲的声音变得十分难受,他有些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你从现在起不赌,不就行了。”共尉淡淡的说道。 “唉――”周贲长叹一声:“我就是不赌,我娘也看不到了。” 共尉一愣,盯着周贲看了一会,见周贲眼角泪光闪闪,脸色悲苦,不象是作伪。他沉默了一会,用脚踢了踢周贲:“另想那么多了,好好干,以后当个大官,取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你就有再多的错,我想你娘也会原谅你的。” “多谢大人。”周贲惭愧的抹了抹眼睛,声音里带了些鼻音。“还是大人睡吧,我来值夜。” “别!”共尉乐了:“我怕你再睡着了,野狗进来把我们拖走,你都不知道。” 周贲也笑了,他确实累得很,既然共尉这么说,他也不客气了,躺下就睡。过了一会儿,就在共尉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周贲忽然又撑起身子,仰着脸看着共尉:“大人,我们能打得陈县吗?” 共尉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如玉盘一般的月亮,过了好久,才肯定的说道:“能!我们不仅能打下陈县,还能打下咸阳。” 周贲半撑着身子,看着共尉年轻却自信无比的面容,忽然觉得信心百倍,心里的担心一扫而空。他躺了下来,很快就打起了鼾声。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一节 娇横美妇 人数少了,速度立刻快了起来,共尉带着几个手下日夜兼程,一路急行,第三天傍晚,落日余辉照着陈县城墙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陈县。陈县还没有得到起义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热闹,高大的城墙下,看门的士卒虽然咋咋呼呼的检查着进出城门的百姓,但是那只是在摆威风,借机敲诈。共尉他们几个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又是一副累得象死狗的穷鬼样,看门的士兵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草草的检查了一下,就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城,共尉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慢慢的走着,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一些。刚才在城门口的时候,虽然他知道起义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陈县,可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紧张,或许是高大的城墙给他带来的威压,或许是那些手持剑戟的士兵让他有些不安,总之心里很不舒服。 “这城真高。”周贲抹了抹额头的汗,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远处高大的城墙,然后又敬佩的看了一眼共尉:“大人,如果要强攻的话,损失一定会很大。” “嗯。”共尉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向前走去。陈胜的亲信武臣就是陈人,他特地给共尉和吕臣画了一副地图,指明了他们家的位置,让他们进城之后就到他家去躲避。他家是经商的,家里情况不错,藏百十个人轻而易举。 绕过几条街,共尉站在了一个宅院的侧门口,抬手拍响了门上的铜兽首。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我是武臣武少爷派来的。”共尉紧贴着门,压着嗓音说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后面露出一个瘦削的脸,两道警惕的眼神从门缝里射出来,在共尉等人的身上扫了一遍。一看他们衣衫褴褛,却又身强力壮的模样,那人的眼神明显的收缩了一下,手一抬就要关门。共尉手急,手中的木棍插入门缝,一下子顶住了门,随即横肩就撞了上去。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瘦削的老头仰面摔倒在地。共尉身后的两个士卒抢上前去,一把就按住了老头,周贲反身关上了侧门。 “赵青,李四,放开老人家。”共尉招呼两个士卒放手,然后弯下腰,放开自己卷着的裤腿,从里面取出一小块写了字的丝帛,在老头的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家少爷的亲笔书信,你还不相信吗?” 那个老头惊恐的扫了一眼丝帛,这才信了。他虽然不知道少爷武臣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些看起来象土匪的家伙,但是少爷的笔迹却是不会错的。他把共尉人们带到一个院子,然后有些结巴的说道:“请你们在此稍候,我去禀报一下主人。” “老人家请便。”共尉颌首示意老头自便,然后打量了一下武臣的家。看得出来,武臣没有说谎,他们家确实不小,仅这个院子藏上百十个人都不成问题。共尉觉得不错,周贲等人就更觉得稀奇了,他们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什么都觉得稀罕,七嘴八舌的赞叹着,相比之下,十分镇静的共尉就显得很突出,一副看起来就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他们正在院子里观看,一个清脆的笑声从侧门处传来,紧跟着,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美貌女子在两个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沿着走廊向正门走去。看到共尉等人站在院中称赞家里的情况,那女子露出一丝惊奇,在门前停住了,用涂了丹寇的手指了指共尉:“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武臣武少爷的朋友。”共尉欠了欠身,不卑不亢的答道。 “原来又是我弟弟的朋友啊。”那女子正是武臣寡居在家的姊姊武嫖。武臣虽然家境不错,但是为人豪爽,经常接交一些意气相投的穷朋友,带他们到家里来吃喝,临走还送上一笔钱,他和陈胜就是这么结交上的。武嫖对此一直不满,现在一看共尉等人这个样子,直接把他们也归入了打秋风的穷鬼行列。她皱了皱鼻子,歪了歪嘴角,淡淡一笑,描得细细的峨眉一挑:“他现在走到哪里了,可曾吃什么苦头?” “武少爷一切安好。”共尉淡淡的说道,似乎没有感觉到武嫖语气中的鄙夷。 武嫖见共尉的语气不咸不淡,既没有一点怒气,也无一丝恭敬之意,心下有些不悦,脸色沉了下来,刚要说话,一个老者大步从里面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走到共尉面前深施一礼:“共大人,请到里面坐。” “请问您老是?”共尉一边走,一边问道。 “小老就是武臣的父亲武庆。”武庆的声音里带着几份惊惶,他一面躬着身子请共尉进屋,一面示意那个开门的老头出去。共尉不用想都知道,家里来了反贼,武庆一定是让人紧闭大门,谢绝一切来访了。 共尉等人进了屋,武庆一面招呼他们入座,一面让人拿过酒食。共尉他们也确实饿了,酒食当前,也顾不了那么多,填饱肚子是第一要事,立刻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武庆虽然看不起共尉他们,可是他知道武臣现在成了反贼,共尉是他们一伙的,而且是先锋部队,倒也不敢把轻视放在脸上。武嫖却不知道,以为又是武臣在外面结交的穷鬼朋友到家里来混吃混住的,看着共尉他们那样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我弟弟是在哪儿认识你们的?”武嫖夹起一颗豆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大泽乡。”共尉一边吃着肉,一边应道。 “大泽乡?那可是在泗水郡,离这儿三四百里呢,你们跑这么远来,不会就是为了吃顿饭吧?”武嫖撇了撇嘴,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共尉瞥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然后又将眼皮垂了下去,再也不看武嫖一眼。他伸手从陶盂里掏出一大块水汁淋淋的肉塞到嘴里,故意大口大口的嚼起来,声音特别的响,和猪吃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嫖皱起了眉头,用袖子掩着鼻子,嫌弃的看着共尉。 “死丫头!”武庆急了,伸手拍了一下武嫖的手:“你怎么能对大人这么无礼。”转过头又陪着笑说道:“共大人,女人家,没见识,大人不要和她计较。大人吃,大人吃。” 共尉笑了,他慢慢咽下嘴里的肉,用案上的毛巾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和手,甩手又扔回案上,打了个饱嗝,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老伯无须多礼。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共尉堂堂大丈夫,又怎么会一个女子计较呢。” “你――”武嫖一听,气得峨眉倒竖,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细长的手指指着共尉,樱红的嘴唇发颤,却又说不出话来。她刚要破口大骂,武庆已经抢先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拖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你那好弟弟已经跟着那个陈胜造反了,很快就要来打陈县。这位共大人就是陈胜手下的悍将,杀人不眨眼,你敢惹他?不要命了?”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二节 处变不惊 武嫖一听武臣造反了,立刻吓得面色煞白,倒把共尉无礼的事情丢在一边。造反那是要族诛的,象她这样寡居在家的女儿,照样逃不过。一想到穿着囚衣被拖到市场上杀头的惨样,武嫖脖颈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向共尉等人的眼神里,自然的带上了一丝恐惧。 “不想惹祸的话,把嘴闭紧一点。”武庆咬着牙,低声说道。 难得听话的武嫖点了点头,没敢吱声。她瞟了瞟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的共尉,本想悄悄的溜走,脚步还没迈出去,又觉得这样跑了有些示弱,便强撑着回到座位上,挺直了身子,盯着共尉。 共尉根本不看他。他对重新放座的武庆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说道:“武老伯,我们进城来,是想摸清城里的情况,外面还有一百个兄弟,大概后天就能到。将军大人也会很快带着大军来攻城,武兄肯定就在在其中。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夺城。只要攻下了陈县,将军一定不会亏待老伯的。” 武庆唯唯嚅嚅的点了点头,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武臣这次被征发到渔阳去戍边,他知道是九死一生,本来就十分担心,现在听说他造反了,当然更紧张。但是一想到官府因为他家是商人,二话不说就将武臣列入征发名单,武庆又觉得,索性反了,说不定能搏个军功,从此脱离市籍。这些年官府横征暴敛,武家几辈子积累的家财已经损失了一大半,现在又把他的儿子征发去做戍卒,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上,造反的后果虽然严重,但对他来说,却并没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或许,从武臣开始结交陈胜这些人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默许武臣那样花钱。 已经没有退路,武庆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捻着胡须想了想,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为难的说道:“共大人,陈县……不好打啊。” 共尉一声不吭,静静的坐在那里,听武庆的解释。 武庆搓着两只枯瘦的大手,缓缓说道:“陈县的城墙,你们想必也看到了,高大厚实,足足有三丈高,濠沟也有两丈多宽,水里还埋了尖木桩,没有专门的攻城器械,想要攻克陈县,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是其一。” 武庆松开手,用力的伸展了一下手指,好象把僵硬的手指揉得灵活了一些。他用三只手指捏起耳杯,慢慢的呷着:“其二,陈县有郡兵五千多人,器甲齐全,训练有素。郡守李山,郡尉刘仲,郡监黄由,都是精明之人,你们没有三万以上的精兵,根本不可能打下陈县。就算打下来了,只怕损失也不小。” 在武庆老辣而精明的眼光的注视下,共尉的眉头皱了皱,又笑了:“老伯说得有理,不过,事在人为,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武庆白眉一颤,胡须抖动了两下,咧着嘴笑了:“共大人年纪轻轻的,却沉稳大度,颇有大将之风。陈将军以你为先锋,果然有识人之明。” “老伯过奖了。”共尉淡淡一笑,既没有因为武庆的夸赞而得意,也不为武庆所说的情况而着恼。他平静的拱了拱手:“老伯,如今有两件事,想请老伯帮忙。其一,共尉想请老伯派人领着,在城里转一转,观察一下城防,看看城里的情况。其二,过两天还有不少兄弟到,请老伯提前准备好住处,到时候还要派人出城把他们迎进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提醒道:“老伯,我现在担心的是,将军他们起兵的消息会抢在他们前面到达陈县,到时候陈县会加强防备,他们很难进城。老伯最好能准备一个比较妥善的办法。” 武庆一愣,花白的眉头蹙了起来,他沉思了片刻,眼神闪烁了几下,重重的点头说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准备。共大人,你们连着赶了几天路,一定累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 共尉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谢过武庆,然后带着手下跟着武庆去了休息的客房。武家的客房蛮多,打理得也很干净,洗浴用品一应齐全。武庆本来要安排人给他们烧热水,共尉却拒绝了,他带着周贲他们用冷水浇了一遍之后,就抓紧时间休息了。赶了三天的路,一个个都累得很,一躺下,就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共尉等人刚刚在院子里练完武,武庆就匆匆的走了进来,一看到**着上身的共尉,他有些意外,笑了:“共大人起得好早。” “老伯早。”共尉微笑着拱了拱手:“老伯走得这么急,想必有什么消息?” “唉――”武庆连连点头:“有消息,不过,不是好消息。” 共尉怔了一下,盯着武庆,一言不发。 “昨天夜里,陈将军举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陈郡,郡守大人刚刚下令,全城戒严,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城里居民,都不准出门,违令者……斩!”武庆有些为难的看着共尉,显然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共尉也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庆幸,亏得他和吕臣分兵了,提前进了城,要是再迟一天,连他都得被堵在城外,到时候对城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更不知如何下手。 “来得还真快。”共尉一时也觉得无法处理。官军戒严了,不仅他无法去打听情况,只怕吕臣他们也会遇到麻烦,就凭他们五个人,要想打开城门策应大军,显然有些异想天开。 “大人,现在怎么办?”武庆有些着急的问道。周贲等人围了过来,也焦急的看着共尉,希望他能拿出妥善的主意,解决目前的危机。 “老伯,且莫着急。”共尉摆了摆手,他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又微微的仰起头,沉思不语。 武家虽然是商家,但是财力还是相当雄厚的,不仅宅院很大,为了防盗,院子四角还建了些?望用的望楼。看到那些望楼,共尉忽然有了办法。 “老伯,站在望楼上,能看到城墙上的情况吗?” “站在那座望楼上,能看到全城。”武庆指着西北角的那座望楼,得意的说道:“我这座望楼,是城里最高的一座望楼。” “那好,我们先到上面看看城里的情况,然后再作打算。”共尉笑了。 武庆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共大人随我来。”领着共尉等人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后院,爬上了一幢小楼。刚刚爬上楼梯,一个香气扑面而来,正撞个满怀。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三节 形式不妙 共尉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仰起头一看,武嫖正捂着胸口,面若桃花,眼带煞气的瞪着他。看来刚才自己撞到的那软软的一团,就是这个蛮横的富家小寡妇的酥胸了。共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心里一直在考虑怎么出城与吕臣接头的事,倒没有注意其他的,没想到和她撞得正着。 还没等共尉说话,武庆先沉下了脸,劈头就骂:“你急火火的去寻死啊,走路不带眼睛?亏得共大人身手好,没被你撞倒,要是换成我老头子,岂不是被你撞到鬼门关去了?” 武嫖被共尉一头撞在胸口,疼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按照她以前的脾气早就发飚了,只是面对着据说杀人不眨眼的逆贼时,她毕竟有些心虚,这才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对她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万万没有想到,她做出了如此的让步,却还是被平时很少责骂她的父亲破口大骂了一通,顿时觉得委屈非常,鼻子一酸,眼里就涌出了泪水,盈盈欲坠。 武庆却不依不饶,怒声喝道:“你傻了?还不快向共大人赔礼?” 武嫖更是委屈,可是看着怒目而视的父亲,她还是没敢吱声,不服气的瞪着共尉。 共尉他虽然因为前世的记忆,对自以为是的富家女没什么好感,可是他又看不得女人淌眼泪。看到武嫖被武庆骂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副可怜样,莫名的心一软,连忙拉住武庆:“老伯息怒,是小子没留神,撞到了大姊,理当是小子给大姊陪不是才对,哪有反让大姊给小子赔礼的道理。”他转过身,又对武嫖拱了拱手:“大姊恕罪,是我的不对。我们要上望楼一看城里的情形,还请大姊行个方便。” 武庆喝斥武嫖,倒不是因为他家规有多大,而是因为他担心共尉这个武夫蛮横,万一不讲理,乱来一气,所以抢先责骂武嫖,眼下见共尉不仅不耍蛮,反而主动给武嫖致歉,心里的担心总算放下了。他满脸堆笑的还了礼,然后又虎着脸对愣在那里的武嫖喝道:“共大人大人大量,不计较你,你倒摆上架子了,还懂不懂规矩?” 武嫖先是被人猛撞了一下,接着又被父亲臭骂了一通,还没回过神来,却又看到共尉向她行礼致歉,这接二来三的变化让她应接不暇,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武庆看似严厉实则关心的提醒,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屈身向共尉还礼。她身材丰盈,胸前本来就很引人注意,这一弯腰,更是波涛汹涌,前世见惯了不穿衣服的女人的共尉还好,后面的周贲等人,却有些眼睛发直,不由自主的咽起了口水。 武嫖看到了周贲等人直勾勾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的衣着有些过于暴露,顿时羞得小脸发烫,连忙转身匆匆的走了。武庆也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引着共尉向前走去:“大人请。” 武家的望楼确实高,站在最顶层,陈县的情况一览无余。 比起蕲县来,陈县不仅是城墙高,城里的布局也有条理多了,不愧是曾经的重镇。整个城池被连通四个城门的两条宽阔的大道分成比较规整的四个部分,西南角那一片很简单,是一座很大的宅院,还有一排排的营房,营房之间的空地上,不少士卒正在操练。外面还有一道与城墙差不多高的围墙,看起来那一块是郡守的官廨和守军的驻地。西北角、东北角的房子看起来比较差,应该是平民的住所,而武家所在的东南角房子就漂亮多了,应该是富户或者官吏集中居住的地方。 “陈县的濠沟,都是从鸿沟里引来的水。”武庆指着城东波光粼粼的宽阔水面说道:“城东的城濠直接就是鸿沟,鸿沟宽六丈以上,没有大型战船,根本不可能攻击。能够展开攻击的,只有其他三门。其中以南门最为合适,地形开阔,又没有什么障碍物,摆下三五万大军没有问题。” 共尉吃了一惊,他昨天渡过鸿沟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条大河就是大名鼎鼎的鸿沟。想到历史上几年以后,项羽和刘邦就会隔着这条大河对峙,演出了那幕“我老子就是你老子,你要煮了我们的老子,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杯羹”的流氓打败贵族的大戏,共尉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 我来了,刘邦这个流氓还有机会吗? 武庆和周贲等人见共尉神情镇定,又笑得如此不屑,以为他是有了攻破陈县的城防的办法,顿时觉得有了依靠,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武庆指着城里的情况给共尉详细的介绍了一番,最后指着东南角说:“共大人,郡守大人就坐在那里,五千守军绝大部分也住在那里。从昨天夜里开始,全城戒严,街上巡逻的人就多了,想要混出城去,恐怕不太容易。” 共尉笑了笑,扶着望楼的窗户,看着街上手持矛戟走过的一队队士卒,语气轻松的说道:“武老伯,如果将军大人攻城,郡守会不会征发你们去守城?” “如果战事紧张,肯定会要去的。不仅男人要去,女人也要去,连老人小孩都得去。”武庆叹了一口气:“一仗打下来,百姓死得不比官军少,再加上那些官军借机勒索,损失很大啊。一听到要打仗,我们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了。” 共尉回过头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武庆,想出言安慰他几句,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武老伯,东面的濠沟既然就是鸿沟,想必里面不会有尖木桩吧?” “当然没有,要不然来往的船只就没法走了。”武庆肯定的点点头,他家的运货船经常从鸿沟走,对此知之甚明。 “太好了。”共尉如释重负,用力的一拍大腿。他刚刚居高临下查看了一下陈县的城防,发现几个城门口的人数都比他昨天进城的时候多得多,正在担心没法把城里的情况传出去,陈胜如果得不到城里的消息,就只能选择强攻。以陈胜目前的实力,想要强攻陈县,十有**要吃大亏。 “老伯,我要在这里仔细仔细看看情况,然后再派人把情况送出城去。”共尉信心满满的说道:“我们进城的时候,什么武器也没有带,如果老伯能帮我们搞到一些防身的武器,那就再好不过了。” 武庆见共尉说得这么有把握,心中大定,他想了想说道:“大人放心,百姓家中虽然不准藏有兵器,但是我家因为要经常押送货物,倒还有备得一些,我这就给大人去取来。” “多谢老伯。”共尉大喜,连忙谢过。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四节 相辅相成 共尉和周贲他们在望楼上足足呆了一天,周贲做过屯长,对守城的事情比共尉熟悉多了,他根据城墙的长度,估计出了要守卫三面城墙需要的人数,然后得出了陈县大致的机动力量,又根据城门的结构,详细给共尉解释了攻城时可能遇到的问题。共尉对此十分意外,前世的他当然不懂这些,这世的他也只是个农夫,耕田他知道一些,打仗就不清楚了。现在有周贲这个有经验的老兵在身边,方便多了。通过周贲的分析,共尉对攻打陈县的难度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剥皮,你懂得蛮多的啊。”共尉捶了一下周贲的肩膀,打趣道。周贲好赌,但是赌技很一般,基本是逢赌必输,被人剥了衣服赶出赌坊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所以人送外号周剥皮,这还是他的死党赵青告诉共尉的。“当个屯长,太埋没你了。” 周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笑了:“大人,都是赌博害的。我要是不赌,把那些钱拿去孝敬上官,我说不定也升官了。” “哈哈哈……要不是好赌,你不仅是升官的事情,恐怕早娶上媳妇了,至于现在看到女人的**就流口水吗?”瘦瘦高高的赵青一边盯着外面的城墙,一边轻声笑道。 周贲被他说红了脸,反嘴骂道:“干你老母!你这个竖子别只顾说我,你那两只狗眼珠子刚才也不也是差点掉出来?” 赵青嘻嘻一笑,没有理他。周贲说得不错,刚才看到武嫖春光外泄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差不多,他到现在还支着帐篷呢。除了周贲这个屯长之外,他们这几个穷鬼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有谁能娶上老婆的,哪个看到女人不是直流口水,何况是武嫖这个俊俏小寡妇呢。 “大人,我算过了,街上巡逻的官军两队之间大概间隔一百五十息,一两个人溜过去,应该不成问题。”一直沉默寡言的金昂忽然轻声说。 “嗯,从武家到东城墙只有五十多步,只要够快,完全可以趁着这个空隙窜过去。”身材壮实的田锦江附和道。 “要说快,还有谁有我李四快?”李四得意的一笑,“再说了,要想出城,还得爬过城墙,还要游过鸿沟,回来的时候,还得再爬上城墙,这个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知道!你偷儿李四就是最好的人选。”赵青他们几个异口中同声的说道。 李四长得并不是很强壮,但是很灵巧,据说还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而且在这个业余行当里还做得挺自在,颇有点小名声。让他出城送信,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共尉含笑看着几个手下斗嘴,也不禁止,大敌当前,能够以一种轻松的心态应付,总比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好。不知道是不是吕臣特意安排的,这几个人选安排得十分妥善。周贲有一定的带兵经验,正好可以弥补他经验不足的缺陷。赵青、金昂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分析。田锦江身强力壮,武技高超,动起手来十分生猛,是个做亲卫的好村料。而李四灵活乖巧,十分逗趣,很擅长调节气氛,脸皮又厚,任你怎么骂也不生气。有这几个人跟着他,他做起事来方便多了,日子也有趣多了。 “但是……”赵青回过头看着共尉,眉眼之间有一些担忧:“大人,就算我们搞明白了城里的情况,也能把消息传出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将军手下只有几千人,就算他能够一路征兵,估计也不过一两万人,而且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壮壮声势,打打顺风仗还行,要强攻陈县,估计……” 他摇了摇头,显然觉得不太可能。 “赵青说得有理。”周贲也担心的说道:“如果陈县只有千把人防守,那还差不多,现在足足五千人,将军要想拿下陈县,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那能不能把城里的人马调出去打?”共尉背靠着墙,仰着头想了一会,忽然说道。 “如果野战的话,人多的优势就能发挥出来,机会当然大得多。”周贲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只是怎么才能把守军调出去呢?”赵青摇了摇头:“大敌当前,郡守不会轻易出城的。” “如果陈县没事,而周边县城有事呢?”共尉淡淡的笑了。 赵青愣了一下,随即咧着嘴笑了,他欣喜的看着共尉,以一种很敬佩的眼光看着共尉:“大人,你这就是兵法上说的以奇为正,为正为奇吧?” 共尉哈哈一笑,他不懂什么奇啊正的,他只知道既然强攻陈县这条路不通,那就要找别的路,倒没想过兵法什么的,看来兵法这东西和工程技术也有共通之处。 “大家好好观察,了解的信息越多,将军做决策的时候把握越大。”共尉拍了拍手掌,“李四,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夜里出城。也不知道阿臣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你可能要走不少路去打他们。” “嗯,大人放心。”李四点了点头。 晚上,几个人把情况总结了一下,就准备写定稿。共稿也不客气,拿过竹简和毛笔,蘸了蘸墨就开写。他的毛笔字虽然很一般,但是让人看明白还不成问题。没想到他刚写了两个字,就被赵青叫住了,赵青不解的看看他,又看看竹简上的字:“大人,你这写的是什么?” “字啊?”共尉很自然的说。 “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赵青一脸的狐疑。周贲他们几个都不识字,看共尉写得那么自然,以为他识字呢,一脸的佩服,听赵青这么一说,他们都愣住了。盯着竹简看了一会,一起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的说:“嗯,看起来是有些怪怪的。” 共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大汗。秦末汉初,好象官方文字还是小篆,隶书刚刚开始,并不流行。而自己写的却是简体字,相差不是一点两点,难怪这几个文盲都看出来了。他尴尬的看着赵青:“你来写吧。” “我也不会。”赵青连连摇头:“我认得的字不超过两只手,会写的字只有我的名字。” “扑――”刚刚送笔墨、竹简来的小侍女看着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一个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共尉更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脑袋,客客气气的对小侍女说道:“你们武家,有没有能写字的?” “当然有。”小侍女皱了皱鼻子,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家小姐就会写,这些笔墨、竹简,可不就是从我家小姐房里拿来的。”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五节 相谈甚欢 共尉犹豫了一下,他不想去求武嫖。或许是因为前世是个穷小子,这世也差不多,他对武嫖这样因为有几个钱就忘乎所以的富家女有一种排斥感。他看了看李四,想问问他如果不写成文字,能不能把这些数字全记住。李四好象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是一惊,随即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 没办法了,只得去求人了。共尉为难的挠着几天没洗、痒得难受的头皮,陪着笑对小侍女说:“能否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好的。”小侍女见共尉这么客气的跟她说话,乐得鼻端的几点雀斑都发亮了。 真郁闷,一个堂堂的本科生却成了文盲。共尉一边跟着小侍女下了望楼,一边憋屈的想。 快到武嫖的住处时,小侍女忽然停住了脚步,示意共尉在这里等一会儿。共尉知道这年头虽然没什么三从四德,男女关系也开发,可是女人的闺房还是不能随便进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顺从的停住了脚步。小侍女见这个小姐口中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居然如此亲善,颇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扭着身子进屋去了。 共尉的耳力很好,虽然站着几步远,他还是能轻易的听到房里低低的说话声。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听声音好象是武庆在里面。 “阿嫖,我受够这市籍的苦了。”武庆的声音十分激愤,“钱是赚了不少,可是一大半被那些当官的盘剥了去,我出了那么多力,却只能得一些零头。我家看起来风光,可是有谁知道我的委屈?光有钱有什么用?没有权势,我们就是人家刀俎上的一块肉,想怎么宰就怎么宰。经商是末业,商人是贱民,一人经商,全家倒霉,几辈子也翻不了身,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屋里一片沉默,只有武庆愤怒的喘息声。 “主人,小姐,共大人来了。”刚进门的小侍女被武庆的声音吓了一跳,怯生生的禀道。 武庆愣了一下,随即赶了出来,冲着共尉笑道:“共大人,不知有何吩咐?”他的脸上还有些发红,看来刚才的心情确实激动,到现在还没有平静。 共尉把情况说了一遍,武庆笑了,连忙把共尉让进了房里。武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话,在案面上准备好了笔墨,还摊开了一大块丝帛。见共尉进门,微微欠了欠身,款款一拜:“共大人。” “有劳大姊。”共尉居高临下,看着武嫖因屈身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里的一抹雪白,想起周贲那些兵痞刚才谈论的事情,不由得老脸一红。 “不敢。”武嫖和声应道,她看了共尉一眼,低着看了看自己的胸前,脸颊上立刻飞起两片绯红,连忙坐直了身子,挡住了外泄的春光。“大人请坐,嫖这就为大人写书。” 共尉连忙谢了,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几前,将刚才画好的城防图放在案几上,推到武嫖面前。他是工科出身,画的图纸不知多少,素以作图漂亮自诩,这么个简单的城防图在他的眼里自然是小菜一碟,并不在意。武嫖看了这笔画清晰,标注明白的城防图,却是眼前一亮,脱口赞道:“大人好笔墨,这副图比我家坊里的老师傅也不遑多让。” 武庆正奇怪于平日里娇横之极,又对共尉不太顺眼的武嫖何以如此恭顺,倒也没有注意到共尉所画的图纸。听得武嫖如此称赞,这才看了一眼,也赞道:“果然好笔墨。阿嫖,你可就说错了,我家坊里的老师傅如何能画出这样的图来。我活了这么多年,只有当年在咸阳看过墨家的一位弟子手中的半幅图才能与此相提并论。那半幅图可是要价二十金。” 共尉吃了一惊,二十金?什么样的半张破图能值二十金?难道是墨子传下来的墨经?前世他看过一个小说,说墨家世代相传一种机关术,上面有些神乎其技的机械,就是后世的工程师看了,也叹为惊止。难道这是真的,不是那些写小说的胡扯八蛋? 武庆见共尉吃惊,似乎不也相信。以为他是小户人家,农夫出生,对墨家的事知晓得不多,连忙解释说:“大人有所不知。墨家弟子分为三类,谈辩,说书,行事。谈辩的弟子精于言语,游说各国取官,说书的弟子精于学问,专心传授为业,而行事的弟子精于技艺,做出来的物件精巧绝伦,是我们经商的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其价甚昂。” 共尉听得吃惊,张着嘴巴不敢相信。他以前只知道墨家是侠的祖师爷,没想到还分这么细。他一边看着武嫖将他画的城防图转画到帛上去,一边向武庆请教墨家的事情。武庆见共尉不以他商家为贱,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倒也很高兴,就将他了解的墨家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告诉了共尉。 大约半个时辰,武嫖写好了书,将帛书卷起,塞在一个细细的铜管内,又用蜡封好。这才双手递给共尉,抿着嘴,眉间带着笑:“大人,全好了,就是游过鸿沟,也不会进水。” 共尉大喜,连忙双手合什,低头一揖:“多谢大姊。” 武庆和共尉谈得正开心,见他给武嫖行礼,一挥手说道:“大人何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大人,天色还早,此时出城未必合适。不如我准备些酒食,请大人一叙,以消长夜。” 武庆经商多年,见多识广,共尉正想找机会请教,对这个提议当然是正中下怀。他把铜管交给了李四,让他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又安排了人在望楼上值夜,这才转回来和武庆说话。武庆准备了酒食,又让武嫖作陪,和共尉天南海北的吹起牛来。 以前经商的时候,武庆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几年生意渐渐转给武臣做了,他大部分时间守在家里,难得有人陪他说话,可把他憋坏了,现在遇到共尉这个绝佳的听众,可谓是知音难求。三人把酒闲谈,不知时光,转眼之间,李四就来告别:“大人,已经是寅时一刻了,属下这就出发。” 共尉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壶,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已经喝得面色酡红的武庆笑道:“听老伯说得有趣,一时尽忘了时刻,耽误了老伯休息,真是罪过。” 武庆意犹未尽,他以商人天生的敏锐,从共尉的片言只语之间听出了共尉对工程技艺的精擅和过人一等的理解,就是经商之事,他也时常能有一针见血的看法。武庆虽然对经商已经失望,却还有着商人好利的本能,他觉得眼前这个共尉是个宝藏,如果能从他这儿挖出一点东西,说不准比墨家的行事子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说话之间特别客气,他摆了摆手笑道:“大人休要如此客气,能与大人一席谈,小老儿也是受益良多。你我相见甚欢,本当与大人彻夜长谈,不过大人军务在身,不能耽误大人休息。大人,我们今夜就此打住,以后再寻时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共尉汗颜,连连顿首。武庆见他谦逊,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由仆人扶着去了。武嫖也喝了不少,她起身送共尉出门,拱手作别,自有仆人带共尉去休息。 共尉没有回房,和武庆一席谈,让他补充了不少他原本不知道的知识,心中高兴,又喝了不少酒,正是兴奋的时候,竟是一点睡意也无。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沉的月牙,举步上了望楼。 赵青和周贲正在轻声闲聊,一看到共尉来了,两人连忙致礼:“大人。” “嗯,可有什么情况?”共尉点了点头,表示回礼。 “一切如常,和白天看到的差不多,守备森严。”赵青轻声答道,他闻到共尉身上酒气甚浓,宛尔一笑:“大人,喝了一夜的酒?” “是啊。”共尉不以为然的笑了,这些酒都是粮食酒,又没有经过蒸馏,度数颇低,对来他说,比饮料厉害不了多了。喝到现在,他还是一丝醉意也无。 “大人海量。”周贲挑起大拇指赞了一声:“从上灯起喝到现在,大人至少是一石的量。” 共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才大致醒悟过来一石是多少,他淡然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扶着窗棱向外眺望,只见陈县里漆黑一片,只有巡夜的士卒手中的灯笼亮着几点光,整个城池显得极为平静,平静得有些压抑。 “大人,那小寡妇也陪着大人喝酒了?”赵青看了一眼刚刚亮起灯的武嫖房间,八卦的问道。 “是啊,怎么了?”共尉看了一眼眉毛色舞的赵青,又看了一眼武嫖房间的方向,不解的问道。 “嘻嘻,我就说嘛,大人文武双全,一表人才,那个小寡妇一定看上大人了。”赵青嘻嘻的轻声笑道,“我看她看向大人的眼神都变了,大人没感觉出来吗?” 共尉翻了翻眼睛,没理赵青。他只顾和武庆聊天,倒没怎么注意作陪的武嫖。他这一世才二十岁,和武嫖有十几岁的差距,似乎不太可能。虽然按他前世的年龄,武嫖倒比他大不了几岁,可是前世的他对寡妇不太能接受,再加上开始对武嫖的印象不佳,倒也没有往这件事上去想。赵青所说的话,他理所当然的当成了光棍汉闷骚时的意淫,直接忽略了。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六节 好好学习 李四两天后才偷偷溜回城来,一进武家,他就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伸着舌头直喘,周贲用脚踢了他两下,他也不起来,只是用手指无力的指了指自己的腰带。 周贲伸出手在他腰里摸了一阵,抽出铜管,拿出里面的帛书递给共尉,共尉打开一看,这帛书很小,长长的一条,看样子是吕臣从送出去的那幅帛书边上撕下来的。 “大人,两天内,我来回跑了二百多里,总算把吕大人找到了。”李四歇匀了,又喝下去一大瓢水,这才说道:“陈县戒严,吕大人带着兄弟们根本无法靠近,他们隐蔽在三十里外的画卦台,白天不敢出来,晚上才能到附近打听情况,累得我找了两天,今天傍晚才找到他们,连热乎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连夜跑回来了。” “你辛苦了。”共尉笑了笑,将帛书凑到油灯上点着了。吕臣接到消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陈县戒备森严,现在他根本进不来。共尉说的调虎离山的主意,他也赞同。但是他赞同不等于陈胜就能采纳,何况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也有很多问题。你要多处出击,就有足够的兵力,至少要能装出那么多的兵力,才能装得象。他和共尉一起出发的,对陈胜现在有多少实力,他也不清楚。因此他只能说尽快把陈县的消息传回蕲县,看陈胜怎么处理。他让共尉小心的隐藏在武家等待时机,如果陈胜攻城,他就做内应,如果陈胜不攻城,他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丢了性命,也连累了武家。 看来这几天我们没什么事了。共尉暗自叹了一声,让人带李四去休息。 武庆很快就知道到了李四回来的消息,他匆匆的赶来,一进门,见共尉心平气和的捧着一卷竹简正在看,一边在另外一支竹简上写下几个字,心里的紧张顿时松了些。他缓步进了屋,轻咳一声:“共大人,又在看书?” 正看得入迷的共尉一惊,连忙放下书简,抬起头来拱了拱手,请武庆坐下,一边晃着有些酸痛的手臂笑道:“老伯,反正没事,正好看看书,多认几个字。唉呀,这竹简还真是重,手都拿酸了。” “呵呵呵……”武庆笑了,心里有一丝优越感。竹简当然重了,一般都是摊在案上看的,共尉却是举在手上看。就算你身体再强健,看的时间长了,手臂也会累的。他刚要找借口问问城外的情况,共尉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吸引住了他的心神。 “要是造出纸来抄书,那可轻便多了。” 武庆扶着胡须想了想,随即又笑了:“共大人,纸虽轻便,但是要用纸来抄书,却是极难的。” 共尉诧异的看了武庆,不是说东汉蔡伦造纸吗,怎么这个时候就有纸?共尉见他不解,挥挥手让人去拿纸。等待的时候,他犹豫的看看共尉,问道:“大人,外面的情况如何?” “消息送出去了,但是将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估计……”共尉掐指算了一下,“再快也得十天左右吧,毕竟大军行动,不比我们几个人。” 武庆点了点头,拽着胡须想了想,又不甘心的问道:“大人,你觉得……能打下陈县吗?” 共尉这才注意到武庆担忧的面孔,他打量了武庆一会,挑起嘴角笑了,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武庆:“老伯,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以你之见,这秦国能长久下去吗?” “当然不能。”武庆想也不想的摇摇头:“那些野蛮的秦人把他们在关中搞的那一套带到我们关东来,这些来又横征暴敛,不惜民力。北平匈奴,把我们江淮之间的粮食运到塞北去,仅在路上消耗掉的粮食就不计其数。南征百越,五十万大军有一半是我江淮楼船士,又修阿房宫,又修帝陵,咸阳城建了又建,始皇帝又接连出巡,他是威风了,老百姓可苦了,卖儿卖女也缴不全官府的赋税,壮丁又被征调一空,大量的良田荒碰着,田租却一个也不能少。百姓交不上田租,只好整村整里的逃亡。这样搞下去,哪有不亡的天理?” 他叹息了一阵,又摇了摇头说:“不过,这老天有时候也不算数的,暴秦扫灭六国,不就是老天不长眼吗?我楚国那么强盛,居然,唉――” 武庆长叹了一声,面色颓丧,似乎对楚国的灭亡还是心有不甘。 “既然老伯觉得秦国会亡,那还有什么怀疑的?”共尉淡淡的笑了笑。 “话虽这么说,可是做起来未必容易。”武庆摇了摇头,不赞同共尉的话:“秦国会亡,可是他是不是现在就亡,是不是就亡在陈将军手里,谁也说不准。至少现在来看,以陈将军的实力,不要说亡秦,就连拿下陈县都显得非常困难,又怎么能肯定他就能成功?陈将军这个人,眼光是有的,但是……他毕竟是个替人佣耕之人,既不是六国之后,又不是什么世门大族,这……” 武庆摇头叹息着,不再说下去了。 共尉十分震惊。武庆虽然不知道历史的发展,但是他在某种程度上却准确的预言了历史的发展。他说陈胜没有什么背景,很难成事,会不会就是历史上陈胜失败的真正原因?而项羽能成功,是不是因为他是名将项燕的后人?但是刘邦最后能得天下,又是什么原因?他也只是个平民,如果拂去后世给他添上的那些带有神话色彩的光环,他就是沛县一个普通的小吏而已。 历史的文字下面,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共尉骇然,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武庆见向来冷静的共尉突然发呆,以为他对前途也没什么信心,心里的担忧更重了。他隐隐的有些后悔起来,自己把这些人留在家里,是不是太冒险了?唉,要不是武臣那个竖子跟了陈胜造反,自己现在集合起家中的奴仆,悄悄的把这几个人收拾了,说不定还能瞒人耳目,保个平安。 共尉不知道武庆在想什么,只是看到武庆的眼神有些闪烁,脸色又非常的沮丧,连忙安慰道:“老伯说得对,秦国虽然必亡,也得有能人来领导。老伯尽请宽心,陈将军天纵英才,一定能打败秦国的。陈县虽然城高池深,可是陈将军帐下人才济济,他们一定会想出办法,轻松拿下陈县的。” “但愿如此啊。”武庆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只好希望陈胜真的有那本事,拿下陈县,亡了暴秦,他武家也好跟在后面裂土封侯,做一个贵族,从此脱离商人这个贱业,再也不用看人的眼色,受人的欺压。 “主人。”一个奴扑将一片纸递到武庆的手上。 武庆接过纸,递到共尉面前:“大人请看,这就是纸。你看,这东西一点也不结实,又这么粗糙,哪里能写什么字?书是精贵之物,写在这样的纸上,如何能传之子孙?只怕看不了几次,就烂得不成样子了。” 共尉打量着手里粗糙的纸,也苦笑了起来。这纸十分粗糙,当手纸都不成,更别提抄书了。“老伯,这纸是什么做成的?怎么这么松,轻轻一撕就破了?” “这是丝絮纸,是缫丝时的细物,还算是好的,有那更差的麻絮纸,就更不堪使用了。”武庆也捏过一小片,连连摇头。 “原来如此啊。”共尉笑了笑。他前世虽然不是造纸行业的,但是他参观过造纸厂,对造纸并不陌生,知道这里面的关键在哪儿。“老伯,这个当然不能用,不过,稍微改进一下,就能做出可以书写的纸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眼下忙着打仗,没有时间钻研这个,等天下平定,却不能放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 武庆怀疑的看了共尉一眼,觉得他说得似乎太轻松了。可是共尉的眼神很诚恳,一点吹大牛的意思也没有,又让武庆觉得他似乎确实有把握。难道这个耕田出身的少年还有什么特殊的本事?武庆倒有点拿捏不定了。不过眼下确实也忙不到这些事,他只得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沉默了片刻说:“大人,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老伯,快则十天,慢则半月,陈将军就会兵临城下。我们外面的兄弟进不来,你能不能组织起家中的奴仆做些准备,到时候好和将军大人里应外合?”共尉信心满满的说。他相信历史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陈胜称王的事情,一定会象历史上那样成为现实。再说了,眼下也只能给武庆鼓气,不能给他泄气,万一他绝望了,难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那自己岂不是死得太不值。 武庆盯着共尉看了一会,见他神色轻松,十分镇定,倒也有些信了。他点了点头:“就依大人。” “老伯去忙吧,我再看一会儿书,等会儿还要去向大姊请教这些不认识的字。”共尉指了指竹简上那些描下来的生字,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些字似篆似隶,写起来十分别扭,象蟹爬的一样难看。 “大人如此虚心向学,诚为难得。”武庆赞了一声,起身告辞。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七节 虚虚实实 “这就是唯字,就是你说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唯字。”武嫖指着最后一个字,辩认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什么字,掩着嘴窃笑道。 共尉脸胀得通红,揉了揉鼻子,没敢吱声,捧着写好的生字灰溜溜的走了。他想来想去,古文里面也就是对论语比较熟一点,所以选了论语来做认字的教材,这些天来武嫖一直很用心的教他,相处得比较愉快,没想到武嫖却一直记着他那句话,今天终于还给他了。 圣人说得对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就是靠得太近了,她现在不怕他了,又嚣张起来,偶尔还端端先生的架子。 看着共尉狼狈而去,武嫖叉着腰,咯咯的笑起来,一副大仇得报的痛快模样。雀斑小侍女环儿看在眼里,掩着嘴轻笑起来。武嫖听到环儿的笑声,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一红,瞪了环儿一眼:“笑什么笑,再笑,把你送给那个周剥皮做老婆。” “做就做。”环儿一点也不怕,她跟了武嫖多年,对武嫖的心思了如指掌,知道主人现在春心动了,心情好得很,不会真生她的气。“我看共大人对那个周贲很器重,跟了他,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官太太呢。” “小妮子,春心动了吧?”武嫖扑上来,轻轻的拧了一下环儿的脸颊,然后打量了她一下,伸手用力的捏了一下环儿的胸脯,捏得环儿尖叫一声,又将她转过来,拍了拍她的翘臀,啧啧赞道:“嘿嘿,你想得美,我把你养得肥肥白白的,一个钱不要就送给那个兵痞?哪来这样的好事!怎么的,我也得要他一大笔钱财才能捞回本来,要不然,我宁可把你配给家里的小子,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好赌如命的竖子。” “他现在可不赌了呢。”环儿脱口答道。 “你打听得倒清楚啊。”武嫖一瞪眼睛,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说!是不是已经偷过腥了?” “哪有。”环儿小脸羞得通红,鼻端的雀斑闪闪发亮,扭着身子让开了武嫖的揉捏。 共尉捧着竹简,刚刚回到望楼上,赵青就迎上来,欣喜的叫道:“大人,你看,城里有调兵的动向,可能是出城的。” 共尉连忙将竹简塞到怀里,从望楼处向西面看去,只见营房里整整齐齐的站着几排士卒,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正在几个侍卫的护拥下,站在队前训话。他又看南城门看去,只见城门口人来人往,城楼上几个士卒正在吃力的绞动轱辘,似乎正在准备打开城门。 “大人,我数过了,一共二十个百人队,整整两千人,从将旗看,应该是郡尉出征。”赵青带着难以抵制的兴奋说道:“大人,一定是将军采纳了我们的建议,派人攻打旁县,引他们出城。”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共尉连连点头,他想了想,立刻让人去请武庆。过了不大一会儿,武庆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手搭在眉檐上看了好一会,这才点头说道:“不错,是郡尉刘仲,看这样子是要出城。” 共尉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历史终究还是按照本来的惯性在向前发展,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面目全非。陈胜采纳了他的建议,看样子他的力量有了足够的增长,至少能够让郡守信以为真的了。 再等两天,如果能再调两千人出去,城里只剩下一千人,那拿下陈县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老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城里的守备力量会空虚不少,外表也会看起来很安静。最安静的时候,可能就是将军攻城的时候,你要时刻注意,不能走露风声。” “大人放心,你那天跟我说了之后,我就储备了足够的柴米油盐,这几天一个人也不准出门,绝对不会走漏消息。”武庆眉开眼笑,事情居然真如共尉预测的那样发展了,让武庆感到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不再那么悲观了。他又看了一会,步履轻松的下去准备了。 “李四,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再出城去找吕大人。”共尉果断的对李四说。 “喏。”李四喜笑颜开,连声应喏。他刚转身要走,却被共尉一把拉住了:“李四,这两天消息会比较多,你可能要来回跑,比较辛苦。进城出城的时候,千万小心,别坏了自己的性命。” “多谢大人关心。”李四拱手应道。 “好好干,这仗如果能打赢,我亲自替你向将军请功。到时候一定赏一个**大、屁股大的胖大女人给你做老婆。”共尉也不知道身材并太强壮的李四为什么一提到胖大女人就兴奋,但是大敌当前,悬赏总要投其所好才有效的,至于以后李四能不能消受,那是他自己的事了。 “喏。”李四的两只老鼠眼顿时放了光,活象野狼一般:“多谢大人。” “去吧。”共尉十分满意这个效果,轻轻的捶了一下李四的肩膀。李四冲着大家拱了拱手,得意得嘴都咧到耳边了。转身出了望楼,也不走楼梯,身子一纵,轻飘飘的从窗户里翻过去就下了二楼,落地无声,浑身轻得没二两骨头似的。 “我的个太阳。”共尉大吃一惊,这世上还真有轻功?没想到这个猴子一样的李四还有这么高明的身法,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大人,没什么奇怪的,要没有这本事,他哪能那么容易就偷到东西,早被人打断腿了。”田锦江淡淡一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李四动作很快,半夜出去,第二天天没亮又回来了。他兴奋的将铜管交给共尉:“大人,吕大人等得急了,正准备找人进城呢,可巧我就到了。” 共尉连忙打开铜管,抽出里面的竹简。吕臣在上面写了很简单的几句话:“将军实力大增,以兄策分兵略地,引官军出城,主力不日即到陈县,望兄做好接应准备,一举破城。” “很好。”共尉重重的拍了一下李四的肩膀:“你不要值班了,好好睡觉,随时准备出城。” “好。”李四美滋滋的应道。 接下来的两天,李四每天夜里都出城,带回来了更详细的消息。陈胜拿下蕲县之后,宣布了军纪,杀了几个不听话、掳掠百姓的乱兵,大获人心,周边的百姓都推着粮食来犒军,纷纷加入义军。短短几天之间,陈胜的人马就达到了上万人。更有甚者,周边几个得到消息的县不约而同的杀了长官,举兵响应陈胜。回家准备策动起义的葛婴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符离,聚起了数千人马。陈胜大喜过望,命他带着人马向东略地,自己带着大军则一路西进,同时又派吴广等人分兵攻打周边县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他已经聚起了兵车六七百乘,骑千余,众数万人,各路别将也拿下了?、谯、苦、柘、缵数县,可谓是势头迅猛。 吕臣还告诉共尉,目前吴广带人拿下了阳夏,成功的吸引了陈郡的官兵,郡监刘仲带兵出击后,吴广跟他打了一仗,装作不敌,带着人马且战且退,进一步将刘仲引离陈县,陈胜带着主力在新阳一带,做出攻击项城模样,企图吸引陈郡的官兵再一次分兵。如果能够如愿,他就会带着主力急速赶到陈县,到时候希望共尉能够顺利打开城门,迎接将军入城。 吕臣还特地提到了武臣。武臣作为陈胜的亲信,现在是义军中的重要将领,手下带着五千多人攻城略地,战果辉煌,昨天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拿下了竹县、萧县。不过,陈胜为了防止官军对他的家人不利,特地让他远离陈郡,现在正向北攻击彭城。 武庆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得胡子直抖。他当然知道吕臣这么说,不是无意为之,也不仅仅是让他高兴。他实际上是在告诉武庆,你武家已经被绑在陈胜的战车上了,不要有其他心思,放下一切包袱,豁出命来干吧,赢了,你就是开国功臣,输了,你就等着全家问斩吧。 “大人,一切准备妥当,全听大人吩咐。”武庆爽朗的大声笑道。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八节 正中下怀 郡守李山一手揪着胡须,一手背在身后,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又站定了脚步,微微的仰起头看着青黑色的屋顶。郡监黄由、守丞赵安平跪坐在席上,一声不吭的看着他。 陈胜在大泽乡起兵,攻陷蕲县的消息在十几天前传到陈郡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太当回事,几百人聚众为乱,机缘凑巧的拿下了一个县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这个县城还不是他们的治下。在他们的心里,颇有一些看热闹的想法。 没想到,陈胜拿下了蕲县之后,发展迅速,更让他们不安的是,陈胜他们似乎有回家发展的打算,吴广带着人攻击他的老家阳夏,陈胜带着人攻击项城,一路西进,颇有举道陈郡,返回南阳老家阳城的意思。如果真被他穿郡而过,那么李山的罪名可就没法逃脱了,依照大秦国的律令,他的下场会很惨。 但是李山并不紧张,他相反有些兴奋,陈胜不知死活,居然要从他的陈郡通过,显然是送了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在泗水郡起事,泗水郡守田壮、郡尉李青和郡监章平是逃不脱责任的,如果再拿不到陈胜的脑袋,他们的官也就做到头了。李山特别不满章平,章平是少府章邯的弟弟,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官中为郎,有些矛盾,这次看到章平要倒霉,李山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一定要把陈胜击杀在陈郡,立一大功让章家兄弟看看。李山负在背后的手握成了拳头。 郡监黄由和守丞赵安平互相看了一眼,知道郡守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出战了。 前两天郡尉刘仲带了两千兵出击,轻松的击败了吴广,又一路追亡逐背,斩获颇丰,李山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是郡守,是陈郡的最高长官,如果功劳全让刘仲得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天从人愿,就在此时,项城送来了军报,贼首陈胜率领大军正在攻击项城、寝县。陈胜的人马虽然并不精锐,但是胜在人多,项城只有三百多守卒,守不了多久,请尉守大人立刻发兵救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山立刻找黄由和赵安平商量,决定出兵救援。黄由提出了反对意见,陈县现在只有三千人了,如果再出兵,少了不顶用,多了,陈县就会空虚。因此他的意见是,立刻派入到咸阳去汇报,请求朝庭支援。李山因此很犹豫,他不想在没有平定陈胜之前就让朝庭知道,那样的话,他就没能退路了。他也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朝庭的援军,陈胜人再多,不过是些农夫,武器也不全,很多人扛的是农具,有的直接就是一根连皮都没剥的树棍子,这样的人也能打仗?李山觉得不可思议。何况刘仲带着两千人能打得吴广狼狈不堪,他带两千人,也就能打得陈胜望风而逃,要什么朝庭的援军?事情闹到咸阳去,谁知道是好是坏。 “二位,我决定了。我亲自带领两千人马出城,救援项城、寝县。”李山不容置疑的说。 “大人……”黄由不满的反驳道:“大人如果再带两千人走,陈县就只有一千人了,仅仅能够守城,万一乱军来攻,我们如何抵挡。项县只是个县城,陈县却是郡治所在,轻重悬殊,不可大意啊。依我之见,还是……” “陈县城高池深,岂是那些乱军容易攻下的?”李山不快的蹙起了眉头,将眼光看向了赵安平。赵安平是他的亲信,一定会附和他的意见。赵安平看到了他的眼神,咽了口唾沫,陪着笑说道:“李大人说得有理,黄大人说得也不差。不过,以安平之见,人手上应该没有问题。” “此话怎么讲?”黄由不快的喝道。他就知道赵安平这个老滑头会偏向李山。 “大人带两千人出城,如果一战击溃陈胜,那陈县自然无事,如果……”他顿了一下,偷偷的看了一眼李山,把后面的“战事不利”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说法:“就算不能如愿,谅来全身而退也不是问题。乱军仓促起兵,都是卑鄙之人,既没有足够的兵力,又没有通晓战法的人才,哪里敢来攻击陈县。” “万一他们来了呢?”黄由厉声喝道,他不敢这么对李山说话,但是对赵安平却没有问题。 “万一……他们来了,我们将城内的壮丁征集起来,也有好几千人,守住陈县待援,应该没有问题。”赵安平胆怯的抬起手臂,用袖子揩了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低声下气的说。看看满面怒气的黄由,又求救的看看李山。 李山摆了摆手:“好了,不要争了,就这么办吧。我马上带兵出城,你们好好的守着城。”他看了一眼黄由,缓和了口气:“不要等了,你们现在就去征集丁壮,省得到时候又来不及。” 黄由见李山做了决定,也不好违拗,再说他也觉得赵安平的主意颇为稳当,当下点头同意。很快,李山带着两千人马匆匆的出了城,黄由则和赵安平在城里开始征役,让全城的壮丁都做好守城的准备。武庆这样的大户自然也在征召之列,他早有准备,和共尉说了一声,匆匆的出了门。一个时辰之后,他满脸怒气的回来了。 “老伯,怎么说?”共尉连忙迎上前去。 武庆气哼哼的坐下,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案几哐当作响,旁边的灯台都晃了两下。武庆破口大骂:“这些狗杂种,又借着兵事勒索老子。好,老子让你勒索我,等我儿子进了城,老子让你连心肝肺都吐出来。” 共尉笑了,看着暴跳如雷的武庆,他知道那些当官的又趁机揩油了,一定向武庆讨要了大批的财物,让老头发火了。这样好啊,省得要自己给他做思想工作。 武庆休息了片刻,这才平静下来。“共大人,郡守李大人带着两千兵出城了,赵安平那个老东西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猜应该是去项城。现在城里只有一千人,将军大人是不是可以攻城了?” 共尉一喜,事情果然正如他的预料,看来拿下陈县就在这几天了。 “吕大人就在城外,官军一出城,将军就会得到消息。至于他是先打城外的官军,还是先攻城,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事情总就在这两三天。老伯,官府要征发壮丁吗?” “嗯。要我家出五十人。”武庆一提这事就不爽,吹胡子瞪眼睛的:“别家都是出二十、三十,偏要我出五十,那个姓黄的狗杂种,就是看老子好说话,想着法的欺负我。” “那老伯可应了?”共尉有些紧张,这是混入城防的好机会,不会被武庆一怒之下推掉了吧。 “答应,当然答应。”武庆咧着嘴,胡须抖动着笑了:“这种正中下怀的好事,我能不答应吗?我拍着胸脯说,我家出一百!把那姓黄的狗杂种乐得眉开眼笑。他把我家的人安排在西门。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想趁机削弱我家的力量?哼!老子心里明灯也似的。让他想损招欺负老子,这次老子也好好报复他一下,到时候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哈哈哈……”共尉大喜。 “共大人,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替我砍下黄由那狗杂种的人头,让我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一定一定。”共尉忍着笑连连点头。 当夜,官府的安排确定了下来,征召的壮丁自备武器、粮食,明日起上城协助官兵防守。武家的一百人被分配在西门。共尉连夜派出李四,趁着城防还没有加强的时候把消息送了出去。第二天一大早,李四回来了,带回了吕臣的消息。吕臣说,他已经看到了官兵出城,就等共尉的消息了。他已经安排人将消息送到陈胜的手中,估计两三天之内,陈胜就会兵临城下。如果没有意外,主攻方向自然会在西门,如果共尉他们有变化的话,要及时在城头发出暗号,好让他们调整兵力部署。 当夜,武庆召集起那一百多个家奴,告诉他们即将发生的事情。这些家奴都是跟随武庆多年的,有的人从爷爷辈就是武家的家奴,忠心是没话说的。武庆对他们说,从现在开始的几天时间,就是武家生死存亡的时候,成了,武家会一步升天,你们也会荣华富贵,从此吃香的喝辣的,输了,武家一个也活不了,你们同样也跑不了。不是去当戍卒,就是到咸阳去修陵。 那些家奴心里有数,他们被征召起来的时候就有了些猜测,现在不过是得到了证实,倒也没有太震惊。武庆随即又把共尉介绍给他们,他对他们说,共大人是陈将军手下的悍将,武艺高强,足智多谋,从现在起,你们一切听他的指挥。 随后,共尉站在队列前,好言宽慰了他们一通,又好好的宣传了一下义军的大好形势,鼓动士气。众人散去之后,他又和武庆商量了一下,让周贲和田锦江担任了两个屯长,又挑出二十来个精明强干的人任什长、伍长,最后把这些人聚到一起,开始分配任务。 武家的气氛,抢在陈县之前紧张起来。 第一章 陈胜王 第十九节 兵临城下 第二天,共尉扮成武府的家奴模样,带着一百多人来到西门戍守,和其他征发来的壮丁一起,在官军的调度下搬运箭枝、滚石、擂木等守城物资。因为武家的人多,郡丞赵安平特地划了一段城墙由他们专门负责。共尉并不多言,脸上堆着谦卑的笑,手脚不停的将应做的事做得妥妥贴贴。赵安平看了固然十分满意,就连来检查的黄由看了,也连连点头,打量着浑身汗水的共尉夸奖了两句。 陈县里的气氛并不紧张。虽然黄由和赵安平做好了一切守城的准备,可是他们从心底里也不太相信陈胜会打到陈县。陈县易守难攻是显而易见的,义军的装备差也是有目共睹,陈胜只要思维正常一点,都不会主动跑到陈县来吃瘪。 带头的官不紧张,下面的兵也比较放松,士兵们一般指挥壮丁们干活,一边说笑着,浑然没有大战将临的气氛。壮丁们就更不紧张了,他们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这些当官的,一边相互打听着义军的消息。这段时间陈县一直戒严,出入城门的百姓很少,他们所知实在有限。但是在共尉有意的散布下,义军为穷人作主的消息渐渐在人群中传播起来,壮丁们不仅没有恐惧,反倒有些期盼起来。 这样的气氛直到第三天下午,随着两骑飞奔进城,开始有了变化。 尉守李山在赶往项城的半路上遭遇义军伏击,苦战半天之后,李山战死,两千官军死伤大半,三百多人投降。义军初战告捷,眼下正飞速往陈县赶来。 黄由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愣了片刻,忽然破口大骂李山该死,就因为他立功心切,不仅白白送了性命,还折损了两千士卒,连累得陈县也将不保。李山战死了,赵安平没有了倚仗,不敢轻撩黄由的虎须,只得任由黄由指桑骂槐的损了一通。黄由骂完之后,越想越不安,干脆借口报告朝庭,带着几个人一走了之,把守城的责任扔给了赵安平。 赵安平惶惶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黄由跳上马车,飞奔而去。 城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至少在那些官军的身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们不再大声的说笑了,走路的时候步子也快了许多。 第四天中午,浩浩荡荡的义军渡过鸿沟,在三个城门前列阵,主阵放在南门。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战阵,官军目瞪口呆,这真是义军吗?居然有这么多人? 摆在陈县官军面前的,是一个至少有两万人的堂堂大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手持弓弩的弓箭手,后面是手持勾戟、长矛以及剑盾的步卒,再往后,是近千辆战车,排布在宽五百步的城前,两侧是骑兵。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象巨浪一样,击打在城墙上,击打在城墙上的官军心中。 在车阵中央,一辆高大的马车上,树立着一杆巨纛,火红的底子上面绣着一个黑色的大字:楚,旁边还有一杆大旗,上面是个陈字,那是陈胜的将旗。 就在城上的官军看得发愣的时候,正当中的队伍忽然向左右分开,一辆战车在两匹战马的牵引下,缓缓的来到阵前。战车上有三个人,一个全身罩在甲衣下的御手抖动着双臂,操纵着战车。一个手持长戟的甲士,站在御手的左后方。另一名全身披甲的壮士按着腰间的长剑,威风凛凛的看着城门上的人,凌厉的目光,似乎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他就是吕臣。陈胜大军到达陈县之后,他立刻归队,现在是陈胜的亲卫军将领之一。 “城上的人听着――”吕臣的战车缓缓来到城下,大声喝道:“暴秦无道,民不聊生,我等本是大楚之民,奈何为秦人奴役?陈将军首举大事,复兴大楚,凡我楚人,皆当欢欣鼓舞,以迎王师,不可为人卖命。到时候城破人亡,悔之晚矣。” 吕臣说着,高高的举起右手,手里拎的是一颗人:“贪官李山,不识时务,妄图与将军作对,一战身亡。前车之辙,后世不忘,城中官民,当以为戒,速速献城。” “大……大胆!”城楼上的赵安平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大喝道:“来……来人,放……放箭,射死这个贼子,本大人有……有赏。” 旁边有几个士卒抬起了弓箭,可是看了看别人,又悄悄的放下了。城上一片死寂,谁也不动弹。 吕臣喊了两遍,将李山的人头扔在地上,不屑的瞟了一眼城楼上的赵安平,调转马头,从容的回阵去了。义军被吕臣的勇气所鼓舞,举臂高呼,激昂的呼喊声穿透云霄,在陈县上空回响。 共尉在西门,又在城下,没有看到吕臣的威风场面,不过,他听到了义军兴奋的呼喊声。从喊声中,他感觉到了义军士气的高昂。看来伏击李山成功,虽然战果并不辉煌,但对士气的提升却极有作用。 城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那些士卒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武器,一声不吭。义军的强大超出了他们的估计,严峻的形势让他们的心情十分压抑。而壮丁们则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轻声交谈着,不时的瞟一眼远处的官军。没说上两句,就有官军扑上来,一顿乱鞭将他们赶散。 “不准交头结耳,不准散布谣言,有乱军心者,杀无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百人将挥舞着鞭子,大声喝道。他身后的士卒横眉竖目,恶狠狠的目光从每一个壮丁的脸上扫过。 共尉没有吭声,他带着手下,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个百人将看向他的时候,他还哈着腰陪了个笑。那个百人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迈着螃蟹步,大模大样的从他面前走过。 “不长眼的狗东西,等会儿老子一定割下你的鸟头,看看你这双狗眼究竟是怎么长的。”周贲隐在共尉身后,咬牙切齿的轻声骂道。 “莫急,有的是机会。”共尉脸色不变,连嘴唇都没动,从喉咙里咕噜了两句:“不要轻举妄动。” “属下明白。”周贲同样咕噜了一声。 城外,缓慢的鼓声一阵接着一阵,马蹄声,脚步声,乱成一片,看样子更多的义军正在从南门赶过来。大战,即将开始。共尉再一次的扫视了一下城上下的情况,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按捺住紧张的心情。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攻打大泽乡亭那就不用说了,根本不能算战斗,攻打蕲县,也是智取,没有多费什么手脚,如今,他终于要迎来这个世上第一次血战了。这一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巨大的吊桥已经吊起,厚重的城门也已经关上,一百官军正守在城门洞里,准备血战。数十辆塞门车和巨大的悬门,随即准备起动,以应付城门被攻破后的不利局面。城墙上,大批的官军严阵以待。仅凭手下的这一百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并不是个轻松的任务。 共尉背靠着城墙,将和周贲他们商量好的办法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仔细推敲着可能遇到的情况。蓦地,一阵战鼓声从城南方向传来,冲天而起,城外喊杀声震天,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及近,穿过高高的城墙,冲到了共尉的耳朵里。 义军攻城了!共尉忽然觉得一阵颤粟,一股麻嗖嗖的感觉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让他禁不住有一种想要张口狂啸的冲动。 “准备战斗――”城上一声高喊,所有的士卒都拿起武器冲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共尉对周贲和田锦江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会意,周贲带着五十个人赶到了城门洞附近,田锦江则带着五十个人跟着共尉沿着斜坡冲上了城墙。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节 形势逆转 城下的义军扛着云梯,排着松散的队形,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快速向了城墙靠近。城墙上的络腮胡子百人将并不担心,因为城墙前面还有一道宽阔的濠沟,义军虽然抬了云梯,可是并没有渡过濠沟的用具,看样子是想要泅渡。游过濠沟可不是件易事,水里有木桩,上面还有乱箭,没有点运气,是不可能安然到达城下的。 百人将十分放松,他觉得这些义军太笨了,就这样还想攻打陈县?郡守李山死在这样的人手里,确实有些冤了,以他的眼光看,他要是有两千兵,不敢说生擒陈胜,至少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就凭这些武器都不全的乱军,也能打仗? 百人将看着被堵在护城河那一边,只能缩着脑袋躲在盾牌后面的义军的狼狈样,轻蔑的哼了一声,挥舞着手里的长剑连声大喝:“放箭,放箭,射死这些狗日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帮没有穿皮甲的壮丁冲上城来了。壮丁上城并不奇怪,让他奇怪的是,这些人手里都没有搬运的物资,相反,倒是紧握着武器,杀气腾腾。他恼了,老子这刚打,还没死人呢,要你们这些废物来帮什么忙。 “下去,谁让你们上来的?”百人将瞪起眼睛喝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共尉和周贲已经一左一右的杀到。周贲一声低吼,左手举起圆盾护在身前,和身扑到百人将跟前,右手的长剑从盾牌的下缘就刺了过去,一剑就捅了那个百人将一个透心凉。 “你们――”百人将被周贲推得立足不稳,连退几步,轰的一声撞上了女墙,这才停住了。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满面戾气的周贲,再看看那几个抡起手里的大斧狠剁城门吊桥轱辘的武府家奴,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人是来帮忙的,不过是来帮倒忙的。 “下去吧。”周贲飞起一脚,踹在百人将的胸前,百人将撒手弃剑,嘴里喷出鲜血,仰面从女墙上翻了过去,轰隆一声坠落在城下。 城上的官军一下子呆住了。眼睁睁的看着吊桥的轱辘被人砍断,吊桥飞速的放下。挤在濠沟前的义军发一声喊,飞奔上了吊桥,直扑城门。直到这时,他们才醒悟过来,几个屯长怒吼着,命令手下围了上来。 共尉放下了吊桥,带着人护住了悬门的轱辘。十几个站在外圈的人树起了盾牌,组成一道盾墙,挡住官军的第一轮攻击,手持长戟的则从将手戟伸过前面伙伴的空隙,伺机勾杀、刺杀敌人。再里面的则举起弓箭,肆意射杀。共尉现在相当于是百人将,按规矩,他就不用亲临第一线搏杀了,站在最里面观察敌人的动向,适时的提醒手下就行。他手里握的是一柄长戟,可是他对长戟扁圆的长?并不适应,也不太会用,生怕碰伤了前面的人,有些缩手缩脚的派不上用场,急得他直跳脚。 “杀!”共尉只能大声吼叫着,给伙伴们鼓劲,杀死每一个冲上来的官军。 躲在城门洞里官军后面的田锦江听得外面吊桥落下的巨响,顿时大喜,他蓦的一声大喝,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剑,一剑将身前的一个官军劈翻在地,随即带着手下向城门狂奔。官军正被外面的巨响惊得六神无主,搞不懂吊桥怎么会突然落下,根本没有防备后面的壮丁,措手不及之间,被田锦江杀了个落花流水,阵势随即大乱。田锦江没花多少时间,就杀到了城门前,随即转身布下了阵势,十几个家奴一起上前,卸下了城门外面的巨大门闩,轰隆隆的拉开了城门。 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义军见大门洞开,齐声大呼,一涌而入。外面的义军见了,也兴奋的大喊着,从吊桥上鱼贯而入,涌入向城。城门口的官军吓得魂飞魄散,稍微抵抗了一会,眼看着义军越来越多,转身就要逃跑。 “退后者斩!”一声高喝,凌厉的寒光突然而至,几个刚刚调过头的官军立刻被砍倒在地。 “放箭!”几十枝长箭带着厉啸,瞬间飞过了十几步的距离,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义军士卒射倒在地。义军迅猛的势头象是被巨石拦住的浪花一样,顿时为之一滞。 被挤进城来的义军推到一旁的田锦江看着正举着长剑指挥的赵安平,惊惧不已。赵安平怎么知道西门有事,还带来了这么多的官兵?看这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两百人。 赵安平来得很及时。他虽然被义军的人数吓住了,但是他毕竟有多年的经验,很快就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又发现义军在调整兵力,大批的人马赶向西门。本来他以为义军是仗着人多,要三面围攻,可是当义军举着为数不多的云梯向城下跑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蹊巧,义军虽然人多,可是攻城器械并不多,他们集中起来攻一个门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分兵?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西门武家的家奴造反了,打开了城门。 赵安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二话不说,一跃而起,带着两个百人队就冲了过来。他这时候明白那天武庆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这么慷慨了,提供了足足一百人的壮丁――他压根儿就没安好心。他来得正是时候,城门口的官军抵挡不住义军的攻势,即将溃败。赵安平当机立断,斩杀了几个想要逃跑的士卒,随即命令手下放箭,肆意射杀堵在城门洞里的义军。 义军没有什么经验,一看到城门打开了,以为破城在即,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前跑,希望做第一个入城的。城门洞里很快就挤得水泄不通。官军都不用瞄准,随便一箭都能射中。再加上距离又近,杀伤力十分惊人,往往一箭射穿了一个义军的身体,还能射伤后面的人。 义军随即大乱。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鲜红的血和剧痛让他们惊醒过来,建功立业的梦想被死亡打得粉碎,有的人开始后悔,开始动摇,开始恐惧,他们大喊着向后退去。可是身后的人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是不断的挤进来,前面的人急了,也不管后面的是不是自己的伙伴,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开始乱砍。 赵安平看着乱成一团的义军,冷冷一笑,随即挥了挥手,命令官军上前挤压,用长剑砍,用矛戟刺,用长箭射,肆意屠杀义军,力争将义军挤出城去,重新关上城门。 共尉在城上看到了城下的动静,他一面为义军的素质感到不满,一面抵挡着官军的反扑。城楼上的官军并不太多,面对着共尉等人的阻击,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办法。共尉看了一会,转身对周贲叫道:“剥皮,你看着这里,我下去宰了那个狗官。” “大人放心。”周贲抬手一箭,射倒一个官军伍长,大声应道。 共尉扔了手中的长戟,捡起地上的一面圆盾,一把长剑,带着赵青、金昂和李四等人就冲了下来。他们居高临下,剑砍盾牌,很快就冲到了官军的后面。赵安平刚刚听到他们的喊杀,他们已经杀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 “杀!”共尉大吼一声,剑指赵安平:“擒贼先擒王,杀了这狗官。” “杀!”赵青应声大喝,手中长剑连劈两人,奋勇前进,金昂、李四随后跟进。 赵安平大惊,他看着势如疯虎的共尉等人,气得牙齿咯嘣作响,狗日的武庆,居然敢骗他,这几个家伙这么凶猛,站位如此有序,哪里是什么家奴,分明就是混进城来的乱军。 “拦住他们!”赵安平大喊着,自已向后退去。 共尉厉声长啸,长剑飞舞,连杀三名官军弓箭手,他死死的盯着赵安平,紧追不舍。赵青等人护在他的身后,十几个人势如破竹,打得官军阵势大乱。 没有了官军箭阵的威胁,被堵在城门口的义军顿时觉得压力一松,他们重新回过头来,和官军厮杀。官军被前后夹击,立刻陷入被动,眼看着义军就要会合到一起。 就在此时,城楼上忽然一阵呐喊,紧接着,城门洞中央的悬门轰隆一声巨响,狠狠的砸了下来,将下面的十几个义军士卒砸得血肉模糊,登时送命。 已经打开的城门,再次开闭。共尉一看,顿时浑身冰凉。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一节 上阵父子 “杀――”赵安平稍稍一愣,随即心头狂喜。悬门是铁板铸成,重达千斤,刀砍斧劈都无济于事。悬门落下了,外面的义军没有攻城器械就进不来,里面这百十个人,根本不是官军的对手。他一面高声指挥着官军进行反扑,一面命令人再去召集援军。他也看出来了,义军的主攻方向根本不在南门,也不在北门,就是这个有内应的西门,守住了西门,就是守住了陈县。 “杀死他们,斩首一级,升爵一级。”赵安平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官军们看到悬门已经落下,义军被隔在两边,而城里只有百十人,沮丧的心情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再听到赵安平的话,一个个眼睛都放了光。爵位是好东西啊,可以抵罪,可以偿役,还可以卖钱。大秦以军功论爵,这几年没仗打,他们好久没有加爵了,眼下一听到这个好事,哪个不想争先。 官军士气立刻高涨,他们重整队形,以剑击盾,高声大呼:“风!风!风!” 已经和田锦江会合在一起的共尉苦笑不已,以前在电影里看到秦军的这个场面,当时还觉得热血沸腾,没想到今天有幸亲眼目睹了,心却拔凉拔凉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秦军的敌人。 世事弄人啊。 共尉一边苦笑着,一边指挥义军列阵。官军虽然人数多一些,装备好一些,训练强一些,但是城门洞里地势比较陕窄,他们还能抵挡一刻。田锦江又让人拖过几辆塞门车,组成一个简单的车阵,面对着气势如虹的官军,严阵以待。 “杀!”赵安平兴奋异常,大声高呼。官军五人一列,两伍一小阵,缓步向前挤压过去。 “杀!”共尉大喝一声,手中圆盾撞歪一杆刺来的长戟,搂头一剑,将面前的官军刺了个对穿,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那人的腹部。那人被他踹得立足不稳,向后连退几步,撞得身后的同伴东倒西歪。阵势为之一乱,共尉和赵青、金昂趁虚而入,手起剑落,转眼间将一伍的人宰得精光。旁边侧应的那一伍人随即赶了上来,挡住他们的去路,眨眼之间,两柄剑、两柄长戟就刺到了眼前。 共尉再起一剑,剁倒一个官军,刚要抽剑,一柄长戟无声无息地直奔他的胸膛,共尉大惊,下意识的用圆盾挡在胸前。那柄长戟往回一钩,将共尉手中的长剑钩歪了方向,险些将共尉的右腕钩掉。共尉大怒,手中长剑狠狠的剁在戟?上,随即从另一个官军的脖子上一划而过。 那名戟手被共尉剁了一剑,顿时觉得手腕一麻,他吃了一惊,手中动作缓了一下,共尉已经斩杀了前面的两名官军,杀到了他的跟前,一声怒喝,长剑电然而至,一剑枭首。 “大人快退。”赵青和金昂大叫一声,冲过来挡在共尉面前。就在共尉斩杀那名戟手的时候,一柄长剑和两柄长戟悄然而至。赵青和金昂挡在了两柄长戟,那柄长剑却砍中了共尉的大腿。一阵剧痛传来,共尉禁不住一声惨叫,抡起手中的盾牌狠狠的砸在那个刚刚露出笑容的剑手头上。 强大的力量,一下子打断了那名剑手的脖子,他的眼珠凸出,不敢相信的看着势若疯狂的共尉,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官军们被共尉三人强悍的武力震住,攻势一缓。 赵青和金昂见共尉受伤,不敢恋战,拖着共尉退回阵中,撤退的时候,共尉又中了一箭,赵青被勾戟勾伤了左肋,负责殿后的金昂则被人实实在在的砍了一剑,鲜血直流。共尉退回阵中,背靠着冰凉的悬门,张着嘴巴喘了几口粗气,心头一阵黯然。这打仗果然不是武功好就行的。你手再快,一个对五个,也会手忙脚乱。稍不留神就会受伤,谁知道你会死在哪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老子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共尉看着前面正在厮杀的人群,听着一声声惨叫,心头掠过一阵寒意。他颓然的将头靠在悬门上,大腿上的伤固然很痛,可是攻击受阻更让他沮丧不已。 “阿尉!阿尉!”一阵隐约的叫声忽然传来。共尉愣了一下,这个声音虽然很含糊,但是很熟悉,好象是老子共敖的声音。共尉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只看到浴血奋战的战士,哪里有共敖的影子。 不会吧,出现幻觉了?坏了,老子失血过多,要挂了。共尉心头一凉。 “阿尉――”悬门忽然闷闷的响了两声,轻微的晃了两下。共尉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共敖就在悬门后面,隔着沉重的悬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 “阿翁――”共尉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哭的感觉。上阵父子兵,果然还是亲情才靠得住。 “阿尉――”共敖没有听到共尉的回应,焦急的捶打着悬门,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害怕失去亲人的恐惧。 “阿翁,我在呢。”共尉忽然来了精神,他挥起手中的长剑,用力的撞了两下悬门。悬门被他撞得当当作响,顿时将鼎沸的厮杀声压了下去。“阿翁,我在呢――” 悬门那边静了片刻,忽然响起一个惊喜的叫声:“阿尉,阿尉别怕,老子来救你啦!阿尉――” 共敖是陪着陈胜从南门赶过来的时候,他们赶到城下的时候,正好看到悬门关闭。当时他的心就凉了。悬门关上了,义军又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想要攻进城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只有停下来,等着打造好足够的器械再攻城。可是那样的话,城里的共尉等人早就死无全尸了。 共敖随即向陈胜请求,把云梯集中到西门进行强攻。 陈胜不同意,他知道义军有多少云梯,根本不够用。再说还分布在各门,等调过来了,共尉他们大概也死了。与其没能把握的强攻,不如先围城,多造一些云梯再攻。 共敖哪里肯应,他跪在陈胜的战车前苦苦哀求。吕臣也过来求情,陈胜无奈,只得答应了他们,让共敖带着二百多敢死队先过来接应共尉,同时派吕臣去各门调集云梯,准备强攻。共敖带着人赶到了城门里,却找不到打开悬门的办法。想到不知生死的儿子,急得他捶门大呼。 “大人――”更多的声音叫了起来,透着一股绝处逢生的希望。 “大人,是我们的兄弟。”满脸是血的李四和赵青忽然惊叫道。他们瞪着眼睛看着共尉,眼光中全是看到救星的喜悦。共尉也听出来了,那是陈胜预先安排给他的亲卫。 “兄弟们,把悬门抬起来。”金昂忽然一声大叫,扔了手中的剑盾,弯下腰去,手指伸入悬门的下沿。悬门下压着几个义军的尸体,离地还有一点空隙,正好可以伸进手指。众人大喜,立刻又有几个人奔了过来,齐声发力:“嘿――”沉重的悬门轻轻摇晃了一下,被抬起半尺来高。 “射杀他们――”赵安平一见,心头大骇,吓得声音都变了味。