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演戏啊》
第一章 身临其境
“请尽快解锁成就勋章:【身临其境】。”
表演课间,方沂眼前再次出现这一行字,同时视野下方的面具不断闪烁,轮廓和他的脸一般大小。
方沂不动声色,摇脑袋又闭眼睁开。勋章和面具依旧没有变化。面具是标黄的,和其他视野颜色区分。
他盯着面具,心一动,那面具便扣在他脸上,刚觉得皮肤发凉,随即传来“滴”声:“已装备徽章【身临其境】,新人附赠一次免费试用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是】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0/100】。”
“方沂——请开始你的表演!”
胖的有些过分的手往上一挥,携带着粉笔头呈抛物线精准制导,方沂见到任课教师任长虹有些发怒的脸。
“……”
课堂隐隐传来笑声。
方沂起身耸了耸肩,踱步迈上讲台,扫了底下的人一眼,才回头看板书。
——经典再现。
顾名思义,对经典片段进行模仿诠释,老演员会喜欢这种活儿,他们演的各有千秋,对菜鸟来说,就是实在的自取其辱了。尤其是这名任课教师,喜欢把原片复播一遍,毫不留情的批判学生。
痛苦多源于比较,艺术似乎尤其如此。
“《民工》看过没有?”任长虹吊眉毛。
“看过。”
“那你来演……”短而粗的手指往鼠标点两下,荧幕闪过几个画面,又调到开头,反复几次后,停在一条架着钢筋的青石板路。“……这段。”
——片中的一个小高潮:男主贵顺接了活儿,贴校门落了的宝红瓷砖,正是欣喜肯干的时候,叮铃铃……放学了,贵顺孩子同玩伴从他旁边走过,忽的看到他,孩子的笑脸愣了。
镜头给到贵顺黝黑的脸。
他看着孩子,他期待什么,又不期待什么。
……
底下倒吸一口凉气。
《民工》属于纪实类电影经典,而这段是片中经典。观众通过孩子的目光,感受体力劳动者在社会阶层中的尴尬,而这种尴尬,恰恰又是许多成年人自以为常,从不诘问的。
身为父亲,贵顺期待孩子的呼唤;也是身为父亲,竟害怕孩子的呼唤。
然而,做父亲的,如何起害怕的心思呢?
这样似乎有违人性了吧。
前者的情感尚能以表演者的其他经历替代、模仿,后者却难以移情,因为演员的阅历不与之相关。
没被社会锤过,怎么演出酸甜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辣。
“砰砰!”任为了强调自己的话,往刷漆的金属讲台轻敲,抑扬顿挫,“方沂——这片子虽然是第一次拿到课堂上讲,但其实,你私下里……大家肯定是看过吧……”
任长虹定定的注视着方沂那张俏脸,看他抿紧嘴唇,微微皱眉,然挺挺立如松柏。
——忽的心中一悸,暗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散发反派的光,不由得抻直了腰,使得皮带猛勒住肉。
他很艰难地把目光蔓延到台下其他人。
报答恩师的是一群默契的天灵盖。
很明显任老魔打算再抽取一位幸运观众上台献丑,作众人谈资,开学没多久,还是明哲保身为宜。
艺术的pk,不一定有赢家,但是一定有输家。
和方同学站在一块儿,还没开演,他不戴口罩的话,你已经是输家。
任长虹讪讪然,回头正对上方沂看过来,这是一双古井无波,清澈干净的眼睛,任微张嘴唇楞了半秒,还没等说话,只听得:
“看过的,看过很多遍了。”
语气淡的陈述句。腔调和之前稍有不同,有点……机械。
是太紧张了吗?
年轻人啊年轻人。
心态差,不成熟,还需要啊……敲打敲打。
任长虹暂作搁置,“那你准备下,马上演出来,”拎着长椅坐到前第一排,留出偌大的空讲台,留方沂独一人站着,底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像贫瘠土地钻出来的野草杂乱各异。
“别紧张,现在,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了……”
这音极慢极长,催人入眠,方沂也闭眼酝酿情绪,直到一句依稀不可闻的:
“表演开始……”
睁开眼。
视野中是一片恢弘大气的绿铁门,竖直尖锐的棱形边栏,更外两侧,贴宝红瓷的大理石成拱形,乍一看像流动起来的旗帜,阳光照耀下,衬得铁门更是熠熠生辉。
唯独其中一大块宝红瓷脱落,不太雅观。
今天的天气不错。
钢筋架上的贵顺,盯住瓷砖上隐隐约约的自身倒影,颇有些茫然,他随机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紧了一把泥刀,再下面,架空的二层平台,搁了桶泥浆,一摞红瓷。
他是在贴瓷砖啊。
于是走过去熟门熟路的起手,撩了块泥粘上,这是肌肉记忆。
不小心洒了些,泥点坠过二层落底下,正巡逻地保安制帽上,保安揭开了一看,怒得扯长喉咙:“贵顺!贵顺!你不长眼睛的?”
“贵顺”是谁,却知道是说自己,连声赔罪。这保安也是本地人,最在乎自己的制服干净,何况是顶上的。
“唉——晦气。”保安一看他那泥样,话软了,转回去试图擦干净。
清净了一阵子,砖悉数贴上去了,贵顺看自己的活计拍了拍掌,今天是挣了份大的。
回去要带份卤菜,不过得先下去洗干净手。
梯子,我需要梯子。
目光落在保安室那边。
“叮铃铃~~叮铃铃~”
相当急的下课铃,按时间算,这会儿……贵顺猛的想起来,这会儿该是放学了,他还有个孩子在这读书,才刚入学,一楼靠门最近的教室,开学那天,孩子他妈送去的,回来给他讲的情况。
贵顺于是急了起来,想立马下去,拍钢筋道:“梯子,给我梯子,我得下去!”
随铃声窜出来的还有保安,“你急什么,我还没开校门呢?”
“我梯子呢?”贵顺又道。
“梯子?”
保安开了锁要推门,厚重的校门使得他一个人用力得喘气,笑了:“学生不走完,你还想下来?难道把你梯子挡校门口?贵顺,我理解你,你不理解我的工作,你起码要理解这些学生娃吧?人家赶着回去吃饭呢!”
又道:“我记得你娃娃也在这读书吧?你不心痛你娃娃?”
贵顺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先出来的孩子的脸,陌生的,也可爱的,虽然不认识,他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说你还是等着吧,等几分钟也要不了你的命,你说是不是?”保安说这话的时候,大门已经完全敞开。
小孩子的吵闹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
贵顺心怦怦直跳,顿时发现自己,原来二层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使他不得安生,他的手满是干涸了的泥水,颜面当然也不会好看,应该是黑的,灰的,白的,独独没有彩色。
也许这样都认不得我了吧。
他从钢筋的缝隙中看终于涌出来的孩子,然后蹲下来,极力使躯干遮住脸。
但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强,当我们从他们的目光出发的时候,不得不注意到二层上的那个人,看起来非常有趣的人。
是在藏什么好东西吧?或者需要帮助?
围着的越来越多。
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台上的人,迷惑又期待。这身影下意识的肢体语言,触发着熟悉感。
接孩子的家长也参与进来,不过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迫于孩子不走,更怕孩子竟对这职业产生了兴趣。
有的情绪稍激动,难免说几句贬低话。
“力工——”他们拖长声音,作鄙夷状,“有什么好看的呢?”
家长于是开始催促保安。
保安也不是笨蛋,既见得到贵顺的窘迫,也知道压力,无奈开始赶人,哄散人群。
从膝盖间的缝隙,再穿过钢筋间的缝隙,贵顺看到他的孩子,眼睛对上了,那一刹那他感觉脑子嗡地一下,猛地放开脸,有种下意识的要落泪的狂喜:
我啊!是我啊!
接着,扫到孩子的身边围绕着其他玩伴,以及这些玩伴的家长们,这些成年人也许并不是达官贵人,但他们至少此时此刻衣着体面。
漫出来的狂喜像潮水一样更剧烈的拍打回去。
贵顺把脸埋住,不让人认出来。
“……”沉寂持续数秒,忽的响起欢快的呼声。
第二章 她的特色是耳垂啊!
是方沂惊异起来的同学,流露艳羡之色,其中也有站直的,涨红脸,只恨不得多制造些喧响。杂乱的敲击桌面。
投影仪的中的孩子们也正欢呼着,镜头中,被男主修补好的红瓷墙此刻透着某种光泽,这也许便是孩子们以为被藏起来的“好东西”。
原本破烂的大门被修补好了,不值得高兴吗。
“贵顺”——孩子们不认识他,只晓得这大叔带来的惊喜,他孩子也骄傲,兴奋的分享。
“是我爸修好的校门!没有他,咱可要看这癞皮墙,看上一辈子!”小贵顺跳起来挥拳头。
“你爸爸可太厉害了!”孩子们说。
方沂和同学,贵顺和孩子们,眼下成了一一对应。
《民工》的截取片段至此戛然而止。荧幕上只剩下播放器的logo。
“你演的好,方沂,好极了!”
任长虹的声音撞钟一样的响,方沂这才想起,身高一米六八存疑,体重一六八有余的这位任课教师,也曾活跃在艺术圈中。是有一番基本功的。
“底下应该有录了视频的,你等会儿可以讨来看看;这种发挥对你提升很大,坦白讲,我没想你可以到这个水平,你这个水平啊……”任百思不得其解,有点语无伦次,“我要给你加十分,加十分的……”他去拉方同学的胳膊,被闪开后,又亲热的探上方同学的肩。
还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自信,坚毅,智珠在握。
任福至心灵,夹脑子的那扇门忽然打开了,他动情道,“方同学啊!你肯定是私下准备了很久吧……肯定是这样的,否则年轻人怎么可能,拉上来一下就演来的呢?”
喃喃自语,“你重视我的课,你反反复复的,练习多次,就对着这一段……台词,表情,神态,肢体一点点调整……”“肯定是这样啊,肯定是这样,还在我课上找到了最好状态,天时地利人和凑齐了……”
“其……实,”方同学正欲分辩。
然而任长虹已经完全的相信,与有荣焉的,半揽半送的将他推下去。紧接着,讲解起这表演和镜头的精妙来。前者,正是用了方沂的例子,后者,需要学生们打开专业教材学习。
方沂走下台,期间,央戏09届表演系32位同学行注目礼。
学生们熟练的,故作夸张的哗啦啦翻起书来。翻书是沉闷的课堂中难得的一缕清风,往往是在这个时候,学生才能稍微的在攥紧纸页的手上,咬牙切齿的,用更大一些的力气表达无声的抗议,为愤懑输送些许弹药。
然而这样的抗议也便是翻翻书了。
但也有掩护进攻的妙用,在这样微弱的掩护下,有人轻轻的呼他,是一短袖衫女孩,留着校园相当常见的马尾辫,露出一整张脸。眉眼精致,肤色白皙,漂亮,也无太大特色。
“我没带书,方……沂同学,”这女的面露祈求,似是初识于他,顺着来时的目光,方沂注意到这女生鼻间点了细细的痣,一时楞了半秒。
——特色1(鼻翼痣)。
女同学楞的比他更久,脸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眼珠儿仓皇地转了一圈,又道,“我是真的没有带书,不骗你呢。”她配合着扬手,作降龙掌状,手心手背一样白。
桌下的确是空空如也。
于是,又不小心看到女生的腿。
天晓得,他真是为了确认那本教材,好吧——特色2(长腿)。
这样的流程走完,便是被道德绑架了,仿佛你不让出一半的书来,就故意的白白看了一双腿。
沿着书的中线,两人严格按照对半比例,坐到一起。
方沂能感觉到男生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不同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他从小到大,对这样的目光很敏感,包括这女生虽然也听课,却分出了三分心思,自以为隐蔽的偷瞄他。
【她应该是想找我学习演技。】方沂暗想。
“学校的掉瓦的红瓷墙,正是象征着某些时刻,我们需要贵顺这样的劳动者,将那些不体面的活计做好,然而当修补好了红瓷墙后,却又嫌弃他们修补的工作不够高雅……孩子便不一样了,电影从一个孩子的眼光出发,这视角是很高明的,同学们……这样安排故事,讽刺却又不失温情,不落俗套;不过,商业电影也不乏这样的手法,比如常见的战争片……”
罗列一堆战争片。ppt跳的飞快。
跳到某不知名纪录片页停下了,开始细讲。
定睛一看,导演——任长虹。
任声音激动起来:
“电影毕竟不是记录现实的纪录片,需要一定的票房,纪录片是纯粹的……”
任老魔逐渐卖弄纪录片和电影的区别,据说任长虹受限于外貌条件,半生不得在本行找饭吃,竟因体貌异于常人,纪录片中混出一番天地,于是上课常常提起当年之勇。
——老实说,任的声音比较适合催眠,一方面是这声音磁性醇厚,一方面是你不会想睁眼。
方沂腾出一只手撑起脑袋,思维发散开来,思索刚才发生的奇事,顺便回忆起《民工》的剧情。
他当然是对《民工》有所了解,作为央戏的教科书电影,任何有志于行业的人士,都不可能不对此有所研究。方沂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然而遗憾的是,理论和实操并不能划等号,审美比创造美更普遍。
央戏本届表演系人人都敢自封王语嫣,搞不好一个乔峰也没有。
【是了,我刚才也许是小宇宙爆发了。】
演员入戏之后将会进入某些玄之又玄的境界,也不是没有分不清现实和剧本的,连性向都可以改变,这可是激素控制的东西——我可能陷得太深,竟不自知,真是痴儿。
是这样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同学,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痣,这样的腿,她似乎还有酒窝,一个活生生的白花花的世界,如何是假的呢?
方沂伸出两根手指头,有节奏的敲在书面上,听得沉闷的响声,又换成另一只手的手背,指甲刮上去,很快的产生酥麻的真实反馈;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长腿女侧脸,对方细腻的脖颈和耳垂,是的,那是一只很有特色的有福缘的耳垂,相比常人稍厚。
尽管长腿女貌似全神贯注的埋进书里面,但她的耳朵开始突兀发红,连带遮掩耳垂的头发也似乎沾染粉色——耳蜗也干净。
——特色3(厚耳垂)。
这让方沂想起小时候跟他一起玩的小萝莉们啊,从前急了也是要给他赏嘴巴子吃的,某天忽然看了本传阅的言情小说,从此看他便扭捏了。
女人啊,你变得太快了。
【入学后的第一周,今天这个世界依旧很正常呢。】方沂摸下巴,继续放空。
关于下课铃,存在一种预知细胞,这种细胞独属于学生而退化于教师,它能嗅到下课铃将要到来的气味,在将要听到天籁来临时分,课堂已经在摩拳擦掌。
老司机任长虹已经察觉到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但他的细胞已经退化为周期性重度耳聋。
他语速极快的吐弹,留下课堂论文:
“课堂大作业——写一篇关于《民工》的表演赏析!”
“8000字。”
堂下惊起蛙声一片。“哇~哇~哇~”
任长虹:“我知道你们大多是富家子,不要把想当然的评价拿到学习中来,若是不知道,多看看相关的纪录片,多走访相关的人士,我这堂课的成绩会在你们论文送到后一周内给出,作为期末总成绩的四分之一权重,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论文!”
塘下继续:“哇~哇~哇~”
但任老魔很冷酷:“不准抄袭,不准传阅,题材要新颖,角度……角度也要独到。”
“哇~哇~哇~”
话音落尾,铃声刚好响起。
任长虹对自身完美卡铃技术露出满意的笑容,旋即欲走,他增高7公分的露出的脚脖子都发力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方同学正撑着脑袋,虽然已经下课了,仍然聚精会神的看着ppt,似陷入沉思,上面附有靓照:
纪录片导演——任长虹桑の半人像。
加20分!
20分够吗?!
任长虹挺直身子,熟悉的勒肉感回来,他像这辈子只说这一句话的遗言一样:
“同学们,这次的课程论文真的很重要,希望你们拿出足够的重视,不要以后再听到了些什么,跑来找我后悔。”
第三章 乐于助人的方同学
方同学正在告别他诚挚的表演系同学。
找他寒暄的人很多,从记事起,这样的日子已经频繁起来,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同他说话,说上一整天似乎也不会觉得厌烦。倘若找到一些庆祝的由头,便更是了不得了。
因此,方同学总是尽量的,不要大出风头,收敛自己的锋芒。他一般不是第一个,也不最后一个离开,他擅长于跟着大部队,探索出一些实用的隐藏技巧,他过马路从不一个人过。
而是凑够了几个人,悄无声息的,遁进团体中去,又从团体中单出来。
他回家也是这样,一个人走时,会有人赶上来宣称同路,一群人走时,不管之前这一群人聊的什么,是否热烈,渐渐的,就都停下来,然后默契地问起他近况。
今天啊……今天是一次操作上的失误。
方沂正在收拾自己的笔具,用笔在手心划了一横。
此日教训增一。
《民工》的8000字赏析论文,大概有以下几个角度。
原片,翻拍,以及同班同学的现场实拍。
还有两两三三结合,其得分视题材往往从前往后从低到高。
央戏是国内相关专业重点院校,也讲成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影星大放光芒的,也有的,从一开始就冲着保研,留校,考编……这样的目的而前行。
表演系的谋生能力很弱,部分靠家里供养,只要能找到饭碗,已经超越同学很多。
因而有些学霸,会绞尽脑汁花式舔方沂的表演现场,只为获得课程高分,但方沂不一样,他可以自己舔自己,比如写个论文,题目是《关于电影“民工”的表演艺术鉴析》,副标题——同青年演员方沂对比。
作者:方沂。
开篇综述:本文不需要参考任何表演文献。
现在他唯一需要的只是对自身的表演视频再次复盘,他需要增添和录播员的粘度,为自身表演赋能,在论文上开辟新赛道。
表演系是有这么个人的,录播员这岗位是方沂信口胡诌的,也可以叫拍片儿的,保存片儿的,放片儿的等等,表演系每年都会出几个明星,毕业大戏同样需要日常排练复盘,讨论表演缺陷,因而凡是有现场表演的,往往都有摄像头记录,十年二十年后,这些镜头可能除了本人外一文不值,但也可能成为某巨星幼年期珍贵实录。
任长虹也令他下来后找到视频多多揣摩。这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暗示方向。
放片儿的,这人的名字应该在教室外墙的名单纸上写着。只是平时无人在乎罢了。
他终于想起自己,短暂予人的教材。
这一课笔迹满满,且是写在稿纸上贴上去的,这稍让方沂意外,他转到门外,寻找放片儿的原名:
宋佚。
他想起来,刚才那双腿。那双当时没有直接给他视频,而是匆匆而去的腿。
【这女的记性不好。】
还有她那有略有福缘的耳垂。
————————————
伟大的方沂陛下终于得以检阅他上课表演的战果。
视频的开头晃动厉害,并没有对准方沂本人,先记录教室乱哄哄的场景。
这很像是,也该是某种集体vlog了,直到台上那个人开始说话。
“梯子,给我梯子,我得下去!”
接着是长达三分钟的无台词无实物表演。
镜头明显对这张脸进行对焦。并且立刻稳如老狗。
方沂并不知道自己的发挥能精彩到这个地步,肢体不夸张而情绪感染力强,富有层次感,从不安,紧张,到惶怒,他的语调,他声音的强度,他肢体的实际力度,正随着剧情不断的变化,甚至他的口音,都同原片比起来形神兼备。
手机的拍摄清晰度一般,无法太准确的抓到他的神态,但当场入戏的氛围,直接将全场噤声。
这对央戏模式而言,是比较震撼的。
央戏偏话剧,极致的放,为了让台下观众看到台上小人的表演,领会剧情,演员肢体较为夸张,而台词也以字正腔圆能听清楚为主,有时,连情绪表达也要让位于台词清楚。票场没有字幕。
电影相反,极致的收,几十平米巨幕怼脸拍摄,电影演员不需要表演的太放肆,也许抬一个眼皮,嘴角微微一抽,便足以表达全部感情。
有没有可能二者结合呢。
有,不需要手舞足蹈,不需要说话——任何细节百分百符合人物画像。
辟如罗中立的油画《父亲》。
然而,现实中怎么可能呢?
演员,终究是“演”。
“诺,这就是你的片子了。”
放片儿的,宋佚仰头对方沂道。
她把记忆卡像糖果一样的抓在手心。
“你呢?”方沂道。
他摊开手掌来接。
“我在手机上有备份的,不耽误事……”宋佚亮了亮手机。“对了,有其他人找我要拷贝,应该是来写论文的……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意见,所以没有答应,那,你的想法是……”
“给吧。”
“哦。”
可能觉得这问的莫名其妙,她选择拨弄手机来缓解尴尬。
方沂眨眼睛,等待后续。
她欲言又止,终于cd攒满了,还是忍不住,“你也是要写现场实拍的吧,这样的分更高一些。”没等方沂答,宋佚自顾自地,“大家都想得到的,要是所有人都写一样的题材,你不一定拿得到最高分。”
“——哪怕,你是演了这场戏的本人。”
宋佚选的这地方光线不好,方沂不太能看得清她表情。只能答,“是这样,又如何呢?”
宋被他说楞了,本意要接什么,结果呆叫一声。
“啊!”
她很快深深的被自己羞耻到了,把手机微弱的光也关掉。等情绪过去,重新打开手机,突兀道:
“我这边接了一个纪实片,写南方雪灾的片子,不长,预计在官媒平台上发布,有可能上星;现在还要找个男生。”
上星说的是在电视台播出。
能上星的未必一定是电影电视剧。公益广告,纪实片,普法频道的情景再现,一些综艺的情绪嘉宾等,也是要找人演的。
由于成名艺人大多看不上,报酬亦寥,有时甚至不能在片尾致谢名单中登场,龙套又揽不了这活计;一般只能找饥不择食,卷出一片天的在校生。
这自然是极有吸引力的机会,然而,为什么会轮到他。
宋佚似在打量他的表情,了然道,“因为这片子不露脸。”
“那谁露脸呢?”
“当事人,他要接受采访的。”
是了,方沂恍然大悟——替身演员嘛。
他对这样的片子本不太感兴趣,你说它是机会,它并不给新人演员露脸;你说它不是机会,朋友,你来都来了。
是的,来都来了,这是一个绝佳的,亘古不变的理由。
素人男子大生在业界不好找工作啊。
方沂食指指腹和大拇指习惯性的摩挲,像是在掂量那并不存在的钞票。而在这掂量过程中,他的指纹似也拟出了伟人衣领的凹凸感。
到这一步时,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命运扼住喉咙。
【这该死的幻觉】
“你有把握吗?吴……之瑶同学。”方的口舌有点结巴,脑子里正在快速回忆这位的相关讯息,试图得到一些背景强大,眼光独到之类的证据。
“有把握,是师兄介绍的资源,他自己开的工作室,接央妈下属单位的单子;因为不露脸,钱也低,其实也不好找演员……”宋佚幽幽然。
在这稍带鼻音的托词中,透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寞。
素人女子大生更不好混。由于花期太短,这两年不成名,便只能演新的素人女子大生她妈了。
便也有试图考编考教,留在艺术行业,曲线救国的。
不然为什么约在图书馆呢?
“那等开拍了,趁着我们都有空的时候,把这解决了吧——我估计这种片子,恐怕一个周末就拍完了。”
方沂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要不了一个周末,半个下午……场地约的火车站,到时候会划出一小片区域围住,也不可能太长时间……更何况,脸都不漏,还能重拍么?”
宋佚开始立flag。她声音像是从书堆里面发出。
方沂有样学样,随便找了几本相关书籍,决定抄一些套话上去糊弄——见到对方正放第二遍他的视频。
“你怎么看待这段表演?”方沂问宋佚。
“我当然是不如了。”
“比如?”
“任何方面。”宋佚坦然,“其实我找你搭伴,演纪实片,也是看中了这,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演的太真了,简直……简直就是真的。”
吴为了给自己的话定性,重重点头。“师兄让我找个能演的上,我一听到你说话,那一刻,我就只能想到你了。”
手指点在播放键上,这一段录频于是再次开始重播。
播了多少次呢?
宋佚半托着脑袋,刚好掩饰住自己很有福缘的,可能已经发红的耳垂。“那,方同学……再见。“
“好的,再见。”
声比人留的久。
待方沂走远,宋同学颇苦恼的埋头:
“方大神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随即想起什么,更苦恼的研究起地板的细缝,在那上面刮了两下,“他竟也是毫不在意师兄呢……”
她抱书直直站起,看到自己的一双长腿,毫无遮拦。
先是颇为自得,再渐渐皱起眉头。
第四章 雄赳赳,气昂昂
师兄王德发同志在镜子前咧开嘴,做出一个深沉的微笑,接着打开水龙头,像做大保健那样微微的双手呈弧形的,拍打得水波荡漾——沾了点水,抹头发上。
他头发是向后梳的,这种发型比较显得成熟,干练,却又不太过老气;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任何从业人员,但凡是有条件了,都要稍微的讲究一下。何况,他是央戏毕业的硕士生,从事着高贵神秘的导演行业,从业经验丰富。
然而。
王德发同志渐渐的,笑容收敛了。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这是一张你老实说了任何一个字,都显得于他过于残忍的脸。
并且,还丧失了青春。
但王德发是一个倔强的人,他决定化腐朽为神奇,他选择从额前不多的头发中,捋出来这么两束,垂在额头沟壑纵横的悬崖峭壁间,这样是否能增添一分年轻人的桀骜不驯呢。
朋友们,并没有。
他凑近了看,这两束头发枯黄,稀疏,既不直又不弯的,一切使人刚刚好讨厌的,像龙卷风碾压后的芦苇地,折服在他自尊的田野上。
他离远了看,这两束头发竟然又细又长,在卫生间的黄灯下衬得发出一股蟑螂色。
王德发露出愁苦和发愤图强的表情。
啊!这都是因为我的学艺有成,忽略了颜值保养,等我赚到钱了以后……
“叮叮叮叮……”
速度接起:
“喂……是学妹吗……啊,对的,我们的纪实片就要在火车站拍摄,就在京城,就在这里……不用去羊城……真的不是因为通行费太贵了,是因为……是因为想试验一下新的绿幕技术,是的,我们到时候会把羊城火车站的景贴上去的……”
话音有一个短暂的停顿,随即防空警报一样的拉响:“你找到男演员了?真的?”
换了一边耳朵:“还是个大帅哥……唉,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啊,他演的还很好,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神……这……这……”
“好的,好的……”王同志的头也跟着应声,“就在明天上午,京城火车站,8点钟来行吗……”
“是这样的,你们到了之后,还要化妆的,换戏服的;当然,真正的拍摄还是只有下午那一小会儿。”
“嗯嗯……我现在去联系团队……”
王德发挂断电话,骚气的扭起了霹雳舞,但他做来像极了旋转陀螺,就是那种最后几秒钟将要跌倒,且不知跌落何方的陀螺。
“帅气,演技好,大神……”王德发转完霹雳舞,一字一字默念道。
独处的卫生间气氛变得悲怆起来。
王德发不等式:技术>颜值。
那技术+颜值呢?
王德发的知识体系崩塌了。
他仍然站在镜子前,他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两戳毛梳上去,他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
周四的这个上午,天气不算晴朗,但也不下雨,无甚特色,阴阴郁郁,在记忆中回想起不会注意到的无数天中的平常一天。
就像方沂努力想给人的感觉一样,他对出类拔萃没有兴趣。
所以这天他是带了口罩的。
乘公共汽车溜达到京城火车站,熟门熟路的跟人群过了马路,再在人群注意到他之前离开,远远的,就见到一防风小帐篷,摆上摄影器材,这时候的器材还很大,更何况,帐篷上写明了:
“王德发工作室”。
天还微蒙蒙刚亮,这几个镀了亮色金属的字已经是闪闪发光,“王德发”几个字更是特意抛了光。
到地方了。
宋佚跟他介绍过,“王德发”就是这次拍摄的总导演,也是早他十来年的学长。
专业院校毕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演艺圈这地方,近亲繁殖太严重,出名的个个师出名门;然而身为其中的一员,就不能叫近亲繁殖了,而要称同学情谊;能在京城这地界开工作室,拉出来一帮人的王德发师兄,他的同学情谊应该稍微更重一点。
方沂穿的是黑色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了脖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天灵盖。
帐篷外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架设一条五米多长的滑轨,两根细长的铝杆,左右两边各安放脚架。
摄影机卡在上面来回推,工作人员正在看画面的稳定度,发出“嘶嘶”的吐舌音。
帐篷外的圈外人,估计是临时招来的龙套,于是相当艳羡的看着摄影师手中的家伙。
心想:老子要是也能摸一下……
这天的任务应该是不赶,也可能是想摸鱼;摄影佬平日里虽然累,抓住机会了,也是要装一下的。
他拿出尺子,对齐了滑轨在那量角度,紧皱眉头,不时推一推摄影机,表情时悲时喜。
“架完了吗?”
有人问摄影佬。
“怎么可能……这种活计,精细的很,不是三两下就能搞定的,你不是圈内的,不要不懂乱说。”
摄影佬等到捧哏,抬头答。
随即低下头继续调试两根铝杆,他把摄影机推上面滑来滑去不亦乐乎,眼睛盯着视频中的画面,但他觉得心中一悸,似乎忘记了什么。
“两根杆子有什么好调的?”
再度抬头,“我们拍的是电影,是要上全国台的,这种画面,怎么能不精益求精呢?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也没用。”
继续调试。但是,这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可恶。他紧紧盯着摄影机画面。
“那也该调好了吧——我看你调这两根杆调了快十分钟了,同志,这样拍戏,你是在摸鱼吧……”
愤恨的抬头,“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我哪天不是拿命去拍戏的,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低头。摄影师暗道,那个不能忘记的人,是谁呢?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着的某个人,那吗诶哇?!
摄影画面中,第二排的既不是中间,也不是边缘,要比其他人高出半头的某个人。
气质啊!
他站起来,找到方沂,“朋友,你是……你是干什么的啊?”
方沂平平无奇道,“哦。我是今天的男演员。“
摄影师恍然大悟然而仍然半信半疑,从上往下扫视了一便方沂的打扮,虽然眼睛是真的很好看。
有些人是这样,他只露出半张脸,你能隐约感觉到这货长得……不好看;但这件事情反着来,就不一定完全成立了。
可怜的摄影师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他不敢得罪男演员更不敢得罪王德发同志,只有悲催道,“是男演员老师吗?组里的人还没看过你的照片……真的抱歉,那个,你能就是……就是证明一下吗?”
方沂摘开口罩。
正好最高领导王德发同志视察完自己的领地,如雄狮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踏入了他的小帐篷。
竟见到此一幕。
他和摄影师心中同时起了念头:“我这波怎么匹配到高端局了?”
第五章 当时应该是零
一番寒暄,称兄道弟。
方沂本人对其他人,敬称是叫的出口的,他还是个孩子啊,唯独其他人对方沂,这儿稍犯了难。
称呼什么呢?
方老弟?你有这资格吗?
方主演?是不是太生分了。
方老师?这……太舔了吧。
帐篷里陷入到微妙的气息中去。
对于方沂同志的名分问题,这件事情啊,不是小事,还需要最高领导人王德发同志来给出高屋建瓴的意见。
圈里这些方面是很讲究的,要根据身份地位来,他们自动的,就从高到低排好了秩序,对有潜力的,也不会在称呼上苛待;倘若是技术好的,这种看不大出来的,可能要怠慢些。
比如王德发,十多年前抗摄影机的时候,他还记得师傅带他进来,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别人对他的第一声称呼:
“是小王啊……”
王德发随后得到的第一个任务:“那个谁……去,给我带包玉溪烟。”
老实说,王德发也是想这样托大的,他比方沂大了十来岁,看起来更是大了好几轮,叫一声“小方”也未尝不可,然而,王德发注视着方沂那肉眼可见的潜力,此子真有大帝之姿也,想到这师弟终究是前途远大,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方老师。”
众人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方沂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王德发手底下的小团队来给方老师化妆,真是争了小会儿,最后决定人人都上,你负责打底,我负责高光,大家都能合影。
想想从业经历中,化妆过这位未来大帝,不也是一笔能吹的吗。
宋佚比方沂早到,眼下已经是坐在了帐篷里,剧组是阶级分明的,作为女主演,她屁股底下是全剧组唯二最高贵的三十五块钱钓鱼椅,舒适踏实,再次档次的只能席地而坐,更低的便只能站着随时准备听候,另一把五十块钱的钓鱼椅,这个更高贵的带有奢侈定制茶杯凹槽的宝座,是空着的,因为要留给王德发同志。
但方老师就这样,不以为然的,习惯的坐上了这个宝座。
要化妆嘛。难不成还有站着化的?
“噗嗤~”
是宋佚忍不住了,她道,“我想起方老师上课被老师抓到开小差……那可是央戏的真老师,让他临时无实物表演,结果方老师就那样上台了,演的很好,老师只能没话说,揽着他送他下去,叫老师给他台阶……”
宋的化妆要麻烦一些,毕竟是女演,她先方沂一步完成,眼下已经穿了戏服——一套自行制作的红布婚纱,她说完话不敢乱动,只敢用提溜转的眼睛表达感情。
女演是在暗示大家,方老师的脾气。
他不是看不起大家,他是一视同仁啊。
众人恍然大悟,又注意到方老师,已经是不知被谁披上羽绒马甲,在看剧本,陷入到沉思中去,是有的演员有这样的习惯的,也许,非要坐钓鱼椅,也是一种入戏的怪癖。
宋佚稍带歉意的瞄了一眼王德发师兄,正看到师兄满脸安然的表情。
理解,真诚,宽容。
她于是放心了,也摸出薄薄两张纸,这便是剧本,认真的看起来。
王德发这才眉毛一挑,内心似有万马奔腾。
啊,朕的宝座,我能给,你不能要!
王德发感觉帐篷里的小老弟都在看着自己,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头一次感觉自己有点压不住场子;终于也注意到自己手里捧着的剧本,他于是做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点点头也跟着看剧本,目露慈祥。
他像旗帜一样的,他站在那里。
王德发盯着剧本,这回竟也真的看进去了,他再次从头到尾的看完一遍后,又在心里估摸着等了两分钟,理清思绪,清了清嗓子:
“我简单讲两分钟。”
方老师和宋老师都抬起头。
这个画面瞬时冲击感挺强,让王德发心中暗爽,吃了蜜一样,他道,“我先给大家讲一下戏,就是这个片子,我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你们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宋和方继续听。
应着王导的背景音,也回忆剧本本身的内容。
剧本要重现的,是一段婚礼。
前年南方大雪,无数乘客滞留不能回家,刚出火车站的大巴上,外地打工,原本决定今年回老家结婚的情侣,困在这条马路足足五天,不能按时回家。
干脆选择就地结婚,乘客们用铺盖给女子做了简易的红布婚纱,又用麻将桌的毯子当盖头,凑了些吃食权当婚宴,车上的大多是外地打工的劳动者,不会哼《婚礼进行曲》,但都会唱《生日快乐》歌。
于是,这对新人便在众人的生日歌中,在堵得动弹不得的异乡马路,在呵气成霜的车厢里,下车,上车,跪拜,完成了人生中独特的婚礼。
“……这个片子,拍的时候我们是要露脸的,也要化妆,也要穿戏服——一切按照正常的来;片子传上去了,是不是要剪辑,打马赛克,这不是我们说了算。”
王德发看似给众人,其实主要是给帐篷内的两位老师说。
他的团队处理这种边缘片子已经颇有经验,但两位在校生可能还不清楚;这种片子演的太动情了,导演也为难,片子根本留不了;当然太坏了影响演员本人风评,最好是不上不下,就刚刚好过关。
不上不下不是说演的平庸,而是该给什么反应就给什么反应,观众知道在演,也知道演到位了,不必要自我发挥,不必要演的深入。
一切以效率为准。
宋和方是王德发意外请来的两个小代通天代,但重要的不是拿一百个人头拿的痛快淋漓;而是速度结束比赛开下一把。
不知道,这俩能不能听明白。
宋佚肯定是明白了,这种水平对她来说刚刚好,念在经验少,也许勉强有点超出;她有点小紧张,小声重复台词,想象的等会儿自己的诠释,分出神瞥了一眼方沂。因为要说实话,她的紧张,有几分是来自于方大神的。
那堂课之后,宋同学彻底是见了天外有天。
万一方大神火力全开,她直接被当场干碎了,接不住怎么办。
这边方沂忽的想起自己前几天脑海里的面具徽章,他尝试着呼唤它,却没有反应,只当自己那天真的胡思乱想了。
是这样吗?
方沂也不是水货,当初是双第一考进的学校,本身是有素养的,不开挂也能制霸同水平段。他往脑子里过了一遍剧情,也是幻想心中的小人如何演戏,怎么给反应。
“当前等级1【5/100】”
徽章忽的弹出来,依旧是没反应,但多了数字。
当时是零吧。
方沂略皱眉,摊开自己刚刚通读几遍,附有心得的剧本。
第六章 十八岁的美男子
揣摩剧本可以增加经验值吗?
怎么验证这件事情。
他又注意到,徽章的颜色,不是完全统一的,勾勒徽章的一条细细的隐约金线,正躺在徽章底下,这底下的部分,颜色是亮金色,底上的部分,却是暗黄色。
两种颜色大概是一五之分。
这比例也不与经验值占比等同。方沂想起自己那天上课的情境,当时他选择进入到“身临其境”中去,很快的,他体验了一遍男主“贵顺”的剧情经历,而在戏外,方沂合乎逻辑的,用超越他正常水平的发挥征服现场观众——并未被人识破。
他的灵魂进入到了剧本中去,而他的身体依旧忠诚的履行着表演义务。
徽章的符号,是一个面具,之前因为被方沂激活过,它的轮廓,令方沂看来陌生又熟悉,他晓得这是自己的脸。
合理的假设,亮金色的部分,便是已经转好的部分cd。
王德发讲完剧情,整个工作组已经准备好开拍,因为这时候光线正烈,要先拍摄两人结婚的部分。根据工作人员的指挥,方沂先站在车下手捧糖果纸做出的一小朵鲜花,大巴车的前门紧闭,宋佚趴在窗口看他。临时找来的群众演员屏声静息。秋末的京城已经不算炎热,车玻璃凝结起萧瑟的水汽,使得里面人的表情看不分明。
1号机位对准他,王德发做了ok的手势,一个打板。
“这次的婚礼我想了很久,要给你一个隆重一些的,咱俩的爸妈都要看到……但是啊,老天不让咱回去,”方沂咧开嘴,露出门牙,上半身微微的内缩,努力做出憨厚的样子,镜头只拍到他的下巴和胸脯,“可是婚还要结,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把塑料花扬起来,高过头。
2号机位代表的新娘,这时候从车里边儿,居高临下的拍摄他,现在只能看到男人的天灵盖了,“丽丽,就在今天,不要等明天,我们结婚吧。”话音立刻因隔了一层急剧缩小。
方沂微微屈膝,做出单膝跪地的样子。
他声音在马路牙子上显得很安静,作伴的只有秋风。
前后拥挤的私家车也安静。
定格了几秒钟,同时的,大巴车内的镜头转向车内的众人,却轰然喧闹无比,他们配合的做出欢呼的样子,鼓起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只能拍到后脑勺的宋佚,又和窗玻璃下的方沂入到同一个画面,王德发是故意的不要拍到两个人的脸,2号机位的镜头,此时便相当于新娘子的一双眼睛。
车厢霎时安静,等待一句回答。
“我答应你。”新娘子道,声音是大的,但车外细若蚊蝇,不如风声大,可能怕新郎未能听到,她把玻璃打开了,手伸出来拍车身的铁皮,这次更大声了,“我答应你了!诶!你听到没有!”
画面转到架设在马路边的3号机位,离得稍远,左边是大巴车,右边是孤零零的男人,也看不清楚这对新人的模样。
但喧闹声已经通过打开的车玻璃传开。
回到车内的2号机位,这个新娘子给到侧脸了,还有她的耳垂啊,顿时红扑扑的,也许是冷的,她从车座椅上麻利滑下来,把红色的麻将布倒过来盖自己脑袋上,这是更干净的那一面,她这样自己动手了,手指紧张地捻捏起盖头的流苏,似乎要调正位置。
最开始的机位,1号,镜头中心终于是对准新郎的脸了。
除开大巴车,周围的小车反应过来,嘟嘟的打铃,叫的很乱。像人的心脏跳声。
捧着塑料花的方沂抬起头。
人生只若初见。
“卡!”
这才是十八岁的美男子!
监视器前的王德发懊恨的拍了下大腿,搞不好自己这次弄出一出好戏啊,这张脸这么一抬头,放影视剧里不是秒杀一群三十多岁满脸褶子的青春偶像?!然而,这片子竟然是要给打马赛克!
有没有天理了啊!
王德发从偷偷搬回来的五十块钱钓鱼椅上跳起,往演员那边走,一边反复回忆刚刚的镜头。
方沂——这个演员的表演确实是老道,仍然看得出是演的,但演的熟练,传达到了剧本的意思,也就是没有在那乱改台词,或者哭的痛哭流涕,声音颤抖之类的;倒是这位宋师妹,她耳垂都红了,啊呀,这个年纪,不是能凭空演出来的吧。
王德发比出大拇指,“不愧是央戏的高才,一条过了!”
剧组熟练的,也半是真心的,接下宋和方俩演员,披上经典羽绒马甲,“老师辛苦了。”
“谢谢。”
方老师回答的有礼貌,他尝试着激活徽章,像那天一般的进入到故事中去,然而使唤不动,只能作罢。
宋佚比他话多,也更细心,和工作人员开玩笑。她比平时要兴奋。
“当前等级1【3/100】。”
演这条戏,增加了一个经验点……这速度,不算慢,但凡进了成熟的大剧组,一天数十条戏下来,恐怕几天能升一级;目前,已知可以积攒经验值的,除了现场拍摄,便是拍摄前对剧本的揣摩——这是前期功课,单从时间上看,实拍的效率是最高的。
除此之外,徽章的亮金色部分,稍稍的多了些……也许没多,看起来不太好估计。
但每条都能有这个效率吗?
短暂休整,下一段是衔接戏,大巴车门打开,众人唱生日快乐歌,男主略紧张登上车。
——依旧是一条过。
这种戏份没有什么难度,体态得当,走路不要同手同脚即可。
应该对正常人来说没有难度吧……
又下来走了一遍,补录不同角度镜头。
狭义上算,这得有几条了。
但经验值没有增加。
薛定谔的经验值。
方沂不觉得奇怪,只是微垂双目,尽力的不要脱离开情境。他拍戏要比平时冷一些,这也和本人性格有关,工作人员已经不再特意找他说安慰话,这些人工作经验丰富,初初一接触,便大概知道演员是什么风格,该怎么处理。
这位显然是不想多打扰的。
宋佚想拎起盖头,分出一缕心思望他,方大神平日话也不多,今天尤其的寡言,却听到场务在喊:
“准备……”
她只来得及匆匆的瞥见了方大神的鞋子。待视野全黑,总一遍一遍的想着,鞋子上的人,现在的模样。
方·机器人·初复试盟主·大神。
央戏表演班按照一部完整的戏剧演出招人的,有人要当主角,有人就要当配角,主角一个,配角一堆;就像交响团,有站第一排拉琴的,就要有后几排打鼓的,拨弦的,敲三角铁的……而不论你自己想要做什么,必须各司其职,想上位,你得凭潜(钱)力说话;定角的老师目光毒辣,然而近年来,却也有同时招了几个主角的,因为想站第一排拉琴的太多,各自体貌条件,钱力比拼难分难解,只能在随后四年能者居之。
除开这一年。
倘若进来前,总也还有对方大神不服气的,进来后,看见他的第一眼,服气了百分之九十,那天上课之后,那么偏离艺术生成长现实的无实物表演后,已经没人挑战了吧。
这大神真真是一见了,就要被人问,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是啊,祖师爷赏饭吃。
他这样的人,从娘胎里钻出来,搞不好还没对人告过白呢……
可恶!明明我也是,从来身边人中的,颜值第一档呢!
宋同学渐渐的,左手紧紧叩住捏拳的右手,使得她心定了些。但有人摸索靠过来,这人的指甲刮在大巴车椅上的摩挲声,放现在满场的生日快乐歌中,竟然是响亮的,她感觉到自己是忘记了什么,感觉要发生什么,但咽了一把口水,她脑子转不过来,稍微的往后退,她简直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刺啦……”
盖头被掀开。
方大神身后跟着大巴车的2号机位,有些迷惑的看着闭目的女主演。
红粉色一直蔓延到脖子。
她被盖窒息了吗?
王德发给的剧本比较简单,有些东西都没做限定,演员自己理解——但,论常理,要结婚的夫妻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吧,应当是更大方一些的。
宋佚眼皮微颤的,睁开眼,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演的,但她知道这段戏是已经结束了。
唉,该不是要ng吧。
久久的等待中。
监视器前的王德发抿嘴笑,故意的拖延一小会儿,让演员这样惊措的相望,才终于挥手。
“咔!”
青春啊~
三十多岁,面相四十多岁,去了很多次大保健,仍然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只是暗恋过的黑铁王老五,理了理自己并不多的头发,并找到一个看起来面熟的小年轻使唤。
——是之前调试滑轨的摄影佬。
“去,买一把钓鱼椅,要三十五到五十的,可以高于三十五,绝对不能超过五十。”
“王导,我叫何胜……”
“好的,何胜,我记住你了!”
第七章 不食人间烟火
这段纪实片还剩下些什么呢,两人各自的戏份,比如男主站马路牙子上,左顾右盼;比如女主在众人的帮助下,凑齐了盖头,红衣,红裤三件套,她稍显艰难的,把自己套进去。
这些都是过渡戏,基本上进过培训的普通人,晓得不要跑到机位外,体态端正,不要同手同脚,能满足这种级别剧组的要求了。
这样真的不难吧。
有些甚至不需要和人配合,不说台词,站着就好;35块钱的宝座轮流使用,方老师坐下来的时候,宋老师上去了;宋老师下来的时候,方老师去了马路牙子,1号镜头怼脸拍摄,王德发终于还是不能使明珠蒙尘,即便这是一张要打马赛克的脸,他还是出于美学需求的,人尽其用的拍下来了。
这样的难题,还是选择留给剪辑的央妈吧。
基本都一条过。
方沂的经验值涨了一。
这系统也许开启了某种坑爹的智能算法,比如根据戏份的难度来划分经验值,高质量的以一当十,低质量的以十当一;拍脸显然对方沂来说是简单模式。
做题家方沂仍然在想着刚才宋佚的表演——用他的阅读理解,这是一段不及格的表演,因为反应和人设不合;但阅卷的是导演王德发,他才有定夺大权,他觉得这段戏能成,方沂也不会蠢到跟他争辩,尽管,凭方沂今天的表现,是可以有一些拍摄的话语权的。
比如要求重拍,或者更过分一点,问导演为什么过,为什么不过。
事实上呢,新人演员,一般是不能和导演争辩的;前面说了演员是拉琴的,打鼓的,敲三角铁的等等;导演是指挥家。
虽然拉琴拉的极好,也能成为台柱子卖票,但就乐团中的作用来说,确实不能和指挥家相提并论呢。
宋佚就很老实,她连监视器都不去看,因为有些古怪的导演,认为演员是工具,看监视器就要评判自己的表演,而工具没有资格评判自己的表演,工具只要负责听话就行。
这个人是懂得一些规矩的,难怪可以接到这种单子。
陷入逻辑推理中的方沂,发现仍然有镜头在拍摄他,向镜头打了个招呼,令扛着镜头的摄影师心花怒放。
下午四点。小帐篷即将收摊,全剧组算上男女主加起来八个人,集合拍摄全家福。
这也是行规了。宋佚小声告诉方沂。
可以的,这处处都在的,无时无刻的行规。我要是以后当了指挥家,我绝不遵守这些行规。早点放假得了,整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
方沂得到了一张新的钓鱼椅,据说是火车站附近买的,八个人紧紧团结在王德发中央,捍卫他的绝对地位,并留出两个宽敞空位,这是剧组并没有交流的,无言的默契。
秋风萧瑟,方沂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了鼻子。
“方老师,您还是多露点脸吧……也就这么一小会儿,不碍事的。”王德发一口一个老师,以退为进,他不要老脸,这么说了。
低调务实的方沂,又不得不给出一张全脸。
中王德发,左方沂,右宋佚,三巨头齐聚京城火车站,2009年,拍下了带有历史意义的一张照片,奠定战后的国际秩序……好吧,这样的戏谑话,还是该少说。
在王德发同两位主演道别,收摊后,登上长安保姆车,美滋滋的看起了刚才的全家福。
顺便问新买来的钓鱼椅,“那个谁……”
“八十块钱。”摄影师道。“导演,我叫何胜!”
“什么?”
王德发同志顾不得全家福了。他的地位受到了挑战,“怎么会买八十块钱的椅子,难道京城的椅子就要更贵一些吗?”
“还真是这样……火车站附近,什么折叠椅都要加价的。”叫何胜的摄影师道,并给了一个导演你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
这多出来的三十块钱的地位差,让王德发王导心中狠狠作痛,他想仔仔细细的看看这八十块钱的宝座,在方沂的座下——却不由得更先看到了那毫无遮挡的丰神俊朗。
还有自己写满沧桑的脸。
原先我不觉得生活这般黑暗,直到我见到真正的光明。
啊!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劝方老师露脸呢?
艺术便是这样的对人残忍吗……
“加速加速!晚上还有下一单!”王德发师兄选择不看便是不存在。
长安车从公交车站台,呼啸而过。
站台上,靠近公交车站牌,孤零零站着两个人。
是的,是黑色羽绒服拉链重新拉到鼻子的方老师,和为了显得好看,离开帐篷后,终于冷的瑟瑟发抖的宋老师,她两手作猫一样的揣手,微微屈膝,大概是隔方沂四十来公分,这样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刚刚开始,方沂便不断的,隐隐的,偷瞄自己,似有话要说。
宋佚的颜值也是第一档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从前总是期盼着别人不要说出来,这会儿却心中呐喊:加速加速!
马上加速!
方沂却也加速了,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在去往央戏的大巴车停靠,在两人共同登上大巴时。
一辆空旷的大巴,宋佚坐着,方沂却继续站着,他毫不费力的抓紧扶手,走进她,在她今天不知第几次砰砰的心跳中。
是看我太冷了,要展现男人魅力的时候了吗?这身羽绒服,有男人味的羽绒服?!
好想要,好想要。
他开口了:“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啊啊啊!
“我觉得今天你表演那一段,是有问题的……”说到这里,宋佚脸色大变,方沂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自信道,“你看你,你原来也发现了,确实和人设不符……”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大巴已经到下一站了,宋佚兔子一样蹿出座位,愤恨的朝空气猛刺两拳,这让她差点跌倒,蹦下车,两条长腿交替的原地跑起步来。
“你怎么……”
求知不倦的方大神面露不解,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宋佚。
“我不回学校了,我回家!”宋佚道。
“不是还有课吗?”
“逃了!”宋同学再度的,对着空气打出连环拳。
“……”方大神还想说些什么,可惜的是,大巴车已经载着他开走了。
“宋同学,原来家里是在京城吗。”善于推理的方同学,得到这个结论,想到自己还将在央戏读上几年,圈里的影视中心也在这座北方之城,秋风的萧瑟的确令他觉得寒冷,由此类推,方沂忽的生起一个想法:
“我早点在京城也买房吧,这样的冷,以后冬天不要随便出来。”
大巴车的影子消散在路口。
宋佚踢翻易拉罐,想想又捡起来,愤恨的投掷进垃圾桶。
“他肯定会后悔今天的,我保证。”
第八章 渐渐不正常的世界
“六十分~”
“六十~”
“六~”
小短手比出一个六。
“六……等等,周一交的,行,这个给六十五吧,五分态度分~”
“——竟然还有敢周五交的,不及格!!!”
央戏表演系永远の魔头,纪录片の导演,任长虹桑同时伸出脑袋和四肢,在厚厚的脂肪层的遮掩下,像一块能说话的陆行鳄龟。被人肚皮朝天,放在了老板椅上打着转。
他舒适的转了两圈,并没有转够,熟练的蹬了一脚办公室茶几,透明大茶缸也跟着摇晃,茶叶漂浮,借着这股力道,随即又转起来。
一圈,两圈。
这样的日子,真是快乐啊,鳄龟这样想。
表演系第一次的论文已经收到了,应收32份,实收32份,没人敢拖他的作业,就像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走神。
不对……好像也是有的。
脑海中闪过一个亮瞎眼的身影。当时复试的时候,这位打一露面,已经被众多老师当做学院复兴的希望,连院长都来了。
定下的好苗子。
院长又看了好苗子近700,高出第二名几百分的初试成绩后,涨红脸,下了圣旨:这种人你们要是培养不出来,只能证明你们没有能力,没有资格,该趁早滚蛋。
我们成绩好的,表演也学得好!
院长如是说。
院长同志本来是搞科研的,搞出了新中国第一台自主技术的照相机,跟影视表演是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呢,国内任命院系领导的时候,却也不完全按照职能水平来,像院长这种资格老,功劳高的,传统工科强校去不了,被过江龙挤下去了,就来他们文艺院校降维打击了。
院长的老院长给他安排位置,你不是搞摄像机的吗?那你就空降,你去管用摄像机的吧,
所以总也有人暗语,认为今上虽然搞科研是一把好手,对拍戏那是狗屁不通。
是这样吗?
那肯定啊。绝对的狗屁不通啊!他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都不认识嘛。
唉,谁叫院长是院长呢?他终于逮着一个成绩好的了,自然共情起来了。
人,有时候还是要选择性眼瞎啊。
任长虹发完牢骚,选择继续查阅课堂论文。这些表演系的同学,看得出来,都很想上进,8000字的论文,东抄抄西抄抄,个个都写了万儿来字。任长虹坐在电脑前,简直能想象,这些大部分没受过论文训练的,怎么抓耳挠腮,便秘般憋出这些字的。
可惜答案雷同,没什么劲儿。
还有的遣词造句错漏百出,结果一到戏剧分析,那是弄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氪金氪得太明显了,这种,自然也是六十分的。
独独有两份是合格的。
任长虹摊开来细看。
一篇分析的是同学的表演,认为他是如何揣摩民工“贵顺”的心理状态,并演出来,他同原片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她还有独家资料,她提到这同学的样貌,平日的习性,说话的语速,如何和贵顺有相关和不相关的地方,哪些可能用了替代法,哪些真就是天赋异禀,没法解释;以及,附上了自己无实物的复刻表演。
娇滴滴女生演民工,还是有点辣眼睛的。
应当给八十吗。
周一交的。
八十五吧。
啊,一万三千字。
八十七。
任长虹不觉得自己给的太低了。他是达尔文派,信奉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国内搞表演的不仅仅有央戏,还有沪戏,京影,川影……等等。近些年来,由于小荧幕大荧幕愈加强势,弄得他们舞台上演话剧的,原先本是堂堂正正有编制,有单位的国宝级话剧演员,人上人上人,不能走穴,不能上电视,连票也不好卖了,钱也赚不到,竟成下九流了。
可恶!
所以央戏近年是在改革的,改革的结果不一定是好的,但评价必须是绝对是一定是好的,怎么才算好呢?培养出一个明星来,就算是稳中向好,有示范效应。
培养出巨星……好家伙,这得是大好特好了。
方同学就是这样的明星啊。真的像星星一样,他站人群中,能发光的。
任长虹打开方沂的论文。这是一篇很符合本科生——是传统学校的论文,有文献引用,有综述,有结尾的致谢名单,当然,这些东西任长虹不太了解,他能了解的,是方沂在论文中得出的结论。
“作者统计学校附近97名民工,最不能接受的工作困难,包括以下内容(单选):”
“工资拖欠(55.7%)”
“无法过年回家(16.2%)”
“工作强度过大或劳动环境恶劣(21.4%)”
“其他(6.7%)”
“值得一提的是,民工中有人的孩子就在本校读书,但从不透露是谁,作者遂增加‘贵顺’类似经历情境,询问是否愿意指认孩子,答案多为否……”
“孩子一旦稍大,也多不会指认父母……”
原来如此吗。
京城本地人,体制内,处级待遇的任长虹忽得冷知识,他顿时想起方同学,那天的无实物表演,最后忽的惊惶起来的表情,原以为是见过别人的,记住了模仿来;现在想,应该是做题做出来的,于是把答案演在脸上。方同学未必有这样的经历,未必能感同身受,但方同学是精密的机器,只要能解出来答案,就能十分九分的传达。
——又回忆了一遍,确实也太真了!
九十。
周五交的。
啊呀,小事情,九十。
八千零一百一十三字。
多了足足一百一十三呢。
九十二。
成绩的结果,是要抄送给院长看的,其他老师有心,也能看到,方沂同学,是央戏09届重点培养的苗子,圣上钦定的太子爷。
唉,九十五吧。
任长虹终于下了定论,他想到院长略微发苦的神情,被能发光的方同学冲淡了,把茶几上的透明大茶缸抓起来,猛灌了几口。
顺便给方同学回复了邮件。
“砰!”
大缸砸茶几上。
茶叶受惊的随即上下翻飞。
鳄龟更伸长头,两只圆眼盯着茶叶,久久不能平息。顿觉豪情万丈。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呵?
他熟练的踢了一脚茶几,那块地方已经诡异的略凹陷了,老板椅又转起来。
一圈,两圈。
————————
方沂没拿到成绩,已经知道自己名次。
答案写在其他人的脸上。
央戏作为大学,并不搞某些高中航母排名那一套,但禁不住学生要排名。总说艺术没有第一,那是一群不同时代的第一来排;放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标准,长眼睛的,不会说没有第一。
09届的表演班同学就像国足,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他们有很多借口,也知道自己的实力,但总也幻想着,能搏一把大的。
留给我反超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赢的理论上的机会。
然后被雨打风吹去。自怜自哀。
这天没有任老魔的专业课,主要是文化课,公共课,可能同学对于这种课不太感兴趣,或者“君子可欺之以方”,到下午时,课堂已经明显稀疏不少。连宋佚这位,刷绩点的女学霸,因为又接到能实拍的片子,也欣喜的溜达出校外,相当功利的逃掉本课。
成名要趁早——进来一段时间,已是各显神通。
任课教师见怪不怪,皮笑肉不笑的混课时。
用着五年没变的ppt。
大家都在开摆。
方沂拿出课外书,《许三观卖血记》,打发时间。在打开封面后,掉出一张他的素描寸照。
他捡起来,画的不算好,但看得出是他。
方沂抬头左右张望。
再次确认,宋佚并不在这里。
谁有作案动机呢?
“嗡嗡~~”
手机竟然也震动起来,方沂以为是某处暗暗注视着的人,告白的短信,但打开来看,却是任长虹给他回的邮件,里面有论文评分和寄语,翻到最后,还有任长虹给的链接。
“这是课程论文的奖励。”
方沂点开来看,是一部中日合拍的动画片立项,《三国演义》。
这算什么奖励?奖励看动画片吗?
还是余华的书写的好啊。
一直看到了整堂课讲完,下一波人来上课,要占用教室了,方沂才出来。
走到图书馆边,竖起的一颗松柏下,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方沂,方老师吗?”
“是我。”
他依靠在松柏树干,并不多的秋日光芒极力投在他露得也不多,再次拉到鼻子的半张脸上。使得这唯一同世界相接触的部分,竟也愈来愈闪闪发光。
“配音演员?”
这双眼睛瞪大。
【入学后的第一个月,今天这个世界稍微有点不正常了】
第九章 无人出姜维之右
赫鲁晓夫楼,一种实用的,能迅速解决城市居民居住面积的筒子楼,在上世纪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构筑了京城急需的毛细血管。这里面的人们,也如同毛细血管中的红细胞,将氧分尽职尽责的,送往社会需要的任何地方,让这副肌体每一次呼吸得以有效率而充斥,使得他行动起来,维持器官健康,亦无所不便。
当然,毛细血管,也是最容易破裂,最容易忽略的部分。
不需人特意关注,野蛮的生命力使得毛细血管不断的修复再生。
穿过连绵不绝的赫鲁晓夫楼,方沂小心翼翼的,躲开悬挂在他头顶的衣裤和棉被——细长的绳子将其串联在一起,空气中散发出特有的潮冷气味,他根据门牌号,逐渐走进这栋筒子楼的最里面。
叩开门铃。
《三国演义》动画版,配音工作室。
门开了,“是方老师吧?”
进来是一番天地。外墙,玻璃,地板,全是定制的。还有不知价值几何的设备若干。
“是我。”
来人瘦的像猴,寸头,上下打量他,稍愣神,反应过来后两手使劲前摊,“坐……您先坐……”
“方老师,您这么看起来,比起声音里,好像是有点年轻啊。”瘦猴接了杯水递来,又扫了一眼富含胶原蛋白的半张脸,道。
“我是不大,刚上的大一,不用叫我‘老师’,我叫方沂。”方沂顺着瘦猴指的方向找到一高脚凳。半依靠的坐下了。虽然接水了,但没有喝。
“诶……这怎么行,还是方老师吧。”
方沂自己是带了水杯的,一般来说,不接入口的东西。
这不算规矩,这是常识。
“我姓马,我叫马连艮,八卦那个艮……我是录音助理。“马连艮道,他听到方沂说的年纪后,颇有些失望的意味,脸还不太会掩藏,但言语上尽量克制住了,“给你录音的马坤,是我爸,他外头抽烟去了,等几分钟,马上回来。”
“好的。”
方沂静静的靠在椅子上。
马连艮想说点寒暄话,但好像已说完了,这杯水姓方的没喝,倒也不奇怪,姓方的秋天来了不摘口罩,也不奇怪。
干配音这一行,是要注意这些的。
不说嗓子吃坏了……光是感冒一次,没处理好,声带变厚实了,发不出磁性醇厚的音,从此便断了自己的谋生路。
不过……老实说,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这工作室虽然不大,却也合作过相当多配音演员,这个行当呢,因为不露脸,不接触市场,极度内卷,真正的卷中卷。
需要素质高的,却又不给高价,配一集电视剧百来块钱,一天能配上十集,整个国内市场就纯靠百十来人连轴转,换着法儿的变声。
于是能吃这碗饭的,全是熟人。
那这位便是纯纯新人,却是完全不跟录音方打招呼的。
那这样,是否就有点摆谱了。
马连艮看着方沂老僧入定的样,一想到是某戏剧学院推荐来,空降的大一生,也许还没自己大,昨天自己还傻傻的,吭哧吭哧小本本新记上了一位老师联络方式,他是有来由的,产生鄙夷的情绪。但小马还没有这资格吭声,他于是掏出手机,给老马发了条短信。
“贵客到,速来。”
三分钟后。
马坤推开门,进来先脱了自己的外套,一身烟味儿叠好了,才伸手来握方沂的手,“你老师是我老相识了,我也是纪录片干起家的,当然他运气好些,当了央戏的教师;我这种外地的,能在京城讨饭吃,开了这家工作室,也算勉勉强强了,比上一辈刨土稍强。”
老马透露他文能配音武能录音,顺便炫耀一下他不靠背景,独立开的工作室。
“前几天老任打电话给我,说找着一个苗子,能配音的,正好我这里有机会,需要人……”
老马这里机会很多。
“我们一拍即合。”
老马大秀和央戏表演系教师的政商关系过硬。
方沂对前辈稍微热情一些,这次点了下头。“你好,马老师。”
没有下文。
这可太热情了。
马坤摸了摸脑袋,惊疑的左右张望,看到他儿子如丧考妣的脸,支唤道,“去,把暖气打大点。”
“得!”
这是一个父子暗号啊。
小马灵活的攀爬出去,确实调高了空调,方沂随后感觉气氛焦灼了些,但小马回来时还带了一副拖鞋。
“啪!”摆方沂面前。
前辈马坤发话了,“虽然你是老任介绍来的,我也不能给你拍板让你绝对上,你先看本子,我们暂时录几句,试一试效果。”录音室和客厅是隔开的,前里后外,马坤去到里面,抽出一张纸。笔这么一划,圈出来。
这是台词本了。方沂拿来打开。
《三国演义》动画版。他要配的人是姜维。后期戏份不算低,这是怕泄词,随机抽了张,限定台词。
一段自我陈述的词。
配音不是普通话训练,需要有感情,且不能乱表情,也就是演员首先,要正确理解片段的情景。
这段话是没头没脑,方沂等马坤给人物情景,他好做阅读理解。但他抬头时候,马坤也在与他相望。
——这次没有人物情景,全靠自己把握。
好在《三国演义》,中国人总是看过的,不记得细枝末节,大概的还算清楚。
应该是姜维人生末路时,要说的话。
姜维活了多久?活的比我现在久吧。叫一个十来岁的,配老头子的自述。
这段……真是随机选的吗?
方沂在心中细细的过了一遍,感觉嗓子的状态不错,他站起来,“我准备好了。”
“无戏言?”
“无戏言。”他也顺着马坤的古话,这般回答。
换上拖鞋,方沂脱了外套,卸口罩,身材略微单薄而修长,比录音麦高不少,他调整好位置,又把台词纸正放谱架上。
注目向录音师马坤,等他示意。
马家父子面面相觑。
——“维貌甚伟,蜀中文臣将佐多有滋貌,无人出姜维之右。”
有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小马挨了一肘子,他不得不替父从问,“方老师,我们这里是配音工作室,不是表演工作室,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
“我昨天给一个方老师打电话,让他来配姜维,他的电话是xxxx……你确定你是那个方老师吗?”
“我是。”
方老师依旧是这么的热情啊。就像京城的秋天一样。
但其实,秋天和春天,是一样的温度啊。
老马不管不顾,做了ok的手势,方沂的谱架前,指示灯一闪。
他已经记住了台词,喉结下压,稍微的扩展鼻翼,略哽咽和艰难道,“我~姜维,才疏智短,但~忠心可鉴,至死也要保住……先帝创下的基业……”话音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稀疏不可闻,“丞相在天有灵,万望……万望……”
方沂情不自禁捂住胸口。
圈的台词就这一点。
他望向隔了一层玻璃的马家父子。
过了吗?
这对依旧是面面相觑。
过了……吧。
第十章 素描头像
马家父子一定要请方沂吃顿饭。
推辞不得,录完音后,选了附近羊肉火锅的一家店,觥筹交错。
按照进化论的观点,用进废退,热场这件事情上,方沂几乎是没有培养该能力,返祖到原始时代,好在桌上的人总会先他说话。
“方老师……”,小马已经喊得出口,“你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很多找你的单子吧。”
“不多,毕竟刚入学。”
“之前竟没录过片子?”
“有的,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文艺活动……”方沂想起他站台上时,每年都会定时出现的校庆摄影机。他回答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认真。
大小马闻言稍愣神,对视后,露出自以为深意的笑:
“再过上一阵子,找你的人会多起来的……只要你有一点点的空间,就那么一点点的。”伸出食指和大拇指丈量。
“借你吉言。”方沂点头,嘴角拉出刚好到位的弧度,以示高兴。
马家父子果然的,看着这微笑,满意极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其实,千里马也罕见啊。更何况,是一匹幼年期的万里马。
羊肉火锅逐渐沸腾,蒸汽缭绕,将主桌位上的方沂,遮挡住,看不分明,大马肘了肘小马,端来一份上好的羊肉片。
小马挥了挥手,试图驱散烟雾。
“得——咱上菜咯~~”
通通倒下。
这沸腾的蒸汽霎时消停了,马家父子先看到的,一双筷子伸进热汤中,夹了片晶莹的羊肉片,顺着视线。
一直递到主人的口里。
咀嚼。
马坤这辈子,从来没觉得羊肉片能这么好看过,像在发光。他想起曾看的动画片,《中华小当家》。里面的菜都各放异彩,吃的人也是剧里有名有姓,有来头的人。
他又肘了肘小马,不料这次却碰到对方的肘。麻筋撞着了。
真是父子连心。
大马待缓过来,心想,这道菜自然是还不够的。
“服务员,再来一盘。”
方沂又夹了一筷子。
————————
当即定下意向。
录音的时间初定三次,一次是录个人的,另两次随机,要等其他配音演员来安排。
方沂接到的角色,毕竟不是主角,《三国演义》原著中,蜀国末期剧情不多,这部动画片里,更做了删减。马家父子也正因为此,在这等角色上稍微有一些话语权,可以对片方推荐,片方为了省事,一般也不会驳回。
配音这件事情,虽然每每提起来响亮,实际却不太重视。
——“好的,今天课就上到这里……方沂同学,我路过门卫室的时候,有你一件邮政快递等签收。”
周四,“可欺之以方”的公共课老师如是说。
09年,快递还不是主流,派送也久,为了怕学生耽误事情,有时老师或辅导员会提醒。
教室安静起来。
戏剧学院的这帮人,到这时候,能力突出的,已经开始接商演单子,或者更正规些的,某些小剧组的邀请,因为制作方分布天南海北,确认合作关系的时候,往往是寄送合同。
用什么方式呢。
邮政。
“快递”这样的东西,倘若是别人来拿,也无需关注,也许是家乡的土特产,倘若是他,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待顺着目光看去,在这样一个性质的学院,看到这样的脸,大家却总觉得:
啊,是这样吧,肯定是那件东西吧。
我为什么还没接到单子呢?可恶啊!
会不会形成新的逃课潮呢。
望着已经更加稀稀拉拉的人群,在得到方沂熟悉的点头确认后,这位老师也神色复杂的宣布。
“下课。”
方沂盖好《许三观卖血记》,书还没有看完,这些天晚上和课堂断断续续的看,然而还书的时候已经到了。央戏的图书馆规定,借书的日子最多只能有七天。
书签是上次碰巧掉落的他的素描头像,到今天,仍然不知道谁所作。倘若还回去了,作者有心的话,会收回去。
他想着,又拿出来看。
画的真的很像啊。
虽然是别人的作品,但应该取得一部分的肖像权吧,毕竟本尊在这里。
他拿出铅笔,这次并没有往手心,而是在肖像的背面轻轻画上一横。
此日教训增一。
还书的路上,再次经过图书馆前的松柏,虽然深秋了,空气越加寒冷,叶子仍然坚强的挂着,不肯落地,他在这地方驻足一小会儿,才进到馆内。
书要放到还书车上,今天的柜台边,很少见的有人在看管。
“同学,书放到这里。”
“好的。”
回答他的是一丸子头的女生,跟她相背的,还有另一个长头发的,穿着略发白的牛仔外套,正不断的将一本本书按照机器编号分区。
很热情啊。
这些看管的,大部分是兼职的同学,且新生居多,因为这样的工作薪酬不高,又浪费本可以用来拍戏,实践,或者小憩的时间。
这是一份性价比并不高的工作。
方沂进入到推理者的角色中。
——审核的同学,应该是拿来书随意一翻,检查损坏与否,惊讶道,“你这本书,还剩了东西的。”她顺道把书签拿来一看,语无伦次起来,“这个……这个……”
方沂摇头,“不是我的。”
但这位同学真的就信了。她问背后的长发女生,“学姐,书多了一张书签,不是还书这位同学的,怎么办呢?”
她把那张素描书签握在手上,“虽然不是这本书上的,但,丢了吗……很可惜的。”忍不住对比本人和画像,渐渐小声。
长发女一刻不停的忙手里的事,没有回头,“什么书呢?”
“许……许三观卖血记。”
热情的同学不断摩挲着书籍的封面。
“嗯,放回去吧。也许是别人画的。”
“可是,学姐,我知道这本书,书里面,本来也是没有这张画的呢。”她把取出的画,放在手掌正中心看。这张画,确实是和本人很像啊,一个站在窗前的,低头看书的男生,清风吹过。松柏的枝条隐隐约约的在他背后伸出,微微颤动。
多生动啊。即便这男生本人不认识,这样的退回去了,让作者有心得知了,真的是一件美事吗?
“这画就是别人画的,也许那个人正在找呢。”长发女生耐心道,声音不快不慢的细腻,“还有,那人要是想拿回来呢?”
“可!是!”
“书是什么样子,还回来也是什么样子,这叫原样奉还,我们图书馆的规定,是这样规定的哦。”那人推了推眼睛。
热情的同学,不情不愿的把书签放还进了书页,她刚记住了方沂放回的页码。于是丸子头的女生,很少见的,忽的抬头瞪了一眼方同学。
哼!
方沂自觉无奈,走上楼去找《三国演义》,他习惯对人物写小传,研究人物生平,给这样的片子配音,不阅读原著,是万万不可的。
正常人都应该做到吧。
身在一楼至二楼的交界处,钢化玻璃映照出方沂的裤子,很像那还的书封面一样的黑。那本他还没看完的书,方沂不知怎的,想到先前背向他的学姐,回头向一楼还书车的柜台望去。
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柜台了。
第十一章 同门师兄
马家的录音工作室今天暖气打的很足,等待着的方沂也脱了羽绒服,皮肤似乎都被暖的紧绷起来,他靠住小马给他搬来的沙发,身子深深的陷入进去。
很久没说一句话。
大马正在设备旁边调试,小马则默默的对坐在方沂这里,他端详着方老师,一边感受着同辈压力,一边想要从中学习。
安静的等待往往格外漫长。
“方老师,”小马道,“许老师等会儿便来,您稍稍等一下。”
方沂扬起台词本,露出使他安心的微笑。
接着继续的,沉默的坐在那里。酝酿情绪。
小马伸出大拇指,悄悄的往大马那边比划,那边回了他一个眨巴眼。
许老师,许涛,业界著名配音演员,以声音醇厚磁性,又富有爆发力著称,94年的《三国》,许涛是诸葛亮的配音演员,到了动画版,主办方诚意颇大,花了这个行业算是重金的价格,两千块钱一集,请他来。
其他的便请不起原版了。
但许老师的任务也很多啊,虽然两千块钱一集,有时候也不能赶得上的。
“当前等级1【9/100】”
方沂调出系统,那面具的徽章,亮金色部分,已经蔓延到了近一半,这些日子,他整天整天的研究姜维,又是写小传,又是做人物画像,也稍稍的,使得经验增长些许;这系统,除开表演,原来声音的揣摩,也是能增加经验值的。
等的烦了,他站起来,打量工作室内的布景,陈设,往后看,他沙发的墙面上,挂着满满的相片框。
第一个拿着人偶的眼镜中年人。
小马给他介绍起来,“这是布袋戏,《霹雳兵燹》,布袋戏,就是木偶戏,一般是用指掌来操纵,”他伸出手拨动,“这样的控制木偶,进行表演。”
“配音的演员是……是黄文老师,他不仅仅和我们合作这个戏,也有合作其他电视剧,像是……”
小马拿出工作室的某名录本,一页页的给他翻,声音干巴巴起来,“像是……这霹雳系列的后几部,嗯。”
“后来呢?”
“后来就出来单干了嘛……说是合作,其实当时还在为别人打工,学习技术,那时候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黄老师是宝岛人。”
方沂奇道,“你爸在京城开的工作室,在这扎的根,当年就是拜师学艺,怎么会拜到宝岛师傅头上?”
小马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工作室,本地人开的,恰恰是少数派,虽然这些年慢慢的赶上了,然而,现在仍然是外地的居多……”他笑道,“我这外地,说的可不是dc区,xc区,主要还是港台,他们发展的早,这些产业成熟;你是学表演的,表演这专业,在京城就有好几家培训的,你们是不缺人的,可是剪辑的,灯光的,配音的,道具的……这些东西,不仅仅要会,还要精,一上来就得干活,没机会训练,也不看长的样子,只看手上功夫,个中奥妙,得师傅带;咱们呢,还在慢慢补课,现在是要差别人不少。”
马连艮一口气说到这里,舔了舔舌头,“方老师,我想你反正是要拍戏的,指不定过不了多久,那时候,你就要看到了,剧组请来的外地师傅,还有他们带来的奇奇怪怪规矩;有的是真的,有的,也许是瞧你不上,整你,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要整你……”他端详着方沂,口中转折道,“不过长了双人眼睛的,应该也不会看低你,像你这般模样,都知道要发达的……”
“——还有,我们这工作室,合作的,不仅仅是瞧得上的片子,大剧组的牌子,还有那些一般人看不上的,说实话啊,那些底层才是圈里的主流啊,这里面,我还是晓得一些的……”
他眯着眼睛,润了口舌,这时候打算讲些剧组秘闻,然而门铃却响了。
马连艮匆匆将本子搁沙发上,两手苍蝇一样的快速搓,捂热了,小声道,“应该是许涛老师来了,方老师,你看看我怎么做的,你真得热情一些的。”
他跑去开门。
是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黑色中夹杂花白的寸头,拂去身上的雪才进来。透过开门的景色,原来空中已经是渐渐的飘着白。这人神色略疲,但靠住门栏的身影笔直。“对不住,我来的还是晚了。”
许涛作拱手状,马连艮连忙拦住,顺势两手握住对方,“许老师,您能来这,就是再等上一会儿,也是不打紧的。”
“太客气了。”
“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啊,没有半分假……您先进屋休息,先进来……”
小马略躬身退去,他之前调试设备的老父,也腾出时间来打了招呼,挂满虚情假意的笑容。“许老师,好久不见。”
然后介绍,“这位是央戏的学生,方沂,沂蒙山的沂,他来配姜维,他是学表演的。但配的实力不错。”
被介绍人方沂这才伸出右手,像是他对待无数人那样,像他被系统随机匹配到一个不知名路人,礼貌性的在公屏敲字,“许老师好,幸会。”
没词了。
嗨呀!
想要学习的小马暗觉不好。
许涛这位老师尽管圈内风评不错,也提携后生,但从不以脾气好闻名,这样的场合,后生仔是该要更恭敬些的,虽然人家是迟到了,但迟到了,是你的光荣,是你的幸福呀,你更要特别的表现出等待的时间毫不在意,而重逢的此刻极其珍贵。
得做出聆听他教诲的模样。
不然他尴尬了,万一记恨你怎么办。
许老师,不单单只有资格老,他是实实在在的有编制的国家级配音演员,配一堆译制片,有的是大把资源的,他在这行当,比买了一堆设备的马坤同志有话语权多了。
然而,许涛许老师明显眼睛一亮,透着一股喜意,似乎白发都生黑了,竟往前走一小步,“幸会幸会——方同学,你是哪一届的?”
“嗯?”
许老师也要舔潜力新人来保持人脉吗?!!!!
“我是80届的,算起来,我是早你几十年的师兄啊!”
方沂也真的欣喜几分,他的笑此刻真诚了,“许师兄,我就是这一届的,我是第一次和人一起配音。”
“那你真是遇到我了,我也遇到你了……这一届才开学几个月,啊,你是我们央戏眼下最小的一届了,没有比你们更小的,方沂,你慢慢来,不会的我帮你,我其实有的是时间,”三十年老师兄许涛更激动了,如同满级大佬终于看到老家里出来的萌新,不管他要不要讨教,都一定要炫耀一番自己身上打下来的豪华装备,带他打团。
“方沂,你可能不知道,”许涛看着三十年小师弟的模样,更情不自禁咧开嘴,“我当年学的,是导演系。”
第十二章 名门大派
录音室。
许涛正在对方沂谆谆教诲。前者表现的格外耐心。作为导演,他曾经是最看重演员样貌的,因为他真的导演过片子,且由于拍的无聊,赔了不少身家。
这些年,许涛老师兄是对自己当年的失误有过很多次反省的。他研究很多部大卖电影,仔细比对。
他的结论是因为没有找帅哥。
帅哥是上世纪商业片的第一生产力啊。东西方都是如此。
上世纪的技术还不够发达,各种技法和故事结构仍在钻研,一部枯燥的片子要想拍的不枯燥,除了拍摄那种没有什么台词的不合法的剧情外,就是靠演员本身的美,电影是审美的艺术,演员的美,可以弥补导演技术上的不足。
对大多数导演而言,演员的颜值是导演的遮羞布,很多导演喜欢慢镜头怼脸拍,他们的艺术感觉来了,就要这样任性;有些强行降智的,开主角光环的爽点剧情,更需要主角起码碾压全剧组出场演员的颜值,貌能配位;如果演员本身的颜值担不得这种拍法,就使得导演束手束脚,不能任为。
录音同理,首先需要好听的声音,再谈论技巧,感情。
“方沂,你不要紧张,我们先对戏。”许涛道。
他俩都拿到台词,挂谱架上,代表录制的红灯没有亮,但马坤仍然戴上监听耳机。
这一幕是姜维同诸葛亮对战,维尚未被亮收服,许涛拿笔圈了一段。
老将军,可知天水姜伯约?
“你试试这句话,注意情境。”
这一段有什么可注意的?
伯约是姜维的字,这时的姜维,26岁,身体机能处于人生中的巅峰时刻,根据剧情,他又是骑在马上,应当有豪迈之气。
方沂其实偏冷,又爱不喜拖音,但武将自然不是这种声色,他略略一提喉,使得自己声音更中气一些:
“老将军,可知天水姜伯约?”
许涛讶异,舒展眉头,两颊的皮因笑容挤到一块儿。
这声音,首先是好听的,这满足配音演员最起码的,最核心的要求,因为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声线不够好听,而声线不够好听,未必是因为嗓子生残了,而是因为没系统培训过,从来没好好说过话,只是发出了声音。
就像两脚腾空交替即为跑,但普通人的跑姿,和博尔特的跑姿大不相同;其次,方沂的吐字非常的清楚,就算是没看过这台本,仅凭这声,也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好听,且听得清。
这是合格的,是入了门的。考虑到这位小师弟才入学,也许刚练了没多久的功,已经是天赋异禀。
然而,仍然是有不足的。
“还能不能再进步一点点。”许涛道。
方沂得自己琢磨。
他这些天已经是对姜维这个角色揣摩极久,坦白说,就刚才的水平,已然达到动画片配角需要的标准;但这老师兄是按照拍电影的标准了,要一遍遍的磨练他。
自己遗漏了什么呢?
许涛提示,要符合情境。
这句台词,是姜维在自报家门;三国里,如燕人张翼德,常山赵子龙——这种自报家门,本身就是一种傲气。
爷爷的名儿,今天你且听着。
姜维是不是有喜意?因为他统领全军,又遇见了天下闻名的诸葛亮,识破对方计谋,他认为将要挫败对方,在这一回合智高一筹。
要表现这种喜意,从介绍籍贯开始,要提高声调。
他按照这样的想法,又诵了一遍。
马坤放下耳机,比了个大拇指,大马是听得清楚变化的;这些年也曾见过配音演员一遍一遍的被配音导演折磨,却始终配不出效果的时候,眼前这位,的确是天赋异禀。
团队工作,需要配合,碰到效率高的同事,总是安心的。
许涛呢,许涛已经是超出自己想象的满意了,但他还能挑出方沂的不足。这往往是新人演员常常犯下的通病——能背下台词,不打趔趄的,听得清楚的说完就不错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再熟练一些的,少年即清脆爽朗,文人便温声细语,屠宰户要故意的粗嗓子叫卖,伤心人自然总是哽咽抽泣……这样的固定模板,已经足够套用千百部片子了。
但这还不够。
他对方沂解释道,“姜维是武将,知道姜维身高多少吗?”
“一米八上下?”
许涛点头,“你再想想武将的身材——他比一般人要更壮,古代的武将,腰身和胸腔更宽阔。”
我怎么从声音中配出这人的身高和身材,起码,符合人们对于一米八的青壮声音的想象。
方沂思索片刻,仍然不知所然。这的确已经到他的盲区。
他本人偏瘦,虽然超过一米八,但并不是有虎背熊腰的身材,所以无法直接拟似,他需要更多的技巧。
“是胸声。”许涛指点。
这三个字,是用足了胸声的,放演唱里,就是气不虚,有金属感。许涛是比他矮的多的,然而出声的他,似乎霎时高上一截。
方沂恍然大悟。
更宽阔的胸腔和腰身,带来的是声音的金属感,你听到一股雄浑有力而不尖锐的声音,自然而言的觉得这人身材高大,而不会往矮小瘦弱的形象想,这是生活带给人的潜意识。
古人形容武将的声音,为什么常常用“声若洪钟”呢。
躲幕后配音的人未必就长得符合条件,但他们可以拟出来。
方沂吸了口气,接连做了几个爆破音:“呵!呵!呵!”
——这正是大一进来的,每天要练的晨功,无数个早上,都能看到央戏的男男女女或是在操场,或是在舞蹈室,或是平坦些的大空地,一遍遍的呐喊这些奇怪的音。
于外人来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原来是有用的。
方沂垂下头,微微的鞠躬,“谢师兄指教。”
许涛看他真的诚恳的模样,只觉得心中顿时一甜,从脊椎骨生出豪气来,几秒钟蔓延至全身,暖洋洋的。
指点别人,人前显圣,生活之极乐也。
更何况,是不费多少功夫,根本不需要劳心劳力的苦教,便取得的加倍的极乐呢?
他掏出劳力士表来,不动声色的露出标志,观察时间,眼睛却盯着这边,“方师弟,你这还在上课,抽时间来这配音,也不容易吧?”
“还好,没有耽误专业课。”
许涛挑眉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急得咧开嘴,“其他课也不能耽误啊!现在不兴去文工团了,也不能小看学业成绩的!”
“我啊,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然后打电话推迟几个随后的工作,敲了敲谱架上的台词。那边的马坤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这边,伸长脖子表示准备听令。
小马孤零零双手抱胸,一杯喝的见底的白开水放置在地上,杯子是几近透明的。
老师兄道,“马坤老师,假如下午没有排期,咱们今天多录一些吧,让这年轻人后面少费一些功夫……当然的,你也是能省一些事。”
被省事的马坤连连点头,玻璃外的马声被设备转接来刺耳,“那是当然……那什么,小马,你去给两位老师端两杯热茶,记得各放一颗胖大海,要品相好的。”
小马灵活的两手攀爬着,翻山越岭去找胖大海。
他找来了三颗。
一颗给方老师,一颗给许老师,还有一颗,留给自己。
圆球形的胖大海一开始浮在热水上,渐渐的不得不下坠。但小马旋转着手里的白开水,借着这股力道,这粒胖大海,坚强的想要浮上来。
小马抿了一口,定定望着玻璃墙外的央戏师兄弟,感受到许涛老师格外的善解人意,他终于发现,那是名门大派的嫡系弟子,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要学习的。
他手里的白开水摇晃的更猛烈了。而这内里中空,品相完好的胖大海,也终于在努力下,摇摇地乘着水波。
第十三章 初听闻
这天的许涛很是卖力,方沂也令他极为爱惜,两者进度上都未拖过后腿。
但是,配音录制到深夜,仍然是没有完全结束。
方沂还剩下自己的一些部分,以及和人配合的场景——后者,可以分别录制,也可以像今天一般的配合。
“剩下的都是配角,比姜维还要小的配角,通篇说不了几句台词,我想以你为主。”在即将离开赫鲁晓夫楼,众人告别的长廊上,马坤挥舞着变得薄的台词本,这样建议。
许涛在旁静静听着,似是默认了。
“你怎么想?”马坤问方沂。
“我听专业人士的。”
他便也默认了。
一起录制,当然是效果更好一些,但也要考虑到,这么多人协调起来,高昂的时间成本。
方沂看上去并不是完美主义者。
一般来说,年轻人,是想要在可能的条件下做到最好的,有旺盛的表现欲,即便这件事情可能产生负外部性。
众人略有意外。
“和我的小师弟,拍上一张吧,马坤,照片在你那好好放着,也许以后会挂门口。”许涛发话,他揉了揉自己疲态的脸,使得精神一些,嗓子细听下来,已经是渐渐沙哑。
“是要挂门口,不是以后,是现在。”马坤接话。取出刚才马连艮给方沂看得厚厚的名片录,那最近的一张,写了两个电话和相关的资料。和前面的比起来,显得格外简略。
其中一个是方沂的。
小马翻出新相框和卡片纸,极力工整的誊上方沂的联系方式和作品资料——现在只有《三国》动画片,以及许涛和他们工作室合作过的项目。
在这过程中,诸位已经排好序。
依旧是常规项目。
方沂站在大佬许涛的旁边,牢牢团结在大佬中心周围。
马连艮三两下攀爬到开关处,打开了所有的灯。再匆匆插进队伍末尾。
“咔擦!”
疲态的,淡然的,兴奋的,还有一个愁苦的。
新鲜出炉的照片,还需冲洗出来。“等过几天,你再来这儿,应该照片已经挂上去了。”马坤拍拍墙。
在他拍打的地方,马连艮取来钉子和短柄锤。
一下下的敲。
“承您的情。”方沂又戴上口罩,帮许涛推开门,深夜的天气仍然没有好转,冰莹莹积雪的反衬着月亮的光,投射出长条形的晕。
更远一些的街道,因奥运检修过的路灯光芒大作,底下徘徊人影,有两道并行的,交错着寒暄,站在那一会儿,终于在尽头处分开了。
想要上进的马连艮是不知道的,依旧是敲打固定钉。
“砰!”
“砰!”
“砰!”
天旋地转,日夜交替,从大雪变成小雪,再变成阴郁的积雨云,继而是冬日难得的晴天。
风也温柔。
敲钉的声音从清脆变得沉闷。
“砰!”
“砰!”
注目照片的小马被敲门声惊醒,窜出去开门。
“方老师,您来了……”
因为口罩用完,难得露出全部脸的方沂,微微的点头。一进来,便看到门口处新放上去的照片。那上面的四个人,他要比其他人高出一截,眉眼有淡淡的笑,连轴转的一整天,年轻的他气色最好。不由得想起这些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也心生感慨。
他呼唤出演戏的面具徽章。
“当前等级1【15/100】”。
而那代表cd的面具部分,已经接近于转好,亮金色占据大部分。
许涛的指导,对他帮助很大。
看来积累经验,除开实操,获取的渠道还有很多。也许以后学习更多技能,能找到更快积累经验的工作。
“你爸呢?”方沂问。
工作室并没有关键人物马坤,但录音室的热茶——透明杯子装上胖大海,还散发着蒸蒸热气。
“抽烟。”小马耸了耸肩。
方沂不由得目光再看向胖大海,众所周知,胖大海的用处,在这样的场合,便是养嗓子的。
而吸烟是最毁嗓的行为之一。
马连艮是在关注方沂的,他解释道,“我爸年轻时也不抽烟,他干这一行是有节操的,偶尔也要配音,但开了工作室之后,虽然又录音又配音,见识到了别人真正有天赋的,见得多了,晓得自己天花板不高,渐渐的便转了心意,专心做录音师傅。”
“——但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抽烟的。”马连艮强调。并举起手里的胖大海茶,也是透明的。“方老师,我给您来一杯?”
“我手里有。”
方沂这天带了背包。来的路上,因为他很少带东西,有些不习惯。
演员为什么需要助理呢,名气再大一些,够格当上腕儿了,还要阻隔粉丝的,开车的,联系商务的,伺候上妆穿衣的,接待各种师傅并送上人情的,单纯用来壮声威的……这样的职业,有时也不得不制造出外人看来无用的排场。
然而,“做了录音师傅了,不受打击了,为什么还要抽烟呢?”方沂问。
“因为事业不顺利啊……片方是要求质量的,送检过去,要是不满意,往往打回来重配,认为工作室的能力不行,把控不了质量;可是,很多时候,不是我爸不愿意把控,是来配音的这些人,尤其是边缘配角,本身能力不行。”
“像你和许老师那种速度和配合,一下午录完大部分,还掺杂彼此交流心得,才是罕见。”
马连艮替父叫苦。“比方说今天,配《三国》动画片的,还有一些人,不是主角,他们的台词不多,水平也不够,就是一些大一来的院校生……”忽的想起什么,转而找补,“我不是说大一的院校生不好,也有好的,还有特别好的!”
小马说道这,定定的望着方沂。思索片刻,道,“确实制片方给的钱不多,几十块钱,了不起百来块,只能找到这样的人!”“说起来,我之前配音,接触过一个你们学校的,女的,配音是不错的,没有你好,细节不多,但水平够了。”
“宋佚?”
耳垂女上课常常看不到人,比方沂还忙,她也许配过这样的片子呢。
小马面露茫然之色,“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肯定不是ta……但是感觉,可能是你们专业的;因为你们学戏剧的,只要是练功到位的,一开口,是听得出来的,也和专门学配音的不一样。”
竟然不止有他兼职配音。也不是爱折腾的宋佚。
这种情况,方沂是第一次听说,但细想来,也不奇怪。
学戏剧的这一帮人,台词说的字正腔圆,基础功夫好,每每满足了配音的底线要求,拿着简历放低要求,总能找到机会;但是,论情感,论技巧,又不如于配音培训出来的,显得过于端着放不开。
当然,以国内目前的平均配音水平,能把话说清楚就不错了,还谈什么感情呢。
当初第一批配音的那帮人,本身就很多是学戏剧转过来的嘛。译制片的配音腔,和话剧演哈姆雷特的那帮人,一开口那种咏叹调,又有什么区别呢。
风尘仆仆的马坤回来,拎起透明水杯,小口小口的吞咽,使得茶水尽量润泽喉咙。
他不像第一次见的时候那般客气,脱了带烟味的外套,便道,“见笑了。”
方沂道,“不碍事。”接过台词本,熟门熟路的迈进录音室,戴上耳机,等待马坤的提示灯。
和需更长时间入戏的表演不同,一般来现场前,配音演员拿不到剧本,趁这时间,方沂默默看了自己的台词。
“准备——”马坤声音从音箱传出,他隔玻璃还在做手势。
这边的屏幕播放无声的动画片。
灯一闪烁,方沂进入到工作状态。
……
工作很顺利,三个多小时,方沂从录音室出来,也端着胖大海茶小口喝。
这代表《三国》动画版这个工作已经完成。马家父子又约他吃饭,不过不是今天,再过一阵子,还有其他要配音的演员来,实际上,眼下的工作室,已经进入了两个陌生的配音演员。
这俩稍拘谨的看他。想自我介绍,认识一番,看样子又说不出口。
方沂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些应该是小马说的边缘配角——和许涛的诸葛亮比起来,方沂的姜维是小角色,和这些人比起来,方沂又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于是他便也享有了被人等待的权力。
小马拿出名录本,在方沂的那一页上,他唯一的项目《三国》动画版划了个圈,又盖上。
工作完成。
方沂用余光看到,这一页依旧是两个人,没有新增;那么新来的拘谨的两个年轻配音演员,没有入马家父子的眼,只是匆匆过客。
在这个行当中,乃至宽泛些的演艺圈,他们也将是过客吗?
我呢?
那一页除了我之外,另一个姓张的,能走到哪里。
方沂并不晓得。
他向室内众人告别后,离开小楼,在长廊上,细绳穿起来的棉被边,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和伴随的脚步声。
似乎和那姓张的路过了。
他回头望向那在门口处驻足,竟有些熟悉的背影。在她没回头前,沿栏杆下去了。
“说起来……接触过一个你们学校的,女的,配音是不错的,没有你好,细节不多,但水平够了。”
小马说的,是这个人吧。
那人扶了扶眼镜,把头发捋到耳根,她低下头。
第十四章 忠告
图书馆的松柏,依依的伸长身躯,看上去和从前一样的健壮,但方沂从旁走过,脚下簇簇的发出声响,那是几片枯黄的松针叶,松的凋谢物,微微的乘风,要离开地面;被来往的行人踩得零碎了,不能挣扎。
原来松柏也是要掉叶的。
方沂把买来的柑橘放地上,细细的寻找一片完整的,品相好的松叶,却没寻到,只得作罢。
他是来给任长虹告谢的,当然,可能也会请假。
教学部在图书馆的斜对面,隔了一条长街,充斥抱着书的学生们,两两三三聚在一堆急走,形成一个又一个圈子,教学部楼上端坐的老师倘若打开窗户向外望,应该也能看到不断掉下,又不断生长的松柏,和树底下的这些学生们。
同其他学校相比,央戏的校园格外小,就在这一条长街,方沂碰到班上的熟人。
用一种艳羡又无奈的语气:
“方沂~我上次上课,又没有看到你……老师要抽人回答,抽到你,却没有人,只能叫我上去献丑,批评一顿。”
“真是不好意思。”
“你也是大一的学生,也能接到这么多工作吗?怎么接到的呢?”对方喃喃自语,渐渐的看他,便不说话了。“……”只能抿嘴,“唉,你这样的,真好啊……”
方沂耸了耸肩,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微笑。
“你知道你扣分了吗?”那人问道。
“不知道。”
“嗯……去找任长虹老师问一下吧,他应该是有办法的,表演系的老师都给他面子;以后要是选他当你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估计你都不用答辩,直接通过。”
“好的,我这就是要找他。”
方沂向这同学告谢。
面对的这位,样貌上佳,肤白体长,放普通人里,属于千里挑一的美男子。
可惜,表演系里边儿,美男子太多。
在他将要走开的时候,耳边听到对方低低的声音,“我叫白羽。”
方沂回头,白羽似乎吓了一跳,略略向后退一步,接着笑道,“你就不用介绍你自己了,我们这一届的,都是知道你的。”他伸出手,在衣服上擦干净汗。“方大神今天认得我了。”
“过奖。”方沂也伸出手。并没有质疑对方的称呼,从小到大,这样的夸赞,方沂习以为常。
白羽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自顾自的发笑,却叹气道,“不打扰方神了,我先走了。”
这样的人,来到这学校前,应该也是小圈子的绝对中心吧。
方沂看着白羽走过他刚才来时的松柏叶,这背影没有回头,才拎着柑橘去教学部,忽的想起。
【我是不是该分他一两个柑橘】
让他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
“扣分?”
任长虹拉长声音,小短腿迈步关了办公室的门,“怎么可能呢?”他一边给方沂倒水,一边说,“你现在属于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对于这一类人,学校当然可以通融一番。”说罢,任长虹的圆眼滴溜溜转,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像唱戏前的擂鼓。
方沂静待下文。
任长虹攒足了声势,终于道,“但你也不可能不去上课……起码专业课要上的,公共课那边我去给你说,老师都能理解。”
方沂点点头。
任长虹从抽屉里拿出条子,左上角印着央戏的校徽和校名,他撕了一小叠,在空白的条子上,一个个签名。唾沫飞溅。“方沂,专业课的老师都认识你,你这堂课上不了,有时间的话,就根据老师的排课,去其他场次上,尽量照顾老师的情绪。”“至于公共课,总也有不认识你的,其他学院的,可能不知道我们表演系的情况,我们是急需一个挑大梁的年轻演员——这种时候,你可以给他们这个。”
那是任长虹签好的条子。因xx不能上课,会在家自学相关课程。
自学吗?
学个屁啊。
一个正常的大学生如果自学了逃的课,那逃课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感冒了,还是胃炎了,或者出去做实验了……你自己找理由。”
方沂伸出手来接。他注意到,任长虹撕的这叠条子,本身已经少了些许,塑封的书脊比书页稍宽。
但任长虹止住了。“方沂,你得答应我事情。”
“您说。”
原本躬身在茶几上的任长虹,咧开嘴,他向后躺在老板椅上,由于身高严重不足,而老板椅过于大气,紧绷的绿色西裤从膝盖处便不能再向下遮住黑色袜子,显得任老师四脚朝天,像鳄龟仰天露出肚皮。
鳄龟端起浓茶,这浓得离谱的茶像海里扎根的水草,不断的作波浪状起伏。“你先喝茶。”
方沂抿了一小口。
任长虹开腔了,“我也是要指导学生写论文的,上面每年都要给我下达任务……”
方沂想起十来分钟前,白羽令他找任长虹拜码头,提前定下任老师座下弟子位置,好让未来逃课的日子单方面过得灿烂。
然而,不应该是我开口提吗,为什么不按照程序来。
他一时没有说话,但任长虹这方面需求更急一些。
“方沂,作为培养这么多人的师长,我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顺顺当当的走自己的演艺路,也想适当给一些学院能要得到的资源;但是我能力有限,不能同时帮助到所有人,当然,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我来作保的,那种人我和他可能没有更多缘分,只有一点点系统安排的师生关系……”
方沂眨了眨眼睛,视线放在已经被撕了不少的请假条册。
鳄龟顺他的目光看去,在这漏了陷的事实前,任的脸色却几乎没有任何发红,“大四的管不住,大二大三的非常优秀,还是可以拿的——可你才入学,这真是破天荒的。”
任继续道,“你想想,有没有听说过大一的去拍片子,不仅仅是我们央戏,还有这京城其他的影视学院,你仔细的想想……”
鳄龟很自得。因为他所给予的,的确是这时候宝贵的特权。各大影视公司总要从科班院校中抓人再培养,倘若能全身心的投入进事业,于其他不能全顾的在校生而言,就属于开挂。
那现在有没有已经在大一拍片的呢?
方沂脑海中过了一遍,似乎除了隔壁京影,年少成名的,实在无法收束的某劳模童星,几乎没有不服从管制的。
来这儿的人是为了成名,学校却以为是要传授知识,这样下去,会不会以后直接不读科班了,初中生高中生直接拍戏?
这样红了之后,也能有更长时间的演艺生命。
已经是在读本科的方大神无法想象,他选择暂时屈服于强权。“任老师,我本来也是想选你当我导师。”
他答应了。
随身携带的柑橘,也被方沂放在鳄龟的桌上,成为鳄龟闲时的消遣零食,柑橘是这时候最便宜的水果,又放得久,但凡是稍微想得起来,都不至于空放浪费。
但方沂发现,任长虹的茶几上,已经有剥完还残留的黄皮和白色经络丝。
已经有人送过柑橘了吗?他心中暗道。
“你们都是会送水果的,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是有人告诉过你?”任长虹已经又撕开一个新的柑橘,剥出果肉,分了一半给方沂。
“我不知道您喜欢吃柑橘。”
方沂看着任长虹越来越发黄的脸色。
“看来我们是的确有缘分。”请假条被推到方沂面前,“诺……拿去吧。”
任长虹又抓住一个柑橘。
第十五章 激荡中国(一)
《激荡中华》栏目组。央妈电视台。
“片子剪完了吗?”肖琳道。他抻了抻自己身上的冲锋衣,从夹层的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来。另一只手靠住楼梯间的窗户,继而使劲推,但这窗户只能开一些许,尽管如此,眼下明明是晴空万里,大楼外一百多米高空的风,仍然奇怪的呼呼响。
这响声让他心中安定,他深一口气。把火机拿出来。
“啪!”
点上。
“诺?”
两根手指夹住,他亮了亮自己的烟。
被他示意的人方才想起来,也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找烟,刚刚露出红色的包装边儿——被肖琳喝住了:“你抽这个!”
软中华少一。
两根烟像情人的吻,牢牢的腻在一起,情意绵绵,也渐渐的产生火花,燃烧起来。
被喝住的人,叫吴志军,是央妈十二套新节目《激荡中华》的剪辑师,因为没有背景,被领导以“新人需要奋斗”的理由抽调到了新节目,大概率是要长时间驻扎了;新节目的制片人,便是靠住窗户,身着冲锋衣的肖琳。
肖琳嗦吧嗦吧烟,他和手下吴志军一样,也没有背景,他的压力很大。
十二套原先是西部频道,后来因为在祖国大陆西部地区,收视率欠佳,覆盖率也欠佳,好些时候,沙漠里的锅盖都收不到十二套的节目,自然让“西部频道”这名字成了笑话。
于是“西部频道”独立出去,改组为十二套。主打法制和纪实,提供收视率的,主要是前者。
那么,自然的,《激荡中华》节目作为绝对的纪实类,是后者,便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被发配边疆了啊。
“还没剪完,我拿不准主意。”剪辑师吴志军瓮声瓮气道。
“为什么呢?”肖琳手底下听话的人不多,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做出老好人的样子。
“吴哥,这种事情,不是打好马赛克,故事剪通顺不就行了吗?”“你想想我们十二套的黄金节目《道德观察》,探索人性的边缘,上节目的都是些有话题性的奇葩;还有伪直播的,《庭审现场》,好家伙,直接庭审了,法官抡锤,判你个十年二十年的,甭说观众了,我看起来都觉得爽快;收视率最好的,《忏悔录》,咱老百姓的公仆,送进去了,小黑屋接受采访,噗唰噗唰掉泪……”肖琳在自己脸上做出哭泣的鬼脸,模仿上次他在电视看到的那人的动作,“我……我现在只是觉得后悔,对不起国家和人民,我……我没有给自己的家人树立好榜样……”
肖琳说到这,不禁悲从中来,深深的往鼻孔里排气。
“咱们……咱们怎么可能竞争的过这些节目呢。”
他猛咳了两下,偷偷观察剪辑师吴志军的反应。烟也顾不上了。
“这片子不好剪。”对方的回答简洁明了。“肖主任,我尝试着弄了两个版本的,一个是打马赛克的,一个是不打的,从纪实节目一向的要求来讲,是应该打马赛克的,但是从我的审美来讲……”剪辑师说到这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觉得不应该打马赛克。”
“原因?”
“演员长得好看。拍的像电影一样——就是小女生喜欢看的那种,甜甜的。”
吴志军想到手里反复观看的片段,不觉露出微笑。“你不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好看。是那种的,是真的很好看的那种。”吴志军开始啃手指。
肖琳摸了摸自己的满是胡茬下巴,陷入沉思。
好看。
这种东西有市场吗?
一般来说,最先看到片子的是导演,制片人也属于前列,是比剪辑师次序高的,但是《激荡中华》节目,是走的部分国企老路子。
没错,外包。
肖琳是甩手掌柜,他虽然并没有成为那样的领导,但他在努力的成为那样的领导。即工作细节一律不管,平常只画大饼,提要求,定方针,只等节目出来了,跳出来诉说自己日日夜夜的辛劳和高屋建瓴。
那么,是否应该看一下呢?
手下剪辑师の版本。
剪辑师吴志军仍然陷入到轻轻的微笑中,似乎这片子没能激荡中华,却激荡了他的心田。剪过的片子千奇百怪,已成为机械工作,很少有能使他想起从业的初心。
那也曾是一颗追逐美的心灵。
肖琳关上窗,把烟头在水泥台上杵灭了,“走,我想看看你的两个版本。”
两根烟头先后丢进黑黑的垃圾箱。
可回收,不可回收。
点点微弱的烟火也在黑暗中完全的熄灭了,陷入到绝对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中,骤然,一束亮起的灯光照进来,投射出央妈十二套的标志,底下吴志军和肖琳二人排排坐。
大雪天,堵车,赶着回去结婚,就地结婚,喝彩,片尾致谢目录。
中间时不时有变了颜色的暂停,当节目真正播出的时候,是需要插入到真实人物的采访的;以及主持人自以为风趣的解读。
“啪~啪~啪~”
肖琳鼓了鼓掌。揽住剪辑师以示亲昵。“你剪的很好啊,吴哥,这不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吗。”
作为总览全局的大当家,肖琳也不是完全的放任手下自为,起码这一期的剧本,他是看过的。“你看看,又是要入冬了,京城前些天已经开始飘雪,你看看这些天的报纸,肯定又是有要反思的;这时候,我们就要对着来,起到央媒的作用,我们放上这样一期节目,歌颂祖国伟大的建设成就,忆苦思甜一下,不就行了。”
“前年过冬,雪下的那样大,多少人回不了家,现在好歹能回了是吧……不忆一下苦,衬得今日的甜,还能怎么地呢?”
“回家难……每年都是这样的嘛,一直都回家难。你激起了观众的心声,让他们起了代入感,返乡的民工几亿人,哪怕是有个十分之一看呢?这一期的收视率自然是要高的。”
尤其是,这片子还拍的特别的唯美,镜头安排很有讲究。不像之前的某些期,交上来一些糊弄货,像是外包再外包再外包再外包的。
这个,应该只是外包一次的。
导演是个人才啊。
可惜没有编制。他不如我。
《激荡中华》是两周放一次,在周三,一个不太讨喜的时间段,好在是晚上九点,和观众见面。
肖主任已经觉得搞定这一期。但出于礼贤下士,他还得看一下另一个版本。
“片子发过来的时候,是没有打马赛克的——主任,这导演这样拍,你看看他的镜头安排,你也知道,这导演真正的意思。”吴志军提醒道。不想当导演的剪辑师不是好剪辑师,作为预备导演,他对这次拍片子的无名氏英雄惜英雄。
应该说,也是科班培养出来的肖琳主任,也看得出来。
镜头会说话嘛。
罢了,便看看吧。
投影仪放到另一个版本。
第十六章 激荡中国(二)
聂玉宇最盼望的,是和陈丽的结婚。
他一般称呼陈丽为丽丽。
遇见陈丽之前,陈丽对他来说是流水线上的陌生工号1736,遇见她之后,陈丽对他来说,是活生生的陈丽,是留着短发的,瘦削的鄂省女工。喜欢吃面,核桃,以及厂外很便宜的冰棍。
那天晚上,羊城不似今天一般的下着大雪,而是炎热如火炉,空气似乎都带了些蒸汽的灼热,缓缓的,在人视线里流淌,扭曲远处耷拉的爬山虎,人也被扭出了汗,恍恍然没有力气,也是这个时候,他下完工,急匆匆的跑到宿舍楼下打水。
水凉的,汩汩的从龙头出来。
聂玉宇定定的注视着,心里默数,一点点消磨他在厂里的时光。他刚来到这的时候,还喜欢去打球读书,偶尔乘公车见识见识大城市的繁华灯火,憧憬未来,他笑这些老员工失了志气,然而,在这里呆上第三个月,他已经渐渐地不再外出,每天下了工只想呆在宿舍里不动弹丝毫,他像一截用干了的电池,总木然的躺床上,天花板的吊扇吱呀吱呀地旋转,怎么也不能带来些凉快。
水柱一点点满上。
一。
二。
三……
“你怎么打冷水呢?”身边有人这么说道。声音虽然是好听的,口音却显得古怪,他费了些劲儿才想明白。
这时候水已经溢出了。
他匆忙关掉龙头,毛巾甩肩膀上,把那桶水噌的提起来了。“凉水洗起来舒服——何况这天气,”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发烫的水管,“哪里还有凉的水呢。”
这才看到对方的模样。
是个圆脸的年轻女工,抿着嘴,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再旁边,是她用钱刷的开水,原本是用来装茶壶里喝的,现在被她用来打来洗澡。
“洗冷水澡,是不好的;你肯定是才来没多久,你多呆上一些日子,就知道越是热天,越洗不得冷水。”女工轻轻的叹气。这声音,也让聂玉宇低落起来。
“那我怎么办呢?我又没带水卡……”“偶尔这样的洗上一次——我很少洗冷水澡的。”聂玉宇这样解释,“只是偶尔的洗一次,应该问题不大的。”
女工定定的望着聂玉宇,于是他的脸渐渐的发烫。他垂下头,眼睛瞄到对方的胸脯,那上面是厂里分的工号,“……我以后不这样的。”
“我水打多了。”
“嗯?”
女工又重复一遍,“我水打多了,用不着这么多……你看看,”女工提桶柄轻轻摇晃,吃力的弯下腰,向他那边挪,“哪里需要打这么多呢?”
聂玉宇疑惑的抬头。却见对方道,“我分你一些吧。你也匀一些给我。”
一冷一热两个水桶并放到一块儿。
“不帮忙吗?”她又笑起来,轻轻地踢地板。
“哦,哦……”聂玉宇这才反应过来,鲁莽地猛提开水,差点溅到自己身上。
开水倒一半进冷水,冷水又倒一半进开水。
反复重复几次。
聂玉宇伸手试了试水温。“行了。”
“行啊!你身体这么好,更要爱惜啊。”女工说完这话,也提起水桶,虽然吃力,但并不像一般的女生那样娇气,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侧过身子。
聂玉宇望着女工的身影,在她要离开水房的时候,突然道:
“我要怎么还你?”
对方疑惑的回过头。
聂玉宇比先前更涨红脸解释,“我不能占别人的便宜,明天下了工……假如你要来,我在这打热水。还你一半。”
她却道,“我叫陈丽。”
“聂玉宇。”他眨了眨眼睛。
——————
乘坐跨省大巴,从湘省来到粤省来打工,需要9个小时,但是,从粤省回到家乡结婚,同样的路程,需要的时间是无穷。
这天的羊城下起大雪,据新闻报道,是数十年未有的罕见天气。也因为这,一辆归家的大巴,和无数在高速路上,在火车站前堵着的其他游子一样,被钉死在这五天,不得动弹。
车上有打扑克的,有高谈阔论的,有急着翻座位去上厕所的,还有更多的,是小孩子的哭声,泡面的咀嚼声,大人的责备声;空气充斥各种难言气味,合在一起,像发了酵却做坏了的酸菜,已经有人吐了几次。
大巴车的左后排,一对情侣互相依偎,女的望着窗外的雪花,男的正接电话大声的喊。
“妈……老家置办的婚礼,您给我推了吧,你有没有看新闻……暴雪啊……暴雪!现在堵起的……我们实在是回不来……”
“啊?你再说一遍?”
“……我不是不结婚了,我是明天来不及结婚了!”
“我不是感情出了问题,我是回不来……妈,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我回不来,我还没……”聂玉宇站起来向后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羊城火车站的大字,他露出苦涩的笑,“我其实,还没出发。”
“没有信号吗?”陈丽有些感冒,脸蛋红彤彤的,“要不,等会儿再打,打这么久,累了吧,喝点水。”她递来不多的水。
聂玉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没有接,只是道,“等了几个小时了,还能等好久?明天就是要结婚的日子,他们恐怕还不晓得……事情要搞砸了,在老家白白的等。”
“你这样,钱要打光了,彻底的和他们失联。”陈丽搂住男朋友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口,热烘烘的。
聂玉宇咬紧牙关,闷哼一声,情绪渐渐的平息。
他掏出手机给家里发短信,打字这件事情他不太会,他用一根手指慢慢的在屏幕上画。极力的陈述事情的经过。
陈丽静静的等他写完。
发过去。
“您的短信未能成功发送。”
聂玉宇攥住手机,这一刻冲动的想砸了,无助的捶打坐垫,他长叹气。
陈丽躺他怀里,一双眼睛含笑的对视。
良久。
聂玉宇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哽咽,他不能直视陈丽的眼睛,突兀道,“对不起”。
“没有关系的。”她轻抬下巴。
怀里的人又露出熟悉的酒窝。其实她的嘴角,也是枯得起了皮。
“啊……”
聂玉宇渐渐的,无法控制的掉泪。陈丽惊讶的来摸他的脸,因为地方狭窄,她撑起身,手从小腹的地方抽出来,在这个过程中,陈丽也渐渐的垂泪。“就是现在不结婚,以后也是要结婚的;在我心目中。我已经是和你结婚的,今年虽然完不成,你不要难过,哭也是不好的……”
“没哭的……”
聂玉宇更忍不住了。他向下探,上半身消失在不高的椅背,这时候视线已经看不到两人,只能从两椅间,听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两人是拥抱在了一起吗?
还是单方面的安慰。
雪依旧是毫不留情的下,风也刮的劲烈。呼呼的,还有偶尔的汽笛声,听不到的这之外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候,从窗外望进里面,贴着窗户,分属于不同人的两根手指,从起点并拢出发,分开了,画出弧形,再落到一块儿。
是一个爱心。
雪下的是这样的大,尽管他们方才还画的清晰,很快的被冷空气冻住了。爱心消失不见。
于是这俩手指一遍一遍的重复。尽管这是徒劳的。
落在一起,又分开,又聚在一起,又……
某一刻,忽的,风声,雪声,汽笛声,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只有男人的声音:
“陈丽,我们结婚吧,不去其他地方,不要改个时候,就在这里,就在今天。”
视线转回车内。
仍然是没有任何声音,镜头放在了陈丽惊呆的脸。
再上移,旋转,是车内的众生,是人间世。
陈丽说不出话。
一。
二。
三。
她只是抿嘴笑。
——————
帮助这对新人结婚,这件事情,霎时间成为整座车厢的第一要务,假如我们把视野放远一些,也成为这条高速路上的大事;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前所未有,几天不能寸进,在这一片空间,无论之前什么身份的人,都成为短时间的路友。
人们互相交换物资,抱怨天气,也知道了,将要发生的大事。
镜头是快放的。
湘省本家的大姐,捐助了红盖头的替代品,那是一张用来铺设的麻将布,红紫色,边缘甚至有主人家不慎烫下的烟灰洞;新娘子扣住洞眼,用干净的那一面披上了,从这一方小空间中,窥视收罗糖果的新郎。
糖纸被用来折叠成玫瑰花,始终找不到足够大的,本来一筹莫展;粤省本地的司机却很手巧,他将同种颜色的糖纸,拼接在一起,捏出了玫瑰花的模样。
包裹纸花的透明塑料,是从赣省一位女生的雨衣上,裁下来的,她宣称假如她还能回家,一定要穿着剩下的衣和家人见面,要长久的留下它。
新郎的西装,来自于同车厢的医药销售;新娘的红衣,来自于川省一对新婚夫妇,本来要带回家的鸳鸯被,现在他们只想带回被芯。
一切都就绪了,新郎站在车外单膝下跪,新娘掀开盖头答应了又盖上,这次换了个正面没有烟灰洞的方向;新郎在风中宣誓,终于上车了,短短的两三米远的车厢,他被人堵住了,众人要嬉闹于他,他很艰难的翻过来,手脚并用,指甲盖刮到坐垫的涤纶布,作响。新娘也许看不到情况,她微微的后仰,两手交叉叠放。
他到了新娘子的面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已经按捺不住,齐声的高唱。
生日这天,是要许愿望的,不要贪心,只要拿得到的,是你和我;这生日是假的,却是你和我的新生日,你要许愿,你当然可以许愿。
丽丽,不,老婆,你许了什么愿望。
一。
二。
三。
新郎掀开盖头。
“你许了一个,什么样的愿望?”
他似乎在轻轻的说。
这是新郎的心声吗?因为片子里的这一幕,新郎只是痴痴的望着新娘,他不曾说话。
但她也许接收到讯息了,她仍闭着眼,脸颊酡红,连耳垂都红得欲滴,不敢看他。
第十七章 一刀未剪
片子放完了,灯底下的两个有编制的,高贵的事业单位人员;却久久沉默,半晌,才由剪辑师吴志军打破沉默。
他站起身,蓬松衣物的投影使得他高大些许。
“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黑暗中的声音微微颤抖。
主任肖琳吸了吸鼻子,抹自己冲锋衣上,慨叹了一声,道:“当然是很好的,央六频道放的电视电影,大部分都不如我们这期片子。”他也站起身,往兜里摸烟,于是残留不多的鼻涕也被口袋布料擦干净了,肖琳很自然的伸出手,“我其实觉得,院线上放的,也不一定比得上这……当然,这明明是一对偶像的料,演了农民工,这样的片子不会讨喜。”
肌肉记忆的摸出中华,又弹开壳。
“这剧也还是有穿帮的……你想想那女的最后闭眼的样子,像是流水线女工的样子?还有那男的,更离谱,他拿纸花穿那破西服我还以为是某种新设计,我心说怪好看的……”
“穿帮这么多,但是,完成质量是很高的。”
肖琳作为过来人,他下了结论。
吴志军便很急然,“虽然不讨喜,那我们要如实的放吗?不加改动的,不打马赛克的。”
这位主任又叹了声,不回答。
问他的只好加重语气,“这片子,行不行?主任,你,现在发个话!”
“行!”肖琳先这样接上了。吴志军立刻反问,“那你思量什么呢?论巧思,难道我剪的,还能比得上这导演本来拍的?”“主任,你注意时长了没用,这片子拢共四十来分钟,放我们节目里,假如没主持人插话,本尊采访的画面也不加上,刚刚好。等片子放完了,正好接广告。”
“什么广告啊?”
“脑白金啊,听说治脑子的。”
吴志军接话特别快。
肖琳感觉他意有所指,想鼓足气,释放一下主任的王霸之气,让对方尝尝厉害;然而,吴志军眼睛瞪得牛一样的大,身体随着呼吸不断的起伏,似乎要赛亚人进化的样子,肖琳转而绕皮沙发转了一圈,喃喃道:“我是想答应你的,我真的想答应你……”
他罕见的腾的一小跳,声音放大了,“我百分百的,我想答应你。”
实际上,想成为领导的肖琳,曾经也是科班毕业的,曾经也想过要拍独具巧思的片子,曾经他也有过曾经。
不要年轻二十岁,哪怕再往前提十年,甚至五年,他也可能直接把这片子报领导审批了。
然而,现在的他,是四十岁多岁的,有孩子在海淀区某校初中部努力卷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是好欺负的,中年男人是少于热血的。
肖琳就是这样的中年男人。
他道,“你不是制片人,你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我料到这片子这样的放,肯定比平时收视率好;但你要知道,这片子最重要的,还不是收视率。”
“那是什么呢?”并没有往制片方向发展的剪辑师,狐疑的发问。
“是领导啊~”肖琳长叹,“就是收视率再高,领导不满意,有什么用呢?”“《焦点谈话》收视率高吧,反应民情的,监督的,刚出来每期都上新闻;现在呢?你看看他们做的什么节目?”
剪辑师被说的瞠目结舌。
肖琳递给他烟,自己那根已经生着火,开始吐雾,“吴哥,咱先出去,抽根烟,你这个事情,我再想想办法。”
关上了放映室的门。
和上次完美结合的两根中华不一样,这次,一根想要主动进攻,另一个却犹犹豫豫,试图用火机独自生火;然而,后者终究被前者俘获,点燃情意绵绵绵绵绵绵。
“主任,为什么领导会不满意呢?”吴志军微微的缩在墙角,拉紧衣服。
“忒!”主任清了清嗓子,顺便吐了口痰,“《激荡中华》之前没有这么播过,领导不喜欢变化,就这么简单。”
“变化难道不好吗?”吴志军问。
“变化难道就好吗?”却得到主任的反问。
“诺?”主任又掏出新的一根,他先前的已经吸完了,湿润的烟头,投掷进垃圾箱。
是不可回收。
“好的。”
剪辑师老老实实的低头,给他借火。
——————
“导演,是向大家伙宣布,开工的时候了。”“还有,这次又招来几个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认识你是谁,要你打个照面,镇住他们。”
摄影师兼助理,进来王德发独属小帐篷,提醒王德发同志。
王德发作为新锐导演,是在京城打拼多年,置办了一个9平方米小帐篷,有帐篷产权的人。关于这个行当真实的盈利水平,他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导演。
所以,王德发认为,自己足以成为这些新人的艺术领路人。
然而,领路人刚遇见了烦心事。
他招呼摄影师兼助理。“那个何……何……”
“导演,我叫何胜。”
“好的,何胜,我记住你了。”“你给他们宣布,我稍等下再过来。”
“导演。你要做什么呢?”
“做要紧的事情——”王吊起眉毛,不好听的声音拉长,“你问那么多。你要干什么呢?”
摄影师半躬身,不敢面露不满,讪讪然退去。
王打开手机。
这是一则来自央妈12套《激荡中华》栏目组的短信,日期是两天前,您的节目审核已通过,预计将在11月11日(下周三)播出,如有疑问,请咨询xx……
钱到手。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单子,王德发会很高兴的上梳头发,细细的抹发胶,摆出业界精英的模样。
然而,他这次是发了a,b两个版本上去,其中,b版本才凝结了他的心血。而这短信,竟然没有提及。
天才导演の心血作疑落选。
难道,艺术便是这样的对人残忍吗……
王德发取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立放在桌面,修缮自己的仪容。
他拉出两根不屈的额前发,垂吊在锃光瓦亮的大脑门前,希冀衬来一些时尚年轻的色彩,但王德发千锤百炼的眼睛并不会欺骗他,6.5寸的带灯化妆镜,无保留的释放镜中人的霉力,并且历久弥新。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这样的不羁啊。”
他想起那天来的方沂,那个即便穿上破烂西装也上镜的男演员。
人是有分别的。
天赋假如真的拥有,便是一开始就看得到。
王德发打开矿泉水,湿润手指头,将那两捋头发粘上去。最后盯住自己一眼,头发规规矩矩的都贴在天灵盖,才大迈步离开自己的独属帐篷,但就在这时,他的诺基亚旗舰机又响起。
他打开看。是未知的私人号码。
“您好……嗯——是肖主任?”
“好的,嗯,好的……”
王渐渐把脸的肉堆积到四白穴,眼睛眯起。他两根没有粘牢的额前发立起来。“肖主任,我会再接再厉的。”
挂断电话,仰天大笑出门去,王德发招呼人:
“那个,那个何……”
第十八章 真相
“因为本尊夫妇离婚了,不能接受采访,所以这一期直接伪纪实?不模糊处理了?”
“所以,是拍了个四十分钟的微电影上去吗?这样也能通过?”
“所以,师兄,你真不愧是咱们学院的老师兄啊!”
宋佚挂断王德发的电话,自在的往床上滚了一圈,她翻身骑在作伴的玩偶熊上,猛挥拳头。
玩具熊的塑料眼被她打得不停作响。带动占据身体一半的熊头后仰。
悬在了闺床的边缘,勉力扒住。
“我宋大侠,生就不是平凡人啊!”
耗油跟!
最后一脚猛踢,已经失掉一颗眼睛的玩具熊瘫坐在地板上,凄凄惨惨戚戚。
砸膝!
呵!
宋佚来到地面。
熊的另一颗塑料眼被砸进了它的胳膊肘。
从今以后,才大一的宋佚宋大侠,就是上过央妈正台的青年女演员了!
这份金灿灿的资历,不求大红大紫,只在圈里求一碗饭吃,活下去,便足够了。
让演艺圈的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宋佚打开电脑,登录个人邮箱。检索她海量投递的简历回复。
叉!
叉!
叉!
大部分都拒绝了。
说来惭愧,虽然宋佚长的是眉目精致,身材尤其婀娜,然而,她投递的,却大部分是有名有姓的大剧组,至少其中的某一有台词的配角。
这样贫乏的大一生简历,如何能过得上眼呢?
如果不择手段,倒也不是没可能,然而,宋同学本人是不缺钱的,她刚踢飞的玩偶,穿的lv短衬衫,大概要七千多块。她缺少的,只是正当出演的机会。给她足够的机会,大家都是正常标准的演员,为什么她不能出头呢?
好吧,其实还有许多人方方面面的不比她差。
可恶啊!这美女如云的演艺圈,要是我能有方同学一样的模样,我是他的孪生姐妹,并且拥有深邃的……
“我还是要走少女路线……”
宋佚捧起自己发圆的脸。
“据悉,新《红楼梦》电视剧拍摄火热进行中,导演李绍虹在京召开记者宣讲会,新《红楼梦》将不同凡响……”
“知名影评人黄鹤评价犀利:一部电视剧拍了足足十年,我有预感,又是一部史屎级巨制……”
“但《红楼梦》原著书迷群体强大,或许愿意为情怀贡献收视率……”
宋同学在新《红楼》中扮演香菱,是没多少戏份的角色,十五岁便入了组,到上大学,最近偶尔还会被叫去。
李绍虹导演的原话是:“你这些年,似乎始终是少女的模样啊!”说罢,忍不住的快速从她的事业线扫过。
女人伤害起女人来,总是能想出些恶毒的话。
其实,宋同学进了《红楼》剧组,便如同进了大观园,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下一等美丽的,见了其他人,信心直接干碎了。
李导演诚恳告诉她,她长得不够漂亮,只是讨喜,那么,从今往后的事业,恐怕要往正剧上面努力,避免激烈的竞争。因为正剧中,女演员的作用是次要的。
我只是有这样的机会吗。
可恶啊!我也想演傻白甜的偶像剧女主,我不要成为实力派啊!
但她随即老老实实的点开某革命历史剧,投递上自己的简历——我果然还是要在革命历史中,燃烧自己的青春。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想到最近很少来学校的方沂,那个人坐钓鱼椅上,他静静的垂目看剧本,有时候,他会抬起头,观察片场摆放的物件,闭上眼沉思。他入戏的很快,演的也优秀。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下意识的不能看轻他。不论是课程,还是工作,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美玉做的人一般。没有太多的情绪拨动。
但这人揭开盖头来,他揽住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然后又继续看他的书,演他的戏。无事发生。
唉。
他说要娶我。
他这样的人,肯定要顺顺利利的,大家都要让他当主角的吧。
真是,真是演的太好了。
简历中是需要介绍作品的,宋佚把最新拍摄的微电影写上去,附上电影的主要人员。
【主演:方沂】这一栏,被放到资料的开头。她又检查了一遍简历排版,换了个马甲登录邮箱,将新简历一个个的发到中意的剧组中去。
这时候,她不知怎的,又想起方沂的模样来,那是站在车窗外,穿着破旧西装的剪影,这剪影抱着花。口口声声的说,“我们结婚吧。”
以及他们要扮演,真实结婚的那一对夫妇。
竟离婚了。
王师兄应该不会把真相告诉方同学吧?
方同学这样的人,他当时演的那样动情,想来是抱着祝福的心思的,好像不应该知道这些琐事。
“但是,好端端的一对夫妇,那样也要结婚了,怎么要离婚呢?”
宋佚只手托住她的下巴,没有焦距的凝望天花板,终于也沮丧起来。
————————
央妈十二套,《激荡中华》栏目,平时用的大会议室,每周一次的研讨会在这里召开。
肖琳已经把成片放完。他总结道:
“那,因为受采访者的个人原因,这一期节目缺少必要素材,已经无法正常播出,以上是我们临时进行的改编……正好是一整期节目的时间。”
会议室响起比礼貌程度更热烈的掌声,在这声势中,肖琳的领导,是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他向后看鼓掌的人群。
人们并不知道大领导回头的缘故,手臂肌肉适应性僵硬,不由得渐渐停下掌声。
奇怪的在肖琳和领导身上流连目光。
肖琳接着道,“我认为,是可以将这一期作为《激荡中华》栏目的特别版播出,并根据观众的反馈研究是否要长期保留。”
剪辑师吴志军也在这里,当然他坐的位次就远得多,他颇紧张的看其他人。
从神情上判断,这些人是支持的,然而,他们的立场是灵活的,是否真正举手取决于这次提议的通过与否。
领导说话了,“肖制片,增加一个新种类,要涉及到的人员方方面面,是不是还要再研究一下?”
“我是这样想的,”肖琳背后面的手握成拳头,“我们节目一向是提前录制的,要是出现了问题,就跳过这一期节目,把后面的素材往前提;但是,已经录好的素材就白白的浪费了,大家都要加班加点再创作,留出余量……长期来看,恐怕会降低节目的水准。”
“增添特别版后……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主动权在我们,可以选择根据素材剪辑创作;如果时间非常充裕,也可以将后面的几期的节目提到前面来。”
“这个微电影的特别版本,不影响节目的正常播出和人事安排。”
肖琳说完话,下意识的往衣服兜里掏,越过腰间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临时搁在黑板架。
那上面是没擦干净的粉笔灰。
“那么,肖制片的提议如何呢?赞成的,举手。”
大领导觉得似乎无妨,当仁不让的举起手。
很快的,其他人也表达赞同,剪辑师吴志军高兴起来,自觉得意,他一个个的数,拢共十来个人,却发现众人渐渐的看自己,他快速从前数到后,才吓一跳,腾的举起手。原来竟是自己最晚。
“通过!”
肖琳又讲了些例行安排,直到散会后,同事向他握手祝贺。
肖制片从台上下来,拍了拍手要清理掉粉笔灰伸出手,但这些灰牢牢的沾在他手上,和他的汗水。
第十九章 想想方同学在做什么
秋冬季的京城,天气越来越冷,但也有偶尔的晴朗,傍晚时候,天上堆积起阵阵的霞云,粉红渐变到紫红。
接到大学第一个角的白羽,每天要到剧场排练,在工作中尽管受到了些身为新人的委屈,但他胸中的兴奋更多,选择奢侈的打车回来;他跨出来望见这天空,只觉得十分好看。被这样的天色包围,像是漫山遍野的花开到了天上,并将花蕊垂下来,散发让人昏醉的香气,无处可躲,要抱进他的身体。
“未来的名演员,白羽,嘟嘟……”白羽握住拳头朝空气一刺,“正在出发!”
路过的积雨小水坑,他猛的跃过去,站一整天腿脚发麻不太能使力,协调度骤降,以至于踩到帆布鞋的鞋带。
他低下头擦拭,比本尊更宽大的阴影,投射在地面上,随他动作亦步亦趋。白羽玩心起来,微微的摆动身躯,影子一样的动作,无论怎么,自然挣扎不过影子。
抬头看罪魁祸首——这无边无际的阳光,只要是存在太阳,人类就不可能脱离自己的伴生品。
影子啊!他嘀咕道。
抛开自有资源或者妖孽级别的天才,白羽是正常人中很出色的,路也走得顺。目前正按照传统演员的路径,从戏剧的小配角做起,到大二大三开始主演,扛起十几人的戏剧作,渐渐的在专业圈中打磨简历;各大影视公司将会来科班挑人,大型一些的学校公演剧,底下往往坐满选材的公司代表;他们对话剧出彩的年轻人更为青睐,公演成功后,演员会得到一份或者数份不大的角色邀约,以及绑定的不同级别的经纪约;成功进入剧组,并出演角色后,大约在二十一,二十二的年纪,正式出道。
这条路很美好,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走上;随着风向转变,许多素人通过海选,节目,或者某一讨彩的配角一夜成名,传统的升级路线因为不能速速开挂,也渐渐的为人看轻。
——我们班,就有整日见不着人影的方同学。他恐怕是瞧不上这些角色了。
他的影子继续跟着他,白羽伸开腿大跨了一步,但影子的步伐又比他大得多,蔓延到便利店的台阶,遮不住的暖空气扑面而来。这时候,肚子发出一阵悲鸣的低颤音,白羽猛地想起自早上食堂喝了碗稀饭,至今还没为肠胃兄弟进贡些许,闷着头进去。
新人演员话语权不高,排练一整天,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等戏,作背景,也不敢真的溜出去吃饭。
“合计是75块5……”
“好的。”
扫荡一通,找分量够的面包,以及不同零食,随便对付一阵了。
出来仍在想工作的事。
他排练的戏剧是《老顽固》,法国大文豪雨果的原著改编,算是有盛名,但在法国本土卖的不好;不知怎的,前几年被保利引入到国内,攒齐班子试图巡演卖票,水土不服,果然扑街;师生们之所以演,倒不是爱上了法国艺术,而是冷门戏容易出成绩,像是《雷雨》,《猫》这些珠玉在前的,辛苦排大半年,可能落得不及格的评判。
《雷雨》人艺版,朱林(女儿国国王),濮纯昕(闯关东),郑荣(西游记)……
《雷雨》学生排练的,比如海青版本,邓朝版本……
何必自取其辱呢?
京影,沪戏每年的毕业戏都是《雷雨》——那是人家不靠戏剧打招牌。但央戏就不一样了,就是要靠戏剧生打天下:09届招进来的32位同学,16个学戏剧,16个学音乐剧——其实也是在学表演,不给这些人别出心裁的本子好出头,便只能去社会灵活就业了。
学校大门到大一的男生寝室,要经过居中的操场和连片的篮球场地。
没有接到工作,待灵活就业的同学,闲余时间,除了谈恋爱,就是在这些地方挥洒精力。
“砰砰~”篮球拍打的声音。
“喂!”
“白羽!”
有人在呼他。
是白羽的寝室同学,另三个人,并不多。难得的是,四人眼下都聚在一起。在这样的学校,因为工作太多,总有人常常的不回寝室。
“什么事呢?”白羽扬了扬下巴。
“——打球!来不来?”
他室友穿着方便的运动衣裤,脚踩篮球鞋。白羽低头看自己,他相比来是穿的较正式的,鞋子也是匡威的板鞋,沾湿的鞋带尤其长。
“白羽,你不要突破,就呆在油漆区外边儿,你投篮;防守适当放水,我们打得也不激烈,怕伤着骨头,如何?”
白羽是觉得疲惫的,但他又想格外的放肆一把,于是挪不动脚,那室友把球猛掷过来,被他接住了。
“白羽,”室友道,“你现在反正手也脏了,不如咱直接打球吧,磨叽什么?”
这些人不等回答,围他旁边,抛球分队;分好了,站到三分线内,其中一个把球重新掷给他:
“白羽,我跟你一队的。”
“你发球吧!”
——————
在阳台搓完衣服,准备下楼去水房打水洗澡,这时候,已经是深夜。
寝室标配的电视开着,先他洗澡的室友,有人把衣物放到了寝室里面,灌一半水和巨量的洗衣粉,用脚踩着,水溅得到处都是。
“白老师——这是行业里常常对有咖位的人的称呼,现在故意的拿来作弄他——白老师你要去洗澡了?”
一阵哄笑。
白羽无奈的摇头笑,“别这么称呼我,我还担不得。”
“你都开始接单子,你有固定的剧组表演了,每天是跟上班一样,早上去,晚上回来,你还不能叫老师?”
“即便这样,也担不得的;何况剧组里那么多前辈,我才算什么人物呢?”
白羽举起桶,要跨过坐中间挡路的室友。但那室友说,“白羽,我们等会儿放一部电影吧,找隔壁寝室借的,两块钱刻录的,《见龙卸甲》。”伸出大拇指,“港地来的大明星主演,也许过了十年,以后就要和白老师你合作了,你的未来伙伴,你不看看?”
有人插嘴,“哇!白老师,你是和方神并列的,咱表演系的双雄了!”
“——方神是成天不见人,他接的工作是多;但是,也不一定就去到了固定剧组啊?我看白老师要更厉害!”
“方神还是厉害的,你这就夸张了。”
“——我也没说方神不厉害啊!”
接着争论起来。
“哪里,你们越说越离谱了。”白羽不断摆手。
张罗着看电影的,从争执中脱离出来,“白羽,你要看电影么?”
“看啊。”
“那你搞快一点!我先调试下电视,好放碟子。”
这时候的光碟,是需要vcd,dvd之类的解码播放器的,已经可以做的很薄,但随着视频网站的发展,接近于淘汰。其实一般讲,表演生不该用录制的光盘,算是忌讳;光盘崛起的年代里,整个大陆影视行业,尤其是电影,被干的奄奄一息。
就跟写网文的互相分享盗版书一样的诡异。
然而,到互联网时代,放碟子又不是十恶不赦了。人们怀念那个仍然需要实体光盘的年代。
比如有笔记本电脑的,便道,“不如看我电脑?网上多的是片源,一分钱也不要,诶,白看!”
那是一台屏幕十英寸的笔电。大概是电视尺寸的三分之一。
“去去去……你拉倒吧!”
“你瞧不起我电脑?我电脑是戴尔的,你知不知道什么牌子?”
“……”
“怎么没画面?”
“你不调台,怎么可能看得见呢?你滚蛋吧,你不如让我来!”
白羽驻足看室友们的打闹,轻笑着摇头,电视荧幕在遥控器的争夺中,不断的跳台,每次跳台,都是新的画面。
某个时刻。白羽脸上的笑,似乎僵硬了。
寝室抢来抢去的人,也停下来,只有电视的声音。
那上面是很熟悉的脸,虽然越来越在课堂上见不到,神龙不见尾,但只要见过一两面的,就忘不掉的脸。
和那天在表演课上见到的一样。
他好像没有那一次的用功,但他的设备更好了,怼脸的镜头,精细的妆容,恰到好处的灯光。
这人也在打水,他彷徨的看镜头。
“我要怎么还你?”
他这样问。
但镜头外的人比他更彷徨,确实被问住了。
说他演的不好吗?
还是说他样貌走不远?
还是为人跋扈不惜名誉?
没有的,他什么都好,这是最无奈的地方,你什么也说不了。
可是,一定要牛到这种程度才能从事表演吗?
方神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效用曲线,未必平行,也永不相交,不在同一张卷子上;但只要画在一个坐标轴,必定能比较大小。他是完全可偏好的,可比较的,可传递的。
这样的效用曲线,对其他人,怎么能不是一个打击呢?
“是方神吧?”
“……”
没有人接话。他们静静的看着电视。
白羽要洗澡,穿的不多;他觉得身上冷,眼睛又离不开这台电视,把邻床上的厚床帘,裹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好像也就几分钟,几十秒钟,这期节目结束了。
“哈切~”
他吸了吸鼻子。
但身体不这么认为啊。
“白老师……”有人这么叫他。对于今天的弄巧成拙,非常的抱歉。
白羽苦笑,“你现在知道了,别那样称呼我。”
长叹气。
白羽想起那天,他低低的称呼自己,却被方沂听见了,然后这样的认识了,互留了名。传闻中的方大神,意外的好相识。
不是趾高气昂的,也不是卑躬屈膝的。
但就像接见一个路人甲啊。
方大神在片场发挥的时候,和其他前辈认识,也是这样吗?
白羽心中静不了,他匆匆洗完澡,又上来心不在焉的看完电影;趁着没熄灯,他打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看看有什么批评的,好用来点醒自己。
书中说道:
“这种刻板法也具有一些美丽动人的地方,没有经验的观众很容易被迷惑,根本看不出机械表演。但无论怎样完善的刻板法,都无法真正打动观众。为此出现了一种辅助性刺激方式,我们通常称之为作戏情绪。作戏情绪不是真的情绪,更不是演员来自舞台的艺术体验。它仅仅是对身体外形的简单控制结果。”
是天生的作戏高手吗?其实不曾入戏。
脑海中闪过,刚刚电视上,那一张脸。
可是,无论如何的,也投入了真正的感情吧。
干巴巴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看着没劲儿,换了一本时下热门的,《1984》。
翻开没看多久,书里一句台词:
“老大哥正在看着你!”
白羽放下书,冷汗直冒。台灯投过来的光,衬出一道他旁边静静坐着的影子,注视着他,很久了。
他整个人惊得弹起来。
连带椅子被掀翻,椅背砸地上“砰”的一声。
“怎么了?”待灵活就业的室友,已经躺床上了,伸出手拍床头的铁栏杆,两根手指查看情况,作为身体的全权代表,甚至不舍得探出头。
“没什么。”白羽回答的惊魂未定。
两本反叩着的书并放在一起。
——还是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吧。
还是……
还是……
还是洗洗睡吧。
衣服也没脱,直接钻进去。
大概是两三小时之后。
有人红着眼,并没有睡着,在床头打开灯,用帘子罩住。
《演员的自我修养》被他斜躺着翻开。
“还是要继续用功啊。”
他感叹一句,见到墙上已经被光源投射得畸变的巨型人影,也静静的看着书。
心更坚定:
想想方同学此刻在做什么?
努力!
第二十章 这世界不正常了
央妈表演系的专业课堂,这次是任长虹来上,没开始,教室已经聚满人。秋冬天的学生穿的多灰白,像是海里网住的成群沙丁鱼,密集的往有生的希望的网眼口钻。
“方同学…恭喜,恭喜你……”
“方神,我听说你上了中央台,我又找来看了那期片子,”伸大拇指,嘴啧啧响:“厉害了!”
同班同学向方沂道贺,按顺序来;这些同学比起其他专业的,进入社会更早,已经成熟许多,都想要在强人面前留下眼缘。
实际上,未必眼下没有能比得上方沂的,拍微电影的,有;演话剧的,有;还没读书,已经是某某选秀前多少名的,有;还没毕业,已经有经纪公司签约的,有……09届的央戏表演班,单看开头,似乎是人才济济,要名垂青史了。
然而,演员是否具有潜力,不是现在,是未来,比较好判断。
也许这话忒粗俗,但他们的灵根是长脸上的。
表演存在这样一个理论,大众对艺人演技的印象,并不在于其平均的发挥水平,而在于其巅峰水平;如果是走正统王道路线的小生,不得不说,大众对其颜值的期待水平基本是演技所能达到的上限。
“以后落魄了,说来,最少有个方沂同班同学的话题能炒作一下,假如他真的能火的话……”想法不外如是。
先前和方沂认识的白羽,这次远远的朝方沂招手,再垂头预习功课,并不过来,他是坐在第一排的。他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似乎并没有空闲往方沂这边看。
想想方沂同学在做什么?
他在摸鱼?
不!不可能。
一双眼睛的余光,微微瞥向主人公。是丰神俊朗的一位少年人,倚靠在桌面,一页页的翻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看向他的时候,一切已经开始了;他的手指是很洁白剔透的,拨开纸张,又放下去,拨开……又……
即便是这样单调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别具一番韵律美感。
这样的场景,怎么会和课间摸鱼有关呢?
和方沂一同来上课的宋佚,受到的对待反而更热情些,同学认为她眼下的成功也许能复制,可以忽悠到她拿到资源的门路;而她还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场合,每个来的人都能博得宋佚礼貌性的笑。
“宋同学,真羡慕你呀……应该之后能接到很多片子吧……”
她道,“哪里的事,怎么可能呢?”
又问:“是有朋友帮忙吗?”
她回:“并不是呢,这次能上星,只是撞了大运,接下来还要一点点的熬,能走到哪里一步,我也没有希望。”
这种话,是不能让人相信的,往往问的人会拿起手机。
“能交换个联络方式吗?”
宋佚手指不停的,存了不少人的号码。因为要存的太多,她只能在联系人人名上,先用拼音代替。
相对的,其他人也想要这样对方沂,但方沂好像是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他静静的在宋同学旁边一页页的翻教材,已经翻了很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很温柔可是我很忙辣鸡不要过来的气息,想起来似乎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生气,但自觉要低上一等的,不会上来凑趣。
还是找宋佚同学吧。她看起来要心善一些。
而且她手上没有事情。
于是她那边的人更多了。
“同学们——今天上的是台词课。”
任长虹出现在门口,胳膊夹住课本,有节奏的拍几下巴掌,使得课堂安静下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他这些日子似乎柑橘吃的太多,脸色都有些发黄,这位老师把目光放台下扫视,见到后排相隔不远的方沂和宋佚也来了,且罕见的两个人同时来齐了,心情顿时大好:
“开始上课!”
——————
“你存那么多电话,其实用处不大;也许他们不是真的要认识你。”
任长虹的声音依旧是绵延醇厚,极适合成为干其他杂事的背景音。也是在这时候,方沂写了纸条,丢到两三米远隔开坐的宋佚那。
这人从上课开始,几乎一直在不停的打手机。
这是种记录电话的方法,他们比较常用,也就是把来不及当场记下来的人名,换成拼音,英文,字符等好指代的,再等有时间了用汉字改回去;也可以不改,这自然又是另一种妙用了;贺岁片《手机》里边儿,严守一因为情妇发来的短信漏了馅儿,假如严同志弄个代号,不容易联想,再软硬兼施,搞不好能蒙混过关。
收到纸条的宋佚打开读了,扣住想了想,不料,直接起身坐在方沂旁边。
这动作突兀,声响肯定比任长虹大,后排的同学忍不住瞪大眼睛看。
现在换方沂不自在了,他道,“你做什么呢?”
“我没带课本。”
宋佚自顾自的打字。
方沂看见了不远处她的教材,再看看她,无奈摇头。
“同学们,我们总说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是基础……”任长虹拍桌子助威,讲到兴起,“其实,即便是极为高深的演员,对于台词功夫的掌握,也是需要磨练数十年的,台词是一辈子的功夫,我们今天说其中一个易学难精的东西,把书面化的语言说的自然……”
宋佚抬头瞥方沂的课本一眼,那上面是写了笔记的。字迹也好看。
她道,“我等会儿要抄你的笔记,回去再看;课堂上可以先抄一些。”
是这样吗?
方沂也不能找到其他的理由了,他稍微的更细心的听任长虹的课,将手上写的记得更精炼一些。
虽然他未必赞同台上人的意见,但考卷只有一个标准,就是任长虹的标准。
他也不得不认真的写。
宋佚——是比他矮不少的,即便坐着也是这样——瞥课本的眼光,逐渐的往上,到胸口,到喉结,到下巴,又急急的下坠回手机荧幕。
那喉结忽的动了,“宋佚,我不会借你太久的。”
“我知道!”
宋佚急急忙忙的答应了。
她又低头拿手机打字,想了会儿,把手机摆到台面上,打了几个字,又删去,又打上去。
有时候会目光向上,望得出神。
这样的打字,恐怕打到关机也打不完吧。
因为是冬天,她的耳朵被绒罩保护的很好,不知道颜色。
——————
“上次我给你做的笔记;这次,换你给我帮忙,你的书,我就暂时的收走了。”
宋佚是这样说的;她强行要走了方沂的教材。
而方沂欠了宋的人情,还不仅仅是这小小的笔记;前些天那部片子的播出,也有宋佚当初要来找他的因素。
无因便无果。
好吧,总是要还的。
和宋佚道别后,方沂想看完上次没看完的书,他路过横杠在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的松柏树,在这儿停留。
这树更加稀疏了,但即便是冬天了,仍然不停的长着新叶子,只是长得更慢;树底下的泥土,散乱摆放它之前掉下来的枝叶。因为落的比以前多,勉强的盖住了泥土,围着树干坐着几对缠绵的情侣。
方沂绕着树走了几圈,想找一片品相完好饱满的叶子。留作以后看书的书签。
但是,下午这时候,叶子已经被踩过几轮,并没有使他满意的。
也许情侣们的屁股底下是有的,但方沂不好意思令这些人起来,要找到这样的叶子,恐怕要很早上的时候,叶子晚上刚落过一轮,又没有人踩过才行。
他不再停留,径直往图书馆去;一楼的还书台,常见的没有人值班;又到三楼,那是放通俗文学的地方,应该是第十一列,书架的第三排。
一路上的位置都有人。平日里,像那次宋佚见他,躲在书架之间的矮凳上,那样的位置,和靠近阳台的单独小圆桌,空气更好些的,可供学生休息的茶间沙发……这些位置,平时也很难占到,要天没亮便早早的来,何况现在。
到冬天,学业已经逐渐繁忙,就算是最不受人喜欢的,大厅里面能坐十个人的大方桌,现在也很少有空的。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看杂书的。
方沂喜欢看,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毛病;即便再出类拔萃的演员,也不能演绎自己从来不感受过的事情。
杂书上的故事,那些经历,是方沂现在和将来,现实中都不可得的,但表演将要用到。
从琳琅的书籍群中搜寻一本黑色脊背的。
《许三观卖血记》。
找到了。
这书静静的躺在这里。
他翻开来看,他已经不太记得上次看到哪里;书中间某页夹着薄片,他以为是被他画了一杠的肖像画,但那张画已经不见了,换成一片松柏叶子。
初初一看,正是他之前断了的情节。
然而,方沂拿着书走到最近的窗口,学校的松柏树就在那里,随着风伸展自己的肢体,先前缠绵的情侣仍然在树底下缠绵,先前停留的人却不会一直停留。他想象自己站在那里,而有人透过窗凝视他。
怎么会知道,我要找什么呢?
叶子在阳光下现出里面的脉络,从一根细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线,蔓延出它的脉络,还有厚实的叶肉。
【入学后的第二个月半,这个世界不正常了】
第二十一章 一年约
机会来了一次,往往又第二次,第三次。
不久后,王德发联系方沂,约在了央戏外某家咖啡馆,他说,“还有《激荡中华》节目的制片人,要和你签长约,成为常驻演员,按照出演的期数给钱;你是新人,拿不到高价,但肖制片很赏识你,他暂开的五千块钱一期,签一年……”
“五千块钱是高价吗?”
方沂疑惑的问。他是跑过单子的,小剧组会来央戏外面招,像是一些需要一定演技,又不能出彩的年轻角色,跟组也能给到几千;何况,招揽他的,是国家级电视台。
电话那边的王德发耐心解释,“我们这参加的是纪实节目,是综艺的一个变种,毕竟不是正规的电视剧,电影;出演综艺,费不了太多力气,这种活计,根本不被人看重的副产品,怎么配拿得到大钱呢。”
又道,“人艺的话剧演员,那都是国宝级的老前辈,上央妈的节目,也只是拿通告的钱,可能是比你多——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拍了多少年的戏,方师弟,你才多少岁呢?”
“公家给的钱,私人给的钱,能是一样吗?别人倒贴钱还干不了呢!”
方沂:“我知道了。”
“——摄影机往左移五米。”王德发那边在支使工作人员,偶尔有杂音传来。他换一只手,继续答,“你来的时候,还是穿的正经一些,不要羽绒服来了,但也不能太隆重,像是马上要走秀一样的,惹人烦……”
“好的。”
挂断电话,方沂随便找一套御寒的大衣披上,稍微对穿衣镜整理下行头,他想了想,又带了根围巾搂住脖子,细心的翻上来遮住脸,没想到电话再次响起,是先前教他配音的许涛,要介绍工作给他。
《新三国》。
“这是电视剧版的;导演想把后蜀的剧情大砍,直接过渡到司马懿篡权,但制片方想多拍几集好卖价钱;要托起这部分的收视率,姜维要用有名气的小生。”
“我听说,组内吵起来了。工作到现在是停摆状态。”
“你给姜维配音。但是,我认为你不仅仅可以配音。”许涛道。
许涛安排的时间在王德发之后,但地方要高档些,是某俱乐部,要许涛亲自带他拜码头。
咖啡馆离后门更近,方沂从这出来;停的豪车很多,打车的也多,在这的人,不论校内外,看见里面出来新面孔,都要下意识的打量成色。
于是注意到方沂;只露出上半张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大好看一些的,低低的垂下头;自以为好看的,或者别有特长的,就挺直腰板,放大声说话,吸引他注意。
“滴~”
被车鸣声掩盖了。
是一辆宝马z4,在央戏已经很经济适用了;宋佚就坐在里面,打扮的隆重,晚礼服裙开叉到膝盖上十来公分,显得腿长,搭着绒毯,她得意的抬下巴,“方沂,我顺路,送你一程?”
“谢谢。”
方沂并不推辞,坐在副驾——因为只有副驾。
“你冷吗?”宋佚探出头问。
“不觉得。”方沂示意自己的围巾。
但敞篷车的天花板,渐渐的关闭了,强行营造密闭的空间。
方沂奇怪的看她。
宋佚打开暖气,把遮腿的毛毯踢开了。
“冷。”
这是一双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晚礼服的下围,恰如其分的在膝盖往上十多公分处消失。牢牢并拢,又引人遐思。
隔了会儿,她忽的又想起什么,补充:“我的车。我自己买的。”
方沂:“挺好的。”
宋佚:“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方沂:“我要知道什么意思?”
z4经过拐角,发出不太耐烦的滴鸣。
——————
电视台的肖制片,主持这次签约。
“《激荡中华》是我们台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节目的,一次新的探索;我们台平均收视份额大概在1.32%,今年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上个季度是1.77%,更高了;但是,更高的结果没有引来领导的满意,广电总菊之前开研讨会,认为我们台为争夺收视率,不择手段,对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一批节目被紧急撤除。”
听会的其他人,手里是有纸质文件的,同肖琳的话对照。文件中关于肖琳这一段,有更详细的批判。“……过细展现犯罪分子的作案方法,全面再现犯罪过程,详细披露司法机关的侦破思路、侦破方向和侦破手段,对未成年人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没有达到普及法律的目的……”
未成年人又被代表了。
但说的也很有道理。
毕竟是国家电视台,赚钱不是第一要务。
然而,人类有三种原始爽点,爱,性,复仇,脱离开这三类,如何破局呢。
“我认为我找到了破局的方法。”肖琳的话掷地有声。
一定要跟着来的,现在已经成为肖制片铁杆派的摄影师宋志军,抬起摄像机,他忠实的记录会议情况。
偶尔会不由自主的飘向男演员那边。
众人静静的等话事人肖琳揭露答案。
“《激荡中华》特别版节目已经播出,这一期在上周三晚播出一次,周末又在二台播出一次,这两次的收视份额已经出来,分别是2.75%和0.86%。”
法制频道的二台在全国覆盖的人群很少,少部分发达地区的能收到。
实际上,到2006年,就连法制频道的主台,全国能看得到的人只有5.7亿。另外的七八亿人,搜法制频道只有一片雪花。也许年纪大一点的朋友会有印象,不仅仅是法制频道,这时候每周二下午,大陆很多地区没有任何电视信号。
台下很给面的掌声齐作。两位新人演员,并不知道个中的厉害,只是随大流;常常接外包的王德发是知道的,他直白的说出中文国粹:
“what`s up!”
肖琳向下压手。“我们今天的社会,是一个眼球经济的社会;特别版这一期虽然剧本和制作都很好,但起最大作用的还是演员本身的素养,那一期是这样,很可能后面还会这样,这个事情,我不得不说明白。”
王德发鼓掌的手稍微慢了一些。他对面的宋佚,很欢快的小声拍手。
方沂的神情看不出他有什么高兴。
大将之风!
肖琳是一直留神观察男演员的,他想知道男演员的脾性;像央妈这样的台,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如果男演员作为扛把子,过于张扬,就不符合该单位的“单位文化”。
肖制片拿出合同,这上面已经写好条件,方沂拿来一看,并没有比王德发告诉他的多哪怕一块钱,五千整,很可能超纳税线的,还要按五分之一交税。
那就是四千多。
王德发应该拿的比他多,毕竟他要养一班子人。
宋佚呢?
旁边这位签名字后,自顾自的傻乐,她不在乎眼下带给她的经济收益。反正都不够花。
“我个人也在探索一种新的吸引收视率的模式,我认为在题材已经限定,内容本身不具备娱乐性的情况下;必须在出镜的演员本身上下功夫,说的更直白一些,演员必须长得靓丽,要能亲近观众,台里的领导也很重视,所以,我和你们签的是长约……”
合同时间是一年。
“一年是长约吗?”方沂并不细想,直接发问。
这问题击中了在场中年人的灵魂。
因为法制频道的部分节目,这时候已经采取了先进的“末位淘汰制度”,不论做的如何,只要有别人做的更好,就会被换,更坑爹的是,即便做到了前面也未必不淘汰,因为可能“对未成年人的价值观造成不好影响”。
这节目搞不好还坚持不到一年啊。
所以,“一年真的很长了。”
肖制片如是说。
他面前的方沂依旧是不悲不喜,看不出沮丧。
【一年,要是办不好,跑路还来得及】
沉稳,冷静。是我们台要找的人。
第二十二章 李玩
好看的方沂开始吸引到粉丝。
东南的浙省,前两个月才先后经历热带气旋“莲花”,“莫拉克”的袭击,到11月末,又开始不断的雷阵雨,看不到尽头。
家里人是打渔的,守在电视机前,很关注接下来的天气。
最近的生意不好。
天气预报上的美女主持人,很多年模样也没有变化,一个个介绍省份,终于到浙省:
“雷阵雨,气温3~7摄氏度,建议出门出门备伞……”
“又要下雨!”
李玩的妈妈跺了下脚。引得女儿一惊。
“明天还下雨的话,孩子的书都要读不成了,她要找些理由说身体不好受,她不能去,”她妈妈故意在女儿身边大声念叨,全家都能听得见,“以为装病就能不用功?怎么可能呢,明天下再大的雨,也是要赶过去的,开不了车,你爸爸背,背也要把你背去。”
“你听得到了吗?”她妈妈瘪着嘴,踢了下板凳。
“听到了。”李玩低低的答。
她是的确感冒了。但家里人最近闹其他的,并没有注意到。如果是在更关心她的爷爷奶奶那里,可能是察觉得到的。
“你呢?”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闷头看报纸,并不作回答。
于是李玩的母亲踢翻塑料凳,斥责道,“你聋了?”
仍是没有回答。
又更大声,这次把凳子踢飞了,这女人也觉得脚趾疼,她左看右看,觉得委屈,要发泄出来,于是一把抄起来李玩的衣领,13岁的李玩已经不轻,但她母亲使出很大力,终于扭送到男人面前:“你的女儿,你不要管了是吧?”
李玩不知道为何,想哭鼻子,她很可怜的又极力忍住,做出难看的鬼脸。怕两人更生气。
沙发上的男人,放下报纸见到了,他眼睛已经发红:“一个人怎么管?”
“我反正没法管,这个家跟我没关系,我要退出了;你记住,是你自己出轨,你导致的。”李玩母亲抛出狠话,把李玩撂下了,急匆匆捡把伞,她就要趁着夜色离开。
她爸立刻站起来,很粗暴的拉女人,这过程中,李玩也跟着摔了个跟头,但她爸已顾不了那么多,稍稍的绕开了点,又重新冲上去。
两人扭打到一起。
砸东西的声音,咒骂的声音。
13岁的大萝莉李玩,没有穿袜子,脚踩在冰冰冷的地板上,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物件。雨夜倾盆,劲风推开阳台的窗,把背后成年人撕打的动作放慢了,再慢下去,他们逐渐的一同消失在黑夜中,而客厅的黄暖色灯光,仍然搂住她,营造出只剩一人的片刻温馨。
——塑料做的小皮球,是李玩母亲买给她的,让她女孩子也要持续的锻炼;五岁那年,父亲从玩具城带给她一架儿童用的电子琴,父亲下班后常常的陪他弹,现在被她越过;再上面的是奖状,各种“三好学生”,“优秀学生”,是放到了相册里面,以前常常被翻出来给大家看,父母都要夸耀她,封面是李玩和父母的相片。
小李玩站在最中间,她两手把父母拉住,笑的露出大牙。
她那时还不知道,会到今天这样吧。
李玩在这相片前静伫了小会儿,扭开门进去自己的小天地。
“砰!”
关上了。
机器猫形状的小闹钟,指向八点整。
“轰隆隆……”
雷阵雨的声音仍然是很大的。不停息。
李玩等待父母吵完,但这一次的争吵格外的激烈,持续时间也久,又伴随打砸的声音,先是随着关门小上很多,再慢慢地越来越大,连雷阵雨也遮掩不住了,他们转移了阵地,从电视柜台一路打到客厅,靠近儿童房,趁手的东西都用来砸了;李玩觉得受不了,她跳进自己的被窝里面埋头哭,一边揉搓自己的脚。
她这才发现脚掌不仅冷,刚刚还扭到了。
渐渐的,似乎要睡了;还是哭的没有意识了。
李玩醒过来的时候,她看机器猫,已经要到9点钟;从床铺上跳出来,一瘸一拐的到客厅;塑料球,电子琴,甚至结婚的合照也撕了,李玩不觉得震惊,她长呼几口气,也忍住了,没有哭。
她打开电视,9点的《激荡中华》节目,上来是一个陌生的主持人,讲着她不知道的故事,画面来回闪现。
不是上一期那好看的哥哥了。
李玩觉得无聊,回头望。
家里,妈妈已经不在了,一片狼藉;爸爸还在的,但失神的盯着天花板,一直不想和她搭话。
李玩不敢去揉搓自己的那受伤的脚,引得人担心,也不敢去找他爸爸玩闹,就静静的坐那里,觉得这样便很乖巧,等主持人把复杂的故事讲完,就等到上一期的好看哥哥,等的太久,身子都酸了。
“李玩,你要跟哪个?”
她爸爸忽的这样问。
这时候,那不认识的主持人也说话了,“观众朋友们,在节目的最后,我们《激荡中华》栏目组有话要对屏幕前的各位观众说,因为上一期的《激荡中华》微电影特别版,很受到全国各地观众的欢迎,我们节目组决定以后将不定期的推出特别版节目,回馈各位新老观众……”
“节目的嘉宾仍然是上一期的出演嘉宾……”
原来要等到下一次了啊。
今天的,已经确定没有了。再也没有疑问了。
电视开始放致谢名单,李玩不想回头答,连那好看的哥哥今天也看不到了,白白的等,她终于觉得很委屈,脚又疼又麻,身体也沉沉的要昏倒,不得不当着其他人的面,放肆的哭。
她爸爸攀过来想搂住她安慰,但她用受伤的脚借力,臂膀挣脱了,已不再像以前一样的热情的钻进去。
————————
新一期节目的剧本发到诸位手中,打开来看,是方沂的个人秀。
95年某韩资厂的劳工,被要求向韩国女老板下跪道歉;工友们迫于生计,都从了,但主角没有,摔掉工牌离开,并到劳动部门投诉。他保持住自己的尊严,他的存在,也让集体并没有完全下跪。
这事引发很大风波,主角因此受到采访,那段时间有一些名气,还有人为他写了诗。
《中国人,不跪的人》。
韩国老板最终道歉。
然而,主角的人生之后并没有如何逆袭,仍旧普普通通活着,不符合大众对故事的戏剧性期望。
毕竟,是改编的纪实片,不是臆造的故事。
上期的那对夫妇,也曾在轰轰烈烈中相爱,平常日子里分开。
王德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没有说宋佚那边的如何讲;但方沂想,像宋佚那天的表现,那样投入,她一副情深意动的模样,王德发应该不会煞风景。
调出徽章,“当前等级1【17/100】”,代表技能cd的亮金色部分,已经几乎的占据所有部分,方沂尝试着点开,仍然没有反应。
他觉得无趣,拿出《许三观卖血记》看。
正好看到许三观家里因为太穷,孩子饿得哭叫,许三观于是用嘴“炒菜”。这段写的太温馨,而现实又太悲惨。
他胸口发闷,跑阳台看那棵死不掉的松柏——这里也看得到,学校的灯光还没歇,投射来的光晕更加暧昧了,广播站还在放歌,树底下是来来回回的人们,跳的跑的走的,已经没有坐的地方。
宋佚给他打电话,她也拿到了剧本来看,她问:“方老师,新一期的剧本真气人,我不想看了;像上一期的那样,多好啊。”
她又说,“方老师,你知道这俩最后怎么样了吗?新闻上,是查不到的。”
她接着便没有声音了。
方沂不想撒谎,但话到嘴边,他道,“我不太了解……”
宋的声音上扬,“那是应该过的不错吧……”
“嗯……”
挂断电话。
“当前等级1【20/100】。”
技能已经完全转好,那金黄色的徽章不断的发光。
这代表什么?我又悟了?
方大神并没有很开心。
第二十三章 争议
《新三国》的后期拍摄碰到争议。
“1.6亿的投资,你说你可能还要加;结果你预计拍八十集结束,《三国》的原著有120回!”“……80集,我们还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就按照现在卖的最贵的那片子,《闯关东》,52集,每集120万,合起来才卖了多少……”说话的,是《新三国》的制片人杨明。
杨明本身也是《新三国》的最大投资方,华策影视的代表人,根据投资,华策对《新三国》有35%的投票权。
但是,导演高木比较强势,其人也是圈中混迹多年的老江湖,他自己带的本子来拉投资,当时签约的底线条件是,他对主要演员有一票否决权。
主要演员,刘关张是,曹刘孙是,亮瑜是,了不起吕布,夏侯,司马家是;姜维是吗?
你姜维什么水平啊,你也称得上主要角色?
杨明拿起翻盖的摩托罗拉,牌子和《手机》里边儿严守一的一模一样。杨明没找到计算器功能,正要找其他工具,他身后的小生,叶彭插话道:
“杨制片,一共是6240万。”
叶彭摊开手掌,白的那面,把用签字笔计算出来的结果巡回展示。
真是智绝无双啊!
他再聪明一些,他是不是还能解方程?那可太厉害了!
叶彭是姜维的扮演者,经纪公司挂靠在华策影视下面,算是半个嫡系;其实今天制片人和高木两个人争来争去,就是争的姜维代表的后蜀剧情,要不要多拍一些。
如果多拍了,自然叶彭就捡到了好。
一般延长集数有以下几种法子,一是直接水,水风景,水议论,水资料……大量与主线无关的情节,几乎能适用于任何文艺作品,有时甚至能博得一个细节不错的名头;二是过于详细,不作取舍的剪辑,很多场景,是同时有两三组镜头拍摄的,取的不同角度,一般只用效果好的那一组,如果全部通通的使用,自然就延长几倍时间;三就是现在杨明要求的,狗尾续貂。
比如某罗一,某罗二,某罗三……真乃无穷尽也。
然而对于一个仍处于创作高峰期,没有江郎才尽的导演,此举相当败坏人品。
导演高木——留着很长的胡子——并不美观,习惯性的揪胡子,道:“靠延长集数来卖钱的法子,有什么用呢?你要卖给中央台,又不是唯一版权,还要二轮三轮,现在网络上也卖得起价了,八十集不够你卖?”
“怎么够?1.6亿,你说怎么够?”
杨明激动起来,“我让你去象山影视城拍,你不要去,你说横店的设施更好,我也愿意了;你要修劳什子魏皇宫,我是真金白银的帮你砸,九百多万,修来只拍几次,我以为你是要多拍后期的剧情;请来的演员全是大咖,没有降薪,我顶薪给的;连配音也找的顶级,老《三国》的原班人马;我帮你劝其他投资人不要撤资,帮你画饼……我这么帮你,结果你不帮我?”
杨明说到后面简直哭诉了。
大胡子高木和杨林是认识的,02年,第一次合作司法剧《花非花》,当时刚起家的高林搞不到投资,求遍了朋友,最后是在京城制片厂干副厂长的杨明伸出援手。
那时候上峰还不太封禁司法剧,这类片子正是群众喜闻乐见的时候。请的也是电视剧剧王,陈宝果,放现在,能称得上艺术家了。
剧本也是非常敢拍,开篇就是副市长的孩子走私。
这多刺激啊。戏剧效果十足。
于是投资加的比较猛。杨厂长梭哈了。
结果上峰忽然收紧司法剧拍摄,一时不得上映,辗转卖片却卖不了价——惊天巨扑,京城制片厂干垮了。
副厂长杨明失去编制,不得不跳出舒适圈出来单干,品尝灵活就业的辛酸。这之后艰难出头了,又合作几部片子,《搭错车》,《幸福像花儿一样》,《甜蜜蜜》……投资控制得当,演员也请的上升期青年演员。
嬴麻了。
一直到《新三国》,这时候高木已经成为国内小荧幕扛把子级别导演,渐渐的独夫之心,日益骄固,听不得人意见;1.6亿史上最大小荧幕投资,让杨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阴沟翻船。
片子已经拍了不少,到中期,80集是预计的,左右不会相差太多;杨明作为制片人,常常去片场监督,过去一年多,他连自己的大老婆二老婆和三老婆都没能顾得上。
应该说,这些功成名就的大佬,仍然是有基本的欣赏水平的。
《新三国》的质量怎么样,还没有拍出来,但杨明觉得,好像,这片子已经是不大对劲了。
虽然一切都是顶级的,但是,他妈的,真就是不好看啊。
是比老《三国》强在什么地方呢?
那么,在单集价格很可能之后卖不出价的情况下,疯狂的加集数如何?
杨明带上姜维的演员叶彭——这也是国内九流不知名演员,但至少是华策的本家人,片酬尤其的少。
剧中三位大佬,任何一个单集片酬在十四万元以上;而叶彭,他的号召力自然远远不及主演,但他的片酬只有一万二,而且他只有十二集。
制片人要推荐一位不知名的演员,不知道如何夸耀,可以从性价比的角度思考;就像领导提拔一位一无所长的亲信,不得不从性格等因素出发。
他们仨是处在园林的某包厢,包厢外是其他要来的投资人,剧组的带头人物,互相寒暄,暂时没有打扰二王带三。
高木导演是有所动摇的,叶彭这演员非常的聪明,比起小学肄业水平的部分演员,他可以笔算出两位数的乘法,算是比较符合姜维的人设了。
然而。
高木屁股底下的座椅,是明朝的梨花木,他们喝茶的桌,是明朝的梨花木,放置在包厢中,不伦不类的箱柜,在这里是纯粹无用的养眼摆件,也是明朝的,撑起包厢档次的,货真价实的梨花木。
——“维貌甚伟,蜀中文臣将佐多有滋貌,无人出姜维之右。”
既然要做主角,必须有主角该有的贵气。
这是连木头都知道的道理啊。
他对自己的老朋友杨制片说,“我还是想再考虑一下。”
收回巴掌,正在验算的叶彭觉得自己委婉的,得到机会了,他深深的鞠躬,道:“杨老师,高老师,老《三国》作配音的老师应该来了,我去接他们过来……”
“我听说,还有来配音的朋友,我和他们先对戏。”
叶彭试探着说,他说话每个字都在等待高木导演残忍的打断,但一直没有。
第二十四章 鹤立鸡群
许涛带方沂见识场面。
这是京城的近郊,某中式园林,占地5.2公顷,水榭亭台,花草树木遍布;曾经是前明某京官的祖宅,勉强传到现在,躲过外人内人的多次破坏,修缮后,成了公家所有。
然而,现改造为高端俱乐部,虽然地皮还是公家的,要进去,一般人就进不大去了。
得有人领进去。
或者先充五十万办卡。
方沂当然是不可能上这个当的,他很少见这种真家伙,站在大宅院外边儿,探着头往里面看,这动作他做来倒也不显得猥琐,毕竟身长体健,确实的容貌甚伟;许涛等他看完了,指点他:
“你进去了,少说话,多听多看;你这样子的年轻人,就是个哑巴,别人也喜欢的。”
许涛说罢又打量方沂一眼,觉得自己说的不夸张,便领着他进去。
服务的小厮认识,一路没什么阻碍。
方沂落在许涛后面,因为比许涛高得太多,同样的速度,不得不缓缓的迈步,这样的便别有一番气质。
“许老师来了?又是配诸葛亮?”“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有人学许涛配音的语气,复述他的得意作。
“幸会~”
许涛不断的和人招呼。
“这位是?”
当然注意到方沂了。
方沂谨记住许涛的话,纯当哑巴,他微微的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也是央戏的师弟,跟我学过配音的。”
“哦~”顿时引得稍夸张的惊叹,听的人却觉得懂得了什么。
毕竟,这模样,何必去配音呢。
许涛作为1985年起入圈的超级前辈,他配音演员的身份,在这场合不大够看了,资历和人脉是能竖大拇指的。94年老版本的《三国》,演诸葛亮的老演员,唐和强也在,剧组请他来客串,制造话题;当年的片子,因为年代设备限制,不好收音,加上唐和强的本声那时还不浑厚,说来可能现在的人不相信,唐老师天生本是一口奶音,后期强行改过来了,这俩一个出貌,一个出声,合作了一把。
唐和强和许涛一阵寒暄,转到方沂身上,“许哥,这小朋友长得漂亮,我很想认识。”
“他是要配姜维的。”
方沂依旧是保持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唐和强顿时明白了,他道,“许哥,你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涛拍了拍方沂的肩膀,“也要他自己能上。”
到密集些的地方,从上往下看,外面围络的人群,跟磁铁周边的铁砂一样,牢牢的依附在磁极上,又呈扇形一圈圈的外扩。
磁极的两头是制片和导演。紧紧熔铸在一起,而又因磁性始终相斥。
“啪嗒!”出来一人。
许涛说,“这是演姜维的叶彭。”
“我就是要给他配音?”