如果悬门打开,让城外的义军冲进来,他这城是指定守不住了。官军也醒悟过来,顾不上重整阵形,就凶猛的重新扑了上来。田锦江狂啸一声:“挡住他们,接应兄弟们进城!”抢起长剑就扑了上去。门洞里的义军和武家的家奴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二话不说,也不管什么阵形了,冲上去围着官军就一阵乱砍,以命搏命。 刹那间,鲜血飞溅,杀成一团。 门那边的人也看到了悬门下的缝隙,立刻加入了抬门的行列,两边二十多个人一起动手,悬门终于被抬了起来。门刚抬到半人高,共敖就弯着腰冲了过来,左右一看,一把抓住共尉的手臂,欣喜的叫道:“阿尉,阿尉,你没事吧?” 共尉看着共敖欣喜若狂的模样,鼻子酸酸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共敖就发现了插在他肩窝上的箭,顿时紧张起来:“阿尉,阿尉,你疼不疼?” “不疼。”共尉摇了摇头,破涕为笑:“阿翁,一点皮外伤,我不疼。” “那就好。”共敖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却勃然变色,持剑大喝:“是谁伤了我儿子,站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在城门洞里回响,正在厮杀的官军都被他这一句问得愣了。这里打仗呢,谁知道哪个是你儿子。共敖见没人回答,也不管了,反正就在这些人里面,他张嘴一声大吼:“杀光他们――”抢剑就劈。共尉也觉得气血沸腾,抡起长剑也跟了上去。随后涌进来的义军在周贲等人的带领下,紧紧的护在共尉的身边,奋勇杀进。 义军越来越多,越战越勇,特别是共尉父子,眼珠子都红了,手中的长剑飞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篷血珠。官军们心慌了,他们节节后退,赵安平虽然连斩几人,还是压制不住。他急得连声嘶吼。嘶吼声提醒了共敖,共敖怒吼一声,甩手扔出了手中的长剑。 长剑在空中翻着滚,带着厉啸飞扑而至,正中赵安平的前胸。赵安平的吼声嘎然而止,他看着胸前的剑柄,再看看外面看不到头的义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轰然倒地。 官军随即溃败。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二节 春光外泄 看着四处奔逃的官军,共尉父子喘息着相视大笑,豪气冲天。共尉现在总算搞清楚自已身体内的嗜血基因是从哪儿来的了。这个共敖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朴实的农夫,看见谁都笑嘻嘻的,人畜无害,可是一旦发起飚来,那真是疯狂得连鬼都怕。 “大人――”周贲捧着鲜血淋漓的左手,惶恐的看着共尉,满脸的羞愧。 “剥皮,你怎么搞的。”赵青大怒,抢先骂道:“连个悬门都看不好。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差点被你害死。” “知道知道。”周贲连声应道,一看赵青等人目露凶光,他打了个寒噤,连忙解释道:“大人,不是我无能,我在上面看得好好的,官军连轱辘的柄都没碰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悬门怎么自己就掉下去了。” “你就胡扯吧。你不放,他能自己掉下去?”赵青喷了周贲一脸口水。 “有这回事?”共尉也不太相信,这悬门好好的,怎么会自己掉下来。 “真的。”周贲见他们不信,急得赌咒发誓。共敖拦住了他,不以为然的说道:“这还不好办,现在就去看看悬门的绳子,看看是砍断的,还是磨断的。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还是老大人英明。”周贲恍然大悟,对着共敖连连拱手。 赵青见周贲这么说,也有些狐疑了,他们走上去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悬门的铁环锈了,从根部折断,根本与轱辘无关。这下子赵青无话可说了,反过来被周贲一顿臭骂。 “真是天意。”共尉摇了摇头,苦笑着和共敖互相掺扶着,走到旁边坐下。 吕臣率先入城,带着人架起了悬门,然后又清理了城门口,控制好秩序,才迎接陈胜入城。陈胜在众将的簇拥下,威风凛凛的挺立在马车上,左手扶着车轼,微笑着挥起右手向夹道欢迎的众人示意,举手投足之间,自然的带着几分大将风度。 “陈将军万岁!”一个受伤的义军士兵举臂高呼。 “万岁!” “陈将军万岁!” 人群中万岁声此起彼伏,现场气氛十分热烈,每个人都兴奋的大声喊叫着,包括义军的将领也不例外。共尉在陈县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吕臣和共敖之外,大概只有陈胜这个主将知道。对于陈胜围杀郡守李山之后立即进攻陈县的决定,几乎没有人赞成。情况很明白,没有攻城器械的义军想要打下城厚池深的陈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成了事实,所有的将领对陈胜的信心达到了新的高度。他们跟在陈胜后面,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昂首挺胸在的欢呼声中踏进了半天前还想都不敢想的陈县。 陈胜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连连向四面拱手作揖。他在高高的战车上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共尉父子,轻轻的说了一声:“停车。”庄贾应声勒住了缰绳,战车缓缓的停住了。后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探头探脑的向前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陈胜走下车,大步来到共尉父子的面前,双手放在共尉的肩上,笑道:“阿尉,这次拿下陈县,你是首功。” 众人的眼光顿时全部看了过来,羡慕的眼神象聚光灯一样,让共尉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军,要不是阿翁来救我,我……” “我知道,你们父子都是功臣。”陈胜哈哈一笑,看了一下共尉肩上的箭伤,关切的说:“怎么样,伤势如何?重不重?” “箭伤还好。”共尉呲牙咧嘴的吸了口冷气。刚才杀人的时候没顾上腿疼,现在安静下来了,才觉得大腿疼得厉害,眼前还有些发晕。他低头看了一下,只见右腿的裤子已经全被染红了,大腿上的伤口翻了开来,露出里面的骨头。不看还好,这一看,他更觉得疼了,禁不住唉哟了一声,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陈胜低头一看,这才看到共尉腿上的伤,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吩咐道:“来人,将共大人抬到车上,立刻找医匠来包扎伤口。” “多谢将军。”共尉感激不已,连连摆手:“将军,你先进城吧,我在这里等医匠就行了。” 陈胜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武庆满头大汗的从迎接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对着陈胜拱拱手,陪笑道:“将军,你把共大人交给我吧,我家里有医匠,还有上好的伤药,一定能治好共大人。” 陈胜认识武庆,也清楚武家的情况,当下连连点头,转过身又对共尉说道:“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重重的赏你。” “多谢将军。”共尉大喜。 “你怎么样?”陈胜对共敖笑道。 共敖和共尉一样,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兴奋不已,脸胀得通红,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说:“多谢将军,我没事。” “好。斩将夺旗,没看出来你也是一员猛将。”陈胜拉着共敖就走,他先跳上车,然后又伸出手将共敖拉了上去,让共敖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骖乘。能和将军同车,对做了半辈子农夫的共敖来说,这可是一项极高的荣誉,共敖兴奋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乎乎的看着陈胜。陈胜呵呵一笑,轻喝一声:“去郡守府廨。” 庄贾轻轻的摆动了一下马缰,两匹骏马拉动了战车,缓缓向城里走去。 共尉躺在担架上,看着老子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呵呵的笑起来。在周贲等人的护卫下,他被抬到了武家。武家非常热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义军进了城,少爷武臣是义军的大将,前几天住在府里的那个小伙子也是义军的人,就是他打开了城门。武家这次立了大功,很快就能发达了,那些跟着共大人打开城门的家奴,也跟着水涨船高,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共尉被热情得有些过份的武家人迎进了门,还安置在他住的那间屋里。医匠给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上干净的布,又接着给周贲他们处理。共尉的裤子还没来得穿上,一直等在门外的武嫖就冲了进来,一看共尉身上缠着的布,还没说话,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阿尉,你怎么样?一定很疼吧?”武嫖看着嘴唇发白、精神疲惫的共尉,伸手轻轻的抚着共尉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心疼的问道。 “还好。”共尉伤势本来就重,失血过多,再被这帮医匠一阵收拾,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他还光着身子,武嫖就闯了进来,已经让他尴尬不已了,现在又用手摸他的大腿,更是臊得他满脸通红。这次够衰的,打仗受了重伤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被一个小寡妇看了个精光。他想去拿衣服遮住要害,更想挡住武嫖滑腻的手指,可是努力了几次,也无法挪动半分。更要命的是,武嫖的手如同羽毛一般的轻柔,所到之处,一股酥麻沿着大腿直冲丹田,原本趴着的命根子晃了两晃,居然有起立致敬的趋势。 他连忙冲着武嫖强笑了一声:“多谢大姊关心,我只是有些累,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武嫖含着泪连连点头,见共尉满脸通红,这才发现共尉精赤着身子,自己的手摸在他光溜溜的大腿上,再往上两寸,就是他蠢蠢欲动的命根子。她脸一红,连忙收回手,背过身去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点药粥补补身子。” 共尉本想阻拦武嫖,可是没等他说话,武嫖已经站起身,提着裙子匆匆的走了。周贲嘟着嘴和雀斑小侍女环儿抛了个媚眼,环儿进门的时候看到共尉光着身子,小脸本来就羞得通红,现在被周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更是羞得头也抬不起来。她眼波一横,瞪了周贲一眼,飞也似的跑了。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三节 组建班底 “小心变成斗鸡眼。”赵青咄了周贲一口。金昂、李四也跟着表示了对周贲恶心动作的鄙视。他们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都快笑翻了,但是共尉毕竟是他们的上官,他们不敢笑出来,只好拿周贲开心。周贲不以为然,他得意洋洋的向后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唉,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计较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是嫉妒我,这是人之常情啊,谁遇上这种好事,总会被人妒嫉的。从一开始,我就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了。” “靠!”李四吐了一口唾沫:“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周贲得意的一笑,瞥了李四一眼:“偷儿,他们妒嫉我也就罢了,你可不应该啊。大人答应过你的,这仗打赢了,给你找一个**大、屁股大的胖大女人。现在仗打赢了,你也快有老婆了,夜里不用搂着自己睡了,到时候你也会被这些没老婆的人嫉妒的。” “呃――”李四翻了翻白眼,不说话了。 “我被你们两个打败了。”赵青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抱着脑袋匆匆的走了出去。 共尉听着他们逗趣,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陈县拿下了,陈胜也该当王了,当了王,就要论功行赏,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赏自己。他说过要封自己做千人将的,不过现在来看,陈胜的势力这么大,手下千人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是不是也太小了点?会不会赏几个美女?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周贲等人正埋着头围着案几吃粥,发出一种猪一般的声音,环儿手里拿着漆勺,不停的给他们添粥。见共尉醒了,她欢叫一声,扔下漆勺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武嫖匆匆的走了进来,环儿端着一个漆盘跟在后面,漆盘上是一个精致的漆碗和一个陶罐。武嫖提起裙子在榻边坐下,接过环儿盛好的粥碗,用匙舀了一些,凑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又撅起嘴吹了两下,这才递到共尉嘴边,笑靥如花:“快吃吧,熬了大半天了,香得很。” 共尉闻到了那一股香味,空空的腹中响起一阵肠鸣,嘴里也渗出了口水,恨不得一口将罐子都吞下去。可是他不习惯武嫖喂他。他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道:“不敢有劳大姊,还是我自己来吧。” 武嫖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也垂了下来。她缓缓的将碗放在一边,轻声说道:“环儿,扶共大人起来,让他自己吃吧。” 环儿怒了,她咬着下唇,粗手粗脚的将共尉扶了起来,又将碗往他嘴里一塞,大声大气的说道:“你自己吃吧。” 共尉尴尬的假笑了一声,端起碗尝了一口粥,赞了一声:“真香。” 武嫖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一声不吭,环儿却横了共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当然香了,这是我家小姐亲自熬的,还能不香吗?我家少爷都没这福气,可是有些人却不知福。” 共尉知道环儿的意思,可是他对武嫖实在没有那个意思,不想和她搅在一起。这个世上的人也许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处女,可是他这个穿越客很在乎,说不上什么道理,纯粹是一种心理惯性。可是看着武嫖伤心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只得一边吃粥,一边没话找话的说。 武嫖也不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共尉说了十句,她才回了一句,而且声音里还带着三分怨气,七分伤心。环儿也不搭理共尉,转身给周贲他们添粥去了。周贲他们也感到了屋里气氛的异样,埋着头吃粥,一个也不搭理共尉。吃饱了粥,一个个摸着滚圆的肚皮,没义气的跑了。 共尉说了几句,没有回应,也觉得无趣。他闷着头吃完了粥,看着武嫖收拾好,起身要走,不禁脱口说道:“大姊,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武嫖背着身子,头也不回,闷声闷气的应道。 医匠给共尉他们清理伤口的时候,用的是青盐水来消毒。共尉知道青盐水虽然有消毒的功能,可是作用有限,而且伤口也刺激得很疼,不如用酒精来得合适。这个世上还不知道蒸馏,自然不知道酒精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对此却知之甚明,为自己的伤势考虑,也为还武嫖一个人情考虑,他决定把这个发财的途径送给武嫖,武家正好是经商的,想必很快就能形成规模。 “我有一个法子,想请大姊帮忙,做出些高浓的酒来。”共尉咂了咂嘴,又说道:“这种高浓的酒,不仅可以喝,用来清洗伤口,是最好不过的了。” 武嫖听了共尉的法子,觉得十分新奇,转过头有些惊异的看了共尉一眼,正和共尉的眼神碰上,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眼神躲了开去。武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匆匆的走了。看着她有些伤神的背影,共尉觉得有些头疼,暗自叹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大人……”周贲和赵青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外面已经消失的人影,不解的说道:“大人,武家小姐虽然是寡居,也比大人大一些,可是她长得这么漂亮,家里又有钱,对大人又颇有情意,大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共尉白了他们一眼,扭过头不作回答。赵青见了,摇摇手打断了还要再说的周贲,咳嗽了一声,轻笑道:“大人,陈将军又调了些人来,补齐了五百之数。大人,你现在也是个将军了,手下有五千人马的将军。吕将军传话来说,五千人已经选好了,暂且由他带着,等将军伤好了,就交给将军。” “是吗?”共尉吃了一惊,扭过头来打量着两人的神情。 “嗯。”周贲和赵青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眼神炯炯的看着共尉,透着那么一股子兴奋。共尉升官了,他们这几个跟着共尉出生入死的自然也要跟着升。共尉看出了他们的意思,笑了。 周贲和赵青对视了一眼,也笑了。共尉是将军,他们不敢想多,至少是个五百主,说不定还能做个校尉,虽说手下只有千人,这个校尉实际只相当于一个千人将,但是现在投奔义军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能凑足人数,成为名符其实的校尉。共尉这个将军,也不是只有五千人吗。 共尉仰着头想了一会,有了主意。“这样吧,你们两个和金昂,再从那五十个兄弟里面找一个能干的,各领千人,还有一千人,我自己领着。” “喏。”周贲、赵青大喜,连忙拜倒在地:“多谢大人。” “不用客气,你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提携你们还能提携谁?”共尉笑道,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手下有了兄弟,不再是以前那样,你们可要帮衬着我,不要闹出兄弟阋墙的事来。” “大人放心。”周贲拍着胸脯说道:“周贲如果有负于大人,就真叫人剥了皮去。” “赵青一定紧跟大人。”赵青也接着说道。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安的说道:“大人,田锦江勇猛善战,为什么……” “你们把他们几个找进来,我自有安排。” “喏。”赵青不解的看了一眼共尉,匆匆的起身出去了。不大一步会,金昂、田锦江和李四都赶了来,齐唰唰的跪坐在共尉榻前,挺直了身子,眼神热烈的看着共尉。他们都知道了共尉升官的消息,就等着共尉提拔他们呢。 “周贲、赵青、金昂,你们三个都做校尉,各领千人。”共尉伸出指头,一个个的指过去。周贲三人连忙抱拳应喏,声音洪亮,充满了兴奋和斗志。 “李四,你身体灵活,头脑也清楚,却不是带兵的材料。”共尉看着李四说。李四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正如共尉所说,但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升了,他却不能升官,心里总有些疙瘩。共尉看出了他的失望,笑道:“但是你精于探听消息,是个做斥候的好材料。我准备特别组建一个斥候营,大概二百人左右,想由你来担任头领,也领千人将的俸禄,如何?” 李四狂喜,这种好事哪有不应的,连忙跪倒磕头:“多谢大人,李四一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那二百人由你自己从军中去选,宁缺勿滥,务必每一个都是合适的人选。”共尉严肃的说道:“另外,你也别藏着掖着,传点儿压箱底的真本事给他们。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信息,你明白吗?” “李四明白。”李四又磕了两个响头,这才直起身来,笑得嘴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田锦江。”共尉转过脸面对着脸色平静的田锦江,暗自赞了一声。这个小子作战勇猛,又深沉内敛,实在是个做保镖的不二人选。“委屈你一下,带我的亲卫营吧。” 亲卫营是最接近主将的人选,亲卫营的士卒是最精锐的战士,亲卫营的头领绝对是主将亲信中的亲信,比校尉牛逼多了。田锦江纵使再内敛,听到了这句话,也不禁热血沸腾,连忙拜倒在地。 “田锦江愿为大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四节 苦恼丛生 共尉叹了一声,扔下手里的兵书,抬起头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无奈的看着头顶的帷帐。娘的,这大将真是不好当啊,又是“爱兵如子”,又是“慈不掌兵”,都把他搞糊涂了。这古文看起来真费劲,他借着养伤的机会看了几天了,连《尉缭子》的句读都没有搞通,更别提什么心有所得了。 照这样子下去,自己估计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将军,充其量就是一个拿刀砍人的大头兵。共尉有些沮丧的想道。这古文都是累死人,自己在高中学的那点文言文,看这个实在不够用。 要不,还是去请教武嫖吧?共尉无奈的想道。他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又觉得无趣。武嫖这几天一直没有来,听说她用共尉说的法子提高了酒的浓度之后,第一个用处倒不是给共尉他们洗伤口,而是把自己先喝醉了,打那以后,她基本上是醉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共尉十分内疚,却又无法可想。他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背着手缓缓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将军,你怎么起来了?”侍卫杜鱼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扶他。 “没事,我心里烦,起来走走。”共尉推开杜鱼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杜鱼很年轻,只有十八岁,长得眉清目秀的,两只黑亮的大眼睛。人很机灵,做事又细心又勤快,很得共尉的喜欢。他见共尉一脸的不痛快,再看看被他扔在一旁的竹简,乐了:“大人,读书读得脑子疼吧?” “可不是。”共尉应声答道,他看了杜鱼一眼:“你也读过书?” 杜鱼连连摇头:“我哪里读过书,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只会认,不会写,哪里谈得上读书。” “唉,你们这帮人,比我还不如呢,一个帮得上忙的也没有。”共尉唉声叹气,看了看外面灿烂的阳光,招呼杜鱼道:“你扶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好咧。”杜鱼开心的应了一声,将共尉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出了门。多少天不见太阳,一站在阳光下,共尉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仰起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武家的院子里全是淡淡的酒香,闻起来特别舒服。只是闻到酒香,就想起喝醉的武嫖,共尉的心情又有些沉重了。 “进!”田锦江大声叫喊着,指挥着亲卫营的士卒正在操练。周贲等人都走马上任了,带着人马住在兵营里,只有田锦江带着亲卫营护着共尉,还呆在武家。共尉坐在栏杆上,看着一个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亲卫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的操练,心里那个美啊。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保镖啊,有了他们,自己的小命总算有了一点保障。 “让兄弟们休息一会儿。”共尉对杜鱼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叫田锦江。杜鱼应了一声,象个兔子似的飞快的跑了。田锦江听了命令,连忙吩咐手下到树荫下休息,自己跑到共尉跟前,擦着汗笑道:“将军,怎么样?” “基本好了。”共尉笑着说,“再有个两天,我看就没事了。” “那就好。”田锦江点点头。 “好什么啊,腿是好了,头又疼起来了。”共尉没好气的说道:“看书看得我脑仁子疼。” “那我们可帮不上大人。”田锦江微微一笑,试探着说:“要不,属下去求一下武小姐?” “别。”共尉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深知自己的性格是那种外硬内软的类型,现在已经觉得内疚了,如果再见了武嫖的面,指不定又会说出什么违心的话来。别的事可以商量,这件事是他的终身大意,不能心软,要不然肯定后悔一辈子。他坐在那里想了想,偏着头看着杜鱼:“最近陈县不是来了很多名士吗?里面有没有通兵法的?” 杜鱼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阵红。他的性子有些内向,脸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红,象个小女生一样。他挠了挠头:“应该……有吧。” “你去打听一下,如果有通兵法的名士,我们去拜个师。”共尉笑了。他虽然没有出门,但是对陈县这些天的情况还略知一二。拿下陈县之下,陈胜大发檄文,号召各地民众一起反抗暴秦。得到陈胜的消息,很多人都涌向陈县,有来当兵的,有的来求官的,里面自然少不了名士。前两天共尉就听说,有两个名士,一个叫张耳,一个叫陈余,都是大梁人,据说那个张耳还曾经在信陵君魏无忌的手下干过,很有名气。魏国灭亡之后,他们不愿意仕秦,就躲到陈县来,做了个小小的里监门(相当于小区保安)。陈胜入城之后,他们去求见陈胜,陈胜早就听说过他们的大名,一听说他们一直隐居在陈县,大喜过望,立刻把他们迎进府去当贵客看待。共尉的记忆中,似乎有些这两个人的印象,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却不太清楚。张耳、陈胜只是很多名士中的两个,这两天赶到陈县来的人多了去了,里面未必没有通兵法的。 “大人,可以问问老大人啊,他天天在外面做事,对什么人通兵法肯定有数。”杜鱼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笑着说。共尉想了想,也连连点头。共敖最近一直在陈胜身边做事,一定知道谁通兵法。 “嗯,等老大人回来,我问问他。” 晚上,共敖回到武家,到共尉的房里来看他时,共尉跟他说起了这件事,特别问起了张耳、陈余。共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乐意的说道:“阿尉啊,阿翁可提醒你,那些名士,大部分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你可离他们远些。” “什么意思?”共尉见共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这些名士……”共敖咂了咂嘴,似乎对这些名士印象很不好。“他们根本看不起将军,也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这些天,武老爷子领着陈县的几个大户、豪杰,劝将军自立为王。你是知道的,将军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就等着人劝他呢。武老爷子这么一说,他当然是正中下怀。不过,这件事太大了,他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去请教那个张耳、陈余。谁知道他们说……” “他们不赞成?”共尉似乎有些明白了。 “何止是不赞成啊,简直是直言反对。他们说,将军起兵本来是好的,但是如果想自立为王,那就是自私,换句话说,就是为自己谋利的小人,而不是为天下谋利的英雄。他们说,应该立六国之后为王,重新恢复六国,齐心协力与秦作战。” 共尉没有笑,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起来。张耳、陈余的意思他大致明白了,他们看不起陈胜,认为他不够资格称王。如果陈胜是项家的人,或者是六国之后,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陈胜的心思,他们根本就不清楚,真把陈胜对他们的尊敬当回事了。别说陈胜了,换了自己也不能同意他们的看法啊,我冒着杀头的危险打天下,让六国之后坐江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的脑子烧坏了吧。”共尉淡淡的笑了一声:“将军怎么对待他们的?” “将军很生气,但是又不好处罚他们,只好说再商量商量。”共敖摇着头说:“对了,将军还说,让你伤好之后,赶紧上任。吕将军一个人忙不过来。” 共尉笑了。陈胜很喜欢他和吕臣两个人,吕臣负责陈胜府里的安全,府外城中的安全,就交给他共尉了。这段时间他因伤没有上任,一直由吕臣兼职,把吕臣忙了个四脚朝天。 “我明天就去上任。”共尉笑着说。 “你的伤好了?”共敖关心的说道:“没好的话,就再多歇两天,可别留下毛病。” “没事。”共尉笑着说:“我就去看着就行,又不是要上阵搏杀,应该不妨事的。” 共敖打开共尉的伤口看了一下,见基本已经收口,新肉也长出来了,这才放了心。他笑道:“阿尉,你这个法子还真是不错。用这个酒精洗伤口,伤口恢复得又快又好,上次受伤的人,只要用了这个酒精的,一大半都挺过来了。” 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武家这次可赚翻了,仅是军中所用的酒精,就把武老爷子赚得眉开眼笑的,一看到我就乐个不停。唉,对了,阿尉,你觉得武家小姐怎么样?我听武老爷子的意思,好象很想把武家小姐嫁给你,还说要把这幢宅子当嫁妆呢。” “阿翁,这事……别提了吧。”共尉压低了声音,声音低得象蚊子叫:“那武家小姐可比我大好几岁呢,还是个……寡妇。” “大几岁怎么了?大几岁才知道疼人呢。寡妇,寡妇有什么问题?娶寡妇的人多了去了。我娶你娘的时候,她不就是个寡妇?嘿,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毛病的?”共敖十分不解的看着共尉。他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本以为只要和共尉说一下就成的,没想到共尉一口拒绝了。 “阿翁――”共尉不敢和共敖说得那么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这两个理由在现在这个世上根本不是理由,只得打马虎眼:“这事儿你再容我想想。” “臭小子。”共敖白了他一眼,不快的说:“你慢慢想吧,等你娘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五章 人心所在 第二天,共尉穿上了新衣甲,带着亲卫进了郡守府廨,去见陈胜。几天不见,郡守的府廨更威风了,走廊上站着一排排的持戟卫士,就连进门的台阶两边,都站着目不任斜视的卫士,看来吕臣下了不少功夫,陈胜虽然还没有称王,但王宫的味道已经出来了。 共尉站在阶下,扶剑而立。杜鱼紧紧的握着剑,有些心虚看着四周的卫士,脸色有些发白。 “阿尉!”吕臣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到共尉,就大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共尉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不错,这几天伤养得,胖了不少。” “哈哈哈……”共尉也开心的大笑着,捶了吕臣一拳。 “你来了就好了,这几天可以把我累死了。”吕臣拉着共尉走上台阶,指了指旁边的阑?,示意他把腰里的剑放在上面。阑?上几乎摆满了长剑,看样子里面有不少人。“将军一听说你来了,立刻让我出来迎你。” “多谢将军厚爱,共尉感激不尽。”共尉笑着,解下长剑搁在阑?上,跟着吕臣进了屋。陈胜正跪坐在案前,和一帮人正在说话,有共尉认识的武臣、宋留等人,也有很多共尉不认识的,有戴头盔的,也有戴冠的,不一而足。见共尉进门给他行礼,陈胜笑着摆了摆手,指着自己左边的位置笑道:“阿尉,过来坐。” 共尉连连摇手:“将军,我随便找一个角落坐坐就是了,如何敢坐在那里。” “哈哈哈……”武臣大笑起来,推了共尉一把:“将军让你坐,自然是你该坐的,不要谦虚了。快坐下吧,我们还要议事呢。” 宋留也笑了:“阿尉啊,你可不要看不起自己。你和阿臣两个是将军的左右手,将军的安全,可全由你们负责,你们不能大意啊。等将军称了王,你们一个是郎中令,一个是中尉,你们不坐在将军身边,谁坐在将军身边。” 共尉见他们这么说,才恍惚知道自己位置的重要性,只好和吕臣一左一右坐下,听他们商量大事。陈胜今天安排的是分派众将任务的,共尉进来的时候,他们大致已经说定了。宋留去南阳,拿下南阳之后,径直取道武关入关中,邓宗去九江郡,周?去魏地,召平去广陵…… “武臣,你去赵地,我给你三千人,召骚做你的护军。”陈胜指了指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文雅的中年人说道:“另外,张耳、陈余来说过几次要去略取赵地,我让他们给你做左右校尉。他们是名士,有学问,你要多请教他们,但是,也要自己有主见,不要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武臣连忙躬身答应。他正在打彭城,陈胜拿下陈县之后,就派快马把他召了回来,他就知道会有重要任务,现在听陈胜说让他去赵地,心下大喜。燕赵是出精兵的地方,赵又是河北首当其冲的战略要地,陈胜安排他去这里,显然是特别的重用。 “你拿下赵国之后,立刻整顿兵马,并力西向,一举灭秦。”陈胜正色说道:“千万不要有其他的心思,眼下最急的就是入关灭秦。千万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分散了注意力,给秦军喘息的机会。” “武臣明白。”武臣大声应道,召骚也跟着应喏。 “吴叔,你监领诸将,向西攻击荥阳。荥阳有敖仓,又是入关的必经之路,拿下荥阳,我们就可以占据洛阳。占据了洛阳,我们就是挡住了秦军出关的咽喉要道,就是护住了山东。”陈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我们就可以从容经营山东。” “喏。”吴广大声应喏。 陈胜一一安排妥当,这才轻轻的拍了拍手笑道:“诸位,你们不日就要出征,回去好好准备吧。” 众人坐着没动,互相看了几眼,武臣带头起身,在陈胜面前跪下:“将军,我等出征之前,请将军即王位。” “这……”陈胜似乎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众人,没有说话。 “请将军即王位。”众将一看,都起身跟着武臣跪下。吴广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倒。 一个方面大耳的锦服老者大声说道:“将军起兵反秦,为天下先,理当为王,号令诸侯。将军如果不为王,难免有其他小人起不臣之心。我等斗胆,请将军为天下计,即位为王,以示人心所在。” “请将军为天下计,即位为王,以示人心所在。”众将齐声大喝。看他们这么整齐,看来事先都通过气了。共尉心里觉得好笑,这些人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陈胜造反的,对他们来说,陈胜不称王,他们就没名义分享好处。至于说什么天下计,只怕他们已经将天下认为是他们的天下了,人心所在,人心,不就是他们几个的心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的民心,从来就是这样的。 陈胜又推辞了一会,众人自然不依,最后只得应了。众人这才喜形于色,山呼万岁。 “承蒙大家错爱,陈胜感激不尽。”陈胜对着众人欠了欠身,以示还礼。他的脸色虽然很平静,神色很矜持,但是共尉还是从中听出了他强压在心里的兴奋和得意。“兹体事大,究竟该怎么操作,我们还得再与城中诸贤好好商议一下,诸位稍安勿燥。” 既然陈胜答应了称王,如何办理仪式,就不是这帮粗人擅长的了,他们也不关心这些,只要自己能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就万事大吉。又客套了几句,各自散去。 “房君,请留步。”陈胜抬手叫住了那个劝进的老头。那老头似乎早有预料,刚转过身子,步子还没动呢,听到陈胜叫他,立刻又转了回来:“大王。” “房君,这件事,还有劳房君多操心,胜与众将起于草莽,这些仪式,还真不太明白。”陈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王放心,这些琐事,就交给老臣去办吧。”房君微笑着应道,又说了两句,这才转身走了。 陈胜转过身,满面笑容的看着吕臣和共尉,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喜悦。他眨了眨眼睛,和声说道:“阿尉啊,伤好了吗?” “谢将军,已经好了。”共尉连忙说道。话刚出口,就见一丝不快从陈胜的脸上一掠而过。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真是不懂事,陈胜都要称王了,还称什么将军。他连忙又加上一句:“多谢大王关心,臣感激不尽。” 陈胜这才笑了,他站起身来,拍拍吕臣的肩,又拍拍共尉的肩,叹息着说:“年轻好啊,我真羡慕你们,我象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为了一口饭奔波,而你们,这么年轻就是重臣了。” “都是大王英明,臣等才有今天。臣等就象附在千里马尾上的苍蝇一样,只有跟着大王,才能有所成就。”吕臣大声说道。共尉明知道此时该跟着吕臣一起大拍马屁,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总是出不了口,就算是跟着吕臣说,也觉得特别不顺口,总觉得有些勉强。陈胜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勉励他们道:“你们不要看不起自己,在这么多年轻人里面,你们是出类拔萃的。阿尉勇猛多智,善战无前,又精于技艺。阿臣思维慎密,做事井井有条,有大将之才。你们好好干,寡人不会辜负你的。” 共尉听着陈胜的话,油然有一丝不安。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含笑点头,跟着吕臣表了忠心。陈胜又宽慰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出去。共尉和吕臣一起走出门,站在廊下,他仰着头,无声的吐出一口气。吕臣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解,刚要问,共尉抢先问道:“那个房君是何方名士?” “他不是什么名士,他是一个封君。”吕臣笑着说:“他是上蔡人,姓蔡,讳赐,是我故楚的封君,封地就在房县,所以尊称为房君。” “原来如此。”共尉想了一会,笑道:“阿臣,这几天辛苦你了,我现在赶着去看看我的手下,有空我们再细聊。” “也好。”吕臣盯着共尉的眼睛看了一会,点点头,和共尉拱手作别。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六节 威风八面 共尉的职责范围是郡守府外、陈县城内的安全,他的官廨就在郡守府廨外的东南角,紧靠着南城门。共尉出了门,刚要上车,却看到武臣站在门外,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见他出来,武臣客客气气的上前拱了拱手:“共大人。” 共尉知道武臣是陈胜的亲信,别看陈胜给了自己五千人,却只给了武臣三千人,要知道武臣是去征服赵地的,赵地拿下来之后,他就是封疆大吏,跟以前辫子戏里经常提到了什么两江总督、两广总督差不多,是相当牛逼的实权派人物。更何况他现在还借住在人家家里,怎么说也不能轻慢他。他连忙躬身还礼,朗声笑道:“武大人,预祝你马到成功。” “哈哈哈……”武臣快意的大笑起来,他对征服赵地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他打过几仗,知道各地的反抗力量实在有限,老百姓都被秦人欺压狠了,根本没有心思为秦帝国卖命。至于赵人,那就更不用说了,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万,一直是赵人心头的耻辱,有了这个机会,就算他不去,赵人自己也会揭竿而起。“借你吉言。共大人,你负责陈县的安全,我一家老小都在陈县,这家里的事情,可就托付给大人了。” “瞧你说的。”共尉乐了,他笑得直打跌:“武大人,你是领兵在外的重臣,大王即位之后,说不准就要裂土分封,将来你的家眷都要跟着你去的。我不抓紧这点时间,好好拍拍大人的马屁,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扑――”武臣被共尉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那一副官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臂拢着共尉的肩,亲热的说道:“既然共大人这么说,那武臣就不客套了,你比我小几岁,我们就兄弟相称吧,省得大人来大人去的,让人不自在。” “恭敬不如从命。”共尉呵呵一笑。 “这样吧,老弟你新官上任,还要去见你的部下,我也不好拉着你闲聊。”武臣将共尉推上车,然后扶着车轮,看着共尉的眼睛:“老弟,你的一个点子,让我武家发了一大笔财,我那老子一提到你就眉开眼笑,一直说要好好的请你吃顿饭。如果老弟方便的话,还请枉驾光临。” “且!”共尉探身打了武臣一拳:“说什么枉驾,我天天住在你府上,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也正好有些事要找老伯商量呢。顺便还能叨扰一顿酒,那便宜可占大了。” “既然如此,我就在家里等着老弟了。”武臣大喜。 “一言为定。”共尉拱了拱手,与武臣拜别,赶往自己的官廨。 听说共尉要来,周贲等人早就准备停当,把手下百人将以上的军官全部叫了来,在院子里站着,一见共尉的车进了门,七八十个列队行礼,大声喝道:“属下见过大人!” 共尉被他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团团一揖:“诸位辛苦。” “不辛苦。”这些人又大声喝道。 共尉看到这场景,想起前世领导人阅兵的场景,差点笑出声来。他掩着鼻子,忍着笑,在周贲、赵青等人的引领下进了正堂,四个校尉、一个假校尉跟着进了门,十个五百主站在门外走廊上,至于那五十个百人将,就只能站在院子里,连上台阶的资格都没有。 共尉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官威是不是太大了,可是一想,军中无威则令不行,适当的摆摆威风,还是有必要的。他在堂中正位坐定,伸手拨拉了一下案上的竹简,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对那两个生面孔笑了笑:“哪位是叶青,哪位是千仞?” 那两人连忙上前拜倒,身材高大,长相威猛的那个国字脸汉子大声说道:“末将千仞,拜见大人。”那个中等身材,长相儒雅的年轻人朗声道:“末将叶青,拜见大人。” 共尉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十分满意。千仞就是周贲推荐的另外一个校尉,一看他这副身板,听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是员勇将。至于这个叶青,是他自领的那一千人的假校尉,也就是他的副手。听周贲说,他是楚国的贵族,世袭的公爵。因为他读过书,有学问,所以周贲特地安排给他做副手的。本来共尉还有不太相信,现在看到叶青本人,他有八分信了。只是这年轻人看起来不象个武人,倒象个贵公子。 “好龙的那位叶公,是你家的先人吗?”共尉随口问道。 “回大人,是我家曾祖。”叶青平静的答道,脸上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共尉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读过书?” “读过。”叶青犹豫了一下,有些惭愧的说道:“不过,大楚被暴秦所灭之后,末将家道中落,末将……读的书不多,也就是孙卿子、离骚,另外还读了一点庄生的书。” 共尉挠着头想了想,孙卿子是谁他不清楚,离骚他知道,庄生大概就是庄子了,这个叶青虽然说不上读书破万卷,但是在军营里算是有学问的了,至少帮自己通字句应该不行问题。 “很好。”共尉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其他人,又问道:“你们还有谁识文断字的?”又指了指外面:“这些人里面,有识字的吗?” 众人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一个也不说话。只有几个人站出来说认识几个字,也局限于认识自己的名字,知道些数字。共尉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自己的班底,将来做派用场的,一帮文盲能做成什么事?他想了想,勾勾指头把叶青叫到面前:“先安排给你一个任务,找个地方,利用空闲时间先给这帮人补补文化,不说要博通今古,至少要能看懂公文,要不然以后怎么做事。” “这……”叶青愣在那里,其他人也吃了一惊,面露难色,看起来不太愿意。周贲张了张嘴,上前一步正准备说什么,共尉抬手抬住了他:“什么也不要说,这条命令不能改。连公文都看不懂的人,怎么能带兵?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来考核,合格的留任,不合格的下去当兵,空出来的位置,我找那些学得好的人来做。” “大人……”周贲有些急了,让他读书,不如杀了他算了。 “干什么?”共尉眼睛一瞪,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老子跟你们一起学,到时候考不好,老子辞官不干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周贲见共尉这么说,哪里还敢再有意见,他低下头,咽了口唾沫,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一看周贲吃了瘪,都不也吭声了,想到一个月以后的考试,一个个都犯了难,看向叶青的眼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你一个人如果忙不过来,就到城里去请几个先生。”共尉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看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手下,他笑骂道:“你们这帮粗坯,就知道砍人,也不动脑子想想,要是不认字,连个军令都看不懂,以后怎么打仗。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你们不认字,可以有书佐嘛,是不是?可是打仗的时候,万一书佐死了呢?你还不打仗了。读书,又不是要你们的命,一个个脸拉得象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军中都不骑马,都改骑驴了呢。” “大人――”众人被共尉骂了一通,一个个不怒反笑,拉着的脸一下子恢复了过来。这些人都是粗人,你跟他们讲大道理,他们反而觉得你酸,不如骂他们两句,踢他们两脚,他们反而觉得亲近。虽然怕读书,可是共尉说得在理,也是为他们好,更何况共尉自己也要一起读书,他们再也没有什么话说,当下拍着胸脯,七嘴八舌的说道。 “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跟着叶大人好好读书。” “我们听大人的。” “大人是我们好,我们听大人的就是了。” “大人,你就放心好了。如果一个月之后,我还不能写好自己的名字,我就跟大人姓了,谁让大人的姓笔画少呢。”一个五大三粗,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大约三十多岁的五百主,在走廊上探出头大声叫道。 “我呸!”共尉一瞪眼,赶上去喷了那人一脸口水:“老子还没娶亲呢,先多你这么一个大儿子,老子岂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哈哈哈……”众人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七节 一家团聚 共尉巡视了一下自己的领地,每个城门都看了看,和士兵们见了面,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上官长得什么样,又跟他们聊聊天,了解一下大家的基本情况。这一趟跑下来就是大半天时间,回到府廨,他觉得伤口又有些隐隐的发麻,腿也跪得麻了,刚要下车休息一下,就被叶青拦住了:“大人,你还是别下车了,赶快回家吧。老大人刚刚派人来说,大人的家人来了。” “是吗?”共尉大喜,也不下车了,调转车头回武府。一进门,他就跳下车,一瘸一拐的向里跑。不知是前世缺少亲人,还是这世他与家人的关系确实好,反正他现在急切的想看到家人。 刚进门,一个高挑的身影就欢呼着、雀跃着迎了上来,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兴奋的尖叫道:“大兄――” 共尉知道,这就是他的妹妹共乔。从原先的记忆里知道,他们兄妹的关系相当好,这个妹子对他特别依恋,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这么久过,一看到他,自然是特别高兴了。只是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吃不住共乔这么一扑,两只手倒是抱住她了,却被她冲得连退两步,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共乔爬起身,掠了一下腮边的长发,伸手将共尉拉起来,鹅蛋形的俏脸上荡漾着别后重逢的快乐。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唉呀,你怎么这么弱了?” “没事。就是伤口还没好完全,吃不得力。”共尉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拉着共乔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怎么样,一路上还辛苦吗?” “辛苦,坐车坐得我腿都麻了。”共乔撅着嘴叫苦道,共尉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她又笑了起来,拍着手笑道:“不过陈县真大,那么多人,可好玩了。听大姊说,陈县的集市更好玩,东西又多又便宜,我正准备去逛逛,买点水粉呢。” 看着这个活泼的妹子开心的模样,共尉一天的辛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手习惯性的拧了一下共乔的脸颊:“哪来的大姊?” “武家大姊啊。”共乔伸手一指,共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眼就看到有些憔悴却强颜欢笑的武嫖,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低了头轻声说道:“原来是武家大姊啊。我这妹子顽皮,有劳大姊了。” 武嫖淡淡一笑,屈身还礼:“小妹活泼可爱,何劳之有。” “这个……”共尉有些不自在,看着武嫖这样子,他的嘴一下子笨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拉着共乔说:“小妹,娘呢,快带我去见娘。” 共乔细长的手指绕着一绺长发,微笑着看着两人的怪异模样,冲着武嫖眨了眨眼睛,拉着共尉就走:“娘在屋里收拾呢,我带你去见她。”走到房门口,共乔松开了共尉,一步就跨上了台阶,大声叫道:“娘,大兄回来了。” “我的儿啊――”一个穿着布衣、面容消瘦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口,一看到共尉,两行清泪就涌了出来,她伸开双臂,象护雏的母鸡一样,扑上来一把抱住共尉,痛苦失声。共尉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不由自主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一把抱着娘的腰,抽泣不已。 “我儿,你的伤怎么样?”娘哭了一会,将共尉推开一些,紧张在的他身上检查着,神色慌张。 “娘,我的伤好了,全好了。”共尉揩了揩眼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娘重新将共尉搂在怀里,泣不成声:“听说你受伤了,娘这心里就象刀子割似的,一路上紧赶慢赶,生怕……唉,不说了,不说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刚好,可别凉着。” 共尉的心里热乎乎的,他扶着娘回到屋里坐下,两人欣喜的打量着对方,说着分别后的话。娘说一阵,笑一阵,又哭一阵,好半天心情才平息下来。 “我儿,听说你当官了。”娘打量着共尉身上崭新的衣甲,欣喜的问道。 “嗯。”共尉点点头,站起身来,挺起胸脯,得意的亮了个相。“我现在是将军,手下有五千多人。大王即位之后,这里就是国都,我就负责国都的安全。” “我儿出息了。”娘说着,眼泪又禁不住的流了出来:“我就说我儿聪明,不是种地的命,果然……” “嘻嘻嘻……”站在一旁陪着流泪的共乔破涕为笑,她扶着娘的肩,逗笑道:“娘,大兄当了官,阿翁也当了官呢,你以前不是说阿翁就是种田的命吗,看来这命,也当不得真的。” “你这个死孩子。”娘也笑了,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共乔的额头:“就知道揭娘的话短。” “唉哟――”共乔作势捂着额头,摇晃着娘的胳膊,撒娇的叫道:“娘,你轻点好不好,我还没嫁人呢,这额头被你戳破了,万一破了相,找不到好人家,那可怎么办?你可得养我一辈子。” “嫁人,嫁人,你都十六了,也没个正形,到哪里去找好人家。我看你啊,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就陪着娘吧。”娘疼爱的搂着共乔,掰开她的手看了看额头,撅起嘴吹了吹:“好了,好了,不要虚势了。这里可是武家,被人看见了笑话。” “嘻嘻,这里也不是外人家。”共乔吐了吐舌头,瞟了共尉一眼。共尉一听,立刻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下意识的起身要走,却被娘一把拉住了。 “阿尉,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娘板着脸,盯着共尉。 “娘,什么事啊?”共尉陪着笑,心惊胆战的说道。 “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嫌弃娘曾经是个寡妇?”娘虎着脸问道。 共尉心头一颤,知道老子共敖肯定是给老娘吹过风了,他无可奈何的摇头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儿子怎么会嫌弃娘。”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武家的亲事?”娘缓了脸色,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虽然只来了半天,可是武家小姐的模样儿,我还是看得真真的。她长得又漂亮,人又和善,娘是看着处处满意,你阿翁也说很中意,为什么就你看着不满意?推三阻四的不给人家面子。你看看武家小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这孩子,恁的心狠呢。” 共尉苦着脸,说又不好,不说又不好。他挠了半天头,这才想了一个招:“娘,你们刚来,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不是嫌她是寡妇,我是觉得她富人家出身,有小姐脾气。咱家是穷人出身,虽说现在我们父子都当官了,也发了财了,可是毕竟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我怕娶了她之后……” 娘听了,也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沉吟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倒是错怪你了,要说,我也看着这武家小姐的眉眼有些硬,只怕是个娇惯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看看再说吧。” “唉。”共尉暗自抹了把冷汗,亏得娘耳朵根子软,让自己逃过了一劫。他不敢再呆着,连忙找了个借口告辞出门。共乔跟着他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臂,斜着眼睛看着他,狡黠的笑道:“大兄,你骗娘,是不是?” “我哪有。”共尉矢口否认。 “嘻嘻,你骗得了娘,你骗不了我。”共乔得意的说:“你就是嫌弃她是个寡妇。” “别乱说。”共尉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共乔,忽然咧着嘴笑了。共乔被他那显得奸诈的笑容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问道:“大兄,你看我干什么?” “小丫头长大了啊,没事做,尽管闲事。”共尉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抚着下巴,嘿嘿的笑道:“看来大兄要禀明阿翁和娘,要物色个人家,把你嫁出去了。” “且!”共乔一摆手,不屑一顾,转身就走:“我才不要你们物色呢,我要自己找。” “你去哪儿找?”共尉跟了上去,咭咭的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我才不要呢,我去找武家大姊,我们早就说好了要去逛街,要不是你回来,我们已经走了。”共乔一蹦一跳的走了。共尉本想跟上去,一看武嫖站在车旁等着,立刻停下了脚步。他想了想,抬手叫过杜鱼,将怀里的钱全掏出来塞到杜鱼手里:“你带十个人跟着我妹子。陈县现在人多眼杂,你看着点,千万别让我妹子出什么差错,否则唯你是问。” “大人?”杜鱼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圆,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怎么?不听命令?”共尉也瞪起了眼睛,大声喝道。杜鱼吓了一跳,立刻缩起了脖子,哭丧着脸应了,回头点了十个亲卫,匆匆的去追赶武嫖和共乔。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八节 后来居上 共尉陪着娘说了半天的话,或许他的记忆里有原本那个共尉的记忆的原因,他对娘并没有陌生感。他隐隐的觉得,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个身份,并自然而然的融和在其中。除了多出一份记忆之外,他更接近于原先的共尉,与其说他是穿越,不如说他是附体。 庄生梦蝶,亦何如哉? “你们娘俩这么节省啊,连个灯都不点?”共敖大声大气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卫,他打量了一下屋内,上前抱着娘用力的搂了一下,大声笑道:“夫人,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父子俩都是大官儿了,不缺那点灯油。” 共尉和娘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们相视一笑,娘站起身来,伸手去解共敖的大氅,共敖一摆手:“唉,这些事就不劳夫人你亲自动手了。唉,小子,发什么愣,怎么这么没眼头见识呢?”后面半句话,他是冲着身后的亲卫吼的。那个亲卫连忙赶上来,要接他的大氅,娘却摇了摇头,解下大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嗔道:“你才当了几天官,官威倒不小,嗓门这么大干什么?显得你威风吗?也不想想,自己的泥腿子才干净了几天。” 共敖乐了,他挥了挥手,让不知所措的亲卫点好灯退出去,这才坐在娘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陪着笑说:“夫人,为夫的不是怕你累着嘛。怎么样,一路上还好吧?” “还好。”娘点了点头,见共尉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免有些害羞,推了一下共敖:“好了,孩子在眼前,你这大官儿也放尊重些。” “嘻嘻,自家人,老夫老妻的,有什么不尊重的。对了,你那事……”共敖用眼角扫了一眼共尉,探询的看着娘:“说了没有?” “夫君,我觉得阿尉说得有理,我觉得那武家小姐的面相,似乎硬了些,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共敖一愣,他看了看娘,摇着头笑了:“你个老太婆,耳朵根子恁的软呢,说得好好的……”他话刚说了一半,忽然见共尉脸色不对,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顾左右而言他:“阿乔呢?这野丫头,又疯哪儿去了,老子回来半天了,也看不到她的鬼影子。” “那丫头出去疯了,说是陈县热闹,由武家小姐领着逛街买水粉去了。”娘抿着嘴笑了,虽然她已经年近四旬,多年的辛劳,让她的鬓边有几茎白发,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些小姑娘的羞涩。 “这丫头,真是愁死老子了。”共敖不敢面对共尉的眼睛,站起身来作势转着圈:“村里那么多小子,她一个也看不上眼,这次到了陈县,无论如何要把她嫁出去,难不成要吃老子一辈子不成。” “死老头子。”娘咄了他一口,笑了:“这话,等你看到你那丫头再说吧。” 他们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接着,共乔象一阵风似的从外面闯了进来。一看到共敖,她惊喜的叫了一声,一跃而起,象一只归巢的燕子,扑到了共敖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两口,咯咯的笑道:“阿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翁回来半天了,就是看不到我的乖女儿。”共敖眉开眼笑,搂着女儿转了两圈,才将她放下来,笑容可掬的问道:“乖女儿,到哪儿玩去了,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快给阿翁瞧瞧。”那模样,要多慈祥有多慈祥,与刚才牢骚满腹的形像判若两人。 共乔从共敖身上下来,向外招了招手:“快进来,把我买的好东西给阿翁瞧瞧。” 话音未落,从门外进来一个移动的大包裹,把共尉三人吓了一跳。再一细看,包裹中间还有一个脑袋,原来是杜鱼。杜鱼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臂弯里还挎了两个大包袱,脖子上还套了一个大包袱,再看身后,还挂着两个小些的,整个人就是一个移动的牛车。杜鱼满头大汗,小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包袱给勒的。 “快放下,快放下。”娘迎上前去接下包袱,看着直喘的杜鱼,心疼的说道:“你这丫头也真是,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看把小伙子给累得。小伙子,快,坐下来喝口水。” 杜鱼哪里敢坐,他窘迫不安的看着共尉,眼神一扫共乔,却很快溜了过去,似乎颇为害怕。共尉暗自笑了笑,摆了摆手:“你下去休息一下吧。” “谢大人。”杜鱼如逢大赦,连忙站起身来行礼。他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钱,交给共尉:“大人,这是你给的钱。这些东西都是武家小姐付的帐,没用大人的钱。” 共尉摇了摇头:“拿去和兄弟们分了,买点酒喝。” “谢大人。”杜鱼欢喜不禁,连忙转身走了。这袋钱足足有两千多个,每人能分上两百多个,对一个月才几十个钱的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小财。刚才让他拿着,他嫌多,太重,现在却只嫌太轻了。 “唉――”共乔叫了起来,娘一把扯住了她:“叫什么叫,女儿家家的,没一个正样。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怎么到这儿还这样?你看把人家小伙子给累的,谁没有父母,看见了,不知道怎样心疼呢。” “谁让他不情不愿的。”共乔吐了吐舌头,刚要再说,见娘的脸色不好,不敢再说了。她眼珠一转,抱着娘的手臂笑道:“娘,这些东西都是武家大姊买了送给你的。她还在外面,你不去谢谢人家?”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娘伸出手,又要去戳共乔的额头,共乔虚张声势的惊叫一声,连忙捂着额头,躲到共尉的身后。娘瞪了她一眼,责怪的说道:“你大兄明明给了你钱,为什么还要武家小姐破费,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嘻嘻,又不是我要的,是她不让我给钱。”共乔撅着嘴。 “唉――”娘叹了一声,正要再说,共敖拉了她一下,示意她武家小姐就在门外院子里。娘也只好不提了,走出门去,对着院子里的武家小姐行了个礼,感激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家人住在小姐家中,已经是添了麻烦了,现在又让小姐破费,让老妇如何过意得去。” 武嫖连忙还礼,拉着娘的手,亲热的笑道:“婶婶,这话怎么说的,些许物事,并不值几个钱。阿尉做酒的法子,让我们家赚了那么多的钱,如果真算起来,还是我们家占了大便宜呢。再说了,我一见到乔妹妹,就心里喜欢,不似我家阿臣,看着就让我生气。做姊姊的,给妹子买点水粉、胭脂,也是应当的。婶婶刚来,做侄女的给你添办一些物件,也是情理之中。侄女的一片心意,还望婶婶不要嫌弃才是。” 武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娘虽然能干,毕竟是个农妇,哪里说得出这么多道理,只得收了。武嫖也不看共尉一眼,只顾着陪着娘说话,没花多长时间,就把耳朵根子软的娘说得连连点头。 共尉叹了一声,耷拉下了脑袋,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瞟了一眼共乔,却见共乔也正偷偷的看着他,两人眼光一对,共乔心虚的把头扭了过去,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共敖见了,暗自发笑,起身拉着共尉出了门,由三个女人在屋里说话。他转过头四处看了一眼,见十几个亲卫看得甚是严谨,这才轻声对共尉说:“阿尉,将军要称王了,你知道吧。” 共尉笑了笑,还没说话,共敖一拍脑袋,自嘲的笑道:“我倒忘了,你比我的官儿还大呢,我都知道了,你一定也知道了。” 共敖因为破城的战功,也被封了将军,不过,他这个将军比起共尉来可就虚得多了,手下只有一千人,还附属于将军周文。共尉对周文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也没见过面,只知道他刚来了没几天。不过,在后面的楚汉相争中没这一号人物,想必是个很快就会挂掉的龙套。 “周将军究竟怎么样?怎么一来就被将军托以重任?”共尉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问道。共敖笑了,他用脚踢了踢栏杆,口气里有些不快:“周将军是有学问的人,以前还在春申君的府中做过门客,据说还跟着项燕将军打过仗,见多识广,说起来头头是道,当然要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吃香。” 共尉看了共敖一眼,听出了他的怨气。陈胜入陈之后,来了很多投靠他的人,陈胜这个人还是比较大度的,并不任人唯亲,所以很多新来的人都做了大官。这样一来,跟着他造反的人自然不服气了,一个个牢骚满腹,只是没有传到陈胜的耳朵里罢了。 “阿翁,你别跟着周将军了。”共尉觉得有些不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把老子拉到自己身边来:“我这边差个贴心的人照应,找个时机,我向大王请示一下,你到我这边来吧。” “那敢情好。”共敖大喜。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二十九节 一醉方休 天黑了,十几盏精致绝伦的青铜灯,将武府的正堂里照得灯火通明,端着托盘的奴仆川流不息,送上来一道道丰盛的菜肴。主席上,武庆、武臣父子满面笑容,和共敖、共尉父子把酒畅谈。武庆的夫人,武臣的夫人和两个妾,还有武嫖等一班打般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则陪着共乔和她的娘,一群女人坐在一旁说着她们的体已话。武嫖笑靥如花,脸形虽然还有些消瘦,但是精神很好,脸颊上抹了些胭脂,又喝了些酒之后,更显得红光满面。不过,她今天可没有象平时一样以醉为目的,酒虽然香,也只是抿一抿而已,显得十分沉稳。 下面是相陪的仆人。当然了,这些也不是普通的仆人,都是跟着共尉在破城之战中血战余生的那些人。他们原本是武家的家奴,血战之后,一百多人还剩下二十多个,他们都脱离了家奴身份,大多都做了什长、屯长之类的军官,还有两个做了百人将,算是中级军官。武臣将他们一股脑儿的收罗到自己的部下,将来到了赵地,打仗是避免不了的,忠心而又有血战经验的下层军官,是他最有力的倚仗。本来他担心共尉会有意见,毕竟这些人是跟着共尉父子血战的,但是共尉一句话也没有说,让武臣父子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一席酒,吃得热闹非凡,那些刚脱离了奴籍的家奴心情都特别兴奋,再喝着经过新酒提纯的酒,很快就醉意盎然,一个个的大呼小叫,夸耀着当日跟着共尉父子奋勇杀敌的情景,胸脯拍得咚咚响,仿佛现在还在狂呼鏊战,誓死拼杀。 “这些粗人,真是没有规矩,还请二位大人不要见怪。”武庆的脸颊上两酡酒红,看起来已经有几份醉意,但是眼神却越发的明亮。他目光灼灼的看了一眼共尉,然后亲切的拉着共敖的手:“共大人,承蒙不弃,愿意住在寒舍,真是篷壁生辉啊。你是不知道,你们住在我府上,我现在走出去和以前的老朋友说话,都觉得脸上有光啊。共大人,我们有缘啊。阿臣这个竖子,和尊父子一起戍边,又一起跟着大王举事,现在又……哈哈哈……真是有缘啊。” 共敖也喝得不少,这种高浓度的酒经过蒸馏之后,不仅酒精度提高了,颜色也清亮了,在黑漆红花的耳杯中看起来象琥珀一样漂亮,酒香浓郁,让平时难得有机会喝酒的共敖爱不释手。他只知道共尉用一种法子让武家提炼出了可以清洗伤口的酒精,却不知道还有这种香气扑鼻的美酒,一下子没控制住,很快就喝了个八成醉,武庆跟他说话,他已经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是呵呵的傻笑。 武庆见共敖这样,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无奈的看了一眼共尉,共尉更好,武庆看共敖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刚才还坐着的他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呼噜打得山响。武庆和武臣对视了一眼,苦笑着直摇头。他们今天请共尉父子吃饭,当然不仅仅是替共家母女接风洗尘,他们是有目的的,本想着能把共尉和武嫖的亲事定下来,以后两家并成一家,武臣在外,共尉在内,可以说无人可以撼动他们的位置,就算陈胜有什么想法,也要三思而后行。没想到这两父子没见过大世面,酒席才到一半,就醉得一塌糊涂了。 还好,武嫖她们几个把共乔母女陪得很到位,看共夫人那个样子,应该是被武嫖的甜言蜜语说得心花怒放了。 “夫人,我敬你一杯。”武庆微笑着,端着酒杯走到共夫人面前,举了举杯。 “不敢当,不敢当。”共夫人连忙避席以示恭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歉然笑道:“这酒太烈,民妇不敢多多饮,还请老丈莫怪。” 武庆哈哈一笑,亮了一下杯底,然后很神秘的说道:“夫人,这可是阿尉的功劳。说起来,我要好好感谢阿尉呢。自从他教了阿嫖这个法子,现在我武家的酒是这陈县最畅销的酒,供不应求啊。” 共夫人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共乔倒是听武嫖说过一些,忙凑在她耳边,粗略的讲了一下。共夫人听了,越发的欢喜,看向共尉的眼神都透着笑意,话音中也带了三分骄傲:“阿尉这孩子,书虽然读得不多,但是小聪明还是有一点的。” “夫人啊,你太谦虚了,这何止是小聪明啊。”武庆一拍大腿,大声赞道:“不瞒你说,我这女儿,是我经商的好助手,能写会算,又读了些书,一向眼高于顶,自以为是个才女,普通男子从来不看在眼里,唯独对阿尉,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阿翁――”武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她虽然知道武庆有意在席上提亲,但是她根本没想到父亲会这样提出来,一时羞得无地自容,走又不是,说是不是,只得苦挨着。 共夫人为难的看了看武嫖,又为难的看着武庆,在武庆热烈的眼神注视下,她有些局促不安。如果按她的本意,她对武嫖是一百个愿意,但是作娘的,她又不能把共尉的看法置之不理。她窘迫的笑了两声:“承蒙小姐高看,我共家真是承受不起啊。” 武庆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夫人,你有所不知。我武家操的是贱业,虽然有两个钱,却没人看得起。我这女儿,心性又高,所以寡居了快十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这次看到阿尉,却是极为合意。阿尉好学,经常和阿嫖商讨一些学问上的事,我看他们也颇为相投,只是这年轻人,总是面子薄,抹不开,所以,我这做父亲的,今天趁着酒劲遮脸,向夫人提出来,还请夫人考虑一二。我知道阿尉这孩子孝顺,只要夫人点了头,他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这……”共夫人一下子被武庆的话逼在那里,倒有些不好回答。拒绝吧,好象不太合情理,答应吧,她这做娘的又知道共尉其实是不愿意的,实在不想勉强儿子。 武嫖见共夫人犹豫,想起共乔和她说的话,以为共夫人是在担心自己的脾气太娇惯。她一直也在博得共夫人和共乔的好感,本来已经大有成效,现在却见武庆有些倚仗着财势压人的意思,生怕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连忙说道:“阿翁,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好事,也得由着婶婶考虑再说,总不能逼着人答应吧。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阿翁欺负人。” 武庆瞅了武嫖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装作酒醉,告了个罪,退回席上。武嫖又半说半笑的劝解了几句,才让共夫人尴尬的心情恢复过来。共敖还在不停的喝着酒,共尉躺在地上,貌似已经睡得深了。武庆见了,也只得让人把他们送回房中休息。武嫖不放心,生怕共乔母女新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便亲自带着人去安顿共家一家四口。 主客都走了,酒席也自然散去,武臣父子坐在房中,一边喝着刚煎好的茶醒酒,一边轻声交谈。 “阿臣,这次去赵国,你有什么打算?” 武臣微微的皱了皱眉,看着武庆那张皱纹丛生的脸:“阿翁的意思是……” 武庆犹豫了片刻,向武臣挪了挪,两个人人膝盖几乎碰到了一起,声音也低得只有武臣能听到:“阿臣,这些天我在城里送酒,接解到了不少人,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武臣的身子挺了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武庆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掂着手里的茶杯,深绿色的茶液,在灯光中荡漾着游移不定的光,正如武庆闪烁不定的眼神。他的眼角,不停的抖动着,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似乎有什么话很难出口。 “阿翁,现在只有你我父子,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武臣有些诧异的说道。 武庆犹豫了一会,又看了武臣几眼,似乎才下定了决心:“阿臣,我知道,你对陈胜很尊敬,觉得他是个英雄。说实在的,我也佩服他,胸怀大志,处事果决,虽然是个农夫,却有些非凡的眼光和勇气。所以,你跟他来往,我并不反对。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也说明当初你看重他,并没有错。” 武臣看了一眼??嗦嗦的父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凝神倾听父亲的每一句话。他知道,父亲说这些,并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是为了铺垫其他的话。 “只是,他虽然眼光过人,又有智谋,但是,他毕竟是个农夫,要想称王,还差得太远。”武庆终于说到了要害,“这些天,陈县来了很多名人,陈胜敢于不问亲疏,唯才是用。这一点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那些人并不会因此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六国虽灭,那些名士的眼中,却还是只有六国的后人才是真正的贵族,更有资格站出来领导众人反抗暴秦。张耳、陈余,只不过是持这些看法的无数名士中的两个,和他们看法相同的人比比皆是,别的不说,就说跟陈胜的亲信周?,只怕他的眼中,刚到陈县不久的魏公子咎,也要比陈胜更有王者之气。” “周??”武臣猛的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他竟敢作如是想?” 第一章 陈胜王 第三十节 商人本性 “坐下!”武庆大喝一声,顿时把武臣给镇住了。他有些胆怯的看了武庆一眼,嗫嚅了两句,耷拉着脑袋重新坐下。但是他心里还是很恼火。周?和他一样,是陈胜比较信任的几个人之一。他是魏人不假,但是现在他是陈胜的部下,这次派出去徇地的重将之中,就有他一个,他怎么能还抱有这种看法呢?说得严重点,这是对陈胜的背叛。而且,既然父亲都已经知道了,显然周?的这种看法并没有隐瞒,他很可能在很多人面前表露过这种倾向。 武臣越想越惊心,刚刚喝下去的酒变成一股股的冷汗流了出来,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你是不是想去提醒陈胜?”武庆看着他,冷笑一声。 武臣瞟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但他的神情告诉武庆,他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你以为就是周?一个人?”武庆怒声喝道:“你去说,陈胜就会相信你了?” 武臣还是没吭声,他咬着牙,额头的汗珠如豆一般,太阳穴旁青筋暴露,呼吸粗重,显然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松开了牙齿,无力的垂下了头。父亲说得对,他就是对陈胜说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阿翁,那你说,该怎么办?”武臣的声音很虚弱,没有一点底气。 “陈胜要称王,我们全力支持,哪怕献出所有的家产,也在所不惜。”武庆见儿子的思想终于转换过来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瘦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很坚定,说得也很流畅,看起来已经深思熟虑了。“你去赵地,一方面要延揽名士,增强自己的实力,另一方面,你也不能被这些名士牵着鼻子走,一旦发现有这种心怀故主的名士,就要小心,就算不杀他,也要控制他们的权利,也免养虎贻患。” “嗯。”武臣应了一声,紧紧的握起了双拳。 “拿下了赵地,你就有了存身的实力。陈胜能成功,那当然最好。万一陈胜失败,你也不至于跟着一败涂地。”武庆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他抬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武臣:“你不要考虑家里。只要你成功了,就是武家成功了,其他的人哪怕都死光了,也是值得的。” “阿翁――”武臣心头一颤。 “大丈夫做事,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武庆决然的说道:“只要你能成为一方诸侯,从此不再做卑贱的商人,我武家上下百十口人,也就死得其所。”他顿了顿,又冷笑了一声说道:“再说了,我武家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就算共家父子不答应这门亲事,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找到能替我说话的人。陈胜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唉――”武臣长叹一声:“阿尉这是怎么了,我看他今天好象是装醉,还没喝多少,怎么就躺下了?” “这个人,摸不清。”武庆捻着胡须,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所作所为,好象不是一个从小种田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向共敖打听过,他长这么大,一直在家种地,没有出过远门游历,也没有拜过什么师傅,他的武艺,他的学识,仿佛都是一夜之间出现的,实在很诡异。别的不说,这做酒的法子,就是做了很多年酒的老师傅,都没有想到过,他一个连酒都没喝过多少的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巧妙的法子?” “阿翁,你的意思是?”武臣细细的回想了一阵,也觉得奇怪。他虽然对共敖父子不怎么熟悉,可是他也想不通共尉的本事从哪儿学来的,难道真的有天生奇才这种事? 武庆听了武臣的猜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什么天生奇才,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本来以为,他身后有隐士在指点他,可是还没有任何证据。我和他深谈过一次,总觉得他的想法和墨家的弟子有些相象。”武庆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接着原先的话题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我武家和他多交往,肯定是有好处的。” 武臣笑了笑,武庆这句话说得很直白,正符合他商人惯于计算利益的习性。共尉一句话,就给武家带来了一个生财之道,换了谁也不会轻易的放弃。看来武庆和共尉交往,不仅仅是看重共尉掌握着陈县安全的大权,还看重他脑子里那些能带来滚滚财源的奇思妙想。 武嫖的婚姻,不过是他要捆住共尉的一个绳索而已。武臣想到一颗心全扑在共尉身上的武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武嫖就算给武家带来了再多的财富,再有本事,也不过是父亲眼中的一个棋子。当有另外一个更大的财源出现的时候,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 “你觉得那个共乔怎么样?”武庆忽然眼前一亮,对正在出神的武臣说道。 武臣顿时愕然。 ―――― 共敖喝着醒酒茶,笑嘻嘻的看着沉思的共尉,戏谑的笑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武家小姐,也就算了,何必玩装醉这一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睡在那里,也不嫌丢人。” 共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打断了共敖的话。他是装醉,不想面对武家父女的攻势。但是他现在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武臣要去赵国了,他搜寻了半天的前世记忆,也想不起来武臣这个人。如果是别的人,他也许就不打算多想了,反正自己对这段历史的记忆实在有限。但是武臣不一样,这个不一样,不是在于他这个人如何,而是在于他去的地方。在赵国,这段历史上曾经发生了一件具有转折性的事件,那就是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于巨鹿城下。他的印象中,赵国当时的王应该是个赵国的后人,虽然想不起来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武臣。换句话说,武臣在巨鹿之战之前就已经消失了,至于他是徇赵地的时候战死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就不清楚了,反正他是死了。 会不会是被张耳、陈余这两个人给干掉了?共尉忽然觉得有些可能。他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共敖:“阿翁……”他刚要说话,却发现共敖已经歪倒在一旁,呼呼的睡了,一丝口涎,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摇摇晃晃的挂出老长。 不行,明天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阿臣,让他小心张耳、陈余这两个名士。虽说自己没兴趣当他的姊夫,但朋友一场,提醒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只怕他未必相信。共尉重新躺下,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犯愁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陈县很快就热闹起来,陈胜在形式化的向聚集在陈县的名士和豪杰征询了意见之后,决定称王。由将军周文亲自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由上柱国房君蔡赐的亲自操刀主持相关礼仪,陈胜即位为王,国号张楚,意思是张大楚国,以陈县为国都,郡守府廨为临时的王宫。紧跟着就是大封功臣。共尉父子也在封赏之列,本来陈胜的意思是要封共尉为卫尉,共敖为将军,可是共尉向陈胜请求,让功于共敖。陈胜答应了共尉的请求,封共敖为柱国,共尉为将军,父子俩共同负责陈县安全。 即位大典之后,全城大?三天,与民同庆,不禁民饮酒。三天后,受命徇地的诸将祭过兵主蚩尤之后,纷纷起程出征。 共尉奉陈胜的命令,送武臣到城外,他拉着武臣的手,特意避开左右校尉张耳和陈余,将自己的担心用一种隐晦的方法告诉了武臣。他不好说得太直接,只能说要小心从事,特别是要提防一些名士。武臣当然不知道共尉的实际担忧,他以为共尉只是关心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笑了笑,拍着共尉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阿尉,我领兵在外,家里父亲年老,一切就拜托你了。” 共尉呵呵一笑,含含糊糊的应了,然后又和护军召骚说了几句。召骚也是广陵人,和共尉的家离得并不太远,算是乡亲。他家并不是平民出身,他的从兄召平曾经做过东陵侯,召家在广陵算是小有名气,本来是不会把共家这样的平民放在眼里的,只是眼下在义军之中,共尉父子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召骚自然要放下架子,和共尉分庭抗礼,平辈相交。 他们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武臣带着三千人马,缓缓远去。共尉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却莫名的有些伤感,想起刚才武臣对他的话漠不经心的模样,他隐隐的有些担心,自己怕是再也见不着武臣了。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一节 周文议兵 共尉高坐在城楼上,慵懒的目光沿着委迤的鸿沟,一直看到遥远的天尽头。田锦江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亲卫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手握着腰间的长剑,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随着数路大军依次出发,热闹了半个多月的陈县渐渐的沉寂下来,百姓们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与往常不同的是,以前他们是大秦帝国的子民,承受着繁重的赋役,现在是张楚国的子民,而且是国都的子民,大王陈胜出身于百姓,对百姓的疾苦了解得更多一些,收的赋税也少得多,苦不堪言的日子,总算松腾了些,脸上偶尔也能露出一些笑容。 