许涛诧异,“我不是带你来给他配音,这多此一举,我是让你直接演姜维,把他干掉!”导演系毕业的许涛,他对美的认识同样的高标准,很不留情,“你看看他那样子,让他来演姜维,人高木导演也有话说了,我前面带的什么人?我现在带的什么人,让我以姜维为中心拍后几十集,他能行吗?他不行!”
“……方沂,我是要给诸葛亮配音的,和姜维有长段台词的对话;难道继续和他合作,对着他说托付终身大事的台词?”
冥冥中,叶彭的视线看了过来。
并不需要有人提示,在场的同龄人,就像雄狮子闻到了尿液,本能的会排斥其他,维护自己领域。
伟大的领袖,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演员,在枯燥而机械的表演生涯中,唯一能够长期坚持,而又勃勃乐趣的事情,就是与人斗,连发情也不能算唯一;不需要理由,没有利害关系,是演员的本能。
撕开彬彬有礼的晚礼服,这种名为演员的动物,实在是攻击性极强的物种。
“认识一下,我叫叶彭,是京影艺术学院毕业的,在《新三国》里面饰演姜维;你是……”
叶彭穿过人群,向他觉得人群中明显极具威胁性的同龄人伸手。他稍微下低的头,仿佛趴地面上细嗅痕迹的狮子,希冀从中获取到敌人的健康信息,散发隐隐杀机。
“方沂。”想了想,又加了句,“央戏的。”
央戏和京影在业内的关系,可类比于国内的top2大学。
辣鸡学校!
“兄弟是做……”
“配音。姜维。”
伴随着方沂的尾音,叶彭感到自己毛骨悚然了,定睛抬头仔细看方沂,看对方的眉眼,看对方的肌肤,骨骼,用自己三十年来培养和学习到的,关于美学的基本素养判断。
一缕缕希望丧失了。
根本赢不了。
我们是一群自以为发展了的,但仍然以貌取人的,动物而已。从来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只是娱乐圈尤其如此。
制片人杨明和导演高木出来了,一阵招呼。很快的发现了十八岁,正慢慢步入高级灵长类动物颜值巅峰期的方沂。
真乃鹤立鸡群也。
——“蜀所恃赖,唯维而已”。书里,不正是这么说的吗。
“这位是?”高木导演走来主动道。杨制片在旁默不作声的看。
“姜维的配音演员。”许涛介绍。
“许老师,好久不见,嗯—嗯—姜维?”高木结结巴巴拉长声音,他嘴巴微张,虽然说话但没有看许涛一眼,只是看着方沂,然后卡壳没有下文。
“诶!”
叶彭窜过来低低的应,得不到导演的回应。
片刻,高木果然的,也终于的反应过来了:“原来是配音演员啊,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把你的天赋,带到其他地方。”
你明明的,天赋全都点在了容貌上啊!
方沂渐渐露出符合导演期待的笑容。
许涛解释说,“他可以做配音演员,之前是《三国》动画版的配音演员,那片子我也在;现在如果是电视剧版的配音演员,这片子我也在,要是合作了,又是一段佳话……”
“但他是央戏的高材生,是学表演的。”
央戏二人组不动声色的,给导演上眼药。狼狈为奸。
叶彭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高木导演毕业于京影,90届,并且一上就是硕士生。
硕士老学长,对本科的京影师弟有没有一点点提携呢。
然而,叶彭的心思落空了。因为高木导演本科是央戏的。
攻读这件事情不存在三姓家奴,母校只看本科。
在落魄的时候,高木导演连京影的校友会都没能进去,因为只要校友会只准许本科的自家人;当高木发达了,他也不再需要京影的校友。
“你要不要尝试做一下演员?我觉得你很有潜力。”高木跃跃欲试。不住的看方沂的脸,似乎灵感要跃发出来了。
“我就是演员。”方沂道。
杨制片依旧在旁默不作声。他的身份使得他不能出声支持,他的智商使得他不能出声反对。
“多少钱呢,像你这样的演员,哪怕是跑商演,接单子也不便宜吧~”叶彭抓住机会,开口使坏。
朋友,相煎何必太急!
“五千块钱。”方沂报出现在的身价。
啊!
杨制片感觉心中被丘比特之箭射成刺猬了,他不由得往另一个话事人高木导演那边看,发现高木也在寻他的目光。
第二十五章 试镜
临场的试镜。
高木跪坐在茶几上,作出气数已尽的悲凉样,微闭双目。
叶彭也苦着脸,在稍远处的茶间门口,踱步而行,走到高木面前,单膝跪下了,将发烫的茶水轻吹,恭敬递到高木面前。
“砰!”
高木被这声音提示了,他有气无力道,“伯约……”
叶彭面色一喜,又小心翼翼的放轻声,“丞相。”
伯约是姜维的字。
除开他俩cosplay的小天地,茶间外,大群人,包括不是《新三国》剧组的看客,都好奇的围过来。
现场试镜。叶彭是第一位。
高木是很任性的,他临时要和二位搭戏,“考考年轻人的水平”;叶彭作为前辈先上,这是叶彭自己选的。一般来说,自认为水平更高而先上场的,承受压力更小。
后来的,无论是模仿,还是水平相当,很难拿到前者同等的评价。
方沂和带他来的许涛也在外面,许涛要和他对戏进状态。
“伯约……”
“丞相……”
声情并茂,绘声绘色,但终究是配音,没有加动作的搭戏。
——唐和强,诸葛亮的老版本正主,他说,“许哥,我来帮这小朋友,你不要太发挥你的光热,抢我本职工作。”
许涛轻笑点头,他故意说的吃力,本来也要让朋友相助。
这种场合,不同于一般的面试,看客中有太多不相干的圈中前辈,超过了普通试镜的界限;如果失败了,属于社会性死亡;今后无论作出什么样的功绩,只要提到今天,就不得不被耻笑。
比如某卢姓导演,处女座被大佬抢了权,哭哭啼啼的,还是从了,这段子从07年天雅论坛传播以来,十几年历久弥新,写华娱的涉猎稍广,都要拿出来鞭尸给大家取乐。
反之,赢了,自然喜得踏脚石。
唐和强于是插进来,他只记得住台词大概,部分的自我发挥了:“我平生所学,著书二十四卷,尽授予你,我~未完成的事,往后,就全靠你了……”
“丞相,姜维年少德薄,难当重任。”
方沂稍屈膝,让自己比唐和强看起来更矮一些。接着装作前探,很急切:“姜维还要跟着丞相,再征战下去。”
这俩对视起来。
唐和强的眼神是很热烈的,他演技要超出方沂许多倍,有时候倒也未必是如何的玄妙;而是他这样的前辈,任何表情都饰演过,脸部的肌肉,包括眼眶周边的,调动起来如臂指使,他非常的熟练,瞪大眼睛,绽射出精芒,却上眼睑耷拉下来,显得无力;上半身微微的晃,手中不存在的羽扇,柄把那头,他用来支撑住茶几,明显的改变重心。
方沂从来没有和这种等级的演员对过戏,完全被带进去。
唐和强神色凄凉,一副衰败模样;方沂也忍不住鼻酸,唐的表演,让他几乎忘记现在的场合,仿佛已经到了萧瑟的帐篷中,面前的丞相要托付后事。
诸葛亮自然是伟大的,他也没完成的事情,继任者和更衰败的国家,如何来完成呢。
倘若我真是姜维,在这人把国事托付于我的时候,在那闪烁着渐渐熄灭的灯火中,在周围人的哭嚎声中,我便也该冥冥中预料到,大势已去,我只不过是在勉力挣扎。这样的挣扎,却要人赌上性命。
方沂为姜维写过小传,这其中,姜维的命运是很悲催的,死的极惨。
唐和强一边说台词,一边忍不住看方沂的脸。
这是一张的确很漂亮的脸,冷白皮,剑眉星目,并不是柔的长相,但年纪很小,听说才十八岁,不免带着这年纪的稚***气,有时观感上,会被误认为柔美;当然,到今天,柔美已经渐渐的被主流审美接受。
唐和强初见便很喜欢这年轻人,因为唐和强本人出道时,顶的是“奶油小生”名头,在如火如荼的年代,横遭非议多年,一直到中年才靠演“诸葛亮”翻盘,终于不再被议论。
所以,他对年轻的,又漂亮的青年演员,格外耐心。
——戏对完了,这种临时的发挥,速度很快,唐和强实际上还没有完全的发挥功力。
“那个年轻人,方沂——”
高木导演出声招呼了。
方沂顺着人群让开的道,也碰见回头的叶彭,这人强行挤出笑,“也祝你发挥的好。”
在众目睽睽下,叶彭维持住风度翩翩。
方沂点头,就略过叶彭了,使得叶的脸一僵,笑也止住了。
又好像是略过一位路人甲啊。
怎么搞的像叶彭来挑战方沂的角色一样。明明,是我先来的。
有没有人教训过,这种遇见什么也云淡风轻的可恶态度,配上嘲讽度加成的漂亮脸,真的是……
——非常的傲!
高木在心底里,下了评价。
但高木看到那张脸,就不会生气。因为他就是很任性的导演,而双标是任性的副产品。
“怎么样呢?”许涛望见小师弟消失了,他问朋友。
“总体看,不会比那个叶彭差。”唐和强道。“演技是有差别,但他的模样赢的太多;都是古装扮相,那时候差距要更大。”
许涛追问:“怎么说?”
唐和强:“叶彭在圈里这么久,他未必水平高于方沂,但自然要比方沂熟练……”“可是,演技往往不看平均水平,而是取这人的最佳状态,是最巅峰的某片段……”
“高木导演。不是那种追求赶工的通告小导演,《新三国》花了快两亿,他肯定要精益求精,他要在某些地方,超过我们那一版,才不算彻底失败。”
唐和强想起什么,忽的发问,“你记不记得94年版本的姜维,那个演员,是长得好看的。”
许涛还有些印象,十几年前的片子技术不足,现场收不了声音,所有演员的台词都是演好后,在录音棚里面重新配。许涛和当时的大部分演员,都合作过。
他不好确定,说:“应该是好看的吧。”
退下来的叶彭,和他的经纪人,在唐能看得到的地方,焦心的等下一场试镜的结果。
唐和强把两者样子对比一番,很肯定:“比这位好看。”又想起方沂跟在许涛后面慢悠悠踱步的样子,不卑不亢的对人笑,他加重语气,“但是,方沂,又要更好看。”
许涛听罢,觉得衣领的扣子揪得脖子紧,浑身发热,便三两下解开了。
扣子还没有解完,人群中爆发出掌声——先前叶彭下来,也是有掌声的,但现在的更大。
他的小师弟,方沂,仍然是很淡然的出来,从表情看不出什么结果;他旁边跟着的,还有神色激动的杨制片,以及面露笑容,很自得的高木导演。
唐和强于是拍了拍许涛的肩。“我说了,我才是诸葛亮的演员。运筹帷幄,智谋无双。”
在“演员”两个字上拖长音。
许涛翻白眼,“好的。”
第二十六章 考试
又是周四。
过去三周都在逃课的方沂,并没有递上请假条,说自己得了风寒,而是老老实实坐在教室,等“可欺之以方”的公共课老师,发期末考试的卷子。
是的,随着第三个月的到来,结束的较早一些的公共课,已经进入到期末的环节。
到期末考这一步,即便是神通广大的任长虹,也不能让学生们缺课了。
好在公共课并不为难大家。
考试的题目是写一篇论文,分析某早年邪典片《夜半歌声》的镜头安排。
怪谈,聊斋之类的片子,曾经也是在市场火过一段时间;成本较低,演员的演技要求不高;就算不能成功上院线放映,至少能卖给电视台或者网站,勉强回本。
一段时间后,粗制滥造的此类片子太多,把市场做死了。
此后20年都很少有怪谈片子。
这公共课老师是六零年代人,她年轻的时候,正值该类型片风靡。也有其时代特性,由于直白描绘的电影无法通过,渐渐的托付于鬼魂,妖怪之说;有点屈原借助于“香草美人”表达主张和抒发苦闷的意思;
另外,主流商业片,如战争,历史,爱情……前两者成本巨高,濒临衰败的制片厂已无法独立承担,后者限制颇多,80年上映的爱情片《庐山恋》,结尾的吻戏引得全国轰动,主演频频上报,围绕是否需要有吻戏,该不该真吻,进行长达数年的论战,结果虽然是艺术胜利了——这对女主演来说,终究不是好名声;当时的女主演索性半推半就的跑到美利坚拯救其水深火热;
和吻戏不同,大陆当时对血浆,肢体(你们意会)等的放映尺度大的离谱,此片竟然一刀不剪的上映,果然轰动一时;由于其明显的具有借鉴《歌剧魅影》的情节,在艺术史上价值相对不高。
这题有几个难点,一是知道《夜半歌声》这电影。二是能和国外被借鉴的作品对比,类似的有《巴黎圣母院》里边儿的卡西莫多,彻头彻底的疯狂;有《歌剧魅影》的魅影,疯狂中仍有真善美;此片的主角形象更接近于后者,从中也看出大陆文艺工作者,潜意识中的民族普遍性格体现。
“可以开卷。”老师提示道。“课间正常休息,上厕所,但不能交谈。卷子大概能写三四千字,你们能写多少写多少,不要写超——实在写超了的,举手找我要纸;我尽量不挂你们科,但现在学院有挂科率的要求,所以你们之中的一部分,可能不得不接受比较难看的分数,考试要多用功,你们自己把握……”
“哇~”
堂下蛙声一片。
方沂的小论文,已经是写了部分,但他抬起来头望,前面的许多人一遍遍翻书,却不下笔。
阅片量太少。
没看过电影,自然无法下笔。
一心要当明星的学生也觉得委屈:谁会看邪典片呢?狗都不看!
真心干这一行的,其实该看看。
现在有一种怪现象,有些演员,甚至没有看过多少部电影,阅片量不如看得多的普通电影爱好者;但他们堂而皇之的演电影了,并且常常发通告吹嘘自己的演技。
到课间,方沂已经写完论文,他没有写满,自己觉得不错了,第一个交上去;老师见到他的字,很欣赏的点头。
“方沂,你又有快递,还是邮政的。”
方沂表示收到了,这老师却问:“是新戏的合同吧?”
他闻言一笑,没有否定。老师于是把他的论文做了个记号,单独的放到一边,和之后来交卷子的相区别。
之后交卷的,正是也很久没出现在课堂的宋佚。
她很奇怪的看发生的事情,但没胆子询问。
——这种标记行为,是违规的吧。
央戏为了推自己的子弟兵,还真是用力啊。
走廊上是别有一番天地,不知道电影的学生聚集到一起,找知道的询问,宋佚想跟方沂玩闹,却被人拦住了。
“宋同学,求你一件事情……”
宋佚她的脾气简直是非常之好,好像没有什么烦恼的就接下了。
围着她的人摸出藏好的笔,在自己胳膊,手掌心之类的地方速记。
宋佚说:“《夜半歌声》是讲的寓言故事,有个要高考的学生,寒假郊游的时候,去到一个名为寺若兰的地方,幽幽的散发暖暖的光,当天夜晚,雨大不能回,这学生于是在寺若兰停下了,草草的入睡;然而,晚上却有人呼唤他,他睁开眼看,是那寺若兰的观世音菩萨,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奶奶,她举着手里的保温杯,说捡到的学生的,问,这瓶子是金瓶子,还是银瓶子,还是……”
方沂渐渐听的发笑。
他等宋佚说完,这期间,竟然没人来打扰。他道,“你这样扯谎,他们知道了,不是得罪别人。”
宋佚说,“我早得罪他们了;这些人就是看人下菜,我要是能像你一样的演戏,他们又会凑过来捧我,什么都忘记。”
方沂:“你怎么之前得罪他们了?”
宋佚:“上次任长虹要的长论文,除了我们分数高一些,其他的都在及格边缘徘徊,你不觉得奇怪?”
方沂走出一些路,才恍然大悟,“我让你把我演的视频给他们参考,结果你一个也没给是吧。”
宋佚跺脚,“凭什么给他们?”
“你不是录播员吗?这位置我胡诌的,我意思是,你不是专门负责录影的吗?”
“录影的,就要白白的付出劳动吗?他们要是有本事,也可以上去表演,让我好好录片子的,本尊自然是可以来看的;可是,他们没有这个本事。”
方沂左右张望,不见有人:“你还真是粉身碎骨全不怕啊。”
“是你太清高,不知道世间疾苦。两个月前的事情,这么久才明白。”
“方沂同学,你还真是迟钝啊!”
宋佚一指禅顶住方沂的胸口,按住他,腾出手伸进水池,沾了些,忽的甩方沂脸上,方沂要去追,但她先进去了女厕所。
——反倒是撞见了高一些的长发女生;也许是别的系;方沂和她都站在镜子前,方沂要擦去身上的水珠,这女生要洗手,她摘下眼镜,两眼瞳孔放大,不是很有神的样子,刚好视线是看向方沂的眼睛。
就这样看着,但很自然的做自己的事情,她手心手背相交界的地方,小鱼积肌部位,黑黑的像碳素笔的灰——像美术生常常做的那样。
视力这样差吗?
这女生的样子是第一次见,但奇怪的熟悉,因为看不到,即便对视这么久,她神色没有异样,一丝不苟的洗净手,方沂觉得她在观察自己,但她的姿态实在太自然。
并没有任何的波动,她的浅褐色的瞳孔,让人想到秋天;假如她能看得到,从这镜子中,应该也能注视到一双墨色的瞳,泛着疑问。
“麻烦让一下。”她突然笑起来,不知为何。
方沂侧开身,眼见对方离开了,有点怅然若失,脑子里思索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回去的走廊上,中心已经变成白羽,就是曾经和方沂认识过的男生;他和方沂热情的招呼后,继续神色尴尬的复述考题内容。
仍旧是一堆人在听。
学表演就是这样,混也是演,认真学也是演。但认真学的未必能真的演,混的未必能真的不演。
白羽讲的,是正确版本的故事:“英姿勃发的男主角,与美貌善良的富家女情深意笃,却因为身份的差距而不被对方专横跋扈的家长所允许……”
稍微有电影常识的,一听到这儿,脑子里该有起码五个以上,类似矛盾开头的作品了。
躲猫猫游戏玩够了的宋佚,窜出来,表现出大惊失色:“原来是这样吗?”
白羽看到年级第二名如此发言,很不可思议,“你也不知道剧情吗?”
宋佚说,“我先前是听别人说的,我还给其他人讲……”露出委屈又惭愧的神情,“原来我弄错了。”
白羽憨厚道,“无妨,还来得及说。”
宋佚得逞的抿嘴笑,背过他们朝方沂眨眼睛。
真是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方沂回到教室,在剩下的一节课上,要把没看完的闲书《许三观卖血记》看完。他顺松柏叶做的书签,找到上次看的内容。书签从肖像画换作叶子之后,反而更加方便。
细长,有些绿色且发红,附着微微的细绒的松柏叶,静静躺在书的某个角落。
——还好,我不像他们一样的迟钝。
方沂扬了扬手里的书,选择调整姿势。
第二十七章 巨资
傍晚的天空层层的叠着云,看不见太阳,光亮比平时要暗一些;不知道哪里有风,刮起来让人瑟瑟发抖;天空底下,央戏的灵魂地标,四季常绿的老妖怪松柏,终于也现出原形,像人的头发被打薄了一层;叶子落的比生的多,在地上厚厚堆积,加上要下雨,泥土已经湿润,坐下会打湿衣服;方沂曾经走过的树角落,不再有黏一起的情侣占地方。
《许三观卖血记》,这书的书签,一片本来圆润饱满的松柏叶,因为没有养分支持,变得干枯了,先前拿出来看,竟然直接折断了。
在方沂手掌心静静的躺着,被主人细细端详。
才过去不到一周,和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了。离开母体,树叶的生命力,就是这样的脆弱啊。
这书,借来的时候带着它,虽然不知道谁弄的;还的时候,也尽量还一个相似的叶子吧,也许别人要用。
方沂走到树底下寻找,并没有找到特别好看的,他来的总是很晚,落下来的叶子,只有清晨时候饱满一些,到傍晚,已经腐败了;也可以爬上去摘新的,然而……
他抬头看很高的松柏。又想起被自己轻易折断的枯叶。
掉下来,恐怕骨头也要像叶子一样吧。
一无所获。
但是,七天的还书期,已经到了。
真的要对不住那给书签的同学了;他画了我的样子,我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了,应该收取肖像费吧,肖像费就当是那叶子好了,今天坏了你的叶子,从此不再追究你。
半截叶子随便插进书页。
图书馆门口有供师生用的雨伞,插在伞架中,一般不会拿光;今晚上可能要下雨,都料到了,这地方只剩下空洞洞的伞架。
还书台。
之前兼职的,丸子头的女生在那里,只有她一个,背带裤拉的很高,让这人显得年纪小。她一边要检查书,一边又尽力的根据书号归类,很少抬头。嘴里喃喃自语,大概是在抱怨。
方沂把书递过去。
《许三观卖血记》。
这女生看到黑黑的封面,立刻抬头了,说:“原来是你。”
她头上的丸子散开一些,遮住小半额头。
方沂:“我怎么了?”
女生道,“我认得你。”她把书摊开来检查,果然掉下来残败的半截叶子,夹在书中某处,女生把那一页的数字记住了,写柜台上,“你还没有看完吗?”又道,“既然是别人留下的,也妥善的保存好吧。”
方沂听出来这女生奇怪的愤恨感,不知为何,“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叶子;我不是故意的,叶子是放不长久的。”
女的说,“书是什么样子,还回来也是什么样子,这叫原样奉还,是我们图书馆的规定。”
这话,好像在什么地方是听过的啊。
对了,上次来这儿,不还有一个长发女的吗,是她的学姐。
“你那个学姐呢?”方沂也这样问了。
“不~关~你~的~事!”被一字一顿的答了。
方沂忍不住摸鼻子,不知道怎么触了霉头,也不想和人说话了,扭头便走。
“你记住,你看到的,是一百七十一页!”
那女的又奇怪的提醒他。
不是特别的讨厌我吗,为什么又提醒我。
真是非常奇怪的人啊,这人的逻辑存在问题,我应该尽量远离。
方沂出来,趁着雨还没下,溜进隔壁的教学楼——央戏的校园不大,尽管也是行业类的顶尖院校,在京城,和其他传统大学比起来,就争不了什么地方;京城的土地这时候是寸土寸金的。
任长虹有事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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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人》杂志社和卖巧克力的那公司,德福,打算合作拍一系列长片,要在情人节前播出,”任长虹坐在熟悉的老板椅打转,“你知道吧,就像是你之前拍的微电影一样,有剧情的。”
方沂点头表示能理解。任长虹一直关注学生拍的戏,这也是他本人的kpi之一。
微电影广告近几年火了起来,也算是影视业的行业趋势;先是在国外火热,再传到国内。
不是凭空而来的现象,一方面是国内的电视媒体覆盖率终于包括了国民的绝大多数;另一方面,网络的普及下,有趣的广告可以得到网民主动的分享和传播,如果制作方有意的花钱支持引导,有可能掀起一股品牌的声浪,激起传统媒体的报道,反过来推动电视广告的营销效果,是以小博大的正面传播。
关键在于,要使得网友自以为是自发主导的,于是才能投入热情。
任长虹说:“德福是国外那个糖果厂的牌子,玛氏,听说是世界五百强;他们在其他国家也尝试过这种广告模式,很成功,但是经验要求选新人来,这样不使得网民意识到广告营销,产生反感。”
“他们不要龙套;国内的《丽人》杂志社也有一定话语权,准备在各大院校的大一大二中选年轻人。要上镜的,好看的,是那种不具备攻击性的好看;男女各要一个,女的已经定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一遍遍转圈的任长虹把控得当,这一圈正好转到方沂的正对,任长虹看方沂的模样,说,“是你的甜点区,简直为你量身定做。”
甜点区是演员本身的气质;随着年纪或者身材的改变,也许会有变化;比如十八岁的方沂,现在就很适合演女生心目中,所谓的“干干净净”的顶配初恋男。
“其他学校要推荐谁,我管不到,我们央戏的表演系,我已经和其他老师说通了,院长也同意,要推你上去。”任长虹一脚踩住茶几凹陷处,停止他的转动,前伸他身体的躯干,努力作出有压迫力的样子,“现在来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下周,也可能下下周,不会超过这时间。”
下周是要拍王德发纪实片的时间,这次要拍的更久一些,方沂道,“如果我那时候在拍戏呢?”
任长虹来了兴趣,“什么戏?”
“央妈的纪实片,每周三的《激荡中华》节目……”
任长虹耐心的听他说完,但立刻的接话,他已有主意:“你现在还不需要太急于上央妈,得到主流台的认可,当然,这以后也很重要;你现在更需要积累观众缘,让更多人认识你;玛氏这广告的前后营销预算有六百来万,圈里人都知道,电视上,网络上,超市里……都有你的广告片。”
方沂不为所动,现在的名气他已经觉得太多。
任的办公室,比起他上次来,又多了些摆件,最吸引人的是一副素描画:是窗外的松柏,看上去像此地的角度。方沂问任长虹:“任老师,这画是你的作品?”
“学生送的……方沂,我们先说回这个广告,”任急于劝说,忽的想起什么,“我记得,这类跨国集团给演员的钱也舍得的;之前上戏有去拍快餐广告的,七八万一个,合计下来二十来万;玛氏财大气粗,你不会比这个低,至于王德发那边,他我也是认识的,我去给他说……”
“我没有意见。”方沂斩钉截铁。
【他说合计二十来万】
办公室外的雨雨声已经能听到,但比不过方沂的决心掷地有声。
第二十八章 张嘉宁
离开任长虹的办公室,再到楼下,刚下起的雨变得更大,风也不客气,驱走人身上的温度,能判断风力大小的是远处的松柏,这巨树的枝条,在风雨中也坚持不住,不得不摇摆。
方沂没有带伞,又不愿意淋雨,就靠在一楼的休息间的沙发,这里也有来复习功课的部分学生,有时候甚至会复习到天亮,席地而睡,比如他对面的沙发上,就有随意摆放的书籍,一小叠纸张的重量支撑不住书本身的拉力,自动的合上了,露出封面,《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好像是大二要上的了。
方沂忍不住去看,书的主人应该学的很勤奋,每一页都写了不少笔记,但方沂也写的不少;这种艺术类的书籍有许多插图和留白,方便记录,让他觉得厉害的是,差不多每隔几页,大片空白处,往往有各种各样物件,花草的素描。这人是一边写笔记在听讲,一边又不断的做自己的事情。
央戏是艺术院校;除开表演系,实际上还有学编剧的,学配音的,学导演的,学摄影的等等……很多人都有几个特长,比如方沂也很会唱歌,是准专业的水平,现在他配音也不比人差了;画画不算什么,只是画的这么频繁,很少见。
“在一种悲喜交集的情绪之下,让幸福和忧郁分据了我的……”
《哈姆雷特》的台词。
可能是要排练戏剧的,更高年级的前辈。
央戏学生复习功课和一般学生不一样,他们不克制自己的声音,旁无若人,抑扬顿挫的排练,在走廊上声音透过门;休息间的暖气打得足,方沂望窗外发呆,等雨停下。
密闭的空间内,有空调的嗡嗡声,走廊间的朗诵,学生间很小声的交流;雨水在玻璃窗上滑落,越来越多使得窗外的视野模糊,而这窗户本来就是上世纪的产物,用的不成熟的冶炼技术,窗户不是完全透明的,而是淡蓝色,含有杂质,透光度差。
在雨水中,方沂似乎是看到松柏树下钻出一根稍长一些的草。
这草竟然会动,它缓缓的绕着松柏旋转,先前是在操场的左边方向,慢慢移动到中间。
草长蘑菇了吗?菌冠是倒着来的。
不对。
是一个路过的人啊。伞被狂风刮得上翻了。
他把窗户打开,骤然冷风吹进来,衣服被打湿了,回头望去,连刚才被翻开的《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似乎也沾染了少许水珠,方沂吃了一惊,把窗户只开出一条缝隙,又把那教材拿过来,果然有打湿的,他只能把有塑膜的封面用衣服擦干净,内里的一两张沾水的,却没有办法了。
窗外的人,现在看得清楚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学校留长发的瘦削身材,这样的人太多;那个人的伞被风刮的倒过来了,他顶着雨把伞面折回来,遮住自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很快的,伞面又被风吹翻,他勉强抓住伞面下拖,不停重复以上动作,但不起作用。
方沂把窗户关了,跑上去找任长虹——这位喝着茶,看小说,是背对门口的。
“任老师,我来借一把伞。”
“诺~”
任长虹连转都懒得转过来。
方沂拿了伞要走,任长虹说,“你直接拿走吧;我本来就是有伞的,放底下的车库;之前有学生给我送来一把,不如直接给你。”
“谢谢老师。”
他丢下话,直接带着伞跑出去了,这时候雨好像比先前少一些,央戏是非常小的,松柏和教学楼的距离很短,他刚跑出去几步,就意识到,那冒着雨的人已经不见了。
于是方沂打算回自己的住处,想到被自己无意沾湿的教材。
那上面写了这么多笔记,肯定是用心的吧。
他回到一楼的休息间,仍旧是空荡荡没人;放《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教材的桌面上,还有其余的笔,方沂拿起来辨别出是自动铅笔,就在教材封面后的人名页,写道,“抱歉,弄湿几页书。”
“张嘉宁。”
书的主人。
男的还是女的,像是女的,但也不好说啊。
“沂”这个字,不也男女皆用吗。
窗外的雨渐渐的小了。
他想了想,把从任长虹那里拿来的伞,一把全黑的,打开来很大的男人用雨伞,挂在沙发边。
继续写:“赔你一把伞。”
——————
《丽人》杂志社。
该杂志社读者以都市女白领,高知女青年为主,围绕时尚穿着,在纸媒江河日下的今天,一度逆势而起,销量达到十万加;虽然比不过业界更大的杂志社,比如《芭莎》,《vogue》中文版……但在华东华北的小片区,也称得上是二线顶流。
同“德福”巧克力的合作,是《丽人》沾了光。
“德福”的母公司玛氏集团是国外知名糖果制造商,家族财富达到897亿美金,排名全球第三;玛氏集团89年进入国内,“德福”是其在国内的独资所有,到95年起,成为大陆相关行业的领导品牌,一直持续到现在。
玛氏在电视广告上颇有心得,他们敏锐的意识到,其相对高昂的售价不适合于可支配消费力较低的儿童,在中国必须转变观念;于是将目标用户对准具有一定收入的青年男女;巧克力,渐渐被赋予浪漫,甜蜜等要素,十数年的广告轰炸,势必要洗脑观众。
“你美好生活的每一天,都有德福相随。”
这便是和《丽人》杂志社的主要用户重合了。消费主义就是这样,总是把平淡无奇的东西,同人类中高贵的,罕有的某些价值结合到一起,制造拥有产品,就拥有价值的错觉。
但这也是“时尚”的魅力所在啊,欺骗。
《丽人》的副编辑,张阳冰,他一般喜欢别人称呼他为barrie,从法国留学归来,信奉欺骗的哲学。
欺骗,首先需要满足人的心理需求。而满足人的心理需求,首先要满足人的生理需求。
广告女主的人选,已经被玛氏大中华区这边的管理层定下;而男主的海选,一共经历两轮,收到上千份简历,包括视频资料等;到barrie手里,只剩下三十多份,其中一些联系到模特本人,又补充了资料。
barrie不想看那其余的歪瓜裂枣有无沧海遗珠,他要看的,是这些真正的高质量男性。
第二十九章 广告人选
上戏的郑洲是barrie看的第一份简历。
郑洲没有演过戏,但拍摄的广告很多,他有还算硬朗阳光的外貌,身高接近180,和主流女模特都能搭戏;因为拍的广告太多,积累出名气,有自己的粉丝组织,去年和《丽人》杂志社合作,以“广告小天王”的名头登上某综艺,效果很好,渐渐的常驻,是娱乐圈的中坚力量,是能接到一些通告的艺人。
从知名度而言,郑洲不是单纯的素人,从作品而言,郑洲又是绝对的素人。但他不是大一大二的学生,而是已经毕业一年的老腊肉。
“不符合要求,为什么会通过筛选呢?”
barrie把郑洲的简历放到一边;第二份就是素人了,没有作品,来自川省影视学院的一名男生,长得很俊美,应该是该学院的风云人物。
也参加过某某综艺的选拔赛,进入到全国十强,粉丝基础强大,和德福的目标用户相对重合。
这简历又被放到一边。
第三份是京城音乐学院的某新生,样貌可圈可点,后续的资料显示,他是文工团某老艺术家的麒麟儿,而该老艺术家现任央妈青歌赛的评委之一,如果选择这位,可以方便德福冠名该比赛的下一届。
“区区一个广告男模,还真是,争奇斗艳啊!”
barrie也不觉得奇怪,翘起小拇指作兰花状,只是感叹一下。
……
一上午看了十多份简历。
后续的其他人就没有前面的光鲜了,虽然也有长处,但和前面三个比起来,总有某某不及的,被完美的代替。说的诛心一点,如果这前三位不死,后面的与他们风格类似的其他新人,这辈子也很难出头了。
演艺圈向来是赢者通吃;时尚圈这种工作岗位极其稀少的,就更如此了。
barrie回到前三个,又看了一遍,他心意在郑洲和二代男中徘徊,前者拍过广告多,合作起来省心;后者有额外资源,barrie想借此认识到体制内的关键人物。
在这个国度,哪怕是搞艺术,也是绕不开主体单位的。
他要了份咖啡,午间小憩片刻,发邮件通知了助理过来收拾资料,拿最终结果。
助理虽然是男的,但barrie的关系,不说陌不相识,至少也是情投意合了。
他助理过来要十来分钟,借着这小会儿功夫,barrie快速的浏览剩下的素人男子大生简历——多为专业科班院校的了,各自推荐几个,一般来说,京影的外貌要好一些,该学校对外出拍戏放的宽,报考时,考生的容貌权重较高;以央戏,上戏代表的戏剧学院,学生业务能力好一些,其中央戏的精于话剧,男生的外貌更大气,上戏的小荧幕美男多,符合时下的阴柔化审美。
这和国内影视的工业分布也有关系;京城是各大电影公司的总部,也是唯一总部;魔都则有不少的电视剧,综艺公司;因为这样的生产力差别,在新世纪国内有成规模的影视工业以来,反而使得配套的影视学院招生,也带有其明显的地域特征。
一直翻到第十七个。
是央戏推荐的大一生,看简历,也演过央妈的片子;还有大制作《新三国》,目前还未入组;有可能被顶掉角色。这种事情也算不得什么。
照片放大……barrie吸了口凉气,感觉浑身上下霎时间清醒了,每个毛孔都扩张为“0”的形状。
还真是人形咖啡啊!
这人是惊人的漂亮。
起码对于barrie的审美来说,的确如此。他主业毕竟是时尚服装类,对这种瘦削的,棱角分明又身材高大的青春期美男十分偏爱。说实话,他冷静下来后,能听到自己渐重的鼻息。
是不是“照骗”呢?
该电子简历下,是附有视频的;barrie点击看,还忍不住把有照片的那张简历小窗口化拖到旁边,他要细细的比对。
视频是男生日常的一些表演,练功,还有播出过的微电影。
身高在185以上,腿长腰细,手也长,某个练功的视频,他垂下来的手到了臀部的中线。
身材没有任何硬伤,典型的衣架子,骨架应该不细,只是年纪太小,还挂不住肉。
没有化妆。
仪态很标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可恶啊,倒是来点怼脸拍的。
听话,让我看看!
普通设备录制日常视频,用来作判断,还是不足。
他于是打开微电影——一开篇就是男的身穿汗衫,还破洞,汗流浃背,整个埋在水龙头边,这男的大口喘气,眼睛正对上摄像头。
继续大口喘气……
barrie夹紧屁股,脚往前蹬,带凳子稍微的往后退了一些。
片子拍的不错,出场的女生也可爱;这时候,门响了,他助理等待数秒,拎着咖啡直接进来了。
“总监~”
助理很温柔道。
见到的,正是barrie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的场景。助理揽住barrie的肩,帮他按摩,终于让barrie反应过来,他拉住自己助理的手,说:“你跟我一起,我们看这个片子。”
“不快进吗?”
他助理以为能拿结果了,奇怪的问。
“先不要急……”
barrie让出一半的位置,不断的摸自己两颊精细修剪过的男人小细胡。
两位巾帼英雄,就在此看了四十分钟电影,动作都没换。
戏毕了。这俩双双对视,barrie说:
“我知道你想的和我一样了。”
他助理是替总监考虑的,说了句公道话:“一号的郑洲,经纪公司是华夏娱乐,旗下艺人长期和我们公司保持合作的;他之前和我们拍过艺术照,算是在我们这里登陆的时尚圈……他在《丽人》出道。”
圈里,是讲究这些的,有一个香火情。
barrie确实也被说动了,生意要做长远,当摄影师要养成,他于是一一缩小页面——本来是要叉掉的,他舍不得。
跳到一号男郑洲。复活赛。
出来一张朴实无华的憨厚脸,身材也是五五分。黄澄澄的t恤衫在郑洲身上穿着,不但并没有活力,反而惊人的土气。
barrie和他的小助理,忽的就觉得心口一堵,呼吸困难,双目似乎发黑。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漂亮这种东西,仍是要比较出来的;在高端局也是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barrie看向自己的小助理。
虞姬虞姬,奈若何?
小助理舔了舔舌头,将一号男的页面残忍叉掉了。
那二号男呢?大差不差的风格,同样的年轻,这位甚至还预先积攒了些粉丝。
继续玩pk游戏。
——二号男,他的样貌是清纯可人的,皮肤奶白色,一双眼睛无神,放到这张嫩脸上,因为不大的年纪,展现出娇憨的感觉,也许会讨女生喜欢。
鼠标快速的翻阅。
但,似乎很少有全身照,几乎都是特定角度下,摆好姿势,露出身体的某一部分。
唯一正面的朗诵照,从天灵盖一直拍摄到脚跟,被拍摄者很聪明的双手挥舞并蜷曲起来,有意避讳,barrie眼光毒辣,他大概估计了一些对方手臂的长度,然后脑海中渐渐的浮现出某种史前霸主动物,身形优美,肌肉线条流畅,前提是不要看那一双前爪。
“霸王龙的小短手?”barrie的助理也继承了总监的毒蛇。说话中,二号男嘉宾的唯二两张票也弃权了。
现在压力来到三号。三号男是资源咖,硬颜值本身就不占优势。
这位更是重量级啊!
但总监大人一连接受两次暴击,迟疑着并没有点开。需要不时的将程序切换到17号男才能续一下命。
鼠标按兵不动。
非静止画面。
——算了吧。
“没有疑问了,就这样定了。”他把唯一的十七号男照片重新全屏看,并抽出素描笔,准备构思当天的拍摄图。“把模特的资料给玛氏那边,让他们先拍广告,不要拖延……”
“我好好想一下怎么拍。可能是我到国内成名的机会。”总监手指在屏幕上指点,“其实只有一个男模特,也单调了点,能不能联系其他的女星……”
助理翻阅《丽人》发来合作邀请的女艺人名单。
总监barrie继续抚摸他的小细胡:
“要稍微有些名气的……”
第三十章 德福(一)
京城的王府井,摆放了刻有“德福”logo的铜制长椅,超过三十人的工作团队围在长椅边,造出了一条铺满鲜花的彩虹路。这条街人流繁忙,拍摄方只能租用其中的一小片场地六个小时。
目的是拍摄将于明年春季投放的宣传广告,这是在广告中首次引用男明星参与,品牌的主题为“此刻尽享丝滑”,但这支广告今天的主题是“少女的梦。”
“少女的梦——每个少女的梦,怎么可能没有白马王子?不离不弃,有始有终……这样的好男人倒贴来相伴,做的什么梦?白日梦吗?写广告脚本的真是个雏。”灯光师一边调整视觉效果一边嘟囔,冷月一样的清光洒在女模特脸上,他挪开几步细看,道:“脸是立体了,你还是这个角度好看……诶……诶!”
伸出手在女模特脸上晃。猛打了一响指,极亮,把女模特打醒了:“张莉,别看了,我在跟你说话呢!”
“啊?啊——老师,我刚刚……”
“你刚刚看男模特去了吧?你还没见过男模?”
“对不起,老师……”
女模特张莉连声道歉,相当清纯的脸立刻显得楚楚可怜。
灯光师傅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见新人工作时候开小差的,全程就没挪开过眼,”往男模特方沂那边看了一眼,稍微的通情达理起来,“就算是这样的男模特,也不能一直走神的;给你签合同,你却在这儿发花痴?我说,钱,就那么好拿吗?”
他说着就打算挪刚调好的灯光角度,作威胁状。
女模特张莉知道厉害,叫了声不敢说话了,她经纪人见势不对,很安稳的走过来,随手揣了个红包过去。
灯光师一掂量,更骂骂咧咧了,“我差你那臭钱?我不差钱。”
经纪人是个女的,长相圆润富态,眼睛狭长细小,给人感觉略显刻薄,当即伸手就给女模特一耳光——被挡住了。
灯光师抓住她圆胳膊,冷汗直冒:“你这是作甚?你害我丢饭碗?她要上镜头的。”
女经纪道:“这是规矩。”
“规矩也不是拍戏前弄的,你要打拍完了打,你现在动手教训人,留下印子……是要害我。”
女经纪狠掐了女模特大腿一把,弄的女模特惨叫了一声,然后又递了份红包,这次是自己掏钱数了一沓过去,她才道:“规矩就是规矩。”
灯光师心有余悸的收下了,一句话也不骂,操起吃饭的家伙调角度,表示自己在卖力气。
女经纪见事情解决了,扭头看罪魁祸首,正在吃瓜的方沂,却一点不生气,走过来递了一张名片,“小兄弟,我看你单一个人来,你没经纪人?我介绍我自己。”
方沂翻开一看,“刘真真。”暗道,怎么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他抬起头歉意一笑,“我暂时没有要找经纪人的意思。”
刘真真倒也不觉得尴尬,她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我看你眼熟……不知道是电视里,还是院校科班生的资料里看过,我们每年要从科班生里招人来培训的,”她一边说,一边注意方沂的神色,可惜这位是保持微笑不变,刘真真只能更直白:“我手底下是有几个艺人,都是女的,和你资源不冲突;我很看好你,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你和我……”她食指在自己和方沂间来回动,不经意流露出自以为退步的神色,“是平等的。”
方沂仍旧是不心动。
刘真真试图再吸引他,动用战略性武器,“我之前是澄甜影视的。”
“啊……”
是其他吃瓜的群众的呼声。很少见到这种求贤若渴的情况;尤其是另一方还是小有名气的经纪人,并且已经带了旗下的艺人。
妻目前犯。
当你吃瓜的时候,你也往往成为其他人吃瓜的对象。
澄甜影视位于国内民营影视的前列,旗下捧红艺人众多——虽然都跑掉了;影,视,歌,作品皆有——现在也黄了;集齐制作,出品,发行,经纪等为一身的综合传媒公司——卖得差不多了。出名的电视剧,如《情深深雨蒙蒙》,《粉红女郎》,《你一定要幸福》……电影,则包括《爱情呼叫转移》,《江北好人》,《投名状》等。
抛开《投名状》这种下血本硬顶的,从该公司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一个影视公司是如何江河日下的。
另外,《投名状》名气虽大,但由于主演之一拿走一亿元片酬,在07年国内的电影消费市场,并没有成功回本。制作方开发布会宣称自己回本了,不影响正常经营——但你要知道,凡是为了是否回本自证清白的,肯定没有回本。
很多大陆影视公司都是这样,爆火几部剧,但非常看不上自己的业务,开始制作小成本电影——大成本电影——超级加倍,全盘身家压上,为梦想窒息。
梭哈是一种智慧……
扑街。
但,刘真真作为前辈,她可调配的资源,依托于人脉,仍然暂时远远的超过方沂。
然而,对十八岁的方沂来说,人生一直都走的顺啊,遇到的人都善良,何必找一位野爹来供着呢。
他说:“谢谢刘姐看得起我。”
这就是再拒绝。
刘真真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那女模特倒不觉得难堪,以为方沂在看她,她穿裙子的两腿来回的上下摩挲,致使人忍不住看,她舔了舔舌头,狂撩头发,露出求偶的神情。
“啊!”
又被掐了一把。
“这就是底层的小模特啊,连明星也算不上,只有上天赋予的几年漂亮时候……这算不算另一种‘资源咀咒’。”
方沂看着自我感叹一番,从兜里摸红票子,有样学样,他不知道姓刘的给了多少,感觉应该不少。
大陆百分之八十的灯光师出自同一个县城,其中又大部分出自同一个乡,张桥,靠师徒关系传承技艺,从灯光助理做到独掌一面的灯光师傅,需要超过十年时间,辗转无数剧组;录音室的小马曾经给方沂说过,“不仅仅要会,还要精,一上来就得干活……个中奥妙,得师傅手把手带。”
这些影视工业的齿轮,有时候能反过来架空高高在上的导演和明星;使得整个剧组歇菜。因此,有根基的导演和明星,有时会指定要求某某灯光师随组,否则不敢揽活儿。
得罪灯光师会怎么样呢?
他们会把绝代佳人照成丑老太婆,把伟岸汉子照成猥琐小人。
灯爷,实在是得罪不起。
方沂准备出这份钱。
他的广告合同虽然是新人价,也过了六位数,但这次利税算下来差不多八万,手里有余钱的方沂,怎么着该给五百块钱,不对,两百块,两百块就够了。
可是他只有两块现钱,给了还不能坐公交。
方沂理了理身上的道具服,白马王子现在心情惆怅。
第三十一章 德福(二)
女模特开始拍个人镜头的时候,方沂这边才开始调光。
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痛得惨叫的女模特,显然调节过来了,格外清纯,天真,一张脸满是胶原蛋白,白的透亮,走路像有轻风相随。
虽然是圈中不知名的女模特,也真漂亮啊。
剧情是这样,女的是家住别墅出行全身大牌长相甜系的普通少女,而方沂,也就是男模,是女模特梦中的出现的咖啡艺师,钢琴教师,学校学长,路人男神等等一系列玛丽苏角色,从来只见背影,不见其人,最终在广告末尾回头惊艳露面,他在做什么呢,他在从裤兜掏巧克力,或者说,他就是那条十几公分的大包装巧克力,尽享湿滑,又湿又滑。
“你适合拍硬照,一点儿不费事。”
灯光师傅对他很热情,言语客气,一声声不断称赞。
“师傅,您没啥意见吧?”方沂道。
“没啥啊,嗨~我能有啥意见,要是每个都像你这样,我得多活多少年。”
“那真是谢谢您了。”方沂道,他仍然拿不出几百块的“规矩”钱,但摄影师傅似乎也很善良,不愿意为难他。
“笑——脸不要僵,你笑的好看一点,不是这种笑,不是这种……”
广告导演大叫,恨不得上去笑给女模特看,吐沫星子乱飞,“普通女生的笑,你明白吗?那种腼腆的,期待的……”导演转了一圈,看向方沂,道,“你想想你看见他,你不认识他,你是怎么笑的。”
女模特马上咧到耳根子,两眼中了催眠术一样发直。
导演道:“你轻点,你这程度太深了。”
女模特换成了兴高采烈的笑。
导演:“你是不是从没追过男的?”他退回来上下打量女模特长相,无奈道,“你的笑太自信了,收着点,是出于羞涩的笑。”
女模特依旧露出八颗牙齿讨好,是微低着头,露出半张脸,像极了某行当从业人士。
导演道:“我听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你真要笑的这么有劲儿,我也拿你没辙。”
女模特现在不笑了,她知道导演真火了。
她看导演那红脸,心脏直跳,女经纪过来打哈哈,几句话劝了导演,她稍一安心,又不自觉扫到方沂这边,顿时极为难堪,偏偏痴痴的还是挪不动眼睛,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导演见状抚掌大叫:“成了,就是这个样,就是这个笑。”
“——难怪那女的一直看你!”灯光师傅忽然道。
“啊?”方沂条件反射道,暗道一声不好。
他刚才也走了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导演调教演员,所有人听一个的,不许反驳,看着实在有趣。
“我说那女的一直看你。难怪——你俩认识吧,说不定是公司情侣?”
这下方沂真蒙了:“我不认识她的。”
那师傅“切”了一声,拍他肩膀:“你还没出名,有什么好瞒的,那姓刘的过来给了两千块钱,点名了帮你给的,你俩不是她手底下的,她还能这么帮你?”
方沂又蒙又急,刘真正好望过来看他,只能道一声:“我……承蒙刘姐照顾。”
这竟然也是善良人吗?
方沂想到刘真真毫不犹豫的掐手底下艺人的大腿肉,摇摇头,怎么可能呢。
……
“你的感觉相反,方沂是吧,你得自信一点,像老夫老妻,含情脉脉,设定中你对女的了解很深,你会一直陪着她,你懂我意思吧?”
导演一边说,一边试图在镜头前走位。他估摸着走到头了,忽的转过身,露出笑容——这是方沂将要表演的。
方沂道:“谢谢指教,我明白。”
这导演也是善良人;愿意身体力行,拥有导演中难得的品德。有些导演,是说不出具体要求的。
1999年,墨镜王对知名rb艺人木村拓哉发出邀约,出演《2046》,由于王的名气,身为偶像艺人的木村兴冲冲去了,接到的第一条戏,是让他站在镜头前,没有台词,没有剧本。
没有得到指示的木村试带入几种情绪,彷徨的,希望的,茫然的……全部ng。
然后,王说,我们不需要这条镜头。
木村于是崩溃了,认为导演在耍他,这时候还只是个人之间的冲突;该电影从1999拍到2003,期间木村经历热恋,告白,结婚,生子,巡回演唱会等多项人生里程碑事件,并不断从rb飞往曼谷,飞往汉城,飞往港岛,不断拖累其本职工作……终于演变成经纪公司和剧组方的剧烈冲突。
木村宣布永远不再和墨镜王合作。
——广告片导演给方沂鼓劲,“我相信你肯定比那个模特演的好,她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你是《丽人》总监钦点,不会让我失望。”
“我肯定不让您失望。”
“她花了太多时间,我们还剩三个多小时,好在你只有一个回头,但是很难,因为要慢放……”
方沂站在彩虹路尽头,背影挺拔,摄像机从他侧脸定格。
那导演凑近了画面一瞄,身材,气质都是满分,侧脸居中,两边分毫不差,眉眼如画,就连脚底下的花,似乎也比平时更美一分。
满意道:“action!”
方沂听见声音回头望,嘴唇轻张,双眼稍睁,俩眼睑上挑再下斜,跟着笑肌一提,露出牙齿来,他想象自己宋佚一同演的结婚戏,要半跪下来求婚,笑容愈加真挚,不过脑海中又闪出了揭盖头的时候,这下又带了点期待和紧张,他心中有写好的鼓点,一声一声帮他计量节奏,身子前倾,左手掏出巧克力棒,然后说广告词。
“此刻尽……”
含情脉脉的看镜头,青年人的风华,锐气,乃至于深藏的一点点顽皮劲儿,都在这抹笑中了。
导演腾的弹起来也不说话,愣了两秒,嗨了,举起双手道:“妈的,我还能说什么呢?你演的太好了。”
“一遍过!”
他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剧组其他人应和,啪嗒啪嗒越来越响。
再看先前的模特张莉,包括女的几个助理化妆师,简直要融化在这种眼神中了。
方沂这才放松下来,稍微没那么“柔”,广告的人设是白马王子,柔情而深情,这是他的“甜点区”,所谓的本色出演,符合大众对他长相的审美特质。
随后方沂又跟叫张莉的女模特演了一段对手戏,大概是终于相见后的喜悦,搂搂抱抱,还跳了段舞,等导演再度站起来拍掌的时候,方沂便知道,自己第一个广告,算是结束了。
【合计二十来万】。京城的房子,倒也不是毫无希望了。
现在还不是很贵啊。专家说房价到头了,也许能再攒一段时间。更便宜。
片子很快要投放到电视台,一旦销售反馈好,也许还有类似的微电影广告,编剧要绞尽脑汁衔接上剧情。
张莉还给了方沂联系方式,告知是“私人号码”,他当然知道这位女模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清纯老实,这是一个精准制导火炮,但方沂瞥到了刘真真的刻薄脸,在身后,将电话纸捏成了团。
第三十二章 那我走?
广告导演,作为一个小拍摄组的话事人,也有自身的“规矩”,他要对看得上的演员联络感情。
依旧是如圈里常规的,邀请方沂吃饭;邀请了男演员,自然也要有女演员,有了女演员,自然又加上经纪人。
但整个饭局,刘真真帮女模应酬,并没有要搭话方沂的意思。
导演目光落在方沂的身上,因为是打暖气的店内,方沂脱了外套,只剩下贴身的打底衫,显露出他的胸膛曲线,再往上,他细嫩的脖子,喉结突出;没有任何瑕疵的下颚线,少年人的皮肤细嫩又有稚气,将弧线圆润了不少,又往上,就是堪称人类基因精华的脸蛋了。
导演忍不住开口:“方沂,你的气质,真适合拍广告,适合上时尚杂志,”顿了顿,他思索了番,又道,“我听说你走演员的路子,其实你要不走演员,就算做模特,也能出头的。”
这导演喝了两口酒,再而便指点江山起来。
说的是演员和模特的区别。
“我们做广告的,主流还是俊男美女,因为品牌方要输出情绪,要传递价值观,要哄骗人来消费,换句话说,是有浮夸的一面在的。”
“而有的演员,样貌太接地气,是太接地气了,和广告的本意相违背……”
刘真真带领女模特在那频频点头,方沂则偶尔吱一声,表示受教。
一般来说,有他在的场合,总是会出现健谈的人,他已经习惯。大部分时候是女的,也有时候是男的。
“玛氏的广告片喜欢做长;我觉得这次拍的不错,他们追加投资的话,我们可能还不只是要见一面。”
导演如是说。
散场,刘真真领着女模向组里人道别,轮到方沂这边,也没有多的话。她只是保持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方沂要跑到她这边来,还两千块“规矩”钱的情。
倒是女模特张莉很舍不得:“方老师,我本来该叫你弟弟,但是,我心里想比你年纪更小一些。”含情脉脉的看他。
其实,张莉毕竟有曼妙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年纪也不会太大,她才能演广告片的少女,这样的看他,让方沂觉得不自然。
一直是学校象牙塔的方沂,虽然是见过了很多情书,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直接而热烈的告白。
刘真真并没有劝阻手底下的女模。同微醺的导演交流些业界的趣闻,偶尔才目光放到这边。
要是我答应了,恐怕今晚上就发生些什么了吧。
他道别了这些人,心里却想着学校图书馆边矗立的松柏,那来来回回的,总是嬉闹的情侣们,还有曾经在教学楼一楼见到的,满是笔记和图画的教材书。
“娱乐圈……”方沂喃喃的说。
登上地铁,因加速而呼啸起来的地铁,声音在他耳畔作响,不断闪烁的灯带,在他脸上阴晴交换。
————————
《激荡中国》新一期微电影拍摄,定在了离京城不远的唐山;某家废弃的钢铁工厂,被用来当做拍摄的背景,因为剧本是写在南方海滨城市,又发生在夏天,主演的方沂不得不享受一把夏衣冬穿的待遇。
韩国女老板,找的是本地会朝鲜话的艺术生,水平并不比京城里的低。
摆上道具,已经演过几场。
方沂下来便抱住胳膊,往毛毯里钻。
“方老师,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是你年轻人,火力旺,抗住了,我这边也尽量的配合你。”
王德发专门支了一个场务,盯着方沂,一旦他下了片子,就拿厚厚的大毛毯盖上。
“无妨。”方沂冷的声音发抖,也不得不宽慰别人。
其实找来的群众演员也穿的少,但不太被人关心;同样是瑟瑟发抖,一下了戏,就找本来的衣服套上去;但他们的衣服堆到一块儿,很多相似的,穿起来,并不是方沂有人伺候这样的快,总是要找来找去,受冻很久。
方沂觉得这些人看起来可怜,听说上午就到场地了,等他化妆,又等剧组调度,他问王德发:“师兄,他们这一天,能拿多少钱?”
王德发:“你旁边一起踩缝纫机的一百五;离画面远的,八十块钱。”
说罢往墙角的群演那边指,顺着方向,给方沂区分那群站的密集的人。
方沂咬自己嘴上的干裂皮,他没有犯什么错,却总觉得良心不舒服。
王德发见他不想说话,看起来情绪不高,便起身拍他的肩膀:“师弟,演戏,做这一行,是这样的。”
还有句话没说。
师弟,你要不是天生的这样好看,太精贵了,也必须吃这些苦的。
方沂又问:“他们都是本地找的吗?”
王德发摇头:“不全是,像你旁边踩缝纫机,要露很清晰的脸的,不能找素人,是我们从班头那里聘的,从京城拉车拉过来;拍完了,又拉回去;他们也很受欢迎,还要拍第二天的戏,排的比你还要满,每天都有活,几乎像上班一样,只是没有日夜。”
“其实这些人,已经是半职业的了。”“放到二三十年前,他们要是读了科班,和你我也没什么区别。”“可能是在当地剧院演戏,可能在当地的影视院校挂名字偶尔也教书……那时候的,都要做这些。”
方沂:“其他的呢?他们也半职业的演?”
“其他的我也不很清楚了,我打电话,讲好八十块钱一天,不是演尸体,演吊死鬼,能电视上看到,是活生生的人,于是就喊到这么多,你看到的,已经是我们筛选过一轮……”
王德发说到这,忽的问,“你今天怎么关心这些,”又不待方沂回答,笑嘻嘻道,“你也想找人来演戏了,试一下导演吗?”“我看最近的趋势,确实有明星独立出来自己拍戏的,那个……很出名的女明星徐才女,不就是这样吗?”
王德发想想,觉得这样很有乐趣,又能稍微的偿还让方沂单衣拍戏的情,便真的这样做了。
他让开位置,八十块钱的钓鱼椅,以及三十多块的毛毯垫一齐给方沂。
“你可以试试的,导演还蛮简单的。”
第三十四章 给方老师上座
三组镜头拍完,方沂退下去,这些拍出来的东西,现在只能称之为素材,还需要导演来排列组合。
方沂用简易线段,大概描述自己要达到的效果。
“先是从我的脸出发,切中景,给其他工人的脸,再拉远,让观众看到全景;第二组先从韩国女老板的脸特写开始,她台词说完,翻译的时候,不要停留,一边说台词,一边立刻转到女老板的身后位,进入到第三组镜头,画面主体重新回到工人方,现在拉回来,拉到我的脸上。这样是构成一个闭环的。”
“我两次的脸,上面的表情有区别,虽然我不说台词,但观众知道我经过一个心理斗争之后,我没有选择屈服。他们会产生这样的期待。”方沂言语停顿,仔细的观察自己当时的表演,确信能准确的传达给观众信息后,继续跟王德发解释。
“再然后……”
他很少说这样多的话。
分镜稿是用火柴人示意的,不仅仅能意会,也可言传。
这种水平的分镜稿并不影响导演水平,比如姜纹,他的火柴人可能更加粗犷;也有分镜稿画的如同漫画的,某港地导演,因为具有艺术性,上某慈善拍卖也确实受人捧,卖了不少价,这样当然可以,但没必要。
从业十年的王德发已经颤抖着,像自己的额头处抚摸。
王德发不等式:技术>颜值。
那技术+颜值呢?
一直接外包单子,超过十年,并从来以为是怀才不遇的王导,忍不住寻到被他垂吊下来两束长发,他颤颤巍巍的扶上去,压实,紧贴头皮。
这套动作做完,如同基督徒的划十字,王德发感觉自己变得心安些许。
他说:“方沂,你之前学过导演?”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斩钉截铁。
王德发颇为苦涩的点头,舔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坐回他的钓鱼椅。
紧接着,他想起什么,又站起来,仿佛那座位烫人,他瞪大眼睛问:“方老师,你要继续导吗?”
不谙世事的方沂也不是智商为零,自然推了。
但王德发原地转了一圈,想到还有事要做。
“那个谁……何胜!”王德发呼来助理,“去,给方沂老师上座。”
“不是已经上了?”助理正在调试滑轨。他那几米长的滑轨似乎永远也调不完,值得用一辈子在那儿蹲着调试。
“我新买了张一百的,你去摊开来给他坐……”
待助理把百元豪华级宝座搬来,方沂又回到从前的状态,他静静的看着剧组发生的事,视线没有焦距,他在想自己的事情,只有极少时候,他忽的眼睛有神起来,身子前倾的观察。
但这时候,王德发已不像从前的饶有兴致,而是回头紧张的问:
“方老师,发生甚么事了?”
王德发依然向往着导演的梦,依然向往着游艇的嫩模。
很久他才知道,原来,导演也存在看得见的天赋的。
在离开之际,扒住长安车的门,师兄王德发说:“方老师,我听说你偶尔会客串配音演员,我知道你台词讲得好;现在我以为,你也能尝试导演,不是玩闹的,娱乐的导演,是真正的导演,我虽然不行,你还那么年轻,也许你可以来得及。”
说这话时,从京城来的专业龙套人员,也是一轮一轮的往跨省大巴钻,接活儿的班头,对王德发剧组的场务递烟,还不太敢直接认识王德发,迂回的找关系。
更低一些的龙套,早早的解散回家,知道不能做长久,互相没有寒暄的心情。
往往是从业的职业人本身,才最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并非勤能补拙。似乎人类诞生以来,不论是自然科学,还是艺术体育,一开始就不同了,并且越来越不同下去。
“果然还是,有区别啊。”
王德发感慨,他的头发已经柔顺的贴在头皮上,不需要额外的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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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省,一直持续的雷阵雨到12月终于完全结束,临近圣诞,商家开始结灯伴彩,李玩从学校回到家中,她坐在父亲的车里眺望,路过的街道聚集起年轻男女,来来回回的游荡。
家里的电视也没有消停,除开固定的电视节目,关于圣诞期的活动消费广告络绎不绝。
这天是周三,《激荡中国》播出的日子。9点整,李玩会坐到电视机前,看完一整期,父亲本来不许,对她的管教越来越严厉,这是在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发生的,仿佛要证明没有母亲陪伴,孩子也能更加优秀;李玩其他的都妥协了,唯独这件事情,表现出叛逆。劝了很多次,也试过打,没有作用。
“小孩子,怎么会对法制频道感兴趣呢?”
9点的节目播出,她父亲也跟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离开的时候自说自话。
大萝莉李玩坐在地板上,她双手抱住腿,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
今天又没有那个好看的哥哥。
《激荡中国》的微电影,是随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主持人也不提。
40分钟后,电视结束。李玩不作停留,很乖巧的回到房间,做加练的习题。
李玩的成绩一直是年纪前几名,常年没有波动,但近期有所下滑,上课的时候,老师会觉得她走神,有时要喊出来批评。大萝莉李玩日益消沉,话变得很少。老师不知道李玩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李玩长大后,性格顽劣了,不愿受管教,把原因归结于此,最严重的时候,上门作家访,接待的,是李玩的父亲;然而,父亲是知道原因的,也对她认过错,却仍然当着取下的结婚照,那面已空荡荡的墙,对老师撒谎:
“可能李玩到叛逆期了。”
老师当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想到这里,李玩作图用的自动铅笔断了。她按了几下,每次笔头都缩回去,不得不重新换了根,又在本子上磨光滑。
点,横,瞥,勾……
本子上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方沂。
这是那一期节目,男主演的名字。
播出的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只是砸东西,她以为他们又是闹一会儿,安静的等他们结束,还有心情分神打发时间。
荧幕里,当时作背景的就是法制频道,李玩还记得那男演员磁性的声音,她是被声音吸引的,然后才看到画面,注意到故事;那好看的哥哥,和姐姐,克服重重困难,幸福的到一块儿。
李玩心中有小小的仰慕,但她不知道这是孩子关于父母的想象,还是少女关于偶像的幻梦。
方沂的名字又写了一遍。
“砰!”
门被猛地推开了。
她父亲快步走到台灯下,看到没画完的辅助线,以及揉成一团的草稿。父亲现在已经很多疑,立刻捡起草稿,摊开来看。
是两团涂黑的印子。
得救了。
“用功!”
她父亲叮嘱。
李玩的心怦怦直跳。
也是因打开的门,电视广告片的声音传来:“此刻尽丝滑。”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李玩腾的弹起来,踢到床尾的木头箱,悲鸣了声,却顾不上,只是往客厅跑。
哥哥!
第三十五章 低咖男
《丽人》杂志封面拍摄。
本部在魔都靖安,当地报刊杂志社单位不少;因此,方沂以为要飞到魔都见识江畔三神器高楼:注射器、开瓶器、打蛋器;联系后得知,由于拍摄男女方都在京城,工作组主动迁就,借用的京城某摄影棚,并搭好景。
就在本地。
主题是校园少女少男。一个22,一个18,年纪都不大。
最近韩流刮的猛烈,某部翻拍偶像剧席卷亚洲,以至于中青年读者纷纷入坑,要求杂志推荐相关服饰,《丽人》三月刊,七月刊,分别拍摄过一次校园风穿搭,请的是大陆一线咖小明哥,宝岛的某嫩模,出来反响不好。
读者来信表示:“不想再看到三十岁满脸褶子的人穿校服。”
“这尼玛的是八岁?”
“我们要真正的美少年!”
总监barrier心生一计,要拍中国版校服。
德福男孩现在小有名气,他广告饰演的玛丽苏学长形象实在对大萝莉们和中年熟妇的味,洋芋网上传的德福广告,一晚上播放量破十万。豆办,天雅上,也在扒男方的身份,灌了数千张帖子,其中当然有德福市场部的人在引导。
女的更出名,代表作是《神雕》的郭襄——这角色很受华人书迷欢迎,将要上映的还有《新红楼》的晴雯,今年还被某报评为“新四小花旦”,从咖位上讲,压了男方不止一个档次。虽然同等级男星自动高女星一个身位,但他俩配到一块儿,确实有女方给男方抬咖的意思。
是因为这样,才没什么话说吗?
但是,谁叫你接呢?没逼你啊。
方沂的合作伙伴,听说是叫柳蜜,和他打招呼后,一直在大睡,她很有排场,助理扶住她的脖子,让她不要塌下来,就那样安稳的睡。
化妆师在双方的脸上忙碌。
对于德福男的目光,女明星是无法有什么反应的,只有她助理歉意的笑。“她是很专业的,拍摄很多这种杂志了,肯定能带你;不过前两天一直赶通告,来的时候没有睡够……您是叫方……”
“方沂。”
“方老师,真是麻烦你了。我们这边给每个人都准备有咖啡,您看您需要什么口味。”
“不要。”
助理呆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旁边的女明星睁开眼解围:“柳蜜,我京影的……你一个男人,你没必要和女生斗气吧。”
这助理随即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方沂解释:“我真的不喝咖啡,我是央戏的,没有斗气。”
“……”
女的不是脾气好的主,想阴阳怪气的损上一句,话到了嘴里,看着脸,迟迟说不出。闭眼养神。
这算是答案了。
一般来说,拍摄杂志的新人,不管是怎么搭配,都会抽出时间闲聊一阵,熟悉彼此,免得拍摄时尴尬,要做亲密动作;最好是当天立刻的喜欢上了爱上了,有化学反应。
方沂看镜子前的自己,头发在造型师的巧手下逐渐成型,摄影棚不大,男女星共用一个区域化妆,那镜子是长条的足以满足两个人。他的视力好,瞥到女星似乎打起精神来了,眨巴眼看他。
于是也直直看过去。女的发愣,没有回避,过一会儿,她眯起眼睛往前伸脖子,才看清了,说:“我们聊聊天吧。”
方沂:“聊什么?”
“聊你看的那本书,我想知道,是什么。”
方沂把书递过去。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
本科生期末必考课程。
再过两周,所有在外学子,都必须回来考试。央戏暂时还不允许补考。
女的深呼吸数次,下定论:“拍摄的时候,我来带你。”可能是觉得荒唐,她忍不住笑。
——似乎是很特立独行的人啊,该不会以为这样能吸引到我注意吧。
我可是,绝不和低咖交朋友的。
柳蜜的眼神变坚定:我柳蜜这辈子绝不当恋爱脑。
“谢谢。”
方沂接过书。很快念念有词的默背起来。他把书放在胸口,化妆灯光是暖色的,晕染在他身上,人渐渐的变模糊,变近。
然而,这低咖未免也好看的离谱了。
柳蜜想到了高中读书时候碰见过的漂亮男生,她那时候已经长年累月的拍戏,很少回学校,也很少接触到同年级的同学,她已经成名,同学不再能正常的对待她;有关这一段的人生记忆,柳蜜是缺失的,并且永远的无法弥补回来,有时候路过自己的母校,会觉得是否错过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是从来没有演过戏,没有被精贵的化妆品保养,老老实实上课学习,甚至因为熬夜生出黑眼圈,又因为用眼过度带着比现在厚得多的眼镜,正在为冲击强校努力攻读的柳蜜。
柳蜜家里算是书香门第,唯一出了她这位演戏的。回到十几年前,演戏也只是一念之差。
另一个时间线的她,除开学习,也会有属于正常的,十几岁男生女生的,常常发生的故事。
但我要是回到那时候,真的要爱慕一个人,恐怕也要是这样的人吧。
像是学习很好的,穿白衬衫的,不苟言笑,不怎么费力也能拿到高分的男生,因为年轻的误会,互相间会作弄一场的男生,从来不会注意到别人,只是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向自己,好像要说……的男生。
他要说……
他会对我说……
“你在看什么?”
手指在眼前晃。
又重复一遍:
“你好,你在看什么?”
世界清晰起来。是今天才第一次见的合作演员,化妆比自己要快。脑袋有点木,不过确实长得好看。
柳蜜瞪大眼睛。整个人往后猛缩,直到完全贴上椅背。
啊————
“……没什么。”
方沂觉得无趣,她又醒了,像是在下意识的敷衍,便继续看自己的书。
当然这次没有再呆在化妆区了,他留出空间给女演员。
拍摄区的一帮人在调试设备,见到他,那热闹的声音骤然歇了一阵。
再才小声的继续。不断的偷偷往这边看,不管男的女的。
方沂倒是习惯了这种目光,没什么拘谨。
《丽人》的总监barrie很喜欢他这装扮,有些浮夸的怪叫,抚掌而笑:“果然校园的照片,还是要真的年轻人来。”“现在的圈子,就是年轻人太少,老人太多,我们国内好像是没有年轻偶像一样,这些青春风的艺术照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但是老人无论怎么经验丰富,却拍不出这种感觉。他们的骨子里丧失了只存在一次的东西……”
“——青春。”
目光落在方沂身上。
他的装扮是经典的中国式校服,里面套了件白衬衫打底,虽然衣服的材质,设计,都是精心打造的,但确实是他高中时候常常穿着的一样。
并且造型师,很心机的露出他锁骨。
也许是熟妇の最高爱。
barrie拿摄像机简单拍了几张,放下了,从头到尾的打量方沂,又感慨的叹了声,一边不可置信的摇头。
“我看到你,才知道,有些词,确有其人。”
第三十六章 学委和太妹
女模特柳蜜,也没有在化妆区呆太长时间,她和方沂的衣服一样。
两人一起落位。
摄影师粗略的看来,女方要比男方成熟许多,并不是样貌真的年长,而是整体散发出来的气质。女方很自然,从小拍习惯了,自然的都有点过,显出略驼背的体态,但她也有意识的纠正。
男的就很好了,他确实是看上去,像学校里的好成绩乖乖男,对功课有准备了,被老师抓上台。又紧张,又自信。
“我们先试几张,柳蜜老师,你带着他。”
柳蜜立刻的往方沂身上靠,熟练的摆pose。有时她贴方沂胸前作幸福的笑,有时离开他转而皱眉,也有时主动牵住他手,流露出浪漫的笑,像一同出去被抓拍到的学生情侣。方沂也随着她做表情和动作,反应要慢一些。
“咔。”
“咔。”
“很好……咔。”
差不多每两秒钟产生一张照片。
放下相机,《丽人》杂志的围拢来看拍摄的效果。
方沂才发现自己先前没有怎么呼吸,以至于脑袋发晕。
柳蜜扯住他袖口:“你没拍过这种吧?”
方沂:“什么?”
柳蜜指打光灯,“就是你现在这种,你有点紧张……其实他们只选择其中的一张作为封面,还有几张在书页中展示,更多照片要废掉的……”作出撕掉的动作,“所以不用紧张,因为大部分照片都没有用。”
“最后选定的照片也会给我们过目,拍疵了你可以不要,”柳蜜说到这仰头看他,可能是光亮得人发晕,有点结巴的接道,“也……可以选其他的。”
低咖男!再怎么好看,也是低咖男!
方沂点头表示理解。
拍照的也很理解,没有让他现在强行开挂,原地点满技能点。
实际上,他们要的就是这种青涩;但是,女方也要青涩,需要有少男少女之间,是双方的,玄妙,若即若离的感觉。
注意到方沂的锁骨。
总监barrier让人拿来香奈儿的蝴蝶结,分别系两人领口。现在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了,方的锁骨挡住了,而柳蜜被指示去拿。
“咔!”
这样拍了一张。
往屏幕投射出来,助理拿着激光笔示意大家看。
原本就露出来的锁骨,只是被遮住了,又被重新的扯开,忽然产生出旖旎的气氛来。
那让男方去扯女方的蝴蝶结呢。
会不会有点少儿不宜。
没关系,本来就不是面向少儿的。《丽人》杂志这期的封面是少男少女,但预计购买的主体是研究穿搭的女性,在当下的中国,这至少也得二十往上了;也可能是有两人的粉丝,如果他们真的有粉丝,且是有购买力的粉丝话。
《丽人》的尺度和《男人装》比起来,只能说清汤寡水。
方沂被逼着要扯女生的蝴蝶结了,他这个人有点混蛋,做这样的事情没有很兴奋,也不是害羞,是那种初中生上化学实验课,把奇奇怪怪的透明溶液倒在一起,发现变出其他颜色那样的,是一种深深的好奇。
“给他加个眼镜!”
“给他加个眼镜!”
总监barrie连说了两遍,终于想起是差了什么,摄影棚的道具应有尽有,各系列时尚眼镜的款式齐全;方沂试着带了几款,半框的,无框的,全框的,有鼻梁托的,细腿的……
这是一款银色细边框,有托,细腿的圆形眼镜。
再让方沂戴上。
他扯住女生的蝴蝶结,barrier又说,“给女模特换领带,不要系得太正式……还有男模特,把他的蝴蝶结摘了,扣子开到……”
助理在听指示,一个个解开。
到从领口往下数第三个,barrier喊停。
这时候,似乎所有的人,包括对面的女明星,都定定的望着他白嫩的少年胸肌。
以色侍人。
啊,这就是做明星啊。
方沂有点不自在,一只手搭在最近的纽扣口,另一只手调试镜框,——他本来就是正常视力,之前几乎没有用过。根据总监的意思,他要去拉住柳蜜的领带,但他伸出手,柳蜜却通红脸要后退了,她低低的小声喘息,虽然抬起头,但刹那间,不敢直视,因为意识到不敢,给了勇气,她望过来,瞳仁快速的动。
——我怎么能怕低咖男!
“咔!”
摄影师拍下了。这是计划外的照片。
总是学习的学委,他有上好的容貌,美而不自知;好奇的扯住女生衣领,衣领是散乱的;像是那种学校里的小太妹暗恋于他,要欺负他引起注意,然而只是被伸手拉住了,就缴械投降。
仍然是要按计划拍摄的。
“咔!”
新拍的一张。
柳蜜不再后退了,她眼神也不那样躲闪,勉强鼓起勇气直视,学委这边,也许是之前已经看了些什么,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好奇心减弱了不少。
衣服又换成其他款式,蓝白相间的,蓝红相间的,黄绿的……拍到晚上。
好奇的方沂状态也出现可见的下滑,柳蜜毫无躲闪;他们经历了一个不认识,到认识,到很认识的过程。
如果在密闭的空间中,让颜值尚可的你和漂亮女孩,她也很配合你的,拉扯几个小时,你俩也会产生化学反应,你俩的眼神将会近似于情人。
但专业演员是要脱身的。
“咔!”
barrier觉得素材拍够了,五根手指握拳抬高,示意结束。
觉得自己已经脱身的方沂,心思放在拍摄好的照片上,他望着这总监,看到对方点头了,才过去看;柳蜜仍然留在台上,她的排场要更大,随行的助理都来帮助她,给她披上有垫肩的女士西装,让柳蜜看起来稍微的具攻击性一些。
她下来望见方沂沉思的侧脸,很怕他忽的一转头,又要来拉她,小快步到人群中。
低咖男太危险。
摄影师一张张展示今天拍的照片。
“过!”
“过!”
……
大部分被略过。
很少数的留下来;然后进入到第二轮,重复以上流程。
最后筛选出来两张,进入到决赛圈。
一张是意外拍的那张,好学生方沂拉住小太妹的衣领,好奇的看,而小太妹颇惊慌的退;另一张是按计划拍摄出来的,差不多的动作,只是方沂没有那么好奇,而柳蜜克制住了退的冲动。单就画面上看,确实第一张更有情趣。
不过,也要考虑到双方的地位天平。从实力的地位出发。
barrier问:“这两张都可以吗?”
男女模特都没反对。
barrier又问:“我心里有主意,但我想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觉得哪一张更好,我们作为新刊的封面,一人一票;我也算一票。”
方沂说:“第一张。”
柳蜜说:“第二张。”
他俩对视一眼,方沂转头看着这艺术总监,等对方的投票;柳蜜的视线仍然在这两张照片间徘徊。她被自己照片上的眼神震惊了。
这总监抚摸起他下巴的小细胡,笑了:“我也喜欢第一张。”
“二比一,决议通过。”
在柳蜜还没有反应来时。
第三十七章 路灯
到冬天的时候,京城的阳光不像其他季节一样的有韧性,它对大地的拥抱一过五六点,便渐渐的松劲儿,比潮水退的还要快,刚刚注意到地平线的残留红晕,出神的凝望几分钟,再回头,发现周遭已经让混杂稀疏灯光的灰黑掩盖住;只有路灯的明亮超过了巷子里的人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聚在这里;而且这柔和的光不刺眼,恰到好处的留有黑暗;如果碰见好看一些的人,会忍不住仔细的看。
方沂觉得手冷,指骨交错放到手心呵气,也顺便的调出自己那系统。
“当前等级1【34/100】”
涨了不少。
一方面是导演的几组戏,一方面是今天的杂志拍摄了。
面具一共有两个,一个是金黄色的,随时可用,一个是新的面具,它的大部分也转化为金黄色。以后碰到过不去的拍摄关,这是他更上一层楼的本钱。
方沂觉得心情不错,虽然是等待公车,他闲望四处的景色,打发时间。
合作的女演员有经纪公司,有自己的小团队,听说晚上还有通告要赶,所以不和他一样的悠闲,钻进保姆车后,匆匆的向他道别。
“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她留下这句话,但车没有移动,隔了会儿,车窗被旋下来,探出一个脑袋:“低咖男,要不要本小姐送你。”
那声音一旦大起来,不特意的克制鼻音,音色就很特别。
“不用。”
方沂示意要来的公交车。
又问:“你不好意思了?”
答曰:“习惯了这条线。”
于是保姆车往前拱了一截,慢悠悠的开。
车厢里,很洒脱的柳蜜,她本来是要躺下来睡的,又挣扎着起来,趴在车窗上,贴住看刚合作的低咖·不识好歹男。
一直到方沂上公车,在车玻璃里面远去,连背影都消失不见。她紧紧盯住,因为高度的差异,不得不仰起头,脖子酸了仍然坚持,用倨傲的语气:
“低~咖男。”
柳蜜的助理和她很熟悉,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后视镜观察:“蜜蜜,什么这么好看?睡觉也不顾上。”
“路灯。”
————————
考试周,整个央戏的人似乎都要回来,不管厉害的还是不厉害的,同样的复习功课;图书馆一次比一次拥挤,方沂已经很难在低矮一些的楼层找到座位,像是宋佚之前见他时候,呆的书架间的方寸凳,即便是那上面,也至少塞了两个人以上,互相靠背,用不多的面积支撑住身体。
他等不到电梯,从楼梯一路往上,这些地方也有不少人,到最高层,很少有人来这里,但今天也不例外。
就算有空出来的位置,仔细看,那上面往往摆放着东西,宣誓所有权。主人很快要回来。
有点像是方沂第一次来学校,见到的场景。
图书馆9月份的时候,曾经也被好奇的大一生占据,但那时候,这种热情很快便消散了。
方沂也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靠住某凸起的墙柱,周边是两扇窗户,刚开校时,天气不像现在这样的冷,窗帘是展开的,有时候轻风吹过,托住窗帘,人在里面若隐若现,很久都不被发觉,只有风吹的猛了,才忽然闪出一个人。
窗外的月亮,孤零零的坐在方沂的对窗。俯视这群考生,把她的清光,洒在方沂面前的书桌。
那也是一张被占据了的桌子,周围都是人,唯独空出了一个,但也被摊开的大本书籍遮住了。
书上面是闲画。
画的是窗前被夜幕笼罩住的松柏,叶子稀疏,方沂被提醒了,才又到窗口看,原来松柏不是不凋谢,只是一边凋谢着,一边又生出新芽。其实,松柏常常是作绘画的素材,一则是其固有的文化意向,二则是常年变化不大,如果创作周期长的话,不容易画偏。
方沂转身,忽的,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这画面前。
又回来之前的窗。
画。
一副画。
【松柏的枝条隐隐约约的在他背后伸出,微微颤动。】
他讷讷的看两边。似乎空间在此分割成两处,一处是三个月前的白天,一处是此时此刻。
属于白天的松柏的,画在小寸的肖像照中,那上面还有他本人。他曾经在那背后画了一横,夹在原书里面,还回去。
再下一次借,书还在,画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某个晴朗的午后,有人坐在这里,像往常一样的学习,忽的闯进来一个男生,没有位置,就随便找了本书靠在窗边,旁无若人,他也许长得实在好看,动静虽然小,女的还是忍不住从书里面抬头,看现实中走出来的真人;那窗帘被大一些的风吹开,有时又遮住他,背后的松柏枝条正郁郁葱葱伸展身躯,新发的嫩芽,似乎也从人心中生出了,出于对美的欣赏,忍不住留下一张速写。
结果是,偏偏辗转被本尊看见了。
书桌上的,是几个准备离开的学生,不自在的收拾东西,好奇的瞄他;他们收拾的东西,并没有包括这张闲画。有想看他等什么搭讪的,想到时间要紧,不敢犹豫的走了。
方沂在这站了会儿,没有人来,已经是要闭馆的时间,广播连续打了几次催促铃。
他搁下要复习的书,快步跑到更下面一层楼,陈列通俗文学的书架,探着身寻找,很快看到黑色的书脊,抽出来翻看。
一百七十一页。
确实是认识我了。
一片脱水,压印好的松柏叶,静静的躺在书页间。被方沂拿起来旋着看。
而且应该常常来图书馆。
铃声换成闭馆乐,他是第一次听到,是幽幽的琴声,河水一样的静静流淌,等琴声结束,图书馆就要完全的关闭。
楼梯间,闪出白蓝色衣服的影子,这是图书馆的来清书的志愿队,往往是穿着制服,每天晚上,会负责确认每一层楼都没有人,关闭灯光;到了早上,又第一个进来。
“同学!要闭馆了!”
已经不耐烦的催促。
方沂把《许三观》带着,回到最上面那层,一则是取自己的复习书,二则是看那画画的人,她是不是要忘掉自己的东西,或来不及取。
但这上面,除了他自己的书,又再次的空空荡荡了。已经有人取走。
高手!
出来正好又下起小雨,方沂把书和书签护住,快步离开。
但,好像是已经知道是谁了啊。
第三十八章 央妈新址
《激荡中国》的制片人肖琳,依旧是在一百多米的高层,依旧是抽着烟,与他作伴的,还有四十多岁,他の铁杆心腹吴志军。
“嚓!”
两根中华相连在一起,预示着两人的情意绵绵绵绵。
“嘶~”
肖制片是已经得知喜讯的,他抽的是欢快烟;猛嗦一口,觉得灵魂都颤抖了,这次似乎不是从肺,而是从尾椎骨传来的生物电,这种感觉,就连防雨面料的冲锋衣也不能抵挡,こんな感じで,就像……就像……肖琳忍不住哼出使人怀疑的一声。
吴志军果然惊惧的看他,但奇怪的是,剪辑师·吴竟然脸红了。
这是为什么呢?
肖琳觉得烟头烫手,连带着,吐气的鼻孔也呛住了,他猛咳几声,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碰铁杆心腹的肩膀,仿佛那上面带着电。待稍微调节过来,肖琳抛出一句话:“领导说,我们的《激荡中国》节目收视率高,而且没有太大争议,人民群众很喜欢,微电影播出那一期,之后吸引很多年轻观众,还有单身的都市白领反复点播,他们以前是从来不看法制频道的……”
肖琳舔了舔舌头,“打电话来问节目后续;还有的,小读者写信过来,要求我们节目组的时间提前,因为她们睡的早。”
肖琳想起自己那在海淀区卷的初中娃:“奇怪啊,怎么会睡得比我们早呢?九点,这些娃不是还在赶作业吗?减负难道已经起作用了?”
没结婚的吴志军一喜:“那,组织上考虑了吗?”
肖琳哂笑:“当然不可能考虑!”
继而解释:“我们之前的节目是八点半的《天网恢恢》,记录国家法治建设进程的重要节目;再之前,七点半的《第一线》,以法治深度报道为主要内容;都是做了几年的老节目,目的和我们不一样,说实话,搞不好法制频道还没定下来,这些节目已经有安排,是先有的节目,再有的台;你自己看一下做企划的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你在我们台里面,老是扛着摄像机到处拍,不接触领导,你还是没有觉悟……”
又道,“我们这种没爹没妈的,能做得出一些成绩,稍微的拉高收视率,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怎么可能挤掉别人呢……”在心腹大将的沮然脸色中,他又峰回路转的道,“然而,我也是有好消息要宣布的,先前领导刚通知我……”
吴志军洗耳恭听。却见到,肖制片慢悠悠的新点开烟,仿佛所有事情此刻都要让路:“不着急。”
干什么呢?
先摸一会儿鱼。
优秀的中年职场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和年轻人拼精力,硬干,而是应该加班加点的摸鱼,把时间尽可能的用在摸鱼上,要细水长流,要锱铢必较的摸,然后用极低的工作效率,极高的时间占比,再加上亿点点关系,夺得本月最勤奋员工。
吴志军也是摸鱼好手,属于上厕所可以上一下午不见人影的那种。然而,到了打卡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晚上甚至深夜,超长时间工作的吴志军,又精神抖擞,神奇的出现了。
摸鱼,也是一种哲学。
大概是抽了两根烟,肖琳开始说正事:“我们原先的会议室,领导认为太小了,现在不是电视台要搬迁过去了吗,以后两个地址;我们这种新节目的,反而占了便宜,可以先进去,其他的设备,也在从兄弟单位拿,不是,借……你知道的,体育频道,他们现在多的是空出来的。”
吴志军点点头。作为摄影,这事他是知道的。去年奥运会,上峰从各兄弟台,包括地方卫视调集记者和剪辑师帮忙,到奥运结束,这些人又回原籍;然而,总有一些牛人,来了就不回去了。
——按照配比,不得不采购更多的设备;但奥运会热度过之后,已经不需要这么大编制,人倒是总能找得到事情做,多少人都能忙的刚刚好,设备是不能自己站起来找事情做的,真要这样,这书就进入灵异分类了,于是,老是要闲置;设备配置相当豪华,令兄弟单位狂流口水,渐渐的,其他节目组常常从体育频道要设备,充实自己的栏目组。
这里说个冷知识,体育频道的建台成本是最高的,一般来说只有国家台,或者大资本才有实力开办;其耗资不仅仅体现在出外景和直播必须的专业设备,购买赛事转播权的成本也非常高。甚至远高于电视剧。
那么,《激荡中国》栏目组,也即将要鸟枪换炮了,可以搞一些更大规模的操作。
吴志军跟着肖琳,两个人下楼,打算到央妈的新址;京城的出租车价格不便宜,但肖制片是毫不在乎的。
拦了个正等活儿的。
“打车!”
上去了,师傅问:“到哪儿?”
“央妈大楼的新址。”
师傅一时发愣,问:“不是已经在央妈门口了吗?”
“是新址……”肖制片转口,“就是那个……”
吴志军接嘴:“秋裤衩!”
师傅拍方向盘:“嗨!早说啊!”手按在计数的表,“打表,还是直接给,我知道有近路的,省点。”
肖琳:“打表。”
师傅说:“不打表要省一些钱。”
肖琳坚持:“打表。”
师傅狠踩一脚油门,车窜出去。
冬天的阳光虽然是热烈的,但照人身上,却不显得暖和,车内的节目二人组只觉得刚刚好,吴志军扒窗口,脑袋随外面的风景移动,张大嘴巴,发出轻微的叹;肖制片更气派,正襟危坐,但视线也忍不住旋转,鳞次栉比的大厦中,他的笑容渐渐扩大;今后的工作场所,就要在此地,是全京城最好的位置,甚至,是车上两人以为的,全天下最好的位置。
大概是本世纪初,传来要建设新总部的消息,当时这俩还属于小喽啰中的小喽啰,消息很快成真,先期投入五十亿,一直追加到三百多亿,大楼越来越豪华,知名度越来越高,只独独的属于央妈全体上下的八千多名员工;而他们就是之一,终于更加的感受到,有编制的快乐。肖林常常的来这里,看大楼一点点成型,接近天空。他本人也像大楼一样,似乎要爬上去了。
今年,央妈新址的主楼,已经建好,副楼还在建设中,主楼的部分区域开放使用,其中,就有分给《激荡中国》的地方。
二人组从出租车下来,找师傅要发票,肖琳拿来仔细的放口袋,发票紧贴在他西装的胸膛,感受心脏的呼唤,他心满意足的抬头望。想到自己曾经从湘省邵阳老家农村走出来,考上京影导演系,第一次来京城火车站的那天晚上,心潮澎湃。年轻人们在逃离北上广,而他越来越接近核心。
那时候还流行食指的诗句: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bj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bj
一片手的海洋翻动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bj】
肖琳轻轻的念。他抵达京城了。
打车报销,有编制。
京城户口。
天龙人。
有自己独享的办公区,是小半层楼的王国。
新大楼磅礴的雄踞在天空之上,似要遁入云霄。
“真好。”肖琳眯着眼。
“是啊……”吴志军跟着感叹。
第三十九章 通知书(一)
分给《激荡中国》的会议室很大,设备先进,目前还没有人使用过,当中是索尼vpl-dx15——刚进入大陆区域的旗舰级投影仪,被吴志军注意到了,建议用来放片子。
新一期的《激荡中国》特别节目。
刚装修的室内,有一种特别的甲醛味,四面八方扑来,但肖琳觉得这气味无上的美好,它代表的意义是全新的,新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大致打量室内的摆件,也不认识,想到来的目的,就先问当中最显眼的投影仪:“这东西能放电影吗?”
吴志军道:“当然能。”
肖琳:“画面会有损失吧?”
“有,看不出来。”
吴志军对室内的放映设备很痴迷,上上下下探索,不时发出艳羡的叹声,好一会儿,发现都是无关于摄影的,才颇委屈的解释:“以我们拍摄时候的器材水准,足够了。”
因为会议室实在太大,加上其经过特殊的设计,以至于吴的声音隐隐的有回声。
至于拍和放,是一体两面,不存在后者超越前者。
肖琳似懂非懂,却点点头,摆出领导的姿态:“我们以后要换更好的设备,因为我们是专业的栏目组,制作水准向电影看齐。”他下意识的往冲锋衣的腰间拿烟,这次忍住了,砸吧砸吧嘴,觉得很不习惯,口舌发干,反而教训吴志军:“吴哥,你不要抽烟,我们在这里是有纪律的。”
“这是公家的会议室,不是私人的抽烟堂!”
吴志军莫名其妙:“那是当然。”
“那,放片子吧。”肖制片道。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想了想,他伸长腰,隔了一个座位去拍。
吴志军于是过来,沉闷的坐下,评价说:“我的建议是一刀不剪。”
肖琳:“你又先看片子了?”
吴志军改口:“我没有。”
肖琳不作追究,只是扬下巴:
“下不为例。”
胶片时代,片子的全部素材胶卷能装满整间房,剪辑师在特定的场所剪片,没有条件换场地,除非先搬胶卷。
数码时代,片子的素材可以装进小储存器,却仍然被要求在特定的断网房间,否则有片源泄露的可能。
吴志军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剪辑室看,他一定是像普通人一样,拷贝来就近欣赏。要是他去修电脑,节目可全完了。
打头的,是《激荡中国》栏目组的动画,多加了“特别版”几个字,随即进入到微电影。
啊!
肖琳觉得宝座格外的舒适,忍不住深深的吸一口,这珍贵的,组织分配给他的,独享的甲醛。他下意识的往口袋摸,再次的忍住了。
——————
93年7月底,孙天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在当地的高中排名第二十三,他报考所在省会大学的市场营销,没有听老师的教诲。
老师说:“孙天,你没必要上大学,划不来,就报考我们轻工院的纺织系,轻工院是大专,你考上了就有铁饭碗,出来在本地的纺织厂工作,包分配,你就成为城市职工,不再是农村人,老师帮很多同学填过志愿,不会害你。”
孙天说:“我想上大学,毕业了,我想去南方的城市闯。”
老师又劝:“你的成绩排名,不一定可以上到省城的大学,但是,你去大专,把握是比较大的。大专包分配,厂里给你发工资,过年过节还有米面粮油;你的家庭条件不好,在厂里工作,有保障了,你好回家讨老婆。”
孙天坚持:“我想要到南方去。”
老师不再劝,孙天填上心仪大学的名字
前一年,总设计师南下讲话,好多人都听到了,互相传,但他们不是真的知道,孙天把设计师的画像挂在自己家里,常常翻看,那背景图,正是被圈出来的奇迹之城。
这一股春风,渐渐的从南方也吹入到中部的豫省,吹入到他农村老家连绵不绝的麦浪,吹入到,孙天的心里。
孙天要去南方。
高考是漫长的一个人“渡劫”,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是完美的收剑回鞘:主角光环加身,各类法宝齐聚,要开启新的故事线。
不知为何,刚填完志愿,亲戚们都比孙天还要自信,个个稳操胜券,好像真正经历高考的人是他们。亲戚们提前办起庆功宴,轮流请孙天吃饭,给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家的栋梁。”
孙天确实觉得自己成了。但渐渐发胖的他,也越发心虚,“倘若没考上,岂不是白吃白喝。”
他不敢想没考上的日子,却不得不想,孙天开始失眠,胡思乱想,也许录取通知书明天就来,也许永远的都不来,好不容易睡去,又恍惚梦到通知书砸到脸上,猛然惊醒,一切了无痕迹。
孙天焦虑过度,家里人也害上同样的情绪,陆续几家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始终没有孙天本人的,他越发的羡慕,不安;孙天听说,他们这个小地方,曾经有农村的学生因为通知书在路上丢失,错过了大学报到,以至于每当邮递员路过,孙天要追上去问:“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我叫孙天。”
“有没有收到呢?”
孙天终究没有收到自己的通知书。
9月份,家里托人到省城打听,报考院校的新生名单,并没有叫“孙天”的年轻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孙天逐渐消沉,他打算复读了,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诉父母,父母于是整夜睡不好觉,联系之前请客吃饭的亲戚,要借一些钱来周济。
在学校寄宿的时候,打一道荤菜,五分钱,一道汤菜,两分钱。但是。
“复读要三十块钱。学杂费另算。”孙天听说了这件事。
家里拼命凑。放在母亲那里,父亲因为帮别人收麦子伤了腰,在村镇的卫生所治疗,虽然赤脚大夫建议去县城里的大医院,但家里再也匀不出钱。
割麦子的,变成孙天的母亲。
孙天去找他的母亲要钱。他的母亲,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亲,瘦削得并不比麦子粗壮多少,他的母亲,看到他,草帽的系带上方,一双疲惫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
“要钱了吗?”
“读书。”
“多少钱?”
“三十块就行。”
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风吹过麦,她的单衣猎猎飘动,露出饥黄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这么多零碎钱,要漏出来,孙天连忙帮她捧着,却惊了,他成人来,已很久没有摸过母亲的手,没想到,母亲的皮肤,像这麦子一样的割人。
孙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亲割倒在旁的那些麦子。
“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
他母亲没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能向别人下跪。”
第四十章 通知书(二)
深城兰山工业区瑞金电子公司,韩国人开的,生产黑白电视机,老板叫金珍仙,是个趾高气扬的女人。
她给工人制定了苛刻的厂规:
工人出入工厂必须排队;
每迟到一分钟罚10元;
请假一天,罚300;一个普工的全部月薪,正好300;
在流水线工作时,必须端坐,被工头查看到乱动,罚50;
工人午间休息时,不能坐在工位,而必须排队有秩序的离开车间。
年轻的孙天进入到这个厂,从最普通的普工做起,他凭借高中积累的知识,学习得比其他人更快,一步步的,做到装配工,再到清洗工,质检工;他很受上级赏识,把他提拔为主管,月薪达到1300元,这时候,距他离开老家,已经过去两年。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在这里,他每个月要花去五十元个人消费,吃住都在厂里解决,剩下的1250元,全部寄回家里。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
过去的五天四夜,厂里要加班,整个厂子百多号人,没有完整的休息过一天,只是零零碎碎的找时间补觉,孙天是流水线的小主管,他要比其他人稍微轻松一些,即便是年轻如他,也觉得身体吃不消。
这天,上级宣布,韩国来的老板要视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天熬过一整个上午不敢歇息,又一个个叮嘱流水线上的员工,他说:
“你们不要睡觉。睡觉了,互相提醒,千万不要被人看到。”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
到午休,终于释放,按照厂规,应该排队离开车间,到其他地方消磨掉时间,然而,工人们太累了,连饭也顾不上吃,好多人像断了电,直接伏在工作台上,沉沉的睡去,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偏偏在这时候,传闻中的韩国女老板,带着她的翻译,进来视察了。
她看到有员工在休息。
一个员工被揪起来,脸上还带着酣睡的红印,被劈头盖脸的喊:“跪下去,你要跪下谢罪。”
员工不知道这女人在说什么,只知道是有些身份的人物,茫然的讨好笑。因为实在太累,一边笑,一边身子沉沉的往下坠,闭眼睛。就算是冰凉的地也不在意。
翻译顿了顿,把原话译给员工听。
“老板说,让你们都给她跪下道歉!”
员工的笑楞了。立刻站起来。
已经有人惊醒,他们互相知会,渐渐的,孙天也知道这件事情。
女老板摁住身边的员工,用脚猛踢,强行令其下跪,又摁下一个,再摁下一个……
有人倔强的站着,死死不愿下跪。
所有员工都被集中到一起。从最中间咬着牙的孙天出发,到其他员工,他们的脸色各异,一一的扫过;有的人外套下,隐隐看得出朴素的手打毛衣,有的人工位上狭窄的小天地,放了家里人的照片;这时候,看不到老板的正脸,只是她的背影,以及她的狠话:
“只要有一人不下跪,那你们的工资一分钱都拿不到!”
不只是孙天,他们很珍惜这份工作。
有人下跪了。
像多米诺骨牌,一个个的,悲哀的情绪蔓延在众人之中,刚开始,还是迫使的动作,到后来,变成麻木的模仿;我们实在看不到女老板的表情,想她此刻,应该是志得意满。
可是,镜头回到孙天站直的身板,再特写他的脸。
孙天很珍惜这份工作。
所以他站直的身子,其实是微微倾斜的,他两腮的肌肉快速抖动,极力抑制住情绪。
女老板生气了:“你为什么不跪?”
“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你不下跪,我就开除你!”
孙天把脖子上的工牌扯掉,扔地上猛踩,正对镜头,“你开除老子,老子也不跪!”
——————
“韩国人的规矩,下跪只是代表道歉,不是像咱们这里,跪天跪地跪父母,有侮辱人格之嫌。”
孙天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对方如是说。
“我为什么要按照别人的规矩做事?难道……我在什么地方?”
孙天反问记者。
这番对话记录在报道中,记录在电视台中,记录在相关部门的调查报告。
央妈报道了这件事情。在全国引起很大震动。
孙天本省的现代诗人,也是公众人物,曾任栏考县(***)委宣传部干部,豫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的王怀让,为孙天的事迹写了一首长诗。在节目播出之时,这位诗人已经逝世,朗诵和配音这首诗的,正是著名配音演员许涛。
他的声音听来使人心潮澎湃:
不会下跪!
我们母亲的血液中
没有跪的基因!
不会下跪!
我们父亲的骨骼里
没有跪的骨髓
……
女老板最终低下头,答应就此事向全体员工道歉;结清工资;因为不正当理由辞退员工的,要给予经济补偿。在走马观花的叙述中,节目进入到末尾。而许涛的诗朗诵仍然在继续。使得情绪没有断层。
这一段是没有拍出来的,由于经费有限,是重复的视频加诗句字幕形式。
法制频道常常能看到,一旦案子破了,审判的时候,应该是上爽点的时候,就一个黑屏,搭配打字的音效,上面是xx年xx月,xx因xx被判处有期徒刑xx……
作微电影来说,这么来自然是不行的,属于虎头蛇尾,好在导演用了一个主旋律剧常见的煽情戏码,补救一番。
先是配音演员许涛一个人的旁白:
“不会下跪!
我们母亲的血液中
没有跪的基因!”
再而是孙天,实质上是演员方沂的声音加入进来:
“不会下跪!
我们父亲的骨骼里
没有跪的骨髓!”
同时切换到他之前所拍摄的影像,接上更多的朗诵声:
“不会下跪!
我们赖以生存的
华夏的流水里……”
属于孩子的,老人的,女人的……通通切换为相应的影像资料,直至目接不暇……营造出全国人民一齐朗诵,发出号召的气氛。
台下的肖琳和吴志军,频频点头。
这种手法是有点老掉牙,细思下,当然逻辑无法自洽,怎么可能大家同时听,同时朗诵呢,实际上只是一种表现手法,常见于商业片。情绪烘托到了,不显得突兀。
大陆自九十年代来,文艺片长期垄断话语权,故意不用,致使观众以为该手法只能是主旋律剧特有,甚至跟条件反射一样,看到了起反感,这是一种误会。
好莱坞的汽车人干飞机人,擎天柱作战前宣讲,也是这么拍的。切大黄蜂,切铁皮人,切男女主,切五角大楼……好像全天下都在听擎天柱讲话。
片尾致谢名单仍然有视频。
是重新找到工作的孙天,在流水线上忙活,有工友拿着黄信封过来了,那手挥舞着,慢放。
切到孙天的样貌,好奇的带着笑,然而,这镜头忽的停下来了。
于是电视里的孙天,也和电视外的观众一样,越来越疑惑。
拍疵了?
肖琳得空,吞了吞口水。
镜头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代表工人的激动情绪:
“孙天,你考上大学了!”
“你要回学校读书去了!”
字幕走完,节目彻底结束。
原来是一个巧思啊。
肖琳:“咳咳!咳……”
吴志军不知道是看的第几遍,还是难以抑制住情绪,一副余韵未消的模样:“肖制片,我觉得不需要再调整了。”
肖琳试图摸口袋里的烟,停住了,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停住,他摇头晃脑一番,是想要说一些深入点评的漂亮话,展示领导的高屋建瓴;然而,老是想到荧幕上被放大了的那一张脸,久久的,不能从脑海中消散,最终,他还是找出一个惋惜的点。
“可惜,就是太帅了。”
第四十一章 罗马人
演员外貌过于优秀,自然也影响到片子的真实性,任何事情有个度。
毕竟饰演的,原本是高考落榜,又在黑心厂日夜苦干了两年的农村娃。
但他偏偏的演了,从演技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之前没有过这种先例。
然而,肖琳侧目望自己的心腹:
仍然是一副回味的表情。
即便是肖琳自己,这四十分钟,也像是做心脏手术的外科医生,全神贯注。每每想要休息,眼睛却很诚实,不愿挪开。
审美能促使人类大脑皮层的多巴胺分泌,产生愉悦感,其效用和谈恋爱一样使人欲罢不能,而肖琳,是人类。
好莱坞有个理论,观众的单次注意力极限是十五分钟,因此剧情必须在一个十五分钟周期内,有吸引人的情节,反转,搏斗,香艳,特效……应接不暇,要尽可能的缩短无谓的文戏,将观众的注意力拉回来,大部分时间用在“看”这件事情上,不要“想”,“想”是看完之后的过程。
如果一定要铺垫文戏,可以参考地球目前票房最高的电影,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泰坦尼克号》如何过渡的。
导演卡梅隆选角时,接到试镜的包括比利克林德普,约翰尼德普,克里斯蒂安贝尔,马修麦康纳,布拉德皮特,麦考利卡尔金,斯蒂芬多尔夫,杰瑞米西斯托等;其中,最接近jack这个角色的是马修麦康纳,他和女演温斯莱特一起参加了试镜,表示“他想要这个角色”,并且也是投资方福克斯高层最心仪的选角。甚至,在小李子还没参加试镜时,马修已经拿到电影的部分剧本。
小李初出茅庐,当时还属于偶像派,在一众天皇巨星中,本来试镜只是走个过场,陪太子读书。
然而,小李来试镜的时候,发生一件怪事,他到现场没多久,很快,整栋楼所有的女人都来了,会计,女保安……通通挤在门口,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看他。
卡梅隆是拍商业片的,有敏锐的票房嗅觉,见此一幕,立马明了:“我应该选小李。”
法制片怎么出头?
用方沂啊!
以后在台里如何上进?
继续用方沂啊!
小李子那模样,能在巨制电影里演码头仔,方沂怎么不能在纪实片打打工?
肖琳觉得自己似乎是醍醐灌顶。今天是龙场悟道。
他一兴奋,就又想着要抽烟,摸到了冲锋衣口袋上,指腹触到了菱角的烟盒边,停下了。
这是第四次停下。
肖琳虎视眈眈的看向吴志军,像《儒林外史》里边儿死了也要惦记两根蜡烛的严监生:
“我们这是公家的场所,我知道你喜欢抽烟,搞艺术的,都喜欢来两杆,但是,在这里,你不要被我捉到抽烟,你是玷污我们团队的圣地。”
吴志军仍然莫名其妙:“知道了。”
肖琳打电话通知栏目组的其他同事,明天开始正式入驻到电视台新址,一起用大house。
那边欣喜若狂:“头?之前怎么没消息……同事们想来看一下新地方,实在是等不及。”
肖琳大手一挥:“没事的小朋友,现在可以来了,不碍事。”
电话那头一阵喧哗。
肖制片拿远了电话,轻轻的附和着笑,等欢乐劲儿过去了,又叮嘱:“想过来的,记得打车。”
“不是有直达的公车吗?”
“公车不报销,打车,报销!”
肖琳挂断电话,霸气凛然。
几十平米的会议室,空空荡荡的,散发着来自甲醛的幽香,一切都是全新的,肖琳静静的吸了一口,感觉到了幽远深邃的感觉,这甲醛,是有距离的,它隔开了七八米,和空气混合在一起,其淡淡的程度,似乎能诉说空间的宽广;不再是旧址那样的逼仄,散发出浓郁的穷酸气味。
而今,这几十平米的江山,终归是姓肖了……
“砰……”
门外的响动声引起他俩的注意。
怎么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查看情况,电视台的其他部门同事,现在来了许多新的,他们也不大认得了,陆陆续续的走出来,但也不急,只是一时看不到头。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露出惊异的眼神。
肖琳数着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地,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层楼怎么装得了这么多人?这密集度,要赶上老址了呀……
这时候的,终于烟瘾犯了。
厕所是非无烟区。
肖制片领着吴志军往男厕狂奔,手里电话又响了:
“我让你们打车过来……哦……哦,是领导啊……”
换了一边,小声:
“我意思是,工作繁……嗯,什么……”
他声音变大:
“换场地了?怎么会换场地?”
声音变更大:“凭什么要换场地?我不知道!没有人通知我!”
吴志军提耳朵细听,正要拿火机,害怕的收回去。
声音到最大:“我不认这个事情!”
沉默几秒。
估摸着,似乎要到了领导的耐心边缘了。这是一场战斗啊。然而肖琳的牌太少。
电话又换了一边,开始变小,打感情牌:“领导,同志们的苦,你是看到眼底的,我们加班多,任务重,但是,我们都圆满的完成了!上一期的收视率您看了没有,2.47%,这是晚上九点的收视率,全国排名第七!我们要跟其他兄弟台的节目竞争,我们还要跟省台的电视剧竞争……”
逐渐带哭腔,打可怜牌:“但是我们没有掉链子,我们……我们只是想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我们组里面的女同志,现在有两个怀孕的,委屈他们和我们挤在一块儿,全组都不能抽烟,因为地方太小,划不出吸烟区……”
声音更小,打希望牌:“下一次轮到我们……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牌出完了:“知道了。”
骤然变大,原来还有马en牌:“谢谢领导关心,我没有个人情绪!哦不,我意思是,我没有产生个人情绪……嗯……”
“一定再接再厉,克服困难,发扬风格。”
挂断。
肖制片长叹,垂在洗手台,看自己的败犬样。
七零后。外乡人。有房贷。海淀娃。
但他很快的,就调整过来,他拉扯自己脸颊的两边口角提肌,放松口角降肌,强行的挤出一副笑容。
几秒钟后,掏出自己的几公分,拎着一路去小便厕。仿佛斯巴达战士抵抗罗马人最后的长矛。
罗马人!
妈的!
斯巴达!
“肖制片~”
心腹大将吴志军默默的跟过去,打算安慰,顺便不小心垫脚看了一眼,生出怜悯感,正要更真诚的安慰时。
发现肖制片恶狠狠的对着瓷砖。
猛滋!
出来后,也没有洗手,直接点上烟,就抽上了。
快步到曾经属于过四十分钟的会议室。
肖琳贪婪的吸了口幽远的甲醛,好像情人分手前最后闻住女友的长发,又紧接上中华烟,不由得脑袋发晕。
他倚在门口,眼神迷离,忽的,吐出一口烟圈。呈近似的圆形。
再而,另一口烟圈,速度更快套进去。
吴志军瞪大眼睛:“肖制片,高!”
肖:“你也来抽。”
吴志军,也是没洗手的,颤抖着把烟拿来接,两根与之相交。
第四十二章 大放光彩
结束一天的工作。
云飞杨手磨一杯咖啡,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浏览最新的影视资讯。
顺便打开博客。
云飞杨是论坛以及博客上知名的影评人,和一般的毒舌仔和反思怪不一样,他比较欣赏国产片子,口下留情,客观看待当下国内和好莱坞的巨大差距。且看的杂,不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甚至话剧,他只要有空,都会观看点评一番。
他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热情,愿意追踪主流影视演员以及导演的作品,自05年起,几乎每两天要在博客上发表一篇影评。对于演技出色的演员,他不吝啬溢美之词。
这天有关注他的粉丝,传递小纸条给云飞杨,要求对央妈12套法制频道的最新微电影做点评。该粉丝显得疑惑,认为这片子难掩粗制滥造之色,主角和人物的真实形象也颇为相背,然而,他不小心打开12频道后,之后便一直没有跳台,而是持续的看完一整期,连字幕也没有放过。
而且这粉丝是男的。
“云飞扬大大,想求教一下,我是不是在关于艺术的审美上面,出现问题了……”
该粉丝如是道。
影迷圈毕竟是小众圈子,越是小众,越是信奉权威。
国内由于历史原因,没有形成专业的,且有行业影响力的影评人团体;最早在1924年,大陆出版第一本电影介绍和评论杂志,《电影杂志》,因销售不佳停刊,40年代后期,再次出刊,此时因陷入战争,少有影视作品拍摄,于是转型成为报道好莱坞消息的娱乐杂志,建国后自然留存不了;与此同时,世界电影正在风起云涌的发展,借助其经济基础和电影工业能力,也导致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电影杂志,包括学术期刊,严肃影评刊物,大众电影杂志,行业会刊,产业报刊,粉丝杂志等。
目前,国内能够生存的,也只有大众电影杂志和部分粉丝杂志,如《看电影》《电影世界》《环球银幕》。
云飞杨偶尔会在上面投稿,说他稍微的有一点点影响力,倒也不为过。
所以,他每天会接到许多小纸条,要求鉴赏某某影片,或者评价某某明星,希冀得到一点点正面的评价。偶尔还有扑街片子求他高抬贵手,小吹一波。云飞杨的确是不毒舌,但对于没有亮点的片子,他会选择忽略。
——法制频道。
离谱。
这些人给的片源,是越来越离谱。
法制频道能出什么好电影?
《激荡中国特别版》。
好的。
看看是什么货色。
但这激发了云飞杨的兴趣,他上网点开,奇怪的事情立马出现了。
搜索出来的结果很不一样;一个片源来自央妈的官网,就和其他官方台的节目一模一样,网民可以点进去,经过极其复杂的步骤,找到节目单,选择重播。另一个,是单独挑出来两期,传到其他网站上,不仅仅有时下热门的优库,洋芋网,刚建站不久的乐士也有片源。
这些都是盗版的,被粉丝自动搬运上去。并且,排名当日网站热门视频前列。
离谱。
云飞杨在心里又重复一遍。
央妈台不是没有拍过微电影,还搞过比赛,《缘点》(祝无双),《微笑的樱桃》(宋佚)……这些片子,恐怕粉丝都不一定知道,影响力很有限。属于二八法则里面的八。
凭什么这个能出头?
在等待广告播完的间隙中,云飞杨想到的唯一原因,是片子可能出了个好看的离谱的演员。就像是论坛常常病毒式转发的“寻找mm”的图一样,小火一阵。
四十分钟后。
咖啡凉了。
云飞杨陷入沉思。
——确实太离谱了。
这张脸来演微电影,属实降维打击。
他最看好的电影演员,目前是陈昆,走得很顺,演技容貌双天赋型演员,接片子也不脑残,没有隔三差五奖励自己一部霸总剧的坏习惯。
去年出演《画皮》男主,打破长久来大陆小生不得出演商业片一番的惯例。陈昆的前途远大,综合素质没有短板,观众缘好,甚至没有什么花边新闻。云飞杨以前在博客里面说,“究竟什么角色能阻挡陈昆进化的脚步?我看好他成为新一代天王。”
“每一次都是颠覆和重新塑造经典角色,陈昆已经达到我想象的极限,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下一部电影里他会演什么,下一部电影里你会期待他演什么,还有什么角色是他没尝试过的?”
长期关注陈昆,有种事业线开拓的升级爽感。
是的。云飞杨是陈昆的自来水,夸张的说,是舔狗。作为大陆影迷,他也期望能崛起本土的天王,而不是老在商业片上看大陆男出演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他把希望放在陈昆上。
于是隔三差五就会发文吹捧一番自己的偶像。
但是,这舌头,好像是伸早了啊。
云飞杨喝了口咖啡,发现是冷的,打算热一下,他刚起身,又坐下了,将就着冷咖啡喝,点击重播。
片子又放一遍。
四十分钟。
咖啡还没喝完。
云飞杨这时候能冷静的评价和分析这演员了,方沂,央戏的大一生,不错的表演素养,爆表的花容月貌,以及身长体健,因为年轻,正处于东亚文化中,大萝莉和熟妇最喜欢的学委形象,对这一年龄段的观众,有电击枪一样的吸引力,暂时最适合出演青春片,好生生的在银幕留下珍贵片段,足以在许多年后仍然被提起,被剪辑,被拿来隔空镇压当代。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方沂会逐步达到自己颜值的巅峰,成为正统王道派长相,下可装嫩,上可扮熟;一直保持到三四十岁,吸引至少两代人,才慢慢转型;而今熟知的全球巨星,汤姆克鲁斯,小李子,布拉德皮特……出道几乎无一例外是花瓶男,无一例外不扮演花瓶男。在一定时期内,甚至定义了一个人种的最高审美。
云飞杨很看好陈昆,因为陈昆是大陆演员中罕见的按照这条路走的,在校期间年级第一,出演各类剧情片刷经验值,毕业开始接到《像雾像雨又像风》,花瓶角色,接演《金粉世家》,继续花瓶,此时已经全国知名;05年开始出演文艺片《鸳鸯蝴蝶》,《理发师》,《云水谣》两岸三地刷奖,中间穿插各类音乐跨界活动维持人气;去年,接演《画皮》,转型为商业派巨星,兑现自己的人气。
真是离谱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前一代的还没来得及出,后一代已经起风了。
云飞杨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伸出舌头,杯底的残渣也细细舔干净了,开始码字:
“新人演员方沂,如最耀眼的流星滑过夜空……”
荧幕上的字,就像他的哈喇子一样散发光彩。
第四十三章 央戏扛把子
新人演员方沂要期末考试。演班上自己编的小品。
白羽是推选出来的班长,为人善良,从小配做起来,知道个中辛酸,尽量让每个人都有台词可说,能过一下场,为此甚至牺牲故事顺畅度。
央戏,沪戏,京影三大院有不同的教学方案,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方沂这一届,大一的要求是学习表演基础理论,解放天性,观察人物体验生活之类;期末排练一个小品,在授课教师面前演出,由教师进行总体打分和角色打分相结合,按一定权重算成绩。
主角台词多,自然出彩;配角跑龙套,浑身演技再怎么高超,难为无米之炊。要说不想当主角,是假的。
然而。
白羽出头编了个段子,故事大概是仿照95年的美国片《爱在黎明破晓前》,几对青年男女在公交车上的十来分钟聊天中,互相的爱上;他是故事的提供者,于情于理要一个角色。
现在选另一个男主。
“每个人只有一票,因此每个人只能举手一次,可以选择自己。”
白羽上台写名字,统计票数,第一个跳过他本人,按照花名册上的人名顺序念。
一连念了几个,没人举手,连本尊都没敢举。
白羽瞬间明白了,直接跳到方沂:
“愿意让方沂同学来做主演的举手?”
说罢,数底下的手臂。
白羽先举手了,他后面的还有举双手的宋佚,紧接着,像是开了某种阀门,全部人的手举起来。
最后举手的,是方沂本人。
白羽点点头,“好,那全票通过。”
民主投票结束。
现在选女主。
其实这个班的女生,是值得说道的,有几个童星,只论资历,像是要成大器的样子。
班上的李晓萌,15岁和冯工、吕丽平合作电影《谁说我不在乎》,拿到金鸡奖最佳女配提名,属于华娱爽文都不敢给的天胡开局;李晓娇,99年出演传记片《郭兰英》,演童年郭兰英,在校的小片约不断;星二代,溪望,母亲是国家一级演员茹萍,从小到剧组刷经验值;曹馨于,班上年纪最小,15岁考到央戏……
可惜,全部长残。
这行当对颜值的要求确实残酷。即便是金马影后也不能演四海八荒第一美人。要挨喷。
耳垂女宋佚略有几分姿色,成绩也不错,但没到方沂人种形象代言人的程度,不足以掩盖资历的巨大差距。
她低低的伏下身子,轻踢桌脚,确实也没有要争夺的意思。
再次举手表决。
白羽念花名册。
前几个,属于耳垂女也不及的,举手选自己了事。没其他人支持,连同寝室的也没举手。谁也不服谁。
再而轮到几个童星,这就奇了,也只有自己一票。黑板上画了很多横。
宋佚的眼神渐渐亮出光。
她靠过来肘方沂:“发现没有,历史轮回了。”
方沂:“什么历史。”
宋佚:“96年,明星第一班的历史。”
方沂恍然大悟。
央戏的星光不是一直像现在这样黯淡,曾有过辉煌,96级的表演系,被称为明星第一班,同一届出了八朵金花,当时是齐头并进的,不知道谁有星运。
98年国际章拍国师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回到学校,以为证道成神了,已经和渣渣们拉开差距,然而,并没有得到纳头便拜的待遇。
上节目回忆说,她那时候一边参加国师的片子,一边还要回学校排练班级戏剧,还要和同学争台词,挂吊瓶复习功课卷绩点……
就这,没卷赢更耐艹的袁,秦,成绩也考不赢别人,校内戏竟然演了个老三。
女人为难起女人来,实在有办法。
男生就不一样,秦浩也是金花们的同班同学,老师要求交八个本子上去,选其中一个来拍,秦于是肝了六个,其他男的服了,卷不过,让秦浩演男主。没有发誓肝“不是一个,是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的人才。
关于这种女性之间的惨烈竞争,很难说是存在于央戏,还是存在于这个物种。
——很快轮到宋佚。
方沂当然支持,他举手了,班上一直瞧着他的男生们,也跟着举手,于是事情定下。
宋佚很高兴的小声叫,用拳头的指关节,不停的敲桌台,表示激动。
台上明面上的话事人,白羽的表情很复杂。
我同学方沂有大帝之姿!
《激荡中国》第二期微电影播出,由于方在荧幕上的形象过于优秀,被人肉搜索出是央戏表演系的新生,名声传遍小圈子内;加上德福花大力气营销,广告片滚动放映,各大超市都能看到德福男孩掏出十几公分的湿滑巧克力广告,以及等身的人形广告牌。
方不仅仅在学校鹤立鸡群,渐渐的成为央戏新一代的扛把子选手,更加被寄予厚望。
在国内的教育体系下,男生们是很知趣的。
方沂留下一个独行的背影,他要去找任长虹给他发任务,推动故事剧情。
白羽心道:想想方同学此刻在做什么?
努力!
拿住自己编写的本子,开始琢磨起角色扮演。
——————
任长虹依旧是在他那旋转的座椅上,一圈,一圈。
如老僧入定,如燃灯古佛,无穷尽也。
方沂径直进去,没等到任长虹回答。
“任老师。”
任长虹脚踩住凹陷的桌脚停下,站起来,给他端了一杯茶:“湘省卫视《大本营》栏目组,要求我们央戏,京影,沪戏,各挑出一个代表,上节目比拼;这比赛事小,荣誉事大,我们央戏主攻电影,然而国内电影产业现在不景气,连带着你的师兄师姐们混不出头,蹉跎青春;现在连沪戏也比不过,他们更方便拍电视剧,有一些出名的小朋友,得到包装,不再是素人;听说来的,都是学校的门面人物……”
揽住方沂的肩膀:“我们之前是打算找一个稍微有资历的毕业生,免得上去闹笑话,当然现在有更好的选择……”
任的神情陷入到回忆:“你是唯一的在读生,他们都是毕业有签约的准明星,本来不该你上去;学校讨论推举人选的时候,我看他们选的些人实在寒酸,把你照片贴上去,问,还有谁?”
“他们都没有话说。”
“所以,你好生准备,调养作息,这几天不要长痘,也不要上去说异于常人的话,你们去的几个,总有会成名的,以后就拿出来当笑料了,如果不知道说什么,你就很自然的笑……”
方沂露出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你多笑几次,说你是央戏的,然后继续笑,我们就赢了。”
第四十四章 大本营
《大本营》录制现场。
——央戏,京影,沪戏,三所学校的代表分别是方沂,柳蜜,腕豪。
“幸会,我是……”
在后台寒暄一番。
先前主持人何灵来待机室探望诸位,看到了柳蜜,熟络的招呼;看到了腕豪,腕豪是常沙本地人,故意说家乡话套近乎,主持人也亲近;看到了方沂,不是童星,不是家乡人,也不热情,但何灵整个人愣住。
然后仰着头问:
“你要不要第一个上台。”
再更恳切的请求:
“请你第一个上台吧。”
方沂的次序于是和柳蜜调了个对换。
当期节目还有港岛来的王金导演,宣传新戏《美丽密令》,其女主角之一是谢那。王的牌面自然比其余三个加起来还要大;他先上场,占据节目的黄金时段。
一般来说,观众点开节目看,其注意力的巅峰就在点开的那一会儿,接下来每况愈下,很少有反着来的。
虽然剪辑出来只有个把小时,但拍摄需要足足一整天。
待机室陷入无聊的等待。
柳蜜和方沂是已经认识的,她却说:“你好,我是柳蜜,”并伸出手。
方沂无动于衷,“我们不是认识吗?”
“再认识一次。”柳蜜坚持。
方沂无可奈何的伸手握住,他旁边的沪戏代表,腕豪,表情复杂的看两人,不敢插话。
腕豪是糖人影视的签约艺人,样貌身形皆可,十几岁时被韩国公司的星探拦住,要求去当练习生;上大学后也很顺利,由于公司现任大咖老胡出车祸,修容后演艺生涯存疑,愿意自降身价给他做配,确保出道剧万无一失。
在当下的大陆,腕豪开局大好,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同龄演员,然而,前面这两个,偏偏是剩下的千分之一。
都是有脑残粉的人啊。台下坐着呢。
“你们要表演什么节目?”
“唱歌。”
“配音。”
后回答的是方沂。
柳蜜于是笑起来:“我第一次听说上节目表演配音的,低……方沂,我看你啊,还是不知道综艺节目要怎么做,你那央戏的念台词,观众不会喜欢的,觉得无聊。姐姐教你?”
“你教我什么?”
“教你做节目效果,”柳蜜用手比划,整个人往前倾,“你看过姐姐的综艺吗?我是十来岁,就上电视台做综艺了,每周要去电视台做美妆模特;还有电视剧,是大中华区,包括港岛一起播的。”
“没看过。”
“竟没看过,我不是一般的童星呢~”
“知道了。”
腕豪还年轻,见他们聊开了,沉不住气问:“你们是认识很久了?”
“是有一段时间。”
“不怎么认识。”
后回答的仍是方沂。
柳蜜很惊诧:“好,希望你的什么配音节目能表演的好。不要被我压下去。你毕竟是你们央戏的门面~”
模仿央戏话剧人那种气沉丹田的腔调。
方沂不觉得在损自己,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你呢,有什么要说的?”柳蜜受此嘲讽,越发气愤。
“我要找你们签名。”
“你?”
“不是,我们学校的,拜托到我这里。毕竟,你们是已经红了的,和我不一样……”
柳蜜于是得意的签上名。“哼!”
但腕豪同志,他并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呢?”
“我刚才,说的是‘你们’。”
方沂又写下自己名字,问:“要什么祝语?”
腕豪:“祝黎若白期末考试顺利。”
方沂写下。
“还有的……”
“说。”
“祝江晓琪的新电影大卖。”
“还是个电影演员呢。”方沂心中暗道奇怪,也不知这名如何传出,只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写下了。
自从他那两期史无前例的法制节目播出后,他有点像是南韩的“脸赞”一类人物,在小圈子莫名的受捧。有青春文学作家特地发文夸赞。说是理想照进现实。
票数依旧是二比一。
柳蜜似乎回到了那天的杂志拍摄。她问:“我呢?我没有多的了?”
腕豪点头。
“在座没有我粉丝了?”
待机室空荡无人声。
方沂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柳蜜说反话:“真棒!”
——“好,那现在就是我们大本营栏目组最受欢迎的校花校草环节……”
“其实你们知道吗,很多经纪公司都会关注我们校花校草栏目,节目播出后,直接打电话找我们节目组,要登场的名单,直接签约……”
“就是上了这个环节就会红的意思。”
“因为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你不觉得吗,只要上了大本营的校花校草,都红了。”
主持团开场白。
综艺节目是有台本的,这倒也不是秘密,最重要的主持何灵低头看了眼,“但是,今天不同于以前的校花校草,我们这次来的,全都是已经红了的明星,你们知道吗,他们……”作神秘状,“是!有!粉!丝!的!”
画面给到台下诸多大萝莉,熟妇,少男。
其中最显眼的,是拿着人形广告牌的观众团,该人形牌本来要掏出来的十多公分巧克力诡异的被镂空了。
黑布林两颗大李子甜不甜!
甜!
德福巧克力硬不硬!
硬!
——“来的学校是最好的三所影视院校,央戏,京影,沪戏;而他们,又是其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那不就是未来的巩利,国际章,陈昆……他们吗?”
“对!”
“太厉害了!”
“那我们第一个请出来的是来自央戏表演系新生,方沂同学,他要给大家表演……”
何灵的表情有些奇怪:“《王朗去世之谜》,花式配音。”
方沂出场,录播厅的荧幕,播放老《三国》诸葛亮阵前骂死王朗的片段。
轮到王朗,是电视剧的原音;轮到诸葛亮,是方沂的配音。
“诸葛村夫,你敢?!”
“住口。”
底下一阵惊呼。主持人面面相觑。
方沂用的是一种柔情的声音,接近于偶像剧男主对女主告白的磁性感,甚至略有宠溺。
这当然对他不难。
他声音毕竟好听。底下的大萝莉们是无所谓的,无论发出任何声,只管尖叫,听着声,又看着脸,便满足了。情愿被这样温柔的骂。
但这毁经典啊。
荧幕上王朗:“我……我……我。”
方沂终于停止玩票,转而正色:“二臣贼子!”
继续:“你枉活七十有六,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
深吸气:“我……从未见过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话尾拉远话筒,以免喷麦。
经典回来了。
——当然是做足效果的欢呼,但何灵也觉得,这次似乎要比以前更真挚。
湘省卫视关于气氛组观众的选拔,经历三个过程,第一个过程是选择那些了解明星,喜欢明星的,于是很淡的综艺效果,也能得到强反馈,但不是每一期都能邀请到大咖,小咖上来也许要冷场。
第二个过程是半固定一些天生的乐子人,愿意捧场愿意欢呼的,让他们常常来底下,无论任何嘉宾,稍微有一些有趣的,乐子人都能拍红巴掌。
第三个过程,也就是现在,已经是固定一些前排的专业气氛组,往往形象较好;一方面摄像机录制节目,另一方面拍摄观众反应;后期剪辑时,倘若节目本身实在无趣,就转到漂亮的观众脸上,给特写。这时候,气氛组已经反过来成为节目的一部分。甚至比节目本身还要精彩。
但今天这些气氛组是格外疯狂啊!
何灵忍不住看灵长类动物颜值巅峰的方沂。在他的喉结处,想象刚才发出的酥麻声音。
这河里马?
似乎也很河里啊。
介绍了学校和相关作品,方沂退下,轮到柳蜜上来,节目暂停录制,布置场地,先前观众实在太兴奋,需要时间攒cd。
主持人调动观众情绪:“等会儿朋友们继续欢呼啊!可不可以!”
“可以……”
“可不可以?!”
“可以……”
仍然是低低的应答。
看来要休息更长时间。
他走到后台,发现柳蜜已经换了套古色古香的衣服,浅浅露出锁骨,胸脯前隐隐约约的渐密纱网,更妙的是两根系带,引得人不小心看一眼,果然,并没有什么看头。
莫非是时候未到。
因为迟迟得不到导演上台的命令,童星柳蜜的资历还太低,无法从实力的地位出发,要求先休息,只能傻站在那,进退维谷。
怒斥:“都怪你!”
“我怎么了?”用的是配音的温柔嗓。
这可比他说“不认识”的时候好一百倍。
柳蜜恍神,复而慌了:“你别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恶不恶心。”
“好。”
方沂走过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
“偶尔可以这样说。”
第四十五章 期末
节目结束,何灵请三位新人吃饭。
另几个主持人,谢那,吴欣在场,其他的还要走穴。比如杜淘,目前是许多广告的代言人,因为不上电视播出,不为人知,对学生来说,最出名的,可能是他代言的某早年教辅系列丛书,《名师兵法》。
然而,杜的成绩……
走穴是很赚钱的事,早在民国时候,唱戏的班子已经是全国巡回演出,赚到钱的角儿可以用不等数量的黄金赎身;大规模流行要到八十年代末,由京城的一小块儿扩展到全国;又分官穴si穴,官穴就是挂靠在某单位名下,以单位的名义进行演出,这合规矩;si穴,意即不挂靠单位,纯粹的私人演出,当时大陆的演员和歌手均有事业单位,算在编公务人员,走si穴显然违规;然而,九十年代,越来越多包括央妈电视台的主持人在内的公众人物,大规模走穴。不得走si穴这条规则,已经事实上名存实亡。
现在正是走穴疯狂的年代,因为明星的变现渠道还太少,只能勤勤恳恳的全国各地游荡;唱《故乡的云》的费天王是走穴常客,外表洋气的他,连最偏远的老山区也愿意去,出场费在四十万加;除此之外,也有的明星不仅仅需要金钱,还需要特殊的某些定制服务,比如必须安排俩陪伴。
当然,这已经不是点娘允许写的了。
——何灵特意感谢方沂的让步:“方沂,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因为你,可能要提上一个台阶。会比平时好。”
“客气。”
“吃的可还行?”
“很好……”
谢那接道:“方沂,你知道港地来的王金导演吧,他上我们节目宣传新电影,确实是我们节目收视高……我这几年,片子没断过。”
“我们湘省,天宇传媒公司,在电影方面,也是有一些能力的。”
“特别擅长打造俊男美女,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们不知怎的,自吹自擂起来。菜冒着热气,但没有人夹。
饭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方沂抬头,表露疑惑。
何灵跟谢那说一阵,见他不答应,只能开门见山:“台里看你们传来的简历,发现你俩……”说的是柳蜜和腕豪,何灵露出歉意的笑,“已经是有公司了,方沂还没有,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底下看节目的,还有其他部门来的人,也就是你上台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走廊上都挤满人,要来看真人……”
“台里托我问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我们肯定是会全力培养你。其实,我们台虽然也投资电影,也制作动画片,看起来都适合你;但我觉得……我建议,最适合你的,可能还是青春偶像剧。”
“这类型,我们每年要做好几部。”
另两位新人静静的听。
他俩都暗暗的心中叹了声,原来我,是搭上来的。
腹中的辘辘声,更加回应悲伤。
“当然,这个选择权是在你自己,我也只是代为传话,我不做经纪。”何灵笑。
方沂,也跟着露出无害的笑容。
何灵细细的注视他表情,但不显得刻意。像是观察后辈,像是关心后辈。
然后终于想起来:
“那上什么,吃,楞什么啊?”
支使众人。
“谢谢何老师……”
“谢谢……”
几个新人,又是一阵感谢。
席散。
何灵再次叮嘱:“你不要有压力,回去好生的想。我觉得,的确机会不错。”
谢也重复类似的话。
一一告别。
腕豪为了吃这顿饭,推了即将的航班,现在才又往机场赶。他刚签约,经纪公司看得紧,不敢多留。
柳蜜和方沂是一起的,连航班都是一样的,他两都是明天夜里两点到京城。
方沂终于上了柳蜜的车。并不矫情。
柳蜜问:“之前不是不上车吗?怎么现在又愿意了。”
答:“之前不顺路。”
“现在?”
“顺路。”
“没有其他原因了?”
“要什么原因?”
“……”
从电视台到黄花国际机场,走高速大概二十来分钟,路很平稳;方沂靠在窗口,想自己的期末戏。越过的一个又一个护栏,像钟摆的垂吊,有节奏的不停重复,他渐渐也觉得疲乏了,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
柳蜜的经纪人,常常负责开车,她时不时往后视镜瞥一眼。
又瞥一眼。
……
车已经要下高速。
“蜜蜜,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别看了。”
“一会儿。”
车下高速。
“要醒了。”
“就看。”
车到机场。
“不赶飞机?”
“停一会儿吧,我也困了。”
“真的?”
“真的。”
——————
期末考试的最终演出很顺利。
方沂作为男主,加上宋佚,白羽三驾马车,完美carry整部小品;白羽编的剧本实在讨巧,是仿照的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讲述一见钟情,台词很少,以对话推进情节,既对底下观摩的话剧老师的味,也符合方沂的初始满值天赋。
他假装初心萌动的美少年,又用上刻意控制的声线,出现在台上,灯光师傅把光圈照射在他脚下地板,人熠熠生辉,那一刻,表演已经成功。
这都和演技没有关系。
这个美男子,倘若让丑一些的人来演,无论演技如何精妙,是不可能有戏剧需要的邂逅感的。
方沂进到图书馆,他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大本营》节目播出后,果真如主持人所说,各种不知名的经纪公司找上门来,要求签约他,声称绝对能捧红;《新三国》剧组也在联系,假期是科班仔揽活儿的高峰期,也许今天说再见的人,以为各奔东西,明天又在影视城相聚。
央戏安保方面是做的不错,麻烦的是,这些公司的关系,托到了学校的任课教师这边。
学校确实也偏向于让他尽早出名。
有历史教训,任长虹曾经是96明星班的教师之一,96年后开始独立带班,教学成绩斐然,带的04人艺班排练的小品《结婚》罕见的没有被央戏其他学生起哄过——因为央戏其他专业的,很瞧不起表演系这帮人的水平。常常特地赶来喝倒彩。
然而,任教学过于严格,整个四年期间,不允许全班任何人出去接戏,以为能厚积薄发,再创八金花奇迹,结果是,毕业后这帮师兄师姐们,大半在人艺演话剧讨编制,真成艺术家了,长相也不出脱,比如当时形象最糟的乔山,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翻身。
表演系的放课要比其他更早,要考的笔试也少,图书馆里,已经不像之前的拥挤,大多人去了教室。
方沂在这别样空荡的地方闲逛,找了本通俗书来打发时间,他下到一楼的借书台,发现没人值班,乘电梯回到顶层,中间没有停下,到熟悉的窗口倚住,偶尔看外面的松柏。
和夏天比起来,现在已经是极衰微。
窗台的固定位置,又是搁置了几本要学的书,不用打开,上面是铅笔涂鸦。
窗帘微微的盖住他,有时也显出身躯的边缘;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拿。
这是今天的另一件事。
张嘉宁。
喜欢画画的学姐,偶尔也配音,到还书台兼职,也是任带的学生之一,方沂前些天才真的认识她,自己却被认识很久。没什么名气,只是努力的争,这样的人,恐怕是演员的大多数吧。
方沂不等对方惊讶得说出话,先拉了把椅子过来,自顾自的坐上去。
“要再画一次吗?”
这学姐眨了眨眼睛,拿出肖像画,将素描的和现实作对比。又激动,又羞赧。她是配音的张姓学姐,是还书台的长发女,是给任长虹也送柑橘,送画的学生,是审美合格的正常新人演员。
确实是在这画了一副速写。方沂在那上面签名。
她画完了支支吾吾,指那一大一小两张画:“我……我……”
方沂拿起小的那一张,在手里把玩一番,感慨做学生的日子不多了,还给对方:
“都留着吧,我不介意。”
第四十六章 《新三国》进组
去往《新三国》剧组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小事。
制片人杨明和导演高木闹掰了;整个剧组停摆,可能要换导演,原有主要投资方华策影视想撤资,现有上法庭的迹象。
演员陈建彬出来调和,陈也是央戏出身,大器晚成,飞天奖和金鹰奖的蝉联视帝;今年当选为演员协会的副会长,和制片人杨明,以及导演高木都打过交道。
他出了个中和的主意,让剧组同时拍摄两条线;一条是高木坚持要拍的魏王宫,一条是后蜀北伐,这段是副导演康凯执导。
因此,现在剧组分为两拨人,一拨在横店影视城魏王宫,一拨在卓州影视城,这地方之前是老三国的拍摄地,主打武戏,是方要报道的地儿。
下飞机后,康凯支了个制片人带方沂熟悉情况,顺便拿剧本;晚上剧组主演要聚餐,欢迎他这位后蜀大将。《新三国》从筹备到现在过去近八年,也不差这一会儿。
一般来说,在大陆,主要演员刚报道不用立刻上,节奏来得及,导演刚开始也会特意挑几段文戏让演员找状态——柳蜜那种车内狂背台词的除外。
制片人看到方沂,脸上的愁苦表情欣然:“果然是史上最好看的姜维。方老师,您……跟着我来。”
穿过影视城琳琅的建筑物,很密集,游人也多,是影视城的创收来源之一,更里面的内景区不让行车,靠双腿走。
“这地方,条件实在不行,您多担待,有事情找我。我应不下来,您看着问康导……”制片的神色尴尬,两眼滴溜溜转。
“好的。”
接待的宾馆在卓州城内的人造河边,仿古建筑,虽然有些年头了,泛着去不掉的陈旧味,好在床铺是干净的。
他邻近住的都是工作人员,因为方沂还没赚到钱;如果赚到了的,比如高木,陈建彬之类,当夜不在城内休息,而是要出城找好地方,他们白天迟到了,也值得剧组等;如果是连轴转的夜戏,他们有私人房车将就。
方沂在这先看了剧本。
很快脸色变得奇怪。
剧本的台词有些……特别。
半文半白。
两头不讨好。
关于他和诸葛亮的对白,这是明天预定要演的戏份:“秉丞相,在这个季节渭水变化无常,经常是上游一夜暴雨……”这是现代口语,接“下游便水涨船高,军马无法渡河。”这儿又开始书面化。
后面更离谱:“丞相,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如果我们的大军一旦撤退……”
如果,一旦。
编剧胎教肄业?
高木请了三位文坛作家,据说也是相关历史的研究学者来当编剧,怎么会搞出这种台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方沂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是否因后蜀临时加戏,加上他是新人,咖位太小,以至于台词错漏百出;也许其他主演的台词,不说多么精妙,起码不会出现中学生写作文都罕见的语病。
剧本有很多版本,常见的演员探班照,手里拿的a4薄册,是复刻来的;真正的剧本很大部头。主要演员都有,方沂拿来看,一目十行。
发现更雷人的。
董卓:“宴请各位百官。”
区区六个字,竟然有语病。
陈宫:“孟德!我们作孽了!!他们杀的不是我们,是猪!”
曹操:“要杀便杀嘛,何必犹豫,搞得自己很痛苦……”
孟德兄是穿过去了?
最牛的是群特的台词,王允家的下人乙:“老爷,吕布是来给貂蝉小姐送生日礼物的。”
……
这真是见了鬼。
方沂感受到一股烂片的光芒,在他的心中萦绕,《新三国》是他出道的一部正戏,预定的年度剧王,原以为是登天之阶,现在搞不好要成为自己黑历史。
黑历史都不怕,关键是搞扑一部惊天巨制,很可能给市场留下不旺戏的印象。
大帝之资也得配大帝之运啊!
然而,小透明方沂,无论如何的帅,也不能改变剧本,连陈建彬都没办法。
陈早年和高木关系极好,认为高是他的伯乐,提拔他演《结婚十年》;陈之后接到《历史的天空》剧本,欣喜难耐,介绍高给投资方,希望由他执导,高木看完剧本后,觉得陈建彬长得“正气有余,匪气不足”,踢了他,邀请张丰义出演男主姜大牙。
可恶,明明是我先来的qaq。
视帝,在导演面前,也受欺负。
《新三国》目前投资已经飙升到2.2亿,各大投资方如同被套牢的股民,只有继续添油梭哈;剧组的倒高运动草草收场,也是因为没有其他导演敢接盘;前剧王《闯关东》投资才多少,三千多万,一部更比六部强了。
投资人也受欺负。
真想去横店城,夺了那高木的鸟位,换爷爷来坐坐。
他在房间里转一会儿,将思绪冷静下来,罗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拜码头。
卓州这条线有三个关键,一是副导演康凯,也是剧组的武术指导,以及张飞的扮演者;二是跟他有大量戏份的卢毅,按照高木的设想,后蜀基本上是姜维和诸葛亮的二人转。
三,是一匹叫追风的马。姜维有相当多马戏。
方沂没有老爸暑假带他去夏威夷点技能,骑马这事儿得现学。
他打电话招呼制片人,来到《新三国》片场。
康凯注意到他,远远的拱手,继续看监视器。
是一段诸葛亮弹琴的文戏。在营帐内。
中央一张古筝,旁放香炉一座,油灯一盏,卢毅坐那儿不说一句话,也不发出声音,只见手指不停的摩擦,假装弹的精妙。
“好!”
一段过。
但卢毅没起来,摄影机换了个角度,底下搭伴的群演,互相换了位置,稍微变换动作。
又是这段镜头。
再过。
化妆师围上去,给卢毅补妆,尤其是两颊的阴影,画的很重,灯光一照,显出油尽灯枯的模样。
显然,这是要插入到诸葛孔明不同阶段的日子了。
不过,方沂打眼一看,终究还是很明显的年轻,不如搞cos的大触——很难想象是投了2.2亿的水准。
康凯也借这空档,拿扩音喇叭喊:“我们的姜维来了,请大家欢迎一下。”
给他让出一小片地,方沂手举过头顶拱手,弯腰,慢转了一圈,让所有人看到。再露出脸,浮现笑容。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
显然大家对这个姜维的长相满意。
第四十七章 麻烦的马
卓州影城的名气不如横店,但也繁华,贯穿影城的一条长河边,人声鼎沸,分内外景区,传统民居区——为剧组演职员解决食、宿。
方沂一行人,就在一处仿唐楼式风格的梨园包厢,从外能看得见熙攘的游客,与租卖古装的小摊贩,也卖合影,故意用古话吆喝生意;方沂是第一次来,觉得好奇,有种古今交融的奇异感。
康凯咳嗽了声,令方沂缓过神。
在座的还有卢毅。蜀国几大高官搞团建。
说的是最近的倒高运动。以前介绍过,演员消磨时光的法子,就是与人斗,一般文斗,有时兴致来了,也武斗;康和卢都是高木派的,一个张飞,一个诸葛亮,他俩斗赢了,自然相当高兴。
康凯嗑花生米:“高导嫌弃魏王宫搭建的不够气派,重新要钱搭了个,内景是在秦王宫将就;他和几个顾问商量后觉得,还是要原汁原味,现在道具组的赶工不及,专门找厂家定制的一批摆件。我们这边拍完了,恐怕他那边才开始。”
“这段时间,听说横店那边,都是拍文戏,几个人说来说去,也不怕远景,这样不露馅。”
卢毅附和说:“高导现在,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康凯与有荣焉:“把投资方玩的团团转,这也是本事了,”伸出大拇指,重重地挥,“高导第一次拍古装,能做到这样,真是老江湖啊;当年张大胡子拍《神雕》,九寨沟取景延期了,追加投资,不肯,计划的五集小杨过,只有缩水成三集……拍完了,投资方还来查账,倒找他要两百万,说他拿去养小蜜,要起诉他!”
“但是,高木导演就不一样了,火烧赤壁,咱全组奔黄河湿地自然保护区,每天光是吃喝拉撒就要走数十万的账,拍了多少天,拍了多少天啊……”
卢毅接话:“高木导演不用摄影棚,全部取实景,假!我们《新三国》,就是不同老版本,我们的场面要大,没有一处是假的,将就的!”
“是这个理……”
碰了一杯。
这两人目光渐渐地望向方沂。上下打量他。透露出一种同团肉坦看新人奶妈的慈爱之情。
我们都是高木高木高木派!
实际上,康凯本来是做编导的,只是长得高大,认识高木,去俄罗斯留学后,身材毛化了,听说高木要拍《新三国》,毛遂自荐,签了高木的工作室,空降演张飞。所以,他演的张飞领便当之后,也能带组拍武打戏。
虽然是分出两拨人了。高木很清楚这边的进度。
卢毅,全国人民不看好,认为实在年轻,哪里能和唐和强比,选角出来一片哗然,但高木看好,于是解锁诸葛孔明线。
方沂也是素人演姜维,他不得不是高木派。很快被引为阵营新军。
康凯咧嘴笑:“兄弟确实是长得好爽利,吃这碗饭的人才;可惜我长得没你好看,我就只有演张飞了,这个张飞嘛——”拖长音,久久不停。
他声音拖的实在长,抛出梗,方沂没接上,等到了卢毅捧:
“康导演张飞自然是妙的,我看,没有比康导更适合的了!”
“你演诸葛亮也是好啊!也是大帅哥呢!”
“过奖。”
“诶,不要客气嘛,你说是不是,我们的姜维!”
方沂现在明白了,连声称是。
这俩看出他还嫩,逗他之后,就很少说他;又聊剧组的八卦。
这是演员消磨时间的第二个法子。
说的是林芯如,这剧里面演孙尚香,她想演的是貂蝉,明里暗里给高木暗示:“小女子有没有机会演貂蝉?”
《新三国》是男人戏,最出彩的女角就貂蝉。
但高木横竖不认人,说:“你不够漂亮。”
“大乔小乔总可以?”
“年纪大了。”
林是有资本的,她的后台入了场,可是,不敢对高木发一点脾气。
方沂逐渐是听得入神。
做导演如何。
全拿你没办法啊。
席散。康凯要回剧组看今天拍的片子,也许跟高木汇报情况;卢毅倒是和方沂一起,沿着河边漫步。姜维和诸葛,在高木的最新设定里,类似于知己;像这种情况,演员会有意识的培养默契。
卢毅早年出演海盐剧《永不瞑目》,后来又受到资本大佬史雪的力捧,名气很大,一度是国内的第一小生,包括陈昆在内也不如他;然而,海盐和史雪都有龙阳传闻,海盐基本石锤;史雪成立京城宝石影业投资,第一部投资的片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同性片《蓝宇》,导演是张国容的前任男友。
以至于卢毅陷入到血中旱道行的八卦,接不到戏;去年结婚后,感情没有波折,又有了女儿,才渐渐抚平外界质疑。
荡漾的河水,像镜子一样,投射出方和卢的像,以及围观来的游客,记者。
卢毅很洒脱的挥手,但不合照;方沂的知名度当然远不如卢毅,好在他样貌漂亮,也没人当他是助理之流,使得他沾光。卢毅对粉丝介绍说:“这是我们组的姜维姜伯约,是新人演员,方沂。两个字,和我一样,很好记的。”
就这样走到河的分叉口,有几个人在等着,卢毅告别:“伯约,我恐怕要先行一步了。”
“恕伯约不能送。”
卢毅拍拍他的肩膀,去自己的团队那边。
方沂又一个人沿着路回来。
这次没人找他打招呼了,毕竟不认识他,倒是有星探之流,被方沂谢绝。
他在河水边静静的站了一小会儿,似乎看自己隐约的倒影,临时想起,还有事未做,打电话问制片要了地方。
很快拎着苹果和胡萝卜出现在马棚。
制片打着探照灯,带他来看,随行的还有马场的饲养员;不是每个制片都能和导演相提并论,有时候,制片和打杂的助理没有太大区别。
“现在国内用来拍戏的主要是伊犁马和蒙古马,以及一些进口马的杂交品种,性格还不稳定;伊犁马要比蒙古马更高大,更上镜,脾气也好一些,你看。”
饲养员示意方沂看这马的肩高和宽。用手比划。嘴里发出短促的音节,使得马安静下来。“有一点是要牢记的,永远不要站在马的后面,尽量让它看得见你。”
“之前,象山影视城出过事情,一匹蒙古马拍戏挣脱了链子,我说了,蒙古马要烈一些……出来踩死了一个人,重伤三个。你们看过照片吗?”
方沂和制片摇头。两个人都冷汗直冒的往后退几大步。
“但我们追风不一样,它脾气要好很多。而且你们看,它长得也是马中的美男子。”
饲养员把方沂买来的苹果往马嘴里送,这马看起来高大,啃苹果还不如人类,咬碎成几瓣掉地上,饲养员去掉核,不停的捡;他把其中一片给方沂:“试试。”
方沂深吸口气,刚刚接近,这马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抬上蹄划了一下,搭住马厩护栏。吓得方沂猛退,制片也是拉住他,一副惊魂未定模样,地中海的头顶直直冒烟。
饲养员纳闷:“可能你们晚上来,它有点害怕,追风很少这样。它很亲近人。”
方沂感觉这马看自己的眼神,有种敌意。像是他小时候和小萝莉玩过家家,常常被同龄人看到的眼神。
鬼使神差的,问:“你照一下马的……腿。”
制片拿电筒往下扫,啧啧称奇:“真大!”
马得意的发出吁吁声。
第四十八章 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喂马后的白天,方沂正式在剧组面前露上一手。
康凯事先已经和他谈过话,意思是先找几段内景文戏进入状态,后面集中拍摄马戏,武打戏;方是第一次出场,又是新人,还不知道心理素质如何,不适宜磨他的戏。
和方沂引为知己的卢毅也来安慰:“伯约,你尽管跟我的节奏来,年轻演员,不要太患得患失。”
方沂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这俩团内肉坦,于是更觉得自己照顾好了新人奶妈。
卢毅对他挺热情,一则是姜伯约成了后蜀线的中心,也许过几年就飞黄腾达;二则是方沂本人和他差了两代,不存在定位上的竞争,像是这种时候,老前辈们也很愿意让人欠情。
也有比较混蛋的,某“老戏骨”,往往见新人演员出彩了,就凭借资历指责,剧组这地方很现实,导演和场工不敢得罪“老戏骨”,就通通的删掉年轻人的好戏,只捧“老戏骨”一个。
大清早,方沂抓着自己新鲜买来的一盘草莓——他不是拿来分给剧组的,而是孝敬自己马老爷的。
在饲养员的引领下,摊开手往马嘴里送。
这马吃的很快,但舌头不灵活,连头学不会转,在方沂的手掌留下粘稠的唾沫,他每孝敬去一个,手被舔舐到的地方便越多;马鼻子呼哧呼哧发出兴奋的喘息。
上完孝敬了。打算骑一骑老爷,它就不太乐意了。踩住马鞍往上爬,它却往同方向挪动,使得人借不上力。
饲养员说:“追风早上的心情不好。”
方沂于是败退。
狠狠洗手,恨不得把皮蜕下来;进化妆室和卢毅打招呼:“丞相!”
卢毅点点头,“伯约。”
又一一的和剧组其他人招呼。
方沂坐下来闭目养神,任由老师在他脸上忙活,卢毅和家里人打电话:“喂……我在化妆室呢,我真……我真没做什么……要不我能给你打电话?”
“你要听什么?你这像话吗?要听什么?”
“好,我们组里的……我让他来接。”
电话被卢毅的助理递给方沂。
“你是那个方沂……方老师?”
“是的。”
“我老公呢……不是,我老公卢毅是在化妆吧?”
“是在化妆。”
“化妆师女的男的?”
“女的。”
“你……你怎么这么平静?”
“因为在化妆。”
电话递回卢毅那边,挂了。卢毅解释说:“我跟我老婆,是大学就认识了,那之后一直在一起;她现在不演戏了,刚生孩子,比较敏感……”
待机室空荡无人声。除了丞相的尴尬笑声。
丞相的家务事儿,怎么接话呢?
卢毅偏着头看方沂,“伯约,伯约?”
“怎么了?”
丞相显得很不好意思:“你在媒体面前,不要泄露军情。”
方沂笑:“成。”
卢毅还不放心,答应了今天的文戏,要好好的带方沂;他是沪戏毕业的高材生,演了十来年戏,比其他同龄的是比不过,总有两把刷子教方沂,伯约还是个孩子啊!
出来还要换道具服;道具服换完了,还要再上妆——拍古装就麻烦在这里,就是闲得淡疼,所以要找些乐子互相斗。要聊八卦,玩游戏。
卢毅和方沂抽时间对戏:“魏军沿渭水列阵,急切之间难以攻破……我想听你说说这儿的山川形势。”
方沂:“秉丞相,在这个季节渭水变化无常……”
就是有语病的那段台词。
在方沂嘴里,说来倒也不显得很奇怪;王志纹在《黑冰》结局的著名独白戏,长达十二分钟,台词基本上没有任何口语,全部是拗口的书面语,但王志纹说的几乎让你无法察觉。
对完了,卢毅颇惊讶的看方沂:“你台词说的这么好?”
“我央戏的。”
“哦……”沪戏的卢毅舔了舔嘴唇,“嗯,你们央戏……的表演水平,现在上来了啊。”
“丞相过奖。”
卢的形象和声音,基本是一致,都属于奶油小生;老版本的唐和强当年不头铁,让许涛来拯救,但高木坚持主要演员要用原声,最吃亏的就是卢毅。
其他人无所谓,陈建彬的曹操,余和伟的刘备,倪大虹的司马懿……全是能上电视台客串配音的视帝或准视帝。
待方沂被场务领着换盔甲,离开这儿,卢毅心中有点发慌,对经纪人说:“你刚才听了吗?他这说的……实在是好啊。”卢摸了摸自己粘上去的美髯,表情更疑惑,“我怎么,怎么觉得他简直……”
经纪人鼓励他:“说的再好,也不如你!”
“可……”
“你本来就不是演技见长,卢毅,你演诸葛亮,导演要的就是你那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卢毅在镜子前看自己,确实心中生出信心:吾与徐公孰美?
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当然是吾了。
高木为什么一定要用卢毅呢,因为高木的设想中,诸葛亮是一美貌的病秧子,而卢毅年轻时候演的小生剧,恰恰能诠释这形象;年轻的卢毅,毕竟是帅的。
何况,诸葛亮这角色本身,张力要比姜维更大,哪怕是孪生胎来演,丞相也要更夺目。
出去正好碰见披盔戴甲的方沂。
丞相微张嘴,瞪大眼睛,站起来要喊他的部下,救驾!救驾!然而,却目送姜维离开了。
那是一道使人久久留恋的背影。
带披膊的两当铠,由于轻便,当时多为骑兵所穿;却又在边缘处加上汉代风格的蛟龙纹饰,显示出来人的身份和地位,踩上做旧镀漆的高鞋履,以至于身长八(汉)尺有余,虽然清瘦,但骨架壮实,造型师在里面填充了衬垫,使得整个人不仅仅明显的高于在场诸位,更是魁梧雄伟,连挥胳膊的动作——带动小片的金铁交击,咵啦咵啦作响,也营造出肃杀的氛围。
呵!
呵!
呵!
姜维提起自己的长枪。做几个刺杀动作。
但是。
他转过来,他的脸,是很英俊的,好像自带了柔和光,他骤然半跪在地:
“丞相,末将姜维。”
丞相吞了吞口水。茫然的回头望自己的经纪人。
玉树临风,风姿绰约。
说谁?
第四十九章 点数五五开
形象上是比不过了,那演技呢?
比你早十来年,看家本领,总不能落你之后吧。
台词说的好,又如何?我不是台词说的不好,实在是诸葛丞相病入膏肓,气若游丝,让我不能完全的发挥啊!
卢毅捂住脸,中生代演员的自信力失去了;他经纪人也看出卢的心态有些不对劲,不断劝:
“不是你不如他,实在是角色不一样。”
“换你演姜维,你穿那盔,着那甲,不会比他扮相差!而他去做了丞相,让他轻声细语的说,不敢有大动作,时时趴在床上,他那么年轻,把握得住吗?”
“你没有被压制!”
经纪人给下定论。
招呼带来的助理,按摩卢毅的肩,给他作战前出征仪式。
卢毅盯住方沂。
眼里喷发出前辈的尊严之火。
比赛进行到第一轮。
帐篷里边儿,上镜的只有方沂和卢毅,以及给出几个扮卫兵的群特,卢毅轻摇蒲扇,两眉凝聚成峰:“魏军沿……”
方沂接:“秉丞相……”低垂头,呈跪拜姿势。
两者皆有特写摄像机。剪辑时,要看画面来选取。
康凯,彪形大汉,兼任张飞,是不太看重文戏的,很少喊停,然而,他在监视器中反复看了两遍,隐隐的,连他也觉得奇怪。
找出之前演的戏,来对照,才发现出问题。
卢毅今天怎么说话……中气十足的?
诸葛亮才刚病,趴床上了,他已经在演回光返照?
但卢是剧中的牌面演员之一,康凯不好公开批评,只能说:“再保一条。”
剧组其他人,跑戏跑了十几年,看得出问题所在,不敢哄堂大笑,只能小笑,抿住嘴,表情扭曲。
方沂抬起头,神色如常;然而,卢毅却觉得,他刚刚低头的时候,一定……
在偷笑!
这轮不算。
重新保一条。
这次很顺利;也许让高木来,可能要吹毛求疵;康凯不是这种人,他说再保一条,可能卢毅的团队要觉得,这副导在打击卢的威信,会各种阻止。
片场是小小的黑暗森林,必须有一个执剑人,这位置在国内,一般是导演;如果没有,比如出现了新人导演,小有名气的演员,以及老成熟练的摄影师傅、编剧之类的三驾马车;就存在猜疑链,永远无法判断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任何一方表现出疑似攻击的举动,都会招致全力的反攻。
当出现这种状况,且没有最终赢家,剧组就会陷入到停摆。
第一轮的点数是一比一。
卢毅认为自己略有失误,好在亡羊补牢;对面虽然……又仔仔细细的看,实在是扮相极佳,但……可恶,总之,一比一。
又是几番文戏。而且是过渡用的。
这种戏,是无法区分演员好坏的,就像每个人都会吃饭一样,饭吃的再精彩,不值得邀功。
点数一直到四比四。
中间吃盒饭,方沂出去,又拜访了一次自己的马老爷。这次给的香蕉,托制片从外景区买回。
追风这匹马,仍然不大看得上方沂;似乎雄性之间本能的排斥,甚至跨越了染色体,跨越了种族。
饲养员说,追风中午也心情不好。
又说,你要不要换一匹马来骑。
大将军,也是可以骑母马的,反正摄像机也不会下流的贴马腹跟踪双蛋。
男人骑母马,何尝不可呢。
方沂没有开发出这种xp,回来也脱下了那套盔甲,换成常服。
卢毅逐渐从坐,变躺卧。
这是一段感情爆发的戏了。
讲的是赵子龙府上病亡,消息传到大军这边,由姜维告诉孔明。
两人于是嚎啕大哭。卢毅还有个加分动作,自然无力的摔倒;《三国》原著说,“孔明跌足大哭”。
“——第五场,第一镜,第一条!”场记打响打板,退出镜头。场记板上写着场次、镜次、机位等资料,一端可以开合,可以拍出清楚响声,以便剪接时声画同步作业;同时,剪辑师能定位到哪条是好的,哪条是坏的,省去了一条条看。
“丞相,子龙老将军,过世了~”
“你,你说什么?”
方沂抬起脸,准备回答,这画面给卢毅的冲击感极强,他妈的,太帅了啊!这比赛不是一个重量级啊。
于是他的眼泪忍不住霎时溢出,颤巍巍站起。
“半个时辰前,子龙老将军,在他的府上,过世了……”
方的这张脸,用唐和强以前的想法,就是明明剑眉星目,不是柔的长相,因为年纪太小,不免带着这年纪的稚气;于是他仰起来忍住泪的脸,竟然让人有怜惜之感,加之那一身铠甲,更衬得美惨强。
卢毅不知道这人设是否流行,但本能的心慌。泪水开了闸一样,哗啦啦流出来,两颊像被贴上了反光条,在灯光下发亮。
整个剧组都被卢老师的表演震惊了,明显的真挚动人。似乎见到了西门吹雪大战叶孤城,屏住呼吸,心中生叹。
“先帝的五虎上将,如今都亡故殆尽了……”卢毅一步一顿,踩地板上发出踏声,“子龙老将军去世前,有何遗言……”
方沂:“北伐!”
“北伐!”
“北伐!”
一声比一声用力。
就在这时候,方的脑袋,先是低下去,似乎在赵老将军的在天之灵前,表示恭敬,再而抬头,露出他那张“玉树临风,风姿绰约”的美强惨脸蛋。
丞相与之对视,刹那间。
帅帅帅!
san值狂掉!
闭上眼睛,似乎不忍再看,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击溃,失了力气,非常自然的侧倒在台阶上。
太自然了叭!简直不像演出来的。
——康凯,剧组的副导演,是不太看重文戏的,因为所扮演的张飞领了便当,所以来带组,对人物的肢体动作颇有研究,这一刻,被监视器的画面所呆住,竟然也鼻尖一酸,似乎要腾的弹起:
“休伤丞相!”
反应过来后,康凯喊:“咔!”
亲自扶卢毅起身,然而,卢毅仍然趴在台阶,长太息以掩涕兮。
倒是姜维,站起来得干脆,眼光含泪,表情却恢复到淡然。
那种熟悉的,关切的,友好又疏离的淡然。
康凯又忍不住看卢毅。
——卢丞相实在是太厉害了。
被众人敬仰的卢毅,则将两手的五根指头贴地上,泪眼婆娑的数:
现在点数是五五开。
第五十章 柳蜜的安全感
进组后的第二个星期。
追风依旧心情不好。
偶尔愿意让他骑上去,但不太听话;方沂已经在卓州影视城内,寻遍了这畜生能吃的东西,在饲养员的陪护下,孝敬给它。
效果不明显。
倒是和其他马混熟了,有时候来马棚,那些母马闻到他的味,会嘶嘶的叫。
康凯这组拍摄很顺利,尤其是文戏,用康凯的话说,卢毅和他,表现出难言的默契。
诸葛丞相看姜维的眼神中,浮现出卢毅此前演不出的复杂感:更妙的是,一天天随着日子过去,这眼神越发的衰败悲切,焦急,和孔明晓得自己时日无多的心境异常契合。
很多时候,卢毅即便下了戏,仍然望着方沂不住的哭,引得全剧组寂静无声,需要他经纪人和助理领进休息室,平复情绪。
卢老师不愧是早年小生,想不到演技也这般精妙。
方沂调出自己系统;“当前等级1【43/100】.”
黄金色的面具,已经积攒出两个,一直没得到使用;卢毅虽然进步神速,和唐和强却差了许多,始终压不住方沂;反而是该骑在胯下的追风马,比卢毅更难对付,不肯服输。
期间《丽人》杂志给方沂发来邀约,是德福男孩广告的后续,要求和柳蜜再合作一把,拍摄出学委和小太妹十年后再见的场景;
二是剧组的几位大佬,从高木那里观摩到他拍摄的素材,越发觉得方沂可造,有想签他的意思;这几位,陈建彬,高木,都是大马奔腾公司的一哥;有他俩照顾,方的前几年没有空窗期。
在大公司,又有一定地位,拍电视剧是很闲的,因为整个剧组的工作安排,都按你的节奏来。
听闻这消息,康凯抽出时间,给方沂分析局势:
“大马奔腾一直做的精品剧,《历史的天空》,《甜蜜蜜》,大制作,大卡司,大导演……没有一部片子是烂的;而且,大马一年要做最少两部电视剧,多的是角色,所以吸引很多二线,三线的演员来投奔。”
方沂的表情没有变化。
康凯以为瞧出他的意思,摇头:“你不要太自傲,以为二三线的不中用,其实,能不能大火,靠运气的;但只要有签约,有工作接的演员,再怎么没名气,也比离开的赚得多;你既然进来了,从此就不要放弃,我们这个圈子……”
示意方沂看负责摄像的中年普通长相师傅,“他干体力活的,都能在老家起别墅,开宝马,而你是演员,是被伺候的爷……”康凯说到这,下意识回头看,方沂也平平无奇的回头听,康凯的瞳孔明显一缩,大脑空白,“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说我可能不会出大名。”
“哦哦……这个……”康凯合不拢下巴,舌头像起了泡,“嗯……嗯,我们……跳过这个话题。”
然后,欲言又止。
紧紧盯住他那张脸。
良久。
“你再多考虑吧。”
扔下话。
方沂开始关注拍精品剧的公司;不多,大马奔腾确实是其中的领头羊;九十年代湘省卫视,浙省卫视为代表的省台上星,开始有能力对国内及其周边地区和国家进行卫星转播,有大量购剧需求,引发千禧年影视公司成立潮,然而,不到十年,大部分影视公司已经消亡,连制作出《水月洞天》,《李卫当官》这种精品剧的周易影视也不例外。
有天晚上,他忽的想到,柳蜜也是签了声称“精品剧”的荣兴达,一部红楼,从立项到开拍,到制作,四年了,没有上映的消息。
他问柳蜜:“你签的荣兴达?”
“你想来?”
“我只是问。”
“荣兴达有男艺人了,杨阳,比你大的不多,你虽然……形象,不错……”很艰难的说出这话,“但别人从小在荣兴达培养的,叫老板,也就是我们那剧的导演,李绍虹,他要叫干妈。”“你再怎么厉害,能比得上人家从小亲?”
“比不过。”
“何况,他也倒霉的,这公司的二世祖,不好好做生意,也来混咱们圈子;让杨阳给他做配。一次两次玩票罢了,还要打持久战,这种事情,谁能忍得了?”
“二世祖和李绍虹什么关系?李不是导演吗,怎么让人乱来。”
“也是喊干妈。喊的要更早。”
方沂瞪大眼睛,想到高木那篮球一样沟壑纵横的额头,以及左眼到右眼打车五十块钱的距离,自己就要奔向他,亲热的喊:
“干爸爸!”
汗毛都竖起了。
柳蜜还在说,也提到周易影视,“荣兴达太小,几年只做一部片子,如果没你的角色,就得用青春来苦等;方沂,我觉得成名得趁早,机会不能让别人来掌握。”
“就算是老板对你再怎么好,如周易影视的余波,常常和老板夫妇打牌……周易垮了,余波从来没认识公司外的资源,这年纪了听说才来找下家,竟然给别人做配,我想他要是重来一次,一定早早的多接触下家,守一棵树上吊死,实在是太笨……”
“所以,寄人篱下,不能长远……方沂,我其实有个想法。”
方沂小声说:“什么想法?”
“过些天,咱们拍杂志,碰见了再聊这事吧……我不喜欢电话和人说正事。”
“好。”
挂断电话。
方沂躺宾馆里,卓州城的辉光映曳,隐隐从窗帘缝喷薄出,他起来拉开窗帘看,城下来来往往的游人,居高临下的角度,看所有人是看得很分明的,而这些人不知道正被注视;倘若他掉下去,也要被城上的人看。
这样就,很没安全感啊。
方沂长得漂亮,从小总遇见善良的,可是,也常常被人嫉妒,排挤他做不是本分的事。
最讨厌被人指挥做这做那了。
感慨了会儿,忽的想起自己的马老爷还没孝敬,跑出去买水果。
胡萝卜;苹果(去核);梨(去核)……
真是难伺候。
康凯又通知他:
明天上马戏。姜维有射箭的动作;可以找替身,我建议你刚入行,不要找。
方沂拎了拎手里的胡萝卜,这是唯一不去核的。
伺候马都如此麻烦,伺候人呢。
第五十一章 敌羞吾脱他衣
战争戏是康凯的拿手绝活,他之前是央妈《旅游》栏目的主持人和策划,出外景的时候,康凯作为栏目的灵魂人物,也负责调度,有行业经验。
天不亮,整个剧组已经忙起来,布置,检查道具;虽然没轮到方沂出场,他因为离剧组近,被扯喇叭的声音吵得睡不着,愤愤然在床上滚几圈,完全精神了,不得已提前到现场。
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佬们喜欢拉房车来。
也不全是为了学猫叫啊。
康凯顾不上和他招呼,伸手指强调,“两天!两天要拍完!”各组人在他指挥下奔波,不能出错;前不久,《高粱红了》剧组炸伤主演,闹到上法庭对质,整个剧组停摆,成为圈内的热门谈资,编剧不得不把主演的角色写死,好让剧情推进下去。
《新三国》在卓州这边的组,三巨头任何一个都不能出事;2.2亿的投资,不能再停摆, 康凯也很紧张。搞砸了,他基本上要灵活就业了。
另一边的方沂, 跑去帮道具组的忙, 也是去偷师, 剧组这些人挺喜欢他,给他介绍情况。
指着方沂拿来的箭, 这箭断成了两截,格外的短,分别插在木板上。
“方老师, 你这种是一类箭,用在演员身上,模仿穿刺伤的。”
“怎么弄?”
“两块木板先卡在演员身前身后的衣服底下,再把断箭旋进去, 你看……这里面是有凹槽的。”
方沂按照对方说的做,想象中箭的地方染血,恍然大悟。
又问:“空手抓箭呢?”
方沂今天有一场戏,是要空手接住箭, 由敌方射过来。
结果场务又告诉他:
“抓的是空气。本来就没有箭, 是后期制作的;箭射过来的时间只有半秒不到,马上切你拿着真箭的镜头, 特写, 观众看不出来假。”
又聊了些小窍门, 一般方沂摆出虚心好问的姿态,被问的大多会接话, 有时为了和他多说一会儿, 什么秘密都愿意讲。
剧组里,假如演员不轧戏, 也不凌晨对剧本,会有很多扯闲淡的时间。
场务最后提出:“方老师,我们可不可以合照一下?”
“咔!”
这场务拿自己照片和其他人炫耀。周围人流露出艳羡的眼神。
很快, 有一队大家伙抢了方沂的风头。
牵来的特型马。
性情温和, 专门出演片子,这些马有一定演技, 很服从于饲养员。
“躺下!”
便有马乖巧的躺地上, 闭上眼睛。
饲养员给马喂食, 又让它站起来。
方沂等会儿要骑的追风也在里面。确实明显高出其他马一截, 线条流畅。是马中的美男子。
因为要把身家性命寄托在马老爷身上,方沂跑来讨好它。不断摸马脑袋。
饲养员跟方沂讲要点,他也很紧张:“不要上马之后换衣服,不要做突然的动作,随意拍打马儿……”
“感觉到马跑快了,跑兴奋了,宁愿停下来重拍都可以,后期把镜头加快放也达到效果,千万不要纵马狂奔,万一跑到林子里面……”
方沂静静听。
确实有不少明星栽在马戏上, 去年唐和强拍《颜真卿》坠马,肋骨干断四根, 把老丞相干怕了,停了一年戏, 才有空跟许涛交流感情……最出名的可能是黑泽志铃, 6根肋骨骨折、血气胸及肺挫伤,然而,志铃姐之后竟能二次发育。
科技改变人生。
饲养员讲完了,通知康凯。这导演过来问:“方沂,你能不能上?”
“能。”
“你确定你已经知道风险,但还是坚持吗。”
“是的。”
“剧组有为你准备替身演员,你已经了解?”