因为共尉这个将军亲自带头参加学习,他手下的军官都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的跟着闲的坐在城墙上,享受夏日午后的小?。 但是共尉并不象别人想象的那么轻松,他正在小心冀冀的观察着张楚国的未来。陈胜称王之后,重新装修了郡守府,不再象以前一样和部下坐下一起闲谈,相反,倒是经常和那些名士在一起商讨政务。好在大部分将军都出去打仗了,倒也没有太多人表示不满。但是,他虽然礼贤下士,给那些有本事的名士都安排了比较妥当的位置,那些名士却并不感激,他们反而表现得很不满意。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胜拒绝立六国之后为王。别的事情上,陈胜还是纳谏如流的,唯独这件事上,他是谁的话也不听,不管你是明谏,还是暗喻,他都一概拒绝。对来挨靠他的六国之后,比如魏公子咎,就一直无所事事,陈胜既没有给他官做,也没有给他人马派他回去收复魏国的故地,恭敬有加,却又敬而远之。魏咎和他的弟弟魏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些名士,却在不同的场合表达了他们的不满。陈县虽然是楚地,但是和魏地相邻,魏国遗民很多,这些人集中到一起,已经渐渐的混合成了不可轻视的力量。 共尉的府上,就来过这样的名士,魏豹也曾经亲自登门拜访,隐晦的向共尉请求,希望他能在陈胜面前美言几句,给魏咎一些人马,让他回去收拾故国家园。 共尉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他知道这些六国后人在想什么,他也知道,陈胜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个提议,而从他的角度来说,他虽然认为目前立六国后人确实有一定的号召力,但是一想到可能会鸠占雀巢,埋下祸根,他也不赞成复立六国之后。 但是,这股力量又不能置之不理,否则,迟早会生成大变。共尉对此十分头疼,一直没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心里十分烦闷,这才坐在城头来看看风景。 “大人,有人来了。”田锦江忽然跨进了几步,指着远处的官道,轻声说道,声音里有些戒备。 共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声音里的戒备来自何处。那些人虽然还很远,但是看起来人数不少,大概有两百多人,而且从旌旗的情况来看,是一只军队。 “戒备!”共尉吃了一惊,立刻传令。 城门口的士卒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一个屯长带着五十个人在城门外列阵,弓箭手握紧了手中的弓,箭枝也搭在了弦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远处。所有正在进出城门的百姓都被赶到一边,负责吊桥的士兵手握住了轱辘的手柄,随时准备提起吊桥。 那支人马缓缓的来到城前,一看到城门前严阵以待的模样,似乎有些心惊。为首一个穿着鱼鳞甲的将领抬起头来看了看城头,随即命令身后的人打开了卷着的旗帜。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葛字。 一匹马奔出了队列,小跑着来到护城河前,马上的骑士高声叫道:“城上的兄弟,莫要紧张,我们是葛婴将军的部下,是护送将军回来朝见大王的。” “葛婴?”共尉吃了一惊。葛婴不是正在东海打仗吗,怎么跑到陈县来了?打败仗了?他凝神细看了一下,那个将领果然是葛婴,看他弓着腰,无精打采的坐在马上,一副吃了败仗的衰样。 共尉连忙从城楼上赶了下来,命令部下收了警戒,大步迎到葛婴的马前,拱手笑道:“葛将军,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提前送个信回来,让我等好生紧张。” 葛婴笑了笑,笑容很勉强,他翻身下马,还了一礼:“共大人治军果然有一套,防备森严。能有大人守护陈县,可真是万无一失。” 共尉哈哈一笑,连连摇头:“葛将军,你这可就是笑话我了。我共尉打的一点仗,如何敢跟将军比较。将军,最近战事顺利吧?” “呵呵呵……还好,还好。”葛婴似乎有难言之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不等共尉再开口,他笑道:“共大人,这次回来,有要事要面见大王。等见过大王,再与大人细说。” 共尉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拱手作别。葛婴翻身上马,一个挂在马鞍旁的革囊吸引了共尉的注意,那个革囊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几只苍蝇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可是葛婴似乎并不在意,他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眉宇之间,藏着浓重的忧愁。 “大人,葛将军好象带的是个人头。”田锦江看着葛婴进了城,这才悄声说道。 “人头?”共尉有些诧异。葛婴带人头来干什么,是谁的人头,值得他带回来请功?可是他那样子,又不象立了功的样子啊。共尉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回城上休息去了。 王宫,陈胜高坐在案前,令尹吕青,上柱国蔡赐,柱国共敖,大司马张贺,博士孔鲋等人围坐在一旁,正在听将军周文解说形势。陈胜刚刚收到假王吴广的消息,说荥阳城坚粮足,三川守李由固守不出,一时半会难以攻克。陈胜把几个亲近大臣请来商议,周文随即献计,要求自领一军,绕过荥阳直扑关中。 “荥阳是大城,又有敖仓储备的大量军粮,秦军没有断粮之忧。而我军起于草莽,攻城经验不足,要想象攻克陈县那样短时间之内拿下荥阳,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周文指着地图,慷慨激昂,大有指点江山的风采。在陈胜的部下,象他这样有实际军事经验的人是凤毛麟角,陈胜对他十分看重,周文因此自视甚高,有意无意之间,总要摆出一副名将的派头。他觉得,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说不准会超过项燕将军的功业,与春申君比肩。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看着很茫然的陈胜等人,再看看蹙着眉头不吭声的博士孔鲋,心中十分得意。孔鲋是夫子的八世孙,学问相当好,但是他是个儒生,没有打过仗,大王虽然尊敬他,但是打仗的事情,还是他周文的话更有份量。看孔鲋这副样子,周文就知道孔鲋心里一定在想着反对的言辞,等他说完再反驳。不过,周文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坚持攻克荥阳之后再进兵关中的计划,我们必然会顿兵坚城之下,耗尽了士气。只怕打下了荥阳,也已经师老兵疲。更重要的是,秦人有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就能调集兵力防守函谷关,到时候,我们恐怕会重蹈当年六国叩关的覆辙。”周文枯瘦的手指绕过荥阳,在函谷关的位置重重的点了一点,然后大声说道:“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因此,我提议另派一支大军,与南阳的宋将军双管齐下,直趋关中,在秦人反应过来之前,覆灭暴秦。” “万一,荥阳的秦军切断了将军的后路,那可怎么办?”大司马张贺担心的说。 “大司马多虑了。有假王数万大军在城外,李由还敢出城吗?”周文仰天大笑:“如果他敢出城,我们又何至于象现在这样无从下手?我倒是希望他出城一战,那样的话,我与假王前后夹击,一定可以大破李由于城下。” 张贺闹了个大红脸,没敢再吱声。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也沉默不语。陈胜看了他们一眼,连连点头:“周将军果然是打过仗的人,深通兵法。寡人觉得,将军此计可行。将军你看,需要多少人马?两万人可否?” 周文还没说话,孔鲋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大王,不可。”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二节 左右为难 “为什么?”陈胜好奇的看着有些过于激动的孔鲋,蔡赐、张贺等人也不解的看着他,只有周文,捻着胡须冷笑不已,似乎对孔鲋出言反对早有准备。 “大王,诸将出征,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人马。目前陈县外,只有大司马的两万大军,城里有共大人父子的七千人,吕大人的三千人,总兵力不过三万。这三万人,大多数都是农夫,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战力本来就不强。如果再由周将军带走两万人,整个陈县只剩下一万人左右,万一秦军来攻,又当如何应付?” 陈胜犹豫了一下,周文却信心十足的朗声笑道:“大王尽请宽心,周文不才,不要两万人,只要大王给一支将令,我单车而西,也能拿下关中,回报大王。” 陈胜看了周文一眼,又看了孔鲋一眼,思索了片刻,做了决定:“这样吧,周将军带一万人,骑五百匹,车三百乘,一路再收拢些人马,尽快入关。” “臣遵命。”周文大喜,深施一礼。起身的时候,他偷眼看了一眼孔鲋。孔鲋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陈胜见孔鲋的神色不太好,正要温言宽慰两句,吕臣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附到陈胜耳边说了两句,陈胜的脸色顿时一变,猛的直起了身子,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让他进来。” 众人见刚才还面带笑容的陈胜忽然之间变了脸色,都吃了一惊,连忙在位置上坐好,不约而同的将头扭向外面。不大一会儿,葛婴拎着一个革囊,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一进大殿,他就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罪臣葛婴,向大王请罪。” “葛将军何罪之有?”陈胜摸着腰间的玉?,冷森森的笑道:“葛将军如今不一样了,可以立王了,不知道这位大王,又是何等样人。” 葛婴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革囊,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大王,葛婴无状,妄立襄强为王。闻说大王即位,葛婴不胜欢喜,深知所为狂悖,悔不当初。现已斩杀襄强,献其首级于大王陛下。” 众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葛婴是陈胜的亲信,是他派出去分兵徇地的第一个人选,没想到他居然擅自立了襄强为王,而且事先一点招呼也没打,等于眼里没有陈胜这个人,难怪陈胜会怒不可遏。周文、孔鲋等人不知道葛婴和陈胜的关系,共敖和张贺却是十分了解,他们更了解陈胜的脾气。陈胜这个人轻易不发火,但是一旦发了火,那就很难挽回。他又极注重自己的威严,葛婴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他亲自赶回来请罪,只怕陈胜也不会轻饶了他。 一时之间,殿中鸦雀无声。 落日西沉,共尉披着满身的红霞,回到了武府。一进屋,就看到共敖愁眉苦脸的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他的双颊泛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阿翁,怎么了?”共尉解下腰间的长剑,交到田锦江的手里,又脱到战甲,换上一身便服,跪坐在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好奇的问道。 “葛婴回来了。”共敖翻了翻白眼,瞅了共尉一眼。 “我知道。他进城的时候,我看到他了。”共尉不以为然的应道,话刚出口,他又想起了当时葛婴的神态,连忙放下了酒杯:“怎么,他打败仗了?” “打败仗?”共敖苦笑一声,“如果是打败仗,那倒不算什么事了。”他叹了一口气,把今天大殿上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时在场的几个大臣齐声苦谏,陈胜也没有答应放葛婴一马。他已经把葛婴关进了大狱,看他那副样子,活剥了葛婴的心都有。 “这个葛婴也够糊涂的。”共尉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细细的品味着。 “可不是。”共敖一拍大腿,大声说道:“那些名士说三道四的,已经让大王十分恼火了。现在他又干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是狠狠的抽了大王一个耳光?连他自己的亲信都这么想,还怎么要求别人?” “葛婴恐怕死定了。”共尉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他也真够傻的,既然立了襄强,又跑回来干什么?你就是要请罪,也不能亲自跑回来啊。大王一怒之下,不杀他才怪呢。” “你小子什么意思?”共敖瞪了共尉一眼,不快的说道。 共尉看了共敖一眼,放下了酒杯,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共敖的眼睛:“阿翁,你知道不知道,葛婴这是给大王出了一个难题。” “难题?什么难题?”共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笑了:“再大的难题,一刀剁了他的人头,也就什么都解决了。他做了这种事,还想活命吗?” “嗯,葛婴是死定了,问题是,谁来杀他?” 共敖觉得共尉虽然没喝酒,却比他还醉,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是大王杀了,难不成还是你去杀?” “葛婴是大王起事前的好友,起事后的干将,现在虽然做错了事,却主动杀了襄强,回来向大王请罪。如果大王还是不能放过他,那么那批跟着大王的人会怎么想?”共尉淡淡一笑,提醒共敖道。共敖想了想,也醒悟过来了。对啊,葛婴虽然做错了事,可是他自己杀了襄强,亲自回来解释,应该说态度是诚恳的,如果陈胜再杀他,恐怕会有很多人不理解的。 “那……不杀他?” “不杀他?”共尉冷笑一声:“不杀他,那岂不是鼓励别人效仿他?葛婴是真糊涂,可是谁能保证没有假糊涂的?大家都去立一个王,那大王算什么?大王如果不想杀他,那么当时就会给你们面子,训斥他一顿了事,就此揭过此事。既然他不给你们面子,把葛婴关起来了,那就说明,葛婴已经活到头了。” “那杀了他?”共敖也糊涂了,瞪着两只醉眼看着共尉,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 “所以说,葛婴是真糊涂呢,他把大王逼到了一个前后为难的处境上,杀又不是,不杀又不是。他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让人回来探探口风,如果大王不计较他,那当然是万事大吉,如果大王不要饶恕他,他就自己自杀,岂不是一干二净?到时候大王体谅他懂事,说不定还能保全他的家人。”共尉端着酒杯晃了晃,忽然笑了:“阿翁,我看你的话说不定会成真,要杀葛婴,由我下手,可能比大王亲自下命令更好一些。” “你这什么话。”共敖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你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葛婴虽然回来了,东海那边还有上万的人马呢。你杀了葛婴,那些人马,岂不是全乱了。” “正因为这些人马,我才要去杀葛婴。”共尉笑了,他举起酒杯,冲着共敖示意了一下,一口喝尽,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又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得等两天,熬熬火候。” 共敖仔细的打量着共尉,仿佛有些陌生。他摇了摇有些发胀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惜,他摇了半天,一点清醒的迹象没有,倒是更晕乎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伸直了腿,踞坐在那里,又晃了两晃,向后仰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摔出去老远,酒洒了一地,嘴里嘟嘟囊囊的不知道说什么,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共尉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让要来扶共敖的亲卫出去,自己爬过去,将共敖扶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阿翁,你可少喝点酒。” “怎么?老子喝点酒,你也要管?”共敖的不满的嘟囔着,眼睛都已经无法对焦了,还转着脑袋四处找酒杯。共夫人听到共敖摔倒的声音,进来查看,正听到共敖的那句话,她跪坐在共敖的那一边,嗔道:“死老头子,看你说的什么话,儿子是差你这点酒钱吗?儿子为你好,你倒好,把儿子的好心当驴肝肺。” 共敖哈哈大笑,他一手搂着共夫人,一手搂着阿尉,口齿不清的说:“夫……夫人,我……我这是高兴啊,我……真是……太高兴了……”话还没说完,就靠在共夫人的身上,打起了呼噜。 “这老头子,真是。”共夫人责怪的说,起身想要将共敖扶进房去。 “人生难得几回醉。”共敖站起身,一哈腰将共敖扛了起来,就往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娘,你别看爹喝醉了,他心里明白着呢。” 共敖嘿嘿的笑了两声,似乎在附和共尉的看法。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三节 话中有话 第二天起来,共敖一如既往的去上朝,他是柱国,负责着陈县的安全,但是他不怎么管事,具体的事务全交给共尉,他每天就是上上朝,下朝之后就带着他的亲卫到处晃荡,实在是逍遥自在。他没什么学识,陈胜聚集众臣议事的时候,他向来都是旁听,很少说话。和共尉一席谈之后,他的话就更少了,悄无声息的坐在一旁,很多人都会在不经意之间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过了两天,周文带领着一万多人出发了。陈胜亲自到城外送行,共尉也跟着一起去。送走了周文,陈胜特地把共尉叫到车旁,面带微笑的嘉奖了两句,才上车走了。吕臣把共尉叫到自己的车上,偏着头打量着共尉,戏谑的笑道:“阿尉,气色不错啊,有美人照顾,就是舒服。” 共尉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现在还住在武家,武嫖很自觉的将自己看成了他的未婚妻,白天陪着共夫人说话聊天,将共尉的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酒啊菜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做得十足象一个贤惠的夫人,人却不见共尉的面。共尉心里十分别扭,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拖一天是一天。想着找个机会搬出武家,最好是出去带兵打仗,避开武嫖,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只是事不从人愿,在武庆这个老滑头有意识的宣传下,陈县所有人都知道了,年轻的共大人要娶武家的小姐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这让共尉十分苦恼。 “阿臣,你的家人也来了吧,住得还好吧?”共尉扯开了话题。 “还好。大王给我安排了住处,虽然不如你那边宽敞,倒还方便。”吕臣笑着说。他的父亲吕青,当年做过楚国的县令,秦灭楚之后,他不愿仕秦,宁愿回家隐居。义军攻克陈县之后,他也带着家人从老家赶了过来,陈胜和他一见如故,当即请他做了令尹。令尹是楚国官制里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秦官制里的丞相。吕青自然是特别感激,对陈胜竭忠进诚。 “阿尉,我要出去带兵了。”吕臣忽然轻声说道。 “你出去带兵?”共尉也愣了一下,“那大王的安全由谁负责?” “大王自然另有人选。”吕臣淡淡的笑道:“武臣过了河,已经拿下了十数城,宋留入南阳,也一路势如破竹,荥阳虽然没有攻克,但是周将军带兵入关,荥阳腹背受敌,尽早也是假王的囊中之物。周?入魏,一路望风而降,召平入广陵,也蛮顺利,现在就只有两个地方不顺。邓宗去九江,连战连败,连江上的盗贼都不如。大王很不满意,所以让我去九江。” “江上的盗贼也这么利害?”共尉有些不解。 “嗯,听说是一个叫英布的六人。”吕臣轻轻的拍着车轼,眼神发亮,嘴角带着一丝自信。“他受过黥刑,所以人们又叫他黥布。在骊山时,他拉了几百个刑徒逃出关,在江山为盗。大王起事之后,他去见番阳县君吴芮,吴芮见他是个人物,就把女儿嫁给了他,又给了他几千人马,让他在九江一带活动。这个人很勇猛,屡次击败秦军。相比之下,邓宗的战绩就惨不忍睹了,所以不仅没能收服英布,反而……”吕臣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下去。 英布?共尉想起来了。这个人确实是个勇将,后来跟着项羽入关,被封为九江王的。不过,吕臣就能收服他吗?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项羽叔侄来。“阿臣,江南有消息传来吗?” “有啊。”吕臣笑着说:“有个项梁,杀了会稽守殷通,整合了八千多人,正在会稽征战。”他顿了顿,又说:“听说那个项梁就是项县人,还是名将项燕的小儿子。” “他们派人来向大王祝贺了吗?”共尉有些着急的问道。 “没有。”吕臣的笑容不见了,他沉默了片刻,又解释道:“或许使者还在路上吧,九江郡还没有拿下,使者要避开秦军,总要慢一些的。” 共尉没有说话,他从吕臣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不自信,还有些许不快。 “阿臣,英布虽然勇猛,却不如项梁可怕。”共尉沉默了好久,才提醒道:“那可是项燕的儿子。” 吕臣看了共尉一眼,笑了。“多谢阿尉提醒。” “除了九江,还有哪儿不顺?”共尉似乎很随意的提起下一个问头。 “东海。”吕臣应声答道。 徇东海的是葛婴,葛婴现在关在大牢里,东海郡自然是不顺利了。共尉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吕臣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葛婴做事不当,大王不得不责罚他。可是他毕竟是大王的至交,大王顾念着旧情,不忍责罚,十分为难。” 吕臣说完,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共尉的神情。共尉恍若不知,沉默了好久,这才挑起嘴角,淡淡的笑了笑:“我本来想去看看葛婴将军,只是不知道是否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也去看过他的。”吕臣笑了。 “那好,我就带两斤好酒去,让葛将军开开荤。想必他在牢里,也喝不上陈县最好的酒。” “哈哈哈……”吕臣笑了,他用力的拍了一下共尉的肩膀:“那当然。别说他在牢里,就是他在陈县,也未必喝得到。武家产的好酒,现在都涨到了一金一瓮了,且不说葛婴,就是我想喝,也得到你那儿去蹭一点才行。” “呸。”共尉咄了他一口:“你这竖子,就知道揩我的油,总有一天,我要告到令尹大人那儿去。” 吕臣乐不可支,附在共尉的耳边,得意的说:“你告诉我阿翁也没用,我跟你实说吧,他也从你阿翁那儿蹭了不少呢。” “你们这两父子,真够丢人的。”共尉忍俊不禁,扑嗤一声笑了。 ――――― 葛婴垂头丧气的坐在狱中,漂亮的鱼鳞甲早就脱掉了,头盔也摘了,穿着一身褚色的囚衣,靠在墙角里,两眼无神的看着潮湿的屋顶。他本来以为,以他和陈胜的交情,陈胜看在他知错能改的份上应该能放他一马,就算剥夺了他的兵权,至少也不会要他的命,可是,他关进来几天了,陈胜一点放他出狱的苗头也没有,他渐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每天坐在牢里,翻来复去的想着自己的命运,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当时就不到陈县来送死了。 听到脚步声,出神的葛婴象是忽然还过魂来,他起身扑到门前,急切的向外看去,一看是共尉,他又失望的坐了回去,举起手晃了晃,手上的镣铐发出哗哗的声音。 “共大人,你还真有兴趣,居然追到牢里来听我讲战事?” “战事嘛,也想听听,不过,讲战事之前,我想先问问其他的事情。”共尉笑了笑,让人打开了牢门,又让人将酒食在共尉面前摆好,给葛婴倒了一杯酒,然后两人对面坐下。“葛将军,请。” 葛婴看了共尉一眼,也不多说,端起酒到嘴边,深深的嗅了一口,眼神一亮:“好酒,这就是武家新出的清酒吗?果然是吓煞人的香。”说完,举起杯子,一口饮尽。高浓度的酒刺激得他猛地咳嗽起来,刚喝下去一杯酒,倒喷出来一大半,直咳得眼泪鼻涕横流,好半天才平息下来。他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抹脸,有些尴尬的笑道:“让共大人见笑了。” 共尉笑吟吟的看着葛婴:“好说。这酒比较烈,与以前的酒不太一样,葛将军一下子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将军再品上两口,细细琢磨一会,也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了。只是有一句话,共尉可要提醒将军,如果将军还象以前那样喝,可是会死人的。” 葛婴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共尉,半天没有说话。他闷闷的喝着酒,又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菜,直到吃得干干净净,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葛大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王已经派人将你的家人接来了。”共尉平静的看着葛婴,“将军可想见一面?” 葛婴顿时面如死灰,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共尉,忽然开始抽泣起来,接着放声痛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开始呕吐起来,刚才吃下去的酒食,全部吐得干干净净,直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涕泪横流,还是干呕不止。牢里充满了一股酸腐气味,让人为之皱眉。 “大人,葛婴有一个不情之请。”葛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共尉扶起葛婴:“将军请说,共尉只要能做到的,定然不辞。” “葛婴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活。但是家中父母、妻儿无辜,敢请大人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留他们一条活路。”葛婴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 “行,我一定尽力而为。”共尉犹豫了片刻,郑重的点点头。 “还要请大人通融一下,我想见见亲卫将敦武。”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四节 不累先生 陈胜负手站在殿门口,看着远处被夏日的阳光照得生烟的屋顶,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博士孔鲋拱着手站在一旁,用眼角看着陈胜的脸色,沉默不语。武平君陈畔站得笔直,眉眼之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不时的看一眼大殿外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吕臣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路走到殿外,解下腰间的长剑放到殿门房的兰?上。陈胜眼角一颤,正准备开口叫吕臣,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吕臣放好剑,这才快步走到殿门口,刚要脱鞋进殿,陈胜已经迎了上来,摆了摆手:“阿臣,如何?” 孔鲋皱了皱眉毛,不快的看着陈胜和吕臣君臣两个陪着门槛说话,可是他看到陈胜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又忍了下去。他知道,陈胜等吕臣的消息已经等得心焦了。葛婴下狱之后一直没有请罪,也没有自杀,就那么在里面熬着。外面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陈胜的打算和葛婴的下场。孔鲋知道,陈胜也顾虑甚多,不杀葛婴无以振王纲,杀了葛婴,又怕伤了老战友的心,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最后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才让吕臣给共尉托了一句话,让他到狱里去劝葛婴自杀,不要让陈胜为难。共尉与葛婴他们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却又是陈胜能信得过的人,正是最好的人选。共尉去了之后,葛婴当天晚上就上书请罪,请求见家属最后一面,陈胜爽快的答应了,还让吕臣送了一席酒菜去,让他一家人在狱里吃了一顿饭。 “葛婴……自杀了。”吕臣哽咽了一下,低下了头。 陈胜看着伤心的吕臣,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想要去安慰一下吕臣,可是手刚抬起来,就看到了孔鲋微微的摇头,这才明白有些不妥,尴尬的笑了笑,把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 “唉――”陈胜长叹一声,转过身,慢慢的向里走去。比起殿门口来,大殿中间比较阴凉,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葛婴死了,虽然这是他希望的结果,可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站在自己那简陋的王座前,陈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有些迷惘。 他知道那些名士看不起他,跟他不是一条心,自从魏咎兄弟到陈县来之后,那些名士对他们的态度比对他这个大王的态度要好得多。他也不想用名士,可是他又不能不用名士,一来不用名士,会惹得议论更多,说他不能礼贤下士,二来不用名士,他也找不到能帮他的助手。他也想把自己的亲信全部提拔起来,把跟着自己在大泽乡起义的兄弟安排到重要的位置上,可是……可是他们大部分连字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治国了。就连打仗,都出现了象葛婴这样让他无从下手的意外,让他不寒而栗。 只有六国的贵族,才能号令天下吗?为什么我不能?为什么那些名士的想法这么根深蒂固,我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还是看不起我?为什么那些兄弟也不能理解我,总觉得我亏待了他们?夜深人夜的时候,陈胜常常被这个疑问给折磨得痛苦不堪,如果不是有陈姬陪着他,安慰着他,他都快被逼疯了。 “大王……”吕臣进了殿,看着陈胜萧索的背影,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阿臣……”陈胜一惊,从愤懑中回过神来,他抖动了一下眉头,松懈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已经控制住了情绪的吕臣:“阿臣,你明天就起程去九江吧,邓宗又打了败仗了。” “喏。”吕臣点头应是。 “你带一万人去,好好的打几仗,让英布、项梁他们看看,我们张楚也是有人才的,不要有什么三思二意的。”陈胜提高的声音,鼓励吕臣说:“好好做事,不要让我失望。” “臣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大王厚望。”吕臣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清亮的声音大殿中回响,给死寂的大殿带来了一丝生气。陈胜看着慷慨激昂的吕臣,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象这么忠诚而又能干的臣子,再多几个的话,他也不用这么犯愁了。 “明天,寡人去给你壮行。”陈胜笑着说,又转向站在一旁的陈畔:“武平君,你也明天出发吧,寡人也给你壮行。” 几天前,葛婴刚刚回到陈县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凌人秦嘉、符离人朱鸡石等人闻风而起,聚集了五千多人,包围了东海郡治郯县。他们兵力不足,很难攻克郯县,派人来联合葛婴,希望与他合力攻打郯县。不过葛婴因为听到了陈胜自立为王的消息,已经六神无主,没来得及处理这件事,就匆匆的赶回来了。陈胜听说之后,就决定解决了葛婴的事情之后,派人前去接收葛婴的人马,再将秦嘉等人收归帐下,然后合兵一处,拿下东海。 这个人选,就是武平君陈畔。 陈畔是陈姬的弟弟,陈家也是陈县里的大族,与武庆这样的商人不一样,陈家是当年陈国的后裔,是正儿八经的贵族。陈国被楚灭国之后,陈家虽然大不如前,但是终究是贵族人家,陈畔姊弟都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因此被陈胜封为武平君,随侍左右。这次要派人去东海,陈胜本来考虑让共尉去,可是武平君知道之后,极力请战,又让陈姬吹了不少枕头风,陈胜也就改了主意,决定改派武平君去。 陈畔少年心性,跟在陈胜身边,每天听着不断传来的捷报,早就热血沸腾。他觉得,那些农夫出身,连自已的名字都写不全的人都能建功立业,可见‘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不是空话,只是拉起大旗,各处必然是望风而降,自己出马,也一定能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再也不用被人说是因为姊姊是大王的女人才受宠。 他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葛婴的死因,现在再听到陈胜让他明日出征的命令,他心花怒放,连忙上前与吕臣跪在一起,俯伏在地,大声说道:“臣,谨遵大王令。” 吕臣有些意外,他只知道陈胜要安排共尉去接替葛婴的人马,却不知道陈畔也要出征,当时便有些疑惑,只是他并没有想到陈畔是要去东海,因此倒也没太注意。但是听到陈胜嘱咐陈畔的话时,越听越觉得不对,他有些不解的看向陈胜,陈胜有些惭愧的把眼神让了开去。 吕臣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知道事情有了变卦,陈胜改主意了,把本来答应给共尉的机会让给了陈畔。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去对共尉解释。 “好了,你们都去准备吧。”陈胜从吕臣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意思,也觉得不好解释,匆匆的说了两句,就让他们各自准备去了。等吕臣和陈畔一个迷惑一个兴奋的出了殿,博士孔鲋再也忍不住了,他拦住正在回宫的陈胜,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大王,臣有话说。” “先生有话请讲。”陈胜晃了晃手臂,从孔鲋的手里抽出袖子,有些不快的说。 孔鲋一惊,连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这才拱手躬身行礼:“大王,臣虽然没带过兵,可是也略通兵法。兵法有云,‘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陈县是国都,理当重兵把守,不给秦军可趁之机,如今大王逐次派兵出征,陈县周围的兵力已经十分薄弱,一旦秦军来攻,陈县危矣。万一陈县丢了,那些将军就算拿下了关中,大王又能如何?请大王三思。” 陈胜哈哈一笑,他看着面色严肃的孔鲋,不经意的摇了摇头,这个博士虽然是夫子的八世孙,家学渊源,可是对军事却是一窍不通,而且还有些迂腐,书生意气。武臣他们出征时,他就不赞成,结果武臣入赵,连下数十城,一路高歌猛进。宋留入南阳,也是势如破竹,打得南阳守一退再退,狼狈不堪。周文出征时,他又不赞成,结果周文一路向西,连一丁点抵抗也没有遇到,直接突破了函谷关,直入关中,前天传回来的消息说,他现在拥兵三十万,车千余,不日即将兵临咸阳,一举覆灭暴秦。消息传来的时候,孔鲋的脸胀得通红,低着脑袋一声不吭。今天派吕臣他们出征,他忘了前天的窘态,又拿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来说教。他不知道,秦人的暴虐已经让天下的百姓心中的仇恨积累得太深了,现在只要点上一把火,就会开成燎原之势,而自己,就是那把火。 这大秦帝国的天下,在自己眼中看来,不过是一个俯身可拾的玉璧。秦人的关中都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可能来打陈县。 书生,毕竟是书生,装装门面还行,真正做事,差得太远。 “寡人之兵,不累先生矣。”陈胜哈哈一笑,转身大步走了。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五节 少年隐士 吕臣顶盔贯甲,威风凛凛,意气风发。陈胜对他期望很高,亲自出城给他送行,给了他很高的待遇。又拨付了一万精兵给他,他十分感激,在陈胜和众臣面前慷慨激昂,发誓不负陈胜。 他的心情很激动,建功立业,纵横沙场的梦想,从现在开始就要成为现实了。 但是看到共尉的时候,他十分惭愧。他出征了,共尉却还是老样子,陈胜的变卦,让吕臣觉得无法面对共尉。共尉的脸色很正常,他拉着吕臣的手,缓缓的走着,叮嘱他要小心项家叔侄,项梁深通兵法,项羽更是勇猛绝伦,不可大意。吕臣虽然对共尉的消息来源有些不解,但是却没有大意,一句句的记在心里。他虽然兴奋,却不是张狂,战场上的凶险,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阿尉……”吕臣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免得共尉和他生份了。和共尉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把共尉看成了最好的朋友。 “好了,我知道了。”共尉拍拍吕臣的肩膀,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咧着嘴乐了。听到武平君要出征的消息,他已经知道陈胜变卦了。他当然生气,可是生气之外,他更多的是一份轻松。 “阿臣,你不用担心我,我相信,大王这样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共尉脸色很平静的说。 吕臣松了一口气,欣慰的说道:“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呵呵呵……”共尉朗声笑道,指着远处正和武平君说话的年轻人说道:“那是谁?” “他呀。”吕臣看了一眼,也笑了,附在共尉耳边轻声说:“这个叫陈乐,字逍遥,是陈姬和武平君的亲弟弟。不过,和武平君一心想立功名不一样,这个人很懒散,除了大王即位时,他跟着家人一起入过宫,平时从来不到宫里去,每天上午就在鸿沟边钓钓鱼,中午就把钓的鱼拿到城里的酒家去,做各种各样的鱼汤,过得着实逍遥。听说这次我出征,大王想让他接替我负责宫里的安全,他也推辞了,说什么身体不好,受不得累。依我看,他是想学庄生的那只泥鳅,在泥塘里打滚呢。” 共尉有些好奇,着意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那个陈乐身高七尺五寸左右,并不是很强壮,但是也不瘦弱,面如冠玉,穿着素色丝衣,长袖飘飘,神采奕奕。全副武装的武平君长得也不错,只是跟他站在一起,就显得俗气了不少。 “想不到陈县还有这样的人物。”共尉赞了一声,和吕臣拱手作别。看着吕臣跳上战车,扬尘远去。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他瞟了一进城门的陈胜车队,负手而立。 “大人,我们回城吗?”田锦江见共尉面色不善,小心的问道。 “不急。今天我休沐,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逛逛吧。来了陈县这么多天,也没出城一看。”共尉也没有上车,步行向前走去。田锦江见了,连忙让人牵着马、驾着车在后面跟着。 共尉向东走了一会,来到鸿沟边,又沿着鸿沟向南走。看着缓缓向南流去的鸿沟水,他想起了那场决定华夏命运的楚汉大战,有人说,那是流氓打败了贵族,项羽一死,就再也没有真正的贵族。又有人说,那是封建势力攫取了农民起义的胜利果实,最后又被农民出身的刘邦夺了回来,是农民起义的伟大胜利。 共尉现在却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陈胜究竟还能走多远,他自己又将如何取舍。 眼前的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其间的危机也是显而易见的。各地虽然捷频传,但是三路主力进展都不佳。吴广带着十多万大军困在荥阳,寸步难进。宋留在南阳,虽然把南阳守打得节节后退,但是他没有最终攻克南阳,就径直向西入武关。周文虽然已经入关,到达戏下,离咸阳城近在咫尺,但是那些都是乌合之众,能否攻克咸阳,实在是个未知数。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号称秦朝最后一个名将的章邯很快就会出现。战事会出现重大转折,陈胜的好运气,已经快到头了。 自己的出现,并没有能改变历史,反而有被历史的车轮压扁的倾向。他尝试着和城里的贵族、名士们结交过,但是那些人连陈胜都看不上,自然就更看不上他这个农夫之子,他们对他很客气,但是同时也敬而远之,没有一个主动投靠的,和那些穿越界前辈们相比,他的王霸之气无限趋向于零。贵族、名士们不来,倒是有商家不断的上门,想和武家一样从他这里得到些发财的密诀。这样一来,那些贵族、名士就更不愿理他这个铜臭满身的俗人了。这多人里面,只有孔鲋做得不是那么绝,当他去请孔鲋来教导他的军官们时,孔鲋虽然自己没有来,但总算派了几个弟子,算是给了共尉一点面子。 共尉的处境,和陈胜基本差不多,或者说,比陈胜还不如。陈胜多少还能给人授官,他最多只能推荐人做官,最后成不成,还得陈胜说了算。对那些名士来说,他连最起码的利用价值都没有。 登高一呼,风起云涌,看起来离他是那么的遥远。 “吁――”共尉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 “大人,何事烦闷?”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共尉转过头一看,只看那个陈乐手持鱼杆,带着两个年方十一二岁的小童,步履轻松的走了过来。田锦江刚要上前阻拦,共尉摆了摆手,笑道:“陈兄好自在,又来钓鱼?” “哈哈哈……”陈乐仰天大笑,也不向共尉见礼,摇着头说:“大人说笑了。乐平生懒散,身体又弱,那些忧国忧民的大事,我可做不来,只好借着先人余荫,度此余生。” 共尉上下打量了一会陈乐,摇摇头笑了:“陈兄,你想学庄生,也不用托身体弱这个名头吧。我看陈兄的身体不仅不弱,只怕比我手下这些亲卫也不差呢。兄台想学隐士,却不知是否听说过,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小隐才隐于山林。” 陈乐一愣,仿佛有些惊讶的重新打量了一下共尉,然后又笑了:“夫子说得对,以貌取人,识之子羽。我看共大人说话,不似那帮人所说的……”他忽然觉得后面的话可能不太好听,连忙哈哈一笑,扭过头去。共尉知道自己在城里的名声并不好,和陈家来往的人,大部分都对自己印象不佳的名士、贵人,问了也是自找没趣。 “大人,可有心情垂钓?”陈乐在水边坐下,热情的招呼道。 “多谢,我不喜欢钓鱼。不过,我喜欢看人钓鱼。”共尉缓缓的走到离陈乐不远的地方,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看着陈乐的手臂。陈乐卷起了衣袖,露出并不是很粗壮的手臂,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手臂很结实,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的苍白,这证实了共尉的猜想,这个陈乐很可能身怀武艺,而且武艺不差。只可惜,他连陈胜都看不上眼,估计也不会看得上自己。共尉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他的雄心壮志这些天已经被那些名士可打击得差不多了。 “大人似乎心不佳啊。”陈乐头也不回,手一甩,将钓钩甩入水中,轻松的问道。 “大乱将起,民不聊天,心情如何能好。”共尉强笑了一声:“我叹的是,兄台如果还想再这么悠闲的钓鱼,恐怕要披发入山了。” 陈乐的手抖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他的眼睛看着水里的鱼线,半晌无语。 共尉站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想要走。陈乐忽然说道:“共大人,天下大乱,正是大人这等豪杰建功立业之时,以共大人的能力,裂土封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共大人又何必担心。” 共尉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又仰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将功成成骨枯啊。”说完,他拱拱手,大步走了。陈乐听得他脚步声远去,这才站起身,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看着共尉一行远去的背影,沉吟道:“难道他竟是我墨家的子弟?” 共尉他又随处闲逛了一通,直到心情舒坦了些这才回城。一进门,他刚刚脱下大氅,共乔就冲了进来,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共尉不解的叫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快点,大姊等你半天了。”共乔压着嗓子叫道。 一听又是武嫖,共尉刚刚好些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他一把挣脱了共乔,有些不快的说道:“妹子,你别在里面搅事了好不好?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懂这个理儿?” “大兄!”共乔也火了,她叉着腰,气鼓鼓的看着共尉:“我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儿,不过,今天大姊找你,不是为这件事。是另外一件大事。” “大事?”共尉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你们这些女人家有个屁的大事。你们的大事,就是找个如意郎君。” “你――”共乔瞪起眼睛,手指都快戳到共尉的鼻子上了,小脸气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气呼呼的说:“好,你不去是吧,那我回去告诉阿翁和武老丈,就说你不去。” 共尉一愣,他回过头看着共乔:“阿翁也在家?”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六节 祸不单行 “阿臣这个竖子……自立为武信君了。” 武庆一句话,将匆匆赶来的共尉吓得一激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葛婴擅自立了一个王,结果就被陈胜杀了,这倒好,武臣干脆立自己了。虽然他还没称王,但是不请示陈胜,自立为武信君,不管这个武信君是多大的封君,都说明一个问题,武臣不打算听从陈胜的命令了。 想到陈胜对武臣的信任,共尉几乎可以想象到陈胜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再想到自己父子与武家的关系,共尉浑身发凉,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怎么能这样?”共尉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大声喝道:“这会害死很多人的。” “连累了贵父子,真是过意不去。”武庆匍匐在地,长跪不起。武嫖也跟着跪在地上,嘤嘤的拉泣起来。共敖面色冷峻,摩挲着腮边的胡须一声不吭。共尉喘着粗气,烦躁的在屋里来回转了几步,看着伏在地上抽泣的武家父女,他有些气急败坏,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刚刚被人抢走了带兵出征的机会,现在又惹上这么一个无妄之灾,难道自己在历史上就是这么挂掉的? 真是祸不单行。难道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就落这么一个下场?共尉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阿尉,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想,怎么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共敖显出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冷静,他招招手,让共尉坐下来,又扶起武庆父女,吩咐人打来了水,让他们洗了脸。等武家父女洗过了脸,他们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共尉也慢慢的冷静下来。 “武臣究竟是怎么回事?”共尉口气很不好。“他跟了大王那么久,不知道大王的脾气吗?想当武信君,也不用这么急吧。拿下了赵国,大王封他个武信君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要擅自做主?” 武庆苦笑了一声,无奈的摇着头:“他来信说,是张耳、陈余那两个名士劝他的,说他以一个将军的身份领兵略地,号召力不够,也不方便封赏那些降将,所以要自立为武信君,好方便行事。” 共尉有些不解,武信君就是一封君,难道就有权封赏了?这个道理好象不太通啊。封君就算有这个权利,那也是局限于他的封地,一个武信君,就能封赵国的官? “就算如此,他也应该向大王请示啊。现在自立为武信君,以后是不是还要自立为赵王?”共尉没好气的说道,他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武臣就是毁在这两个名士的手上,他被他们撺掇着自立为武信君,以后再自立为赵王,一步步的挑战陈胜的底线,最后跟葛婴一样,被陈胜杀掉。 “他们说……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武庆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呸。”共尉恨恨的骂了一声:“这些狗日的名士,拿人当刀使啊,他们是自己心有不甘,拖武臣下水。武臣也是,这点门道都看不清?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葛婴的事情,不知道等他接到葛婴身死的消息之后,他会怎么想?” 武庆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也想到了其中的利害。虽然他早就做好了一家人被杀的准备,但是当这个命运真的降临到头上时,他又有些不寒而栗了。他看了一眼愤怒的共尉,再看了一眼眼中杀气腾腾的共敖,想了想,哀声说道:“二位大人,我武家出了这个逆子,辜负了大王,我武家死有余辜。只是连累了你们,我武庆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这样吧,趁着大王还没有得到消息,你们去告发我们,免得被牵连在其中。” “武兄,这话说得太没意思了。”共敖一摆手,打断了武庆的话:“我父子是那种人吗?你再这么说,我们可真的要绝交了。” 武庆叹了一口气,无力的垂下了头,一声不吭。共敖压着心里的火气,横了共尉一眼:“阿尉,事已至此,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了。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共尉无可奈何,他为难的摸着脑门,想了半天,这才说道:“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武老丈,你也别舍不得家里的钱了,全部拿出去,去拜访那些在大王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令尹吕青、博士孔鲋、上柱国蔡赐、大司马张贺,一个也不能落,他们如果能帮着说话,大王至少要考虑一二的。” “唉。”武庆如逢大赦,连声应道。 “还有一个人,你要着重打点。”共尉忽然想起了陈姬,这个女人现在很得宠,枕头风能把自己的机会给吹走了,就能吹回武臣的命。“大王身边的陈姬,你一定要着力打点。” “这个……”武庆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的说道:“不瞒大人,钱财,我是舍得的,就算是把所有的家产都花了,我也没有二话。只是,大人有所不知,陈家是世代的贵族,他家原先就是陈国的王室,大楚灭陈之后,一直善待陈家,这二百多年下来,陈家已经是陈县顶尖的大族,现在陈姬又是大王的女人,陈家老爷子那两只眼睛,都快长到脑门上去了,我一个操贱业的商人,就算有再多钱,只怕也进不了陈家的门。” “那你说怎么办?”共尉气恼的瞪起了眼睛。 “阿尉,要不你去一趟吧。”共敖摆了摆手,不容共尉反驳:“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陈家由阿尉去,其他人家,武兄你自己赶紧张罗。” “唉――”武庆大喜,连声应允。 见老子已经说定了,共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嘱咐武庆抓紧时间办理,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他就忍耐不住自己的愤怒,飞起一脚,将案几踢得飞起,直撞到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声音惊动了正在屋里说话的共夫人和共乔,两人吃了一惊,连忙走了出来,正看到共尉象头发狂的蛮牛在屋里打转,共敖寒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席上。 “这是怎么了?”共夫人紧张的问道。共乔躲娘的身后,小脸吓得煞白,平时的跳脱无影无踪。 “是娘啊,没事。”共尉看到娘和妹妹那么紧张,心头一惊,这才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招手让亲卫进来整理了一下,拿过来些酒菜,然后坐到共敖的对面,给共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共敖端起酒呷了两口,不满的瞥了共尉一眼:“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 共尉自我解嘲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心情很糟,虽然知道自己举止有些失态了,却还是不愿意认错。 “阿翁,我们搬出去住吧。” “来得及吗?”共敖将酒杯往案上一顿,不快的说道:“早不搬,晚不搬,等武家有难了,我们再搬,别人会怎么说我们?这种不义气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共尉一愣,有些陌生的看着共敖,说实在的,他真没想过义气这件事。在他看来,现在离武家越远越好,趁着武臣还没有自立为王,趁早和他们划清界线,免得到时候一起完蛋。可是共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他更看重的是义气。他觉得受了武家的恩,这个时候离开,就是没有道义。没有道义的人,是不能称做人的。他对共尉这种临难而退的行为十分不满,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不是还想着去告发,然后换自己的平安?”共敖沉声喝道。 共尉看着愤怒的共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真的这么干了,我们从此就断绝父子关系。你搬,我不搬。”共敖见共尉不说话,以为被他说中了心思,更加愤怒,他“哗”的一声拔出腰中的长剑,吓得共夫人惊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老头子,你疯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共乔也吓坏了,连忙把共尉往旁边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兄,大兄,你快向阿翁道歉啊,快点……” 共尉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啊,共敖这火暴脾气,怎么跟自己的儿子干上了。 “竖子,你是做这种没道义的事,老子就先宰了你。”共敖一面挣扎着,一面大声叫道。 “快点,大兄,你快点道歉。”共乔哭泣着,连声哀求。 “阿翁,我没这心思。”共尉气极,大声喝道。 “你没有?”共敖停住了,不相信的看着共尉。 “我真的没有。”共尉跺足道,一急,小沈阳的东北腔跟着冒了出来:“真的――” ―――――――――― 老庄上岗,即日起两更一起发,大致时间在晚间。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七节 探访陈府 共尉被老子用剑逼着,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去陈府的事。应是应了,可他实在觉得憋屈,贵族的脸色他已经看得有些怕了,现在再来个老牌贵族,还摊上这么个事,自己岂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送上门去挨呲?共尉想说不去吧,又怕老子翻脸,只得找个借口拖着。武庆忙活了两天,那几个大人物的礼都送完了,他这边还没动静。 武庆坐不住了,只得央求武嫖再来探探共尉的口风。武嫖知道共尉不愿意见自己,可是这事也实在拖不得,再说好几天看不到共尉了,她也不知道他这两天愁成什么样子了,心疼不已,只得硬撑着来找。进了共家住的院子,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武嫖不得已,只得举手敲响了房门。 “大姊――”共乔拉开门,一看到武嫖红着脸站在门外,惊喜的叫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和婶婶。”武嫖结结巴巴的说道。 共乔乐了,一把将武嫖拉了进去,挤着眼睛,嗤嗤的怪笑道:“你是来找我大兄的吧?” 武嫖被说中了心思,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共夫人一看到武嫖,无由的叹息了一声,堆着笑请武嫖坐下。武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共尉的影子,不免有些诧异:“他……还没回来?” “回来了,心情不太好,在望楼上坐着呢。”共夫人摇摇头,脸色有些忧郁。看着儿子愁成那样,她这心里也特别不舒服,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忙,再急也没有用。 “哦。”武嫖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强笑着说:“婶婶,乔妹妹,我有点事要找阿尉,我先告辞了。” 共夫人和共乔相互看了一眼,无声的点了点头。武嫖象逃也似的出了院子,直奔望楼。还没到望楼,就看到田锦江和两个亲卫站在下面,只好上前见礼。田锦江见是武嫖,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他看了一眼望楼,不知道是该让武嫖上去还是拦住她,正在为难的时候,望楼里传来了共尉的声音。 “让她上来吧。” “喏。”田锦江如释重负,连忙侧身让开通道。武嫖颌首示意,提着裙子缓缓的踏上了望楼。在那一刹那间,她的脚步变得重如千斤,她甚至希望,如果这望楼的楼梯永远都走不完,那该多好。 “你来了?”坐在女墙上的共尉扭过头来看了武嫖一眼,淡淡的说道。 武嫖站在阴影里,看着共尉如刀刻一般的侧脸,一声不吭。共尉也不说话,她也不吭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也不知过了许久,武嫖才叹了一声,张嘴正要说话。共尉忽然说道:“大姊,你不用说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武嫖的话一下子被憋在喉咙里,她怔怔的看着共尉,忽然有一股怒气勃然而生,她哽咽着说道:“共大人,我知道,我武家这次是连累你了。我武家对不起你。共大人要是愿意帮,你就帮帮忙,要是实在不方便,我武家也不敢勉强大人,自家做事自家当,大不了阖家被大王诛杀罢了。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与其这般辛苦的活在世上,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共尉愣了一下,回过头一看,只见武嫖靠着墙,蹲在墙角,泣不成声,脸哭成了一个花脸猫。他这人外硬内软,最见不得人伤心,一看武嫖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软。他踌躇了片刻,长叹一声,翻身跳下女墙,走到武嫖面前,伸手想要扶她起来,看看她那只穿了一件薄纱的身体,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为难的搓了搓手,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姊,你别这样,我去就是了,我马上就去,还不成吗?” “多谢大人援手,武嫖代武家上下百口,谢过大人。”武嫖吞声说道,款款一拜。说完,转身就要下楼。共尉有些诧异,下意识的问道:“你走了?” 武嫖转过身来,泪眼朦胧的看了共尉一眼,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再拜了一拜:“妾身知道,大人愁苦不仅是为了去陈府的事情。妾身蒲柳之姿,出身贱业,无名门之贵,无世族之尊,于大人盛业无所襄助,却多次劳烦大人。妾身自惭形愧,不敢再有非份之想,有扰大人之处,还请大人海涵。”说完,她转身出了望楼,掩着脸,匆匆的去了。 “唉――”共尉追到门口,抬起手,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武嫖踉跄着远去,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无语。武嫖对他的心思,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在别人看来,这是一桩很美满的婚事,只是因为他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处女情结,才变成这个模样。而这个处女情结,在现代人来看简直是荒谬绝伦,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个理由当理由。现在武家又危在旦夕,武嫖与其说是自己绝望了,不如说是怕连累他,主动斩断情丝。 日!共尉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什么穿越客,自以为牛逼哄哄的,不是照样淹没在历史大潮中,无力挣扎。不仅无法轰轰烈烈的改变历史,连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共尉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愤怒,难道自己就要这么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安排? 不行,绝对不行。共尉咬着牙,狠狠一拳捶在墙上,打得尘土飞扬。 既然没有名士来投,也没有贵族亲睐,那就靠自己手中的刀砍出一片天地,就算是死,也要人死鸟朝天,死得象个爷们。贵族算个鸟,历史是人民群众写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来人。”共尉大步下了望楼,大声喝道:“去陈府。” 田锦江见共尉突然之间象变了个人似的,眼中透出惊喜的神彩,这些天共尉天天愁眉苦脸的,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不太好。见共尉振作起来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精气神让人看着带劲。 “大人,我们现在就去?”田锦江大步跟在共尉后面,兴奋的问道。 “现在就去。”共尉看了一眼田锦江,心中有些惭愧,自己的情商还是不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带着手下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去陈府,去会会这陈县最牛逼的贵族。” “喏。”田锦江大声应道,陪着共尉大步下了望楼。 陈府的门前停着很多华丽的马车,一个个身穿锦服的仆人,恭敬的站在马车旁,但是那神态里,却带着一些矜持,他们很自然的按照主人的亲近与否,分成几个群,亲热而礼貌的说着闲话,交流着陈县里大到朝政,小到家长里短的各种情况。正说话之间,忽然听得一阵喧哗,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队全副武装、手持长戟的士卒踩着整齐的脚步,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转眼间就来到陈府前,哗的一声,左右分开,露出后面的一驾马车。众人吃了一惊,举目看去。只见共尉一跃下了马车,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大步向门口走去,在门前十步外稳稳的站定。 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一手按着剑,一手举着名刺,快步走到府门,一步就跨上了台阶,大声喝道:“将军共尉,特来拜见陈君。” 陈府的仆人被这杀气腾腾的一幕给吓住了,居然忘了摆摆谱,接过名刺就往里跑。共尉扶着剑,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陈府面前,仿佛睡着了一般。两旁站着的士卒鸦雀无声,用一丝感情也没有的眼神注意着周围,透着那么一股子戾气,让那些等候的仆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共尉虽然貌似威风,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他不知道陈家老头子会不会见他,如果人家不鸟他,他也不能硬闯进去,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随着周围的安静,他的心越发的不安起来,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他即将按捺不住的时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爽朗的笑声冲进了他的耳朵:“共大人,稀客啊稀客。乐正想去登门拜访,没想到共大人却降尊纡贵,光临寒舍了。我陈家真是篷壁生辉啊。” 随着话音,穿着一袭纱衣,如神仙一般的陈家二少陈乐陈逍遥出现在大门口,举目一看,就看到了共尉,他赶上两步,走到共尉面前,深施一礼:“陈乐见过大人。”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整个陈县都知道,陈家是陈县最牛逼的贵族,而陈家二少爷又是陈家最牛逼的人,他虽然不当官,但是他视功名如粪土的傲气,却让他成了陈县里最有风度的名士。而共尉只是义军中一个出身农夫的武夫,还和经商的武家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在名士们的眼里,他是俗人,在贵族的眼里,他是贱民。谁也没想到,陈家二少爷会亲自出迎他。 这绝对是个意外,陈府门口的人不约而同的想道。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八节 大道所在 在众目睽睽之下,共尉被陈乐引进了陈府,一直向里走了好几进院子,陈乐才停住了脚步。“大人,家父正在和人说话,敢请大人在我这里稍微休息片刻。等家父处理了那边的事情,再过来陪大人说话。” 共尉心情大好,他无所谓的挥挥手,能进陈府已经是意外了,还有陈乐来亲迎,他觉得倍有面子,当然不会在乎再等待片刻。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见院子里很简洁,没有普通人家的富丽堂皇,便笑道:“陈兄果然是不屑功名利禄的高人,这院子打理得闹中取静,颇为雅致,让人有出尘之感。” 陈乐哈哈一笑,摇着头说道:“共大人谬赞了,我只是懒得装饰,哪里谈得上雅致。共大人,请随我来,我有些小物件,想请大人指点一二。” 共尉连连摇头,他虽然不服气那些贵族、名士的牛气,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说到底,他就是个俗人。诗书礼乐,那是一窍不通,琴棋之类的陶冶情操的雅事,他也是两眼一摸黑。陈乐如果请他看这些,他肯定是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不过,当他看到陈乐房里摆了满满一架子的东西时,他顿时呆住了,随即象是一个守财奴看到了金山一样,急不可耐的扑了上去。 整整一面墙大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精巧的小模型,有水车、马车等用具,有云梯、巢车、冲车等战具,甚至还有一段小小的城墙。这里简直是个机械博物馆。 “大人,可还入得眼么?”陈乐见共尉一副狂喜的模样,带着三分得意的说道。共尉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带微笑的陈乐,忽然哈哈大笑:“陈兄,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道家,没想到你却是个墨家子弟。” 陈乐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又淡然的笑着摇了摇头:“共大人说笑了,其实,我也不是个墨家子弟,至少,我比起共大人来,不是个正宗的墨家子弟。” “我?”共尉愣住了,他有些茫然的笑道:“我只是个武夫,可不是什么墨家子弟。” “你不是?”陈乐也愣住了,他转过身,严肃的上下打量着共尉,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我不是墨家子弟,虽然我很崇拜墨子,可是我的确不是墨家子弟。”共尉肯定的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陈兄应该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墨家中人。” “且。师尊说得对,我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墨家行事弟子,手艺还过得去,眼光就差得太远了。”陈乐啼笑皆非,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声:“我见共大人武艺超群,又通晓百工之术,又有我墨家兼爱之心,就以为大人是我墨家中人了。没想到,却是一个误会。” 共尉哈哈一笑:“原来陈兄去迎我,是以为同门到了啊。这么说来,我虽然不是墨家子弟,倒是占了墨家一个大便宜。哈哈哈……” 陈乐也笑了,他挥挥手,大度的说道:“大人虽然不是墨家子弟,可是行事与我墨家颇有相合之处,也算是天下同道,何必拘泥于是否是门中之人。大人,你通晓百工,还请点评一下我的这些东西。”陈乐并不是个完全的墨家子弟,但是他在技艺上的水平,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原本以为共尉是同门,现在见搞错了,就不想再多谈门中的事情,转而说这些模型。 共尉笑了笑,他虽然是未来人,但是不是学的机械,基本的原理他懂,但是具体到一些细节,他就说不上来了。看着这些满架的模型,他连口称赞,谨慎的指出几个模型所用的原理,以及一些模型尚可改进的地方,比如投石机,他知道现在用的投石机使用人力拖曳,比起后来的用重物作动力的投石机,就有些相形见绌。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以为很平常的那些原理,在陈乐的耳中听来,却是如醍醐灌顶。陈乐的手艺那是没话说,但是要说到理论,他离共尉就差一大截了。很快,他就被共尉随口提起的杠杆理论,滑轮理论,扭距理论给吸引住了。本来有些显摆的心思顿时变成了迫切的求知欲。 两人说得兴起,不知不觉的已经到了亥时初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胡须花白的圆脸华服老者走到门前,见两人摆弄着那些模型促膝而谈,正说得火热,不禁微微一笑,轻咳了一声。 说得正开心的共尉和陈乐一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陈老爷子缓步走到案前,瞟了一眼案上已经被折散的模型,然后撩起衣摆,恭恭敬敬的给共尉行了一个大礼。 共尉吓了一跳,连忙从席上挪开,还了一礼:“老丈,共尉年少,不敢当老丈如此大礼。” “大人。”陈老爷子按住共尉,正色说道:“大人,老朽这一拜,是为谢大人救小女一命,请大人不要推辞。老朽本当早日登门致谢,只是一直忙于这些俗务,未能抽出时间,心中实在惭愧。今日大人亲临寒舍,老朽焉能不谢过大人。” 共尉愣了一下,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曾经救过陈姬一命。他只得勉强受了陈老爷子半礼,然后才直起身来,以子侄礼相待。陈老爷子见共尉虽然礼数不周,但是神情恭敬,却没有半点虚伪造作,心中暗自点头,一面让人上酒菜,一面说道:“家中客人颇多,累大人久等,老朽失礼了。大人,请用些酒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老丈有命,尉焉敢不从。”在陈老爷子那发自天然的贵族派头面前,共尉有些拘谨起来。陈老爷子见了,哈哈一笑,用手拨弄了一下案上的模型。“大人对这些微末之艺也有研究?” “不敢。”共尉先躬了一躬,又正色说道:“尉不才,出身农夫,没有接受过圣人教诲,有失礼之处,还请老丈见谅。” 陈老爷子见他说得郑重,倒有些意外,他重新打量了共尉一会,微微一笑:“共大人有话请讲,老朽洗耳恭听。” “老丈,尉,不认为这是微末之艺。相反,尉认为,这是真正能体现圣人大道的具体表现。”共尉正色说道。他知道,和这些贵族打交道,如果没有点真材实料,根本不会被他们看重。自己是有事要求他的,如果不能获得他的尊重,那开口求人就难了。 “哦?”陈老爷子十分诧异,他对儿子偷偷摸摸的做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赞同,来往的人大部分也都说这些都是末艺,与大道无关,忽然听到共尉这么郑重的说,这才是真正体现圣人大道的具体表现,他顿时来了兴趣。他端起酒杯向共尉示意了一下:“愿闻其详。” 共尉举杯过眉心,还了一礼,然后一饮而尽,咂着嘴品了品酒,这才说道:“敢问老丈,三皇五帝,何为三皇?” 陈老爷子沉吟了片刻,这才摸着胡子说:“这个么,说法很多,有说是天皇、地皇、泰皇的,也有说是伏羲、神农、黄帝的,还有说是燧人、伏羲、神农的,很难说得清。” 共尉微微一笑:“不错,三皇究竟为何,古今多有说法。不过,伏羲、神农为古之圣人,却是大家都能承认的。” “不错。”陈老爷子扶着胡须笑了。 “伏羲氏,又称疱牺氏,他就是因为发明了宰杀牲畜,解决了民生问题,才被尊称为王的。神农氏尝百草,为民疗疾苦,也因此被尊为王,他们都是因为技艺造福人民,才登上王位,何以这些技艺,反成了末艺?” “这……”陈老爷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想了片刻,反驳道:“共大人此言差矣,他们为王,是因为他们有道,而不是因为他们的技艺。” “那何以以他们的技艺相名呢?”共尉不卑不亢。不等陈老爷子反驳,他又说道:“尉不才,这些天略读了些论语,论语里有一句子贡问夫子的话。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可见,只有给百姓带来好处的人,才能称之为圣人。那么,什么才能给百姓带来好处呢?难道光凭着说说话就行吗?纺织能解决百姓的衣,种稻、种麦能解决百姓的住,砌房盖屋能解决百姓的住,有马有车能解决百姓的行,哪一样不是技艺才能做到的?难道圣人是凭着嘴巴造福于民的吗?” 陈老爷子无言以对,过了半天,才说道:“这些……都是术,不是道。” 共尉摇了摇头:“老丈,就算这些是术不是道吧。那么我们可以打个比方,术是皮,道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个整天空口论道的人,却无法给百姓带来实利,又如何能实现他的大道呢?术以道弘,道以术存,两者密不可分,又何以崇道而贬术呢?”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九节 义利之辩 陈老爷子沉默半晌,再次抬起眼皮的时候,看向共尉的眼光里多了几份赞许。他微微笑道:“敢闻义与利。” 共尉谦逊的笑了,他摇摇手:“老丈,尉一介武夫,未经高人启蒙,不过妄说一二,何敢谈义与利乎。”他举起酒杯,冲着陈老爷子深深一躬。陈老爷子也举起杯,凑到唇边呷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抚着胡须说道:“老朽虽然不敢完全赞同你的话,可是年轻人敢想,愿意想,总是好事。你能去想,至少说明你已经努力了,总比整天无所事是、装疯卖傻要好。”他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陈乐咧嘴一笑,也不在意,反正他被老子这么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共尉将父子俩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老丈,尉以为,无所事是也好,装疯卖傻也好,虽然比不上墨子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也比不上夫子知其不可而为之,至少比李斯那样为了功名利禄助纣为虐的好。” “哈哈哈……”陈老爷子乐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陈乐也笑了,矜持的微笑不语。 “不过,尉以为,陈兄这个清高……”他摇了摇头,瘪着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陈老爷子一见,顿时来了兴致,就连陈乐也被他的话勾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愿闻其详。” 共尉看了两父子一眼,似乎有些犹豫,陈乐连声催促道:“快说快说,话说半句,急死老驹。” “竖子,胡说八道。”陈老爷子板着脸斥道,转过头又对共尉说:“大人但说无妨。” “那我就斗胆放言了。”共尉笑眯眯的说道,“陈兄虽然高洁,可是他是以老丈和武平君的辛劳为基础的,他不需要出仕,也可以衣食无忧,自然能摆出一副洒脱的姿态。而庄生则不然,庄生为了保存自己的高洁,穷饿到无米为炊,借贷为生。屈子为了他的高洁,宁可舍弃荣华富贵,独吟江畔,以致形容枯槁,九死而不悔。所以我说,如果陈兄不靠父兄生活,还能保持这等高洁,那才算得上真正的高洁,否则,难免有沽名钓誉之嫌。” “你……”陈乐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万万没有料到,共尉会这么说他。 “你什么你?”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共大人这话说得有理,我也觉得这竖子是沽名钓誉。”陈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兄息怒。”共尉笑了:“其实我刚刚也回答了老丈有关利与义的问题。夫子是圣人,也要六万石的俸禄来养活弟子。庄生再高洁,不是还要借贷吗?无利,身且不保,义又何存?” “这么说,那就是取利而忘义了?”陈老爷子沉声说道。 “非也。”共尉断然的摇摇头:“大丈夫立功名,有所不取。利不伤义,可也,见利忘义,非人也。天下之事,并非黑白两分,利与义,义与利,也不是截然对立。为民之公利,义也,为已之私利而伤公利,不义也。不伤义而取功名利禄,就是夫子也是赞成的。见利而忘义,固然是禽兽之举,取义而忘利,亦是迂腐之论。一人无利则身不存。一家无利则家不兴,一国无利则国必亡。义利岂可分而论之?” 说到这里,共尉嘎然而止,躬身说道:“尉草莽之人,胡言乱语,有不当之处,还请老丈与陈兄指正。” 陈家父子沉默不语,过了好半天,陈老爷子才慨然叹道:“共大人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见识,诚为难得。犬子虽然熟读百家书籍,自鸣为通才,与大人相比,差得何止一截半截。” “老丈过奖了。”共尉再次致谢:“陈兄的为人,尉是极为钦服的。” “阿乐,你以后当与共大人多多请益。”陈老爷子严肃的说道:“以后再不许自命风流,做出那等高人名士的行径。要不然,老夫就赶你出去,让你做一个真正的隐士。” 陈乐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陈老爷子也不理他,转过脸,换上一副笑容对共尉说:“只顾听大人高论了,尚未请教大人,今天前来,不知有何事?” 共尉微微一笑,他早就想好了说法,当下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陈家乃是陈县第一大族,老丈又是大王的岳丈,大王对老丈恭敬有加。共尉此来,是想请教老丈一些国事,以开茅塞。” 陈老爷子笑了:“共大人见识高明,何须老朽请教。共大人,你对张楚的前途,有些担心吗?” 共尉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不瞒老丈说,尉,正是有些担心。” 陈老爷子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会共尉的脸色,这才轻声说道:“大人请讲。” 共尉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说道:“大王举事以来,战必胜,攻必克,一举取陈,建立张楚,四方云起响应,可谓如秋风卷落叶,何其易哉。然,事有易,必有难。大王能如此顺利,固然与大王雄才大略不可分,亦有秦人自毁长城,弄火于积薪之上而不自知的原故。如今大王四处分兵,意图一举灭秦,尉以为其势虽有可为,但,风险亦极大。” 陈老爷子的眼神一闪,一道寒光从他的眼神中电射而出,瞬间又灭于无形,恢复了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他虽然没有看着共尉,可是他的眼角余光却在共尉的脸上,寸步不离。他沉吟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觉得,此次西征,会遭遇大败?” “尉不敢说必有大败,但是,至少可以说有大败的可能。”共尉轻声说道:“南阳未克,宋留西入武关,荥阳未取,周文西入函谷,万一后路被截,则后果不堪高想。这还是外因,尉更担心的,却是内因。” “内因?”陈老爷子眼神再次一闪。 “不错。”共尉大声说道:“诸将手握重兵,如今已成外实内虚之势。大王虽然雄才,可是毕竟出身不高,难免会有人起不臣之心。抑或自为之,抑或他为之,不可预料。葛婴之事,就是一例,焉知没有后来者?大王又重情重义,一葛婴已经不忍诛杀,万一再有更亲近之人呢?到时候是杀还是不杀?不杀,无以正国事,杀,则伤了众人之心,更有崩溃之险。” 陈老爷子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共尉,半晌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依大人之见,又当如何?” 共尉简洁明了的说道:“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立刻发出命令,集大军于大王手中,以重御轻,方可不至生变。” “万一,已经生变呢?”陈老爷子沉声说道。 共尉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半晌才说:“如果已经生变,尉以为,当以大局为重。天下人的大敌是暴秦,一切当以灭秦为重。” “吁――”陈老父子缓缓的点点头,手捏着酒杯端到嘴边,半晌才说道:“不瞒大人说,你这个意见,也有人说过,只是,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罢了。” 共尉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看着陈老爷子。陈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共大人,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老朽虽然是大王的岳丈,可是,大王很有主见,恐怕未必听得进老朽的话。老朽,唉――” “老丈,大王对令爱宠爱有加,老丈何不……”共尉试探着说道。 陈老爷子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皮,过了好半天才说:“老朽姑且一试,不过,大人不要抱太大希望。” 共尉拱手一拜:“尽人事,听天命。” 夜深了,共尉告辞出府,陈乐受命送他出门。到了门口,共尉上了车,陈乐拉着他的手,苦笑道:“大人,你可把我害苦了。我看家父那个意思,恐怕真要逼我出仕了。” “陈兄,出仕有什么不好?”共尉狡猾的一笑,“做不做官,只是手段,做官,可以做坏事,以致生灵荼炭,也可以做好事,造福苍生。陈兄何必拘泥呢。” “我这人……”陈乐连连摇头:“我不是说做官不好,只是我懒散惯了,厌恶那些迎来送往,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些手艺,窥道以自娱罢了,大人又何必给我下这么个套呢。” “陈兄,这点手艺,哪能窥得了天道。”共尉指了指天上的繁星,又指了指胸口,自信的一笑:“上至苍穹,下至人心,共尉皆略有所得,愿与陈兄朝夕研讨。” 陈乐无奈的点了点头:“大人,你再容我想想。” ―――――――― 刚下班,只有一章存稿,今天只有一章了。汗颜!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节 迫在眉 咸阳城,章台宫正殿里乱成一团。 胡亥坐在御座上,六神无主,圆圆的胖脸没有一点血色,白得让人心慌,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上滚下,嘴唇哆嗦着,手神经质的抽动着,一会儿攥成拳头,一会儿又伸开,仿佛极力想抓住什么,却每次都抓了个空。他慌乱的眼神一会儿看向高大健壮的赵高,一会儿看向瘦瘦高高的李斯,希望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一点希望来。可惜,这两个人今天都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斯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他十分愤怒,作为大秦帝国的丞相,作为三川守李由的父亲,他早就知道山东乱起,陈胜在陈县称王,可是他见不着皇帝的面,有再多的话也无法传递到皇帝的耳朵里去。胡亥听了赵高的话,深居简出,轻易不见众臣,连他这个丞相也很难见到。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上次好容易把山东乱起的消息传到宫里去,结果被那个叔孙通一顿搅和,说天下太平,一切安好,那些不过是些小盗贼,根本不是造反,胡亥把这个很严重的事情当成了一个笑话,结果重赏了叔孙通,说山东大乱的博士反而都下了狱,说他们胡说八道,造谣生事。从此再也没人敢说山东有事,甚至连加强函谷关防守、以备不虞的话都没人敢提。 结果,周文带着二十多万的乌合之众如若无人之境,一路杀到了咸阳城外。秦人多次拦住六国大军的函谷关,在周文的面前恍如虚设。 唉――李斯长叹一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当年横扫天下的秦国吗,始皇帝才驾崩了一年多,怎么会就变成这个样子?李斯痛苦不堪,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最后怎么会是这样? 都是那个阉货赵高搞的鬼,说什么天子尊贵,不宜多露面,搞得自己这个丞相想见皇帝一面都难。李斯十分不安,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始皇帝在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请见,现在,只有那个赵高,才随时可以见到皇帝,而他这个丞相却离皇帝越来越远。一想到这个问题,李斯的心就象被老鼠啃似的难受。 自己当初怎么会被这个阉货说服了,跟他们同流合污呢?要是立大公子扶苏继位,恐怕…… “叔孙通!那个叔孙通呢?”胡亥忽然尖叫起来,尖利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刺得人耳膜生疼。李斯皱起了眉头,正在考虑如何回复皇帝,赵高却附在胡亥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胡亥的眼光随即转过来盯着李斯,恶狠狠的说道:“丞相,你知道不知道叔孙通去哪儿了?” 李斯一愣,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赵高。