“了解。”
拿来承诺书让他签,方沂大概翻了翻,没有语义分歧,便签了;在现场的还有保险公司的代表,现场监督,剧组帮方沂投了最高六百万赔付的保险。
在这年头算很高了。
一般只有主角才有这待遇;大部分拍戏的,包括方沂的替身演员——一个专门骑马的年轻人,也没有保险, 万一出了事, 只有求剧组酌情给,或者学《高粱红了》的主演,直接起诉。
之后解决服化道,碰见了卢毅,他作为丞相不需要骑马, 今天也没他的戏。在这段剧情的时间线,丞相已经归西。卢毅老婆管的严,天天查岗,没查岗的时候,他不能和人谈论剧本,只有来扯闲淡。
看到方沂,此时方沂已经穿戴齐全,英气逼人,卢毅上上下下扫视他,还没说话,已经流露出一种哀伤气氛,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方沂只当没听出来言外之意,反夸了一句卢毅的演技。
卢毅透露他骑马技术很不错,是从小练的。几个主演得空,出去玩的时候,卢毅在他们面前表演过一手把住缰绳,一手射箭的技术。确实是马上老司机。
又道:“我听说你今天有马戏,我作为前辈,来看看后辈的发挥,也许能帮到你。”
方沂道了谢。
到马跟前的时候,发现卢毅还在远远的看他,卢的衣服宽大,在风中微微的飘,遮住鞋,加上那忧国忧民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丞相的在天之灵,在保佑他。
方沂心中也还是有几分感动。
卢师兄近来实在是人戏合一。
方沂脚尖内蹬,不敢全放进去,随时感受着马的动作,顺利上马。
他驾着马,来到摄像机前,又调过头来,让摄像机能拍到他的正脸,身后是蜀国的士兵,也被照着了脸,摆出愤怒的表情,像这些人,已经是群演中比较好的,工资也贵,差不多要千多块钱一天,只算时间,以至于在新三国中,个别演技好的群特,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能反复的出现。
本来,像是这种戏,应该排练几次;《老三国》就是这样,胶卷钱实在太贵,到《新三国》的时候,胶卷已经被淘汰,反而是人工,场地贵了起来。
康凯做总动员:“我们是提前申请场地,等了大半月……轮到我们,今天影视城的管理方也来了,拍完了要查验场地,兄弟们不要乱扔垃圾,把你们的文明留下……”
“各组一定要按照预定的路线来,免得互相冲撞了,太紧张,忘记了也不要慌,只记住一点,任何时候,千万不要挡在马面前……”
“好!”
场务打板。
方沂举起手里的长枪,冲进人群中开无双。
第五十二章 “志”不在此
“呵!”
猛挥出枪,势不能挡。
“哈!”
按照之前排练过的架势,方沂横扫千军。
他底下的群特,也纷纷配合他向远离马的地方躺倒,血包藏在舌根,咬破了吐出来,演的特别好的,还会在地上抽动,假装部分神经系统起作用。
魏国兵用的哑光长枪,举起来密密麻麻,像黑色草丛一样,却被他提枪扫倒一片,来回几次后,刮得干干净净。
方沂的枪是特制的,玻璃纤维,外表裹上黑漆,和撑杆跳的材料一样,又韧又劲。
“咔!”
康凯喊停,不同视角一齐录了几个镜头,他点开慢慢看。
众人见状,在原地休息。
饲养员拿来苹果,生生掰开了去核,喂给马吃。
这马呼哧呼哧喘气。
“伊犁马虽然好看,但没有蒙古马耐力强,像这种掉头反复冲刺的,它很快就撑不住。必须给时间休息。”
又问方沂:“方老师,你不累?”
“我……”
方沂这才感觉到,自己大腿发痛,先前怕跌下来,使劲夹住;这马鞍也谈不上防震,颠簸起来令人叫苦;他骑马练了几天,知道要顺着马起伏,一冲进去,又忘了。
康凯随后让众人回来,重新拍几条, 理由还是“再保一条。”
于是骑马反复冲刺。
期间又开无双, 一把长枪抡起来, 泼水不进,先拍魏国齐射的镜头,再一转, 蜀国兵躺倒一片,马儿也躺地上, 只留方沂一个人。
这段戏, 方沂是对着空气猛挥的;后期做出箭雨的特效。
94版《三国》里, 其实也有类似镜头,当时用的是真家伙, 只是没装箭头,演员是冒了风险的。然而即便这样,拍出来效果不好, 箭雨不密, 看起来敷衍。
东洋电影《七武士》引进大陆后, 被相关制片厂的看到, 惊为天人,里面的浪人抽出银光闪闪的刀乱砍, 以为东洋演员实在拼命,我们国人得更拼命!
之后才有像样的刀剑戏,才有《少林寺》。
康凯宣布上午的戏份结束。
方沂从马上面下来,和其他群演一样,吃盒饭。
卢毅本来是有条件吃好的,他既然来了剧组,也没有蠢到搞特殊,同样是拿盒饭。
蜀汉几大高官蹲草地上猛吃。
方沂把自己最近买的老干妈分享给两人。结果两人连连摆手。
卢毅说:“我是浙省的。”
康凯说:“我是黑省的。”
难怪这伙食清淡。
吃完盒饭,顾不得擦嘴,康凯建议方沂:“我刚监视器看你骑马,还是骑的不行;身子是僵的,我们骑马……”他一双胖手在那比划,“就像是摸女人奈子一样,你得顺着那弧度来,”说到这,可能是觉得自己包袱不错,自顾自的笑起来。
方沂和卢毅也很给面的微笑。
康凯继续道:“……顺着那弧度,一上一下,一上一下,那波浪一圈圈的荡漾……”表情逐渐变态。
这次一本正经的卢毅真笑了,方沂还是附和笑。
话题随即展开,两老司机给方沂普及卓州附近的某产业,以及最近打听来的颜色笑话;这就是剧组的第三个打发时间的活动,讲颜色笑话。
一般来说,走南闯北, 混迹剧组的老油条们,都有拿手的颜色笑话,往往是自创的, 拿出来就是王炸, 而且每过一段时间, 都能创造出新的颜色笑话。其情况类似于国外的建筑工地, 往往稍微一交心,工人们就开始往下三路的话题谈论。这些人劳动强度大,挣得多,又没人管,资源丰富,很难忍得住。
最起码要说两句带颜色的,过干瘾。
康凯说:“方沂,我听那制片说,你每晚上要去找马,在卓州影视城溜达,过的很规矩,从来没听说跟女人接触过,也没找他介绍,其实,附近眼馋我们剧组的,还是很多的……”
“这么多年了,方沂,你是我见过最规矩的。”
卢毅点头,他是老江湖了:“确实。”“但是,也有可能,方老弟是志不在此……”
康凯醒悟:“啊!‘志’不在此!”
这两人渐渐都看向自己。
直还是弯?
在圈里,这真是很重要的问题。
方沂无奈摇头,“直。”
卢毅深以为然。
再开拍时,康又找方沂确认了一遍,他不用替身。
方沂上马,发现卢毅嘴里念念有词,在说什么:“点数是十九比十九……”
问卢毅:“丞相在念什么?”
卢毅答:“没什么……加油!”“这场追逐马戏,虽然你练的少,不如我,我还是相信你发挥的好!可以超过我!超过原版。”卢毅咧开嘴,显出他很兴奋,仿佛期待了很久的事情,终于要分胜负。
方沂更感动了。
丞相确实是殚精竭虑,对他肝胆相照。
——姜维反围剿失败后,单骑闯出包围圈,跑的太急,没拿箭失,被郭淮追上了,郭淮是有箭矢的,远远的对准他射。
《三国演义》里边儿,毕竟是“演义”,有夸张的情节,所以姜维做了个极猛的事情,他凌空抓住了那箭,回身搭弓,射中郭淮脑袋,直接爆头。
抓箭这种事,自然不是低武世界能发生的,但方沂起码要娴熟的做出回身搭弓的架势,并且马还在狂奔。
现在的小生,很多已经不打算点这技能;曾经青年演员都要培训的武打套路,更没人练习。
方沂骑着马,在满是石子儿的路上,等场务打板清脆一声,这马便得到消息,如离弦箭冲出去。
冲的实在太快,以至于后面的郭淮快追不上;一匹马不会拼命跑,但有其他马的时候,马之间就会自动卷起来。
方沂渐渐的感觉自己使唤不了这马,它已经激起野性,不顾一切要赢,顾不得上边儿的人。
眼见这要冲进林子了。跑出摄像头视区外。
那演郭淮的,远远的做出搭箭姿势,不敢跟他进去。
康凯一行人涨红脸,血涌上来。急得站起。
“已装备徽章【身临其境】,目前有两次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是】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47/100】。”
第五十三章 刘天仙
姜维慢慢松开手,任凭马狂奔,从容赴死。
好头颅,郭淮,你拿到了,封千户侯!
羌王轻义,反盟降魏伐蜀;姜某九伐中原,而今功亏一篑。
二十万大军,顷刻翻覆,只留他一人狼狈逃出。季汉已经支撑不起第十次北伐,姜维知道,随着先王贤臣一代消亡,益州派逐渐占据上风,只愿偏安一隅,北伐大业的政治正确越来越受到怀疑。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北伐的本意是光复汉室,如今朝中上下,却都是益州人,何苦为了争别人的地方送自家子弟的命。
但,季汉人力凋敝,土壤贫瘠,越是不兴兵事,发展耕织,越是不能和强魏竞争,季汉,是以战求和,以战求存。
丞相曾说:“我已年过半百,急需一栋梁之材,继承我志,扶幼主而保汉室,今得伯约,吾愿尝矣。”
又说:“我自统大军,姜维做先锋,一鼓作气,渡过渭水,直取长安。”
姜维愿效伍子胥之志,以身报国, 可惜朝中的志气不坚。
我姜维……
想到这里, 姜维捏紧缰绳, 马被控制住,他回头望一眼郭淮,轻易躲开箭。
我姜维虽为陇西降将, 九伐中原,扫灭司马昭, 匡扶大汉河山, 不为私利。
说我穷兵黩武也好, 说我无其时而强为之也好,只要姜维三寸气在, 定不容魏军得逞。
朝中要怎么样,是朝中的事情,我姜维的第十次北伐, 还没有结束。
如今国事, 皆系于姜维一人。
我姜维, 虽才智不如丞相, 亦有匹夫之勇,使社稷危而复安, 日月幽而复明。
他拉住缰绳,眼神坚毅起来。
郭淮新的一箭射过来,他凌空抓住, 顾不得手掌被割裂,反搭在自己弓上, 回头一射。
郭淮坠马。
“驾!”
——————
方沂被一声“咔!”惊醒,大口大口喘息, 眼见要冲进林子,他扯住缰绳一扭, 这马倒转过身,很顺从的折返。
翻身下马。
引得方沂注目,“郭淮”一惊,结巴咬舌头,下意识退了步,才艰难说,“好像真要杀了我一样。”
“我感觉,似乎是已经死了一次。”“郭淮”摸他脑袋上那没箭头的道具,心有余悸。
总结:“主要是骑马射箭这套,太突然,本来以为要先放慢速度好做动作……没想到直接硬上,真是神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演员有这种马术,我以为只能在奥运会上看到。”
剧组哗啦啦鼓掌,念方沂的名字。
康凯和丞相也在里边儿鼓掌,康凯的脸红里透着黑,丞相的脸黑里透着白。
马静静的跟着方沂,他现在还是穿着戏服的,有蜜蜂和红色素调成的伪造血迹, 血海里杀出的真将军一样,经过的地方,没人敢和他对视。
康凯主动问:“你要不要看看你刚才演的。我知道,你发挥的好,想来看一看,人之常情。”
镜头里播放刚才的戏。关键部分, 康凯放大。
姜维有一个明显的,从失去信心,到重新振作的过程——即便是演义里,姜维也是怀疑过自己的,诸葛亮也是,人无完人,有缺点才使得角色有血有肉。
但是在新三国电视剧中,很少给特写拍摄姜维的心理活动,关于诸葛亮,倒是拍了不少,然而卢毅的水平不够,抛开上下情境,和底下字幕,光看卢的表情,有时候会误解他要表达的情绪,是悲痛不已,还是喜极而泣。
看完戏,康凯是已经看过的,又拍大腿猛夸:“兄弟!演的是真好!”
方沂看自己脑中那系统,的确是只剩一个面具,有一个用掉了。既觉得可惜,又觉得,用的不错。
第一次使用,是无实物表演,对《民工》片段的模仿,之后接到《激荡中国》,连续两期,都是产业工人——和方沂的成长经历完全无关,这时候已经没有作弊,但他演的有模有样。方沂不会踩缝纫机,不会跟流水线,但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却抓住了人物的共同特征。
方沂下意识在手中比划。
好似真有一把箭,搭上了,引而未发。
他的视线虚化,在手指头那边,寻找目标。
却看到离得远远的康凯,卢毅两人。
方沂:“怎么了?”
他俩吞了吞口水,被骇住了,上下打量浑身人造血浆的方沂,“你摆出架势,我们心慌啊。”
说罢。
一番收拾。
进入到新一轮的拍摄。
康凯掰指头数,剩下的日子,如何安排。
——————
新一轮《丽人》宣传,方沂找康凯请假,挤出时间到魔都。
康凯没为难方沂,虽然是最好别连轴转,实际上管不住。在他康凯手底下,演员要讲多劳多得;在国师,姜纹级别的导演,演员要讲无私奉献。
剧组另几个,陈建彬,卢毅,有名气的一线,除开拍戏,也常常接受采访,参加商演,只是他们的名气大,能让媒体主动跑到剧组来探班。
小一些的演员,比如演貂蝉的万人迷,以及林芯如,前者和澄甜老总分手后,全力捞金解决后半辈子的生活,现在考编准备转行当老师;后者挨了高木毫不留情的一顿嘲讽,名气很大,却很多年没演过女主,决定自己拍戏捧自己,但这之前,还得先赚够启动资金。
这都不是秘密。
包括想签方沂的越来越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找到他康凯脑袋上了。
演员的事情,没什么瞒得住。
方沂来到这《丽人》的魔都本部,在前第一高楼金茂大厦里。
大楼外却围了不少人,看那些人的打扮和设备,像是娱记,即便看到方沂来了,惊得瞪大眼,下意识拍了他一张照片,很快又回到本职工作。
“咔擦!”
这记者翻看照片,不知怎的,却觉得看上去般配。
柳蜜给方沂打电话:“总监这边已经等的急了,今天说是有其他大牌来……场地紧张。”
“什么大牌?我刚在外面是看到了一群人。”
“……刘天仙。”
“我记得,你好像认识她?”
第五十四章 排场
柳蜜的声音颇有些自嘲,很少见她甘拜下风。
方沂挂断电话,想象人群中簇拥的那人,也要比他曾经看过的卢毅还要当红。
刘天仙做得到。
人的名,树的影。
刘是国民女神,和方沂一样天生丽质,不过她路子走的顺当得多,资源充足,走到现在,几乎没什么停滞;艺人们的终极梦想华夏影视,在刘天仙面前,像是一只没手没脚的海豹,想要用自己拍肚皮的丑态让那女神开心,接纳于她,却无从发力。
女生们称赞彼此漂亮,常用的是“各位一菲们……”
虽然是和柳蜜并列了四大小花,如今恐怕另几个加起来也不如。
大帝和大帝之间,亦有区别。
柳蜜会自卑吗?
柳蜜也会自卑啊。
搭电梯进到拍摄场地,中间遇见小插曲,方沂被前台拦住,“方沂先生吗,给签个名吧。”
先递他的是通行证。签上了。
又是一张贺卡。
方沂疑惑的抬头望。
前台说:“我是您粉丝。请再签一次吧。”
方沂一边写一边问:“怎么认识我的?”
“原本是不认识的,我们是换班制,上次听人说来了个特别好看的,比杂志封面上还要好看得多……”前台捂住脸,“我特地调到今天来,就是看看有多好看……”
“那看到了,如何?”
前台眼睛呈星星状。
“谢谢支持。”方沂言简意赅。
上次拍摄的,barrier,barrier的助理,以及摄影师,全都在,又来了些不认识的,不知怎的,都来看他,方沂作为新人, 一一的招呼。
被张罗着换了件内搭, 坐椅子上, 开始化妆。柳蜜也在不远处,似乎通过那镜子看他,眼睛一亮, 却不说话。
方沂乐得轻松,闭眼假寐。
很快, 柳蜜问:“你不和我打招呼的?”
“我以为, 我们认识。”
柳蜜一愣, 转而道:“方沂,你的人缘不错, 我刚看你一进来,就有小女生问你要联络方式?”
“你说前台?只是签了名——你笑什么?”
“没什么。”
之后,柳蜜吩咐她的助理, 给剧组的请咖啡, 在助理将要走时, 她忽的拉住助理, 小声说话。
并教导方沂:“我看你,好像从来不给他们犒劳什么……方沂, 你这样清高,就算是再有天赋,真的不得罪人吗?”她说得认真, 前倾身子,显得循循善诱。
被化妆师拦住, 又下意识探出头,又被拦住。
“柳蜜老师, 请专业一点。”
这话拿捏住她的死穴,结果只有规规矩矩摁在椅子上。
捏紧拳头, 伸出去的手臂,像是作柳蜜老师的指挥棒,点醒方沂这位学生。
方沂看着她,觉得奇怪:“如果你不给他们犒劳什么,以为是捷径,变得大家都理所应当的送东西,我这样正常的,怎么会显得清高。”
“你……”
柳蜜自讨没趣,对他态度便不太好了,也慢慢的闭上眼,听说她接的通告多,现在也很少睡一个整觉。
偶尔睁眼,瞧方沂的表情,并显摆她的排场。柳蜜是有三个人来服务的,支出去了一个,还剩下两个,给他按摩。
她的眼神很简单,我有排场,你有吗。
睡着的柳蜜,比平时看起来要安静,这时候会觉得,她也是这年纪的女生。还有很多可能。
没多久,正式拍摄。
方沂穿的是一套巴宝莉的黑色羊毛混纺套装,定制牛角扣,码型对他有修正,柳蜜则是香奈儿的蓝色连衣裙, 腰部图案有一个棱形的渐变。两人这次合作已经很熟悉,不太需要柳蜜来主动带他。
但是,由于方沂比之前更出名了;柳蜜的名气也没下降, 两个反而不好像之前一样的亲密。
又换衣服,连着拍三套。
摄影师不断指挥,其中一个动作,要女方在男方的胸口靠住,然后仰头望。
“咔!”
一连十来张。
两个人都瞪大眼睛,固定住姿势。柳蜜的力气不太够,整个人往下滑,方沂下意识搂住她腰。
她并没有什么动作,看方沂的那双眼睛,也似乎是没有变,然而她却微微的扑朔眼睫毛,在这种很近的距离,快速的颤抖。可能她也意识到了,但控制不了。
这一小段时间,格外漫长。
“ok!”
摄影师仍然是五根指头合拢住,表示停止。
这两个触电一样的弹开。
barrier摸下巴的小细胡,兴奋得婀娜扭腰,让方沂和柳蜜来选。
顺便拿起放了不久的咖啡,说:“方老师,你的咖啡不错……还没凉,现在正合适。”
咖啡!
方沂说:“其实……”
话音未落,众人都过来承他的情:“谢谢方老师。”
“今天又是提前下工……”
“给方老师拍片子,再多一些时间也无所谓……”
“方老师也体谅我们。”
这些家伙的眼光毒辣,对艺人的身材,气质,仪态……很少有好的评价,有时候会开马甲匿名吐槽,说这些人是如何的浪费大家时间。
明明身材或者外貌有致命缺陷,要后期拼命修饰,却老是以为是造型师不出力,要一遍遍问:
“还有呢?”
“还有呢?”
方老师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不多话,合作两次,发现他套麻袋也是一种新的风潮。
而且他甚至学会了送咖啡。他变得善解人意。
——方.新风潮男星.沂微张嘴,下意识看柳蜜,因误会而欲言又止,被柳蜜随口几句话糊弄过去。
barrier拍手:“还有个模仿,是上一次你们的招牌动作,男生拉住女生领带,这动作很受欢迎。但,现在我们要女生拉男生。”
“我们《丽人》的消费用户,毕竟是以成年女性为主,这是他们强烈要求的,当然,这次的中心可能放在柳蜜老师身上,方老师,你要演出那种三分宠溺,三分无奈,三分愤怒,还有一分隐隐的欣喜……”
可惜的是,这扇形情绪表达图还没来得及说完。
外面有很大动静。
摄影师先一步出去,接着楼上前呼后拥来了一堆人,有吵闹声,照相机响个不停,混进来了其他记者,嗡嗡嗡跟工蜂一样,起码这堆人得有二三十个,都围着一个女明星,那女的连脑袋也看不到,只知道气场很强,排场很大。
保镖有五六个,西装革领,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五角星一样的组成闭环,护住那女星。
方沂惊得咂舌,忍不住垫脚观察,他的一八七都只看到一个天灵盖和半张脸。
虽然是吐槽过柳蜜的排场,然而和刘天仙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刚才还在腹诽刘天仙的柳蜜显然有点紧张,“方沂,刘天仙来了,真是刘天仙。”她越说越慌。
方沂道:“她不也是人吗?”
“是人……可人和人不一样的。”
“红的时候把别人当人,不红的时候把自己当人。”
“你想的?”
“我刚想的。”
柳蜜点头,进去找刘天仙套关系,丢下一句,“我们难得有共同意见。”
接着,她像见偶像的小女生一样小跑过去,绽放出阳光的笑,挥手,“好久不见。”
两人亲密的抱到一起。
方沂默默的看两位养眼的女生。却不知道,有人也在看他,虽然走过来惊讶的瞪大眼,一时说不出口,但还是冷面道:
“我家天仙要借用这个场地,你让一下。”
第五十五章 尴尬但不失礼貌
这是谁,明明也是很漂亮的女士,说的话却不客气。
方沂打算找拍照的总监询问情况,然而,这总监也是面露苦色,招呼人往外退。
他来和方沂解释:
“我们杂志社,主攻的轻奢,得罪不起这样的大牌。她要是宣布以后不和我们合作,那追逐她的华夏影视,为了讨欢心,说旗下艺人都不合作了,你知道吗,有小明哥,有邓朝,有几个冰冰,我们的杂志相当于被封杀,就没得卖了……”
方沂很惊讶,“刘天仙是这样的人?”
总监苦脸,“不是她本意的,是她母亲,是她公司,可这和她做,有什么分别。”
先前来通知方沂的女士,已经被方沂认出来了,似乎是和刘天仙有几分相像,也隐约猜到了总监的耳语,露出得意的笑。
形势比人强啊。
方沂是想争一个公道的,然而,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他个人的努力,没有配合,也是无用。
再次不禁想,应该做楼上的人,不能做楼下的人。
何况,他的搭档,转过脸还笑嘻嘻的, 待走到方沂这边, 已经是沉着脸, 说:“走吧,等会儿好生拍,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方沂:“你和她不是朋友吗?”
柳蜜笑比哭还难看, “朋友也要分档次的。她拍的是《巴沙》,咱们这是《丽人》, 《巴沙》是顶刊, 《丽人》是二线, 我还没资格上去。蹭也不行。”
一番收拾,清退无关人等。
划出空地来, 准备拍摄。
刘天仙的保镖们散开了,使得她露出脸,她自然下意识第一时间看刚拥抱的朋友, 然而, 更先看到了那个帅的惨绝人寰的187。
是新人吗?
没见过啊。
刘天仙的母亲, 一直关注女儿, 其实也本能的喜欢那新人,但这一刻就心生讨厌了:
“茜茜, 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我看蜜蜜呢。”
“胡说,我知道你看谁!”
天仙开始撒娇:“可是,那人难道不好看吗?”
她母亲, 忍不住也回头看,因为视力正常, 实在说不出瞎话:“不……就算好看吧。好看也不中用,好看, 在我们圈里面,到处都是, 每天都有,不能拍电影,不能上电视,就拍那些没人去的烂杂志,给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人看,说不定明天,今天下午,你就再也听不到他,看不见他!”
“妈妈,你说话,实在是太重了。”
母女俩的目光一直看到了方沂消散在视线。
天仙的母亲,意犹未尽的点头,“虽然,我承认,确实是好看。”
“就是,就是。”
她母亲,回忆起这男的外貌,竟然不记得样子了,只是觉得太阳一样的放光,恶感不由自主的减轻,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算了,我们给他们买咖啡?就当是赔罪,没人嫉恨你了。”
有人提醒说,“买过了。”
“就,咖,啡,吧。”
但不听呀。
——————
方沂一个人的小排场, 和柳蜜总计四个人的大排场, 在外边儿罚站一样候着。
渐渐的,柳蜜自言自语。
“我读初中的时候, 父亲答应我, 只要我考上一个好高中, 带我去拍艺术照;我考上了。”
“竟然考上了?”
“我把艺术照寄给杂志社,你听说过没有,《瑞丽》,这杂志社欣赏我,让我来当特约模特。”
“没听说过。”
“我开始接广告,接商业照,赚不少钱,但那时还不知道,是不是要真的当艺人,因为我学习成绩好,我考了……”
“你是京城卷吧。”
“方沂……”
“你继续说。”
柳蜜捋了捋头发,“之后和大哥成拍广告,上电视了,终于有经纪公司来签我,拍电视剧,拍电影……但我也不是一帆风顺。”
方沂点头,“是这样的。”
“07年的时候,接了电视剧,当晚上都入组了,我告别了爸爸,拎箱子进去了,甚至我拍了一天,拿到头笔片酬,然后导演告诉我……告诉我……”
“你说?”
一字一顿的,“我们搞错了,你不是这个角色的演员。”
方沂默然。
演员这行当肯定要吃苦,宋佚同学,在红楼剧里边儿,是连柳蜜也远远不如的小喽啰,她这些年演的扑街角色,别人连顶替她的心思都没有。
但柳蜜说的,确实也是一种委屈。
就这时候,新鲜的咖啡送来了。
天仙的母亲,出来张罗。吩咐手底下的,把咖啡递给工作人员,但到柳蜜这儿,她是亲自来的:
“茜茜要用场地,很快就离开了,你不要心里觉得委屈,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柳蜜点头,“伯母说笑了,她的事情,我怎么会介意。”
刘母一直看着柳蜜低头,把咖啡捧手心,喝进去了才满意。
轮到了方沂。
像他这种级别的,本来不应该得到刘母的亲自赏赐,但是刘母看他就像是看见了一束花,愿意浪费时间。
咖啡递给方沂。
方沂摇头,“谢谢,我不喝咖啡的。”
周围人一愣。
刘母笑道:“年轻人怎么不好意思,咖啡而已,就当是长辈请的。”
方沂于是接过了,但没有像柳蜜一样,表现出挺荣幸的情绪,只是简单的点头致谢。
刘母的神色不太好看,她在这留了几分钟,和其他人说笑,走之前,看方沂提着的咖啡,还是没动,挑了挑眉,离开。
《丽人》的杂志社成员,悄悄的,给方沂竖大拇指。
兄弟实在是够种。
为了追妹子,下血本了。
柳蜜心情忽的变很好:“你不怕得罪她们一家?”
方沂却反问:“为什么会得罪?”
柳蜜:“你不喝别人的东西,就是不承情,就是不愿意原谅她们,占了你的场。”
“为什么要原谅。”
柳蜜的眼睛绽放出光,往方沂这边靠了一些,“我之前说过,不要屈于人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可以一起开公司……”
不等方沂回答,柳蜜退了步,微低头仔细观察方沂的神情,“不过,你没有我有名气,也没我接的戏多,所以,就算是开公司,得我说了算。”
方沂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第五十六章 棋逢对手
另一边,刘天仙结束掉拍摄,和母亲一道,对工作人员道谢。
年纪不大的天仙,如今正是青春浪漫的时候,她亭亭玉立,微垫着脚,往人多的地方鞠躬——这就讨得了众人的喜欢。
刘母找《巴沙》的人打听,“那个男的……之前拍杂志的,很标志的男生,有什么来头吗?”
被问的,是巴沙的摄影师,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便摇头,“我不知道。”
“他有经纪公司?”
“不知道。《丽人》模特很多是野模,不见得有门户,这辈子可能也就趁漂亮的时候,拍一单两单的,就消失了。”
刘母的表情,更加鄙夷。
莫非是草包美男。
年轻人,还拎不清啊。
鞠完躬的天仙,又去找自己的朋友,“蜜蜜,等会儿聚一下,正好我有空的。”
柳蜜很热情,“你是有空了,我还得拍呢……谁知道拍到什么时候?”
天仙泫然欲泣,“抱歉……”
她的演技一般,但柳蜜还是很配合的抱住她安慰,做出急切的表情,于是天仙咧嘴大笑,“我逗你的,柳蜜,你也太天真了,这也相信。”
柳蜜刮了刮天仙的鼻子。
到底谁天真呢。
方沂的左手,握住右手手臂, 自然的垂小腹间, 静静的看姐妹情深。
天仙这时候才表现出, 好像是刚刚注意到他而不是一直就发现了,问柳蜜:“这位是?”
“方沂。拍照片的。”
“没什么作品让我拜读吗?”
“他那样还能演戏?他的样子,恐怕只会接一些奇奇怪怪的偶像剧吧, 不像我,从来不演这些玩意儿。”
又吐槽了几句现在的爱情片。
很快, 刘天仙就被催着走了。
她走出来几步, 忽的回头, 对方沂伸出手:“很抱歉今天对你造成的困扰,你应该认识我。”
方沂握住那手, “方沂。”
视线从相交的手臂往上,到胸膛,到脸蛋, 两人都愣住了。
天仙是觉得, 她已经第一等的外貌竟然棋逢对手。
方沂是在想, 原来大名鼎鼎的天仙, 是驼峰鼻——大美女们,往往有一些男性化的特征, 比如陈红的宽腮,林青霞的苹果下巴。
这导致什么呢,就是这些妹子们, 年轻的时候,看上去水嫩异常, 但随着年岁的渐长,攻气十足, 成为姬圈所爱。
“啪嗒!”
柳蜜打了个响指,不知为何, 有火药味。
刘天仙晃过神来,急忙忙的走了。
柳蜜问方沂:“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方沂,好看也轮不找你,你和她,是不同世界的。”
“我是说她鼻子很特别,在她身上,竟然是好看的。”
柳蜜张大嘴,不料他观察的这样细致,想了想,探出脑袋示意方沂看自己的眼睛:“你觉得我眼睛长得怎么样?”
“好看。”
“是吧!”柳蜜眨眼睛,“其实,我们都有长得好看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了不起,当然,也是有长得不那么……”在注视方沂的正脸中,生生吞了后半句话。
“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剩下的是关于“扯领带”的复刻,换成柳蜜主动。
《丽人》这边的人简单收拾场地,顺便的,两人去换衣服。全体工作人员,在经历被抢场风波之后,如同十次之后的老汉,有心无力,再也不能支棱起来。
总监barrier懒洋洋的宣布开拍。
柳蜜拉住方沂的领带。
“咔!”
换了动作。
“咔!”
柳蜜的手机响了,她向拍摄组的道歉,然而,也许是之前让模特俩白白的等, 这些工作人员,并没有计较她的不专业。
拍完后,两人下来看照片, barrier自己不评价,却问他们,“怎么样?”
柳蜜:“还可以。”
方沂:“不怎么样。”
barrier赞赏的望着方沂点头, “我也觉得不行,二比一,休息一下,上去再找状态吧。”
“全体——”
“是~”
有气无力的答。
虽然不满意,但实在不能糊弄过去。
方沂再度感受到世界的参差,一群人的工作,有投票权的只有三个。
柳蜜则打开手机,看先前的消息。
是刘天仙发来的。
“蜜蜜,你旁边那人,是你的男朋友?”
问的些什么问题!
不!是!
我堂堂柳蜜,怎么会和低咖男配到一起。
柳蜜在那上面打字飞快。在这时,她想到了,方沂拒绝掉的咖啡。以及方和刘初次见面时,定定的望着彼此。他俩都长得好看,真像是那种三流的偶像剧了。
而自己……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
“呼呼……”
柳蜜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在耳畔响,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的鼻息。
妈的,这不太对劲了啊。
柳蜜呀柳蜜,你在想些什么。
她把目光投向方沂。
主人公正在看摄影镜头,和师傅聊天,这样想起来,这个方沂,他特别喜欢问一些非表演的东西,这也学习那也学习,上上下下的人被他认识个遍。
他那张脸,一摆出好学的姿态,就给传授的师傅们,带来极大的精神满足。
柳蜜探出指头,戳方沂的肩膀。
于是得到一次平平无奇的回眸。
柳蜜感觉自己的鼻息更重了,麻烦的是,这鼻息甚至开始发热。脑子也晕乎乎的。
我千万不能做恋爱脑啊!
千万!
千万!
其实像自己这样的童星,虽然早熟,却很容易在感情上当,中外都是如此,缺失了正常成长中该有的安全感,抓住了稻草,就不惜代价。
方沂问:“你怎么了?”
“你看我妆花了没?”
仔仔细细的确认,“没有。不过,咦,腮红打多了。”
柳蜜用自己不多的数学知识,猜测出,自己的不对劲,和方沂的出场有正相关,于是借补妆的功夫,暂时离开方の领域。
手机又响了。
“蜜蜜,怎么不回我。是不是呢。”
柳蜜在这歇了一会儿,尽量的不看方沂,情绪平复下来。
上台和他搭伴。
刚扯住领带。
方沂配合的往下蹲。
其实,柳蜜的下巴,方沂的脑门,这角度是很死亡的,对双方而言都是,然而,柳蜜却觉得浑身发软。
“保持住!”
“保持住!”
足足维持了半分钟。
之后的柳蜜,是被自己的排场扶下来的。
她紧紧抓住自己拿手机,在上面打一个字。
是。
第五十七章 欢迎来我家
一辆奔向机场的商务车。
车内的刘母,脸上贴着面膜,隐隐约约,透过那孔,看到女儿低头做什么,便问:
“茜茜,你发手机,玩什么呢?”
“和蜜蜜聊天。”
“她不是拍那杂志吗?”刘母轻轻拍打面膜。
“是啊,拍杂志,也有休息的时候。”她女儿两腿交叠,更高的那一个,时不时轻踢前面的椅背。
“柳蜜啊……确实是很懂事的,说起来……”刘母的声音忽的加重,“她旁边那男的,有点不识好歹。”
可惜刘天仙没回他。
就像面膜的保湿水一样,脸都扇痛了,还是渗不进皮肤。
于是刘母重复了一遍,“我说,那男的,有点不识好歹。”
刘天仙放下手机,问怎么了。
等待母亲熟悉的说教。
但是,这一次她满腔怒火的母亲,一张口,竟然结巴了,“他……”
“他……”
天仙本来是觉得奇怪的, 想起那人的样子,又明白了。
方沂。
面对这样的他, 异性是违背不了自己的基因本能的。一脱离开愤怒的情境, 冷静下来, 就忍不住在催产素和多巴胺的指示下,舔回去, 戒不掉。
那母亲会夸一夸方沂吗?
毕竟也是自己闺蜜的小男友,看那样子,完全是把控住了。
刘天仙问:“你觉得方沂怎么样。”
她母亲反应很大, “你不要去惹那个医……方沂。你是什么身份,他那种野模,是什么身份!”
天仙撒娇,“妈妈, 别这么说~人家是柳蜜的男友呢,客气点行吗?”
刘母当即道,“那柳蜜是失心疯了,我问了《巴沙》的, 人家合作那么多明星, 没听说过这叫方沂的,显然他也没人提携, 是纯纯的底层人, 没饭吃……”说到这, 刘母渐渐的想到柳蜜,这孩子她曾经也是看过的, 要不是《神雕》刷脸, 不像是能出名的样子。
娱乐圈的童星何其多,哪个不比柳蜜的成绩好, 哪个最后又真的留下来。
不好好去傍大佬,珍惜机会,却看上了野模, 这是什么旁门左道。
“男友?”
“男友?”
刘母在心里默念了几句。
不时想起野模方沂的模样, 便又低声下去,觉得柳蜜也不太亏, 不如趁着还有些名气, 放肆一把。
但是, 无论如何, “茜茜,你反正是不要和他们接触了,你前途远大,柳蜜是自甘堕落,那个方……”故意的假装忘记。
刘天仙接嘴,“方沂。”
刘母更坚定了,“你竟然记得他名字,看来,是真不能接触,这些草包美男,除了样貌,真是一无是处,偏偏老是有人喜欢。”
刘天仙是想说什么解释的,不过这些年来,她也习惯了。
刘母的第一任前夫,是某大的教授,年轻时候文质彬彬,因此,刘母本能的反感有学委形象的方沂,觉得是衣冠禽兽。
商务车抵达机场。
一行人换口罩,戴墨镜,以及遮住颅顶的大帽。
保镖四散开,离得远。
便没人认出了。
快捷超市的门口,立放着广告牌,是187的等身人像。
“此刻尽湿滑。”
很多人围那看。
刘天仙不知怎的,悄悄用余光瞥母亲的视线。
没想到她母亲也在看她。
正好撞上了。
刘母并不脸红:“我还是承认那个人的样貌的。”“只是,拍这种广告,离入行,还差得老远, 你说是吗。”
过安检。
前面有人吃了巧克力, 但不扔掉包装纸。安检员问,“为什么?”
那人却答:“没看够。”
安检员拿来看之后,流露出理解的目光。
候机室。
机场的广告荧幕,正播放玩德福湿滑大男孩。
又又又……遇见了。
没等刘天仙说话,她母亲已经先解释, “我说了,样貌我还是承认的。但是,你看看,也就这些广告了,哦,还有一份不怎么卖得出去的杂志。没有作品,漂亮什么的,都是虚的。”
说话间。整个候机室的,只要是手头没事的,都忍不住看这广告。
刘母的挖苦声越来越小。
接下来又是公益片。
方沂,那个人的模样又出现了。
又又又又……
镜头前的通知书被挥舞着,而他露出释然的笑容,画面变白,打上广告语,“学习改变人生。”
——改编自央妈真实纪录片《激荡中国》系列。
刘母沉默了。
总不能说央妈是野鸡平台吧。
天仙斗赢了母亲,施展了噤声技能,现在也不太开心。不住的,想先前和方沂握住手,起身的那个对视。
人生只若初见。
不知怎的,刘天仙心中空落落的。
好像刚去了一仙境,正想去那花丛中打滚,却出来原住民介绍:
“欢迎你来我家。”
她的心情,跟这波音飞机一样,窜上了云霄,中间飞了一会儿,很快又落地。
————————
方沂接到德福结算的广告尾款,七万多。
素人男子大生的第一笔巨款。
除开《丽人》的杂志封,德福男方沂还配合主办方进行了一些商业活动,比如给粉丝拥抱,快闪活动之类,原以为来的人不会太多,没想到,最后拥挤到通过摇号选人。
德福意识到方沂的潜力大,打算签三年,五十万,条件是不能签其他竞品,包括结束代言两年内也不可以。
违约价则高得多,不是方沂敢想的。
是不是奴隶合同呢。
也不是。
德福已经很看得起方沂,是预估了他将要成为二三线的明星。
沪戏的郑洲,是这年头有名的广告狂人,没有作品,几乎纯靠广告刷脸;他拍运动鞋的广告,在魔都跑了一整天,拿几千块;连吃近二十个汉堡,吃了吐出来,再吃,得几千块;拍自行车广告,蹬一下午,报酬是一瓶矿泉水。
为什么还要拍呢?
刷脸啊。
虽然广告拍多了,在观众脑子里定型,影响戏路,但不先拍广告刷知名度,哪来的戏呢?
广告分模特,代言人,这两者的价格差了好几个小数点。
方沂按照“代言人”的规格定价。
他觉得这三年之约,实在是太长,排他性的条款,也不方便接其他糖果广告,便躲进了《新三国》剧组。
《新三国》的拍摄接近尾声。
高木和康凯带的两组人,全部聚集到横店,归高木指挥。
第五十八章 不拍个十遍二十遍,怎么行
方沂是和康凯一起的,方要找高木认关系,越多人越好,免得受灯光,摄影之类的剧组齿轮打磨,给他穿小鞋。
康凯,则喜欢上了带剧组拍戏的日子,这次要奏请高姓皇上,安排个钦差大臣之类的职位,让他继续天高皇帝远的快活下去。
来之前,康凯告诉方沂:“我张飞,从来是爽利的性子,一进去了,我就要说,我说,导演啊——”中气十足的呐喊,“让张翼德继续做动作导演吧,再提高提高一下地位。我不会扭捏。”
知名动作导演康凯!
这名头,不香吗。
从左眼到右眼,打车距离要花五十块钱的高木,见到方沂很开心。
“听说你在卓州影视城,拍的武打戏很漂亮,我也看了,不过我欣赏水平不高,就不班门弄斧……”
康凯在旁边站的挺拔, 面露得色:“高导太自谦了,我哪里能和高导相比……”
说罢, 和方沂挤眉弄眼。
张翼德的计划顺利。
高木用他那眼睛, 发出狭长的光, 不是对方沂,而是对康凯:
“我听说, 在卓州影视城,什么事情,都是康导一把抓的。我觉得呀, 康导的水平实在不错,其实离开了我,单拉出一帮人来,也管的下来, 以后可以自己单干,那样更自由……”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
“试试吗?”
康凯流汗,意识到不对劲, “导演, 您对我的期望有点高。”
高木惊讶状,他两只眼, 像乱飞的弹珠, “我以为, 你也是这样期望的,是时候了……”
康凯脖子捣蒜:“我还是要在导演您手下, 再学习一段时间。”
高木眼睛, 眯成了一条线,极为受用。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那就跟我,再学几年吧。”
康凯露出被拿捏住的悲戚笑容。他的心里只有感恩。
“嗻!”
“方沂……”话题转到男演员上,“文戏我还是有点水平的, 就姑且评价一下你这方面吧, 确实漂亮。”
“高导过奖。”
换成方沂答。不多话,也不奉承。
但高木注视着方沂的脸, 渐渐的, 觉得这样没有心思, 只会听话拍戏的顶级工具人, 却比康凯让人放心得多。
高木在卓州影视城有眼线,汇报给他,说姜维除了拍戏,和喂马,什么地方也不去,一心只为季汉复兴奋斗。
把剧本摊开来,很大,像行军的地形图,给方沂作指示:
“这段文戏很难,你做好心理准备,镜头会给到你特写,我希望的是,你不要流泪,但表现出悲痛。”
方沂抬头欲答。高木却说,“这是第一层。”并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层,剑刺入你的小腹,你虽然死了,但有一个肌肉的抽动,是残留的神经在起作用……”
第二根手指伸出。
不等他答,又是第三个要求,“死了,要怒目圆瞪,让邵悌(魏大臣)来说台词,非将军之过,是后主无能,你才能闭眼,不是他来让你闭眼,是你主动闭眼。”
“明白了吗?”
“明白。”
“去,做准备, 马上开拍。”
方沂拿剧本,坐化妆椅上,对台词。
发现剧本和以前他看的不完全一样。
姜维走到人生陌路, 有段挥剑自刎的桥段,关于他到底如何死的,众说纷纭。
原著里说姜维仰天大叫曰:“吾计不成,乃天命也!”一刀抹脖子。然后,“魏兵争欲报仇,共剖维腹,(见)其胆大如鸡卵”。
《魏晋世语》里面,同样描写姜被剖shi,并且,还描述了魏兵如何在益州城四处搜括抢掠。
也就是说,姜维不得全尸,在古代,属于死的惨无人道。
94版《三国》没有这样拍。
一方面是文化上尺度有收缩,90年《封神榜》播出,有露如,掏心,炮烙,挖眼等情节,原定36集,播出到第五集,光速下架。
这时候,94版《三国》的导演王福林正领着剧组全国各地拍,听说这事,自然不会上当。
导演认为,这一段和《三国》该有的英雄气不同,违和感强烈,所以,给姜维改了一个自己捅小腹,魏将慑于其忠烈,厚葬之的结局。
高木基本沿着这思路来。
只是加了亿点点细节。
怎么拍呢?
不到二十的方沂,能搞定这段吗?
他看着化妆师在自己脸上忙活,扮老,描线,越来越像人物形象,渐渐的,方沂自己的眼神,和那天马戏上一样,迸发出一股熟悉的愤郁。
进入到常规的不说话入戏环节。
另一边的高木,在方沂的资料上看了很久,高木今天其实是有任务在身,作为大马奔腾导演一脉的扛把子,有替组织寻找幼草的职责。
组织上看中了方沂。
高木也喜欢方沂。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么年轻,又别无二心,拿来当男主演,能管二三十年吧。
先夸赞他。
再磨砺他。
然后许诺电视剧,电影的主要角色。
好了,递上合约。
现在正进入到第二步,磨砺他。
方沂就是再厉害,他也不是真姜维,不拍个十遍八遍,怎么能过呢?
想到乐处,高木放声大笑。
——内景搭好,主要演员站位,场务拿板。
“——啪!”
方沂演的姜维,在魏军面前,拿剑无力的挥。
被逼到了绝路,提剑反手刺。
第一次没舍得下手。
摄影机给方沂的脸特写,这是表示姜维对生的眷恋。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拼得失去力气了。
第二次,深吸气,稍积攒些力气了,猛地一刺。
咬住的血包喷洒而出,被刺中的地方,埋好的血包,也同样的晕染在衣服上。
剑未开锋,刺进去多少,那部分会在剑柄的机关中退去。
方沂怒目圆睁。
说实话,他这版本,受限于化妆水平的低劣,仍然是看得出年轻。但很奇怪,他的眼神,已经是很老。
高木抿着嘴,不耐烦的扣脸上的疮。
魏将说台词:非将军之过,是后主无能。
姜维闭眼。整个人支撑不住,倒下来,那魏将,被震住了,忍不住去扶他,而且也流出泪。
姜维平躺在染血的大理石上。
簇拥在他身上的,属于魏军的兵器,密集围成圈,直入天空。
方竟然连瞳孔都在散了。
“咔!”
高木一边抠疮,一边跳起来。
发现整个剧组的,都露出悲凉的神色。他们都被感染到了。以至于没人来问他意见。
高木只得更用力的扣疮。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问高木,“导演?”
高木摊开手看,发现指甲上面已经有血。叹道:
“过。”
第五十九章 杀青
姜维的自刎戏后,零零絮絮的拍了些过渡的文戏,夜戏,没过几天,《新三国》宣布正式杀青。
杀青,“杀”字的意思是削、刮,“青”字的意思是青竹的表皮;古人要著书定稿的时候,就把青皮刮掉, 将字写在竹白上,字迹吃入竹白不容易磨灭。
所以,在影视行业里,杀青的意思引申为完成。
《新三国》的投资巨大,和一般的剧组杀青, 吃一顿火锅宴散伙不同, 《新三国》专门有媒体记者会。
不仅如此, 等后期完成, 大概是明年下半年,电视剧投放到各大电视台时,众主创还得空降宣传。
这天,主要演员都来了。
许多人之前是没有见过方沂,方沂出场的时候,他们已经领便当,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小生,常常引得导演称赞。
以及让卢毅卢丞相哭成泪海。
见到真人,恍然大悟:果然是祖师爷赏饭吃。
卢毅,现在对方沂很是有种舐犊情深之感, 不知怎的,他出不了戏, 做梦也喊出声, “伯约!”他介绍方沂和诸位大佬认识。
一个个招呼。
到陈建彬时,陈示意他有话要和方沂讲。
单独到角落。
“方沂?”陈伸出手,“我听说央戏这一届, 出了一个人物, 一直想和你认识。”
“陈老师好。”
“嗯——”陈建彬提高声调,“叫师兄,叫我师兄就行。只是不要叫老师。更不要连我的姓叫。”
“恭敬不如从命。”
“央戏的大松柏怎么样?还活着吗?”
“活着的。”
陈建彬感慨:“虽然树还活着的,人却要死了。”
“02年我辞职出来演话剧,这些年,竟然没有碰见之后的央戏人,就连我自己,也是靠演电视出头的,想想以前,提起我们央戏,妈的,哪个不竖起大拇指……”
他收住口,摇头道,“咱这剧组,来的几个演员,丞相,刘备,赵云……全是沪戏的。”
方沂跟着感慨。
这事儿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听说。电影业萎靡不振,连带着这十年的央戏生也没出头机会,反倒是电视剧越来越红火,以前偏安一隅的沪戏,如今异军突起。
演员是要给机会的。00年到10年的央戏演员,并不是比90到00年的丑,爬的艰难,而是他们没有机会放光彩,灵活性失业了。
演完三国,方沂已经是很明白了,时势造英雄。
又拉了几句家常。
陈建彬直入主题,“方沂,大马奔腾想签你,高木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都是央戏的,有我们在,做导演的,做正戏的,做偶像的,大马奔腾就是我们央戏人的大本营!”
“我知道,大马是不如华夏影视,他们签一堆人,养蛊,但你也晓得,华夏影视也害一堆人!”
“去年《闯关东》播出,华夏影视的老总看了片子,说朱亚纹这演员是谁,演的实在好,赶紧联系他,把他签下来!方沂,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朱亚纹就在华夏影视。”
方沂笑出声。
“大马奔腾不一样,我们没有定位重复的,你来了,就是偶像方面的一哥。饭,要先吃进去了,才长身体。”
他示意方沂靠过来些,一只手半掩住脸,小声道,“不怕透露,我和高木,都有拍电影的意思,大马如果不给我投资,我自己拿本钱出来拍,我看过你演的戏,演得好!你愿意来,我不亏待你。”
他观察方沂的表情,“你怎么想。”
“我也想拍戏。”
陈建彬拧眉毛,“就是你要拍戏,才让你来我们这。你演姜维是可以钻空子,但你要演诸葛亮,你演赵云,不签公司,大家是不放心的。”
“我是说,我也想和师兄们一样,拍戏。”
方沂在“拍”这字加重音量。
陈建彬恍然,怪不得老是喊不来。
真要是想找下家的,事先便联系了。
“演而优则导”已经出现人传人了吗?
但是,人各有志,做演员的,劝人不要当导演,总好像是鸿鹄面前的燕雀。
陈建彬深吸气,表情复杂,“那你要是真成了好导演,你这年纪,我们央戏能发达半个世纪……”他哈哈的笑,觉得匪夷所思,但笑声在方沂的认真脸面前逐渐消失,“只是,很蓝的啦。”
他意思是在后半段。
方沂理解的是前半段。
两个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答应要介绍资源。
方沂正式找到组织。
央戏帮,也是好大一棵树。
科班出来的会拉帮结派,眼见着新一代的央戏人没有冒尖儿的,不仅学校的老师急,校外的前辈也急。
媒体包括可能买电视剧的各大卫视,视频媒体,以及门户新闻的娱记。
这些人对方沂倒是挺感兴趣。
其中一些,尤其是女的,来现场看到台上的方沂后,临时改了问题。
“方沂,我听说你在剧中饰演的姜维,和诸葛亮有很深的对手戏,那么,你如何评价姜维和诸葛亮之间的关系呢?“
方沂在那认真分析:“他们表面上是师徒,实际上,却是知己,是继承了遗志的战友……”
这答案中规中矩。没什么料。方沂做采访是初哥,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于是记者问卢毅,卢毅答得要比方沂精彩一些:“我和方沂,不仅仅是在剧中是知己,下了戏,我们也是知己,常常的在一起……”
这话引人遐思,加上卢的龙阳传闻,可能博得一块版面。
问到陈建彬。因为是同校的师弟,陈对着方沂夸了一顿。
其他的有样学样。
最奇怪的是万人迷,她和方沂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却说方沂演得好。
方沂礼貌的看她,发现万人迷对他眨巴眼。
什么情况,万人迷和他,不是有十多年的年龄差……
制片人杨明念总结稿:“《新三国》的海外播出版权,目前已经预售给东洋,南朝鲜,东南亚的泰,越南……等国,合计版权收入过亿,超过去年全国所有电视剧出口收入总和……”
台下一阵惊呼。
老祖宗的文化输出实在是给力,庇荫到了现在。
《闯关东》的质量不输甚至超过《新三国》,但收割不了其他国家的腰包。
下了会。方沂眼睁睁看着,来的记者都拿到剧方的小礼品,排队拿。
他也凑进去领了一份。
是笔记本,和做工考究的钢笔。看样子,至少几百块钱。
正在那上面划,因为太硬,没有灌汁润滑,刺穿了薄薄的纸张,使之产生褶皱。
听到人喊他名字:“方沂。”
是万人迷。
“方便来一下吗?”
方沂把住那钢笔,笔头朝外。
难道。
莫非。
要刺了吗。
“有人要见你,我是代为引荐。她是澄甜娱乐的。”
“刘真真。”
万人迷道。与此同时,方沂想起了拍广告时遇见的经纪人。
第六十章 下一次
“我可能和国内的其他经纪人不一样。”刘真真开门见山。
“目前的经纪人,说是经纪人,其实就是打杂的,是资源掮客,不知道怎么打造艺人,不提供‘定制化’的服务,让你们凭本事去争。”
“但是,本事不等于价值。”
“有价值, 也不代表能兑现价值。”
刘真真拿出报表。
说的是最近的明星解约潮——以国内民营影视企业的龙头代表,华夏影视为例,新世纪来,超过70名艺人选择解约,合伙开公司, 或者办独立工作室。
但这些工作室,仍与原公司藕断丝连,处处受掣肘。
比如不可提之冰冰, 08年开办个人工作室之后,得到保利华艺的干股认购承诺,然而,很快发现是忽悠,别说干股,连看好的角色都拿不到。
先后在《花木兰》,《如梦》的女角竞争下惨遭淘汰。
还是要做把握得住的事情啊。
“我希望给你提供的,是全方位的‘定制化’服务,而且,我本来只希望与已经成名了的艺人工作,包装他们, 更上一层楼。”
方沂问:“我成名了?”
刘真真点头,“你比较特殊,你没有我, 也会成名, 我只是提前来。”
“原先还不确定这件事情……你拍广告后又接了几次戏, 我都找来看了,就确认了。”
方沂两手扣住, 静静的听。
这次的刘真真,姿态比上次放得要低得多。
但,艺人是不是真的需要经纪公司管着呢?
未必。
经纪合约,实际上是一种交易,通过对艺人自由和个人权利的让渡,取得所需要的相关资源和便利。
因为艺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如同高木想的一样,当他们自身不产出资源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只是不同等级的工具人,需要等待被“安排”。
方沂问,“假如我的个性化服务,就是不要麻烦呢?”
刘真真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拍的时候就拍,不拍的时候就不拍。”
刘真真笑,“那你适合单干,自己吃饱,全家不愁。或者……”她眼珠子往上翻,显出思考的样子,“你是老板,你就可以从实力的地位出发,进行抉择了。”
“你说的有道理。”
方沂站起身,打算退场。
刘真真还想做努力,“方沂,我看到你才大一,怎么心思已经和那些四五十岁功成名就的艺术家一样,宁缺毋滥。”
“说明我有底气吧。”
刘急了,“你的底气是什么?”
方沂绕着她转了一圈,像跳芭蕾舞一样,给人看清楚每一分线条。什么话也不多说。
然而,刘真真却明白了。
——————
柳蜜从报纸上刷新闻,听得了方沂在横店,原来是《新三国》的小主演,趁着方沂还没离开,约他出来相见。
“方沂,你就在横店,却不来找我探班,这不对吧。”
“为什么要探你的班?”
“我们认识。”
“所以呢?”
她用那种有点苦情的口吻,“方沂,我在这剧组没有认识的同龄人,天天实在无聊,她们都是些老女人,不喜欢我,就等着兄弟你来救命了。”
她强调,“我们……可是有一起罚站的友谊。”
顺着柳蜜给的地址。方沂到《美人心计》的剧组。
先找主演林芯如拜码头。毕竟也算同事过。
林是在《新三国》和《美人心计》两个剧组来回跑的,而且主要精力放在后者。因为都在横店拍,也不是很耽搁。
借着她的光,方沂在别人的地盘上没有被拦住,发生喜闻乐见的打脸剧情。
林对方沂的态度极好,她两眼放光,不断的撩头发,“方沂,我现在没空,我找个助理,带你逛横店?晚上……”
“不用。”
语气转平淡,“哦,你是来找谁?”
“柳蜜。”
“啊!”
林芯如夸张的叫了声,让那助理找柳蜜来。
中间除开柳蜜,还来了一位急匆匆的矮胖眼镜男,格子衬衫,这男的看到方沂,反而是比俩女的还兴奋,上下打量他,说话都结巴了:“方……方沂?”
“你是……”
那人伸出手,“我是……我叫……我的名字是于政,《美人心计》的制片和编剧。”
“于政老师你好。”
“有没有考虑过拍古装戏?”
柳蜜插话,“他之前拍的就是古装戏。”
“那……那……”叫于政的,紧紧盯着方沂,有点像粉丝见着了偶像。
留下了张名片,给方沂。“希望以后能合作。”
柳蜜回休息室,换了一套古装来,看样子还上了淡妆,问方沂,“于政老师挺有才华的,圈里难得的言情男编剧,他准备的什么电视剧,要选角,有次不知道哪儿看到了你,魔怔了,在剧组常常的念。”
方沂不认识于政,觉得这种没名气的小编剧知道他,实在是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
柳蜜的神情复杂,抬头看他,“可能,你在这些做言情编剧的眼里,已经很有名气了吧。”
“——不说这个,那个老女人,林芯如,你少和她接触。”
“怎么了?”
“她……老是瞧不起人,你长得很漂亮,她才多看你一眼。”
方沂耸了耸肩。
柳蜜指着自己,“我这打扮怎么样?”
“还行。”
这女的很高兴,说:“我只是穿来给你看一看,让你知道我长得不比你差,再给你机会,你说一遍,怎么样。”
“还行。”
让柳蜜的助理来,给两人拍了照片。再给正主看,她狐狸一样的,挥拳叫了声。
方沂似有所感,“你不会是要发给什么人吧?”
柳蜜回斥:“你也有资格让我发给别人!我是拍我自己,不小心拍到了你!”
又退出去,等柳蜜把衣服换回,她出来全副武装,用刘海遮住脑门。
见到方沂一张脸,她瞳孔微缩,因为一般人都会关注她的眼睛,所以看得很明显。
柳蜜说,“方沂,你也换。”
“换什么?”
“把脸遮住。”
“没人认得我的。”
“换!”
你会和女人讲道理吗。
方沂会的。
他要求出原因,“你在教我做事。”
但柳蜜的脑子很灵活,她眼睛转了一圈,想到了主意,说,“你要是不遮掩一下,我却遮掩了,正常人也知道不对。万一报道出去了,你影响我的事业。”
这很合理。
方沂戴了口罩,柳蜜跟他解释最近的空档期。
“我打算跳槽,荣兴达上下都知道,不管我了,现在没资源,我想多接几部戏,也没办法。”
她幽幽的叹,但脸上是微笑着的,“一空下来,我就觉得害怕,观众要把我忘记了,我除了演戏,什么也不会,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戏让人接。”
“不能等着吗?”
柳蜜却道,“我不是你,你在那坐着,只要脸是好的,就有编剧主动联系你了,我……”在这停顿,“好像没到这个程度呀。”
她的身上,散发出沮丧的情绪,起来蹦了一跳,“但是,方沂,我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的。”
“说什么?”
她的脸渐渐发红。
“你等等,先出去。”
方沂老老实实的在剧组外等她,然而,很快等到柳蜜不能出去的消息。
她的经纪人,跟柳蜜已经很久,代她来给方沂解释,“导演不知怎的,临时要她在晚上搭戏。”
“给谁?”
“林芯如。”
方沂在手机上问,柳蜜要说的事情。
可惜,睡着了也没等到。
第二天,他都离开横店城,才看到柳蜜昨晚凌晨发来的短信。
“下一次吧。下一次告诉你。”
第六十一章 书模
告别《新三国》剧组后,方沂开启模特支线剧情。
接到的单子包括《知音》,《健康之友》,《百姓故事》之类,也不是很扑街,但大众除了上厕所,几乎不打开来看。
拍摄报价在500——1000元,如果接受采访,以“姜维:警惕家庭暴力”,“姜伯约教你避免碳水”“姜维,我从小出生在一个xx的家庭”等为主题,能得到1000-2000元。
这种单子络绎不绝。
素人男子大生现在演电影还不够格,搞三四线的杂志基本是降维打击。
他全盘皆收了。
零零散散的攒起来,加上之前的广告收入,二三十万,这样细水长流,在京城买房,竟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他找京城本地人加小富婆柳蜜询问行情。
“现在的版本答案就是买房。”柳蜜肯定道。“京城就是好,有钱在京城买房就完了。”“我还建议你,就在我家的小区买房,这我最清楚了,现在都是只有买的,没有卖的。”
但是,方沂看了网上的报道,“专家说,现在房价虚高,因为08年的奥运热还没有过去,炒房团还在惯性买房,等出台了相关政策,严厉打击,据说还会限购,房价肯定猛跌……”
“限购不是强行制造供不应求吗,怎么会降价?”
“但是专家……”
“京城举办过奥运会呢。咱全国就办了这一次。”
“万一以后在别的城市举办呢?京城不就不是独苗了。”
柳蜜也被说蒙了:“是不太可能举办两次啊,我们这么大,世博会不就在魔都吗,哪里不能……你要不存着?”
“存着吧。存着有利息的。”
柳蜜很兴奋:“我本来也是要买房的,你说的有道理,不该买房,但是我钱太多,不能存着,我准备投资基金。”
期间又和方沂联系,介绍电视台的资源——一档美妆栏目的常驻嘉宾,需要木头一样的站在那里,让技术很烂的造型师打扮。自说自话,忍住笑,强行找出舔的姿势。
但是,通告费几近于无。
柳蜜的原话是:“你不要在乎通告费,关键是打出名气来。只要你能上,就别给其他人机会。”
方沂现在只想搞钱,等京城房价暴跌,就成为光荣的京城有产者。
成名不是第一选项。
柳蜜反而比他还着急,“方沂,有一点事业心啊。好的资源,不会坐着就来的,你得去和人争。”
方沂和柳蜜的想法不一样;这和成长经历有关,还是幼儿时,就算在陌生的地方,一哭就有好看的阿姨抱住他;正太阶段,不哭也有阿姨来抱他,到今天便淡泊名不带利了。
而柳蜜,用她的话说,大萝莉阶段演哭戏演的不好,被导演扇几耳光真哭了,还得继续演。
给孩子的性格弄黑化了。
——有两档言情书,书模拍摄的单子,报酬很高,一个来自于某一米四作家,据说是作者亲自指定,为此推翻了单行本原来的封面设计,力求真人出镜;另一个来自于这时候颇具名气的饶雪漫。
《左耳》。
正好,和方沂合作的模特他也认识,腕豪。
央戏和沪戏的门面人物。
方沂先去和腕豪扯闲淡。
“你怎么来的?”腕豪见到他,第一句话。
“什么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书的书模,很火的,不是随便就能来;他们有一个‘饶女孩’的选拔活动,要书迷自己来投票,我跟你都在里面。”
“三进二的时候,有你,我,还有一个叫林耿欣的,我差点没竞争赢那个林耿欣,公司给我出主意,想办法刷上去的。”
说罢,推了方沂一下,道:“你太牛了,比我们的票加起来高几倍,老实说,你有没有刷。”
腕豪看他的眼神,带有深深的期许和理所应当。
可是,我都没听说过啊……
不知怎的,方沂有点怕刺激到他。
只能模棱两可的答应。
女书模是一个叫马思純的,在京城的大街上走,被拍摄团队拉走,问:“要不要来当书模。”
高高兴兴的来了。
见到腕豪,已经是很兴奋了,见到方沂,两眼放光。
她的家乡,就是很出名的绷不。
方沂扮演的是《左耳》的许弋,人设腼腆害羞。很简单,把学委男的形象拿出来就行。
腕豪演张漾。人设要霸道一些。
书模照没什么难度,只要颜值到位,属于博士生做一加一。据说各大院校的潜力新生,很多都在客串各种书模,在新手村称王称霸。
出于职业修养,方沂来前连夜看完了整本小说——发现许弋竟然是喜当爹的舔狗,他是第一次看这种书,毒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以为一米四作者的小说会好一点,一翻,好家伙,给他安排的周崇光,假死了整容还要去舔,最后物理意义上的不得好死。
先拍方沂和腕豪的照片。
两个人要靠住墙,深情的看向马思純,由于画面取景限制,只能看到两深情男。
“咔!”
对腕豪来说,也没难度。
但是马思純是要真的站在两人对面的,这眼光太炽热,她双手抱胸,不安的扭身子。
连拍了几张。
摄影团队拿出来看,觉得不满意,又重新来。
“张漾,你要发挥出你的演技,不能比许弋差得太多,他看别人,是很深情的。”
方沂闻言惊了,问腕豪,“我看人很深情吗?”
腕豪本来是不在意的,结果看着他过了大概两三秒,表情由喜到悲:“是的。”
拍摄停摆,给腕豪找状态,他微眯着眼,模仿方沂的眼神,形不似神也不似,好一会儿,垂头丧气:“我好像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而你,看白开水也是那种神情。”
方沂听罢若有所思。
重拍数次,选了个勉强合格的。
饶雪漫本人来到现场,据说是在附近做签售,见到真人许弋和张漾,感慨万千,“我要是那时候知道书模会这样,可能他俩的结局会改变。”
马思純看样子是青春文学的铁粉,问:“什么意思。”
“我肯定舍不得把许弋和女主写分开。”
她搁那儿使劲点头。
腕豪全程冷眼旁观。
拍摄完毕后,几个人就在京影打球,马思純也没离开,她就是京影的学生,买了水在那看。
不仅仅是马思純,京影其他的学生也来围观。
方沂和腕豪,在影帝视帝面前的确是小喽啰,但在校园级别里面,已经很有名气的男子大生,属于上课时,老师会提到的大帝血脉拥有者。
腕豪的篮球技术不错,把方沂虐了很多次。
但是,马思純递水的时候,明显是看着方沂,而他只是附带。
方沂每一次防守失败都会引起现场女士的鼓励掌声。
有时候,赢了,其实是输了。输了,其实是赢了。
女人。
腕豪抱住篮球,拳头猛砸了一下,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妈的,用的都快要没气儿了啊。
第六十二章 找个小白脸
滇省腾冲。
考察完地形,决定就在此拍摄的导演康红蕾,和电视剧编剧,以及原著作者兰小龙,回来的路上,友好的促膝长谈。
说实话吧,打起来了。
康是去滇省旅游的路上,听说了远征军的故事, 回来又找了相关小说看,泪洒当场,决心把故事拍出来。
这之前,康红蕾已经功成名就,99年第一次执导,拿出《激情燃烧的岁月》,06年拍摄《士兵突击》,两年后获金鹰最佳导演奖,两部电视剧都是当年的剧王。
项目名暂定为《我的团长我的团》。
鉴于康,兰二人合作的《士兵突击》,以及原班人马(大多签约华夏影视),华夏影视很爽快的给出四千万投资。
康红蕾觉得这钱不太够,他打算拍一部战争戏的标杆,就是“捷克式知道换弹夹和枪管”,“马克沁知道有水冷”,“子弹口径知道有区别”, 逻辑没毛病的。
然而, 资方认为该故事的基调太悲, 反商业化, 很可能收视不如预期,不愿再加预算。
康于是来劝编剧兰小龙,“你这个故事, 太悲了。我知道,真实的历史可能更悲,但是,拍电视剧,我们不能光拍苦的。”
“电视剧要卖钱,要给观众看,总还是加点作料伪装一下,苦过头,没法卖!”
“《辛德勒名单》,黑白片是吧,可那小女孩出场,她的衣服却是红的,洋导演斯皮尔伯格,拿奥斯卡的,人不比你明白……”
兰小龙捍卫自己的编剧权,“我写东西不是随便吹聊斋……你要改,我们就不要拍。我找别人。”
“稍微的给女性角色加一点戏份如何?战争下的温情。”
“国破家亡了, 你还在乎谈不谈情?你去过远征军的埋葬地吗,我去过,很小的一个土坡, 当地的村民跟我说,那底下至少埋了8000人!”
“其中有多少光棍,多少人死了,除了妈,牵过女人的手吗!”
康红蕾脑门冒汗,他舌头本来也不灵光,努力的继续劝。
兰小龙继续不松口。
终于,康急了,准备常规操作,文斗,“你脑子死的?没钱怎么拍?”
兰小龙冷笑一声,推自己眼镜,巧妙的竖起中指,“等有钱了,就可以拍,版权在我手上,我等得起。”
康红蕾气得抠脑袋上的头皮屑,他是毛寸,前段时间滇省的天气太毒,使他患了溢脂性皮炎。
不能按照医嘱按时抹药,日夜颠倒,很快头皮屑越来越多。
但不知怎的,抠头皮屑,对他来说,现在也成享受了,有点像史铁生在《合欢树》里面说的,“悲伤也成享受”。
他上瘾一样,抠出一块儿大的,放桌子上鉴赏。
兰小龙脸色发青,“康红蕾,你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中指仍在继续。
康把那块头皮屑弹给兰小龙,“加点作料吧,搞不好你以为是锅巴。”
兰小龙哇哇大叫,扭过来挥拳头。
武斗正式开始。
战斗持续时间为一东。
兰小龙败下阵来,他是很瘦弱的nerd形象;康红蕾不一样,属于大力哥的异父异母,亲兄弟。
康红蕾骑在兰小龙身上,“我不管,这部剧必须有一个长相亮眼的,悲起来了,观众也愿意看!”
兰小龙极力挣扎,“不要女的,不要女的……”
“那男的!”
“不能是主要角色!我们定了的!龙……文章。”“孟烦了。”“张迷龙……”“虞啸卿……”
每说一个名字,康的脸色就怒一分。
他单手死死摁住兰小龙,抠出一块头皮屑来,“吃锅巴。”
兰小龙死死不敢张嘴争辩。
康红蕾威胁,“张立宪吧,正好也是个小白脸,华夏影视请来的那李辰,我都无语了,都他妈的一把年纪了,还演二十一二的小白脸,还演十六岁时期,他妈的,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小白脸吗?”
“你们都不长眼睛的?”
兰小龙知道但不敢说话。
康红蕾:“这个可以说。”
兰小龙继续不说话。
康把手搓干净了,“说。”
兰小龙侧脸争辩,“二十一二的年轻小白脸,能演我們这戏,这种演技,恐怕找遍全中国也找不到。”
“那就找遍全中国嘛。三大学院,就找在校生,还找不到?会说汉语不就行了?要他做什么?演的好多加戏,演的差,出一张脸管好看就行。”
脸?
脸!
兰小龙突然用力的挣扎起来,喜不自胜,“等等,我知道一个,之前听人说,我们央戏出了个……”
康的手往天灵盖的富矿区探,打算抠一些给兄弟尝尝滋味:
“我以为你多坚持,马上就开始瞎搞,我先说,不是小白脸,我他妈的不要!”
兰小龙确实也没见过,这传闻中的师弟模样,只是校友聚会听人提了一嘴,说是49年建校以来的第一等。
像是央戏,包括康红蕾在的内蒙文工团,都有团建活动的,只是混不出头的不愿参加;兰小龙出名后,常去发表意见,作为优秀师兄做报告。
说实话,做报告这事儿是很爽的,是衣锦还乡,且摁住乡里的人看你衣锦不能动,凡是觉得不爽的,你肯定不是上去做报告,是底下听报告的。
那么,这师弟到底长得怎么样?
康红蕾问,“给我名字吧。”
兰小龙常年带笔记本电脑,当着导演的面,搜索“方沂”两个字。
结果异常的多。
康红蕾凑过来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道:“照片不作数。要能动的。”
找了个视频点开。
“惊!《大本营》史上质量最高的一期校花校草!”
幽幽的蓝光,在两个人略显粗鄙的脸庞上跳跃。
四十分钟后。
视频完整结束。
兰小龙是央戏的,尽管他也震惊了,但掩饰住了,表现出的是自得,挑眉看康凯。
那意思,你觉得我们央戏的如何。
康红蕾伸手去摸后脑勺又止住,仿佛讨论一个哲学问题一样的严肃。
“但,是不是过头了?”
兰小龙中指推眼镜,“你不是要帅吗,那就帅到底。”
却见康红蕾忽的弹起来,往随身携带的登山包狂翻出一瓶药,往卫生间去。
“你怎么了?”
“我洗个头。”
“怎么注意起形象了?”
“管你卵事。”
第六十三章 敌意
方沂是在去魔都的路上,接到《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组电话,对方怕发邮件石沉大海。
当即确认。
鸽了周崇光的角色cosplay——本来也没谈清楚,不知为何,作者恳求他去魔都面谈。
钱不太多,事比较多。
可能很多人不清楚,演员拍戏本身,一般是不累的, 有很多扯闲淡的时候,精力多的是用不完。所以才文斗,武斗,乃至于击剑。
反倒是戏结了的空档期,相当累人,愿意上进的,比如柳蜜,开启卷王模式,风卷残云。
有剧组带,好比找着了组织有编制,旱涝保收,下了戏,却要自己去拼搏。
剧组要求他尽快赶到腾冲拍摄地。
在方沂当了鸽鸽后,《小时代》方却又打来电话,接来,是相当有特色的1~道声音,堪称0~气4~溢:
“也许就像人说的那样, 人往往能集注痛苦, 因为痛苦比快乐更为深刻。”
方沂:“不好意思,我也是打0~工,现在正事儿来了,不可能去当模特啊。”
“本以为念念不忘的东西, 却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遗忘。”
方沂:“我可没忘记这事儿啊。我只是没空接了。”
“我喜欢站在爱一片山崖上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副一副奢侈明亮的青春泪流满面。”
挂断电话。
这人的话,真要是能理解,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能理解啊。
腾冲这地方,正好有机场,不过要先从坤明往返;最早是抗日基地,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驼峰航线”的目标地。
下了飞机,剧组请人来接他,因为拍摄地偏僻,一般人找不到。
当地人说,腾冲虽然是旅游景点,但基建还不太发达,只集中在少数区域。
有来探险的驴友,带自己的孩子来,小孩子长得不高,从越野车上,双腿并住,在大人的搀扶下勉强地蹦, 像是越过了山, 很是吃力。
就是下来了,也明显矮于车窗。
不知怎的,方沂忍不住笑,想起了先前被他挂断电话的那人。
“你好,我是剧组的烟火组组长,我叫郭岩。”
一个光头的,孔武有力的男人。拿着方沂的寻人牌。
还没等方沂先找他打招呼,他一看到这脸,已经是百分百确认。
“郭老师你好。”
方沂伸出手。
姓郭的腼腆一笑,他黑黝黝的脸渗出红色,“我哪里称得上老师,不过是混一口饭吃。”
方沂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寄托在这位身上,难得的热情几分。
乘车的路上,找郭岩搭话。
郭岩透露:“导演要先拍战争戏,再拍文戏……他和一般的导演,是反着来的,因为常常超支,优先保证战争戏的预算。”
“超支了呢?”
“超支了继续要呗。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所以……”
“直接重仓空进去?”
郭岩乐了,“差不多啊。”
这车,载着方沂山间一圈圈转,沿路密集的林木,阳光从中斑驳的穿过,并渐渐变淡。
开始是方沂在有意的问,到后来,变成郭岩单方面的抱怨,他每天五点要起床,支使小组的来忙活,布点;到了晚上,十一二点,仍然是精神抖擞的康红蕾,抓住他,问第二天的布置。
拍战争戏的导演,往往精力很好,但我们并不知道,是精力很好的他們,选择拍战争戏;还是拍全是男人的战争戏,导致他们不得不“精”力很好。
到剧组,已是傍晚。
依旧是拜码头。
导演康红蕾,头皮屑男;编剧兰小龙,书呆子。几个主演,一个是瘸的,叫张毅,从他的长相中,你大概猜得出,他的演艺生涯,一路来风风雨雨。
一个是常常演军旅片的张国强,根正苗红。
还有一个,这剧的灵魂人物,也不是方沂要显摆央戏的人脉圈,但这位也是他师兄,段亿宏。
突破口当然选熟悉的。
很快就找到机会。
晚上,当地的村委,因为很少来人,组织村民来看这群京城下来的演员,把他们当下乡插队的知青,适当照顾。
剧组来的人太多,拢共百来号,村镇的招待所住不下,客栈也没开起来,剧组地位低的,需要借住到村民家里。
康红蕾说,“哪个愿意发扬一下风格,艰苦奋斗……我们这个剧,和一般剧不一样,烟火安全极其重要,师傅们要很早的爬起来干活,准备道具,布置爆炸点……”
康如同北美棕熊,蹲在鲑鱼洄游的河道,用黄豆大的眼睛,盯住小瀑布飞起来的鱼,张大嘴接。
然而,并没有识时务的俊杰啊。
这些人,看来还没有搞清楚剧组的食物链。
于是康导再解释:“我还是想和技术的师傅接触……”
这话说的很明白了。
方沂就注意到,光头哥郭岩的脸上,流露出便秘,或者痔疮发作的难言表情。
张毅喜不自胜,“导演,我愿意。”一边举手,一边扑身上的泥,“我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
根正苗红的张国强,也是一样的,宁愿被蚊子咬,睡草席,也不愿和导演在一块儿。
一个个往下传。
到段亿宏的时候,他微低着头,反应一会儿才答应。
方沂这时候已经拿到剧本,他知道段亿宏,可能是和他一样的,入戏了多少有点性格障碍。
剧组人的目光,渐渐投向方沂。
不可能搞特殊啊,你还能跟导演盘两手?
“我要把我的天赋带到农村去!”
民主讨论结束。
众人围着篝火跳舞。
张毅一瘸一拐的过来,胳膊肘了方沂一下,“你是表现派?”
“什么意思?”
瘸子张毅指着自己那腿,在方沂震惊的目光中,直直的站起来了。“我,体验派。”
然后继续瘸下去。
“我是野路子来的,当年想考你们央戏,文化课都过了,复试表演都不让,说我形象不行,让我改学导演;你觉得可能吗,这和让人滚蛋有什么区别?”
“后来,虽然是辗转考上了文工团,但是我没上过课啊,都自己瞎演,当了几年场务,偶尔和人搭一下,上剧场。”
“前年的《士兵突击》,我才第一次和有名气的合作。终于上道,过去十年了。十年了。”
张毅感慨的叹,揉搓自己的瘸腿。
“那你挺厉害的。”方沂伸出大拇指。
然而,张毅却道,“我听说……嗨,也不用听说,我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是一次过的那种,一句话也不用说都过,我就是想知道,没有落榜的你,演的到底怎么样?”
他的话很诚恳。篝火的辉光,在他脸上,人一样的摇曳。
仿佛是十多年前,青春版张毅因外貌被拒绝的失落背影。
就在这时,方沂忽的发现,自己要拜访的段师兄,也静静地看着自己。
张毅解释说:“他是考上了,虽然外貌不佳。”
“他只是连考了三年罢了。”
第六十四章 果然还是体验不了
当晚,方沂果真被分到了农户家里,而且邻近张毅。
这地方虽然偏僻,好在床铺是干净的,已经是尽可能给出最好条件,他在这滚了半晚上,睡不着。
起来发现,身上起了条纹状的红斑,像是过敏。
一注意到这,就完全清醒了,出来散心。
腾冲的夜空,怪异的明亮,看得到很多星星,方沂在这仰着头,想象几十年前,有一群人,埋身此地,默默无闻。
兰小龙写小说的时候,说:“想让更多的人晓得这里,晓得这个事情。”
康红蕾跟他一拍即合,也愿意重现这些故事。
虽然基调太悲凉——方沂来前,已经看完剧本,但不论是这里的人,还是外来的剧组,都抱着一定要讲给人听的意愿。当年活下来的人不多,他们也是一代一代的口头相传。
方沂调出自己脑海里的系统。
“当前等级1【54/100】。”
还剩下一张面具。能再“进入”一次。
系统的本意是什么。就是让他重现这些人的故事吗,学到一些技能。
升到等级2呢?
等级3?
“……”
木门吱吖一声。
方沂没回头,听到那一快一慢的脚步,便道,“张毅,你也睡不着。”
“我是睡不着。”张毅跟他并排,深深点头。
在点头的过程中,张毅看到月光下的水田,像一面镜子,隐隐的照射出两人的轮廓。
这轮廓是没有脸的,只有身材比例和气质仪态,然而。一个要羽化升仙,一个只是大略的猜出,是哺乳类动物。
张毅下意识一瘸一拐后退,以免破坏画面美感。
方沂奇道,“你怎么了?”
张毅挺直身子喊,“没什么。”
又瘸下去。
张毅问昨天傍晚的事情,“方沂,你是表现派?我知道你们科班出来的,大多去了表现派。”他颇自嘲的苦笑,“像我们这种野路子的,才体验派,不疯魔,不成活,要演什么,就当自己是什么。有时候,很久都出不了戏。”
“演一部戏,要适应一段时间。没你们洒脱。”
方沂在心中思索张毅的话。
他的确是表现派没错,像做题一样,尝试去理解,去扮演。
但《民工》和《新三国》发生的事儿,也不太能用演技解释得清楚。
他没有及时回答。
张毅以为,方沂就这意思了,又道,“其实,我和段亿宏,都是体验派——他比我还夸张,现在神神叨叨的,不太说话了;我接触正规的剧组,没多久,唯一服气的,就段亿宏。”
“他是我这个路子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另一个路子的,是不是也演的好。”
方沂应声,“明天就该有我的戏,你就能看出分别。”
张毅闻言,很兴奋的笑。回房间时说,“你早些睡,康导什么时候拍,不太固定的。”
见方沂还是没回去的迹象。
张毅在那摇头,就要关门的时候。露出一丝缝儿,观察方沂的背影。
我们说过。
张毅是体验派的。
他站直了身子,迎着窗户投过来的幽幽月光,情不自禁,想象自己是门外那人一样,是遗世独立的逍遥侠客,能身穿斗笠,微风让衣襟轻飘。一副人间仙模样,这种感觉使得他心中极其舒坦,然而,他始终无法“体验”出来。
越演越急,越急越演。
不知多久。
张毅打开灯,在农村的镶镜衣柜上,冷不丁看见自己。
有个说法,用来判断颜值如何,就是找好看的,只盯住他,几分钟后,立刻照镜子。
呸!
张毅吓了一跳。
体验派的,像他这样,如何演帅哥呢?要体验,先当自己是,可是,自己偏偏不是啊。
木大木大木大!
正想着,他去看门外的人。
已经不在了。
张毅终于想起了什么,掏手机看时间。
麻利的跳进被子里,刚闭上眼,嗡!手机铃响了。
妈的。
骂了一声。
在起来的同时,张毅还觉得,自己像被打了一针痴呆剂,期间没感到时间消逝过,只是空落落的。
为什么呢。
张毅的眼睛渐渐起红丝儿。
因为,我他妈的,一直在看别人背影,看的很入迷啊。
张毅想起自己当年在央戏复试时,被考官淘汰掉的理由。
你的形象不好。
没有任何停顿。就像是和他现在一样,猛的一激灵。也不是挖苦,就是本能的说:
你的形象不好。
——————
康红蕾,康导,喜欢把战争戏放前面拍,但他挑的第一场戏,还是文戏。
自来熟张毅,给方沂解释:“他们拍戏,讲究一个彩头,不能第一场戏就ng,就是拍的不好,也必须要。否则会一直ng。”
“还信这些?”
张毅道,“怎么不信。别咱,就你学校的段亿宏,他原先叫段龙,出来了请大师看相,才改名字的。”
“什么意思。”
“断,亦,红啊!他不是足足考了三年吗,你是他,你不觉得自己倒霉?万一演片子,也这样呢?人生几个三年?”
“我以为信这些的,只有港地……”
“方沂,我用我从剧组场务摸爬滚打十年的经验保证,大陆的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这样,我张毅,我从这儿跳下去,我……”
说罢,张毅挤眉弄眼,凑过来小声,“不过,也可能有其他的意思……他以前在学校,喜欢班上的桃虹——你知道吗,就徐光头的老婆呀。”
“多说点,这个我爱听。”
张毅两眼提溜转,“段,忆,虹,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又道,“段亿宏和桃虹,一直是年级的前两名,桃虹是花样游泳队队员,国家级的,没来上学,已经很出名了;段亿宏,西北人,一把年纪才考进来,和同学格格不入,也没见过芒果,不知道有核,闹出笑话来,可是,桃虹没有耻笑他,反而安慰他。”
方沂感慨:“所以,贫酸的西北小子,喜欢上了城里的姑娘?”
“诶!”
张毅更瘸的弯下腰,“他以前喜欢她,这不是我都知道吗,我以为你们央戏的,都知道了!”
此刻方沂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和宋佚。
但是,宋佚不是穷小子啊。
——场地布置好了,段亿宏,是主演,又是科班,当仁不让的第一个拍。
康红蕾说:“力求一遍过,不过的,我也肯定让你过,但你自己知道,不好……”
段亿宏没说话。他明显有点紧张。不断的抚摸胸口的观世音吊坠。他信佛。
以至于康红蕾迟迟没喊开拍,诧异的看他。
虽然是地处南方,这片小天地,诡异的冒出一丝儿寒气。
方沂忽的问:“你说的不ng规矩,在我们这种爆破戏多,容易出人命的剧组,那应该更讲究,是这样吗。”
张毅撕他的嘴皮,心不在焉的应:
“是呀。”
第六十五章 你可能是天才
段亿宏,有点迷信,这大家都知道,然而,他的地位,又使得没人敢上去接。
比方说,张毅来一句,听叔一句劝,你把握不住,让我来。
这不可能。
康红蕾叹了声,准备要强行拍一条了,没有对话,没有情绪,就一纯粹的过渡镜头。
——段亿宏手里拿着道具枪,拿起,眼神坚毅。
就是要拍这。
“导演……”
但,竟然有人要出头。
是方沂啊。
康红蕾拿喇叭,“方沂,你干什么?”
方沂却先征求的段亿宏同意,不是用的言语,而是人走到了段亿宏面前,盯住他,方沂的眼神分外生动,以至于段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
这是央戏的师弟。
十来岁的少年人。
在帮自己。
而且,这师弟的模样这样问自己,他看自己矮,稍微的弯下腰,实在是很难拒绝啊……
“你来吧。”段亿宏拍他肩膀,安静的走开。
康红蕾乐了,“你们央戏的,过场还是多……演一场戏,”左右张望,试图得到反应,“谦让起来了啊!啊哈!”
剧组很给面的附和笑。
适合方沂开场的,还是过渡戏,也就是两组镜头间,连接的片段。
比如脱黑丝,你得先把高跟鞋脱了,然后扒住腰……这个脱高跟鞋的镜头,就是过渡。
如果直接脱黑丝,高跟鞋留着,虽然是别有一番情趣,拍下去也未尝不可,但就fbi warning了。
康红蕾让方沂去换衣服。
一套国军的军官制服,服装组的小厮领方沂进去,那人看上去比方沂的年纪还小,“方老师?我叫你方老师成吗?”
“方沂就行。”
“方老师,我建议您,在里面搭一件内衬,这衣服只有一套,拍戏的前后,一般不让人洗。”
“为什么?”
“就是衣服脏了,才看起来像样了,越脏越好。”
“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要不然穿帮了怎么办?昨儿还是乌漆嘛黑的,今儿又干净了?别说洗了,您就是下了戏,立马得换衣服,找地方放着。”
这小厮,很机灵的帮他穿衣服,其实除开他,剧组还有其他一帮人,忍不住看方沂这边。
《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组比较特殊,由于拍摄过于艰苦,连化妆的,做造型的,都是男人。
男人!
男人也是能欣赏男人的,有时甚至欣赏的过了头。
方沂出来引得一阵惊叹。
国党真要是有这卖相,也不至于照片上九成面黄肌瘦的。
考三次的老师兄段亿宏,以及怎么也考不上的张毅,再次明白当年落选的原因。
两人相视,都露出多年释然的辛酸微笑。
——这一幕,说的是一群五湖四海的溃兵,聚集到禅达这座小镇。
由于国党的名声臭不可闻,这些兵们,生活得狼狈,穷困交加,这时候,天降了个师长,虞啸卿,要把他们收编成团。
方沂演的张立宪,就是和虞啸卿混的心腹,来给这些人登记入册。
“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
方沂坐在了镜头前,冷冷的抬头看。
机位在他的左下角。常用视角。
在设定中,张立宪,是不可能看得起这些杂牌军的,对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而方沂,恰恰是有这种漠然感,是本色出演。
“等一下……等一下……”康红蕾看到画面,忽然大喊。
摄影师探出脑袋看导演。
康红蕾拍手,“换个角度,你正对他的脸。”
摄影师愣住,很反常的质疑,“导演,这样不会让观众出戏吗?”
康红蕾吞口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出戏。”
说到这,他把把剧本掏出来,在最后面的部分,写写画画,拿给摄影师看。
“最后,张立宪吞枪自杀,也要给正面。让观众,看着,看清楚!他怎么开枪的。”
摄影师秒懂。
拍摄中,应当尽量避免演员直视镜头,这会使得观众心中被“冒犯”到,不舒服。
一旦不舒服,就会出戏。
但运用的好,也能成为艺术效果的一部分。
南朝鲜的《杀人回忆》,因为是根据真实杀人案件改编,且上映时仍是悬案,片尾男主凝视镜头,刻意让观众出戏。
让观众想起来,杀人凶手,还没有真正找到。
再拍。
“第一场,第一镜,呃,第一……”
场记面红耳赤。
被老道的康红蕾迅速打断,“说完整!这个不算,这个没打板。”
“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
方沂慢慢的,看向镜头,他是礼貌微笑着的,一张脸顿时让人心生好感,但你要知道了他在做什么,会毛骨悚然。
他要被看到的人,上去送命,当炮灰。
姜维北伐,渐渐失去蜀国朝政上下支持,原因之一就是打空了蜀国的,尤其是本地人口。
但国战就是如此啊。
人,再怎么活生生,这时只是资源之一。
原先的镜头,是他看住摄像头,就结束了,但方沂不知怎的,在抬头那一刻,止住笑,眨了眨眼睛。
“咔!”
康红蕾当然说,“过!”
又跟了一句,“演的好,”他砸吧嘴,似乎在回味,“确实演的好。”
让方沂过来,看监视器他刚才的镜头,问:“你是想表现出,他本来是漠然的,礼貌的,让这些人送死,他建立了心理防线,所以是笑着的……但抬起头真正看到人,活生生的人,他的笑忍不住僵掉了,是不是。”
方沂老实说,“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止住笑,剧本不是这么写的,来,我指给你看。”
“——张立宪(抬头笑)。”
康红蕾的熊掌在剧本上拍。
“没有让你停下来,也没让你开头笑,是抬头才笑。你为什么要这样演。你喜欢……改剧本?”
说到动情处,康导有些过于激动。
老实说,方沂的段师兄,以及张邻居,以为导演是生气了,正打算过来圆场。
方沂,他是不太在乎的,从小都能顺利的提出自己意见,并得到认同。
他便摇头,似乎自己也奇怪,“我知道剧本怎么写的,可打板那一瞬间,我就这样了。”
康红蕾,在他说话时,细细的看方沂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判断真假。
康导试探下结论,“你是体验派的?”
其实,片场从不讲什么狗屁表现派,体验派,方法派,但眼下,康红蕾却只想到这词。
他觉得,方沂可能是和段亿宏一样,看了很多抗战的书,视频资料,陷进去了。平时也故意的不说话,不接触社会,真把自己当几十年前的人。
然而方沂却摇头。
昨晚上还和张毅聊天呢。
康红蕾复杂的笑,“那你可能,是个天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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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卖火柴的张立宪
康红蕾扛喇叭,下结论:
“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过!”
满堂彩,大家庆祝了一阵,还是忙手头的事。
张毅一瘸一拐的,怼了方沂一拳,段亿宏看到这师弟成功救场,只是赞许的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张毅以为方沂被打击了,说:“你不要管他,他就是那性子。你可能不知道,就算是下了戏,他也不跟我们一块儿玩。就是他啊,把剧组搞的气氛很压抑。我们这剧组,拍的这戏,本来已经很压抑了。”
“需要些能轻松的。”
方沂问:“你们平时玩什么轻松?”
“扯闲淡呗!要不打扑克?”张毅咧开嘴。“剧组就这么点人,现在还全是男人了,能怎么玩?玩不出什么鸟来,说起来,玩鸟……”
“——张毅老师!”
场务喊他。
张毅颇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方沂,愿意听他吹牛的,实在是只有这位了。
一会儿,他挂了个听诊器,换上道具服,到镜头前,趁着还没开拍,对方沂做出洗牌的手势。张毅本人长得瘦弱,又贼眉鼠眼的,做些动作来,相当滑稽。
整个剧组都被逗笑了。
方沂找了个经典钓鱼椅,坐下了,研究康红蕾导戏。
其实,导演这事儿,没有想的艰难,真是很艰难导出来的戏,也未必好。
柳蜜和宋佚都演的《新红楼》,前后拍了近五年,算上选角,得往八年去了。要知道,老《红楼》才三年多啊。
实际怎么样,搞不好还没雷神版本的红楼好评率高。
奥秘在于,这些道具的,服装的,摄影的,灯光的……上上下下,如臂指使,得听话。
最极端情况,有个稳得住的摄像,能自我发挥的演员,导演那坐了个猪上去,只要知道喊“咔”,也能拍得像模像样。
“方老师,您就这么晒太阳?”
有人给他放了一顶伞,正好遮住脸蛋。
方沂看到,如张毅,段亿宏的,都没这玩意儿,便道:“我这是搞特殊化吗?”
那人却说,“康导给的,就是他自己用的;说,让您不要晒黑了,小白脸到底。要是黑了,反而麻烦了。”
仔细看,有皮炎的康红蕾,确实顶着毒辣太阳,时不时手往头皮探。
中午散场,全剧组吃盒饭,包括康红蕾也不例外。
张毅又摸过来,他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方沂,过几天晚上,下了戏,咱去买副扑克牌吧。郭岩,就是那烟火组的组长,他要开车出去采购,咱也搭一个。”
“就扑克牌?”
张毅刨了口饭,“当然得买其他的啊,你都出了城,你不买点东西带过来,像样?”
饭粒粘在张毅的脸上,他毫不在意的,用发黑的手抠下来,舔进去了。
仿佛慢镜头。
恰好,方沂打的盒饭,浇头里边儿有豆豉。
国军精英方沂,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使出了生平的全部演技,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
隔了会儿,张毅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动筷了,“方沂,你这是吃不动了?”
“胃口不好。喜欢吃软饭。”
“那你给我?”
方沂递过去,张毅三两下解决他剩下的,丢盒筷的时候,碰见了段亿宏,俩在那说了一阵话,张毅回来。
“方沂,段亿宏也去。”
“买扑克?怎么,国共第一次合作,为的是斗地主?”
“不是,他说要买个吊坠,保命的,你知道,他这人信佛……说实话,你们央戏出来的,说起来也是知识分子,信这信那的,真不是少数啊……”
张毅抿了抿嘴,把唾沫沾干裂的嘴唇上了,“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胡说,吕丽平,孙海应,那不是一家信基督吗,之前去你们央戏演讲,不是还给新生发《圣经》?学校不是吓尿了吗?”
方沂扶住椅子颤抖着站起来,“你说真的?”
张毅得意的笑,“我张毅的料,没有假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就是康导的片子,他说过,这夫妻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是每天要做礼拜的,拉着人,要传教的。”
又作叹气状,“其实啊,我们做演员的,迷信的太多,信点正常的,不要去信什么大师,和尚的,也好,总有个心理寄托。”
他问方沂,“你也是央戏的,可能继承了你们央戏的优良传统,你信什么?”
“信我自己。”
“当真?”
“当真!”
张毅哑然失笑,“牛逼。”
——康红蕾给方沂讲戏。
“张立宪这角色,确实在整部剧中,戏份不重;原先是让华夏影视的一个演员来的演的,我对他没意见,但他确实是长得不行……现在你来演,分量不多,但只要你好看,未必不出彩,你知道吗。”
方沂表示明白。
康红蕾扬下巴,让人来打伞。
但那人,下意识的给最高领导康红蕾遮住,而方沂露出了小半脖子,白的发光,康不耐烦了,一把扯过来伞,帮方沂打。
全剧组在办的事儿,似乎停了一秒。
方沂说了句,“导演,我自己来吧。”
康红蕾拍剧本,“你好生看这个,不要分心。”
又问,“你来说说,你怎么理解张立宪这角色。”
方沂:“典型的欲扬先抑,两条线,明的,是张立宪对炮灰团满不在意,到最后认同他们,亲自上南天门;暗的,是他对国军的信仰坍塌了,他知道,这些东西原来行不通。”
康红蕾很满意,“你算看明白了这剧本,兰小龙写这本子,就不是来夸国党的,我告诉你,我还要拍他们遇见纪律严明,但当时更杂牌的部队。”
“红军?”
“是的,但不必说,那就刻意了,观众会明白;张立宪没机会,他这一辈子,来不及了。因为他十六岁当初投奔的,是国军。这些事情,站他们那个时代的,不知道怎么选,好像有很多可能,在我们后人看来,原来路是只有一条的。”
方沂感慨,“是啊,他在那吞枪自杀,在堡垒里,脸烧了一半;可是,永远有十六岁的人,有其他的张立宪,也许他们有不一样的人生,不用自我了结,不用信仰坍塌,他们选择死在战场上,或者幸运的,坚持到换了人间,无论怎么样,比这里的张立宪强。”
康红蕾把那伞摇来摇去,“方沂,你说的针不戳。”
接着,康停住手,似乎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方沂,我们模仿《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给张立宪一段想象,假如他十六岁,加入的是另一个力量,他学习理论,他团结邻里,他……怎么样。”
“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人死之前,在眼前放。”
然而,回答是:“不怎么样。”
康红蕾楞了,“怎么说。”
“如果是我,我只让他弥留之际想到,南天门胜了,禅达解放了,是换了人间……你说的那些可能,不用拍出来,观众自己会忍不住想,而且可惜,因为张立宪看不到了;这么拍,是不是留白了效果更好。”
康红蕾张大嘴,想评价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口。
只能继续把住伞,“方沂,你还有什么想法,说来我听。”
第六十七章 吊坠
剧组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扯闲淡。
找导演交流剧情,是扯闲淡,下了戏,一伙人借着机会溜达出去,实则买扑克牌,也是为了扯闲淡。
过几天傍晚,方沂,段亿宏,张毅,和郭岩带的烟火组,开车去了腾冲城里面。不仅如此,因为夜路难走,他们就在腾冲找旅店休息。
这可是比草席好太多了。
张毅很兴奋,他一路上不停说话,也许这是他的一种解压方式。
“方沂,你当时考央戏,是那一年的第几名,我看你的样子……”
“第一。”
“是复试吗?前面还有文化课呢。”
“第一。”
“牛啊!可是你天天接戏,我听说央戏管的严格,按规矩来,那这学期成绩?”
“第一。”
张毅的表情,渐渐发黑啊,觉得和方沂是没话聊了,去找段亿宏。
“老段,老段!我看你入了戏啊,状态不错,怎么那天早上,怯了?”
段亿宏破天荒的搭话,“是怯了,我心里不太安逸,空落落的。”
“你怎么不安逸了。”
段亿宏不说话,把自己那吊坠拿出来,线头扯手上。
观世音一圈圈的旋转。
众人没发现什么问题。
段亿宏叹了口气,借着手机的光,照过去,这次看清楚了,那观世音的身子,隐隐裂出一条缝儿。
张毅正要说出来,被段亿宏捂住嘴,“这可不兴说啊!你看,看明白了,就得了,就是不能说!”
段的表情认真,其他人也不好开玩笑了。
隔了会儿,张毅小心道,“老段,原来你真那么信啊。”
段亿宏烦躁得很,“滚一边儿去~乔丹打球,还穿红内裤呢,我带个吊坠,有什么问题。值得你大声嚷嚷?”
“也是,也是。”
张毅不住的附和,此后一直无话。
连日的拍摄,确实让人心神俱疲,腾冲山间的植被,一路来也没什么变化,很快,除了开车的郭岩,大家都闭上眼。
到睁开时,已经到了腾冲城。
兵分几路。
各自找地方溜达。
中国人,对玄学的东西,向来是可信可不信,经过段亿宏一搞,有人打算跟段亿宏一样,求个吊坠。
段亿宏拍胸脯,“我帮你们弄。”
张毅嫌麻烦,“腾冲是旅游城市啊,古玩街什么买不到,还便宜。十块钱一个,买一大把。”
段亿宏摇头,“你不知道门道,就别瞎扯。”
张毅看人少一些了,沉声道,“我不是一点不懂,但你给这么多人买,你买得起吗?就是你买的起,你这会拿去开光,你当批发的,来得及?”
末了对方沂说,“好兄弟,你不要给别人讲,不然我就难做了。”
段亿宏听罢,倒是语气软下来了,“这个,也是分级别的,我自己有数;张毅,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
“方沂?”
“要。”
“这不就得了。”段亿宏摊手,显出很得意的样子。
约定在某旅店碰头。
方沂不想和张毅逛,径直去的旅店,奔大白棉被跳进去了,幸福的滚了一圈。
早知道这戏,拍的这么苦,不如直接去魔都啊。
《小时代》这书虽然肤浅,毒性大,但实在是对大萝莉们的口味,热门角色“周崇光”的真人化,会有很多不想奋斗了的花瓶男,愿意去抢。
宋佚,方沂同班的好兄弟,她人生的终极理想,就是安静的演一个花瓶啊,但她实在是没到那个程度,不得不往实力派靠拢。
——方沂的独处时长并不理想。
张毅给他打来电话,“方沂,你在哪,段亿宏把吊坠拿来了。”
“旅馆。”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打扑克。”
拒绝掉张毅的提议,方沂强行折腾自己起身。
张毅,这人可能因为是从场务做起来的,长得也过于接地气,有时候跟他在一块儿,会忘记掉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演员。
出来简单打了招呼,段亿宏正在等他。
“诺。”
分得一条不错的坠子。
张毅打趣:“你段师兄给你挑的,你仔细看看,不一样呢,他很花了些心思。感激你上次帮他解围。”
段亿宏竟然脸红了,“你别跟人在那胡扯。要你去说。”
方沂自然是感谢这师兄。
段和张这俩,一动一静,要是有一个是女的,长得稍微过去一点,估计得结婚吧。
张毅打电话,让烟火组的郭岩他们,赶快来拿,但是,郭岩手底下的人是来了,郭岩本人没来。
“康导找郭岩开会,他们电话里面说不明白,郭岩索性回去了。”
张毅问,“车呢?”
“车够我们回去。”
张毅拍了拍手,“那不就行了,好不容易跑出来歇一阵子,去我房间,我们打扑克,怎么样?”
“滚!”
说话的是段亿宏。“为什么要走夜路?不是说了的,不要走嘛。”
“来的时候,本身就是他开车,回去了,又是他开,万一……”
但,康红蕾喊得急啊。
谁能掰得过导演呢。
张毅还是强拉着央戏师兄弟打扑克,段亿宏听消息后,睡不着觉,索性从了。
方沂禁不住劝,玩了几把。
又玩几把。
唉,真好玩啊。
彩头是俯卧撑——主要是段亿宏输得多,哼哧哼哧做。
到深夜,有人来敲门。
“砰砰!”
是郭岩组的人。“方老师,段老师,张老师……郭岩回去了,他没事儿。叫你们不要挂念,明天来拿吊坠。”
“啪!”
又关了。
三个一直打牌的,都松了一口气。
张毅说,“老段,你这一惊一乍的,结果还是自己吓自己。”
段亿宏乱出几张,把这一局结了,“没事就行,确实是我乱说……不打了,我困了。”
“我也困了。”
方沂也打道回府。
张毅说,“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先喊方沂,再喊你老段,最后喊我……问题出在哪里。”
方沂正好给了一个回眸。
张毅说,“哦,我主要是不理解,为什么你在我前面,你说是吗,老段。”
方沂关了门,还能听见张毅在那和段亿宏掰扯。
人才啊。
演戏这半年,就没见过能话痨到这种地步的。
草草睡了。
然而在半夜,被张毅砸门,强行弄醒了。
“怎么回事。”
“郭岩出事了,他布置爆炸点的时候,炸药提前引爆……”
“人还在不在?”
“不清楚。”
第六十八章 转机
腾冲市人民医院。
郭岩被抢救后,推进icu,全身小部分烧伤,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爆破产生的弹片,总计十三枚,大多打进肢干,郭岩的肺部,分了一枚。据烟火组的在场人说,当时血流了一地。
其他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震伤。
如果不是《我团》是大剧组,当地特地照顾,有救护车在旁待命,抬上去先做处理,光是流血,能把郭的血流干,撑不到来医院。
前二十四小时内,不允许探视。
然而,整个剧组都来了,方,段,张,包括导演康红蕾和编剧兰小龙,在医院的附近,等一晚上。
已经通知郭岩的家人。
其实,就是不通知,他家里人,也能从电视新闻上看到,郭岩如今生死未卜,《我团》剧组停业整顿,全剧组上上下下,也没有拍戏的心思。
烟火师自己都出意外了,演员能不怕吗?
相关报道,已经传出,医院和剧组所在的旅馆外,聚集起一大堆记者。
康红蕾出去接受采访,记者问,“听说剧组的烟火师已经死了……”
“我草泥马的——”
直接被问得情绪失控,发了顿脾气,被拖下来。
又换张毅去,段亿宏去,这俩冷静些,打感情牌。
“烟火师死了吗?”
“我们既是演员,也是烟火师郭岩的朋友,用我们的人格担保,我们没有隐瞒事实,如果有最新的消息来,一定立马通知各位……”
“只想问,死了吗?”
“仍然在抢救,现在我们希望,大家都来为他祝福。”
“死,了,吗?”
“你们媒体,不要总是想搞出大新闻,听风就是雨,还是要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
投资方华夏影视找了个叫吴义的制片人,连夜飞往腾冲,做危机公关,康红蕾现在受到精神刺激,已经不太适合在媒体前露面。
吴义是挨喷的老选手,99年拍的《西游记后传》,其改编和剪辑,超越了时代的审美,出来也是一片骂声,全靠老吴顶住。
医院的工作人员,来警告剧方,“把媒体喊出去,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他们聚在这儿,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一众人,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娱记们换场地,不顶用,最后报警,用上了棍子,才管用了。
但是,《我团》的名声,终究受到了损害。
华夏影视这时候,在媒体界的影响力很大,一边发了不少通稿,声称《我团》是国内最现实的抗战剧,反向炒作;一边花钱打点,让已经准备发的稿子,撤稿。
当然,这已经不关演员的事情了。
方沂,段亿宏,张毅仨人,在房间里打了很多把扑克,张毅说,“现在的问题,不是损不损害名誉,而是我们这剧,要黄了。上峰下来命令,停拍整顿,到底整顿到什么时候,很难说得清楚,我给你算算,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天天打扑克住酒店,四千万又如何……”
方沂问,“停拍我理解,该检查该整顿,没通过前不能复拍,但为什么就黄了。”
张毅是身经百战了,“你啊,还是图样图森破,上面管你什么原因,舆论发酵了还管不住,直接让你不许拍了,舆论管得住,凭华夏影视的本事,工作还是能做的通。”“当然,也要他们还舍得给钱,现在四千万,这么一造,包不下来这个戏了。”张毅露出笑。
张是从场务混起来的,对拍摄成本的敏感程度,要比在座的演员们深刻。
段亿宏苦着脸,他对角色下了很大苦工,听到这消息,跟杀了他也没区别。叹气说,“龙文章啊,龙文章,你答应了,把兄弟们平安带回来,可是,你他吗的,做得到吗……”
继续打扑克。
“对三。”
张毅:“要不起。”
“还剩一张了?”
张毅:“不怕告诉你,就是单2,我算了,你还剩下十七张牌,我不信你能秒我。”
“飞机。”
张毅舔了舔嘴唇,跳下床做俯卧撑。
方沂来洗牌。“继续耍,继续耍。”
做完俯卧撑,摸牌阶段,张毅又开始分析,“还有个原因,康导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内蒙汉子,但他很感性,郭岩是跟他很多年的老人,要真没了,这剧四五千万投了得有,华夏影视的,未必放心他继续拍。你想想,我们的剧,本身已经特别悲了。”
方沂,“那怎么办?开摆吗?”
张毅把牌合住,“那不然呢?在拍的,拍不下去;拍完了的,没法播;播了的,播不完……电视剧,哪里有这么简单。你们都是好演员,一开始就接大制作,大卡司,直上云霄了,你们没看过那些真正底层的电视剧,能顺当拍完,就不得了。”
“要不然,我怎么会混十年出不了头。我们的机会,很少的。错过了,就没了。”
央戏师兄弟,都被震住了。
方沂想的是,这部戏他伤心了,换一部戏还能继续,而郭岩的人生,起码是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人和人的试错成本,的确不一样。
段亿宏知道的更多,直接问出来,“张毅,怎么,你想起,你女朋友了?”
张的女友,其实是前任,是植物人。
他这人,长得不讨喜,又做没有前途的场务工作,一把年纪了,没正道。
自然的,和前任的感情不被允许,被强行拆开了。
是一般人,只能这么接受现实的蹉跎下去,但张毅毛遂自荐,找康红蕾在《士兵突击》要了个角色,这电视剧竟然也真的大火了,有钱,有地位了。
结果呢,来不及了。
前任没等到张毅发达,张毅也没来得及去前任那显摆自己名气;一个醉驾的司机,为两人的爱情,划上了平行线。
是彼此看得到的,但永远也无法触碰。
——张毅齐好牌,注意到气氛不对,竟然能笑出来。
“打扑克,继续打扑克。现在什么事情,也不如打扑克重要。”
他又说,“等会儿有采访,就我去做,我看你们俩,都不是能应付的样子——老段,我主要是说你,方沂还年轻,他就算了。”
段亿宏不以为然。
牌局没有持续很久。
这次是方沂的手机响了。“方沂,郭岩醒了,救过来了,你通知那几个,我们去看他。”
方沂如实告诉段和张。
电话是康红蕾打的。
三人顾不上打理,直接奔往医院,方沂年轻,他跑的快一些。
段亿宏和张毅,落在了后面,当然,也许是有意的。段亿宏说,“张毅!康红蕾,为什么不打你电话,不打我电话,打方沂的。”
张毅道,“帅?”
“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原因?”
段亿宏的表情严肃。
张毅说,“可能有,但你没办法了。”
“为什么?”
“帅。”
第六十九章 谢谢方老师
郭岩醒过来了,而且有意识,状态不错,只是不能说话。
医生不让更多人来探视,能进去的,只有康红蕾,主演段亿宏,张毅。
还有方沂。
方沂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叫来了,他想,可能是自己长得有利于病人身心健康。
郭岩能简单的动动手指。
围在他床上的,是导演康红蕾。
三位演员,在说了些身体安康的吉祥话后,知趣的离远一些。
说实话,虽然是认识郭岩,也可惜郭岩,但三人都和郭岩没什么交情。康红蕾不一样,他开始拍电视剧时,郭岩已经跟在他身边。如今十多年了。
康红蕾像一条年老的棕熊,很无力的靠在病床的铁栅栏。
他说,“郭岩,我现在有些问题,要你本人做决定,医生说你意识清醒,手指也能动,现在我开始问你,你赞成,就动一根手指,你不赞成,就动两根手指。”
“你能理解我现在的话吗。”
郭岩的食指,颤巍巍的动了下。正是他输液的手。那上面,还有心电监护仪的手指夹。
康红蕾说,“第一个,我已经通知弟妹,你的父母,他们都要来看你;但是,你孩子正在学表演课,是你给他请的老师,你家里人的意思是,不让她知道,让她继续学。”
“我问你的意见,你要让孩子过来吗?让她过来看你。”
众人的眼睛,紧紧盯住郭岩的手指。
一根手指,微微的抬起来。
康红蕾点头,“好,我听你的意见,现在问第二个问题……”
——方沂胳膊肘了一下张毅,没有说话,在纸上写:
“郭岩不行了?”
张毅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沂继续写,“他觉得可能是最后一面,不然不会让女儿来。”
张毅沉默了,把纸条传给段亿宏。
段拿来一看,微不可闻的叹气。
康红蕾继续,“很自私的说,现在这个剧,我还想拍下去,不仅仅是为我,也是为你,我想你做烟火师的最后一部戏,可以是名垂青史的,说起来让你骄傲,我想让你拿奖,去拿白玉兰,拿飞天奖。”
郭岩流出泪。
心电监护仪,心跳声往上飙升,滴滴的响。
康红蕾,是背对着众人的,他手在脸上抹了抹,“医生告诉我,你不可能再做烟火师了,你不适合跟我们四处飘了,但是,赔偿的事情,你放心,我绝对不亏待你,是我非要你晚上来……咳……”
“我康红蕾,这辈子,我还有一个馒头吃,你找我要,我就分你一半,我不是骗你,他们也听得到。我敢反悔,让他们去电视上举报我,让我身败名裂!”
“接下来肯定有记者,有公司的人来,我希望你能继续支持我,你愿意吗。”
动了一根手指。
康红蕾再次点头。“我问了你私人的,又问了你的事业,现在,我跟你讲一下我的私事……”
另三个人,静静的看。
“第三个问题,我有点难以启齿,但得不到你原谅,我没办法拍戏,走不出来了;郭岩,我让你过来,发生这种事情,你恨不恨我。”
动了一根手指。
看来还是恨。
不,不是的。
郭岩的另一根手指,被手指夹夹住了,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轻,他很努力地往上抬。
康红蕾显然看出来了,在那嚎啕大哭,深深弯下腰。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这种场合,就不适合再看了,康红蕾让他们来,就是要当工具人,这三个,是康红蕾认为的全剧最重要的三个人。或者说,未来最发达的,有承诺力的人。
三人走出病房。
张毅说,“康导还是要拍这个戏,他不想放弃了。但是,现在缺钱,怎么去拉投资。毕竟,本来就不看好。”
张毅的眼睛,扫过段亿宏,以及方沂的脸……定格了。
段亿宏做相同的动作,也得到相同的结果。
方沂问,“你们看我做什么。”
并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
这俩摇摇头,张毅说,“老段,你服不服?”
“服。”
“颜值就是正义啊。”
果然。处理好郭岩的事情,康红蕾出来直接找方沂,“接下来我拍你的片子,只拍你的,拍完了把样片拿去华夏影视,找他们拿钱。上面不让我们拍了,是不让我们搞爆破戏,好,我现在暂时不拍爆破戏,我拍你的文戏,不多,我们尽快搞定。”
方沂明白了。
这事儿,从性质上讲,和幼儿园的时候,每次有领导来,老师都让方沂坐到第一排,靠门的位置,甜甜的笑,没有本质区别。
以及起点某些作者,为了过签,开头直接出系统,骗过编辑,以为是爽文,然后连绵不绝的写悲情散文。
一行人风风火火回了拍摄地。
行动起来的康红蕾,让方沂享受了一把007,整个剧组围绕这两人转。
另外一帮人做什么呢。
打扑克。
不到三天,几乎所有关于张立宪的文戏,都结束了,康红蕾和兰小龙,彻夜赶工,康负责剪辑出一个通顺的人物故事,兰小龙,看情况改剧本设定。
张立宪的戏份,并没有加多少,但有方沂的颜值加成,以及剧本刻意塑造了张立宪的悲情感,使得人物出彩很多。
一部片子,其实要拍很多废片,导演只要愿意,是可以把二三号剪辑成一号的,这是零和博弈,任何人多一点戏份,就会让其他人少一些。
换作一般的剧组,已经开始文斗甚至武斗,但段亿宏和张毅,天天拉方沂打扑克,相当于表明自己的态度。
故事被送到华夏影视那边,康红蕾本人亲自飞京城拉投资。
兰小龙留腾冲坐镇。
由于烟火师还活着,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加上剧组老老实实的拍文戏,没有热点,来腾冲的媒体呆了一段时间,索然无味的回去了。
某天,张毅拿报纸给方沂看,指出娱乐版块的一小部分,“《我的团长我的团》事故不断,导演康红蕾首度承认:为省钱酿成事故。”
报纸不止这一张。其他的标题拟为:
“《我的团长》伤员陆续出院,事故原因初步明确。”
“《团长》26日复工,只拍文戏不拍战争戏。”
“《我的团长》面临经济困难,总制片人吴义真情动员。”
张毅说,“情况明显好起来了,我估计,再过几天,再也没人报道我们。郭岩拿了上百万的赔偿,他不愿意,也不能做烟火师了。其实,不在圈里混了,回去买门面做生意,也很好。老段,你的坠子,我拿去给他了,虽然迟到,希望他以后不要遭难。”
“——后续的爆破戏,华夏影视请南朝鲜的团队来,他们前年的电影《集结号》,也是请的同一个团队。”
段亿宏说,“你说的这些我不关心,我现在只想打扑克。”
方沂笑,“那我可能要跟各位江湖再见了,我的使命,要完成了啊。”
说罢。手里就来了电话,是康红蕾,“方沂,华夏影视的,很满意我们的片子,甚至不愿意让其他投资方加入,我不能说加了多少,但是绝对够用。”
“对了,做出品人的小王,他也很欣赏你。”
方沂开的是免提。
整个剧组“轰”的闹起来,变成欢乐的海洋,方沂被围住,张毅带头,他两腿跪下了,双手举在身前,“谢谢方老师。”
人们一齐喊,“谢谢方老师!”
“谢谢方老师!”
一齐跪拜。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段亿宏拿了牌,他跟着喊完之后,说,“来,继续打,我这把手气不错。以后方沂走了,凑不齐打牌的人了……”
没人听他说话。
在喧闹中,他掏出自己的观世音,不断摩挲,“你们虽然不信,但也许发生的事情,已经得到了保佑。”
第七十章 我的 我的呀
《我团》剧组,暂时不再需要方沂,他们剩下很多战争戏,和主演的文戏,后期的南天门之战,或者兰小龙又改了设定,会让他回来补拍。
此时的方沂,初具暴富气息啊,他入圈的这半年,攒了不少钱,康红蕾说,因为承了方沂的情,会想办法给他包一个大红包。
当然,要电视剧本身卖得出价。
央戏的表演班学生们,整个寒假确实也没闲着,然而,很多人是入不敷出,良好的容貌和体态,需要经济能力去维持,而这份负担,对没出名的年轻人,太重了。
方沂回央戏休息了一段时间,偶尔看看书,刷刷经验值。
“当前等级1【61/100】。”
又是两张面具了啊。
刘真真又经常的来找他,每次来,都更改条件,她拿出的东西,还不够打动方沂。她看到了潜力股,想要抄底,但方沂的期望价要更高。
——邻近年末,柳蜜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方沂得空了,约他去什刹海溜达。
光是她一个人,目的就太明显了,所以,还找了另一个好闺蜜。
也许是挡箭牌呢。
“方沂,我跟你说个事儿,但是,我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
柳蜜无所谓啊,继续说,“我带的那朋友呢,她对我俩,好像是有什么误解,要是她讲了些胡闹的话,你不要反驳她。”
“看情况吧。”
柳蜜已经知道方沂的性格了,她低声像是在求,“方沂,我呢,你知道我还是蛮高傲的,不愿意比别人低,可是,我现在和荣兴达,闹的不愉快,我那朋友,签了糖人后,现在要培养她了,她一下比我高太多了,她自己倒还没反应过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所以方沂,你要是跟她戳破了,结果你俩一起挤兑我,我肯定很难过的。我不想被人瞧不起,你帮帮我。”
柳蜜的声音,她用在了某些途径上,确实有效果。
方沂没反驳,而柳蜜的哲学里,不反驳,就是绝对的同意。
什刹海是京城的历史文化名区,其他地方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来过这,只是被各种京城出来的文娱制品,给烙下了思想钢印。像是巴黎一样,无法抵达,但时不时出现在梦里。
曾几何时,京味儿剧霸占荧屏,92年《编辑部的故事》播出,其中的生活水平,空调,冰柜,咖啡,还有双休,现在某些地方,也未必赶得上。
方沂出了央戏的校门,就见到柳蜜和她的朋友。
他问,“你们怎么知道这地方,知道我要从这个门出来。”
柳蜜和她朋友对视一眼,开玩笑,“说明你们央戏的,地方好呗,央戏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是央戏……”
她朋友,捂住嘴眼睛眯着,轻轻推她。
因为是冬天,这俩人捂的都没什么看头,本来也没什么看头,方沂呢,白衬衫牛仔裤,外搭了件双排扣的风衣。
自我介绍,“我叫方沂,央戏的,是个演员。”
那女的放下手,现在看清楚样子,是很素雅的长相,人也瘦,初看下没有柳蜜给人冲击力强。
但是,她的仪态很好,比柳蜜的动作养眼。
“我叫诗施,我……京城舞蹈学院的,抱歉啊,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些了,现在也是演员。”
方沂说,“没事,英雄不问出处。”
圈子里有歧视非科班的风气在。
诗施本能的生出好感,但不是直接夸他,“柳蜜,你……朋友,真是会说话啊。”
“而且,确实好看啊,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他这样子的,很快会出名。”
柳蜜否认,“哪里,他就长得……中上吧,多好看,也不至于。”
诗施不相信。
柳蜜牵起诗施的手,“那,就算他好看,关我们什么事情呢,诗蜜才是天下第一的,全都是一等一。我对你,才是最真心的。”
背过身,柳蜜伸出另一只手,两根手指,向方沂勾。
走吧。
招呼一出租车,“师傅,什刹海。方沂,你坐前面。”
师傅看了这三人,楞了一会儿神,说,“我开出租得十多年了,头一次见着这么养眼的。”
柳蜜得意,“过奖。”
车慢悠悠的开,里边儿的俩女生,回忆了段京城生活的日子,慢慢的,还是回到本职工作。
柳蜜问,“诗施,你都签了糖人,又和蔡总长得像,她怎么还让你演女二呢,不能直接女一吗。”
诗施叹气,“女一是宝岛人呀。男二也是港地的,我们剧,整个制作团队,都是港地来的。他们用自己的人,不也很正常。”
“男一呢,男一就是袁泓?他……扛得住收视吗?”
“不知道呀。”
柳蜜接,“袁泓也不是第一次演戏了,从来都是演配,这剧的成绩,你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从前以为,签了糖人,自己出钱,就可以做主了,现在看来,不如意的地方太多。大导演,大制作,全都在港地,他们不给,你就没法拿。”
“要么自己来拍,要么我们去那边拿。”
诗施默然。这俩选项,哪里是小演员能考虑的。
柳蜜隔了会儿,又说,“现在不是有开工作室的吗,我真想自己开一个,只要我能接到戏,起码有主动权。你说呢?”
诗施不这样想,“我还是相信蔡姐,自己开工作室,好累,我不喜欢。”
柳蜜却不接话了,问方沂,“第一校出来的,你也想想吧,你也是要演戏的,以后被人卡住角色,你怎么办呢?”
“自己拍。”
柳蜜瞪大眼睛,“央戏的天才,你不会说的是当导演吧,你可太厉害了……”
然后,她的话,在方沂侧过来的脸那停止了。
方沂好奇的问。
“不行吗?”
柳蜜微张嘴,摇头,看的入神,想贴上去。
诗施挠柳蜜的手心,笑嘻嘻模仿,“不~行~吗~”
再模仿柳蜜呆住的模样。
柳蜜回忆起方沂和他拍杂志的时候,确实常常去问摄像,问灯光的,比和她在一起还热情。
但是,不会吧。方导?
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天赋点啊。
不知为何,柳蜜有些心慌。下车了,司机师傅说,“能签个名吗?”
柳蜜展露自信,“你果然认出来了?”
师傅说,“不是你,是他。”准确喊出了方沂的名字,“方沂。我家女儿,很喜欢你,不知道……”
方沂很听话的签名。而且写了祝福。
在要给师傅的时候,柳蜜拿过来,在上面杵了一个点,自己骗自己,好像是盖了私章一样。
这男人,是我的,我的呀!
第七十一章 少一柱香
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但还要再说一次。
演员的恒久活动,是扯闲淡。
不论是去了恭王府,大花园,还是宋庆龄的故居,整条路上,两个女生,不停的聊天。
方沂背着手踱步,没有把这视为男人的幸运,相反,鲁迅的话怎么说的:
我只觉得她们聒噪。
这种情况在到广化寺的时候,稍微有了不同。
广化寺大约建于元朝,几经朝代更替,流传到今,是京城的佛教协会所在地,常常举办法事活动,进去后,如同迷宫一般,加上有香客作指引,显得比其他地方肃穆庄严。
方沂他们来的这时,正好有活动。
平日广化寺对外只有第一进院对外开放,人们只能到天王殿,第二、三进院和旁院不对外开放,这天,寺庙的各个院落开放5天。
僧人们把“游客止步,谢绝参观”的牌子藏起来了,换上了法事通知,欢迎大众,共襄盛举。
到处是灰白和黄灰袍,是各地慕名而来的香客,以及僧人。做演员之后,哪怕只有半年,方沂已经很少去人群这么密集的地方,怕被人认出来,又要假装热情,而柳蜜更不用说。
她深吸气,只觉得心胸舒畅,格外的开心。
没有人喊他们名字,也没有人看他们,在佛像面前,恐怕只有真的喜欢,才忍不住心中想别人,做大不敬的事情。
诗施说,“我的名字,本来不是这样,当时也是请了人来算,说,还是改名,这样才能红起来。”
柳蜜问,“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段事,你多久改的。”
“04年。但是……”诗施笑说,“现在过去五年了,也没发现红啊。”
柳蜜安慰她,“也许你改的是对的,只是来的迟。其实,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的。”
诗施闻言,低头在心中思索了一阵,才抬头认真说,“对我来说,可能早一些晚一些,也没什么,我真的不在意;可是,对你这样的性格,蜜蜜,也许来的早一些,晚一些,以后完全不一样。因为你和我就不一样的。”
柳蜜去刮诗施的鼻子,“是吗?我不信啊。”
施诗迟疑说,“你不要有到信的那天。”
“——方沂,你相信吗?”
柳蜜问。
“相信什么?”
“相信……嗯哼?”柳蜜的眼睛,往佛像上面瞄。她拿下巴看人,不对,是看佛像,显得很高傲了,但是,这些事情由她做来,倒也有几分可爱。
方沂笑着摇头,他不信佛,但没必要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煞风景。
柳蜜以为他怕惹怒这泥像,“方沂,你是胆小鬼。”
方沂无所谓。
在悠扬的梵呗声中,由三位法师主法,在香烟缭绕、肃穆庄严殿堂里,僧人们念起佛经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游客们排成长队,分出三列,去蒲团那跪拜,上香。
三人都被这一幕感染到了,不约而同的,排进队伍里。
柳蜜说,“方沂,你站中间,你是大男人,我们都是小女子,你得看住我们,不要被人挤走了。”
诗施听到这话,立刻耳朵通红,忍不住的,抬头偷瞄方沂。
这人,明显的比周围人高,他和我们相处,没有什么局促的地方,虽然还没有很多名气,他要是运气稍微的好一点,以后也会很有前途吧。
毕竟,实在是太有做演员的天赋了啊。
又看到柳蜜和方沂说话,眼睛不断闪烁光彩,很少看到她那样开心。
诗施心中微微的叹。
我的小姐妹,像是陷进去了。
——虽然看上去是三人并排的,但实际上不是这样,排了一个多小时,轮到柳蜜去上香时,她却故意的不去,也不回去,让下一个人来。
她说,“方沂,诗施,我们得一起上。我先等你们。”
诗施说,“万一我在前面,我恐怕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呀。是不敬的。”
游客们虽然不喜欢柳蜜这样做,但看到她像做错了躬身的样子,也不说什么了。
碰巧,方沂和诗施,竟然是一齐的。
一人拿了三炷香。
“你许个什么愿望?”柳蜜问。
诗施马上回,“不能说出来的,也不能问别人。据说,你说出来了,就不心诚,心不诚则不灵。”
于是柳蜜看方沂,但他也没说话。
柳蜜自讨没趣,当先跪在蒲团上,其他两人,也连忙的跪下了。
——我希望,这个人能红起来,他配得上我,他胆子才会大起来,说喜欢我,但他不要太红火了,这样我就被欺负了,我是受不了的。
还有,我赶快的大红起来吧,我不嫌弃方沂,不出名一点也没什么,我养他。我会做女强人。
想到这,忽的,柳蜜分出一只眼睛,瞄方沂。
啊。
他是果然的完全心无旁骛啊。
可恶啊!
佛祖老儿,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投了三炷香,现在许三个愿望,很公平,你也不要怪我要太多,待会儿多给你香火钱。
第三个,我想问你,他会不会答应我,假如我现在立刻的问他。你给我一点反应,我很聪明的,知道你的意思。
【不能说出来……心不诚则不灵】
忽的想起施诗的话。
柳蜜也谨慎了,本来想默念的,怕许错了,她在心中组织好语言,而且是每一条都罗列出来,在心中朗声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跪拜了三次,把香插上去,就是在这时候,柳蜜忽的想到,啊,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啊。
我这一年水逆,还不知道后面发展怎么样,我想等稳定下来了,再大大方方的问方沂,这样不显得我很弱,很急,让他看轻我拿捏我,我是这样想的,会不会太迟了呢。
但是没有香了啊!
佛祖老儿,你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我给你磕头。
另两个,已经起身了。下一个游人,正要上蒲团,而柳蜜却莫名其妙的,又蹿回去,猛磕了一次头,磕出了蒲团外,唉哟一声。
就在此时,寺院的撞钟:
“铛!”
“铛!”
“铛!”
像敲在了人脑瓜里,嗡嗡的响,使人很不舒服。
她起来了,差点跌倒,揉脑袋,却故意怪方沂和诗施,“你们起来的好快。”
诗施说,“我在这种场合,很紧张,怕心不诚,佛祖反而惩罚我。”
柳蜜安慰,“祂不会那么小气的,你实在担心,等会儿再给一些香火钱,给祂镀一点金,祂穿的阔气些,就不生你气了。”
诗施小声笑,“我哪有这个本事……我们快走吧,你看,有人在拍照了,肯定是认出来了。”
的确有人举相机。
柳蜜无所谓,“照就照吧,我们三个人,又没做什么,怎么胡说也没人信。”
诗施又说,“柳蜜,和尚也来了,你看他……不是要赶我们走吧,说我们坏了规矩。”声音越来越急,“你呀,快,快走吧。”
却见到,那神色焦急的和尚,径直来方沂这儿站住,满眼的不可置信。
方沂慢条斯理的,“你认识我?”
第七十二章 把他抢了吧
那和尚虽然急,但先是对方沂行礼,双手合十,做出了施施然姿态来,“施主,我观你,有大气运。”
方沂说,“何以见得。”
和尚,“你内心清净,低调谦和,是我佛中,自带贵气的人。”
方沂,“我没什么烦恼,也不遇到不公,就是遇到了,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要帮我处理,所见的,都是善良人,我自然清净,自然谦和,没有打压,就不需要高调显出位,可是,这也能从外看出来吗。”
和尚却不答他,继续说,“而且,先前你上香的时候,虽然诚恳,却不见世人常有的嗔念,贪念,痴念,似无欲无求;这一举一动,都有独特的韵律在内,蒲团下的香客,都不由自主的望过去,只觉得恰到好处。”
方沂说,“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身具慧根,实在是与你佛有缘。”
他说着这话,也许觉得荒唐,忍不住轻轻笑,靠住了佛像底下的莲花台,抚摸它,回头望着众人。
说实话,起了反效果,方沂唇红齿白,恰恰像是从莲花台那上面,刚刚跳下来的。
僧人们齐齐的往这边看来,却依旧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撞钟又响。
“铛!”
“铛!”
“铛!”
风吹过,柳蜜看呆了。
诗施眨了眨眼睛。
来的和尚,却咽住了喉咙,迟迟说不出话。
佛法,是因缘法,说的是空众生心,也就是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去执着,否则就起了烦恼心,要用佛法来度。
什么人没有烦恼,什么人不需要度呢。
不是凡人吧。
但又有说法,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意思是这些神仙啊,也挂念着天下苍生,是有情甚至多情的。
方沂同学,不正是在演戏的过程中,慢慢地体验了各式的人生,并且越来越有人情味吗。
和尚退步,又向方沂行礼,不仅如此,他找主持法事的大和尚,耳语了几句,那大和尚,随即也往方沂这边看过来,眼神打了招呼。
原来,就是这位让和尚来的。
柳蜜止住呆,她去拉方沂的衣服,很急,“方沂,你不要和这些人接触,他们神神叨叨的,搞不好劝你剃头发。你要是剃头发了,我……我肯定,啊,”她语无伦次起来,“我真是无语了。”
方沂说,“你多心了。”
诗施忍不住说,“也许,这些和尚,说的是真的,蜜蜜,他也不一定要这一辈子要剃度啊,不是讲究轮回吗。他上一世遭了难,这一世来还你,也可能的。”
柳蜜跺脚,“胡说,这些人,就是觉得他好看,把他弄来装点门面而已。”
诗施说,“你不是说过,他只是中上。”
“我瞎说的嘛。”
一伙人急忙忙出了大殿。
来拜会的香客,被指使着,给方沂一个度牒,不是官方的,“你后面随时可以来。方丈说,虽然不是你的时候,但偶尔来听听,也无妨。”
香客,本身不是和尚,只是信佛的,其中有些,因为信这个,所以想来做事积累功德,求一些机缘。
其实,文教体卫的名流,信这些的,不在少数。
这香客很艳羡,“你有大气运,是真的,刚才方丈又说了一遍,你会很顺利,就算是要倒霉的事,要倒霉的人,因为你来了,也会好转;那时候,还有记者在拍照,今天的法事,是本年来规模最大的……”
方沂收了东西。问,“你虽然给我这,以为我很感兴趣,假如我永远都不来呢?”
香客笑着答,“这已经和我无关了,我已经做了我的事,告辞。”
“——方沂!诗施,咱们走吧,去看看别的。”
柳蜜已经不想再呆在这了,要换个地方,诗施要去功德箱捐些钱,让两人等着。
虽然钱多钱少不一定和效力成正比,但诗施还是忍痛花了不少,糖人的制作团队,大多从港地北上而来,平时常常言鬼神之事,且言之凿凿,她在耳濡目染下,也不免将信将疑。
因为怕小姐妹等的太久,诗施小跑着回来,脸通红。
柳蜜说,“你捐了多少?能保佑你红吗?”
诗施,“不能说的,说了是不敬,不灵了嘛。你呢,一块两块的,也不愿意给吗。”
柳蜜说,“我现在一分钱都不想给。我简直想翻上去,踢祂一脚。”
“可是,你刚刚许了愿,也不愿意表示吗?”
“谁会在乎那泥像啊,我只是拜来玩玩。”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晚了,这俩闺蜜扯闲淡也扯累了,比起说工作的事儿,心里更多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就此告别。
柳蜜陪着方沂走到央戏门口,想说些什么,但她觉得,今天让诗施来陪自己,而不是两个人,本来就不是时机。
坦白心意这种事,不是吹响战斗的号角,而是凯旋的交响乐——现在哪里凯旋了,冲锋都还没影儿。
我柳蜜,怎么受得了被人拒绝一次。
这男人的进度条,虽然是看不到,但也没第二个人来读啊。可以缓缓图之。
是这样吗。
她迂回着问,挑了个和自己相近的,“方沂,你觉得,诗施怎么样。”
方沂不知其所以然,“还行。”
“真的还行?”
“她好像有点迷信。”
柳蜜点头,逛了一整天,独独注意到这。看来那些和尚,倒也不是完全瞎扯。
不不不!
还是要当他们在瞎扯。
就算几个读进度条的让我争,也比没得玩了好。
我柳蜜,是卷王啊!
方沂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还打算看会儿书。”
柳蜜大笑,“棒!方沂,我祝你每天晚上都有书看,不要随便出去,免得招蜂引蝶。”
另一边的诗施,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正好,糖人老板,蔡益农打电话给她,说她电视剧《天涯织女》的事情,蔡总的意思,和柳蜜差不多的:
“诗施,这部电视剧,就算以后成绩不好,你不要闹情绪,姐姐在帮你想办法,一定会有你的女主剧。”
诗施说,“我不是闹情绪呀,只是来京城散散心,正好,蜜蜜也在的,她还给我介绍了……她的朋友。”
“柳蜜啊,你少和她接触吧……我总觉得,你不适合和她。她八面玲珑,你却什么都不愿意想,你也不是笨,但只是不愿意想,她却什么都在想,在打算,说不定有天,你被耍得团团转。”
蔡益农加重语气,“经我的观察,我认为,她是那种,不论之前你和她多亲,只要你挡了她的道,她就会毫不犹豫踩你;不论之前多陌生,只要有用,她又会来亲热你。”
诗施笑道,“姐姐,你说错了哦,柳蜜现在,也有很上心的人了,而且,那人今天被寺里的和尚找上了,说他有大气运,说他能让人改运,天呐,像小说里的情节一样,真是这样,导演会很喜欢他吧……而且,他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有那种飘飘然的气质在,好像在云中,好像在身边。”
蔡益农开玩笑,“哦,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运道这些啊,我还是信的,我要是你,我就把这个人抢了,以后不是发达了。而且你说,他飘飘然,我想,总是长的好看吧。”
施诗愣了神,说,“我不能对不起蜜蜜。”
蔡益农兴奋了,“那你还是想过。”
第七十三章 台词比拼
先不用说蔡益农到底怎么合计,春节过后,很快,央戏重新上课。
方沂这次再到学校,已经是公认的第一人,没有人不服气了,他的剧虽然没播出,但在一些娱记的片花,和资深剧粉的新星潜力榜上,方沂常常出镜。
当然,这些都不如湘省卫视的综艺节目《大本营》知名度广。节目播出后,甚至有外校的来央戏看他,找他签名。
这就算是有粉丝了。
彼时彼刻的同学们在做什么呢,比如班长白羽,目前在排练新的一部话剧,成功从三四流边缘角色晋级到二流,之前拿过金鸡奖提名的李小萌,尝试出演一些微电影,在新手村苦苦挣扎,其他的,不见踪迹。
于是看方沂的目光里,渐渐的有讨好,从前看到他,虽然认为优秀,但总觉得,有自己运气不好的因素,不能得到机会,现在挨了一顿锤,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不好。
宋佚就很高兴啊,远远看到他便招呼,“方沂,我听说,你演了《新三国》,你又演了战争片,当时还出了伤人的新闻,还好不是你。”
方沂说,“你呢,寒假做了什么。”
宋佚的脸,随即变得沮丧,“我去演的主旋律片子。”
“什么片子。”
“《孟二冬》,你听说过吗?”
“……”
方沂不是重生的搜片机器啊,想起来很茫然。
宋佚安慰他,“没关系。我能够演片子,而且是正经的上星电影,就不错了,”她小声的炫耀,“这个班你别看那么多人,他们的心也大,整天要这要那的,结果接到的角色,还不如我。”
方沂因为混了一段时间,知道了一些说法,便问,“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就是主旋律的电视剧吗?”
“我对我的定义,是偶像剧呢,但导演都不这么认为,《新红楼》的李绍虹导演说,我应该走迂回战术,先去一般女演员不常去的类型,把饭碗端稳了,再想其他的。”
方沂点头,“她说的没错,你只要进去了,总有一些可能……”
张毅,不也是走的迂回战术吗。
像方沂这种的,世界在他面前予取予求的,人生直来直往的,这本书就一个啊。
宋佚看着他,不知怎的,她忽然问,“方沂,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
“你很健康。”
宋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方沂,你以为这话很善良吗。”
忍不住埋怨的戳他。
随后,上课铃响。是一堂台词课,由新上任的某教师宣讲。
方沂掏开书,心思不在课上面,出去这段时间,他渐渐知道自己水平,一般的从业者,未必能教的了他。
但是,这老师开场白太牛了,“我认为,国内的台词教育,完全落伍于世界潮流,是垃圾,你们还没学多久,不应该再学了……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
台下哗然。
方沂猛的抬起头。
是位长得稍微有点“脏”的老师,留长发,身材极其瘦。
宋佚提示,“赵力芯老师,也是演员,听说是瑞典人,我听前辈说,他台词的确好,而且是在国外的剧院锻炼起来的。”
“那也不至于说这种话吧……”
宋佚摊手,“他很早就在表演了,学生也很出名呀,真要说,是央戏这几年最出名的演员了吧,只是领导都不让提……”
“谁?”
“汤玮。”
“李鞍的那个?王佳芝?”
宋佚脸蛋充血,摸了摸鼻子,“是……”她转而道,“赵老师是瑞典人呀,是带来先进经验的,就算胡说两句,也没人敢质疑的。”
方沂举手,“我就质疑啊。”
国内的表演体系呢,真要说,确实是从国外引进的,从一开始就不在本土生根发芽,毕竟好莱坞的黄金年代,我们还属于农业国,民族存亡阶段,说什么表演艺术呢。
先是全盘接收苏联的体系,90年代前后,又转变为欧美的理论;国内大学的公共选修课,常常有一门,“欧美电影赏析”,是“赏析”,不是学术批评,里边儿的意思,就是承认我们矮别人一等。
所以,从纯理论的角度,不可能和赵老师争辩。
赵力芯一旦掏出他的洋人国籍,就自动有话语权些。他是欧美文化霸权的受益者之一。
“方沂——你有什么要说的?”
赵力芯点了方沂的名,他也认识央戏的希望之光啊。
“赵老师,我不赞同你的理论,但是讲纯理论,我不如教书的你,我想,我们找个时候比一下。”
赵力芯微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要比什么?”
“比台词功夫。”
“怎么比?”
方沂想了想,自己得到系统的那一天,黑板上写的字,“身临其境”,也即对经典片段的模仿。
于是说,“找一些中外的电影片段,我们来配音,让大家来打分。”
赵力芯说俏皮话,“你把脸遮住了,再配音,对我才公平。”
底下很配合的笑。
方沂很严肃啊,“我是本土教育出来的,没有一天留学经验,我可以证明本土教育出来的,不比你说的差。”
赵力芯奇了,说实话,他这一套话术,教了快十年,没有出来说不对的,难道这些人都是五十万吗,也不是,我们在现代文娱方面的水平,确实没底气去和人反驳。
而且,越是学习,越知道差距。
快新世纪的时候,摄影师兼导演顾长伟到好莱坞拍电影,当时要拍小女孩和影帝西恩·潘的对手戏,西恩·潘不用出镜,然而,为了让小女孩有代入感,西恩·潘浑身上下淋湿了,在洛杉矶的大冷天,瑟瑟发抖。
这一幕又被来探班的蒋文丽看到了,夫妻俩从此说起好莱坞,那只有溢美之辞。
赵力芯也不是纯纯的香蕉人,老江湖了啊,他当年去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留学的时候,苏联还没解散呢,苏联的艺术成就,不低吧。
又去瑞典某剧院当形体指导,再做演员,然后借着镀了的金身回来,一开始接的就是大剧《走向共和》。
我赵力芯的思想转变,也是有逻辑的,不是纳头便拜,实在是看到了差距。
回来这些年,正好放开了电影管制,国产电影是被干的节节败退,眼看着,药丸啊。
他问方沂,“我姑且认了你的配音比拼,但是,在哪里比,我来想地方,行不行。”
方沂还没答,底下学生给方沂出主意,“就在班里,就是现在,让我们听!”
“操场吧,操场人多,而且随时办,不要申请。”
也有的说,“去北剧场,让各个系的都来,其他学院的也来!来看看我们央戏的。”
赵力芯说,“班里不行,这是上课的地方,”他看了看表,“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操场呢,设备不行,根本听不出来谁好,我喜欢北剧场,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申请来。”
“我可能啊,和这位同学的想法,有冲突,”赵力芯做出很大度的样子,“但是,只要你们继续听下去学下去,就知道我不是乱说,会认可我,当然,这也是做老师该遇到的质疑……”
这话,把方沂说成了小孩子胡闹嘛。
方沂说,“赵老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管在哪里,我会想办法来比较的。”
第七十四章 全国首富
“你要申请北剧场,申请北剧场干什么?”
“配音啊。”
“方沂,我跟你说,”表演系的二号人物任长虹,面对下了课的方沂,先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拍了拍肚子,“北剧场那不是一般的大了,以前是正规的营业性场所,要卖票的专业剧院,和国家话剧院挨在一块儿的,我们不说拿不拿的下来,先说万一拿下来了,你又输了,你想过你的演艺生涯没有。”
方沂不以为然,“能有什么影响?”
任长虹看着他的脸,是很想吓唬他说些狠话,但感觉太反智了,好比吓唬一个博士生你要是论文不能一次过就教不了幼儿园。
于是他转而道,“不论是你赢,还是赵力芯赢,一定会有人输,是不是,这对央戏来说,不光彩啊,你还想要剧院,声势隆重的大搞特稿,领导怎么会批。”
“老师,你就先报上去吧,我看了学校的通告,就说我们班要搞文艺演出,是有先例的,配音就当是闲余游戏。”
任长虹说,“怎么,方沂,你就硬是觉得你能赢了?我告诉你啊,赵力芯不单单是个小老师,他也是央戏出去的演员之一!”
“我们央戏啊,现在一边当老师,一边当演员,当导演,当制片……揽活儿的,不是一个两个,你去把他斗倒了,批臭了,有什么好处,其他人不团结起来,恨死你?”
任长虹越说越奇怪,他鳄龟一样的圆眼睁大了,“方沂啊,你这么年轻,你怎么有点上世纪运动健将的感觉啊,为什么斗起老师来这么熟练,我告诉你,老师们都很怕这事儿……”
方沂是聪明人,聪明人都会告状,“老师,他说我们国内的台词教育,都是垃圾,不如他留学见识到的……”
但任长虹摸了摸下巴,竟然点头,“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啊……是不是垃圾,得看和谁比,你说呢。”
鳄龟端起大茶缸豪饮一口。
“我们剧院都养不活,人家随便一个几十万人,相当于我们的四线小县城的城市,都有剧院的,他们有这个基础在……啊,你还是太年轻,你在京城看到的都是祖国最好的,你以为到处都是这样,误导了你。”
“我们那时候,外地年轻人不要说剧院了,电影都是听说的东西,我虽然是京城人,我是农村户口啊,我小时候看电影,要等放映员来,骑自行车背几盘胶卷……几个月才看一次。”
“现在你跟我说台词,你想想,我们拿什么发展台词,不如别人,有什么奇怪的。”
方沂无奈道,“我能不知道咱比别人差吗,问题是,赵老师……赵力芯,他不是真心想我们好,他是有种傲气在的,他只是鄙夷我们,打击我们,仅此而已。他不在乎的,其实也是我们央戏的前辈创造和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劳动成果。”
任长虹砸吧嘴,表情终于认真了,“他毕竟润出国外了嘛,又特地的跑回来,你不让他炫耀一下,怎么可能呢……这样,你这个事情,我帮你报上去,如果不行,你们私下里想办法比,不要搞的太热闹。其实,这个事情对你的生涯来说,不重要。”
“成。”
在任长虹这里得到准信之后,方沂开始找素材,练配音;任长虹说的对,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只是职业生涯的一件小事,无论他怎么折腾,过几年总要成优秀校友。他人生面临的精彩太多了。
然而,放大到这一届的32个同学,乃至那时候看热闹的其他人,就可能是他们老了唯一津津乐道的事。
幼年期巨星干的鲁莽事。
值不值得去做呢。
从来不愿出头的方沂,也有必须要出头的信念。
再怎么不好,也不能轮到你瑞典人来踩啊。
与此同时,赵力芯听说了方沂还没放弃,真的要比一次,有点后悔自己嘴快。
但又觉得荒唐啊。
于私,你不一定比得过我,于公,我讲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北剧场的使用申请,真通过了。时间定在了期末。
任长虹把方沂叫来办公室,“既然要比了,你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好的琢磨,另外,能请假去拍戏,也赶快去拍吧,我以为,上课能学到的东西,不多了。”
他颇为认真的给方沂分析,“你呢,现在的水平,只有多接剧,才能快速上涨,我以前看新闻,刘翔的教练说,刘翔的水平已经很高了,日常训练已经不能让他提高成绩,只能是维持,刘翔是大赛型选手……我认为,你也是的,他是以赛代练,你就以剧代练。”
方沂不解,“课程怎么办?”
任长虹,“我们制定这些规则的时候,本意并不是用来约束自己,而是用来约束别人,现在,你对我们来说,是‘自己’,宋佚这些个有天分的,也是半个自己,你放心,学校永远不会为难自己人……”
又说,“你拍的电视剧,我还没看到,但是你在我们央戏校友圈啊,已经是出名了,先是让《新三国》改剧本,再是临危受命,把四千多万的戏救回来,方沂,你得多做这些事儿,把我们央戏的名声扩散出去;至于跟小赵老师的比拼,我再说一次,只是小事情,不要太放心上。”
“也许,他会找个时候和你说和,我现在也不满意他说那些话了,不知天高地厚,你们互退一步,我去做他的工作……”
得了尚方宝剑,方沂越来越少出现在课堂上,正好,新一期的《激荡中国》微电影定下来,因为主题有所变动,需要开主创会。
这些人都在京城。
京城啊,确实是国内的影视创作中心,看样子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变。
原先的制片人,肖琳,现在除了《激荡中国》栏目的制片职位,又挂帅了广播学会委员会副主席兼创作部主任,华夏纪录片学术委员会会常务理事之类的虚职,和他一起的摄影师吴志军,也发达了,现在不是单枪匹马,能领着好几个副摄当跟班。
当然,办公室从此更加逼仄。实际的东西,是不会有的。
这两人看到方沂,神情都很爽快,“方沂,好久不见啊,自从遇见你,事情大体都变得顺利起来,你像是福星一样,和你会有好运气;节目越来越出名,领导说,《激荡中国》,不能只是劳动人民在激荡,你也尝试演一下风云人物,怎么样?”
方沂坐下来。“谁?”
“曾经的全国首富。”
“进局子了?”
两人笑,“不进局子,哪里轮得到我们法制频道来拍?”
第七十五章 冯大炮
牟期中,曾经的全国首富,干过最出名的事情,也是当今重生文的常用套路,罐头换飞机,薅老毛子羊毛。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过包括发射私人卫星,开发满洲里,以及炸喜马拉雅山等狂想,最后一个想法,被冯大炮的贺岁电影《不见不散》中拿来调侃,片中的葛大爷说:
“我们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甭多了,50公里宽的口子,把印度洋的暖风……引到我们这里来,那我们美丽的青藏高原,从此摘掉落后的帽子不说,还得变出多少个鱼米之乡……”
《不见不散》是喜剧电影,里边儿的内容作不得真,然而,牟期中确实体现了那个时代的企业家风格,文化水平不高,但有闯劲儿,有江湖气。他们眼中的自己,身处轰轰烈烈的时代中,不是一个小商人,而是领袖,是先知,是英雄。
冯大炮就被征服了嘛,他和牟期中见过面,特地在自传《我的青春献给你》中,专门辟出一章来狂吹这位大佬。
“他是教父,是理想者……”
回到研讨会。
肖琳说,“方沂,我大概讲一下本子的背景,你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可能没听说过他,我们那个时代,整个社会是扁平的,人与人间,信息差很大,被锁在了厂房里,农村里,体制里……等等,与此同时,又不断的听说南方在发生巨变,有人在成为时代弄潮儿,轻而易举赚到这辈子也拿不到的钱……”
“这时候,如果有人能提出些计划来,他又证明了可行性,在不过分违规的情况下,我们整个社会对这人,会产生崇拜;那时候流行点子公司,流行全国到处做报告讲商业计划,来听的人如痴如醉,现在的你们,可能很难想象……牟期中,就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人物。”
方沂默默听肖琳讲。
身为体制中的肖制片,搞不好也起过下海的想法,说起这些来,两眼放光。
肖琳,“方沂,其实牟期中这个人,跟你们娱乐圈,也很有关联,他以前拿出过两亿来,说是两亿美金——这可是上个世纪啊,一般的国产片投资不过几百万……”
方沂说,“他跟哪些人有过关联。”
肖琳凭记忆回想,第一个就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韩三坪?”
方沂愣了,“肖制片继续。”
“——当时是北影的老总,现在是中影的老总了……让他来认领多少钱拍电影,他只敢报8000万,人家说的两亿美金!真没出息!”
方沂,“还有呢?”
“张建芽,拍过《爱情呼叫转移》,《三毛从军记》,他找牟期中报名,要两个亿人民币,拍《大闹天宫》;何萍,要一个亿,拍《天地英雄》,请高仓健和姜纹来……冯大炮这些人,当时只是小喽啰,排不上号……”
“现在势大的京圈,那时候排队的去拜访牟期中,求见他,出来了还写文章引以为谈资,哪里是现在这么风光?”
方沂,“想不到这人还和圈里有过一段缘分。对了,导演王师兄呢?”
“王德发?王德发说你来就行了……啊,说你导演很有天分,他愿意让贤,辅导你。”
方沂愣住,“意思是,导演和演员,都是我一个?”
肖琳点头。
方沂,“还是五千块钱?”
“我们台,是这个价格的,就是刚不久的春晚,按照演艺明星酬劳暂行规定,一级的,两千块钱,二级的,一千,还有拿五百的,方沂,你可是五千啊……”
方沂,“这能一样吗?”
却见肖琳颇为神秘的道,“而且,你们是有客串嘉宾来的,是国内的知名导演,我前面提过。很崇拜他。”
“冯大炮?”
“你真聪明。”
肖琳伸出大拇指并开玩笑,“方沂,你演了牟期中,我想京圈那一帮人,从此没办法不拿正眼看你了。这是他们曾经的偶像嘛。”
方沂下意识调出系统。
“当前等级1【61/100】。”
面具有两个。
他说,“要是我真是牟期中呢?还没进局子之前?”
肖琳大笑,“那他们怕是要跪着舔你?”
——————
二十年前舔首富都排不上号,二十年后成为国内商业片一霸的导演,冯大炮,登上了他尊贵的宾利飞驰。
并戴上棒球帽,遮住自己不正常泛白的面容。
冯有白癜风,虽然能治好,但工作狂冯大炮烟酒不忌,昼夜不分,现在越来越严重。
他壮志满酬,志得意满,准备奔赴新人导演的片场。
抽起一杆雪茄,大佬范尽显,许多年前,还是小瘪三的他也曾看过另一位大佬这样抽。
“老冯?你真要去演新人的微电影?你现在支持起新人来,是不是太用力了。“
冯大炮的老婆,也是著名演员的徐凡说。
“这是牟期中的纪实片啊,还是国家台拍的,我去客串一下,就当支持一下新人……”
徐凡很了解老冯,“你肯定是想去欺负别人新人,是不是?人前显圣?”
“哪里。”
深深含了一口雪茄。冯大炮眯眼睛笑。
徐凡说,“哦,不是欺负新人,你是去找牟期中显摆,现在的牟期中,已经老了,不行了,你要显摆的,是曾经的牟期中。”
冯大炮按住雪茄,呲牙大笑。
徐凡,“你不要做太过火了,我听说这年轻人,也不是一般人了,他们央戏很保他,当他是希望。”
冯大炮洋洋自得,“我是去告诉他,菜鸟,欢迎来到nba……不是,导演界。”
宾利飞驰往监狱驶去,在车上,冯大炮看了微电影的最新剧本。
这微电影的故事逻辑是倒着的,也即首先出现主角的监狱生活,再当庭判决,逮捕,事业困顿,铤而走险,高涨……
虽然是有很多情节,实际上大部分只配一个画面,加些描述性的字句。
很有意思啊。
冯大炮自言自语。
他出现的地方,在微电影的开始,和结尾,前一个表示大导演冯大炮去探望落魄的前首富,他有情有义;后一个表示小喽啰冯大炮,曾拜见新晋的全国首富,他起于微末。
我冯大炮深度参与了微电影啊,可不是抢戏,实在是级别到位了。
下车。
“方沂工作室”。
天还微蒙蒙刚亮,这几个镀了亮色金属的字已经是闪闪发光,“方沂”几个字更是特意抛了光。
“哦,叫方沂。”
冯大炮单手拿住雪茄,另一只手扶住腰,模仿纸币某伟人形象。
接着,要等待的对象,他穿的很朴素,一件白衬衫,挽着袖子,外披经典黑蓝夹克,脚上穿着一双布鞋,看上去不像财主,更像是参加调研的机关干部,其发型被化妆师刻意的修饰成与冯大炮模仿的伟人相似。
方沂。
187的他伸出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握住冯干瘦而冰凉的小手,“冯导,你好。”
冯导忍住屈膝的冲动,“牟……方沂?”
“冯导,你雪茄掉了。”
再次忍住屈膝冲动。满头汗。
“牟……方沂,方沂老师,你不要在意,我不碍事的。”
第七十六章 首富的龙场悟道
关于牟前首富的片子,应该如何拍呢。
第一个镜头,是铁窗泪,因为涉及到信用证诈骗,老牟被判处无期徒刑,先是通过上诉高级法院,重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再是进了牢子后,老牟在通辽指定龙场悟道了会儿,写了几本日记和回忆录,交给亲人,但不允许发行。
有时候也接见来访的新闻记者。
有没有成功悟道,我们不清楚,但老牟这时候还意气风发啊,相信能东山再起。
央妈能调集的资源很多,片子是在真实的京城近郊某监狱拍摄,听说方沂和冯大炮来了——主要是冯大炮,整个监狱轰动起来,冯大炮的贺岁喜剧片,是这时候很多观众的精神食粮,对于冯导的到来,如同见到了天皇巨星。
像方沂这种呢,得去女子监狱才行。
我在女子监狱那……
冯大炮不觉得光荣啊,“我的片子,为什么会在这些地方流行。”
大家都没有回答他。
特地空出来一件牢房样板房,给荣升导演的方沂使用。
方沂当着摄像机,在空荡的牢房里走动,随后——“牟期中,你有个朋友要来见你,你好生收拾一下,调整心情。”
“谁?”
“冯大炮导演。”狱警的声音,略显激动。
“哦。”
切下一个镜头,换场地,牟期中借着上厕所的名头,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的打理了面容,先是吓了一跳,他看到头顶有白头发,忍不住扯断,拍摄到他举起手时,限制他的手铐,这让他的动作变得艰难,但他还是要扯;又看到一根,再扯,他侧身看,原来白头发已经很多,他转过身,拍摄到他的后脑勺。
全白了。
陪伴他的狱警,一位不错的群众演员,露出轻蔑的笑。
这镜头,嚯哟,有点意思。
冯大炮在那摸脸。
牟期中整理面容,这很好理解,意思是他仍然要摆出派头,没有被击垮;至于白头发,乃至平时看不到的后脑勺和颅顶的全白,和狱警的笑,意在暗示他已经回天无力了,其实早垮掉了。
这时候,拍摄牟大踏步往探望房的背影,他很久没这样走,为了表现这,我们要拍摄他怎么怎么步伐不便吗,不用的,方沂只是腾的,不小心跌了一下,被狱警扶住。
狱警说,“你平时有走那么快?”
牟期中回头讨好的笑。
——方沂出来看自己的片段,虽然有不满意的地方,因为是微电影,懒得重拍了。
冯大炮凑过来,“小方?”
“嗯?”
方沂低头看他,压迫感来了。
他妈的,人是不像,气质太像了啊。配上颜值,结果反而成加强完美版首富了。
“哦,方……导。我想加一点戏……”
冯大炮拿出相当简陋的剧本,上面关于他本人的出场,一开始就是隔着玻璃探望。“我想要把我的车拍进去。”
“那个……”
“宾利飞驰。”
方沂沉吟,“为什么。”
冯大炮不知怎的,照说像他这样的,本来该一语定乾坤啊,来剧组称王称霸的,但他竟然和方沂讨论起来了,“我是觉得,前面给冯大炮这个角色,我是说这个角色啊,不是我……增加一个从豪华车下来的镜头……”
“我们这片子,是倒着叙事的,那么片子的结尾部分,是新人冯大炮去拜访大佬牟期中,可以拍他和人一起坐夏利……这么有一个对比,结构也完整,给观众一个暗示。”
方沂,“什么暗示,暗示财富的积累,也是进局子的经验值积累吗?”
冯大炮摇头,“我说的这个暗示,是‘世事无常’,‘物是人非’的暗示。牟期中已经不见了,但永远有新的牟期中。”
方沂说,“冯导,我们是微电影,你这会不会有点艺术过头了。你不是拍商业片的吗。”
冯大炮咬牙,“那这样,不要拍最后的夏利了,我主要是想拍我的宾利。我们的微电影,总还是要收视率的,商业片我懂,宾利可以增加收视率。”
“成。”
冯大炮说的有道理。
故事结构线,是监狱探望-宣判-逮捕-事业危机-铤而走险-高涨,其中,宣判和逮捕很好拍,演员都不要出镜,直接拿历史上的庭审记录即可。
再省略一点,“啪!”法槌敲定声,配手铐的图片。
一秒钟,事情就讲清楚了。
微电影的人物传记片,受限于时长,有时会走意识流路线。
举个例子,某乔丹纪录片中,有一幕是讲乔丹因为切雪茄把手指切到了,影响了手指灵活性,真实历史上,乔丹花了很多心思去复健,公牛老板也声称因为乔丹的手指伤,才导致乔丹无法复出,乃至于换队复出,公牛全队撕逼,怎么怎么媒体互骂。
而在片中,并没有讲这些逼事,扯来扯去的,而是让一颗本来应该百发百中的篮球,“唰!唰!唰!”,忽然,“bang!”打铁了。
什么时候恢复呢,“bang!bang!bang!唰!”
明白了吗,电影有什么难的。
——因为同意了冯大炮的意见,现在要重新拍摄冯导从他尊贵的宾利飞驰下来的镜头,摄制组的挪动设备,布置现场。
与此同时,方沂也换了妆发,力求往中年期的前全国首富靠拢。
化妆师是个女的,忙活一阵,打量自己的作品,并不满意,“方导长得过于好看了,牟期中要有这个颜值,恐怕名气还要大得多!”
“不是有那种最美死刑犯,最帅死刑犯之类的吗,那些人的名字,都能隔很多年还上报,牟期中假如顶着方导的脸,枪毙他的子弹都有人要收藏的,拿来挂在胸口。”
化妆师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的看他。
把一个人凭空化丑,还是很残忍的。
有编制且京城本地人的化妆师在方沂面前,直白的夸他,并委婉的透露出爱慕。
可惜方导不领情啊。
“当前等级1【63/100】。”
仍然是两张面具。
要不要用一张呢。根据方沂的推测,他总能获得一些角色的技能和经验,另外,角色本身在现实的人物关系映射,也可能有一定影响。
不然为什么卢毅现在上节目,天天夸他是新一代小生继承人呢。
肯定是走不出来啊。
场务提示说,“方导,冯大炮和他的宾利飞驰已经准备就绪了,现在看你这边怎么拍,虽然你不需要出镜,但掌镜总要你来的,其他人都不敢上去。怕冯大炮发脾气。”
“真是奇怪啊,冯大炮对其他人,像传闻中一样的不好相处,但是对你,特别的尊重。”
第七十七章 加强版首富
“冯大炮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是没有这系统,你凭本事吃饭,吃编制饭,也没必要怕他嘛。
方沂,“我也加一段戏吧,给一个表情特写,主角呆在探望室,冯大炮没来之前,他陷入到对过往的沉思中,随着心理活动,神态不断有变化,悲愤,后悔,奋发……”
在旁的场务,惊异的看他一眼,“方导,这个会不会有点难了。我是说,太难了。”
“不难,你尽管照做。”
“那冯大炮呢,他的车等着了,宾利飞驰……”
“让他继续等,等会儿我出去接他,只是不出现在画面中,好让他有代入感,一出门看到我了,是不是就有代入感了。”
场务闻言,默默的去安排了。
心理独角戏——演员常常翻车的戏,会被评论,“尬的抠脚趾头……”
我们知道,有些演员无法准确传达人物的感情,让观众很茫然,比如把悲伤误以为喜极而泣,憋不住了误以为便秘,而独角戏,一般是数秒甚至数十秒的长镜头,特写镜头。
期间,演员无台词,只用表情准确的传达情绪,甚至让观众反过来脑补出主角的心理活动。
每一段拍成功了的,都能上表演教材素材库,但是,一般来说,我们只觉得这演员在莫名的发疯。
场务又回来喊,“方导,机位设置好了,您看……”
“我马上来。”
方沂很快坐在了机位前,这台机器,接下来会一直拍摄他的脸,没有台词,没有剪辑。
“已装备徽章【身临其境】,目前有两次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是】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63/100】。”
摄影机的红点一闪。
——牟期中应该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不是专业的商人,他其实除了理想,一无所有,一开始是这样,最后也是这样,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牟陷入到,对自己前半生的回忆。
第一次来到京城,看到家乡不存在的摩天大楼,他感受到这个国度肌体流动的血液,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来往,那是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学历背景……而人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分属于自己的楼层,不敢去其他地方,他仰着头观摩,朋友说:
“牟期中,你要去哪一层楼。”
牟期中说,“我不想去哪一层楼,要么让每一个楼层对我开放;要么我爬上去,跳下来。”
“你不怕粉身碎骨吗?”
“我怕,但更怕死在农村,没有人知道我。”
野心。
回忆在继续,牟期中望了一眼镜头。
很久以前,冯大炮和一帮京圈的,来找牟期中拉投资,来求得善缘的时候,他已经很有钱,300元钱起家,《福布斯》估计他可能是大陆富豪榜浮在水面上的第一位,个人财富至少积累到20亿元,上过很多次报纸,人们把他当做商海教父,变革潮流的弄潮儿。
两位年轻导演,冯大炮,张建芽驱车来他的山庄做客,沿途中,牟期中的手下不断指着一座又一座的山说:这是我们的地,这也是我们的山。
张建芽喝多了茶要上厕所,冯大炮劝他,你忍着点吧,别尿在老板的地盘上。
张建芽苦脸,“老板的地方,到底有多大。”
车开了20分钟。停在一处山口前,大家下来欣赏风光。
张建芽窜下车,“这应该不是老板的地方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撒完尿,提起裤子,张建芽问,“那这里到底是老板的地方吗?”
手下说,“这里还是的。”
于是,冯大炮埋怨了一顿朋友丢人。
手下又把两人的囧相告诉牟期中,他被逗得哈哈大笑。
自得。
牟对镜头叹气。
他开始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挣钱,组建的公司不下有数十个,提出的想法千奇百怪,他要用罐头换苏联人的大飞机,他要发射公司的私人卫星,要开发满洲里,要炸开喜马拉雅山一个洞。
第一个做成了,第二个,几乎做成了,第三个停留在纸面,第四个被认为是无稽之谈。
94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由牟期中本人亲自认定的纪实文学作品,《商海巨子》,经过修改、补充,以《牟期中——大陆首富发迹史》的新书名面世,此时,他的名声到达最顶峰。
然而,也就在这之后,他的事业开始急转直下。
96年,卫星项目不得不卖给国际卫星组织;97年,公司被银行起诉;98年,公司收到相关高院的民事裁定,被立案调查;99年,牟期中本人被刑事拘留。
2000年,正式入狱服刑。
失落。
牟直视镜头,像是在看外面的人。
今天是,很多年前逗自己笑的小导演,来看自己的日子。他已经几乎忘记了这导演的名字,但在狱友的欢呼声中,他被提醒了,现在导演才是大人物,而自己是狱中的老头。
牟期中在探望室孤独的等。
他的心思,仿佛回到了曾经来到京城,看到的那一栋大厦。
里面形形色色的,分属于不同层的人们。
今天的人们,当被分到底层楼的时候,像他曾经的西南农村出身一样,得到一条既定的烂命,是不是已经不会仰望天空,而学会认命,学会自我欺骗:
楼上的王侯将相,有种乎!
不要抬头。
这种欺骗,成为了自我安慰,麻痹该有的志气。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我会东山再起。
只是,时间不太等待我了。
牟期中正对着镜头,仿佛那是一面镜子,能照射到他发白的两鬓。
手上被束缚住的,不是枷锁,真正越来越重的枷锁,是这一道白啊。
意难平。
——“咔!”
方沂这次已经很习惯了,缓缓的站起身,看自己刚才拍摄出的镜头。
整个剧组静静的等待他发话。
方沂看了一遍:野心,自得,失落,意难平。
每种情绪表达的很明白,肢体语言,微表情什么的,他还没空研究,但目前的表演,无疑是远超方沂现有水平。
其实所谓的好演员,真正被记住的,也无非几个动图,也许加起来不过十几秒钟。
“过!”
方沂沉声道。
剧组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笑起来,齐声的给他鼓掌,被方沂压住了。
“再拍冯导的戏。”
——冯大炮,坐在他尊贵的宾利奔驰上,并且已经围着路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得到消息,助理把车沉稳的停到摄像机前,在那,冯导将展示出自己的春风得意。
在冯导的心里,他已经无数次排练过这个动作,现在就要永远记载在镜头中。
助理先下车,帮冯导开门,在一旁躬身伺候。
冯导踏出他尊贵的宾利奔驰。
此处,应当有bgm。
我,冯大炮,不再是当初那个我了!我是开宾利飞驰的我!票房巨亿的我!
刚迈出一条腿。
chua!
脑子里嗡一声!见到了更年轻版本的首富大佬,而且,气质几乎就和当年一模一样了,而容貌身材等硬条件远远超过。
气势远超当年。
冯导的腿一软。
后一条腿也一软。
膝盖痛吻水泥地。
方沂一边问,“拍了吗?”
一边来搀扶他,“冯导,怎么回事,不要加戏啊。”
冯导抬头直愣愣仰望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尿都不敢撒的年纪,只能给自己打圆场。
“我这个是冯氏喜剧。”
方沂,“哦,是吗……但是冯导,你要不先起来吧。”
“马上。”
“咦,怎么还是起不来?来,换个人来扶冯导……好的,现在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余韵未消
冯大炮在片场,观摩了一整天,直到方沂把片子拍完,他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成片。
他预想到,这恐怕是很优秀的一部微电影了。
意思是,他冯大炮下跪的场面,以后会名垂影史。
于是找方沂求情,在这过程中,他尽量避开直视方沂,“方导,我表演的那个冯氏喜剧片段……”
方沂说,“啊,你说那个啊,当然是留下来了。冯导,简直是神来之笔啊,电影本天成,妙腿偶得之。”
冯大炮苦脸,“方导,我觉得表演有点问题,可能还要再重新挑战一下。”
“——表演没问题,冯导,你不仅仅是导演,做演员也很出色啊,”方沂是真心的伸出大拇指,“论导演做演员的,寥寥几分钟就出彩的,除了冯导演,还有谁呢?”
说罢,方沂向围观的剧组人员,模仿了一句,“还有谁?”
——05年上映的《功夫》,冯导客串了个黑帮老大,“还有谁”是该角色的经典台词。
剧组成员执行例行的鼓掌环节。
冯大炮不是第一次做演员,早在94年,姜纹导演的处子作《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面,冯大炮演了一名认真而又迟钝的教师,台词也很经典,“这是谁干的?这是什么意思?”
冯大炮仍然要坚持。
方沂没办法,破例,带冯大炮来看自己拍的片段。
冯本人毕竟是国内的商业片顶级导演,虽然来这片场被意外压制了,方沂却不能做的太过。
片子里,一辆华贵的宾利飞驰停在镜头前,下来一位戴白手套的司机,彬彬有礼的,手放在把手,在后期制作中,必然要加上相关配乐,把调子起的更高。
隐约录进来的“冯导!”“冯导!”呼声更让人心潮澎湃。
然后。
商业巨导冯大炮真人出场,他满怀自信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霸气十足啊,但“啪”一声,跪水泥地上。
最骚的是,他茫然而霸道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效果太好了。
冯大炮忍不住笑出声,接着,想到片子里的人是自己,笑变成哭。
重温经典,方沂也绷不住了,嘴巴抿成一条缝儿,“冯导,感谢你的神来之笔,我们才能拿到一段经典,就算这片子被人忘记,但这个片段不会被忘记。”
说罢,招呼众人为冯导喝威。
掌声如雷啊。
冯导感受身边的欢呼声,龇牙咧嘴,他辛酸的苦瓜脸,又隐隐的带点喜悦。
实际上呢,冯大炮目前出演的角色,基本以搞笑丑角为主,也演了不是一部两部,你说他特别排斥呢,倒也不是很至于,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冯很喜欢被人捧,只要被人捧,他就心里过得去。
方沂见冯大炮,被忽悠住了,不提改片子的事了,宣布散工,收拾东西。
他本人呢,也去卸妆,很快回到原先的颜值。
出来发现,冯大炮还在等着他。特型妆,是要卸很久的,意思是冯大佬干等了他很久。
“冯导,你这是还有什么话没交代完?”
冯大炮却“嘶”一声,从头到尾看方沂,叹道,“你长得,太端正了!”
而且是用很夸张的京片子。
方沂摆手,“冯导,你过奖了。”
冯大炮想握住他手,都伸出来了,像朴实的老农一样,抽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再伸出来,“方导,我送你。”
侧身闪开,展示自己的宾利飞驰。
“冯导这么热情?”
冯咧开嘴,“漂亮吧,四百多万,刚买的。”
“天啊,四百多万呢!冯导肯定赚不少钱。”
冯更咧开嘴,“哈哈……啊哈哈……小意思……先上来坐。”
——当晚,冯大炮回到京城的老窝,他老婆徐凡见到他,第一句话,“老冯,我听说你现在刀子嘴,豆腐心,对新人很好,愿意相跪助其成名啊,你什么情况,怎么转性子了……”
冯大炮呲牙笑,“那个新人,不是一般的新人。”
“什么意思。”
“就是拍的好,讲的也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上妆的时候,太像那个首富了,我没法拒绝;他卸了妆,长得太端正,说的也合情合理,还是不好拒绝。”
徐凡说,“没法和不好,总还是有分别,那为什么后一个不好拒绝,你没有拒绝呢。”
冯大炮叹气,“因为,确实拍的好啊……片子放出去,应该又是一段经典吧……”他说到这,表情转喜悦,干瘦的身子在沙发上扭动,“我冯大炮,不仅仅是导演的好,我现在告诉他们,我演的也好,只是我一般不愿意演。”
徐凡懒得陪他客套,“知道了,我们冯导,全天下最牛的……你像是希区柯克这些又演又导的,都不如你。中国,你是第一,行了吗。”
“那不是吗?”
这天晚上。
冯导仍然在想自己的镜头,心潮澎湃啊,睡不着觉,他年轻时候,舔了太多人,老是当无名之辈,现在稍一有成就了,再也不能忍受别人无视他。
而今天,正是演技大爆发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入戏太深,以至于情不自禁的跪下来,创造出一个经典。
我太牛了!
我怎么这么牛啊!