赵高胖乎乎的圆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神情,但是李斯分明看到一丝寒光,从他那因为发胖而显得细长的眼睛中一闪而过。 “臣……不知。”李斯犹豫了片刻,躬身回答。 “不知道?”胡亥尖叫着:“你是丞相,怎么会不知道?再说了,叔孙通是你的同乡,是你引荐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去向?” 这显然是有意的栽赃!李斯勃然大怒,他抗声说道:“陛下,臣与叔孙通不是同乡,他是薛郡人,臣是陈郡人,相隔着数百里呢。再说了,他也不是臣引荐的,他是朝庭征辟来的博士。” “朝庭征辟的?”胡亥冷笑一声,“朝庭征辟博士,不是丞相府的职责吗?” 李斯立刻语塞。 “再说了,你是楚人,他也是楚人,现在起兵选择的陈胜也是楚人。”胡亥顿口不语,但是话语里的含义十分明显,他看向李斯的眼神也变得极为冷漠。 李斯的脸胀红了,他怒不可遏,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不敢对皇帝发火,但是他却不把赵高放在眼里。赵高虽然现在很得宠,可是他只是个郎中令,是九卿之一,与他这个三公之首的丞相相比,还差一个等级。他冷笑一声,“陛下,臣不知道是什么人向陛下进言。不错,臣是楚人,叔孙通也是楚人,陈胜也是楚人。可是,陈胜造反,不等于楚人全部造反。正如赵人与秦人有血海深仇,不代表郎中令赵大人就与陛下有血海深仇一样。” 赵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跟着又变得血红,他忽然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斯很快就回敬了他一记重拳。 “嗯咳!”右丞相冯去疾不满的咳嗽了一声,冰冷的眼光扫了一眼李斯,又看了一眼赵高,沉声说道:“陛下,叔孙通不过是一介儒生,去留都无关大局。楚人也罢,赵人也罢,眼下都不是最急的事务。逆贼周文带着二十多万大军就在戏下,距离咸阳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如果丞相大人和郎中令大人还争执不清的话,恐怕就要到周文的大营里去争执了。” 胡亥一听,连连点头。不错,管他楚人、赵人呢,都不如这件事重要。要知道咸阳城可没有城墙,面对着二十万叛军,咸阳城就如没穿衣服的女人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众卿,你们赶紧议议,可有什么好办法挡住叛军。”胡亥紧张的扫视着众臣。众臣一个个都低下头,缩着脖子,似乎怕皇帝看到自己。李斯沉吟了片刻,首先站出来说道:“陛下,叛军虽然声势浩大,可是他们都是乌合之众,能够突入函谷关,只是运气而已。陛下如能调集三到五万大军,一定能击溃叛军。” 胡亥大喜,也忘了刚才说李斯是楚人的话了,他连忙说道:“丞相,朕有五万大军,他们就在咸阳城外呢,丞相你看何人领军为好?要不,就由丞相大人出征吧?” 李斯摇了摇头:“陛下,臣不娴军事。军事上的事,还是问右丞相大人为好,他出身军旅,熟悉行伍,比臣更适合出征。” 胡亥连忙看向冯去疾。李斯说得不错,要论治国,李斯很在行――至少他自己认为他很在行――可是要论打仗,冯去疾这个凭军功升上来的丞相,就要厉害多了。 “陛下,如果能有五万大军,确实有可能击败叛军,至少可以保得咸阳无恙。”冯去疾对李斯把难题推到自己头上十分不满,可是又不能当面表示出来。咸阳是有五万大军,是胡亥专门抽调过来陪他玩耍的,这些人也确实能打仗,是正规的秦军精锐。但是他们分散在几百里范围的池苑里,远的甚至在四百里外的林光宫,想要把他们调集到一起,没能五六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只怕等他们赶到咸阳的时候,周文已经坐在这里了。“陛下,周文就在戏下,随时可能入城,时间根本来不及啊。” 胡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也知道那五万大军在干什么,当然他也知道戏下在什么地方,这两者之间距离,他也是清楚的。只怕他的调兵虎符还没出咸阳,周文就能进了他的宫殿。 “这可怎么办?”胡亥茫然的问道。 李斯也没有办法了,谁都知道,咸阳现在没什么兵,更让人头疼的是,咸阳没有城墙。因为建城之初,谁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人打进函谷关,就是到现在为止,有人还在疑惑,周文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戏下的。 大殿里陷入了寂静,只有胡亥粗重的喘息声特别清晰。胡亥看着一个个闷声不语的大臣,又惊又气,心跳得象重鼓一般,咚咚作响。这些人,平时一个不服一个,牛气得不得了,今天真正到用他们的时候了,一个也不说话了。这些废物,用他们干什么?父皇英雄一世,就给我留下这些废物? 想到近在咫尺的二十多万乱军,胡亥只觉得眼前开始发花,气息急促得有些喘不过来。他越来越恼火,恨不得大喝一声,把这些人全部推出去斩了。花那么多俸禄,养着这些废物干什么? “陛下,臣有一法。”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显得特别的突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少府章邯。冯去疾撇了撇嘴,露出一丝讥笑。这个章邯曾经在他的手下带过兵,自视甚高,一直觉得出生太晚,没有赶上灭六国的大仗,生不逢时。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了,忍不住跳出来了。冯去疾觉得他很可笑,二十多万的叛军并不可怕,如果五万秦军在此,他有十足的把握轻松击溃叛军。可是没有兵,你章邯就是天大的本事,能一个人打败二十万叛军吗? “爱卿快说。”胡亥没想那么多,有人站出来说有办法,对他来说,就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陛下,骊山有七十万刑徒,请赦免他们,授以武库之中的武器,以击周文。他们虽然不比那五万秦军精锐,可是比起叛军来并不差。”章邯根本不看其他人,胸有成竹的说道:“就算不能大胜,至少也可以挡住叛军的脚步,争取到调集周边郡县士卒的时间。” 李斯、冯去疾等人一听,如梦初醒。是啊,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呢?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一节 信陵兵法 共尉拜访过陈府之后,一面惴惴不安的等着武臣自立为武信君的消息到达,一面不动声色的寻找出征的机会。只是这两个一好一坏的消息还没有来,他在陈县里的名声却渐渐响亮起来。那些平时他着力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名士、贵族,一个个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共尉疑惑了好一阵,最后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因为陈二少爷陈乐的亲自出迎。这件事被那些名士、贵族的家仆一传,很快就被整个陈县的上流社会知道了。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住在商人武家的那个年轻的共大人很受陈二少年看重,不仅亲自出迎,而且还在陈家谈到深夜,陈二少爷又亲自送他出门。 能被陈二少爷如此看重,共尉的身价一下子高了起来。那些人流水般的来拜访,武家门前第一次停满了马车,人满为患。共尉头疼不已,武庆却笑得嘴咧得耳朵根,更是死心塌地的要将武嫖嫁给共尉。共尉经过了那天的反醒,对这门亲事倒不是很反感了,但是好事多磨,武嫖却躲起来不见人了,把武庆急得抓耳挠腮。 这一天,共尉刚刚送走了博士孔鲋,正想松一口气,缓缓被孔鲋追问所带来的神经紧张,魏公子咎又亲自登门拜访了。魏咎和共尉联系过,但是都是通过他的弟弟魏豹递话,希望共尉能在陈胜面前美言几句,给他一些人马,让他回去收拾魏地。当然了,他也不仅仅是求共尉,他托了很多人,令尹吕青,大司马张贺,他都去拜访过,共尉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个特别重要的角色,也不值得他亲自来。他并没有把一个农夫出身,又和商人有扯不清的关系的共尉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共尉不过是一介武夫,凭着一把蛮力气,机缘巧合的成了义军中的一员而已,要学识没学识――跟一个女人学读书,要眼光没眼光――居然跟了陈胜这么一个主人,实在不值得重视。 等他听说连他求见了几次都没见着的陈家二少爷亲自迎送共尉时,他有些后悔了,略作考虑之后,随即决定亲自登门。 “共大人。”魏咎客客气气的施了一礼,满面堆笑:“有劳大人亲迎,魏咎真是荣幸。” 共尉脸上堆着无奈的笑,心里却骂娘。以前想见你们见不着,现在一个个赶集的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你当我是来迎你的?我只是送老夫子孔鲋出门,凑巧碰上你罢了。不过,骂归骂,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公子远来,共尉自然应该迎一迎的。”共尉假惺惺的笑道:“不知公子前来,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大人天生聪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孔博士都不能辩倒大人,咎不学无术,又如何敢指教大人。”魏咎谦虚的一笑:“咎愚笨,先父所留兵书上有一些问题,咎潜思多年,不得其解,这才到大人这里来请教,希望能得到大人一些指点,以开茅塞。” 共尉顿时眼前一亮。魏咎的父亲是谁?那是鼎鼎大名的信陵君,战国四大公子之一,曾经率领六国大军齐力攻秦,虽然没有成功,可是威名赫赫,更是因为窃符救赵的故事而为后人知晓。他的兵法,想必颇有可观之处。想到这里,共尉连忙侧身让路:“公子客气了,共尉不才,久仰信陵君大名,如果能一观他的兵法,尉真是三生有幸。” 魏咎呵呵一笑,他应知道共尉会对他父亲的兵法有兴趣,所以才特地这么说的。他谦逊的笑道,和共尉并肩进了府。一进共尉的书房,魏咎就看到了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房中的陈乐,不免十分意外:“二少爷也在?” “呵呵,承蒙二少爷赏脸,屈就我府中,好让我时常请益。”共尉微笑着说道,带着三分得意。陈乐犹豫了几天之后,被老子逼得无奈,只得放弃了悠闲的隐士生活,投身共尉府中。见魏咎这么意外,陈乐起身笑道:“原来是宁陵君,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逍遥,公子带来了信陵君的兵法,我等今天有眼福了。”共尉故意说道。 陈乐虽然不好兵法,可是对信陵君的大名还是很景仰的,听共尉这么说,他也兴奋起来,连忙让座。双方分宾主落座,陈乐坐在共尉下首,魏豹坐在魏咎下首,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和田锦江一起,站在一旁侍候。坐定之后,魏咎取出用锦囊包好的兵法,小心的放在案几上打开,然后推到共尉面前。看着素色丝帛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兵法,共尉十分激动,顾不上客气,就全神贯注的看起来。兵法很长,大概有五六千字,共尉看了一遍,就花了至少大半个时辰。 “信陵君能名列战国四公子之首,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共尉赞了一声,抬起头对一直静静的在一旁坐着的魏咎兄弟说道:“二位公子能有家传的兵法日夜揣摩,又有信陵君这样的兵法大家指点,想必二位公子对用兵一定颇有心得了。尉初掌兵事,还望二位公子不吝赐教。” 魏咎笑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不瞒大人说,我兄弟二人在兵法上都没有天赋。我少年时游手好闲,贪好杯中物,所以看到这武家的美酒,比看到兵法更亲近。当年没少惹先父生气,这兵法学得也是一知半解。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愧对先人啊。” 魏豹也有些伤心的说道:“大人,家兄当年不用功,其实是因为我家父子在魏国的形势不佳,学了兵法也没有施展的地方,徒惹人猜忌。魏国被暴秦所灭,社?毁于一旦,列祖列宗不能血食,家兄恨不当初,这才用心兵法。这些年颇有进益,只是……”魏豹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共尉也没有说话,他知道魏家兄弟来,肯定不是只为了研讨兵法来的,十有**,还是为了想回国打天下。他看了陈乐一眼,陈乐垂着眼皮,不动声色的说道:“二位公子何必伤心,眼下大王起兵反秦,各地豪杰风起云涌。二位公子精通兵法,又是魏国王室之后,人心尚在,重兴祖宗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魏咎和魏豹大喜,他们对望了一眼,连忙拱手说道:“承二少爷吉言。我等兄弟,正是来请共大人施以援手。如果真能如愿,我兄弟定不敢忘记大人和二少爷的再造之恩。” “静心再等几天吧,相信会有好消息来的。”陈乐很有把握的说道,他抚着案上的兵法,羡慕的说道:“大人,信陵君隐居赵国之间,和名将马服君赵奢、武安君李牧以及乐毅等人多有交流,这本兵法是他不仅是他用兵多年的心得,还集中了很多名将的用兵智慧,是世上千金难求的宝物啊。大人如果能够朝夕揣摩,一定会大有长进。” 共尉心有同感,连连点头。 魏咎看了魏豹一眼,咬了咬牙,微笑着说道:“大人,既然大人如此喜爱,魏咎愿意将此兵法赠与大人。” 共尉愣了一下,惊愕的抬起头看着魏咎。他是很想得到这个兵法,可是他也知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收了这个重礼,那就要让魏咎能够回去做魏王,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他可没这个信心。他正犹豫着如何说,陈乐却笑了起来:“公子果然出生豪门,气度不凡,这么贵重的兵法说送人就送人了。陈乐佩服。大人,这可是公子的一份好意,大人不可拒人于千里之外。”说着,他就将兵法卷了起来,重新装入锦囊之中,哈哈一笑:“我先替大人收好。公子,我们也不夺人所好。等我为大人抄写一份,到时候这兵法还完璧归还。” 魏咎知道共尉虽然是个将军,可是他并不是陈胜的亲信。他今天来,本来只是想把兵法给他看一下,并没有打算送给他。可是他看到陈乐以后,就改变了想法。陈乐到共尉的门下,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事件,这说明陈家已经把赌注押在了共尉的身上。陈家是谁?陈家是陈县的第一门户,陈家是陈胜的外戚,陈老爷子更是精明到了极点的人物,他能把宝押在共尉身上,说明共尉必有过人之处,要不然陈老爷子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因此,他临时决定赌一把,用信陵君留下来的兵法这份重礼贿赂共尉,贿赂共尉还在其次,贿赂陈家,也许更实在一点。要知道,陈姬可是陈胜最宠信的女人。 决定虽然做好了,可是魏咎一想到这是父亲的遗物,他还是心痛不已。现在听陈乐说,他只是抄写一份,以后还会还他,他这才如释重负,连声笑道:“我反正也不急着用,大人多看几日也无妨,家父的兵法,能对大人有所裨益,总比在我兄弟手中闲置为好。” 共尉也笑了,抄一份跟要他的也没区别,这样也行。 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又说了些闲话,这才尽欢而散。共尉送走了魏咎,回到房中看着兵法爱不释手,他想到魏咎的目的,又有些担心的说道:“逍遥,你说大王能答应让他回去吗?” “大人放心,这件事,不是大王答应不答应的事,他肯定能回去。而且……”陈乐头都不抬,很肯定的说道:“快至半月,慢则一月,魏咎就能为王。” 共尉愕然。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二节 实话实说 陈乐见共尉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对着门口的田锦江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远一点。田锦江没理他,把眼光看向共尉。共尉见陈乐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田锦江见了,立刻退出房间,顺手拉上了门。 “大人的手下,果然是令行禁止。”陈乐微笑着赞了一声。 共尉没有理他这个话茬,只是笑了笑,静静的等待陈乐的解释,为什么他说魏咎一定能做魏王,而且很快就能如愿,是不是有什么他共尉不知道的内幕消息。陈乐向他挪了挪,膝盖几乎都碰到了共尉的膝盖,然后用轻得只有共尉凝神细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将军,你忘了是谁去魏地的吗?” 共尉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去徇魏地的是周?。周?就是魏人,更重要的是,他在离开陈县之前,就直言不讳的支持魏咎,而不是支持陈胜。如今他手里有了兵,腰杆子更硬了,他如果拿下了魏地,支持魏咎为王,那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将军对周?这个人不太清楚,家父却是深有所知。”陈乐看着愕然的共尉,挑起嘴角笑了。“将军,周?在魏地进展很顺利,已经占领了不少地方。他站住了脚根之后,很快就会请魏咎回去称王。到了那个时候,大王就算是不答应,又能如何?杀了魏咎兄弟?那周?会再找一个魏王室的后人。杀了周??只怕义军内部会分崩离析,一败涂地。别忘了,大王手下现在只剩下两万多人,根本不是周?的对手。” 共尉的脑子嗡嗡作响,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陈乐说的都是实情,陈胜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住手下的人,结果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手下的将军都手握重兵,而他自己反成了最弱的一个,尾大不掉已成定局。葛婴倒是听他的话,放下手里的大军回陈县来请罪了,结果却是被他杀了。其他人还会那么听话吗?他们如果有了不臣之心,自然会紧紧把握住手中的实力。而其他人也会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不会轻易的听从陈胜的安排。 换句话说,陈胜手中的权力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一阵冷汗从共尉的后背沁出,瞬间沾湿了他的内衣。他忽然之间认识到了眼前形势的严重性,不用说周?了,就说武臣吧。武臣是陈胜最亲信的人,他现在都起了不臣之心,又何况其他人? 在称王称霸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能恪守道义。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成功的激起了大家的斗志,眼下却成了他的催命符。既然王侯将相无种,那么你陈胜能称王,我为什么不能称王? 陈胜一定没有想到,他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同时也埋下了祸根。 共尉看着微笑不语的陈乐,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寒。陈家父子果然是多少年的贵族,对政治斗争的敏感超乎寻常,他们抢在别人前面好多步就看出了事情的走向。陈家的女儿是陈胜的女人,陈家的老大陈畔现在也是陈胜的亲信,他抢走了自己出征的机会,恐怕不仅仅是想要立功那么简单,或许,他也在积攒自己的实力,只是机会还没有成熟,不敢贸然反对陈胜,暂时还要依靠陈胜。 那么陈乐为什么要投入自己的门下?是不是陈家准备的另一条路?共尉觉得有一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看向陈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将军,是不是觉得我陈家太阴险了?”陈乐脸色不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品着,平静的说道。 “逍遥,我只是觉得……”共尉不自然的笑了笑,强行抑制住了心中的杀气,略带着些讽刺的说道:“你兄长跟着大王,你跟着我,就不怕有一天会兄弟相残?” “与家族的命运相比,我们的命,根本不值得考虑。”陈乐淡淡的笑了笑,黯然的放下了酒杯,沉吟了片刻,才凄然说道:“大族子弟的命运,从来就不由自已做主的。我之所以不愿意扯入这些事情,原因也在于此。只是,在整个家族的命运面前,我终究不能置身其外。逍遥?我何尝能够真的逍遥?” 共尉见陈乐眼中透出的无奈,也觉得他挺可怜的,一个向往自由,向往单纯生活的人,却不得不投身到污浊的政治中去,实在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他或许不如屈原那么执着自己的理想,他或许不如夫子那样甘于贫苦,可是他的痛苦,却是真的,特别是当他知道可能与自己的兄长为敌的时候,他内心的苦闷,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也许,你们兄弟不用相残。”共尉扯起嘴角,有些不知所谓的笑了:“如果你兄长能够掌握住了秦嘉的人马,成为一方诸侯,不管是不是还忠于大王,你们兄弟都可以并肩作战。” 陈乐抬起眼皮,目不转睛的看着共尉,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鸦雀无声,几乎能呼到对方的呼吸。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可是那一段时间,却显然特别难熬,共尉几次都忍不住要开口打破这让人窒息的寂静,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强行忍住了。他知道,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能听到陈乐真话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他永远无法真正的相信这个人。 “将军,想听实话吗?”陈乐的眼角带着一丝悲哀。 共尉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明白无误的告诉陈乐,他要听实话,他要听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陈乐会投入他的门下,为他做事。 “首先,我兄弟二人,都不是独当一面的将才。”陈乐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家兄长,虽然跟着父亲多年,可是,他一直无法让父亲满意。父亲对他,没有信心。至于我,将军想必也明白得很,我只是半个墨家子弟,生性又懒散,不喜这种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家父之所以选中将军,是因为将军虽然勇猛善战,却不滥杀,勇仁兼备。既不像那些贵族子弟唯利是图,又不象那些儒生谈利色变,对各家学术都能兼收并蓄,并有自己的主见。家父以为,只有将军这样有雄心而又不好骛远的人,才能真正成就大业。也只有跟着将军,我陈家才会有前途。” 共尉沉默了很久,才慨然而叹。陈乐所说合情合理,陈家兄弟的情况,也基本是事情。他虽然对自己被人当作一种投资有些不爽,可是也知道这就是政治的本来面目。没有好处,谁跟着你混? “陈老丈……对大王没有信心?”共尉犹豫着说道。 “大王是个英雄,可惜,他做事太偏颇。”陈乐惋惜的摇了摇头:“他痛恨贵族,所以坚决不让六国后人得势,只相信他那些穷苦兄弟。可是他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没有绝对的,既没有绝对不可靠,也没有绝对的可靠。六国后人固然不怀好意,他那些穷苦兄弟,也未必就能始终忠心于他。葛婴死了,并不代表那些人的野心就能被压制住。他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偏偏又十分自负,听不见其他人的劝告。博士孔鲋多次劝他把重兵握在自己手中,稳步发展,可是他从来就没听过一次。” 共尉听着陈乐的话,简直是句句惊心。要是这么说,那么陈家岂不是对陈胜已经失望了?这样一来,陈乐投到自己的门下,又有什么办法能帮助自己避免跟着陈胜一起覆灭呢。 “将军,你现在相信我了吗?”陈乐歪着嘴,同样略带讥笑的看着共尉。能讲的他讲了,不能讲的他也讲了,眼下就看共尉怎么想了。 “逍遥,那我该怎么办?”共尉沉思良久,蓦然问了一句。 陈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丝欣慰的笑容从眼角绽放。 “将军,准备出征吧。”陈乐直起了腰,活动了一下绷得太久的身体:“家父已经和大姊说过,找机会向大王进言,让你带兵出征。将军,能不能成功,就看你自己的了。” “有逍遥你,我何忧之有?”共尉也放松了表情,淡淡的笑了。 “将军……”陈乐摇了摇头:“我虽然有武艺,可是最多是十人敌,打仗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充其量,我能帮你做一些攻守器具罢了。要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还要靠将军自己。” 他拍了拍案上的信陵君兵法,得意的笑了起来:“当然还有这个。”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三节 陈畔身死 武平君陈畔鲜衣怒马,带着十个膀阔腰圆的亲卫,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大帐。大帐里坐着十几个将领,一见武平君进帐,都站起身来见礼。陈畔扫了一眼众人,嘴角微微挑起,傲然一笑,摆了摆手:“诸位辛苦。” “将军远来辛苦。”众人齐声应道。 “诸位请坐。”陈畔一撩大氅,大步走到主席上,伸手去拿案上的耳杯,一眼就看到耳杯上的污渍,皱了皱眉,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抬起下颌,看了一眼众人:“秦嘉可派人来了?” 众将沉默不语。 陈畔渐渐的沉下了脸,不快的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坐下陈畔右手侧的一个叫张立的中年将领起身,躬身施礼:“将军,秦嘉派人来接触过,只是葛将军去了陈县,所以……” “他什么时候来附?”陈畔冷冷的说道。 “将军……”张立犹豫了一下:“秦嘉最近收拢了不少人马,实力大增,他……他的态度很强硬,不愿意前来,要将军亲自前往。” 陈畔恼了,他横了那个张立一眼,又看了一眼众人,有些明白了。这些人不服他,是要看他的笑话。如果他摆不平秦嘉的事情,只怕他要想控制住葛婴的这些人马也不是易事。他略一思索,平静的问道:“秦嘉有多少人?” 张立应声答道:“大约五千多人。” “我们有多少人?” “一万三千多人。” 陈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本将会亲自去会会这个秦嘉的。诸位整军备战,等本将收服秦嘉,就一起围攻郯县,荡平东海县。” “喏。”众将轰然应喏。 陈畔心中冷笑,有两倍于对方的兵力,却犹豫不决,哪里有一点为将的果断?葛婴真是无能,要是换了他陈畔,直接挥兵逼降秦嘉,拿下郯县。最多把襄强杀了就算了,何必要亲自赶到陈县去,结果把自己的小命送了。他看着众将鱼贯而出,对亲卫将、家将陈武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休息一天,明天就去见秦嘉。” “将军……”陈武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说?”陈畔不快的看着陈武。 陈武看着陈畔,小心的劝告道:“将军初来乍到,是不是先抚定诸将,然后再办秦嘉的事情?” “不妨。”陈畔一口回绝,冷笑一声:“我是奉大王的命令来的,还怕他们不服?葛婴已经死了,他们要是不安份,我正好要杀两个人立立威。” 陈武正要再劝,陈畔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喏。”陈武无奈的应了一声,退出大帐,对敦武笑了笑:“敦兄,这里有我守着,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休息吧。” 敦武一张国字脸,颌下一把如钢针一般的短须,中等身材,勇猛善战。他原先是葛婴的亲卫将,葛婴死在狱中,他就跟了陈畔,一路护送陈畔来到下邳。不过,陈畔并不是很信任他,他把守卫的责任都交给了自己的家将陈武,对敦武并没有兴趣,只是让他负责外围的安全。 敦武淡淡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陈畔在容丘休息了两天,随即带着亲卫营赶往郯县去见秦嘉,张立等几员将领带着人一起随行。不过半天路程,他们就赶到了郯县附近秦嘉的大营。秦嘉瘦高身材,两条粗重的眉毛,一对细长的眼睛,鼻梁挺直,薄嘴唇闭得紧紧的,一看就是比较深沉的人。他亲自出营相迎,一看到衣甲光鲜的陈畔,他的眉毛就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 “将军辛苦。” 陈畔随即还礼:“秦将军不必多礼,我们速速入营,洽谈归附事宜吧。” 秦嘉眼角一颤,一股怒气勃然而发。他原先和葛婴谈判的,葛婴看到他很客气,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傲气?他强压着不快,侧身示意:“将军请。” 陈畔昂然大步入营,进了大帐,他扫视了一眼帐内的众人,微微颌道示意,然后大模大样的坐到了主席上,摆手示意诸将落坐。秦嘉等人坐在一边,张立等人坐在另一边。陈圉清咳了一声:“在下陈畔,陈县人,在大王身边侍候。承蒙大王错爱,特到此一会诸位。” 秦嘉沉默不语,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垂着眼皮,等着陈畔下面的话。 “畔到此,是奉大王之命监督诸将,齐心协力拿下郯县,扫荡东海郡,再向北攻击琅邪、临淄、胶东诸郡。诸位,我们合兵之后,共有近两万人马,要拿下郯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诸位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不可懈怠。” 陈畔说得慷慨激昂,可是众将并没有响应,他们互相看了看,并没有听命的意思。张立等人一声不吭,而秦嘉手下的将领却将眼光看向了秦嘉,等他拿一个主意。 秦嘉抚着颌下的胡须,沉思了片刻,这才悠悠问道:“敢问将军,陈王授我何职?” 陈畔看了他一眼:“大人自然是我属下的裨将。”他等了片刻,又说道:“当然了,将军不是普通的裨将,你可以领着你的手下,独当一面。” 秦嘉抬起眼皮瞟了陈畔一眼,无声的笑了:“这么说,我们投靠陈王,一点好处也没有,却多了一个监军?” 陈畔恼了,他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沉声说道:“怎么,将军有什么想法吗?” “不敢。”秦嘉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抗声说道:“嘉只是觉得,既然没有好处,我们又何必听从陈王的将令,俯首听命于将军?” “秦将军!”陈畔怒声大喝,他直起身来,一手按剑:“将军莫非是无视大王?你真以为你五千人就很威风?且不说大王帐下有雄兵数十万,猛将智士无数,仅我帐下的勇士就是你的两倍还多,如果不是看在同是义军的份上,我有必要与将军如此苦口婆心吗?” 秦嘉缓缓的站起身来,撇了撇嘴笑了:“陈王寡恩,逼杀葛将军,我等实在不敢听命于陈王。至于将军,嘿嘿嘿,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住手下的人马吗?” 陈畔勃然大怒,他霍地站起身来,也不看秦嘉,举步就走。走了几步,却发现张立等人安然不动,并没有跟着他出帐的意思。他扭过头瞪着张立喝道:“张将军还不走?” 张立把头扭向另一边,恍若未闻。 陈畔心头一凛,然后觉察出了一股诡异。他看向秦嘉,却见秦嘉嘴角挂着讥笑,摆了摆手:“陈王居然派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孺子来做将军,真是太目中无人了。来人――” “你想干什么?”陈畔大惊。 “不想干什么。”秦嘉仰起了下巴,用鼻孔看着陈畔:“我们两军合作的事宜,不劳将军了。”他转过头哼了一声:“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推出去斩了。” 帐外十几个士卒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陈畔打翻在地,拖出去扔在地上。一个百人将高高的举起一把大斧,一声大吼,一斧就砍下了陈畔的人头,鲜血从颈腔上喷涌而出。帐外的陈武听到陈畔惊恐的大叫声,知道事情不妙,拔出剑刚想冲进大帐,旁边冲过来一队士卒,乱刃齐下,很快就将他们斩成肉酱。 张立一直静静的看着,对陈畔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直到陈畔断了气,他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平静的说道:“秦将军,这里血腥味太重了,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哈哈哈……”秦嘉放声大笑:“也好,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将军,你们何必多此一举,让这个无知小儿来污我的剑呢?” 张立浅笑道:“不是我要他来的,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他不想活了,我想拦也拦不住。”他走出大帐,叫过一直旁观的敦武,附耳说了几句。敦武点点头,转身大步出了营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四节 领兵出征 共尉看着远去的车队,挥手告别。 葛婴的家人走了。 葛婴自杀于狱中,他的老婆儿子在陈县陷入了困境,陈胜虽然派人送来了一些粮食和钱帛,可是他每天有很多事,很快就把葛婴的家人忘记了。随着与葛婴相识的故人一个个离开陈县出征,剩下的那些人见陈胜不再理会,也不想再和葛家有什么关联,生怕陈胜知道了有什么不快。没有了救济,葛家很快就断粮断钱,幸好共尉及时的上门,送去了钱粮,才免于流落街头。 葛婴死之前,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与家人说得明白,所以他们虽然知道是共尉劝葛婴自杀,却知道这些都是出于陈胜的意思,对共尉本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十分感激共尉,可是总受人接济终究不是个事,于是他们托共尉向陈胜请示,希望能回到家乡,自谋出路。 陈胜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葛婴的家人,他让共尉传话,想授予葛婴的儿子官职,让他在宫里为郎,领取一份俸禄维持家计,以示不忘葛婴以前的情义。可是葛婴的夫人拒绝了,她对陈胜已经失望了,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儿子,坚决要求回家。陈胜无奈,只得让人送了一些钱,又派了人一路护送他们回家。 共尉就是来送行的,他送了一大笔钱财给葛婴的夫人,又送了不少食物,让他们路上食用。看着对岸的马车渐行渐远,共尉忽然觉得一丝疲乏。 共尉这些天很忙,有了陈乐的接引,他与那些名士的交往越来越密切。虽然说那些名士依然没有投入他门下的意思,但是言语之间总算能接纳他了。而他脑子里好积累了两千多年的知识,也渐渐的显露出了威力――不少博士高人找上门来辩论,当然了,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那些技术方面的知识他有较强的说服力,但是哲学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一定之规,共尉虽然知道后世的一些理论,但是比起那些高人来,他的辩说能力相形见绌,往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拍两散。 “将军,今天就休息一下吧,不用回去再吃那些人的口水了。”陈乐伸了个懒腰,看着野外的风光惬意的说道。这些天他一直陪着共尉和那些名士高人说话,共尉固然是不厌其烦,他也是不堪其扰。和共尉两个人讨论技术,他很有兴趣,可是陪着那些人说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受罪。现在共尉的名声已经渐渐的打响了,今天又已经出了城,他就想趁机偷个懒了。 “好啊。”共尉哈哈一笑,指了指鸿沟,“要不,我们在河边走走,钓钓鱼?” 陈乐搓着手乐了:“哈哈,将军,我是想钓鱼,不过没带鱼竿,我们就随便走走,散散心吧。” 共尉笑着点点头,两人举步并肩向前走去。刚说了两句闲话,忽然来了一个宫里的涓人(侍从官)。那个涓人走得气喘吁吁的,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共尉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将军,大王召你立刻入宫。” “什么事?”共尉见这人如此慌张,不免诧异起来。他看了一眼陈乐,陈乐也十分意外,他略一思索,立刻喜上眉梢,推了共尉一把:“既然是大王有令,将军就快去吧,我一个人走走就是了。” “二少爷也要一起去。”那个涓人接着说道。 “我?”陈乐也不解了,他只是共尉府上的一个食客,根本不是陈胜的下属,陈胜为什么招他去?他还没说话,那个涓人低声说道:“葛婴将军的旧部反了,大少爷……被秦嘉所杀。” 陈乐顿时如遭重击,浑身冰凉,一下子傻在那里,他连怎么被共尉推上车的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赶往王宫。 王宫里,陈胜暴跳如雷,陈姬坐在一旁,泣不成声。秦嘉斩杀陈畔,陈姬痛彻心肺,她抢走了共尉的出征机会,是希望陈畔能掌握一定的实力,建功立业的,谁曾想反倒送了陈畔的性命。而陈胜考虑得更多的则是陈畔被杀,他的威严受损。秦嘉不仅不听他的号令,还杀了他派去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亲戚,这种污辱就更胜一筹,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他立刻派人去找共尉,他要派共尉去击杀了秦嘉,替他挣回这口气。 博士孔鲋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连忙赶来劝阻。他苦口婆心的劝说,现在陈县周围已经没有什么兵力了,也没有几员大将。如果再让共尉带走一部分人马,陈县就成了不设防的国都。虽然现在西征的周文已经深入咸阳,可是毕竟还有不少秦军在周围诸郡活动,他们现在忙于剿杀各地如星罗棋布的义军,可是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偷袭陈县? 暴怒的陈胜根本听不下孔鲋这种近乎陈词滥调的劝说,他被秦嘉对他的蔑视给气昏了头,不杀了秦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就在他忍不住要对孔鲋发火的时候,共尉拉着失魂落魄的陈乐来了。 “阿尉,你立刻准备出征,到东海去收拾葛婴旧部,击杀秦嘉。”陈胜不容共尉喘口气,立刻下达了命令。共尉连忙抱拳,大声喝道:“喏!” “大王,不可啊。”孔鲋都快哭出来了,他扯着陈胜的袖子,眼睛瞪得溜圆,冲着共尉吼道:“共大人,你学识渊博,见解过人,难道就看不出眼前的险境吗?陈县兵力本来就十分空虚,如果你再带走几千人马,陈县如何能应付意外情况?难道你也希望象那些将军们一样拥兵自重,只顾自己的功业,不顾大王的安危?” 共尉顿时哑口无言。他被孔鲋一下子说中了心思,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 “大王,将军不要那么多人马,只要两千人足矣。”陈乐含着泪,上前躬身施礼。 陈胜也被孔鲋的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倒不是担心陈县的兵力空虚――这一点上,他有近乎顽固的自信――他是担心共尉手里有了兵之后拥兵自重。武臣、宋留他们是自己的亲信,而共尉却是刚跟他的,他对共尉的信任,比起武臣、宋留来要差好多――他还不知道,武臣这个他最相信的大将,已经做出了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大王,臣带两千人足矣。”共尉犹豫了一下,也接着说道:“臣相信,葛婴将军的旧部,并不是每个人都背叛了大王。他们一定是听信了谣言,误会了大王。臣去向他们解释清楚,一定可以消除他们的误会。” 陈胜松了一口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共尉,有些担心的说道:“阿尉,你放心的去吧,寡人相信你不会做出让寡人失望的事来。你属下的人马,我不会调拨给其他人,全部交给你的父亲。” 共尉心头一凛,他知道陈胜这句话看似信任,其实是提醒他:你的家人全在陈县,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一丝悲哀油然而生,片刻之后,他以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吞声道:“请大王放心,臣一定忠于大王,不敢有非份之想。” “寡人相信你。”陈胜伸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共尉的肩,扶着他向大殿外面走去,站在门口,看着那些在烈日下纹丝不动的郎中,他故作轻松的问道:“你准备带哪些人走?” 共尉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他考虑了一下:“臣准备带亲卫营五百人,斥候营二百人,自领的本部一千人,一共一千七百人足矣。” 陈胜转过头看着共尉,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共尉没有什么异心,曾经跟随他血战的三个亲信校尉一个也没有带走。“是不是有些少了?”他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少,东海郡没有什么强大的秦军,臣带这些人已经足够了。凭借大王的威名,臣一定能收复葛将军旧部,击杀秦嘉。”共尉转身躬身施礼:“孔博士说得对,陈县是国都所在,干系重大,不可无兵。要不然,臣在外也会心有不安的。” “好。”陈胜叹了一声,用力一拍共尉的肩膀:“去吧,替寡人好好教训秦嘉那个狂徒。” ―――――――――― 晚上还有一章。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五节 临行话别 共尉辞别了陈胜,回到家中,把即将带兵出征的消息告诉了家人。共敖一听,拧着眉头半天没有吭声,他隐隐的觉得,共尉这次出征,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陈胜显然在防范着共尉。共尉这些天在陈县成了名人,或许已经引起了陈胜的忌惮。他让共尉带兵出征,却只给他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还把自己一家人留在陈县,显然有当人质的嫌疑。 共敖十分不快,他对陈胜的做法很不满,但是又不好把这想法说出来,生怕共尉上火。他看着只知道担心儿子远行,却不知道其中利害的夫人,叹惜了一声:“夫人,儿子长大了,要去做他自己的事业,你还能总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不成?别抹眼泪了,去收拾一些衣服吧。” 共夫人抽抽噎噎的应了,拉着共乔去替共尉收拾行装。共敖看着她们出了门,这才看了一眼共尉,轻声说道:“阿尉,你用心打仗,不用担心我们。家里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共尉看着故作轻松的共敖,感慨不已。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阿翁,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 “唉――”共敖长叹一声:“我知道你虽然胆大,却是个孝子,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只是你在外面打仗,有些事情未必能全如你的愿。一切听天定吧,你尽了心,也就罢了。” 共尉怆然。显然,共敖似乎看出了他的野心,或者说是他和陈胜之间的分歧,他在担心共家的未来。他不希望自己成为武臣一样的叛臣而害了全家,也不希望自己因为担心家人的性命而委屈求全。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左右为难。 “阿翁,你放心好了。”共尉伸过手去,将共敖的大手紧紧的握在手中,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翁,现在情况很复杂,大王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兵力。武臣都能背叛他,还有什么人可靠?依我看,大王的败亡,就在不久的将来,这是天意,没有人能够阻止。” 