冯来到厕所,关上门,在镜子前,跪下了。
细细观赏自己的动作。
不断回味那种掌声包围他的感觉。
电影本天成,妙腿偶得之啊。
每当膝盖触及大地。“啪!”一声脆响。
经典!
“冯导!冯导!”
啊!连监狱的下里巴人都喜欢我的片子!连那个方沂,他那种看上去就不看国产片的人,也会夸我厉害。
冯导的家里,处处是声控灯,且比较灵敏,只要很轻的“啪”一声,就通电了。
这是老婆徐凡安装的,原因呢,是冯大炮自从成为冯导之后,来招惹他的,靠近他的雌性动物,数不胜数,以至于徐凡抓不过来了。
为了夫妻和谐,有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声控灯是两人的秘密暗号啊,有时候回来的不巧,看到卧室的灯一闪一闪的,好的,就不要进去戳破了,免得场面没法收拾。
但这天晚上,很奇怪,亮的是冯导家的厕所,灯大概以十秒一次的节奏不断闪烁,持续很长时间,才终于停下来了。
冯导彻底回味完心中的余韵,像煮一包廉价的泡面,酱料包要用指甲沿着边缘挤得不剩一丝一毫,才满意的睡了,他的大腿,因为酸痛而不自然的轻轻抽动。
他做了一个好梦,在梦里面,他一开始就是名满天下的导演,以至于他和朋友去拜访首富,虽然憋了尿,但无需离开“老板的地盘”,而是有自信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肆无忌惮的撒尿。
果然,一股熟悉而真实的热流,时隔二十年,跨时空的窜出来。
冯导惊醒了,难堪的换裤子,但不知怎的,虽然在梦里尿出来了,他还是有些自豪。
第七十九章 微电影播出
新任导演,方沂,开始指导起学校话剧的排练来。
虽然新一期《激荡中国》微电影还没播出,但冯导在他手底下客串龙套的新闻,已经在报纸上见到,网媒则报道的更具体更有料。
照片都出来了。
冯导,是对方沂下跪了的。
跪完了,又载他回家。那可是在央戏门口下的。
这背景,得多硬啊。
这些央戏表演系的学生们,平时要排练的话剧,就算已经有了指导导演了,只要方沂回来了,他看上了,导演们也要让贤。
不让贤不行啊,演员们也要罢工的。
宋佚算是稍微有些名气的了,在学生里属于精英级boss,她只认方导,班长白羽呢,现在也懒得装了,他对方神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白羽常常挂在口中的话,“想想,方神会怎么做。”
学生时候,常常演的话剧有哪些呢,《雷雨》首当其冲,除此之外,《罗密欧与朱丽叶》、《茶馆》、《屈原》、《哈姆雷特》之类的剧本,也常常入选名单。
近年来,随着央戏的求变,这些学生们,也模仿新出的电影,或者自己编故事。
方沂当仁不让了,他不下去演,只是导。
其实呢,演戏是很快乐的事情,只要没有一个pua你的导演,相当于是加深版本的剧本杀啊,学生们彼此又是一般意义上的俊男美女,玩的不亦乐乎。
方沂嘱咐宋佚,“你不是录播员吗,把我们演的好的,都录下来,我给你申请了设备,现在不要手机拍了,他们演的戏……”方沂指的是台上排练的,“不是平时的玩闹了,你不要遗漏镜头。”
宋佚问,“那我上去演的时候呢,谁给我录。”
方沂,“我”。
宋佚又问,“方神,我不像你一样优秀,不知道抓重点,可是镜头只能拍一个角度,我拍谁呢?”
方沂,“拍你欣赏的。宋佚,你是专业演员,我相信你的审美水平。”
“导演也拍?”
方沂楞了一下,道,“不仅导演,你觉得好的,编剧,场务,甚至拉幕布的志愿者,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拍。”
“其实啊,他们真正演出的时候,有学校的师兄,老师,用专业的摄影器材来录像,录完了,封存进学校的影视库……”
“我们这拍摄的,也不过是排练的日常,是给学生们看的,也许有以后能出名的,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青涩时期的记忆,毕竟离校以后天南海北了,就见不到了。”
方沂被自己的长话呆住了,“我话说的有点多,你听明白了吗?”
宋佚说,“明白了,就是拍我喜欢的。”
“是欣赏……”
“嗯。”
到宋佚上台的时候,让方沂来掌镜了,他之前虽然客串了导演,摄影机这些倒很少亲自接触,如今学的很快。
以前提过,09级的这班,就纯演技而言,其实出色的很有几个,只是长得实在不够好,属于软硬件不搭配,泯然众人了。
摄影机对准了前金鸡影后的提名者,又对准了班上年纪小的同学,偶尔会挪到白羽身上,当然,更多一些的,还是已经在正规剧组表演过的小神宋佚。
——宋佚下来了,又轮到她掌镜。
宋佚跟他聊天,“方神,我听他们说,你以后应该很少来学校了,被特许外出拍戏,没有限制;我之前也看了你导演的新闻,还以为开玩笑,这些天和你接触下来,真的比前一个要专业。原来呀,你还有其他的技能呀。”
不知怎的,她的语气稍微沮丧了些。
方沂不以为然,只当寻常的夸奖,“哦,是吗?”
也是这时候,发现镜头像宋佚的眼睛一样,一直对着他,方沂说,“你不要光聊天,也看看台上的表演……你是录播员,得做录播员该做的事儿啊。”
宋佚嗔道,“我没有偷懒,我是在做正事呢。”
摄影机不得不转移到台上。
宋佚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导演,轻轻的叹。
“方神,你变了,你又没变啊!”
——————
在央戏的新手村混迹了一阵子,新一期《激荡中国》微电影播出,由于有冯导参演,尽管他作为演员不够出名,收视率高过其他期很多。
肖琳打电话来,“方沂,方导,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有你参演的片子,通通是收视率中的笋尖啊……你怎么说服冯导跪那一下的。”
“现在,网络上都在讨论这个。我早上来办公室,同事说,冯导做的牺牲可大了,咱央妈,以后得好好感谢他。”
可能是想起了片段,肖琳的声音略显轻快。
方沂,“我没劝他,冯导自己跪下去的,他说这是冯氏喜剧,可能自我发挥了吧。冯导也做过演员的,有灵性。”
肖琳叹道,“我虽然不是你们圈的,以前是做实事新闻的,但也听说过传言,说冯大炮冯导,喜欢打压新人,脾气不好,媚上欺下……不好意思啊,我说起来说不完了,你看看,都怪那些胡乱报道的媒体,天天黑人家……结果咱真接触了冯导,不是特别爱护新人吗,跪都跪下了……”
肖意味深长的感慨,“我们媒体呀,扭曲了一个好导演的形象,不能因为别人长得丑,就乱写。”
又和方沂聊了阵,肖琳挂断电话。
肖制片说,《激荡中国》这个栏目,会一直做下去,但微电影剩下的期数不多了,方沂已经渐渐出名,原先的五千块钱,不太能匹配得上方导的水平。
你以为从此《激荡中国》就大幅度抬高薪酬吗,想多了,当然是继续外包啊。
方沂打开电脑,搜索自己拍的片子,网上好评如潮。
“终于见到国产优质微电影了……方沂,这个名字可能现在诸位还不熟悉,以后会习惯的……他简直把首富演活了,在探望室的那段无台词独角戏,我看到演员极其高的天赋,我敢说,吊打同龄所有演员,往上面数十岁,也没找到这个水平的,就演的不可思议……”
“果然论纪录片还得是我们央妈啊……审美一直在线的,男演员的颜,我舔了!根正苗红,什么时候上春晚?”
“姐妹们,千万不要去搜牟期中本人的长相,看微电影就好!首富只认方首富!”
“没有人喜欢冯大炮的下跪吗,喜剧效果十足啊,听说是冯导自己要跪的!原来,我们都错怪了一个扶持新人的前辈,以后网上再看到黑冯大炮的,我通通不信!”
“方沂的另外两部微电影,是讲劳工的……链接在这里,求这样的流水线小哥!”
“……”
方沂本来是想一一看完的,但接到陌生的电话。
“喂?”
“哦,做访谈?”
“还有人啊,谁。”
“刘天仙。”
第八十章 你和柳蜜的感情怎么样
访谈节目叫鲁玉有约,港地凤凰卫视制作的电视谈话性节目,08年起大陆播放权卖给了湘省台,但录播室就在京城,方沂不需要跑的很远。
搭地铁就能去嘛。咱伟大的首都,什么东西没有呢。
应下了邀约后,节目组发函给央戏,内容是一个大一的学生要去录制访谈节目,麻烦通融请个假,怕学校不肯,稍微捧了一下,说做配的,是京影的牌面人物刘天仙,学校的老师看见了,异常兴奋,不知怎的,消息就透露出来了。
方神的地位又拔高一截,学生们完全唯命是从,觉得和他不是一个星球了。
有时候方沂客串导演,指挥话剧表演时,其他系的特地来观摩,见识他。
指指点点,说,“这就是方沂吗,那个方沂,他是和刘天仙一起……”
表演系的就自豪答,“你要叫方神。”
到这一步,央戏的造星计划,基本上成功了大半,方神不来一次车祸,坦克轧脸上,这辈子很难断掉势头了。
宋佚呢,作为录播员很不专业,经常和方沂聊天,分享她的见闻,似乎把摄影机晾着在空转,但头那一边,总是对准着导演。
宋是文学少女,很喜欢看小说,自己也写一点。
她在播客开了个账号,写自己“《红楼梦》饰香菱”,每天下了课,就上去编造一些酸唧唧的话。
在方沂等待去做访谈的日子里,宋佚也知道了另一个嘉宾是刘天仙,一想到方神和刘天仙竟然都在一个场合了,是隐隐定下的男女青年演员代表,她心里空落落的,方寸大乱,竟然和方沂扯起文学来。
当时方沂正导完一场戏,坐下来看台上的表演。台上的按照他的指示,卖力的演出。
宋佚凑过来说,“我前几天看顾城的诗,写的真好,是这么说的;”
宋佚一句句的念,她以前做过主持人,台词功底很好,“……你看云时,我觉得你很近,你看我时,我觉得很远。”
她问,“方沂,你看过这诗吗。知道什么意思吗。”
方沂回,“我不怎么看朦胧诗。”
宋佚让方沂帮他抬摄像机,说她是弱女子,做不了太粗重的活。
方沂帮宋佚挪了机位,这过程中,宋佚又说看不得他一个人来搬,弱女子有弱女子的力气,要帮他。
于是两个人隔了台摄像机近乎于相拥,就走了几米,方沂实在受不了了,“这机位快照不到人了。”
宋佚于是喊停,完事儿后,宋同学的手指甲盖儿,都红的充血了,她抱的力气有点太大。
宋佚换了种方式,“刘天仙是国民偶像啊,你可能不知道,06年的时候,听说《新红楼》要开拍了,网友票选出来最适合演林黛玉的,就是刘天仙呢……那是全剧最漂亮的人之一,可是大部分男人都这么认为,方沂,你也这样想吗。”
方沂说,“她显然不适合演林黛玉。”
正在宋佚表情惊喜起来时,她“啊”的轻呼了声,结果方沂又说:
“林黛玉是常常流泪的妹妹,聘聘婷婷,眉目含情,说话多有苦楚,我和刘天仙接触过,我认为她性格似乎正好相反,直来直往的。”
宋佚扛起摄影机,离开了方沂几步,“哦,你看来很了解她了。”
方沂,“你要我帮忙吗?”
“不要!”
方沂真就继续稳坐,并纠正宋佚,“只是接触过。”
“——哎呀,我有点抬不动,没力气了。”
方沂又去帮忙,疑道,“你到底要放哪里呢?这机子抬来抬去的,不重吗?”
宋佚无奈道,“方沂,你还是看看诗吧。”
——————
终于到了录制的那天,因为就在学校不远,方沂搭地铁奔去了,还提前来了。
先拜会节目组的主持人和制片。
一番寒暄,这俩人把方沂带到化妆室,给其他人介绍:
“这是央戏的演员,也做导演了,方沂,真是年少有为啊!才大一,很有名气了。”
主持人鲁玉叹道,“我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还老老实实读书呢,光是学业压力就让人扛不住了,哪里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厉害。”
制片人附和,“刘天仙也是年少成名的典范了……当然她要成名的更早。”
这些都是客套话,方沂也称赞鲁玉的节目做的好。
他坐下来上简妆,发现化妆室来的人不少,男男女女都有,当然女人要多一些,问化妆师,“节目组有这么多人吗?”
化妆师笑,“我听说这层楼的人都来了,录播厅的观众,也跑来看一看真人,被拦住了,但总有绕过来的……你和刘天仙,都是男人女人都觉得好看的,来,抬头……”
方沂配合动作,化妆师看到他锁骨,忍不住鼻息加重。
在这呆了会儿,方沂拿到台本,鲁玉本人也过来,“上面是大概你要回答的问题,当然,主要是问刘天仙,相信你也能理解……”
方沂点头。
鲁玉继续说,“我们这个节目呢,很多时候没有台本,可能有超纲的问题……我们毕竟不是严肃向的访谈节目,台本不好做的太死,主线也散漫。”
方沂低头看上面的问题,基本是能接受的——但不好说有没有突然袭击的可能,他以前也听人说过,主持人会故意让人放下戒备心,等气氛融洽了,再忽然抛出为难的。
什么是严肃向的访谈节目——代表是美国cbs的《60分钟》,主持人华莱士,嘉宾以政治人物,商界大佬为主。
镜头里只有主持人和嘉宾,甚至连翻译都不允许来,通过耳麦同声传译,为的是塑造一种短时间的信任空间,嘉宾在引导下能深入的讨论问题。
我是身经百战了,见得多啦……
鲁玉有约是大众向的,录播厅里边儿一大堆人,还有气氛组观众,嘉宾呢,也能上一群人,跟扯闲淡一样,想到什么问什么。
方沂又在这等了会儿,他以为另一个嘉宾是在其他化妆室,准备在开拍前打招呼,但问了鲁玉,却说对方还没来。
制片人则一遍遍打电话,确认时间。
终于,和当初一样,来了一群人,如众星捧月,方沂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又隔了会儿,鲁玉领着刘天仙本人来,坐方沂旁边。
方沂还没说话,刘天仙挺兴奋的拍沙发,“喂!你认得我吗,我上次和你见过。”
“认得。”
“你和蜜蜜的感情怎么样?”
第八十一章 有一个人在说谎
“什么感情?”
“你和柳蜜的啊,她说你和她……”刘天仙下意识左右望,止住了,怕被录下来,只是用眼神惊异的看方沂。
方沂茫然,“我和她?”
不是吧?
哪里有问题呢。
刘天仙想到了,柳蜜很肯定的态度,就算回她几个字也带着少女的娇羞,不愿意相信是小姐妹骗了自己。
但她在记忆中回想起柳蜜的狐狸眼睛,又仔细看方沂的模样,是冷淡中掺杂了几分质疑,两者重合,霎时间,她又觉得现在的人更可信一些。
可惜没得到求证啊。
妈妈以前听说了这段孽缘,立刻批评,“柳蜜是自甘堕落,自毁前途……”
却没有怀疑。
因为圈中不同等级的男女星在一起——尤其是女高男低的,太常见,女方往往尽心尽力的扶持,当然多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当时都只是感慨柳蜜也上了大当。
母女俩还感慨凭借方野模的模样,柳蜜很难不上当。
莎士比亚说,上当还是不上当,这是个问题啊。
刘母得出结论,“像那种文质彬彬的男人,最会骗人了,我已经吃过苦了,不要你又来吃……不要两代人都为同一种人折腾……”
当时刘天仙记得自己被说的烦了,没怎么回母亲。
“安静!安静!”
鲁玉正招呼观众守秩序。
这天来的观众,格外的兴奋,仔细看那些挥舞的有姓名的灯牌,主要是刘天仙的,她的粉丝战斗力强,连正主本人都管不了。
方沂不喜欢打哑谜,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随着观众安静下来,制片人在台下做手势,摄像头推过来,鲁玉拿台本走在镜头前。他没有机会了。
因为录播开始了。
“我们国内一般定义的天才啊,就是做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今天在这里,节目组采访了两位不同院校,不同性别,但同样的年轻的天才。他们是国内影视行业新星的代表……”
大屏幕播放vcr。
先是一个女生拿毕业照。
台下一阵欢呼。
“刘天仙,毕业于京城电影学院02级表演系本科班,从小美到大的刘天仙,14岁便走上银屏扮演了金粉世家中的白秀珠,而后,饰演了诸多古装角色,金庸武侠剧《天龙八部》里面的王语嫣,《神雕侠侣》里面的小龙女,仙侠剧《仙剑》中的赵灵儿……奠定了神仙姐姐不可动摇的地位……”
再是一个男的,拿的是录取通知书。
台下小一些声的欢呼。
“方沂,就读于央戏09级表演系本科班,虽然是在这才接触到表演,但已经接连出演不少电视剧的角色,《新三国》,《我团》,央妈的诸多微电影,另外,方沂还是部分微电影的导演,他具备罕见的多线天赋……相信在剧播出之时,他已经是成名演员,褪去年少时代的青涩……”
在播放vcr的时候,嘉宾是无事可做的,不被镜头照到。
观众全望着大屏幕。
一般这时候,嘉宾就开始小声扯闲淡,或者痴痴的看大屏幕上的自己,看节目组如何评价。只有节目组弄一些嘉宾朋友的采访,要观察嘉宾的反应时,才分出一个机位对准另一边。
大屏幕继续放,“那么同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男女演员……分享人生的感悟和经验……”
——刘天仙的表情复杂,她心思并没完全放在录制上,偶尔悄悄的瞥方沂一眼。
方沂则相反,他从节目组的介绍中,感受到自己是要落刘天仙一等的。
加上之前,刘的粉丝呐喊的给力,于是方沂偏头看刘天仙,到底有什么吹捧的。
两个人都在这对视住。
被鲁玉注意到了,因为没有严谨台本,鲁玉脱口而出,“那我们看到,刘天仙和方沂他们两个年轻人,还是欣赏彼此的,在镜头下也正交流着……”
一边说,一边坐沙发的另一头。
《鲁玉有约》这档栏目,沙发极长,且是一条直线,是特意设计出来,这样主持人和嘉宾,都能同时的以正面,对向镜头。
鲁玉调侃道,“你们两人,之前好像没有合作过……”她拖长音,看两人的表情不变,继续道,“那这是第一次见面,但看起来,你们是相见恨晚了。”
方沂只能微笑面对危险。
刘天仙则老实说,“我们先前私下里认识过的,不是第一次见。”
鲁玉觉得开局顺利,“还见了几次?”
刘天仙继续说,“见了一次,就那一次……是因为,啊,有朋友介绍,我们当时在拍杂志,确实就见了一次。”
她像是被罚站的好学生,乖乖的答。
方沂在旁边,微张着嘴,话都插不上,他只能想。
——这是有采访牛逼症吗?
导演在摄像头外,给鲁玉举写字板,让她开下一个环节,鲁玉于是低头看台本,让两人表演个人技。
刘天仙是唱歌,天后王的《红豆》,“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她闭目很认真的唱,把副歌一截唱完了,来邀功,“天啊,我竟然完整的唱下去了,我还记得歌词……”
太兴奋了,以至于为了这点事儿,从沙发上跳起来,又深深的坠进去。
鲁玉作为主持人,很配合的大声笑。
方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陷入到沉思。
——十多分钟前,vcr上面说,“奠定了神仙姐姐不可动摇的地位……”
神,是伪造的~
又让方沂来秀个人技。
方沂照例点的配音,是《功夫熊猫》的一个选段,该电影去年在大陆爆火,成为年度现象级动画片,北大的教授也出来批判,说这属于文化侵略和挪用。
“我是熊猫的儿子,也是鹅的儿子,是学生,还是教师……”
他模仿的原声版的声线,但用的是中文,一分钟的片段配完了,台下观众不觉得很惊奇,礼貌的鼓掌。
声音稀稀拉拉。
也许是刘的粉丝占了太多,也许是他们看的是国语版。
倒是刘天仙,她肯定看的原声版,知道精彩点,又兴奋了,脸都涨红,她伸出两大拇指给方沂,“你太厉害了。”
台下的观众兴冲冲挥舞招牌,“亦你一生,菲你不可”,那招牌却舞的慢了,就像是一条路过的单身汪,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
第八十二章 今晚就看
中场休息。
刘天仙和方沂真扯起闲淡来了,“喂!方沂啊,我不知道你还拍过电影,我以为是很一般的,刚刚看到你的配音,你肯定是下心思的,应该拍的很好,是吗?”
不等方沂回答,她说,“我私下里会找来看,我母亲说,要向比我有长处的人学习……其实,我平时也会拍一些vlog,我主要是拍我家里的狗,还有猫。它们叫……”
据说是养了足足几十条。
这女的,掰着指头数。然后问。
“你养狗狗吗?”
方沂,“不养。”
“猫猫呢?”
“也不养。”
她两眉毛靠近了,身子也一样,“为什么不养呢?”
“养不起。”
“哦,那你还是喜欢的,以后肯定会养来陪着自己,我觉得拍戏还是很无聊的,因为大家都不跟你说话,你说是不是……”
刘天仙一边笑,一边说。
方沂静静的听。
鲁玉也听着,她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沂呢,因为之前的vcr介绍了,更了解些这女的,她成名的年纪,太小了,刘母又常常跟着她作保护——诺,现在也是在底下的。
于是很少有人跟她接触,怕招惹麻烦,整个萝莉期,因为强势的母亲和早早闻名,似乎活在了某种静止的摇篮里面。
所以好像有点实诚啊。
非要拿她的经历出来比,柳蜜勉强能当实验对照组,不过柳蜜的单子是自己接的,挨耳光什么的,也是自己去挨,柳蜜像是那种只等好了,回去跟父母说很顺利,不要妨碍她的演员路。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拿决定。
是这样,才让人产生了分别吗。
刘天仙问方沂,你的微电影是什么内容,演的有谁,得到了冯导的答案后,她很明显的撇嘴,表示不屑,然后解释,“我不是说冯导不好。”
那是说谁不好?
央妈?
她也不敢说的。
前几年,因为被人污蔑为变性人,刘天仙和方沂上了同一个频道,法制频道,做客《今日说法》。
也许是华夏影视吗?
或者其他?
——中场休息结束,鲁玉顺台本说话,假装没有休息这一会儿事。
台下的观众组依旧挥舞招牌,在指引下适时的鼓掌。
《鲁玉有约》,这档节目,卖到了湘省卫视,给加了副标题——说出你背后故事。
果然,下半场问的要深入了,两人各自有放预先录制的vcr,是各自的一些明星朋友。
当然都是夸。
方沂的朋友还卡司不小,是才不久友情支持的冯大炮,他说方沂“是自己见过最有才华的年轻人,长得也标正,尤其是演富豪……非常的好。不知怎的,和真的一样。”
卢毅是夸方沂的演技,还有马术好,不逊色专业特技演员。
这些话放来,鲁玉也震住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方沂,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会导演,你会马术,你演的很好这个我看过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还没20……”
方沂,“真的。”
“是吗,我不信。”
方沂露出微笑,选择不回答。
更深入的,是两人的感情问题,这话说来可能有误会,是问的两人分别的感情问题。
“有没有考虑过,在适当的时候发展一段感情,因为你们其实在各自的事业中都成功,也都没有签约公司,自主权很大,我相信这种东西是不能靠毅力去克制的……”
方沂摇头,“没有。”
鲁玉,“什么没有,是现在没有,还是将来没有。”
方沂很认真啊,“现在没有,暂时的将来也没有,我心思不在这上面……”
鲁玉要接着我不信第二遍,但刘天仙先插话了,她是垂着头,探出来望方沂,让摄像机照她的下巴。
在电视上看,应该会有些失态。
她说,“你竟然没有吗?”
“没有。”
刘天仙缩回去,像是想什么。
鲁玉觉得从方沂这边,收不到什么东西,问刘天仙,“你呢,我听说你要休息一两年……”鲁玉说到这把台本激动的挥,“我做节目快十年了,还是很少看到年轻明星愿意休息的,能领悟……悟到这个理。”
刘天仙于是很兴奋,我们已经用了几次这个词,但她确实是很兴奋的,和人分享自己的价值观。
“拍戏要是拍累了,应该给自己充电的时间……就是,我会觉得,我不适合工作了,我不会勉强自己,就算有比较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两人促膝长谈,把方沂晾在外面,一直说到了早年的风波——也即被娱记爆料是变性人这种离谱的料。
刘认为,这不可能有人信,没管。
然后越传越烈,老老实实去医院开证明,证明我是个女的啊,还是没人信,闹到了上《今日说法》。
还是白搭啊。
不然方沂怎么会知道这料。他连朦胧诗都不看的。
刘天仙道,“我一开始觉得气愤……但是慢慢的,我想他们做娱记的,也要养家糊口,他们的工作就是写出有吸引力的新闻,所以……”
鲁玉问,“所以你选择原谅。”
“只是理解。”
鲁玉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录够了素材,最后问她,“之前我忘记问了,就是你对你感情的看法,你也打算不谈吗,和方沂一样?”
方沂微笑:哦,终于提到我了。
谢谢你,泰罗。
刘天仙低头想了会儿,她说,“确实暂时没这个想法,还没有等到合适的人。”
鲁玉站起来和两人握手,“祝愿你们之后都不要被媒体乱写,你都能理解他们了,说这也是他们的工作,希望电视机前看到的,稍微手下留情一些,不要胡编乱造……方沂也是的,希望你以后不要遇到。”
录播厅的人没有立刻散场。
刘天仙和方沂,都在给远道而来的粉丝签名,有些在网上报名选中后,真的从外省赶到京城,而且看起来,比方沂和刘天仙的年纪还要小。
方沂的粉丝当然很多女生,奇怪的是,他这场的搭档,也有很多女粉丝。
刘天仙叮嘱说,“我没什么好看的,不值得你们跑到这里来,还是好好读书……也不要说照顾我,担心我,觉得我节目上说的那些话委屈了,我肯定过的比大部分人好。”
因为是偶像在说话,嘈杂的大厅,安静的只有刘的声音。
方沂对自己不多的粉丝,他张口也要说什么,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竟然和前面的一样。
“她要表达的,就是我想给你们表达的。”
刘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他,她写字抖了一下,又重新写。
哄走这些人。
方沂和母女二人告别,这一次,他母亲的态度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表面不露出来了,只是对刘天仙却奇怪的生气,小声在责怪她什么。
方沂隐约听到,“你休息的时候……本来就没作品维持人气,你不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我在底下听……”
但末了还是摆出姿态,“我们家天仙,她说话没把个门,方……同学,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太当真。”
刘天仙呢,很烦躁的嗯嗯打发掉,给方沂作别:
“方沂,今天又认识了你一次,上次认识你,是听别人说的。”
方沂以为是说之前没真的接触,现在接触了,顺着她话,“我也认识了你一次。”
她说,“我妈妈,可能之前又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她说我歇的太多,更不该乱说话……但我不觉得,不拍电影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当然,如果有好的,我也不觉得拍电影很糟糕,无论是什么……”她微微的跳,笑起来,“也许我真的闲下去,以后去拍你的电影,我知道你是新人导演,可是又怎么样呢?只要喜欢,我管他呢。”
“我说真的,今晚上就看你的那个……微电影!”
她吹额头上的头发。眨了眨眼睛。
方沂说,“希望你不要失望。”
刘天仙伸出手,“我叫刘天仙,我……”她还要说什么,被助理喊赶快走,但她看到方沂的手也好像是伸出来了,也许没伸出来,只是她觉得了。
折返回来,“啪”的拍他手掌心。“我们握手了,我们真的认识了。”
第八十三章 潜力股
刘母和刘天仙的对话,在离开后并没有结束。
两人登上一辆丰田埃尔法的商务保姆车,里边儿装上了投影仪,有定制的吧台,空间还算宽敞。因为两人都有些小资爱好,喜欢在通勤的时候放点文艺片子。
刘母问,“你和那个方沂,为什么要私下里对话呢,我在底下看到了,想提醒你,但是你看不到……”刘母的话语重心长,“现在你慢慢的大了,很多的事情,不再要我来告诉你了,你自己把握……”
“还有,那个主持人,问方沂有没有女朋友,我知道是柳蜜,但他说没有也很正常,你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那么震惊吗?”
刘天仙不答话,她在笔记本上搜索方沂的电影,偶尔抬起头,假装是在听。
“问到感情生活,你也停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就不能和那个方沂一样吗,斩钉截铁的,你这样停一下,我在底下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可能要让人想歪……”
刘天仙开始投放电影。
电影的左上方,是央妈的台标,刘母于是也瞥了一眼。
法制频道。
她这一家人呢,都相当重视上星,自己拍的电视,电影,要上星,别人拍的,假如上星了,也高看一眼。
因为开场的宾利飞驰实在太吸睛,刘母问,“这片子谁的?新出的吗?”
“不知道。”
“哦,”刘母继续日常教诲,她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方沂的样子,“那个方沂能回答说没有,暂时也没有,说明他也是心机深沉的人,保不齐和柳蜜是一类的,我看他现在好像有一些才华,不是当初以为的单纯花瓶,但是茜茜,你还是不要和他接触太多……娱乐圈这些明星,花架子而已,再怎么有人气,也没有地位的……”
刘天仙正色了,“那我和谁接触呢?”
“大商人,大导演……他们才是有话语权的,你本来就是做演员的,以前还以为有人气就有一切,我们得罪了华夏影视后,什么情况,你现在不是明白了……这个圈里,真正说的上话的,是哪一帮人?”
说罢,刘母又看屏幕上的电影剧情。
其实这些良禽择木而栖的话,她从孩子还很小时,就念叨了,这么多年了,让她一心二用三用也能说出来。
电影剧情进展到前首富对着镜子扯头发那一段。
刘母说,“这片子好像不错,到底谁拍的,是新出来的导演吗?”
“呀!冯导都出来了,这谁啊,面子这么大!”
“你像那个方沂,能和这些人比吗,茜茜,柳蜜是失心疯了,你可不能啊,就算真要找,起码得是这种潜力股吧……”
接着又是电影的小高潮,首富的个人独角戏,以及冯导惊天一跪,刘母看的入迷了,继续夸电影拍的不错。
其实呢,她只是想借这,讽刺一下方同学,包括柳蜜。
08年起,刘天仙基本上灵活就业了,天天养猫养狗的,很少听见她消息;她出名的时间段,其实很早,严格来算,她是四旦双冰那一代的,只是年纪和现在的四小花差不多,甚至还小一些;前些日子,《南方都市报》把她,柳蜜,王诺丹,黄圣衣列一块儿,已经让刘母非常的不爽。
确实也该不爽,降级了嘛。
再怎么也应该罗列标题为,刘天仙,和另外的三个小花旦。
在这种不停的絮叨中,电影终于结束了。
出来第一个名字是导演:
方沂。
主演:
方沂。
刘母惊了:“是他的?”
“没看出来啊,他不是一副搞学习的样子吗?居然也演首富?”
刘天仙呢,这时候才摸了摸脸,托住了,开始重复母亲的话,她是在嘲讽她妈,“潜力股。”
但刘母不以为然,凑过来,“其实,妈妈也不是完全不认可你认识新朋友。”
“妈妈,这就成朋友了啊?”
“不然呢。”
“妈妈,其实先前的节目采访,上面已经介绍了,这是那个方沂的微电影。你要是好好听了……”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还不关心你吗!”
——————
录制完节目,方沂以为回学校要继续新手村扛把子生涯,但《我团》剧组联络到他,“电视剧要拍摄到尾声了,南天门之战也拍的差不多,还剩下树堡的戏,现在张立宪的死是其中的重点。你该报道了。”
搭飞机去某四季如春的城市,再转腾冲,剧组派了场务来接他,此时已经到春季,包括央戏的学期也过半。
车里竟然不止有场务。
张毅和段亿宏也在,见到方沂,张毅立刻说,“怎么样,先来一把扑克?我们牌面上见感情。”
段亿宏推张毅,“你拉倒吧,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段又问方沂,“你带了吊坠没有?”
方沂把之前得到的坠子拿出来,“出了那些事儿,知道又要来这里,肯定不敢摘了。”
段亿宏说,“好!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接着,他摸自己的观音像,就很少说话了。
张毅跟方沂解释,“你离开的时间,又发生了些怪事情……之前拍一段戏,要几十个群众演员上桥,那桥用了很久了,结果没想到……塌了,大部分人都没事儿,但有个女的,她腿瘸了,唉,不过听说能治好。”
方沂,“我之前没听说这些事。”
张毅哂笑,“之前快死了人,都压住了,这事儿算什么啊,我们毕竟是华夏影视的戏,有办法让媒体闭嘴的。”
“华夏影视这么厉害吗?”
“那不然呢?”张毅介绍说,我,段亿宏,还有《士兵突击》里边儿的其他战友,哪个不是签华夏影视的,只要别人看得上。树大好乘凉啊。”
“当然,你不一样了,你看起来有其他的路子走。”
方沂接过牌,“你们也知道我在拍电影?”
张毅拉住段亿宏,让他也跟着抬头作证明,“其他的我可能不知道,你这片有冯导在,我肯定知道的……”
“我们都是华夏影视的,除开资本家,最牛的就是冯大炮导演,他都跪下去了,全公司都晓得你了吧。诺,你瞧瞧,我们的脸上,是刻着华夏影视几个字的……你看不到是吧,看不到就对了,只有华夏影视的才能看得到。”
方沂笑了,“皇帝的新装是吧?”
张毅说,“是的,华夏影视,就是我们的皇帝……不说这个,我们还是打牌,至于你的片子……”
张毅总结,“演的好啊,演的好!”
段亿宏不得不说,“拍的也好。”
第八十四章 用颜值拯救收视率
“做导演比我想象的难,原先拍《士兵突击》,已经很难了,但我们那个戏拍的顺利,只是刚出来没人要……这次是拍的也不顺利,有没有电视台要不好说……我龙文章,想带领兄弟们回家,活下来,真是要九九八十一难……”
段亿宏手放在胸口。
“我觉得,我受了一场心灵上的洗涤……这次拍完了,我想去修一段时间的佛。”
张毅一边出牌,一边给他补充,“康红蕾导演,因为烟火师傅的事故,本来已经很自责了,前些时间又出那事儿,虽然消息管住了,你们都不知道……但是他自己过不了,华夏影视为了让康导振作起来,让那姑娘……哦,出事儿的是一个群众演员,是个小姑娘,长得漂亮。”
“那小姑娘自己也是愿意的,知道不是康导要故意害她,只是意外,所以她坐轮椅上,给康导录vcr,鼓励他。”
“结果送来给康导看了,似乎病情加重了……把自己关房间里,哭了三天,才出来继续拍。”
方沂,“是哪个天才想出让一个坐轮椅的姑娘给人鼓励的,以为是张海迪吗?”
张毅摊手,“哦,这你去问华夏影视的吧!”
方沂想象那场景,尤其是康红蕾极其感性的性格,肯定闹的全剧组鸡飞狗跳。康不太讲规矩,他能作为导演,给新人演员打伞,到处抠头皮屑,自然也能抛弃导演的身份,摆烂几天。
鲁迅曾经说过,一切事情,只要你开摆,解决方法就会清晰起来。
“这戏,是要越来越悲了。”方沂出完牌,自顾自的说。
段亿宏没有说自己输了,而是代入的感慨,“兄弟们,我龙文章又输了,对不起你们……”
他把那牌一张张拿起来看,像阵亡士兵的狗牌。而花色的那一面,仿佛刻着士兵的身份信息。
段亿宏看红了眼。
张毅半捂住嘴,告诉方沂,“老段是体验派的,但他比我离谱,不知道调节情绪,只晓得求神拜佛的,多少受了点影响。还有,你树堡的戏,也很悲切,你不要学他。我们都不要学他。”
“我知道。”
说着,也是体验派的张毅,抬起自己很少用力的腿,龇牙咧嘴的朝方沂笑,“我演瘸子演太久,有点忘记了,这条腿,还能用。”
又说,“但我们剧组,总体气氛还是很好的,你不要担心。”
方沂迟疑的建议他,“你要不还是去求神拜佛。”
张毅演的是瘸子,为了入戏,自去年开拍一来,他没有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现在的症状,有点入戏过头,竟然痛了。
张毅摆手,“不碍事,我哪里像老段那么严重。你以为我是他?”
说罢,哎呦一声,“真特么的疼啊。”
——树堡的戏很悲切,剧本里,炮灰团死了大半,在这剧情里,方沂饰演的张立宪,在漫长的和炮灰团生活过程中,受到感染,主动请缨上去。
要证明国军不会抛弃他们。
实际上呢,这就是立flag啊,你让搞编剧的,或者看书看得多的老书虫,听到那台词出来,就知道后边儿的悲剧了。
他们受不了的,就会说,太毒了。
07年《集结号》有段类似的情节,男主谷子地带领九连,接受一项阻击战的任务。
谷子地与团长约定以集结号作为撤退的号令,如果集结号不吹响,全连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集结号》就是冯大炮拍的,他本来是商业大导,拍的是段子轻松电影,但这部戏里面,他采用了偏文艺的结局,也就是让全连除了连长死光光,然后连长苦苦的追求真相。
市场已经证明了,这种情节是要扑街的——虽然《集结号》拿到了当年度票房冠军,那是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拍商业战争爽片的票房。
在电影荧幕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该电影票房不如前一年的史诗级烂片《黄金甲》,也不如冯大炮后一年拍的段子电影《非诚勿扰》。
这本书也证明了,你一天到晚往悲的地方使狠劲儿,是真的要扑街的。
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呢。
让帅哥来救急。
在方沂抵达剧组的第二天,和主要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他开始上妆,准备贡献一场好戏。
拿来的衣服,是他之前穿过的,一整个冬天,没有洗过一次。
穿上去,算是相当的有代入感了,实在是非常有那味儿。
接着,等另外几个男人过来,聚集在小小的树堡场地里边儿,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有味儿。
自从烟火师郭岩卸任后,《我团》剧组的烟火效果换成韩国团队处理,这些家伙呢,之前和冯的《集结号》合作过,华夏影视很信任他们。
但是,韩国团队的药水,配比,甚至买了什么材料,不告诉中方的,也不带徒弟,为了保密,他们是晚上布置爆炸点,到第二天的白天才来指挥。
不知道他们的配方是怎么回事,有些奇怪的苦咸味儿。
“我要吐了。”张毅说。
“也。”方沂不想多说一个字。
老段呢,继续抚摸胸口的观世音,他嘴里念念有声。
然后找了个墙根儿,“哇”一声,花的白的黑的,一咕噜全出来。
方沂被吓住了,离得很远,找化妆师给他上妆——这位呢,是做特型妆的,给每个人弄出一副弹尽粮绝,苦干舌燥的样子。
但方沂出来还是很有模样啊。就是大家脸上都抹煤灰,才显出他身材和骨相。
康导让方沂过来,给他拍照片。“咔!”
特地夸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来了剧组,我一下觉得事情要顺利了。说起来,整个拍摄,真就是你来的那会儿,我才有这种感觉。”
张毅开玩笑,“导演,是我们这些人长的不如国军精英啊……”
各就各位后。
拍了一段树堡还击的戏,拍了五次,不是演的不好,是康红蕾想让众人入戏,进入状态。
方沂作为国军精英,有资格搞一把手枪,但是这玩意儿呢,它扳机是死的,好比做事情不润滑,很干啊。
没有代入感。
拍完了,方沂举手,让换一个能扣动的手枪,没想到这道具也是韩国人负责的,他们在那讨论会儿,通过翻译来告诉方沂,意思是他有自尽的戏,枪呢,又不能穿帮得是同一把,所以给他弄一把死扳机的。
韩国佬比我们要信鬼神得多,觉得这地方有点煞气。给方沂“真枪”——是那种有火药能模拟出火光的逼真道具,也有一些破坏力,搞不好他被上了身,往嘴里一捅“砰”一声,死一个。
再跟着众人拍了几条。剧情推进到张立宪因为中了毒气,毁容。
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方沂的半张脸,被化的面目全非,另半张脸,还是人种颜值代表。
在镜头中,有格外的美。
这就是演员自带的艺术效果了。是一定要让方沂来演张立宪的原因。观众只有在脑子里记住角色的脸,再而才深思角色背后的悲剧。
康导在监视器中,盯住方沂,示意开拍。
第八十五章 《我团》杀青
“已装备徽章【身临其境】,目前有一次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是】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67/100】。”
这是树堡内难得的一次间歇期,炮灰团们用意志和生命,一次次阻挡日军进攻,守住阵地。
隐隐的,听到堡外的机枪声,人声,还有炮弹的呼啸,它并没有来,但在张立宪的心中炸开了。
皮肤上的溃疮既痒又疼,张立宪忍不住去抚摸,凹凸的起伏似一个个弹坑,他原本要光宗耀祖的打下大胜仗,回去邀功,娶妻生子,宣布神州光复,但是,师长虞啸卿骗了大家,他约好了,三天内主力部队攻上南天门,但他迟迟按兵不动。
刚开始过了三天时,炮灰团都很焦急,大骂国军果然畜牲,让兄弟们肉身抵命,出尔反尔,张立宪解释说,可能还没有到反攻的战机,需要继续等待。
三天变成四天,变成五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刚开始,是张立宪为师长辩护,到后来,炮灰团们主动来给张立宪开导。
也是和张立宪一起加入炮灰团的何书光,他说,虞啸卿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国军可能有见死不救的,虞啸卿不会见死不救,不仅仅是因为他答应了,还因为何书光本人,以及张立宪,和虞啸卿的私人感情。
我们是十几岁开始,还是一个娃娃,就跟虞师长身下了。虞师长,不会,不舍得抛弃兄弟。
“虞师长会来救我们。”
何书光说完这话没多久,死在困守中。
张立宪好像看到了,何书光活过来,光着膀子,站他们面前拉手风琴。但又变成何书光为了上前线,用斧头砸烂自己的手风琴。
“这是我最喜欢的手风琴,现在我把它砸了……我要加入到敢死队。”
何书光怎么死的,与其说被rb人打死了,不如说他自己求死。
我张立宪呢?
拿起手枪。枪口对准树堡外。
隐隐见到炮灰团的老熟人们。筋疲力尽了,还坚持着。
张立宪是很骄傲的人,第一次见炮灰团,他让这些人报籍贯,报特长,把他们随意的编录进附庸中,张立宪看不起这些所谓走散了的,实际上心知肚明的逃兵。
中国之所以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就是因为当兵的没有骨气,没有信念,只知道逃命,没有大局。但虞师长不嫌弃他们,反而把他们武装起来,甚至要承认编制。
虞师长是神一样的人物。国党只要他这样的人更多,光复河山的事情,不会很遥远。
张立宪跟虞师长很多年,他知道虞师长真的要抗日,真的下了苦工,为了拿到打赢南天门的战术,他愿意给龙文章下跪。
他会一直这样吗?
他为什么现在见死不救。
国党,是人人都变成了虞啸卿,还是连虞啸卿也成为了国党。
忽然,他想到,那些逃兵们,现在明明坚持着,他们一开始为什么要逃?是什么逼得他们逃?
张立宪把手枪举起来。似乎想明白了。
他自嘲的大喊:“虞师长万岁!”
“虞师长万岁!”
“虞师长万岁!”
喊声中,似乎回到刚开始见到炮灰团,张立宪把这些人的名字录进去,每录一个,他在心底里,就喊上一句。
“逃兵!”
张立宪两腮的肌肉,快速抖动着,眼睛直直望着前面,呜咽道。
“原来,我才是逃兵……”
枪口被塞进嘴里。
扣动扳机。
“砰!”
——“咔!”康红蕾扯嗓子,整个剧组静悄悄的,等地上的人起来。
张毅和段亿宏对视,张毅说,“老段,我原先以为你很疯,今天看到更疯的。”
段亿宏惊魂未定,抚摸胸口的吊坠,心脏狂跳。
方沂的发挥,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什么体验派,还是表现派,到他面前都不重要了,夸张的说,好像每个毛孔都在演戏。他身边的空气都是1942年的空气。
“方沂?来,你要不要看你拍的。”
康红蕾过了一阵,让他过去看。
但方沂罕见的拒绝了,“不想再看一遍了,导演……刚才的片子,能过吗?”
康红蕾抠头皮,“过,当然能过……”
“再补一些镜头,可能剪辑用得上。”
于是方沂没有起身,就在原地,根据导演的指示,不断的摆姿势。
方沂已经完整的把张立宪的人物转变诠释出来了,一个满腔热血的学生娃,是怎么一步步对国党失望,最后完全自毁的。
“那么,”康红蕾举起喇叭,有点不舍,说,“关于张立宪的戏份,就到此结束了,也就是说,方沂,你杀青了。”
剧组手上没活儿的,都鼓起掌。
张毅,段亿宏围过来,张毅说,“老段送你一吊坠,我呢,我看你好像也不信什么,我送你一副扑克牌吧。就是我们天天打的,虽然起了毛边儿,但意义非凡啊!”
段亿宏来揽住他肩,说:“师弟……”后面就说不出话。
张毅起了个头,“我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合作,还能江湖再见,现在方沂离开了,很快我也要离开,老段你也要离开……但我会永远记得这里,禅达,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段亿宏和方沂都点头。
在康红蕾的要求下,剧组晚上简单聚餐,方沂第二天飞回京城,而康红蕾要继续导片子,剪片子。
他当然最重视张立宪的自尽戏份,一部电视剧的上限,往往是那些有血有肉的配角所决定的。
康在剪辑室,一遍遍的看这一段,他看得泪流满面,觉得让埋进去的那些人,活过来复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就这样绝望了。
方沂,这个演员,才进这行当不久,怎么能拍的这么好。
屏幕上,是方沂把枪塞进喉咙,扣动扳机的场景。虽然没有装火药,但方沂本人,就像是挨了一枪一样,猛的往后一坠,直愣愣仰躺地上。
不知为何,虽然还没加特效,康红蕾却觉得,屏幕闪出了火光。
等等。
康调回来重看。
扣动扳机。
那不是死的吗?
怎么能扣动扳机的。
是换了道具吗。
他让负责烟火的韩国人来,带上翻译,询问这件事情。
韩国人吓出冷汗,但坚称这把道具枪是死扳机,没有任何可能扣动。
康红蕾又让人把道具枪本身拿来,他放手里亲自开,的确是死的。
于是,康导打电话问方沂,因为太晚,方沂要到第二天的白天才能去城里。
他问,“那把枪,是怎么回事?你碰到什么怪事了?还是……这是一种你独特的技巧,就像是魔术一样?”
方沂说,“康导,拍戏的事情,就留在拍戏里吧。”
“哦,那这是你的独门绝技了……”康红蕾笑说,看样子打消了怀疑,但是,挂断电话后。
他小心翼翼的把枪放在盛具里,准备今后收藏。
第八十六章 张超阳
回京城的闲散日子,也没有呆太久。随着《激荡中国》系列的成功,新成立的嗖狐视频网,找他谈论拍微电影的可行性。
其实在这年的2月份,嗖狐视频成立的时候,圈中颇有些风雨来了的意思,不同于此前的洋芋网,优库网,嗖狐是当下国内的顶级互联网企业之一,资金量充足。
这件事情要和某项传闻结合来看,奥运会后,上峰开始抓版权保护,有消息说,今年,一直在讨论中的《侵权责任法》将要推行,著作权从此被纳入民事主体合法权益的保护范围。
是的,之前没有明确的法律保护。
往好了说,嗖狐有可能购置大量片子,充实片库,让下映后的电影电视有新的回款渠道;往坏了说,嗖狐如果用盗版开路,以嗖狐打算做到的体量,将是所有影视制作公司的噩梦。
大洋彼岸的美国,有种可借鉴的商业模式,即出租已下映电影的正版光碟,以及提供一部分的流媒体资源,该服务的供应商网飞,虽然被国内精英们怀疑是否能生存下去,但它的确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摊子,看上去不会短时间垮台。
反而,习惯了盗版的国内视频网站,是不是愿意屈尊模仿,值得怀疑。
接到电邮的方沂,去嗖狐的总部,地方也在京城。
在前台等待了些会儿,一个看上去就成绩很好的男人下来接他。
大资本家。张超阳。
水木学校毕业,真正的卷王,回国创立的公司,时下市值数十亿美金,是最早登录美股的中国互联网概念股,因为身家巨亿,又未婚,南方系报纸称他为“最后一个钻石级王老五”。
不爱社交的方沂也伸手了,“张总。没想到你要亲自来谈。”
却见到,张朝阳楞了下,“方沂是吗……你家里有人做过生意?”
“没。”
“哦……我是说,你看上去……不像一个演员。”
说罢,张超阳上下打量方沂,这是稀松平常的一身衣服,白衬衫加灰黑裤子,单肩包斜挎在胸口,但是,不知怎的,张超阳觉得,方沂看他的目光,有些看破了的平淡。
这种平淡,是他很多年前,回国拉投资的时候,常常在投资人身上遇见的眼神。
是不是太玄了啊!
“也可能是你长得太帅,我把那些好的……全都在你身上看出来了。”
方沂跟着张超阳进电梯,落在后面,张总呢,下意识给他扒住门,等他进门的那一刹那,张总反应过来了,摊开来看自己手,“你这确实帅的太厉害了……帅的魔性了。”
“过奖。”
张超阳说,“不过呢,也就是你真的长得帅……我们男人也觉得帅,所以才要找你来。”
“我们的视频网站,要打出名气,还是要做自己的东西,我不喜欢抄,那没意思……拍大片吧,我也经不住这么造,公司的人建议我,让我做微电影……”
“有个叫董大彭的,你可能不认识啊,这不重要,他想要拍情景喜剧,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几分钟一段的……”
出了电梯门。
这一层楼,原来是别有天地,只有张超阳一个人来享受,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京城的车水马龙,张超阳看到方沂的视线,有些开心,“怎么样……这窗子我当时一定要装的,来,我还给你看我买的灯,三千多万,你要不要打开来看……”
没等方沂答,张超阳把灯打开,虽然是大白天,也能瞧出华贵来。
方沂跟着客套几句。
张超阳来找小演员方沂,当时他虽然觉得奇怪,后来想想,又不是很奇怪,张超阳是比较罕见的,特别喜欢在娱乐圈厮混的大佬,其他人不太看得上娱乐圈这摊小水池,但张总很看得上。
去年,在嗖狐年度盛典晚会上,刘天仙获得了人气搜索奖,除此之外,凡是赏脸来的明星,通通都能分得奖项,张总和他们拍全家福,喜滋滋的比出大拇指。
嗖狐的年度盛典,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力,可以说是老张自己满足自己的快乐。
张超阳继续说回微电影,“我们公司要找有能力的艺人,导演,同时呢,又不能是传统的商业大导……把我当凯子,让我拿出几亿来拍电影,这我没那么傻;我们公司对现在的潜力明星做了排名,排出来你是最合适的。”
方沂说,“董大彭呢?”
“我们才成立,只有打造一个品牌系列的钱,股东会上,董大彭拿出他的商业计划书,还有剧本……他说的卖力,可是,我们都看不懂,也不觉得很好笑……但是看到你的照片,我今天又看到你的人,上午董大彭又来我这边跑了一趟,我现在还记得他的样子……所以觉得你更靠谱一些。”
方沂为那个叫董大彭的人,惋惜了几秒钟。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我就不好说了,其实,这个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说出来,就不灵验。”
张超阳收住口,见方沂没有要继续问的意思,他道,“微电影呢,根据上线的播放量来算,我们是第一次做,也没有经验,可能有点粗糙……十万点击,就当花钱赚吆喝了;干到一百万,这之上了,每多一百万,算你一万块钱;干到一千万……那是不可能的,真要是这么多,我私人再给你发红包。”
“哦,几十万,一百几十万,几百几十万……这种散的,也有算钱的方式,在合同里,我也记不清楚了,你自己找来看。还有,我们这个系列片子,不打算放广告,所以双方都不存在分成。”
方沂在心中估了一下。
问,“这点钱,不值得张总你亲自出马吧。”
张超阳眯了眯眼睛,表示肯定,“我就是想看看你,沾沾气。”
“什么意思?”
“这可不能和本人说啊。”
张超阳起身,“那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有兴趣的话,我跟你讲物理课,最近我有点想当老师,当一个乡村教师,但是教一般人,我觉得没有成就感了,方沂,你要听一下吗?”
“不想。”
“哦,不愧是你。”
张超阳不知道从哪儿,拉出一块儿写字板,“我让大鹏来听一下;那你的意思,你是赞成拍片子了?”
“赞成。”
第八十七章 不情愿的道歉
在方沂离开后,张超阳真的叫来董大彭,教起物理学来。
已经得知淘汰出局的董大彭,看到方沂的照片,他的心态也良好。
只是,他有一个事儿还不清楚。
张老师开课了啊。
“如何用能量守恒定律解释台球撞击问题?大彭,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朝霞晚霞的颜色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知道。”
“宇宙的起源,到底是来源于一场爆炸,还是一种持续的稳态。”
“真的不知道。”
张超阳兴奋了,“那你这不行啊……得听我给你说道说道,我教书,虽然没做过这一行,但我总觉得,我比一般人还要专业,以后,说不定有天我退休了,就专门做这个……”
董大彭老老实实的听张超阳讲完。
并且恰到好处的听懂,和听不懂,以满足张老师的教导欲。
课末,董大彭问,“张老师……不是,张总,我输给方导演,这不是什么高深的物理,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很正常,他能导能演,他那样子总能吸引到一些人来;但是,也不至于你亲自去谈吧,是为什么呢?”
刚刚上完物理课,讲完宇宙大爆炸的张老师,张博士说,“因为我信佛。”
董大彭虽然如遭雷击,但这时候还绷得住。
“哦,可是,方导,好像不是光头啊?是这几年出家来读的大学?还俗了?”
“不是,我听说,那个方沂有大气运,上辈子积了功德,是xx佛的转世。”
董大彭瞠目结舌,“张总,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不离谱。就是京城的消息,广化寺的大和尚,他们说的。我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是听其他人讲,他也是做互联网的,姓马,他非常的喜欢这些事情……”
“大彭,你可能听我在媒体前说过,我有抑郁症,钱那么多了,女人也不缺,但总觉得觉得人生空虚,我弟弟给我介绍的禅经,我学了两年,现在状态好的很……”
董大彭站起来,捏紧拳头,他的手臂,很想对着张超阳的脸做坐位体前屈,但是忍住了。
他只能说,“张总,你看你这边,还有什么事情吗,我听你讲完。”
“哦,我们要不继续讲物理课吧。”
“张总,你不是已经信佛了吗?修习禅经,也能学习科学吗?”
“信佛,和讲科学,有什么冲突吗。”
董大彭,像哄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好的,张总你继续讲,你讲什么。”
“日心说。残忍无耻的教廷,把布鲁诺烧死,就因为他相信科学,不相信神学……要我说,不能同时相信吗?”
董大彭听的,脑门滋儿哇儿冒汗。
——————
方沂开始写剧本。
可能国内知道的微电影,更多是来自于韩国,东洋,每周上映一集,持续十多年。
嗖狐这个不同,是预先拍好了几集,上线了,看反馈程度,决定要不要继续拍下去,以及投入多少资源。
当然,放映的时候,会假装是一集一集现拍的。
除此之外,他和央戏的台词老师赵力芯,之间的纷争,也越传越大,搞艺术的这一帮人呢,唯恐天下不乱,不仅仅让自己学校的知道了,其他学校的也知道了。
这样下去,两人都要下不来台。
非得决出胜负。
方沂无所谓,赵力芯后悔了,他是演戏多年的教师,就是赢了方沂,好像也没多大面子,输了,堪称一无所有啊。
而且方沂去拍了微电影,是导演啊,上的可是央妈的正台!听说还上了什么访谈节目,就是明日之花了。
当时为什么脑子一热,要跟方沂比呢。
他托人来给方沂说情,“这比赛,要不还是不比了吧,我赵力芯,以后不在课堂上宣传价值观上的东西了,老实上我的课,教学生。”
方沂当然答应了,但他还有要求,“得当着全班的人面前,道歉。”
赵力芯又托人问,“道什么歉?老师,还要给学生道歉吗?”
“当然啊。”
赵的试探,消停了一阵子。
他应该是不同意。
方沂也把剧本要写好了,期间客串了一些杂志模特,又和宋佚同学玩导演和演员的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宋佚老是喜欢和他扯淡,而且要把摄像机空在那里,不对准台上。
这天,湘省卫视的《鲁玉有约——背后的故事》播出了,在学校引起轰动。
大神竟在我身边!
这可是电视台认可的,男的方沂,女的刘天仙了!
但方沂之前已经很出名了,在学生的小圈子里面,已经没有办法再更出名了,真正惊讶到的,是老师们。
央戏这帮老师们,说起来藏龙卧虎,客串制片,导演,演员的,不在少数……赵力芯只是其中的一个平凡人,他被相识的同事劝,说年轻人不气盛,那就不叫年轻人了,你赵力芯,既然不是年轻人了,就不要和年轻人计较。
真给你机会了,你不一定中用啊!
拉出去在北剧场,丢一个大脸,怎么办呢?
赵力芯又来找方沂,这次可不是托人了,是下了课自己来。
他把方沂拉到办公室。
“我道歉,我向你道歉,以后不说这些话了,但其实我现在也觉得,我的话没错……”
赵老师相当委屈的说。
这话给方沂听呆了,到底是认识错误了,还是没认识错误了。
瑞典人是没给组织写过检讨吧,态度是这么不坚决吗?
赵力芯又说,“我真的认为国内的台词教学,辣鸡,但是呢,你和他们不太一样,我也看过你的校内表演……你是天才,你生在哪里都一样,应该把你这种去掉了,再算国内艺术生的平均台词水平。”
这话表现出俩意思,我不想认错,但承认你的牛。
方沂需要别人承认吗?
“赵老师,我的本意,不是让你服我,是让你正视国内的教育体系……我知道有诸多不足,但不应该用一句垃圾来完全概括,何况,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是从一个外国人讽刺国人的角度来的,不是痛心疾首的气话!”
“赵老师,我们学表演的,对人的真实情绪,太敏感了,你骗不过我……”
这可点到了赵老师的死穴。
可不是吗?
不仅仅是区区的台词,他对其他的,都有意见呢。
“那你要怎么,才算了呢?”
“赵老师,我也不说多了,给央戏班的这一届同学,也就32个人,你提一嘴,也不用郑重的道歉,就说你之前说的太夸张,有不周到的地方。”
赵老师是不愿意投降的,他的护照,是他的尊严,他的骨气,和他的精神支柱。
对国内的个别天才,他愿意服气的,但对总体的水平,他是绝对不服气的。
不然当初润出去,现在又润回来讨饭吃,不是纯傻子吗?
干脆闹的更大吧。
第八十八章 请记者来
赵力芯认识湘省卫视的高层,很多年前,他拍摄《走向共和》的时候,当时的湘省卫视,还不像今天一样的通天,他也只是一个归国的老外,除了统战价值,当时他没有任何资本。
但,他们都发展起来了。
赵力芯找到老朋友,说央戏的北剧场,有要跟学生的一场配音比拼。
“这学生,相当的不识好歹,来欺负我,我跟他道歉了,他不依不饶的,能不能想办法封他一下……让他晓得厉害。”
他朋友,拍着胸脯的帮忙弄去了。
很快,又苦着脸回来。
“都上了《鲁玉有约》和《大本营》了,还怎么打压呀,你怎么不去打压《新闻30分》的?”
赵力芯挑眉毛,“《新闻30分》的能打压吗?”
他朋友无奈道,“老赵啊,你还真是瑞典人当惯了,不知道国内的行情啊!你是让我去找死吗?你以后不要找我了。”
赵力芯于是开始想办法。
本来呢,一个学校的老师,要搞学生,是特别容易的。不论是抽象意义上的搞,还是直接意义上的搞。
但方沂和一般的学生不一样。
他现在受到上上下下的喜欢,是央戏新一届全力培养的苗子,哦,已经不是苗子了,都窜出一截来了,开了花骨朵了。
方沂是简在帝心。
那找圈中认识的导演,制片呢,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知道老前辈不是好惹的。
糟糕,冯导怎么都跪了啊。
赵力芯绝望了,难道,就真的要被学生踩上来吗。
我是能够接受去瑞典底层演员做起来的,让人瞧不起我,让人讽刺我,我可以反思;可是,我既然捧着瑞典籍回来了,就再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轻我。
人都有这种思想在。
他又托人去给方沂送话,现在认识方沂的已经太多了,几乎你随便在央戏逮着一个学生,让他去找09级的表演系的方沂,扫地的也知道这号人。
结果是方沂很有风度的,和带话的同学慰问,但他不愿意听赵老师带的话。
很快,表演系的主任,也是方沂的真导师,任长虹,出来护犊子。
找赵力芯谈心,门虚掩着,留了几分同事情面,但话里话外,都一个意思,“你悔悟吧!”
让老师来道歉,这已经是很不客气了。
赵力芯反向思维了,因为在体制内,已经无法搞倒方沂。
他把目光放在体制外。
同时,他不断的练习台词功夫,他听说方沂因为要拍戏,导戏,现在反而没有太多时间。
台词这事情,还是需要勤加练习来保持状态,就和唱歌的每天要花一段时间来练声一样,声带除了结缔组织,一部分是肌肉,练狠了,要废;不练,你找不到喉位了。
赵力芯又把一度要绝交的朋友找来,他想到了一个极佳的主意,要告诉朋友。
————
“请记者来?”
方沂听说赵力芯最新提议,当时他又在指导学院的排班戏,惊住了,以至于忘记喊停。
“这至于吗?”
不过是一个观点上的冲突啊。
你实在不同意,比就行了?用得着喊记者来?
方沂暂时搁下自己的剧本,找学校认识的老师询问情况。
关于央戏校园,学生和老师的文斗呢,真要说,其实也不很遥远,就在京城这片土地的几十年前,他的这些老前辈们,个个都是运动健将,斗起来不死不休。
实在有必要了,甚至也会武斗。
斗的最热烈的时候,全国几大戏剧学院,通通关门了。
赵力芯人长得瘦弱,属于阴郁系,不可能和方沂这种年轻人武斗,所以,赵的法子就是把事情闹大,按闹分配。
虽然是瑞典国籍,但他生养在国内,汲取了前人的丰富经验。
任长虹对这种事情很清楚啊,给方沂解释,“一个学生和老师闹起来了,我们这个社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会预先站在老师身上,除非老师实在做的太过……赵力芯没打你,没骂你,央戏说那些话的,也不止他一个,高校出反贼嘛……哪里查的过来。”
“所以,你有两个不利……”
方沂给任长虹泡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任接过来满饮一口。
“第一呢,我们央戏的,现在上下都站你这边,到时候在北剧院比赛,他是劣势,所以他让记者来,就引入了不知情的社会大众……”
“第二呢,现在的行情是,国外的空气,都是香甜的,他说的那些话,不见得没人支持。我看,反而是很多人支持。”
方沂听罢,在脑子里一思索,还是问任长虹,“老师,我怎么处理这事儿……我自己和他比拼,就是上春晚,我也无所谓的,但我不想让学校丢脸,这就本末倒置了。”
任长虹说,“学校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现在除了我,还有和赵老师合作过的其他老师,去劝他,否则,可能会让他尝尝记大过的滋味,甚至失去编制,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央戏的领导,曾经当着记者面,面不改色说央戏的表演系报录比(两百多比一)不算激烈,说得出这种胡话……他们怎么会受得了赵力芯拆台。”
方沂又问,“有没有可能影响到我。”
“是一般的学生,就完蛋了,把学生开除了事,你毕竟不一样,把你开除了,陈建彬,兰小龙这些的,他们又受不了。”
“赵力芯……赵老师没有什么人支持吗?”
“在国内,什么人支持,都不如组织的支持。”
方沂顿时放心了。
回去继续写剧本。他已经把微电影的大概剧情写出来,取材自以前的表演经历,是一个稍微带点奇幻的都市小剧。
从一个故事,到完整的剧本,到分镜安排……还需要一些时间。
就在方沂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微电影大业时候。
学校又找到他,说赵力芯破釜沉舟了。
“他不要编制了?”
任长虹沉痛的说,“是的。他宁愿单干。他无组织无纪律,没有信仰。”
方沂真的有些为这老师可惜了,何必要坚持到这种程度,赵老师不是洋装虽然穿在身啊,他是实实在在的西化了。
是一把硬骨头。
方同学从小到大来,几乎没有什么恶名,没想到偶尔和人争辩一下,居然能闹到这种地步。
“没编制了,他干什么呢?回瑞典继续当剧院的小演员吗?”
“当然不至于,赵力芯有名气的,他演配角也活的滋润。原先来当老师,也是过一把嘴瘾。”
“那北剧场的比赛,还比吗?”
方沂问。
第八十九章 赢麻了
“比?怎么不比?”
任长虹答,“他是先斩后奏的,已经找了记者来,新闻稿还没发出去,再过一阵子,就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而且,你们的比赛,也未必要放在期末了,既然找了记者,肯定他会提前。”
那就不得不比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央戏,京影,沪戏,都有些黑历史……可能京影的比较多,属于永远的重量级选手,一校独占八斗;央戏得一斗,其他校共分一斗。
果然没过几天。
这事儿真的出圈了。
方沂上网冲浪,竟然看到自己的新闻,“央戏新生和老师比拼才艺……”
这算客气的。
还有,“学生逼迫老师辞职,原因竟然是……”
“那一次课堂,他站起来举手,竟然……”
不仅如此,学校内部的贴吧,也全是师生之战的贴子。
配音嘛,有耳朵的就能分辨好坏,也不像表演啊,唱歌一样的常见,让人视觉疲劳。广大人民群众觉得意外的有节目效果。
“配音比赛还是第一次见,让老师和学生来,他们要配些什么片段?”
“就这两人吗?没别哒!”
“好像其他毕业的师兄们也要来,要证明下自己的实力……”
国家台自然不可能为这点事儿出马,但地方的娱乐综艺,以及一些网媒,出现在央戏的校园。
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湘省卫视的娱乐记者,先采访方沂。
“方沂,听说你要和老师比配音,起因呢,是老师嘲讽了国内的台词教育体系,你觉得不服……”
“赵老师不是嘲讽,是完全的否定。”方沂纠正。
记者调整话术,“那你跟老师比拼的底气在哪里,配音不看脸的啊……”
方沂于是配了一段《上甘岭》里边儿的选段,***飞身堵枪眼:
“连长,让祖国人民听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在场众人,听的热血沸腾。
《上甘岭》是国民度很高的电影,国人或多或少看过一点,只是忘记了名字,如果提到电影的配乐,《我的祖国》,可能名气还要大得多。
方沂跟职业配音演员许涛合作过,学习了利用胸腔之后,这种呐喊式的台词,他诠释的格外好。是他的一个强项。
配音最后,主持人又说,“方沂,你不要侧着身子,就正对着我们镜头,说一些话。”
“说什么?”
“随便。主要是照到脸。”
“你不是说,配音不看脸的吗?”
主持人奇道,“配音真不看脸,可是,配音上了节目,就要看脸的。”
——该栏目组,也找到了赵力芯采访。
但最后并没有拍摄赵老师的正脸。
坦率的说,赵老师的颜值,肯定超过了普通人,但在和方沂比起来,就如同萤火之光和日月之辉,使得镜头不太和谐了。
校方专门开了个研讨会,讨论怎么危机公关这件事情。
配音的比拼,说到底,总是要有人输的,有人输,就会让央戏出洋相,始终绕不开这个逻辑。
除非,这个比拼变得更娱乐化,变成非胜负性的。
怎么弄呢。
央戏要的不是输,央戏要的只能是中赢,大赢,和特大赢。
一堆前辈们,也很想展示下自己的台词风采呢,央戏从来都是走戏剧路线,是最注重基本功的学校,有时候甚至因为学生被训得太字正腔圆了,失去了灵气。
新世纪以来,向人艺,宝利,煤矿文工团等知名组织贡献了数百人,都是实打实的演员后备军。
就这样的学校,却被自己的洋外教说台词“垃圾”。
谁能忍得了。
他们也在能接触到的渠道发声了,愿意支持比拼,也愿意直接上场。
又过去半周,方沂和赵力芯,接受的湘省卫视的采访,在电视台上播出了,两人配音的片段,都拿到不错的收视率。
电视台把两人这一段,反复播放,网络上也出现二创剪辑。
甚至连cp粉都有了。
方沂刚认识的朋友,刘天仙,跟他打电话。
“京城现在的天气很不错啊,很多天都是晴天了,但也不太热。”
方沂看了看天色,“是这样。”
“上次跟你说了养狗养猫,你乐意吗,我家里养的狗,刚生下了一窝,很多,我已经养了二十多条了,不能再养下去了……我送你一条?”
“我不养狗。”
“我挺喜欢你这样的,直来直往……我跟他们说这个事情,都不愿意,没时间,但也不拒绝我……我还傻兮兮的,把狗送去给别人。”
方沂说,“那被送走的狗怎么办。不是不愿养吗。”
刘天仙也感慨,“是啊,怎么办呢,我怕狗狗们过得不好,又要回来了……方沂,光是和你说狗,好像也不太好,我看到你上了新闻,要和你们学校的老师比配音吗?配音啊!你又学会一样东西了。”
方沂却说,“你怎么知道的?”
刘天仙挺大方的,“哦,我比较欣赏你的电影和才情,最近把你之前拍的,都找来看了,发现你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就这样关注了。”
她又说,“方沂,我发现圈里像我这种的,又很早就出名的,还是少数,我有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看到你也一样的出名,年纪也小,我能够从你身上学到东西了,让我参考……”
“我的荣幸。”
方沂客套了句。“你最近似乎很闲。”
“哪里很闲了,我天天养狗浇水的,没有时间的好吧!”
“啪!”给挂了。
和刘天仙的电话,是在白天接的。
当晚上,方沂在肝剧本的时候,柳蜜又找他。
“方沂,我有个活儿,要给你,你要不要吧,不过先面试。”
“你先说什么活。”
“你保证愿意的,糖人的戏,是游戏改编的,但游戏里,这个角色不受人喜欢,太寡淡了,现在剧本打算重新编。”
方沂,“哦,我大概知道你要说的戏了,我不一定接。”
柳蜜可能在吞口水,呛住了,“那你不接这个戏,是不是你就不感谢我了,反而怪我麻烦你。”
“不至于的。”方沂很诚恳的解释,“你愿意帮我,我肯定感谢你。只是,不要耽误你本来的时间。”
柳蜜很高兴的说,“方沂,我只是太闲,太无聊了,所以就顺便帮你一下,还有,我也是偶然的点进去新闻,看到你要和谁比拼,方沂……这可是我一直想做的,打败老师,多牛啊。”
“你好好准备,肯定没问题的。”
方沂,“借你吉言。”
柳蜜,“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写剧本。你呢。”
方沂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可以准备休息了。
柳蜜打了个哈欠,“哦……我还要接着拍戏。”
第九十章 收视密码
湘省卫视是最关注这场斗争的电视媒体。
曾经小崔去湘西大山深处调研,发现当地农村学校的小孩,全学校除了红旗,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孩子们想要踢球,可是球也没有,只能用塑料袋,互相踢着玩。
于是小崔送了该学校一篮子足球,并发文说,“就在这片土地上,却诞生了最成功的省级电视台……”
这文的重点,在于“最成功的省级电视台”,使得他虽然不点名道姓,文章的对象却天下皆知。
湘省卫视有一批对观众喜好十分敏感,任何事情都走在其他电视台前面的职业电视人。
徐青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也就是她,主导研发、制作了反映城乡青少年生活境况差异的综艺节目《变形计》。
在央戏的新闻报道出来后。
徐青让手底下的助理调查方沂和赵力芯。
和一般的电视台不同,湘省卫视旗下的天宇传媒,对圈内的各大明星有专门的资料库。
助理很快拿来,在徐青面前念,“方沂,央戏的新生,现在被公认为是年轻男星的潜力股,形象和个人技能上,没有什么短板,他会……表演,导演,配音……”
助理说到这,愣住了,看徐青,“徐制片,这个方沂太厉害了,可能是那种天才的代表吧。”
“有没有什么背后的故事,他年少能挖出来的?我感觉他不是一个平淡的人。”
“啊……好像并没有。他的成绩特别好,这算是故事吗?”
徐青道,“这不算故事,起码不是我们现在要的故事。”
又让助理查方沂上过的节目,以及节目表演的个人技。
发现大多是湘省卫视的节目。
徐青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去年听人说过啊,有个央戏来的表演生,上《大本营》,让整个电视台的都跑来看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走配音的路子。非要走更难的那一条吗。”
很快,方沂曾经的配音片段,被拿来给两人看。
徐青问,“他配的怎么样?”
助理是女的,两手捧住脸,手指头都在颤抖,“真好~”
徐青让助理背过身,再重新放了一遍配音。又问,“怎么样?”
“好。”
“哪里好?”
“我看了他的样子,现在忘不掉了,我从知道是他说的话,我就觉得好。”
徐青于是思索了会儿,找了个理由,支助理出去喊人。
——一伙人走进来。
摄像的,做编导的,纯粹打杂的,拢共七八人,男的女的都有。
“都背过身,不要回头,现在听一下节目,等会儿告诉我,你们喜欢哪个。”
方沂的配音放了一遍。
也有赵力芯的,不得不说,赵本人的台词,其实是很牛的,他个人和湘省台合作过多部电视剧,饰演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配角。
挑选其中发挥好的台词段,播给众人听。
徐青说,“好,现在开始投票,也很简单,第一个就是一号,第二个就是二号,你们问到喜欢的,就举手。”
“一号。”
举了三个。
先前喊人的助理,她是没有算进统计组的,她属于被排除去的变量,见到这一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还剩下四五个。都支持赵力芯,是这样吗?
徐青问,“二号。”
还是举了三个。
“剩下两个呢?你们要选择谁?一号二号,总要选一个吧。”
这俩摇摇头,不知道选择谁。
在强行要求下,各自选了一个。
四比四了。
如果是师生打平,这种其乐融融的电视节目,会有人看吗?
不行的,《变形计》就不是这样,徐青深谙电视综艺的效果,一定要有冲突,一定要有爆点。
她让在场所有人转回来。
“现在你们看着电视节目,再选择;一号就是在我们卫视上的节目,但他没有穿戏服,二号也是我们电视台的剧,他穿了戏服的,配音也是他本人来。”
“你们来选。”
各放了一遍。
“一号。”
举手了八个。
好,不用问二号了。
徐青点人,“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男的,为什么改选一号。”
这仨推出来一个答,“因为,一号二号都是男的,一号起码看得更顺眼,我服气……假如有女的,我肯定就选女的了。”
其中一个男的摆手,“我不一定啊~”
另几个忍不住离开他几步。
徐青让众人解散,各自忙工作,这些人有些抱怨的散开了,还有的来问她,一号男的名字是什么。
“方沂。”
“记住了。”
“然后,二号男叫……”
人已经走远了。
徐青当晚,写了一份报告,给电视台的高层。
湘省卫视呢,旗下的《天天向上》,是请过各大配音演员来现场的,蒙面,让观众来猜测,这些耳熟能详的声音们,本尊的容貌。
当时的收视率也不错,一连做了两期,只是,没有到非常的不错。
真正非常不错的,是可以成为节目的常驻栏目的,比如方沂之前在《大本营》的校花校草栏目,该栏目就成为了常驻栏目,目前还在放。
这个方沂的节目呢,收视率是要比那些配音演员更高的。
但他可能占了节目的便宜,《大本营》本身收视率高,《鲁玉有约》那一期有刘天仙。
那又如何呢。
徐青觉得自己发现了收视密码,在报告的开篇上写:
“配音节目不一定要蒙着面,建议出资赞助央戏的比赛……”
——————
我大央戏,也不是吃干饭的。
组织的力量行动起来,岂止是一个编制的事情。
方沂再一次被叫到办公室,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曾经的师兄,许涛,以及不认识的二三流演员。
他向那人打招呼,“我叫方沂,您是……”
“王恺。”
初次见面,要互报作品的,方沂说的是《新三国》,王恺很羞涩,“我之前演的是一个娘娘腔……”
方沂闻言,忍不住看王恺的样子。
浓眉大眼,身材魁梧。
王恺说,“想不到吧……认识我的,都说想不到。”
央戏的一批领导也来了,给方沂解释接下来的工作。
“我们的目标,就是把你们的比赛啊,变成我们央戏内部的校友配音表演展览。”
方沂听完了,只能道,“妙。”
第九十一章 掀桌子
浑水才好摸鱼。
怎么把一手半烂的牌,打好。
组织的方法很简单,不打了,掀桌子。
你赵力芯,现在已经是组织的敌人了,那么,你想要1vs1,来讲规矩,那是不可能的。
组织偏偏不会让你如愿;央戏别的不多,搞表演的,搞配音的最多,这些人累积起来,完全让方沂和赵力芯的比拼,变成其中一个插曲。
——“央戏校友配音表演展览”。
名头打出去了。
我们以前说过,人前显圣,乃人生之极乐也,对于央戏这帮前辈们,走路遇见签名的粉丝,或者开一辆劳斯莱斯什么的……好吧,先去掉劳斯莱斯……或者,是戴某种奢侈名表,已经不能让他们觉得爽了。
什么才是爽的。
在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在这些刚进入圈中,迷茫的年轻人面前装逼,讲授做前辈的经验,秀技能,感受那种崇拜的眼光,无疑是最快乐的。
想要回来装逼的前辈们,踊跃报名啊,陈建彬这种级别的,当然直接来了。
但是段亿宏这样的,还要托方沂来加塞。
其中,最热情的,还是一个叫靳冬的前辈,他甚至建议,“我们央戏以后要常态化,周期化的搞,每年我都愿意来,我双手双脚的支持……”
方沂不能理解这件事情,找段亿宏,“你们为什么要推掉工作,特地跑来做没钱的事情。”
段亿宏就一个字,“爽。”
在他的心目中,光是想象台下有几千学生,台上有巨星前辈,而他参与其中,这种往来无白丁的爽感,就算北剧场开在了埃塞俄比亚,他也愿意飞跃大洋去。
人选名单越来越多。
任长虹来通知方沂,“我们‘央戏校友配音表演展览’的摊子,已经立起来了,因为人太多,又不能得罪热情的校友,所以,你这个由比拼发展而来的表演,真可能要成为央戏的年度节目了。”
鳄龟的眼睛,盯住方沂,“你以后也会成为优秀校友的,成为我们央戏这颗大树上的强力主干,我之前听院长说,哦,院长是搞科研的……”
“他说,他们搞科研的,有学阀的说法,一个派系的徒子徒孙就霸占了大部分资源,领头的,就是这个派系的保护神!”
“方沂,我看你二三十年后,有这个潜力。”
又说回到一开始的师生之争,“现在,有电视台在联络我们,打算把央戏的这个表演展览啊,剪辑成一个特别的节目,我们这边还在想,大概是在期中的时候举行……你和赵力芯的比拼呢,就是表演展览当中的新生展览而已了,就算输了,也无所谓了,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赢。”
方沂说,“我肯定会赢。”
感受到组织温暖的方沂呢,第一次发现了央戏这个身份的便利,任长虹的“学阀”言论在他脑中不断的回荡。
学阀是文雅点的称呼,实际上,这不就是段亿宏,张毅他们说的“皇帝”吗。
他这天晚上,睡的要比平时更晚。
——————
有组织作为后盾,方沂的压力大减,他又挤出时间了,按照柳蜜的指示,去魔都的片场试镜。
《剑三》。
柳蜜觉得很久没见他,她有独门秘籍,一定要先告诉他。
“方沂,我悄悄地告诉你,这片子最有话语权的,是糖人的老总,蔡益农,我为什么推荐你来,因为蔡总是个颜狗,我才觉得你有很大机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是颜值至上的,只要是长得她喜欢,她满意,不管你是自己人,还是外人,她都会用。可是,她凡是不喜欢的,不论你跟她有多亲,她一样的踢掉你,最多安排一个不痛不痒的角色。”
方沂闻言,看柳蜜的样子。
二十来岁的柳蜜,正在进入人生颜值的巅峰期,她这时候,既有青春的活泼气息,又存在隐隐的妩媚。
并且,渐渐变得有看头了。
他问柳蜜,“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我记得你就不是糖人的。”
柳蜜很得意的笑,“跟你想的一样,姑娘我,正面干掉了另一个人,本来主角是让她来演的,都进去拍了啊,可是,蔡益农来探班,她说,还是请最红最漂亮的柳蜜来吧!她才是做主角的命啊!”
柳蜜自吹自擂了一顿。
“方沂,假如你要面试成功了,那一个被我踢掉的,才是和你演对手戏的,等等……”
她忽然,脸色变得不好看,“虽然完全看不出来,但是那个人,也是你们央戏的啊!”
“谁?”
“糖嫣,她挺高的,年纪也比我们大,人特别的傻,竟然不怎么讨厌我,所以,我私下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傻白甜。”
“不认识。”
柳蜜抿嘴笑,她捋了捋自己耳鬓的头发,“果然,就是没人抢得过我啊。”
又叮嘱方沂,“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能她在我面前伪装的好,我看不出来她讨厌我,而你是我介绍来的,她如果真的讨厌我,肯定也会讨厌你。”
“真的是你介绍的吗?”
“诗施也帮了忙,但是,诗施又是我介绍给你的,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方沂,你好好的感谢我,让我来罩着你!”
方沂笑了,他算是很少笑,柳蜜一时间看的呆了。
锤了他一拳,“你笑的不好看,以后不要笑了。”
女主角同志,并不能一直的陪着方沂,她和之前看到的刘天仙不一样,虽然两个人都处在换公司的关键期,但一个大部分时候都在忙,一个在家养狗浇花。
按照地址。方沂进去试镜,
对了,这地方也在横店影视城,因为《新三国》,方沂已经很熟悉这里了。
一般来说,凡是选在了影视城这类地方的试镜,因为有这样的条件,会让演员穿道具服来看效果。
面试他的,是两个人,女的介绍说是糖人的老总,那就是蔡益农了,男的长得……一言难尽,但丑的只能去做导演了,叫李果立。
还有一个男的,和他一样是被面试的,长得也挺好看,眼神跟他对上,停了一两秒,算是打招呼了。
蔡益农看到他很高兴,“方沂,你来了。”
李果立呢,表情也不错,但给他的面试题有些特殊。
“先打一段武术套招。”
第九十二章 套招
套招,也称俗套子,就是打斗时,广泛应用的招式;怎么攻,怎么防,都是程序化的东西,兴起于上世纪的港式功夫片,经过李小龙,大哥成,以及其他代表明星的改良,现在已经很成熟。
《剑三》的导演李果立是港地人,指导类型片是古装武侠,自然特别看重套招。
但是,方沂自己,是没有学过的。
原先的《新三国》,更侧重于大兵团的厮杀,对于姜维,更多的讲他兵事上的谋略,打斗基本都在对魏军开无双割草,像姜维阵前斩落敌方大将,精细到一招一式的这种,是没有的。
那方沂就不会了吗。
也不一定。
大家都是花架子,真要说,哪个会杀人剑法?
jet李都不会啊。他说杀人武技已经失去意义了。
七步外枪快,七步内枪又准又快。
方沂被场务带着,到更衣室挑拣了一把道具长剑,也是韧性很高的玻璃纤维,做旧,弄成古朴的青铜样式。
场务说,“你之前那个演员,选的道具材质是塑料的,要比你这个更轻……”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挥舞起来的时候,很容易把体力用光,动作变形;我们这个戏,动作没那么硬桥硬马,主要是要看起来潇洒写意,要飞来飞去……”
方沂不是头铁的,他拿手里掂量了,确实不轻,便问,“那另外的一把塑料的呢?”
场务瞪大眼睛,进去翻了一阵,回头说,“你提醒我了,剑呢?你等着我,我去帮你要……”
当然是在前一个人手里了。
方沂摇摇头,挽手做了个剑花,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要比以前要好了不少。
可能是拍的戏太多,到处奔波,把身体锻炼起来了。
再回李果立和蔡益农的小场地,前一个人,已经在表演了,他拿着剑挥来挥去,很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先是做了个刺的姿势,再而像太极一样,推挡着画圆,横过去,捏口诀大喊:
“御剑术!”
挨了两秒,可能是后期会给出cg特效,那人两眉毛严肃的聚在一起,目光直视前方,像是在看自己“剑气”的破坏力。
表演完,在场的都给出掌声。显然,他是做过准备的。
下了场,他比较奇怪,不从方沂这边来,而是特地绕了一个大圈,坐下来,然后抱着剑。
他脸上有种拿到戏的自得感。
尤其是看到方沂在关注他,在打量他手里的剑,那笑就更扩大了。
就算是我弄的,又怎么样呢。
方沂把自己手上的家伙,用力杵在地上,明显的变形一些了,提起剑,又变回来。
他在想,为什么这人要绕着自己走,是因为怕自己要那把轻轻的塑料剑?
可是,这样也不需要绕着走吧。
李果立示意方沂,“你来一段吧,不要和他一样,我们主要是看你的身体素质,还有手脚的协调度。”
蔡益农呢,真的和柳蜜说的一样,是个颜狗。
她看到方沂的样子,心情大好,“方沂啊,你不要担心,李果立人很好的。知道你们内地的演员,很少学习套招,对你们的要求不高。”
李果立露出腼腆的笑,蔡益农没有看他。
方沂说,“我准备好了。”
推出一台摄影机,对准方沂,在正规流程中,演员的面试镜头,还要留存下来,拿回到公司再讨论,只是糖人属于小作坊,导演和总裁当面就能决定一切了。
“开始。”
现在要介绍下他们的场地,是横店影城内的一个宫殿样建筑,内部中心有较大的空地,用于演员发挥,四周有粗壮的柱子,一般人用不到。
方沂把剑挥舞的很快,一边后退,表情严肃,像是在和人拼杀不力,一直被逼退到了柱子边。
李果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方沂显然跟之前表演的一样,两人都各自创造了一个情景来,而不是单独的做健美操。
——他三步并做两步,猛跳上了那柱子,一个回头。
腰腹力量好的,同一个腾空动作,要比别人做的舒展和时间长。
方沂好像是在空中停了一秒。慢放。
整个人都舒展开了,长剑和他的胳膊成一条直线,剑像是子弹一样射了过去,这边方向的几个人,吓得拼命退。
“唰!”
袖口一抖,做出了声效。
确实演的精彩,这动作不是一般人做的出的,换那些跑步起来都脚下拌蒜的小年轻,可能就脸朝地背朝天了。
李果立和蔡益农,都举起手,起了鼓掌的架势。
但方沂的这一剑还没完,他干脆利落的站地上了,借着惯性,凌空做了个空翻,剑也顺着砍下去,因为手里的剑不轻,使得这一下能明显听到破风声。
该结束了吗?