共敖惊愕的看着儿子,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可是他没有说话,他知道儿子现在很厉害,那些饱读诗书的名士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虽然是共尉的老子,可是心底里除了骄傲之外,还有一份敬畏。现在儿子说陈胜不久即将败亡,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也不敢掉以轻心。想想也是,如果诸将都象武臣一样,那陈胜想不败亡也不可能了。 “我走之后,陈县只有三部分人马。宫里有近千的郎官,这是大王的贴身近卫,那是大王亲自掌握的,我们暂且不论。”共尉向前挪了挪身子,几乎是在和共敖耳语。“城中还有四千多人,这是掌握在阿翁你的手中的力量,周贲他们几个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你一定不要亏待他们,不要舍不得钱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乱世之中,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阿尉――”共敖以为共尉是他要掌握住手下的人马,以便里应外合,不禁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阿翁,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共尉抬起手,拦住了共敖:“我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我知道,背主自立是不得人心的,背人者,人必背之,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愚忠,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共敖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明白共尉的意思了。共尉是要他掌握住一分力量,在变故发生的时候,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他想了想,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说道:“阿尉,城外还有大司马的一万五千人马,难道还不安全?” “大司马的人马,阻挡周边郡县的流寇和秦军没有问题。”共尉盯着共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是,一旦秦军主力出现在陈县周围,这一万五千人,根本不值一提。” “秦军主力?”共敖不太相信的看着儿子,觉得有些玩笑。秦军主力?周文的大军都已经杀到咸阳了,秦军主力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杀到陈县来? “孔博士有句话说得对,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共尉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只是叮嘱道:“兵者,死生之事,不可不防。阿翁,你切记一句话。一旦秦军来袭,你护着大王的安全就行,千万不要与秦军对战。秦军既然能够杀到陈县,就不是你们这些人马所能挡得住的。你们如果能护着大王,拖延到各路大军回援,或许还有机会与秦军一战。否则,必败无疑。” 共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儿子说得对,有备无患,防着一点总比不防好。秦军如果真能击败周文和吴广的几十万大军,一路杀到陈县,那么陈县的这两万多人确实不可能挡得住。 “我记下了。” “切记切记。”共尉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叮嘱。 “知道了。”共敖用目光示意共尉,共尉沿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武嫖扶着门框喘息着,眼神惶急的看着他。共尉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苦笑,一定是共乔这个小内奸把自己要出征的消息告诉武嫖的。 “大姊。”共尉站起身来,施了一礼。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武嫖结结巴巴的说道,有些紧张的看着共尉,生怕他一口回绝。 共尉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共敖一眼。共敖眼睛看着别处,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共尉笑了笑,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好,我们去望楼说吧。” 武嫖一喜,连连点头。两人并肩而行,谁也不说话。来到望楼,武嫖抢在前面先行,共尉跟在后面,目光正好看到武嫖如风摆柳的腰肢,不由的心中一动,一股热气冲上了脸庞。他暗自咄了自己一口,这什么时候了,怎么会想到这些。 “你怎么了?”武嫖进了望楼,转身站定,见共尉脸色通红,不解的问道。 共尉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搪塞道:“没什么。大姊,我要出征了,正准备去告诉大姊和老丈呢。” “嗯。”武嫖应了一声,转过身,扶着望楼的女墙,看着外面皎洁的月色,沉默了片刻。她一听共乔说共尉要出征,也没有多想,就急急的赶了过来,可是到了这里,她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了,不禁有些尴尬。她想了一会,这才想起一个话题:“阿臣的事情,阿翁已经基本打点好了。” 共尉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早就办妥了,武嫖不过是没话找话,缓解眼前的窘境而已。他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大姊,到陈县这段时间,多亏大姊照顾,我共尉感激不尽。我出征的时候,家人还在贵府叨扰,还要劳烦大姊。” “我武家欠你的大恩,这点事也是应当做的。”武嫖低下头,手捻着衣带,轻声说道。话说完了,她又发现满肚子的话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嘴唇动了几次,却不知道说什么,一时站在那里,十分窘迫。共尉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到了兵事:“我这次要带一千七百多人走,路上还要招些兵,大姊可知道哪个地方人口比较多?” 武嫖见共尉如她一般的窘迫,居然问起她兵事,不由得扑嗤一笑。这一笑,两人之间一直以来的尴尬气氛渐渐的松动了。武嫖偏着头,咬着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眨着眼睛想了想:“你从睢阳那边走吧,睢阳历来是出精兵的地方,从那里经过,你可以顺便征一些兵。” 共尉灵光一闪,对啊,陈胜不给他兵,他可以自已招兵买马啊。要不然仅靠这点人马,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有把握搞定秦嘉?他心中大喜,拍手笑道:“多谢大姊提醒,我正愁人手不够呢,如果能在睢阳再招个两三千人,那我这心里可就更有底了。” 武嫖嫣然一笑,似乎十分高兴帮上了共尉的忙。她想了想又说道:“招兵买马,自然要大量的钱财,我家在睢阳正好有些产业,就送给你,算是一份谢礼吧。” 共尉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使不得,难道你也去强征吗?只怕你也做不出来。”武嫖撇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共尉说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共尉答应,提着裙子,飞快的下了望楼。共尉不解的看着她,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捧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又跑了回来,奔到共尉面前,将包袱往共尉的怀里一塞,喘着气说道:“这个放在我这里也没用,送你吧。” 共尉不解的看着手里的包袱,又看看因为跑得急而脸色泛红的武嫖。这个包袱看起来不大,但是很重,象是一件兵器。他打开外面的麻布,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兵器。不过这件兵器很怪,全长约四尺左右,弯弯的,如同一眉新月。不象剑,倒象是武侠小说里的圆月弯刀。他抽出半截,一道冷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顿时让他汗毛直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六节 赠君吴钩 “好刀。”共尉脱口而出。 “这可不是刀。”武嫖轻笑道:“这是吴钩。” 共尉脸色一红,他也发现了,这柄吴钩虽然弯曲如刀,但是却是双刃,而不是象刀一样的单刃。更何况这个世上的刀大部分还是直的短刀,根本没有这么长的。 原来这就是吴钩。共尉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打量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十九州”。“银鞍照白马,吴钩霜月明”,这些诗句曾经让很多人热血沸腾,但是大部分人却不知道吴钩究竟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不期然之间,这传说中的利器就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这是当年徐夫人大师的精品,是用北海寒铁所制,锋利无比。”武嫖见共尉喜爱这柄吴钩,眼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欣慰的说道:“一直放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又用不上,不如送与你,也不枉大师的一份心血。” “这……”共尉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如何使得?”他看这柄吴钩寒光照人,份量又比往常的铁剑、青铜剑都要沉上几份,恐怕这不是普通的铁,而是陨铁所制。秦朝末年虽然已经开始大量使用铁,但是因为炼制不得法,还没有出现上等的钢制武器,这样的陨铁兵器是千金难求。他心里极是喜欢,却觉得有些太贵重了,承受不起。 “你救了我武家上百口人,我送你一柄吴钩,也是应该的。”武嫖抿着嘴,浅浅的笑着:“不要再推辞了,要不然,我不生气,这柄吴钩也要生气了。我听说,神兵利器都是认主的,我看这柄吴钩到了你的手中,仿佛有了生机一般,想来它天生就应该是你的。” 共尉不好意思的一笑,也没有再推辞,对着武嫖躬身一揖:“多谢大姊厚赐,尉感激不尽。” “好好去打仗吧,立了战功,手中有了兵权,你共家就安全了,我武家……也能跟着沾些光。”武嫖莫名的脸一红,转过身去,看向外面月色下的陈县,沉默了一会又说:“乱世之中,人不如犬,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的根本。” 共尉看着武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心动。唉呀,小寡妇也不错嘛,虽然少了点什么,可是知冷知热的,懂得照顾人。可惜,自己那时候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呢。他忽然脑袋一热,轻轻的走上前去,贴着武嫖站着。武嫖感觉到了共尉的气息,浑身一紧,立刻僵在了那里,心跟着猛烈的跳动起来,一股热血冲上了脸颊,脸蛋烧得红朴朴的。 她不是初经人事,可是那一刹那间,她比第一次见到陌生的男人还要紧张。感受着身后共尉身体上传来的男人气息,她突然想起了那次共尉受伤时,她所看到的共尉**的强健身体。她能听到共尉有些粗重的呼吸,能闻到共尉身上浓重的汗腥味,似乎还能听到共尉急促的心跳声。 此时的武嫖,正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一般手足无措,意醉神迷。而共尉也是初哥一个,他虽然沉迷于武嫖身上传来的一股股清香,却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是将她搂在怀里,还是直接表白?他紧紧的握着吴钩,掌心沁出了一阵阵的汗,粘乎乎的特别难受。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武嫖最先回过神来,她猛地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共尉通红的脸,颤抖着抬起手握住共尉的大手,缓缓的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抱着共尉的头,踮起了脚尖偎入共尉怀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共尉猛地激动起来,用力的抱着武嫖的脸,低下头,狠狠的亲了下去。嘴刚碰到武嫖柔软冰凉的嘴唇,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叫声: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 武嫖象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猛的跳了开去。紧紧的靠着墙,手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面红耳赤的看着共尉,又做贼心虚的看了一眼外面。从门口看去,她的贴身侍女环儿正焦急的四处张望着,向望楼这边走过来,眼看就要走到望楼了。武嫖羞愧难当,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连忙走了出去,拦在环儿的面前:“什么事?” “老爷听说共将军要出征了,要找你商量。”环儿话刚说出口,一抬头,却见武嫖神色慌乱,不免有些诧异,正想再问,却看到共尉正站在女墙边望天,立刻什么都明白了。她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跑。 “我……我去见阿翁……说说睢阳的事。”武嫖前言不搭后语的吱唔了两声,也不等共尉回答,就跟着跑了。共尉没敢回头,听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他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庞,仿佛还能感觉到武嫖细腻的手指留下的味道。他将手指凑到鼻端闻了闻,遗憾的摇了摇头,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真没用!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武庆听说共尉要出征了,又听武嫖说他打算在睢阳征兵,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了把睢阳的产业全部送给共尉,为了方便共尉行事,他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家奴跟着共尉去睢阳。共尉听说之后,感激不尽。几个人聊了半夜,这才依依惜别。因为偷情不遂,共尉和武嫖都有些不好意思,整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武庆知道他们进展不顺利,倒也没有奇怪,共敖却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没有把握,也不好多说。本想回去再问个清楚,可是共尉又把周贲、金昂他们几个叫来,安排他走之后的相关事宜,一直忙到四更才算完事。共敖已经累得不行了,早把想问共尉的话抛之脑后,一躺下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共尉带着陈乐、叶青等人出了陈县北门,渡过鸿沟,一路向北,取道柘县直奔睢阳。一路上招兵买马,等五天后赶到睢阳,他已经有了两千多人。这还是在他坚持宁缺勿滥的原则下的结果,要是按照陈乐、叶青等人的意见,他的人马只怕还要再多上一千多人。为了说服他们采纳自己的精兵原则,共尉可花了不少口水。 来到睢阳,武家的那个家奴将武家的产业换成钱粮,交给共尉后自行回家。共尉手里有了钱,立刻开始征兵,他一面让人在睢阳城里散布征兵的消息,一面让田锦江带着十个亲卫充当考官,只有能在他们手下经过测试的人,才能做他的部下,否则一概不要。田锦江这些人平时什么事也不干,除了当值保护共尉之后,就是打熬力气,操练武艺,再加上共尉供应的伙食又好,一个个身强力壮,武艺精通,普通人在他们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结果两天下来,他们才招收了一千多人。 陈乐十分不解,共尉现在缺的就是人手,为什么还不放宽一些要求,尽快招收到足够的人马赶往东海?他劝了共尉几次,共尉却微笑不语,依然我行我素。 “逍遥,不要急,我们征兵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两天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我们就能凑足人马,到时候日夜兼程赶往郯县,一定能将这些时间补回来的。”共尉安慰上火的陈乐说。 “大人,我不是担心时间,我是觉得你这要求太高了。”陈乐苦笑着说,“你严格要求你的亲卫营,这个我没话可说。你对斥候营有特殊要求,我也没话说。可是普通士卒也这么要求,那我就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是皇帝挑选宫里的郎中,也没这么苛刻的。兵固然要精,可是要求太严了,人数不足,也是不行的。难不成你想学吴起挑起魏武卒?可是魏武卒再利害,也不如秦军的锐士啊。” “那不是魏武卒不如秦军的锐士。”共尉打断了陈乐的话:“那是带领魏武卒的将军不如秦军锐士的将军白起。要还是吴子带领魏武卒,只怕白起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那个谁知道。”陈乐被共尉一噎,无话可说,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确实没什么可比性。当然了,共尉说得话也有道理,自从吴起被逼离开魏国,魏武卒当年以五万破秦军二十万的辉煌战绩确实再也没出现过。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共尉笑着安慰陈乐道:“现在天下大乱,粮食紧张,你招那多人,就得供应他们吃饭。如果军粮供应不上,就是再多的人也会不战而败。与其如此,不如招些精兵。你啊,愁这些没用,还不如帮我想想哪里可以搞到粮食和武器呢,我总不能让将士们吃不饱饭,空着手上战场吧?另外,你也挑一些脑子好使的人,加强一下辎重营,以后攻守器械可要由你负责呢。” 陈乐无奈的摇摇,不再多说。“大人放心,这个我去想办法。” 叶青静静的站在一旁,等他们争论完了,才上前施礼,略有些紧张的说:“将军,有将士犯了将军的军纪。” 共尉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沉下脸喝道:“是谁这么大胆?给我带上来。不,我跟你去看。”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七节 所谋者大 叶青拦在共尉面前,恳切的说道:“将军息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两个将士在购买做旌旗的绢帛时,用了点蛮。将军,他们都是贫苦出身,言语之间有些冲突也是正常的,将军不必太在意。” 刚迈出两步的共尉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一旁有同感的陈乐,有些明白了。这事不是士卒的问题,而是他手下的这些将领并不拥护他这个决定。想想也是,这个乱世之中,凭的就是武力,很多人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抢点东西当然更不算什么罪过了。所谓的仁义之师,挂在嘴上说说还行,真要落实到实际行动中,大部分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最直接的威胁就是很难筹集到粮食。乱世之中,粮食比金子还贵重,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谁会出售家中本来就不多的活命口粮。 共尉仰起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想了想,陈乐和叶青以为他动摇了,互相看了看,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没想到共尉想了一阵之后,恳切的对他们说:“你们觉得,我这是以名害实,是不是?” 叶青面色一红,连忙摇头道:“将军,属下也赞成将军的意思,只是眼下确实有困难,不能守经,只能行权。” 共尉摇了摇头:“你们知道为什么大王以九百戍卒起兵,不到十余日就能建立张楚,拥兵数万?” 叶青和陈乐愣了一下,重新看向共尉时,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共尉问这句话,可以理解得很简单,也可以理解得很复杂,他们搞不清共尉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听共尉继续说下去。共尉看了他们一眼,又接着说道:“大王英明,顾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始皇帝帮了忙。始皇帝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把百姓逼上了绝路。老百姓最怕什么?怕死。你如果不给他活路,那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所以大王登高一呼,天下响应。” 陈乐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对,孟子说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一个没有活路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是的,始皇帝不给百姓活路,所以大王才能趁势而起。我们是来救民于水火的,而不是和始皇帝一样把百姓逼上绝路。以目前的情况,我们虽然做不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但是对百姓友善一点,还是做得到的。”共尉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再说了,我们招的人马都是本地人,如果做得太过了,身边的人都会成为敌人,还怎么打仗?你欺压了他的家人,还指望他替你拼命?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叶青听了,黯然的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万一无法筹集到足够的军粮怎么办?” “不停的打胜仗。打胜仗,可以补充给养,可以提高士气,也可以得到财物来换粮食。”共尉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切记一点,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只有保护好了他们,我们才有可能争取到民心,才能有更大的发展。如果象秦人一样与天下百姓为敌,那么就算是太仓里的粮食多得发霉,咸阳宫里的财物堆成了山,那也没有命去享受。我们要粮,要钱,就到官仓里去抢,去官府里去拿,抢百姓的那点活命粮,得不偿失。” 陈乐忽然笑了,他明白了共尉的意思,他自已要收买人心,又要收集军粮,就把主意打到了别人的头上。别人抢粮,他来黑吃黑,名利双收。怪不得他要招精兵的,原来他早就有了主意。 不为小利所动,所谋者必大,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才是值得追随的人。 “既然将军已经拿定主意,我们就按将军的军令执行吧。”陈乐不再犹豫,坚定的站在了共尉的一边。叶青见陈乐也同意了,也无话可说,当下陪着共尉走出了府廨。 府廨外站着一大群人,两个犯了错的将士耷拉着脑袋站在前面,手里还抱着几匹绢帛,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凶恶的年轻人,单手提着一个大得出奇的竹筐,横眉竖目的瞪着那两个士卒,怒气冲冲的站在阶下,执行警戒的士卒用身体挡成了一个圈,把看热门的人挡在圈外。 “将军――”那两个士卒一见共尉面色不善的走出门来,连忙上前叫了一声。共尉瞪了他们一眼,喝道:“你们不要说话,先等这位壮士说完。” “喏。”那两个士卒不敢吱声,乖乖的退到一旁。共尉走下台阶,换上一副笑脸对着那个年轻人一拱手:“壮士怎么称呼,我的手下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壮士言明,共尉一定给壮士一个交待。” 那个年轻人见共尉这么客气,一时有些动容,满腔的怒火已经去了三分。他将手里的竹筐往地上一放,拱手还礼:“将军客气了,小民我叫灌婴,就是这睢阳城里的人,平日以贩卖缯帛为生。今天贵部去买缯帛,嫌我的价钱高,只给了一半钱,我气不过,这才与他们争吵起来,惊动了将军。” 共尉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事啊,看叶青那个样子,他还以为搞出什么大事了呢。他笑了笑:“壮士请稍候,我再问问他们,如果情况属实,我一定加倍赔偿壮士。” “不敢。”灌婴也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想拿到我应有的钱就行了。” 共尉转过头,扫了一眼那两个士卒,很不高兴的说道:“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将军!”那个高一些的士卒委屈的说道:“叶大人就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根本不够用。再说了,这个人……”他指了指灌婴,胆怯的说道:“他要的价格足足比别人高了一倍有余,分明是见我们急着用,故意漫天要价,所以……” “所以你们就去抢?”共尉喝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嫌他的价格高,可以去买价格低的,为什么要去抢?如果他是你的家人,你还会去抢吗?你才当了几天兵,就忘了自己的出身?” 那个士卒不敢回嘴,心虚的低下了头。 “好了,念你们是初犯,又不是死罪,就饶你们一次,下次如果再犯,定斩不饶。”共尉挥了挥手,“放下东西,退下去,到叶大人那儿去领罚吧。” “喏。”那两个士卒如释重负,连忙将手里抱着的绢帛放进灌婴的竹筐里,抹了抹汗,灰溜溜的退走了。共尉伸手到怀里掏了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好意思的看着灌婴笑了一声:“壮士稍候,我身上没带钱,等我进去拿一下。” 灌婴连忙摇手,笑着说道:“将军,算了吧,东西既然已经还回来了,我也就不敢要将军的钱了。小人这就告辞,还要去做生意,换米回家做饭呢。” “不可。”共尉一把拉住了灌婴,笑道:“虽然东西已经还给你了,可是我看破损了不少,我不能让你承担损失。要不这样吧,我按你的价格把这些绢帛全买下来,反正我也要用的。” 灌婴大喜:“那就更好了。” 后面的陈乐见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把半两钱递到灌婴手中。灌婴摊开手数了数,又拈起几个说到:“大人,用不了这么多。” “其他的就算是我的一点歉意吧。”共尉推回了灌婴的手,歉然笑道:“本当要那两个士卒赔偿壮士,可惜他们也没有什么钱,再说了,也是我带兵无方,才给壮士造成困扰,就由我这个做将军的付了吧,还请壮士收下。我看壮士这样子,想必家中也不宽裕,壮士就不要推辞了,还是赶快去换了米,回家做饭去吧。” 灌婴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确实等着钱用,要不然也不至于抬高价格,又跟那两个士卒吵起来,争执到共尉面前。眼下见共尉这么客气,反倒觉得理亏了。他红着脸看了共尉一眼,谢了又谢,手忙脚乱的将筐里的绢帛取出来送到士卒的手中,然后背着空筐匆匆的走了。 “将军仁义,我等佩服。”人群中有一个人大声叫道:“我愿从将军征战,请将军收录。” “我也愿意,请将军收录。”又有几个人叫了起来。 共尉笑着拱了拱手,四面一揖:“诸位乡亲,适才有些误会,亏得那位壮士宽恕,我不甚感激。诸位愿意从军者,我欢迎之至,只是兵凶战危,诸位要谨慎从事。实在身体不好的,就不要勉强了,不如回家种种地,做做生意,将来推翻了暴秦,天下太平了,也能讨个生活。” “将军征兵,却劝人不要当兵,真是不解啊。”那个人又大声笑道:“不过我能明白将军的心意,将军是不愿意我们白白送了性命,多谢将军的美意了。不过我身体很好,一个能打五个呢,将军就收下我吧。” 众人哄堂大笑,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路,让那人走到共尉面前。共尉一看,这人身高体壮,走路虎虎生风,果然是个当兵的好材料,便笑着点头道:“壮士所言不虚,请在他们之中选一个,试试身手,如果能通过测试,我就收下壮士。” “我们也要试试。”请战声此起彼伏,气氛一时变得热烈起来。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八节 意外收获 因为这一个插曲,当天报名的人数大增,共尉很快就招满了五千人,看着五千身强力壮、士气高昂的将士,共尉心里的担心终于放下了。他站在睢阳的城墙上,满意的看着城外在老兵带领下操练的新兵们,回头对陈乐说道:“逍遥,这样的五千人,只要好好训练,比两万乌合之众还顶用。” 陈乐神秘的笑了,轻声说道:“大人高见,不仅顶用,而且不易引人注意,可以出其不意。” “呵呵呵……”共尉心领神会的笑了。他不想招收太多人马,一方面是担心军粮供应不上,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引起陈胜的注意。陈乐很好的体会到了这个精神。 “大人,那个灌婴又来了。”田锦江走过来,沉声说道。 “又来了?”共尉皱了皱眉,不会是因为明天没有严惩那两个士卒,又有人顶风作案了吧? “嗯,他要投军。”田锦江点点头。 共尉笑了,他看那个灌婴身体不错,应该是个当兵的好材料,只是他没有主动投军,自己也不好主动招揽,没想到他今天又来了。“让他上来吧。” 不大一会儿,灌婴挟着一具马鞍,背着一副弓,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城墙,一见共尉,他就放下马鞍和弓拜倒在地,大声说道:“灌婴前来投军,请将军收录。” 共尉上前扶起灌婴,大声笑道:“壮士来投,尉欢迎啊。壮士带着马鞍,是善于骑术吗?” “回将军,灌婴在北疆戍过边,当过三年骑卒。”灌婴得意的笑道:“我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老娘和妻子,就带着马鞍和这张弓来投军,希望能凭这一身武艺博个功名。” 共尉大喜,他现在手下正缺少通骑术的将领,没想到灌婴还有这本事。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陈乐,两人相视而笑。共尉用力的拍了拍灌婴的肩膀:“太好了,壮士既然通骑术,就去骑兵营吧。你把本事都露出来,能打赢百人将,你就当百人将,能打赢五百主,你就当五百主,如果能能打赢千人将,我就把手下的一千多骑兵全交给你,让你当个千人将。” “谢将军。”灌婴狂喜,连忙再拜了一拜,挟起马鞍,背起弓,跟着一个亲卫兴冲冲的走了。 陈乐对着共尉一揖,笑着说:“恭喜将军,现在车步骑的将领都有合适的人选了。” 共尉也十分高兴。五千多人分成三个军种,两千多步卒由亲卫营派出去的人担当五百主和千人将,共尉自己亲自掌握,二百多乘战车由通晓车战的叶青带领。而一千多骑兵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千人将。山东以平原为主,通晓步卒和水师战术的人不难找,但是想找一个通晓骑兵战术的人就不容易了。特别是他在睢阳打造了一千多副马镫和高桥马鞍装备了骑兵之后,骑兵即将由辅助兵种变成主战兵种,他更是急切的需要一个通晓骑战的内行人。灌婴如果真有本事,那他手下的三个兵种就都有合适的人了。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我们就出发,一边走一边训练。”共尉信心十足的说道。 “好。”陈乐笑着说:“如果沿途再遇到一些小股的流寇,以战代练,那就再好不过了。” 共尉抚掌大笑。 灌婴骑上了带有新式马鞍和马镫的战马,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妙处,他战意盎然,纵马如飞,连发十箭,箭箭中垛,技压群雄。骑兵营的将官们输得心服口服,灌婴顺利的当上了千人将。他随即又向共尉请示,既然有了马镫,那么骑卒在马背上的稳定性就有了很大的提高,完全可以在骑射之外再增加装备长戟或者长剑,以便于作战。共尉早有打算,当下二话不说,立刻给骑兵营装备了长戟。灌婴兴奋异常,随即一头扎入营中,和一帮手下开始琢磨新战术。 一切事务准备停当,共尉带着五千人马起程。一路上,李四带着斥候营来往飞奔,打听大军三十里范围内的一切动静,一旦发现小股的人马,灌婴就带着一千骑兵火速赶去。装备了马镫和长戟的骑兵如虎添翼,战力倍增,那些小股人马根本不是对手,往往一个冲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虽然灌婴每次都觉得不过瘾,但是看着将士们在马上使用长戟的战术越来越熟练,他心花怒放,整天脸上都带着笑容,走起路来趾高气扬,其他几个千人将看在眼里,又羡又妒,更是下了狠劲操练手下,恨不得立刻赶到郯县和秦嘉血战一场,让灌婴看看步卒的利害。 共尉一边赶路,一边练兵,这个时候就看出他当初选精兵的妙用了。不仅需要的军粮数量大大减少,而且也能适应高强度的急行军,一天走上六七十里还有余力。陈乐、叶青都不反对了,随后宁缺勿滥就成了一个共识,沿途打败的流寇,强壮的才征招入伍,瘦弱的直接让他们回家种田。走了十来天,一直赶到下邳城,他们也只是招收了几百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 下邳是个大城,西面来的泗水汇合了北面来的沂水之后,转而南下,再汇合了睢水之后,向南五百多里注入淮水。因为水利便利,下邳南来北往的人特别多,城里很热闹。 共尉刚到下邳城,下邳城守将就带着手下迎出城池,一见面,共尉才知道这个守将不是外人,正是葛婴的亲卫将敦武。他还没有说话,敦武就拜倒在地:“敦武在此等候将军多日矣。” 共尉很奇怪,敦武不是送信回陈县的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敦武见他不解,连忙解释。原本他把武平君陈畔被杀的消息送回陈县之后,就去找葛婴的家人,却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葛婴的家人回家了。他又立刻去追赶,后来听葛婴夫人说,是共尉帮忙说情,又送了他们很多粮食,敦武就有了主意。他把葛婴夫人护送回家之后,立刻赶到下邳,召集了葛婴原来的亲信人马,牢牢的守住下邳等共尉前来。 共尉大喜,他拉着敦武的手,感激的说道:“将军大义,尉感激不尽。” “将军,这是葛婴将军临终前的嘱咐,是将军应得的。”敦武谦逊的说道。共尉听了这话,才知道葛婴当初要求见敦武是有原因的,想必他跟敦武说好了,如果他能妥善的安排他的家人,敦武就带着人投靠他,要是他食言,那么敦武也就不会在这里迎接他了。 “唉――”想起葛婴,共尉不由得长叹一声,然后在敦武的陪同下一起进了下邳城。进城之后共尉才发现,敦武这些天没有在下邳白呆,他不仅收拢了两千多葛婴的精锐旧部,还准备了充足的物资。共尉随即决定,把下邳作为临时的根据地,补充给养,休整大军,同时派人跟着敦武去收拢葛婴的其他旧部,扩充实力,同时派人打听秦嘉所部的消息,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再北上攻击。 共尉在下邳城竖起了大旗,很快就来了大批应征的人,他与众不同的征兵方式很快就成了下邳城里最热门的话题。别人征兵都是来者不拒,要的就是人多势众,象他这样挑三捡四的,下邳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兵还没征几个,知名度却直线上升,很快就来了很多小股的队伍投靠,每天到大营里来谒见的人络绎不绝,共尉、陈乐疲于应付,却又不敢懈怠,唯恐怠慢了哪位高人。 这一天,共尉刚刚把一批客人客人送出营门,就看到一个壮年文士带着一个年轻随从,背着一个书箱,施施然的站到了共尉面前,捻着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上下打量着共尉,微笑不语。共尉一见此人见度不凡,连忙上前拱手行礼:“这位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还了一礼,笑道:“在下彭城陆贾,来求见共将军,烦请大人通报一声。” 第二章 溪云初起 第十九节 说客陆贾 共尉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战甲,笑了:“在下正是共尉。” 陆贾一惊,惊讶的重新打量了共尉一眼,失声笑道:“听闻将军学问渊博,连博士孔鲋都不能说服,本以为将军是个博学鸿儒,没想到将军却如此年轻,陆贾真是意外之极。失礼失礼。” “哈哈哈……”共尉大笑着将陆贾请进大帐坐下,命人上酒,先敬了陆贾一杯。陆贾饮了,赞了一声:“夫子有去,以貌识人,失之子羽。贾今天方知后生可畏。” “哈哈哈……”共尉和陈乐对视了一眼,再次放声大笑。这个陆贾最多三十岁左右,却说他是后生,未免有些托大的成份。陆贾一怔,随即也恍然大悟,连声笑道:“惭愧惭愧,今天一见将军,方寸大乱。还请将军莫怪。” “无妨。”共尉爽朗的一笑,不介意的说道:“先生是彭城人,莫非是到此游历?” 陆贾摇了摇头:“非也。贾是特意到将军这里,来讨一支将令的。” “哦?”共尉有些意外,他仔细看着陆贾,在脑子里搜寻着陆贾这个人的资料,却只是隐约记得汉朝建立之后有一个说客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南越王赵佗来降的,不知道是不是眼这个人。如果真是他,那自己可就捡着宝了。 “先生请讲。”共尉客气的挥挥手。 “将军,东海郡是葛婴将军所徇之地,葛婴将军被杀之后,其所部四分五散,眼下在东海各地谋生。”陆贾收了笑容,侃侃而谈:“我听说将军的任务,是来击败秦嘉,为武平君报仇。但是,秦嘉也是义军,他不愿意归附陈王,杀武平君,虽然做得有些过份,但也不算什么大罪。将军如果贸然攻击,必将给人留点话柄,对将军不利。” 共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确实也有这个担心。 “再者,葛将军旧部对葛将军被杀一事,也心有不平,他们如果和秦嘉联合起来,有大军近三万人。兵以义胜,将军既不占义字,又没有兵力优势,将军所部虽然精锐,要想取胜只怕困难不小。” 共尉笑盈盈的看着陆贾,说客的那一套他大致有数,陆贾既然来了,显然不是随便说说,且看他有什么办法。 “将军,贾不才,愿请一支将令,单车前往郯县,说降秦嘉来降。”陆贾拱手说道。 共尉没有立刻答应他,他想了想,又看了看陈乐,陈乐微微的点头,表示可行。他这才笑道:“先生可有把握说降秦喜?” 陆贾摇了摇头:“我能不能说降秦嘉并不重要,关键是将军能因此站住道义。秦嘉来降,顾然最好,不来降,将军也先礼后兵,不会授人以柄。” 共尉大笑,随即答应了陆贾的要求,派车一乘,卫士十人,礼物若干,跟着他一路招摇的去郯县见秦嘉。 陆贾顺利的见到了秦嘉,不仅见到了秦嘉,还见到了他手下的很多人,坐了满满一屋子人,摆出了很大的一个阵势。但是让陆贾意外的是,秦嘉没有坐正席,当中正席上坐着一个白面短须的中年人,秦嘉就坐在他的右首侧最尊贵的位置。陆贾一进帐,秦嘉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陆先生远来辛苦,这位是景驹景将军,是楚国之后。” 陆贾一听,知道秦嘉这是向他示威,他是楚人,知道景家是楚国的三大族之一,秦嘉所言不虚。他恭敬的上前施了一礼:“彭城陆贾见过景将军。” 景驹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他瞟了一眼秦嘉,然后才微微的抬起手:“先生免礼。” 陆贾抬起身,微笑着对秦嘉说道:“景将军帐下人才济济,陆贾有幸能与诸位一会,不知将军可否为贾介绍一二。” 秦嘉见陆贾神色自然,并无一点被他特意摆出的气势镇住的感觉,粗重的眉毛不由得颤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有何不可,请容我为先生介绍。”他指了指一个身材高大的长须老者:“这位是白公,当年跟着项燕将军与秦军血战,深通兵法,虽然年已花甲,可是老当益壮,有廉颇之风。这位是朱鸡石,骁勇善战,所向无前。这位是公孙庆,能言善辩,利口无双……” 秦嘉说到公孙庆时,特地看了陆贾一眼。陆贾不以为然,施了一礼,公孙庆却摆着脸,还了一礼,一言不发,看起来对同样是说客的陆贾敌意甚重。 秦嘉介绍完了帐下的众人,这才引陆贾入座。等陆贾坐定,景驹才插了一句话:“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指教。” 陆贾抚着胡须,轻松的一笑:“将军,敢问将军主掌这里的大事已经有多久了?” 景驹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很自然的把目光看向了秦嘉。秦嘉拧着眉头想了想,接口说道:“景将军已经掌管这里三个月了。” 陆贾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这么说,武平君陈畔的来意,将军是知道的了?” 景驹虽然是刚被秦嘉扶上位子的,但是知道陈畔是陈胜的外戚,他们杀了陈畔,陈胜已经派了亲信共尉来找场子,陆贾的来意不言而喻,现在果然问到了这件事,他便有些慌了。刚要转头去看秦嘉,却听得秦嘉不快的冷哼了一声:“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杀陈畔,自然是我家将军的意思了。” 景驹一听秦嘉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顿时急了,他本想反驳秦嘉,可是一看到秦嘉阴冷的目光,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知所措的看着陆贾。陆贾看着这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也不戳穿,接着对景驹说道:“将军,你们有实力,想自立,也没有问题,反正大家都是楚人,要反的都是暴秦,是景将军领导诸位,还是陈王领导诸位,都不是问题。有将军在此,陈畔纵在陈王之命,也不足以镇抚诸位,但将军让他回复陈王但也是了,又何必斩杀他呢?” 陆贾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将军是大族后人,想必也是知道陈县陈家的。不知将军此举,是向陈王示威,还是向陈家示威?” 景驹一听,面色煞白,陆贾这句话的威胁意味很明显了。不管是陈胜还是陈家,他景驹都惹不起,他无助的把头转向秦嘉,希望他这个实际决策者站出来给他解围。秦嘉皱着眉头,寒着脸,半天没吭声。他也觉得这个不太好回答。他并不是怕陈胜,葛婴死了,旧部四分五裂,而他却势力大增,手下人已经多至三万,他根本不怕陈胜。别说共尉手下只有五千人,就算陈胜亲自来,他也不怕。可是陆贾说的不是打仗,而是道义,你不接受陈畔领导,这个没问题,可是你杀了陈畔,就是没理由。 “嗯咳――”公孙庆清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陈畔言语无状,冒犯了我家将军,所以我家将军才斩杀了他,有何不可?” 陆贾打量了一下公孙庆,忽然笑了,他把公孙庆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公孙先生当时可在场?” 公孙庆见他忽然变了态度,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便傲然颌首:“在的。” “请先生细说陈畔如何对你家将军无礼。”陆贾拱了拱手,很客气的说道:“我也好回去回复我家大王,解说两家误会,以免误起刀兵。” 公孙庆哪里说得上来,他略微思索了一会,随便说了两句。陆贾反复追问了两遍,然后才森然一笑,再也不理公孙庆,转过身对景驹一拱手:“敢问将军,不知陈畔是如何对将军无礼的。” 公孙庆顿时面色通红。 景驹等人刚才见陆贾和公孙庆低声说话,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是两人笑容满面,神情轻松,本来以为公孙庆已经解释清楚了,所以十分放松,忽然见陆贾又变了脸色,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说不上话来,只得看着公孙庆,示意他解围。公孙庆却又羞又恼,脸胀得通红,根本顾不上替景驹解围。秦嘉一见,知道公孙庆一时大意,上了陆贾的当了,必然是随口胡说了两句,编排陈畔的不是,却被陆贾当面戳破――现在谁也不知道公孙庆刚才说的什么,如何能不漏馅? 乱杀人不在理,当面扯谎,就更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