没有啊。
方沂手上的这剑,是玻璃纤维的,和以前姜维的长枪一样,除了做道具,在文娱届更为人知的用途,是拿来当撑杆跳的撑杆。
所以,他凌空翻过来后,先落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全部的重量压在剑尖,让剑明显的形变了,又弹回来,在这时候,他的脚才踏地上,那剑呢,就顺着弹性,腾的直了。
只是剑身还微微的颤抖。
跟在场众人的心一样,扑通扑通的,很久才定下来。
李果立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没说话,蔡益农开口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宝岛的,一个是大陆的,本来呢,我们大陆出来的,台词肯定要比宝岛的好一些,不需要后面再找人来配音,我也知道方沂你的台词好,就干脆没拿出来比……”
“而在武打套路这些,我们大陆的不教,反而宝岛出来的演员,常常要接触到,我以为你不太会……”
“但现在看,结果很明显了。”
方沂抱了个拳,跟他一起面试那哥们,人脸都是惨白的。
听到蔡颜狗的陈述,李果立呢,也讲不出什么好的,只能不停点头。
“那按照程序,还有一个穿道具服和演员对戏的,你们……还要进行下去吗?”
一直抱着塑料剑的哥们,苦着脸,他还是要坚持,“我还是想演完的。”
蔡益农说,“好,和你们对戏的女演员,糖糖,她也在附近,我喊她来和你们对戏,现在你们换戏服。”
从蔡益农的视角中,她发现这俩面试的,除了刚才第一次见,短暂的站到一起,就再也没在同一个位置出现过了。
显然啊,方沂被人刻意的躲着了。
第九十三章 进组
蔡益农呢,比方沂的经验要多,很快就猜出原因。
于是又问那演员,“霍建画,真要对戏吗,我忘了跟你说,糖糖人长得很高,是女演员当中的巨人。”
“没关系,我撑得住。”
霍建画更苦的笑。
方沂也被点醒了,反应过来,他自己人长得高,是货真价实的187,在一堆假187面前,属于高的有些过头了,当初拿到姜维这种武将角色,未必没有身高的因素。
霍建画呢。
方沂看那演员,但他不给自己当面的机会,遁走了。方沂只能在脑子里想,在印象中,好像这人要比自己矮一些。
到底矮多少,只是一面,也不记得了。
那个叫糖糖的,说是很高,到底有多高呢?
进去换道具服,叫霍建画的,虽然比方沂先进去,他却没有换衣服,而是在经纪人的帮助下,往自己袜子底下加塞,这样站起来更高——道具服的鞋,是一种素白的布鞋,平底,只能从袜子上下功夫。
国内第一次见到这种袜子,可能是从小明哥那里听说的。
见方沂发现了,经纪人想过来说些不要透露的狠话,被霍建画拉住了。
这哥们可能也觉得憋屈,一度把垫子拆开了,有要摆烂的趋势,被经纪人努力劝住。
对男人来说,高度和长度,还有粗度,都是不能比人弱的地方。
结果反而方沂先出来。
也没时间上妆,临时戴了长发的头套,把先前的长剑背在后面,方沂这人,他平时习惯了冷淡看人,很有种出尘入世的超脱感,以至于应了诗施的评价。
“好像在云中,好像在身边。”
理想照进现实了。
众人都微张着嘴,李果立说了句,“我叼。”
要和他对戏的糖糖,也就是柳蜜口中的傻白甜,也在这里了。
真的长得高啊,比柳蜜,诗施这些明显高一些,连刘天仙都要差她一点。
蔡益农介绍说,“糖糖,身高172,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圈子的浮夸风,一切都是假的;172这个身高,男的肯定是报高了,女的就是往矮了报;糖糖以前说自己只有168,因为怕拍不到戏,但比那些168却说172的男星的高太多了,你想想那多讽刺,现在不得不报回去。”
“我之前还担心,她怎么和人搭戏,难道男演员要踩高跷,我们是古装戏啊,你来了,我就不担心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正的让女巨人脸上天真的表情,显得不那么突兀起来,甚至显得小鸟依人。
因为是央戏的学姐,两个人都有亲近的意思。
说了阵央戏的校园生活。
又谈到央戏最近的校友配音表演,方沂说差了女孩子,让她去试一下,糖糖呢,连连摆手,“我就不要上去丢人现眼啦~”
她伸出一截食指,遥遥的在空中点,“你现在,是我们央戏的大名人了,不像我,我哪里好意思回去!”
接着呢,又要教方沂魔都话。
方沂说一句话,这老姐能说三句,论话痨的程度,可能只有刘天仙有的一拼。
而且,她一说到高兴的,就捂着嘴,笑的弯腰,跟一小女生一样;可是,偏偏这是位女巨人。
——霍建画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到弯腰的糖糖,当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她站起来,霍建画整个都呆了。
方沂发现这位老兄,已经是临时窜高了一截了。他异常高的脚脖子骗不了人。
接到的对戏剧本,偏偏又是天真浪漫的少女,碰见了不谙世事的男主角,两人一个对视,从蹲下到站起。
本来是很美的场景。
糖糖跟那人蹲下了,她下意识看霍的脚,起来了第一时间不是说台词,而是结巴的说,“你脚跟儿要露出来了。鞋没穿好!”
“导演,他没准备好,要重新来吗?”
看戏的几人,包括方沂,都忍不住发笑。
霍建画面色通红,说了几句话把糖糖搪塞过去,再演。
结果状态已经大不如前,说实话,当糖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这个试镜已经进入到垃圾时间。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啊。
真的不知道那是增高垫吗?
方沂划水的演了一下,走过场,成功拿到角色。
蔡益农把已经准备好的剧本给他,“你接下来还有戏拍吗?我是说不是我们的。”
“有。”
“特别忙?”
“不至于。”
蔡益农说,“其实你一来,我看到你,就定下你了……”她看旁边的导演李果立,“只是果立不同意,他怕你是长得好看的花架子,肢体不协调,严寬你知道吗?他长的好看,但手短,武打戏不利落,他偏偏又是古装相……等你那一套打下来,我们都心中都定下了。”
李果立露出粗鄙的笑容。
方沂向这两位道谢。
蔡益农接着说,“你要是去拍别的戏了,只要时间安排的过来,我也尽量的让剧组迁就你……只是,柳蜜也在拍其他人的戏,她经常不在剧组,我们要根据她的时间来迁就,假如你也像她一样,我们就安排的很困难。”
方沂只能感慨,柳·劳模·蜜太拼。
自己又写剧本,又拍戏又导戏的,竟然还不如柳蜜的时间赶。
到剧组报道后,当晚,方沂拿到剧本,就住在横店内。
这一次他的住宿条件,已经比拍《新三国》安排的好得多,剧组统一安排在某星级酒店。
也有横店本身旅游业发达的原因在,横店是影视第一城,当地政府,国企,和部分民营企业,很早就定下旅游资源开发的目标。
配套的商业设施齐全。
因此,在横店,娱乐消遣的活动也很多;演员只要愿意出去玩,不管是好说的还是不好说的,不会觉得无聊。
众多娱媒,也是在这里,蹲点抓到了诸多爆料。
方沂自认为是优秀的演员,回房间后,一直在看《剑三》剧本,分析撰写“徐长卿”的人物小传,结果,没看多久,柳蜜来敲他门。
“方沂,我们出去玩吧。”
开的慢了些,柳蜜当头问,“你在酒店干什么,和人谈剧本吗。”
不让方沂回答,她跑进去巡视了一番,才出来,背着手踱步,“方沂,你很老实。”
方沂说,“现在出去,你不怕记者乱说吗?”
“哦,我多叫几个人,这样记者就扯不出什么淡了;等等,方沂,你今天见到了那个傻白甜,你觉得我的观点怎么样。”
方沂露出复杂的表情,没有直接肯定柳蜜。
于是柳蜜自信的笑,“果然,你不好说是吧,我就知道,她果然是傻白甜。感觉是那种没什么心机的,我以后要发展她,成为我的好姐妹。”
又低下身子,扒着门口,“方沂,你不会喜欢这种型吧?你们央戏的老师姐!”
在“老”的字上拖长音。
继续没回答。
柳蜜说,“你肯定不会喜欢这种型。”
“那我们去找他们吧,多喊几个出来,哦,我看你太累了,你就去喊胡戈吧,他在哪你是知道的,其他的好几个人,我就帮你忙,我实在是对你太好,总是体谅你。”
第九十四章 灯下黑
胡戈是糖人的当家小生,御用古装男主,06年8月,因为拍摄《射雕》出车祸,事业停摆,几近毁容,一年多后,重新复出。
去年胡戈版本《射雕》播出,收视率不错,但争议很大,市场对胡戈给出看衰的预期,加上胡戈自复出后,容貌存在瑕疵,有不愿意拍特写的传闻,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糖人上下对《剑三》这部戏寄予厚望。
这也是蔡益农几次换人的原因之一,她已经顾不上安插关系户,全力以电视剧质量出发。
和柳蜜兵分两路,方沂到胡戈门前轻敲。
出来一瘦高男子。
向他很热情的伸手,“哦,你是方沂是吧,蔡益农姐,跟我说过你,现在看到了,果然是长得有仙气……”
胡戈看方沂的目光,渐渐的停下。他瞪大眼睛。“只是没说,长得这么有仙气。”
他下意识摸自己的脸,手指尖挂在眼角。
那是他受过伤的地方。
“你来,是要出去玩吗?咱第一次见,约出去认识一下?”
“是。”
“就我们俩?”
“有其他人。”
胡戈舔了舔嘴唇,回房间拿了个帽子,戴上了,说,“方沂,你认得出我吗?”
“认得出。”
“我换个说法啊,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还行。”
胡戈说,“方沂,我知道,蔡姐为什么说你有仙气了,这话原来还有另一个意思。仙人,不知道凡人的苦恼啊……”
方沂微笑,示意胡戈说下去。
但他却不说了,自己一个人转到房间的梳妆镜,看眼角的一些淤疤,声音变沉,“方沂,他们来的都是女的,肯定要打扮很久,我现在看到你,提醒我了,还是该收拾一下,弄出个人样。不能带一个帽子糊弄过去。万一被拍到了,要写通稿讽刺我。”
“你稍微等我一下?”
方沂做完任务,溜达去外边儿等。没想到柳蜜也在,她说,“你怎么去男人的房间,也能呆这么久。”
“胡戈要洗个澡,再出来,让我们方便等一下。”
柳蜜不意外的撇嘴,“我发现你没什么人气儿,光知道自己好看……哦,知道你长得还行,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大晚上的任何时候拉出去,都跟路灯一样发亮。人家是要打扮的。”
方沂问,“你不是喊几个人吗,已经搞定了?”
柳蜜围着他,转了一圈,“我们女演员,一般是绝对不素颜见面的,就算是亲姐妹也一样,所以我敲门说了声儿,都不用进去,我肯定比你快了。”
方沂听罢,问柳蜜,“你呢,不去化妆?”
“我已经化……我还用化妆嘛?我跟你一样,都是闪闪发亮的,是天生的。”
柳蜜呢,非要领着方沂,一个个的等她所谓的闺蜜。
诗施。
糖糖。
这俩先后出来,开开心心的,结果看到的,就是柳蜜和方沂站一块儿,热络的聊天。
柳蜜莫名其妙的向前一步,挺胸抬头,“方沂啊,这我就不用介绍了,”她回过头来看方沂,有点自豪说,“你们都认识他。”
方沂点头打招呼。
现在变成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聚集在胡戈的门口。
柳蜜抱怨说,“胡戈也太慢了,比我们女的还慢。”
诗施知道内情,“他们男演员也要比美的,也发通稿,胡戈可能是有压力吧。”
因为提及方沂,很自然的,瞥上方沂一眼。
糖糖呢,她说,“我们现在京影,沪戏,央戏的,齐全了。”
也提及方沂,她眼光扫了一圈,落方沂身上。
“砰!”
胡戈推开门,正要喊,“方沂……”
却发现,所有人都在或明显,或隐蔽的看同一个人,却因为没看其他人,都不晓得彼此的动作,只有他纵观全局,讷讷的张大嘴,“厉害了。”
方の全家福吗。
柳蜜以为说自己漂亮,“不客气。”
——横店城内的娱乐场所很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各类酒吧,商铺,还有给游客表演的古装节目。
这天正好是周末。路上相当热闹,不仅有其他剧组的拍戏,划出道,场务出来维持秩序;还有穿古装的游人,手里拿发光的烟火,小吃,从众人的身边过。
远处,仿古的城墙上,巡逻的人也穿官差服,敲锣打鼓。
这五个人呢,有点太扎眼了。
柳蜜建议,去看古装节目,那种地方,台上的光太强,台下的就相当于没有光,黑了,混进去谁也不知道是谁。
“我们天天演戏,偶尔也看看别人演吧。是不是?保管没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诗施提议去古玩街,有小零食吃。
糖师姐呢,建议最离谱,“去酒吧怎么样?”
“不行!”
得到众人一致的反驳。
柳蜜要得到的,想方设法也得到,她看大家拿不出主意,就说,“那我们分开走吧,都去自己喜欢的,是不是,诗施,你去吃小零食,糖糖,你去喝酒……胡戈,你爱去哪去哪。”
“方沂,你跟着我吧,我带你逛一下,上次没时间,这次满足你的愿望。”
方沂皱眉,在想什么时候提了这个愿望。
但另外几个女的,说,“我们既然一起的,分开了还是不好,蜜蜜,我不想跟你分开,所以要和你一起走。”
说这话的,是诗施。
傻白甜呢,“我喜欢跟大部队走。一个人总不能去喝酒,醉了,谁管我呢。”
胡戈摊手,“你们已经说好了,我听着就行。”
于是找附近的古装节目。
比方说大茶楼里边儿,排练的京剧,得交茶水费,赏钱看心情给;还有露天的,胸口碎大石,杂技表演,还有各种沙场摔跤,打马球比射箭的……
柳蜜选了个最暗的。
是一档牛郎织女的节目,用上了威亚,牛郎站在桥一边等,织女呢,吊上威亚,在空中飞过去,两人抱一块儿,说台词。
这些特型演员长得很出彩,下了戏也能被群头喊去当好看的宫女,武将什么的,方沂要不是开挂,可能他也在横店客串赚外快。
从演员的角度,评判这些节目,别有一番滋味。几人看得入神。
柳蜜渐渐的靠过来,借着灯下黑。
第九十五章 天仙
柳蜜当然是打算坦白了。
关于这话,她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她要说,我看上你了,你反正这样低咖,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
你要敢不答应呢?
假如我是从小认识你,肯定找人把你一顿好打,让你在京城的地界儿活不下去,除非服了我;但我是现在才认识你,就不能过家家了,可你还是要听我的。
在柳蜜的心中,本来要等找好了下家,成为一姐了,再接济方沂过来,扶持他做一哥,等这些都安排妥当了,施施然的告诉方沂。
你很荣幸被我喜欢一段时间了。
但方沂拍了微电影后,他看样子和柳蜜不是一条赛道了,要去导演的圈子里挤一下;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剑三》这部剧里面,方沂不是主角,可柳蜜是主角啊,仍然在女强男弱的范畴内。
她戳了方沂一下,看他回头了,告诉他:
“方沂,我挑这个地方来,底下都没有光,看不到我们,是有原因的。你猜猜……”
“什么原因。”
方沂一边回柳蜜的话,一边看台上的表演。
台上正表演到关键处。
织女因为下凡私会牛郎,被天帝捉回了宫,让他们分离,只允许农历七月七见面一次,演织女的女演员,在桥头的另一侧等着了,但她过不来,只能不断伸手。
牛郎呢,就在桥另一边,在那喊台词:“夫人!夫人!”
这些特型演员呢,演这种戏可能有一段时间了,很熟练,把气氛烘托出来了,场下的观众,于是起了声浪,众人都被吸引住。
方沂也是。
柳蜜被坏了好事儿,哎呀一声,又不好强行扭他过来,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场合,她要被迫把喜欢人的事情大声喊了又喊,她还是不愿意的。
只能等这戏演完。
她回头看,自己几个姐妹,看的也津津有味,瞪大眼睛;老胡哈哈大笑,不知道这种感情戏有什么动人的。
诗施吸了吸鼻子,说,“蜜蜜,你不看戏吗,你挡着我了呀。”
傻白甜微笑着伸长脖子看,都不用垫脚。
柳蜜又转回去。
台上报词:“天~帝~到~~”
出来一中年人,衣服很华丽,抚摸假胡须说,“你们要过来,就必须要搭桥,喜鹊可以帮你们,但喜鹊要有东西拿,它们才肯过来。”
“拿什么?”
“拿什么啊!”
“天帝”故意的停顿,让托儿在底下喊,带动心急的观众,也跟着嚷嚷。
“天帝”说,“当然是要天庭的灵币!来,我让你们看看……”
这节目的工作人员,就窜出来,向四周的观众兜售一种塑料片儿,装盘子里,说白了,就是要赏钱了。
柳蜜看的心急,抓一把打算丢,工作人员说,“还没给钱呢。”
柳蜜塞了几百块钱进去。
“够了吗?”
“够了!够了!”
她于是索性把那一盘子都夺过来,给自己小姐妹一人抓了一把,然后往场中央丢。
其他地方的观众,也有买了的,现在纷纷往里面丢。
台上又开心的报词,“喜鹊来了,喜鹊来了……”
中间的桥呢,是一种道具,晚上不打灯就黑黑的,一通电就亮灯,比方说现在,亮了,就播放那种喜鹊的动画,配喜鹊叽喳的音。
牛郎和织女俩,喜极而泣啊,一步步的往中间挪。
在音乐的烘托下,这一幕相当煽情。
观众们于是更出力的扔,台上铺满了,演员就越走越快。
柳蜜扔这些东西,也把她扔兴奋了,忘记本来要说的事儿,她又端了一盘子过来,“方沂,你也来啊,让他们赶快完事儿吧!不能一直分开啊。”
终于,俩特型演员快步抱一块儿,像舞台剧一样,站台中间,底下的机关旋转,带动台上的人也不停的转。
“哦哦~~~”
众人都欢呼起来,柳蜜激动的把盘子飞过去。
诗施和傻白甜,也借着机会,不知觉的靠近前面这两人。
胡戈站的就相对远了,脸上不以为然。
没想到呢,来了一道雷,劈下了,那道具桥又特么的黑了,织女被威亚凌空吊回了原地,重新苦苦的等。
——又是新一轮赏钱了。
一堆骂娘的声音。
《剑三》这伙人,也觉得败了兴致,纷纷催促着出来。
呼吸了新鲜空气。
诗施抹了抹红眼睛,说:“这么真挚的感情,结果用来赚钱了,亏我还看进去了……这些戏,就是没意思,还不如在家吃小零食。”
糖糖点头,“就是,就是。”
柳蜜拍了拍手,“我还花了几百块钱呢!”
“小富婆,你还在乎那几百?”
她的闺蜜开她玩笑。
方沂说的要深一些,因为做了导演,感慨道,“这么俗烂的故事,偏偏观众都很喜欢,愿意花钱去支持,人的情绪一调动起来,就失去理智。”
胡戈说,“你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以前我演过一部戏,《天外飞仙》,其实也和这故事内容相仿,内核是一样的,我还担心,这种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戏,有观众会看吗……但是播放的时候,几家电视台的收视都不错,而且越来越好。”
两男人开始讨论电视剧的手法问题。
胡戈这哥们呢,虽然一直在电视圈厮混,也是沪戏出来的,但对电影蛮感兴趣,跟新晋导演方沂聊的火热。
不断的说“天外飞仙”,后来省略成“天仙”。
胡戈说,“明知道剧本是一开始就定好了,观众还是会忍不住心焦,做很多努力。其实是观众心里愿望的投射。但再怎么努力,也改不了剧本。最多让剧本的结果提前出现。”
方沂认同的点头。
女人们呢,凡是精心打扮了的,都要拍照留念,让方沂来拍照。
胡戈本来想帮忙的,但方沂因为做了导演,他的构图水准高,拍了几张后,她们就不要胡戈帮忙了,宁可在方沂这边排队。
“咔咔咔!”
拍一摞照片。用的是手机摄像头,取景范围浅,只能勉强看一下。
最后让方沂和被他服务的女演员们,合拍一张,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不得不落在老胡手中。
他说,“我技术不行,拍出来不好,你们不要怪我。”
准备好了。
“一!二!三!”
“咔!”
留下一张。
传给各自看。柳蜜是手机狂人,第一个接收到,她在手机里打开了,放大,本来很兴奋,却变得沉默了。
方沂过来看了一眼,说,“我们人太多了,照不下,他就站远一些才能拍到所有人,手机的像素低,又是晚上,拍出来就模糊了。”
柳蜜不断放大自己的照片,在只有几个像素点的两张人脸上视线徘徊,发现根本不知道谁跟谁,枉费她悄悄的靠过去。
这照片,只有看一群人的时候,能猜出谁是谁,非要放大了,单独把俩裁剪出来,反而看不清样子。
她于是气到了,锤了方沂一拳。
“就你懂!”
第九十六章 腻一块儿
《剑三》剧组,和方沂以前碰到的剧组,有个显著区别。
——当然不是导演丑,除了方导,林导,这些导演们各有各的丑。
区别在于,《剑三》的人,以港地来的为主,上上下下,从导演,到华娱的新手期反派boss灯光师。
全是港地的。
因此,他们也带来港地的普遍习惯。
要搞开机仪式。
这时候,方沂已经进组了两天,他和嗖狐合作的微电影剧本都写出来了,传给嗖狐那边的人看;而《剑三》这边,拍摄的事情还没排头。
开机仪式没有请媒体,请了关二爷,给他供奉了一堆好吃的,剧组有名有姓的,都要去上香。
这些年轻演员们,之前大多是听说有这种事情,主要在大陆的剧组混,很少真的见。
都觉得好奇,趁着没开拍,扯闲淡。
以李果立为代表的港地派,甚至搞了文章来念。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愿二爷保佑苦难不再近身,祸灾永远远离……”
整个剧组都晾在那,听李果立虔诚的朗诵。
李果立呢,方沂后来知道,虽然在港地出生,但游学和成长,在新加坡,加拿大等地,很难理解,他怎么会相信这些的。
诗施买了一大包零食来,分给众人吃。“来来来……不要饿着了,上面供奉的东西,我们不能拿来吃的。”
胡戈在糖人呆的更久,解释道,“也不是不能吃,是要等供奉完了,才允许拿来吃,我们拍戏一般是这样的;有的更严格一些,要一到三天后才准碰……”
柳蜜说,“碰了有什么后果吗?”
“碰了要挨报复的,说是你就有业力了。”
柳蜜说,“我偏要去碰一碰,我不信这些玩意儿。”
方沂劝她,“你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了。”
柳蜜很高兴,咧开嘴看他,“那我不说了。”
李果立过了,很快又轮到主演们。
大家都上去拜了拜。
柳蜜虽然说的话吓人,她也不敢真的激怒全是港地人的剧组,上去做混蛋的事。
胡戈就和众人解释,“他们要拜,也不是完全的迷信;一方面呢,以前拍片子的时候,用的都是胶卷,胶卷这玩意儿得洗出来才知道行不行,操作一不好,经常废片子,那时候胶卷又贵……所以为了求个心安,就拜一下,从概率学上讲,有一定道理的……”
“另外呢,摄像头因为画面的畸变,跳帧,光圈没调整好之类的,容易拍出一些怪东西,有时候呢,连拍几次,假如都是怪的,就容易把人吓到……你看看那些恐怖片,要抓鬼,也是用相机来拍……”
柳蜜撇嘴,“结果还是在迷信。”
胡戈说的口干舌燥,想了想,被说服了,“还是你看得透彻。”
方沂这边呢,找着和糖糖说话的机会,“当时试镜的时候,谢谢你帮忙配合。师……”
被糖糖拦住了,“你别叫我‘姐’,我听不得这个字。”
她很难得能仰望一个男生,像一个小女生一样说,“我真的大吗,跟你比起来,我也不大啊。”
方沂道,“你不小心看到了霍建画的鞋跟儿,说出来了,虽然是意外发现的,但实际上帮了我。”
这事儿呢,其实还冒了些风险,容易得罪人。
糖糖跟他是陌生人,意外能这么帮,属实让方沂欠了情。
柳蜜取的外号没错,她像是个“傻白甜”。
但糖糖小声说,“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故意讲的。我不想和他拍戏,我闻出来了,他有口臭;长得也没有我高。我又看到你,就觉得呢……”
说罢,她眨了眨眼睛,闭嘴了。
方沂惊住了,“哦。”
柳蜜对新闺蜜傻白甜还没有完全的信任,她看到这俩说起话来了,问,“你们在聊什么?”
“供品。”
糖糖先方沂一步回答了。
柳蜜两手交叉在胸前,貌似严肃的点头了。“答案通过。”
诗施又开始发零食。
糖糖就顺着声去拿。
只剩下柳蜜和方沂。柳蜜自言自语说,“我还是第一次见,看到你,满脑子想供品的,像是脑子缺一根筋,但这样才是我的好闺蜜。”
她看着方沂,哎呀,进度条什么时候读满呢。
要让小方自己来说最好呢。
————
《剑三》这剧本,或者说是改编的游戏本身,用了些心的。比如方沂演的“徐长卿”,是一味中药,其中的一个功效是解蛇毒。
傻白甜同志呢,演的就是女娲嘛,本体是蛇。
毒在哪里。
毒在情毒。
非要徐长卿来,才能解了女娲的情毒。
该系列电视剧的世界观,就是天下苍生永远重于儿女私情,以至于每一代的主角,前仆后继的走在悲剧的道路上,换着样的苦逼。
上午做完仪式,下午就开始拍戏。
几条过渡的文戏后,方沂下来,坐在演员经典钓鱼椅上思索人物的表演。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76/100】。”
调出系统,经验值随着方沂写小传,琢磨剧本,缓慢的增加着。
虽然上次拍《我团》已经用光了面具,但下一个马上要来。
这片子要试一次吗。
不会以后踩着剑飞吧?
但总会发生一些反应的。
柳蜜这时候也不找他说话,她第一次和方沂拍杂志的时候,就知道方沂不喜欢下了戏到处扯淡。所以柳蜜,也干脆把其他要和方沂说话的,通通拦住了。
柳蜜在那数,有哪些人喜欢来找方沂,她发现糖糖和诗施,都喜欢来,但是看到了柳蜜,都说是来找“蜜蜜”的。
柳蜜有点担心。
然而,最喜欢来找方沂的,并不是这些女的。
而是经过长谈,把方沂当做电影知己的文艺青年胡戈。
频率断层的超越其他人,连柳蜜也自愧不如。
所以,柳蜜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她呢,因为经常要拍其他戏,以及参加综艺等,常常不在横店,蔡益农也批准她轧戏,这种大好机会,柳蜜不可能放弃。
过些天就要离开组轧戏了,老胡这么上道,让他俩天天腻一块儿吧。不要给别人空间。
第九十七章 柳蜜不在的日子
进组拍摄到第二周,柳蜜向剧组请假,要轧另一场戏。
不仅如此,她还要参加各种地方台综艺和杂志拍摄。
她的经纪人曾姐开车来接柳蜜,给剧组众人打过招呼后,把车泊在外边儿,等柳蜜和众人告别。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糖糖很舍不得自己的新闺蜜,问她,“不连轴转,不行吗?你这么下去,男人也顶不住的。”
女生是喜欢成群结队的,喜欢仪式感,上厕所是这样,送别也是这样。
所以诗施也来了,在旁连连点头。
一般来说,艺人一旦入了组,就很少去拍另一场戏了,甚至探班,采访这些也不做,除非是老胡这种人气特别高的,才接通告。
而且上了通告,讲的也是最近电视剧《剑三》的事情。一切为了拍摄服务。
但柳蜜不一样,她觉得拍摄该给自己服务。
她给自己几个姐妹讲经:“我觉得,经营电视剧,不如经营自己,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诗施问,“什么叫经营自己。”
柳蜜举例子,“比方说《剑三》的电视剧,现在的通稿都是,‘剑三’紧密拍摄中,以大宇软件同名游戏制作的‘剑三’,在网上有很多粉丝……”
“也有把《剑三》和《剑一》拿来比的,说剧情有什么的不一样。我那天看网上的评论,都是讲游戏怎么样。”
“但是,这都不是我要的。”
已经找到单位,而且和单位老大亲如姐妹,最近几年旱涝保收的诗施觉得奇怪,“这么说不好吗,你还要怎么样呢?”
柳蜜说,“我希望通稿上面写,小花‘柳蜜’再次挑战新角色唐雪见和夕瑶,一人分饰两角……”
“柳蜜在剧组发生的趣事。”
“甚至,我们几个,女生之间的友情,报道出去都好,观众看到听到的,都是我们自己。他们看不看都无所谓,知道我就好了。”
诗施说,“你这样,和电视剧有什么关系呢,全都去报道你了,这样真的行吗?”
柳蜜也很迷茫,“我只是这么想,总之,人不能吊一棵树上,我只能信我自己,好坏都不能靠别人。我不像你,我还没有着落。”
诗施和柳蜜,两个人都是夜行动物。
糖糖不是,撑了一会儿,要回去睡觉,正好,剧组的执行导演找她说事情,只能先道别。
人少了,诗施敢提更隐秘的话题,“方沂你也不相信的吗?”
柳蜜这时候,已经被经纪人催促几次了,她笑说,“我希望方沂来相信我,不要我来相信他。相信别人,就依赖别人了。”
诗施抿嘴,细细看柳蜜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你说到这了,我觉得你该早些和他讲清楚了,至少也暗示他,我把方沂叫过来吧,让他来送你,他整天和胡戈在一起说电影,现在袁红进了组,几个男的天天游山玩水的,带着相机,拍这拍那的,像什么样子。”
“胡戈在魔都拍戏的时候,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他天天要开车回家,甚至苛刻到了几点钟前要回家,是个……大孝子,现在来了横店,又天天找方沂,他就逮着一个人可劲儿的玩。害得方沂都不怎么和你说话。”
柳蜜倒觉得高兴,“他是榆木脑袋,这样最好了,至于让方沂来送我,就不必要了。”
“为什么呀?”
“我喜欢让别人看着我来,不喜欢让别人送我走。”
“哦……”诗施在脑中,转了一圈柳蜜的话,“你总是想的很多,搞不好方沂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那就等我一切安排好再说。”
目送柳蜜一个人去上车,上车了又很快躺下补觉。
柳蜜的经纪人,曾姐,属于八面玲珑的人,知道诗施喜欢小零食,又和老板蔡益农的关系好,每次来都要特地带很多小零食,东西不值钱,可是被人惦记了,就很受感动。
连带着,对柳蜜也更喜欢了。
拎着一袋零食,回房间打算再玩一会儿的诗施,心里想,“可惜我没有蜜蜜这样的经纪人啊,我明明比她还需要的。”
走着走着,想起方沂了。
方沂虽然不是啥圈中大鳄,但他的样子,明摆着的前途,和渐渐显露的才情,一只正常的雌性动物,都会有好感的。
她就很羡慕糖糖嘛,假如让她来演女二,和方沂演对手戏,多说一些话,不考虑柳蜜的关系,现在也不是不行的。
至于柳蜜,她那种性格,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女一的吧,就算她再怎么喜欢方沂。
诗施又叹,“我岂止缺的一个经纪人呀。我缺的可多啦。”
“我天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睡。”
路过糖糖的房间,门开着的,诗施好奇的进去看,发现糖糖像是才刚回来,外套都还没脱,她也不准备洗漱,而是脸色通红的,在客厅走来走去。
“糖糖,导演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了?今晚上睡不着。”
糖糖看到她,往她身后瞥了一眼,发现没人,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脸似乎更红了,“我马上就睡。”
诗施说,“今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施诗把一袋子零食放沙发上。
“我们也来发展下友谊吧。”
——————
方沂早上起来,以为今天又是和胡戈扯闲淡的一天,结果副导演告诉他。
“你今天有吻戏。”
方沂已经是个成熟的导演了,知道吻戏很多都是借位,没把这当一回事儿。
但副导演又说,“李果立李导,说你和紫萱之间的感情不一样,要浓厚得多,所以不能像其他组一样借位糊弄过去,你们必须真的拍。”
副导演用手比划,“要用摄像机环绕着,转一圈。”
也是,按照剧本来说,前世孩子都生了。
打个啵儿算什么,几百年的少夫老妻,最猛的年纪遇见最猛的你,真写实一点,那都没法儿过审了。
方沂仍然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傻白甜来了现场,以前都要蹦过来喊“方沂,方沂”的,今天看他一眼,却转身不跟他招呼了,而且,方沂遇见的每个剧组工作人员,都笑嘻嘻的看着他。
连胡戈也不例外。
胡戈说,“方沂,好福气。”
“别。”
“糖糖很漂亮的。和你又是同门的,就是你没那意思,别人肯定有的。最起码,她心里要想一下吧。这个世界,事情一旦发生,思想是控制不了的。”
第九十八章 吻戏
傻白甜师姐,到底要怎么想,方沂不知道,他只管自己的电视剧拍摄。
《仙剑》系列游戏呢,本身有双主角的传统,甚至呢,有时候配角比主角还要有魅力,因为配角不需要经过主角的那些磨砺,心理挣扎,和成长,做出错误的决定让人来埋怨角色性格,相反,这些配角,一开始就性格分明了。
徐长卿呢,就是一老老实实修道的年轻人,道心坚固,但又不失圆滑,游戏中,他是最可靠的队友,把他放出队伍自生自灭,他自己会刷怪升级,捡到装备来给玩家。
呆在队伍里边儿,他打回合战身先士卒。
省心,好用。
就是方导对自己角色的评价。
游戏的世界线里边儿,徐长卿知道了紫萱的事情后,为了和老婆在一块儿,被逐出师门了,没和景雪相遇前,夫妻俩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后来呢,跟主角团一行人为找灵珠而奔走,正好蜀山出事儿了,长老们得找个靠得住的继承人,基本是默认了徐长卿和紫萱的事儿。
紫萱呢,也属于猛人,本来一代代女娲的命运,就是做祭品,就是要死的,要保住天下苍生,这里有个设定,就是生了孩子后,上一代女娲法力会流失,逐渐变老。
于是,紫萱把孩子封了,找了老公几生几世;老公呢,也不是废柴,活生生修炼到了几近于仙人的实力,肉身成圣,也能长生不老了。
夫妻俩相当励志。
当然,徐长卿的实力进展,机缘,也和她老婆的暗中开挂有关。不仅如此,她老婆怕他修道修过头了,时不时托梦相见,挑逗下青春期少年,可以说是培养正太用心良苦。
这俩,就是完美结局的叶凡和狠人大帝,只不过是骨科版本。
可是呢,游戏的内容太多,放电视剧里,根本没法儿拍完。
李果立呢,这人又不太擅长拍感情戏,他知道方沂也做导演后,等方沂早上来剧组了,就找他讨论剧情,意思就是:
“你的存在,本身能让被删节的剧情变得合理。”
“什么意思?”
“本来要花大篇幅讲几生几世感情的,才能把紫萱执着于徐长卿的动机讲清楚,让观众共情,现在不需要那么麻烦。”
李果立说,“你在镜头前,扮相好一点,用那种冷着脸但又融化了的表情看紫萱,抱她亲她,深情一点,观众们看到你的脸,就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紫萱从此忘不了。”
“因为,人生只若初见嘛。”
方沂问,“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今早才说明有吻戏吗,你知道我性格无所谓,但糖糖心思简单,她是有所谓的。”
李果立赞叹方沂的直觉灵敏,“只有这样,才拍得出真实反应……再怎么演,都不如真的。你以后做导演,万一拍到这些,也会想法子的。有时候我们故意瞒着,不是要欺负你们,而是为了最后的效果。”
方沂记住了李果立的话,准备看这天的拍摄效果。
化完妆,蜀山剑侠方沂出场,浑身上下,连鞋子,连剑都是发白的。
在他亮相的那一刻,剧组熟练的停顿了下,再继续忙手中的活儿。
胡戈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方沂,你每次出来,我和你都站镜头前,就很有压力。”
方沂和胡戈熟悉起来后,知道他介意,没怎么接话。
胡戈举起胸口的相机,“我今天多拍几张照片,怎么样,让大导检验一下我的水平。”
“你随意。”
袁红进组晚一些,嘻嘻哈哈的笑,“我也想拍照片,让方导检验下。”
这俩臭味相投,于是各自站了个位置,准备等方沂来拍。
袁红本来是拿“徐长卿”的角儿,虽然按照蔡益农的性格,他永远也拿不到,但他总会觉得自己有机会。
直到见了方沂真人,看他剑侠版本的扮相,输得心服口服。
胡戈也刻意让两人结交,加上知道方沂还有导演一条职业线,袁红就彻底放下成见。
场地是在树林里边儿,等阳光浓烈一些了,从碎叶子穿过,照耀在人身上,早上也起了雾,迷蒙蒙的,方沂在里边儿走过,他的蜀山弟子服腰线紧绷的,但下摆和坠饰随动作散开,众人恍然间,都只觉得真出了“仙”的意思。
胡戈一边拍照片,拍完了在镜头前看,一边又忍不住叹气。
还好,方沂目前的风格,和他不冲突。
袁红呢,还没到担心这个的级别。
糖糖作为女演员,服化道更麻烦,方沂在这等了会儿,才看到她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出来。
她脸上还带着面具。
只遮住半边脸。
这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不会立刻拍,要相处一阵子,磨掉陌生感。
糖糖紧张的用手扇风,她觉得脸非常烫,要问方沂刷牙没有,但是呢,一看到方沂的样子,就说出口,“我已经刷牙了。”
方沂眨眼睛,“哦。”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要说什么。”
“你紧张吗?”
“不紧张。”
糖糖扇风的手,越来越快,“方沂,你待会儿,要怎么对我。”
她在心里想着,当时看到了别人的脚脖子,点出来了,还好点出来了,今天才能跟方沂拍。
生生把事情扭亏为盈。
方沂说,“剧本上都写了,你要我给你背一遍吗?”
“哦……哦,我好像,我真有点忘记了……”
她的脸更红。
方沂笑说,“你本来就没有台词,你站在这里就行。”
这傻白甜师姐,就真的呆若木鸡了,她本来是女巨人的身高,现在终于能仰着头,明显的表现出柔弱。
李果立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拍吧!”
场务打板报幕。
胡戈,袁红俩,也悄悄的拍。
只见方沂牵住她的手,镜头呢,对准俩人的侧脸,背景虚化。
前面说过,李果立拍感情戏的技术不太行,但他审美还是在线的,这时候望着监视器,两人不同的侧脸轮廓,忍不住微笑。
恰好。
女生呢,摘下面具后,因为太紧张,吞了把口水,男太近了,注意不到,他轻轻的碰上去。
镜头是逆光的,随着两人的靠近,遮住了阳光,本来过曝的画面,就越来越清楚,这两人,都是极好看的,尤其是年轻的小道士。
与此同时,这片光,也挥洒在了他们的脸边缘,细绒上,变得柔和,变得要发生些故事。
女演员这时候,在亲上去的那一刻,就可以紧紧抿上嘴,不让被占便宜,可是傻白甜确实被呆住了,实际上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呆的,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李果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脸上粗鄙的笑不由得更大,他觉得这当然是男演员的功劳,但也有他的灵机一动。
太真了呀。
他心中感慨。
第九十九章 试探
底下的摄像机绕着两人旋转一圈,慢放,阴影不断地变换,象征男女间复杂的思绪。
对于这种唯美一些的镜头,最重要的,除了演员,就是打光。
仙剑组的这帮人,同大陆的其他剧组相比,目前最见基本功夫的,也是打光。
“咔!”
李果立让停下来,但又说,“你们俩不要动。”
方沂和傻白甜,都在很近的距离看着彼此。她的身子,整个是绷直的,方沂呢,也没有非常自然。
众人等导演命令,是不是要重拍。
李果立说,“补一些镜头。”
那就是过了。
傻白甜望着方沂,没有感到时间消逝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愣愣的,随着别人的指挥,木偶一样的定住,再拍,再拍,直到彻底被松开了,还有些可惜,下意识摸自己的胳膊肘。
李果立赞叹说,“你俩真是一对璧人,看起来好合适,我好中意你俩啊。”
他俩都没接话。
李果立又说,“你们要不要看看刚才的戏。”
糖糖不太好意思,想征求方沂的意见,没想到方沂直接去监视器那,还很认真的评价,“确实拍的不错。你的法子,是有效的。”
李果立没见过方沂这种人,大笑起来,拍他的肩膀。“我真是想多拍一些你们的剧情啊,感情戏本来是我的弱势,刚才却觉得突破了这道难关,原来以前拍的不好,是演员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拍完这段戏,剧组还是各干各的,收拾道具,转移场地。
胡戈和袁红,这会儿本来没有戏,纯粹是出于吃瓜来友情支持一波,提前来了,他们举着手里的相机,说,“方沂,你之前都去导演那里看了,肯定很喜欢那段,但是导演不会给你片子;我们也拍了,拍的没导演好,可是我们有照片,随时都能给你。”
“不用。”
胡戈说,“你刚才不是很认真吗?不拿去珍藏吗?”
方沂奇怪的问,“要珍藏什么?”
胡戈自讨没趣儿,“方沂,那我可删了啊……你要是不愿要,我就删了,免得以后流传出去,让媒体报道了,又是麻烦。”
说罢,又叮嘱袁红,不要留底片了。
袁红说,“我们也是科班生啊,有审美的,虽然肯定不如李导,我觉得拍的还是不错的,方导,要不你还是检阅一下。”
方沂没办法,把这俩的相机都拿来看。
拍的相当多。
可是构图,效果这些,肯定不如精心布置的机位。
相机还给袁红,他声称自己老实把照片都删了。
另一个,要还给胡戈,但胡戈接下来就有戏了,要去上妆,趁着方沂看照片的这会儿,不知不觉的溜了。
方沂不好越俎代庖,毕竟是胡戈的东西,于是相机给了胡戈的新经纪人,他经纪人说,“下了戏我就给老胡说,让他全部删了,他平时虽然玩闹,还是拎得清的。”
“好。”
方沂搞定了吻戏,才想起来自己的搭档。
——搭档好像太热了,脸上的妆化了一些,坐椅子上补妆,正好是背对方沂的。
袁红怕他认真了,“你不要多想,老胡前面说她有心,有想法,是开玩笑的,我们都是职业演员,最多这一两天真的有情绪,但这股劲儿过去了,又正常对待了。她也是,你也是。”
和袁红扯了一段时间的淡。
胡戈又下了戏,轮到方沂上去了。
袁红立刻和胡戈分享刚才发生的事儿。
胡戈说,“他俩哪里有可能?!我看方沂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我跟他在一块儿,他一秒钟都没有说过女人。你知道吗,我跟他说刘天仙,刘天仙啊,他说只是认识,就没接我的话了。”
袁红迟疑说,“但我觉得紫萱姑娘有这个心思。因为她的演技,根本达不到刚才的水准。”
胡戈在脑子里想了想,摇头,“有意思又怎么样嘛,你以为都是恋爱脑吗?年纪轻轻,不去工作,都去谈恋爱?”
他们一起看中间的方沂演戏。
蜀山弟子踩着树叶,警惕的左右看。
很简单的一段戏。
说起来,方沂拍这种戏,几乎不ng。
胡戈说,“他前途远大,演得好,长得好,他拍的微电影你看没有……才大一,可能就是因为从来不想女人,把全部时间都用在进步上了。袁红啊,你白瞎了这个名字,一直不红。”
袁红以前叫袁丁,取自园丁之意,因为他爷爷崇拜老师,可是在糖人这种半个港地的公司呆着,同事中很多人没有大陆的文化背景,不能理解园丁=老师,只是奇怪他作为明星,为什么特地取土气的名字。是不是嫌自己星途太顺。
因此,才改名袁红。
袁红被刺激到了,“你不要光说我,也反省你自己啊。”
紧接着,就发生一件让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在一段紫萱和徐长卿牵手逃亡的戏份后,紫萱姑娘回去找自己经纪人了,徐长卿正要来找景天归队,被紫萱的经纪人叫住。
“方沂,你能过来一下吗?”
整个剧组的,都面面相觑。
袁红肘了一下胡戈,“你自己看看。经纪人都开始出力了。正大光明,就是要让全天下的知道,不像你啊,从来藏着掖着的。”
胡戈说,“这些人太离谱了。”
——糖糖的经纪人是纪茹景,以前也是圈中歌手,转型做的经纪人,问方沂,“要不要来我们澄甜娱乐?”
方沂以为什么事儿,“以前有澄甜娱乐的来找我,我没打算去。”
“是不喜欢被管着吗?我对艺人很放得开的……”
傻白甜在旁,很有说服力的笑。
方沂说,“我还是喜欢自己单干,除非你辞职了,唯一东家只有我。”
纪茹景看手下的女艺人,无奈道,“我总不能抛弃掉糖糖的。”
方沂,“那我们确实就没有缘分。”
也不多话,回去找胡戈和袁红这对哼哈二将了。
尽管方沂不喜欢嘴碎,但剧组的悠长日子里,不扯淡,是没有办法消磨时间的。
至于刚发生的事儿,诗施因为靠的近,她也大概的看见了。
哦,原来是要招揽小方啊。
我还以为怎么一回事。
可是,紧接着,纪茹景又贴着糖糖的耳朵,小声说,“你看,我也让他过来了,他除了工作,什么事儿也不说,你要是试探他,到这也该停止了。”
糖糖,流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纪茹景劝她。
“我以前也做艺人的,知道你的心思,他这么有才华,又长得好看,但是你不能勉强,不行就是不行,点到为止。以后也不要说出口。回忆就跟相片一样,拍下来,故事就结束了。”
“我知道了。”
第一百章 知道还是不知道
柳蜜的轧戏也不能太久。
她离开三四天之后,又赶回来,听说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方沂也分了一份。
柳蜜在剧组里,享受的是超规格待遇,她一旦回来了,就全力拍她的,她一离开了,其他人就得上。
所以,虽然柳蜜很喜欢找方沂说话,但除了刚开拍和开拍前的几天,大部分时候,她都在戏上,和其他地方,一有空了,也要睡觉休息。
方沂正好和柳蜜错开,柳蜜来了,他就放了假,除了和剧组各位扯淡,就是画自己的电影分镜。
这种工作节奏持续了近一个月。
仙剑的拍摄也接近尾声。
嗖狐那边的消息传来,方沂的本子过了,视频网站愿意吃第一个螃蟹,投钱让方沂来拍微电影,主演当然是他,其他演员,嗖狐帮忙想办法。
不过,看样子也找不到什么太好的演员啊,毕竟是网媒,谁会愿意接网媒的单子呢,这些民营小企业,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电视台击垮掉。
另外,方沂和失业的前央戏老师,赵力芯的台词比拼,也提上日程,场地就在央戏的北剧场,但会制作成节目,湘省卫视购买了版权,准备剪辑出来播放。
学校的人说,“如果片子收视率可以,央戏以后就常态化的搞,赞助也拉到手了,因为是上电视台的节目,不是纯粹的草台班子,以前的校友们,支持工作的态度很积极。”
一定要来的,有陈建彬,段亿宏,靳冬等等;女星就说不好了,可能有重量级的人物,也可能真让傻白甜这种级别的上去丢人现眼。
说起来,糖糖这师姐,她一开口的台词,哪里听得出来有一丝丝的话剧功底呢?几乎没用到丹田,发声的方式都是错的。
方沂安排了自己的计划表后,发现真是拍戏的时候最闲,偶尔还去横店逛一下,和胡戈聊一下艺术,反而是不拍戏的时候,各种活动,节目,导演,连轴转,折腾的要命。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柳蜜一样的狠。
何况,她也不是没付出代价,到目前来看,柳蜜从来没有全力的表演一个角色,她只是在不断的在及格线上徘徊。
有天,柳蜜又请假去轧戏了,很晚才回来,李果立通知柳蜜和她的经纪人曾姐,要她早一些来,因为这天要拍的是夜戏。
但是,这一行人,知道了是夜戏,就真的晚上卡着点来,剧组有人给蔡益农打小报告,蔡益农亲自来横店,来的比柳蜜还要快。
夜深了,她们才到剧组,开始送零食,道歉,化妆,马上拍戏,一刻不停。
真的行吗?
不行啊。
柳蜜不是一个人拍戏的时候,因为有人带着,她就算状态不好,也能坚持下去,李果立连连摇头,只能将就着用镜头,可是,换到她自己的独角戏,就像是一个开了车很久的人,现在没有同伴陪着说话了,只能自己去看路,就失控了。
她在拍戏的过程中,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李果立长得粗鄙,不好说骂人的话,只是脸色不好看,蔡益农要直白些,“你这样拍戏,是不是太大牌,太不把我们糖人当一回事了。”
柳蜜的经纪人曾姐,给剧组的头号,二号人物赔罪。
“是我乱出的主意,把她苛刻了,回来的路上,因为开车开的急,也没有好好休息到。”
蔡益农说,“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你是跟柳蜜的,所以,最终是她的问题。”
柳蜜只能本人来道歉。
“导演,制片,再给我一次机会。”
道歉是不管用的,人不能违逆自己的生体机能。
李果立让重新拍,在镜头里,柳蜜要拿着一紫砂壶,流露出遐思的神情,最好带一些少女的娇羞感,这不是什么难的戏,只要一个状态正常的科班生都能接。
但是,在镜头里,柳蜜控制不住的眨眼睛,她的眼皮儿很重。
李果立终于受不了了,骂骂咧咧的,“不拍了?拍什么?”
“有尊重过我吗?有尊重过这个剧组吗?”
说到后来,李果立都带点儿哭腔了,反而变成蔡益农去劝他。
蔡益农和李果立,以前是一对儿,阴差阳错的,没能走下去;到了情绪爆发的时候,只有彼此才能劝住彼此。
柳蜜傻眼了,搞砸了事情,睁半只眼,这会儿还补觉,等李果立把气发完,训斥她。
诗施是柳蜜的好闺蜜,和头号二号人物都熟悉,但也不敢触霉头,只能在旁边和稀泥。
“蔡姐,蜜蜜也不是故意的,都是她那个公司,荣兴达,太压榨她了,不像我们糖人一样的人性化……”
让李果立发脾气也好,他发脾气的时候,起码柳蜜能休息会儿。
曾姐悄悄说,“蜜蜜,让方沂过来吧,他很少ng,还帮着拍了些戏,偶尔和李果立讨论分镜,他们都说方沂很专业……他要愿意说的话,可能你要好一点。”
柳蜜另一只眼也睁开了,瞪大,“不要他来。”
曾姐说,“可是,让李导这样说下去,你的名声传出去了,以后也不好接戏的,都觉得你不好合作。你才这么年轻,正是在找东家,一点点的坏名声都不能有。”
柳蜜懒得说话,但是拉住曾姐的手。
不能去啊。
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好一会儿,“我小时候挨骂惯了,现在都大了,更不在乎了。我只管做我的事就行了,其他人怎么评价无所谓。”
可是,方沂从老胡那边得到消息了。
说剧组闹了点小风波,你看看能不能劝一下李导,他有点情绪激动。
“你俩都是导演了,你们英雄惜英雄,有共同语言。”
方沂于是放下自己的分镜稿,从酒店赶来片场,这天晚上本来没有他的戏。
剧组的看到他,都稍微安静些了——方沂前后来了近两个月,没掉过链子,这些人挺信任他。
很快了解到情况。
李果立看到方沂过来了,也不好发脾气了,一是他不是糖人的,家丑不可外扬;二是李果立知道方沂也能导戏,都是一个身份的,不想在同行面前,表现出自己大闹剧组,情绪失控的一面。
但他还是绷着脸,有点调子起高了,收不回来,没想到,方沂主动跟他搭话,破天荒的,还恭维他。
“李导,我刚过来,看到虽然没有在拍戏,大家也井井有条的,没有失职的……你看啊,都在等李导你的指挥,你说开始,大家就工作,你说咔,大家就等你下一次说开始。”
李果立喘了几口气,笑说,“我哪里这么厉害。”
方沂,“就是因为李导专业,所以大家拍的才快,就算遇到些问题,也能赶起来。之前拍戏的时候,有时候我和你聊天聊迟了,或者胡戈他们妆化的太慢……最后反而提前完成工作。说到底,还是李导太专业。”
李果立露出相当粗鄙的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这会儿想跟我讨论一会儿,是不是。”
“是指教一下。”
“你想说多久。”
方沂分出一只眼睛,瞥柳蜜那边,“一个小时,行吗?”
手下给李果立送来两张钓鱼椅,李果立坐下了,示意方沂坐另一张。
“那大家休息一个小时吧。啊。”
——隔了不远处的诗施,两手捧住脸,红彤彤的,“原来,我真的是缺一个啊……”
她的蔡姐,走过来,在诗施随身带的小零食中拿了一袋出来吃,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诗施,你看到了,你要不抢过来吧。”
“这不好吧。”
“我现在双手双脚支持你哦。”
糖糖呢,呆呆的看完全过程,问经纪人,“方沂为什么要帮柳蜜?他都很少和柳蜜说话的。他和我说话都要多一些。”
她经纪人说,“那你争取和他说更多的话,姐姐也是混过圈的,我跟你说,机会来了要把握……”
“不是点到为止吗?”
“呸!我没说过这种话。”
最后的柳蜜,她扯住曾姐的手垂下了。曾姐说,“好了,不用我喊了,他自己来了,争取到了一个小时,你赶紧睡。”
柳蜜一有机会,就讨价还价,“分成两半吧,我悄悄的看半小时,睡半小时。”
曾姐白了柳蜜一样,等了几分钟,又说,“蜜蜜,你说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蜜蜜。”
“蜜蜜?”
第一百零一章 照片
“轧戏风波”之后,柳蜜还是我行我素,又轧了几次戏。
李果立不再说她。一方面有方沂的情在,另一方面呢,这俩不敢再做的过分了,早早的回来,有时候趁着剧组还没开张,就等着了。
柳蜜,是那种一般让你不会对她生气,但她会竭尽可能的在你生气的边缘处事,对她利益最大化。
李果立于是跟方沂吐槽,“我觉得柳蜜这个演员,聪明是很聪明的……以前拍《聊斋》的时候……那部戏不是我本人执导,是另外一个导演,偶然用了柳蜜,回来跟我说,果立,有个京城来的小女孩子,长得玲珑标志,很漂亮,也有灵气,叫我注意她。”
“我当天晚上就找蔡益农要了她的资料。”
“方沂,你要知道,我们导演评价一个人有灵气,是很难得的。”
方沂脑海中,浮现出柳蜜的样子,没有反驳李果立。
李果立叹着气,又道,“可惜,她不愿意用全力,我不知道她怎么养成这种习惯的,恐怕会伤仲永,以后还不如今天的戏。”
他有时候会一边说,一边让方沂看镜头里的柳蜜。
柳蜜在镜头里很漂亮,很古灵精怪,但就到这里了,没有体现出更深一截的东西来。目前来看,这部剧的表演,她的平均水平可能和傻白甜不相上下,但个别的巅峰时候,傻白甜还能超常发挥一下,体现出央戏的表演素养。
李果立把这些东西,给方沂透露,可能也存了让方沂转告柳蜜的意思在,糖人非要让柳蜜一个荣兴达的外人,演自己的招牌系列剧,也是对柳蜜特别看重。
柳蜜的经纪人,曾姐,很关注方沂,会主动问方沂有没有时间,让两个人出去玩。
一般这时候,糖糖和诗施组成的闺蜜团,至少有一个会跟着来,横店虽然大,天天逛,也逛腻了,几个女孩子在前面说话,方沂就在后面想自己的分镜稿。
她们呢,说话声就会小一些。
诗施要去的古玩街,傻白甜要去的酒吧,众人都去过了,因为都是身家富裕的演员,又住在魔都,京城之类的大城市,去过几次后,就觉得索然无味。
时间一步步走。
方沂要找时间,跟柳蜜聊一下演戏态度的正事,但每次柳蜜都能编理由推脱了,做其他的;方沂懒得找柳蜜了,柳蜜也毫不害臊,继续来找方沂串门。
方沂烦了,谢门避客。来找他的就是袁红,胡戈这些,但是打开门,从他们的身后,又钻出柳蜜的小身影。
李果立说的实在是对啊,利益最大化。
这天,李果立又喊方沂去剪辑室交流,顺便讲方沂明天要拍的一场重头戏。
“舞剑!”
李果立说,“这段是我专门为你设立的,当时看到你的面试表演,我脑子里面就有灵感了,我跟蔡益农说,一定要让你有这一段,而且绝对不能剪了。”
“谢谢李导。”
李果立让方沂来看自己之前的戏。
一般呢,演员是不会看自己的戏的,上映了也不会看,觉得尴尬,孙丽演完《玉观音》之后,接受媒体采访,说“拍戏的时候太辛苦了,下了戏都懒得看。”
演员周捷,在没有陷入到“占宝岛女演员便宜”的流言之前,还活跃在影视圈,当时接受采访,也是直说,“可能观众会觉得情真意切,但是我们做演员的,都知道那是假的,看不下去。”
李果立主要分析方沂的两种戏。
一种,是和人一起,有台词的;一种,是无台词的独角戏。
李果立说,“你总共也没ng多少次,最多的就是这两类,第一类呢,我觉得你演的太过了,可能这种表演在电影里是很好的,张力十足,但是在我们剧组,和其他人放到一块儿,包括胡戈啊,都显得你太用力了,和其他人不在一条水准线。”
“所以呢,看起来就出戏,我就让你重新来,提醒你表达情绪直白一些,不要自己设置肢体语言什么的,我们的观众只看脸,很少注意到这些。”
方沂表示受教了。
“第二类呢,本来就是所有演员的难点,电视剧一般是靠台词来推动剧情和表达角色情绪,假如是无台词的镜头,演员的神态就要尽可能准确传达出情绪,否则观众就可能误会,不知道特写的意思。”
李果立给方沂放他目前拍的一些无台词戏。
简单一些的,比如徐长卿打坐,陷入到心魔中,他表情肯定要痛苦;稍微加一些难度,比如徐长卿的前世,看到自己老婆故意让自己来吃醋,他就既要有清心寡欲的一面,又要有吃醋的念头。
方沂当时怎么处理的呢,他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但手握住拂尘,青筋暴起,身子微微的前倾。
李果立注意到了,让人给他特写,说他演的好。但接着又告诉他,“以后不要这么演了。”
“你不如起来大吼一通,把拂尘甩了,说我怎么怎么受不了,紫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电视剧和电影的拍法很不一样,电影你花了钱要在那儿看,电视剧可能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一边做扫除一边瞥一眼,你动作不大一点,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根据李导的意见,方沂也把自己的微电影分镜都调整了。
但方沂的屠龙术也不是无用武之地。
“徐长卿的舞剑,就是你能够发挥演技的片段,没有一个台词,但有很多的话,要给紫萱说,在徐长卿的神态里面,在他的刀剑上。”
李果立还说,“方沂,拍完这场戏,你如果有事情,就可以离开剧组了;以后剧组所有人都杀青了,我们通知你,你看情况过来。”
方沂多半是不可能来的。
他回房间构思自己怎么诠释。动作都是固定的,武术指导打来给演员们看,一个个模仿到位就行,但就像是一个钢琴谱一样,一般人来弹和朗朗来弹,效果完全不一样。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83/100】。”
新一张面具的cd,又转好了。
李果立讲无台词表演的难处,明天正好拿来体验。
这时候,房间门儿“砰砰”响了,方沂穿好衣服,出来看,发现就是柳蜜。
她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第一百零二章 谁拍的
“谁拍的?”
“什么?”
方沂接过来看。
是徐长卿和紫萱的吻戏。
有人在剧组拍下来了,设备也专业,不是随便用手机对付的。
景深,光圈,虚化,这些都很到位。
拍摄者用了心。明显是要留下来的嘛,作为纪念。
可能就是因为这,柳蜜有点生气了,“照片拍的怎么样。”
“还行。”
柳蜜说,“方沂,你很喜欢吧,你拿回去收藏着。”
“我不需要。”
“哦,那你肯定是不需要了,可能就是你让人拍的,说不定看了好多次了,剧组也传了很多次,我是最后知道的。”
方沂处理这种事情挺有经验,小时候和萝莉们一起玩泥巴,有时候他不说一句话,萝莉们自己要互相打起来。还要找他告状。
守护方沂の战。
他斩钉截铁的说,“不是我让人拍的。”
“胡戈,袁红?”
“他们的照片我都看过,也不是他们。”
柳蜜两手摊开,抓狂的跳起来,“哦,原来还有他们还拍了一大堆是吧!方沂,你太厉害了。”
一边说着呢,一边往房间里面看,而且很不客气,翻遍了屋子,除了方沂的分镜稿,其他的都拉出来看。
她看见方沂的表情很不好,但是忍不住了。
翻完了,才来说,“对不起。”
被方沂赶出去了。
柳蜜觉得非常委屈啊,她情愿相信方沂是不会骗他的,但始终过不了这一关。
我柳蜜,什么时候吃过亏呢?
正好,胡戈和袁红,俩勾肩搭背的,往酒店里赶,见到她打招呼,“大明星柳蜜!也来我们剧组了?”
“别贫!”柳蜜拿照片出来,“是不是你们拍的。”
袁红的记性不好,“这……我真不记得了。”
胡戈说,“我全部删了。”
柳蜜问,“为什么要拍呢?”
胡戈,“因为这段拍的好,我们拿来给方导鉴赏一下,可惜方导不赏识……特地叮嘱我经纪人,让我删照片。”
袁红这时候想起来了,“哦,方沂当时就让我删了,我删的比老胡还要早。”
柳蜜表情好了很多,“你们男的互相间打掩护,谁知道呢?”
胡戈没办法,把那张照片拿来仔细的看,说,“我可能拍的出这个水平啊……袁红是不可能的,他三脚猫的功夫,真的不行。”
袁红,“老胡,我可去你的吧。”
柳蜜注意胡戈的表情,觉得没有骗她,胡戈虽然常常和袁红一块儿溜达,但两人的级别差距很大,袁红可能以后要求着方沂方导,所以才帮他做事讨好他。
胡戈身为糖人大师兄,不缺资源,还不至于自降身份。
柳蜜掉头就走,“信你们一次。”
胡戈和袁红两个,是喝了点酒的,这俩爱丁堡哥们,家庭条件优渥,没事儿喜欢来两杯红的品一下,这会儿酒醒了。
酒店走廊里面没有风,袁红却觉得发抖,“胡戈,她就这么走了,不道歉什么的……连不好意思都没有吗。”
胡戈稍微了解一些柳蜜的性格,她肯定不太看得上袁红,平时话都懒得搭,但胡戈不能这么刺痛朋友,就解释道,“她就那性格……可能是关于方沂的事情,她有点激动了。你看的出来吧,她喜欢方沂。”
袁红咋舌,“哦,方导啊,那可是和李导谈笑风生的人物,柳蜜肯定是想守住了。是我,我也喜欢方沂啊,咱男人都佩服的,才值得女人喜欢。胡戈,我就不佩服你。”
胡戈听了和袁红一阵闹。
好一会儿,袁红又说,“老胡,绝对是那俩中的一个。我现在想起来更多了,当时的光照方向,照片上的和咱们的是反着的。糖糖和施诗,恰好就在咱对面。”
“嗯。我刚开始就看出来了。”
“那你不说?”
“我想方沂来糖人。他明显对导戏有兴趣,和李果立导演也谈得来,他来了糖人,我们都过的轻松些。”
袁红对这事儿很看重,“我们给诗施制造机会,让她拿起锄头猛挥,争取早一天……”
“也不一定是诗施啊,最可能的人,不是女方吗?”
“糖糖?”
“嗯。”胡戈认真的劝袁红,“男未娶,女未嫁,我们别瞎参和,免得弄巧成拙。我看方沂还什么都不晓得,哦……”胡戈想起柳蜜那天犯事儿被训,他来找方沂救场,方沂听了立刻就去了。
便道,“他可能也是知道的,但觉得和柳蜜不太合适,也可能还在考虑。”
袁红说,“柳蜜虽然很不礼貌,还天天轧戏,看不到人,但她那种上进心强的女明星,要是一心一意的来喜欢我,我还是愿意的。”
“你今晚上,睡得这么早吗?开始做梦了?”
“……”
胡戈作总结:
“方沂是分寸感很强的人,你拍的照片,他自己不动手,让你来删;我拍的照片,他也不动手,给了我经纪人,又转到我手里,让我自己处理,他明明可以马上删的,但他就是分寸感太强。”
“他第一次来找我,我去洗澡完出来,以为他在酒店的客房,没想到直接回去了。因为我没有明白的告诉他,请坐在我的房间里,我不介意。”
“所以,柳蜜那种性格,可能平时在他那里,已经失分很多了。今晚上也闹不出名堂,完全是得不偿失。”
袁红伸出大拇指,双眼放光,“老胡,你实在是太懂了,你以后肯定结婚比我们都早。”
“过奖。”
——————
气消了的柳蜜,恢复到正常智商,很快悟到了怎么一回事儿。
小方是无辜的啊。
可能就是剧组哪个觉得好看,拍了一张出来,相互传,现在也不知道源头了,演员被偷拍的时候海了去了,说不定方沂也讨厌这件事。
她这天早上没有睡懒觉,也没有因为不是自己的戏,就找理由不来,而是来的比其他人都早,在化妆室拦住了糖糖和诗施。
两个人。
嫌疑犯。
柳蜜没有说照片的事儿,而是说,“以前出去玩,老是要带方沂这个电灯泡,影响我们感情,横店的治安这么好,也不差他来护花,我们以后出去玩,就我们几个吧,谁也不叫了。”
诗施和糖糖对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
柳蜜呢,又守着她俩,这天格外热情,扯起淡来不停歇。
等方沂穿道具服,拿着剑出来了,众人都忍不住去看,柳蜜却反常的注意自己这闺蜜俩。
没想到,她们仍然全神贯注的和自己聊天。没有任何一个露出马脚。
可恶,是我想的太多,还是你们太狡猾了。
第一百零三章 徐长卿
柳蜜在这俩身上看不出什么马脚来,她又很急,只能直白的说,一边拿手指着远处的方沂,“他,我喜欢他。”
诗施和糖糖都惊住了。
下意识的,左右看有没有人可能偷听——因为三人都是剧里面的主演,地位超然,其他人自动给她们让出一片大空地。
柳蜜说,“诗施,我喜欢他,你是知道的,以前把他介绍给你,让你把一下关……糖糖,你可能还没知道,但我想你肯定也看得出来,你不是他一样的木脑袋,是这样吧?”
傻白甜吞了把口水,缓慢的点头。糖糖是真没看出来。现在既然柳蜜讲了,也只能按照新闺蜜的话顺着来。
柳蜜看了一眼方沂,徐长卿同志,正在动作导演的指导下,练习套招,有点恋恋不舍的挪回来目光,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有时候会想,假如他不是什么明星什么导演,我也不是明星,我们没这些功利心了……是不是反而要容易一些……”
“但现在,既然都是做明星,又还没出头,实在不是坦白的时机,把我也害了,把他也更害了,他没有什么职业规划,经纪人也没有;我唯一能做得到的,就是快一些成长,赶快火起来,在新公司有话语权或者自己出来开工作室,我们都稍微有一些基础了,不至于飘来飘去的,以后才能维持下去……但是我比较小气,不喜欢被别人拿捏,就是父母也不行,方沂很有主见,我如果不比他强,他不会听我一点点。”
诗施和糖糖,两人静静的听。
很少见柳蜜吐露真心,她混圈子比诸位都要早,见识的多,一般呢,在镜头前,不会讲太真的话,慢慢地,在生活中,也不怎么分享自己的想法。
柳蜜又说,“诗施,上次我去其他剧组拍戏,大晚上的要赶过去,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现在你明白了吧,当然有自己想红起来的因素,可现在呢,也是逐渐在证明,我会是一个好选择。方沂是个榆木脑袋,但他开窍的时候,肯定要注意到我。”
说到这,柳蜜想起那张照片,打算补充一句,“你们能帮到他什么呢”,但是呢,还不确定是不是她俩拍的,而且,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再补充下去,反而起负作用。
诗施挺心疼柳蜜的,去拉柳蜜的手,“我不知道……蜜蜜也有这么动情的一面,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把男的当一回儿事。”
糖糖呢,呆呆地看着柳蜜,说,“蜜蜜,你太厉害了,这简直不像你。”
柳蜜觉得自己说清楚了,调整好心情,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抓了把诗施带来的零食,几个人在那聊天。
观摩方沂的演戏。
她们还不知道,这是方沂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但是呢,她们听到剧组里传,方沂今天的“剑舞”,可能是最难的戏——以前的武侠剧,一般都有些动作名场面,仙侠剧作为武侠剧的变种,最好也来点名场面。
柳蜜和糖糖两个,四肢不太协调,只能在特效棚里边儿挥来挥去站桩施法,诗施因为学过舞,稍微能打两下花架子,以至于糖人一度想把她往“打女”的方向发展,可是在这部戏呢,又没她发挥的余地。
演了个弓兵嘛。
整部片子,要来点硬桥硬马的,就必须得方沂出场才行。
在剧本里,紫萱想看雪,但是南诏从来不下雪,于是可能已经晋级到散仙级别的徐长卿,便施法为她召来一场雪。
南诏这地方,历史上的确存在,在今天的滇省,剧中的时间相当于唐朝,史学家考证,汉唐比今天更热(所以愿意往北方扩张),因此,南诏国没有徐长卿做法,是不可能下雪的。
《仙剑》的编剧好像很喜欢这种意识流情节,不过众人看到方沂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了;假如是葛大爷,黄勃之类的上去舞剑,那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柳蜜忍不住又回头问自己的闺蜜,“方沂长得挺好看的,很能迷惑人,我估计一般女的都会对他有好感吧,你们说呢?”
诗施听出来言外之意,摇头,“我还是喜欢吃零食啊。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
“好姐妹~糖糖?怎么不说话呢。”
“哦,我不是一般的女的啊。”
柳蜜说,“看来还是我最肤浅,我就是那种一般的女的。”
另一边,片场的李果立提醒方沂,“可能要拍好几次,你做好心理准备……一般这种戏的拍法,是多个镜头来剪辑,最后放到一块儿,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但业界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你不一样,这次呢,要一镜到底,因为你有这个身体素质,我们也没有请武替……方沂,我就是港地来的,认识很多港地导演和投资人,你要是能演完这种戏,以后他们的片子,可能都会考虑到你,因为你有真功夫。”
进入状态的方沂呢,没有回李导的话。
也可能是不屑呢?
李果立也不觉得被拂了面子,露出粗鄙的,但是理解的笑容。
剧组众人,都在看方沂的演练。他要打完全部动作,而且呢,不能跑出镜头外了。
这期间,又把造雪的机器,一种可以短时间喷发出大量塑料泡沫的工业设备,挪到场内,给徐长卿要经过的地方,全部铺上“雪景”。
好一会儿,方沂停下了。
他身上也沾了很多塑料泡沫。
李果立问,“你ok?”
方沂点头。
顺便查看自己的系统,等会儿直接用上面具。
之所以演练一番,因为他要是刚到陌生场地,也不探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不做任何演练的一镜到底一次过,违反了人类的基本常识。
李果立于是示意场务去打板。
“啪!”
整个场地空出来,只有方沂一个人,以及跟随他的几个摄像机。
“已装备徽章【身临其境】,目前有一次机会,是否立即使用。”
【是】
“【身临其境】lv1:你将体会到角色的喜怒哀乐。请训练升级,以解锁更多功能。”
“当前等级1【85/100】。”
——徽章起效后,站那里的已经不是演员,而是活生生的徐长卿。
他平静的睁开眼。
望见漫天飞雪。
他要把雪,送往到南诏国,完成紫萱姑娘的愿望。
蜀山剑法有三大类十八小类一百零八式。
最常使用的,御剑术,天师符法,万剑决,天剑,以及传说中的剑神。
“剑神”与其说是一种招式,不如说是一种仙术,可以用来唤神,用来改变时节,违逆天象。
徐长卿现在就要用它。
离别时,紫萱曾说:
“这次回去以后,我们就真的要永远分开了……我会坚守我的承诺。”
徐长卿当时回答,“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看雪,可是,在南诏是没有雪的。”
“我一定帮你做到。”
负手而立,剑尖从徐长卿的肩膀旁越过,他伫立在雪中,松柏一样,忽的拔出剑,左手做诀,剑光如镜,映照出他自己的模样,这是一双不平静的眼睛。
第一百零四章 方-运好-沂
剑身翻转,斜刺向地面,再往上轻挑。
和紫萱三世的记忆在徐长卿的脑海中浮现。他的神情,也在这回忆中,不断的变换,全被录制到摄影机中。
胡戈以前说,镜头常常录进去怪东西,发生的太频繁,以至于,大家都不去怀疑了。
——第一世曾经教过你,我们中原人的诗篇。
“紫萱,你跟着我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错。”
“留芳,这在你们中原,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懂了。”
提剑后退,虚晃着一个探步,顺前一个轻挑动作,徐长卿把剑收回来又推出去。那是关于第一世顾留芳的残存记忆。
他扭腰看向天空,纷飞的大雪落下,徐长卿捏道印的手,也放到眼前。
手中好像出现一盏酒杯。
一饮而下。
想起第二世。
“紫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我要向全天下宣布,我要娶你为妻。”
“你不做道士了?”
“不做了。”
道院的撞钟被自己砰砰的作响。
“铛!”
“铛!”
“铛!”
“你听到了没有,紫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可你为什么要哭,不应该高兴吗?”
徐长卿猛地跃起来,凌空挥剑,似乎雪也被他斩断了。
林业平的记忆,也被他抛去了。
他穿的宽大掌门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是灰白色的,胸口披挂上的混元太极绶带,是上一代掌门人,也是他的师傅死之前,常常披挂的。
终于到这一世。
“长卿,今日是你收入我门下第一天,你可知,我们蜀山剑派是修仙的道教家门派,供奉的是三清尊神和三皇祖神。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知道了。”
“蜀山派修炼不求得仙道,而是以扫除世间妖魔为己任。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知道了。”
“为师还有句话,现在要告诉你,我派不要求戒除女色,男女弟子皆收,因此,常有下山弟子与人结为道侣,甚至就此隐退的……但是,一旦做了掌门,就不得不了断红尘之事,全心修道。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不明白。”
“嗯?”
“弟子……”
“你是这一代根骨最好的,也是最早入门的大师兄,众人都当你是下一代掌门人,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下将有大灾难,只有你才能担当大任,因此,你要尤其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了断红尘之事,全心修道。你不是为你,也不是为蜀山,是为天下苍生。长卿,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
掌门人绶带上的太极印,终于在数年后贴在徐长卿的胸口,他挥剑往天空上刺,捏出道印,长剑发出寒光,像是有剑气纵横,一小片雪花骤然停下,随即,竟然奇异的掉头而返。
想必,在南诏国那边,已经开始下了一场独属于紫萱的雪。
师傅说,“真正爱一个人,是永远不要闯入对方的生命里,让他自由自在,不为对方的痴念所困,而成就大业。”
紫萱说,“长卿,这世上,有一种湖,称之为忘情湖,喝了忘情湖的湖水,就能从此相忘于天涯,再也不会有纠葛。”
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三生三世。
徐长卿回到先前的站姿。负手而立。
可是,我没有喝忘情水,我已经忘记了前两世,这一世不要再忘了。
他微笑着看眼前的雪。好像看到了另一边的紫萱。
这眼神,也被完全录进镜头中。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尽白头。
——“咔!”
李果立楞了很久,反复看监视器,说:“方沂,你学过剑法?现在有学这个的?”
方沂踱步过来,开始的时候很慢,像是新任掌门徐长卿在走路,紧接着,才逐渐变成他自己的节奏。
“没学过。”
方沂身上的“雪”,还没有拂去。
李果立看见了,就摸他眉毛上的塑料泡沫,在手指上揉捻,确实是拍戏常用的东西。又轻,又软。
不是雪啊。
然后说,“方沂,你演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你来我们剧,我感受最深的是你的基本功,大陆像你这种人更多一些,我们港地的恐怕再也混不出头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早晚要这样……可是,你刚刚演的,简直不像是在演。我拍那么多年的戏,没遇见这种事。”
“不瞒你说,我当时简直有种错觉,就是你脸上的雪,在化开了,是真的雪,可是刚刚摸到了,还是那个道具。”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人也默默的在心中附和。
牛哇。
道具,肯定是道具,永远也不可能是真的,只是演员演的太真了,怎么说呢,他忽然舞剑的动作,就比之前要有韵律得多,肢体舒展,一下就把众人带入到那种情境中。
他的袍子又很宽大,舞起来带着风,把很轻的泡沫塑料掀得倒飞出去。
最纳闷儿的,可能是剧组的动作导演。
在方沂下了戏后,自己一个人扯了根树枝,在那忍不住去模仿。
自己设计出来的动作,为什么自己演不出来那种感觉。
原本以为,“舞剑”的戏份,是全剧组最难的,李果立特意空出了足足一上午,只拍这一个镜头,连夜爬上山,根据地形设计走位,设计摄像头安放点,准备打持久战,屡败屡战,没想到,喊演员上去几十秒钟,现在要收摊了。
前戏做了很久,现在余韵未消啊。
李果立又调用其他机位录制到的视频。
实在是完美无瑕。
太顺了,太顺了。
这种戏,怎么会这么顺。
说起来,李果立忽然想到,他从蔡益农那里听说到的,关于方沂这演员怎么怎么有气运的传言,原先还以为,是演员自己贴金。
港地这种演员太多了,知道导演和投资人都信玄学,故意散布自己“运好”的消息,让有钱佬听到了,点名让演员出演。
现在发现,方沂可能真就是那种“运好”的演员,今天的一镜到底长镜头,不仅演员发挥超常,摄制组的,也没有掉链子的。
“运好”,是真的。
李果立一边宣布说,“徐长卿杀青了!和我们合作那么久,大家给他些掌声。”招呼场务捧着花送给方沂。
一边呢,在心里想,我要把方-运好-沂的名声,透露出去。
这么神奇的演员,叫我不说,实在是忍不住呀。
白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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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杀青(一)
方沂在《剑三》的工作,就此结束了,其实“杀青”这个词,一般呢只用于整个项目,比如某某电视剧杀青,某某电影杀青。
演员本身,是不应该用这词的,除非呢,结束戏的时候,正好,整个剧组的工作也完成了,就一同的“杀青”了。
整个剧组,除了导演和方沂自己,没有人知道方沂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包括和方沂对戏的其他演员。
所以,在听到李果立宣布“徐长卿杀青”后,演员们一边随大流鼓着掌,一边呢,心里蒙蒙的,也有不舍得的意思。
这种省事儿的演员,去哪里再找呢?
剧组停下工作几分钟,鼓掌,给方沂撑足场面,方沂接过花,他的面前,架着一台摄像机,李果立让方沂简单讲几句话,因为想起了方沂的“气运好”,特地暗示他。
“徐道长,金口玉言,说的吉祥话都能实现。”
其他人也附和:
“方老师,说些话吧,以后也剪辑到花絮里面去……”
方沂摆手,“要说什么呢?”
“祝福,期望,感想……”有人开玩笑说,“假如现在要告白,也是可以的,我们都假装不知道,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就大声喊,“是!”
随即爆发出笑声。
还有的小群特,化妆师之类的,趁着方沂终于没事儿了,想和他合影。毕竟和方老师回去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
“咔!”
“咔!”
……
要来合影的太多,只能把一群人拉到一块儿,照全家福。
方沂在摄像机前说,“我希望我们这部电视剧,将来成为经典,不逊色于第一部,收视长虹……一起演戏的朋友,今后大红大紫,都是大明星。”
“——方老师说的好!”
“好!”
众人都很给面子的欢呼。
好家伙,这是举办了个小送别会啊。
柳蜜觉得与有荣焉,笑嘻嘻的跟其他人分享,打算损方沂几句,这让她心里觉得畅快,因为这样显得和方沂亲近。
像是其他人,就和方沂客客气气的,老师老师的喊,特别规矩,这样喊他,是不可能引起他注意的。
可是,却看到自己的好闺蜜俩,定定的看着片场那边,不挪动目光。
她于是打了个响指,“嘿!”
俩闺蜜没注意到,反而是胡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不等柳蜜回答,又回过头。
袁红呢,也在那摸下巴,说:“没想到方老师在剧组的名声这么好,我以前也有这种仪式的,为了给主要演员一个体面啊,一般结束戏份了,导演都要安排几分钟来做一场秀……但没有方沂这个来的真,动人。”
说着呢,看到那些普通人脸上的笑,袁红真是心中生起向往来。
大家最开始做演员,不就为了这些吗?
胡戈说,“方沂和徐长卿道长一样,武功高强,虽然说话不多,又冷淡,但大家就是喜欢他。”
袁红点头,“是啊……”
胡戈呢,这时候才又想起柳蜜,问,“你刚问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
柳蜜回答说。她心里嘀咕,我问的,可不是你。
——做完这场秀,方沂就选择回酒店收拾东西,出横店了搭飞机回去,横店有专门做包车业务的公司,负责快速把演员送到机场周转。
东西异常的多,横店这地方比较繁华,年轻人们也互相合得来,出去的多,就买了很多用不着的纪念品。
像是老胡跟袁红,给他送的几次酒,约他以后去魔都的家里,好好再聚。
女的呢,包括蔡益农,都送有东西,其中,柳蜜给他的最有意思,就是那天去看横店的古装节目“牛郎织女”,她后来买了一把叫喜鹊的塑料片,挑其中一个洗干净了,给方沂。
她高兴的说,“方沂啊,我们这算不算去看了电影。”
方沂那时候就问,“你不是不喜欢那戏吗?”
柳蜜先肯定他,“是不喜欢呀,那么烂的戏,”再否定他,“相对其他来说,就喜欢了。”
在空荡的酒店里,呆了一会儿,方沂的手机,不断收到短信,是先前不好来找他的剧组工作人员,都是祝福的话。
其实呢,要闯进摄像头,在方沂的送别上说几句话的,都是剧组有一定身份的人物,更多真心想感谢方一条过沂的底层螺丝钉,反而没有地位来说。
胡戈给方沂发消息,让他晚上等一会儿再离开,李果立开恩,让几个年轻人一起去送他。
不一会儿,糖人的蔡益农,也给他发消息,说帮他安排了车,公司直接送他离开横店城。
——在酒店的底下。他们都来了。
除了糖糖。
方沂还没问,胡戈就说,“你之后就是糖糖的戏,她也是化了妆,将就着你的场地,接收你徐道长传来的蜀山的雪,不过……”
“不过怎么?”
胡戈摇头,似乎有些费解,“她今天状态大降,没有以前演的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都是当演员的,不好直白的说……反正我看她有些不对劲。”
柳蜜打断他,“你都说不好直白说了……糖糖发挥的不好,心情肯定也不好,你这样底下说她,她万一知道了,就更难过了。”
诗施呢,也责怪自己公司里的师兄,说起话来过于直白。
“都有演的不好的时候嘛,非要说出来吗?”
“我的错,我的错。”胡戈连忙道歉,“我们送徐道长吧。嗯。”
行礼放上去后,一个个来跟他说话。
胡戈说,“希望以后也和你合作,不论是徐长卿,还是其他的……你以后叫我来,你是方老师,还是方导,我都尽量来,我总觉得出了……”
胡戈呢,他是想说自己车祸后运气就不太好,可是和方沂在一块儿了,最近感觉挺轻松的,打卡下班,游山玩水的,但方沂马上就要坐车,说车祸这话题啊,很不吉利,胡戈就强行止住了。
只是用眼睛笑嘻嘻的看方沂,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后说,“我拍戏很少这么轻松了,以前总觉得有石头,压在胸口。以前拍仙剑一的时候,导演有时候也骂我不开窍,这次呢,目前为止都很顺利,虽然片子没出来,但大家都觉得会不错。”
说罢,拍他的肩膀,基情相拥。
第一百零六章 杀青(二)
袁红呢,说的是差不多的话。
柳蜜看方沂之前是一个人搬的行李,觉得他低调过头了,“你现在也赚了钱了,就算不签约什么公司,你喜欢自由,至少也雇几个助理吧,开车,做杂活儿,安排行程,找自己家里信任的朋友……不要次次都蹭我的班底呀,我也不能给他们开两份工资的。”
她说着,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又带着些许的心疼,可是呢,表情又美滋滋的。
诗施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我知道了。
在方沂上车后,诗施拍窗户,要说什么,窗户刚一打开,她抓了把小零食给方沂,“我说道长,你也吃一点垃圾食品吧,别过得那么自律啊……”
方沂不愿意接,诗施和他呆的时间久一些了,已经会学习柳蜜的招式,用厚塑料袋儿套住零食旋出空气,冷不丁往车子里一丢,“你可别还我了。赶紧走吧,也不用谢我。”
回来跟柳蜜说,“我让他丑一点,不要太放肆了。”
柳蜜却说,“他不喜欢吃零食啊。你给他,他也不吃的。”
诗施问,“咖啡?”
柳蜜更高兴,简直掩饰不住,“也不喝咖啡。”
诗施察言观色,“蜜蜜,有一段故事吗?”
故事?
柳蜜呢,心里想的,是方沂第一次和她见,不愿要她的咖啡,当时只觉得他好看但高傲。
第二次呢,是被刘天仙霸占了场地,她挺难堪的,还要保持风度,可是,方沂却不愿意喝一口,不给刘母的面子,让柳蜜的心里打动了。
也许,就是这样,才不知觉的陷进去了嘛。
我柳蜜,最开始也想嫉恶如仇的,很快被教做人了,却碰到这样的人,心里就羡慕他喜欢他,忍不住指挥他,希望他走得好,可是,最不能让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看轻我的时候。
诗施看柳蜜陷入回忆中的笑,立马知道是什么色彩的故事,终于醒过来了,正要说什么给她,便道,“哦,你不要讲了。”
“诗施不愿听吗?”
“我有点累了。”
柳蜜眨眼睛,“说糖糖吧,今天怎么忽然状态那么差。”
诗施说,“徐长卿走了,她可能不习惯吧……哦,我不是说她就有那个意思了,她毕竟在拍戏过程中,肯定以角色的关系为主。我看她下了戏,其实不怎么和方沂讲话。她是分得清的。”
柳蜜对自己这傻白甜闺蜜也挺放心。
一则是,傻白甜此前没什么桃色绯闻。
二则是,她确实规矩。
方沂的车开走了,在车窗向他们做手势再见——柳蜜喊,“方沂,我之前给你的话,就是我的礼物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
诗施说,“那个方沂,我给你了零食啊。”
袁红看这两人叫的起劲,情绪被带动起来,也打算说什么,“胡戈,我们送什么礼物?我们需要吗?”
胡戈一句话回答两个问题。“袁红,你是个傻子吧。以后不要这么傻了。”
“怎么说?”
“你是女的吗?你去凑热闹?”
“哦?……哦。”
“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你想送方沂。”
胡戈摇头,“我不来,诗施就不可能来,柳蜜肯定要一个人去送方沂,否则她要怀疑;现在我来了,你也来了,大家都来了……柳蜜身在山中,被我们一搅和,她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袁红恍然大悟了。觉得这朋友,在两性思维上的造诣,实在是高出外太空。
他于是说,“以后我和女朋友感情不好了,我就来找你取经……老胡,你真是大师啊。”
“过奖。”
另一边呢。状态一直不好的糖糖,被李果立批评了一顿,导演经历的风雨多,大概猜到了什么原因,“停一会儿,那个,糖糖,我知道你可能想和他们一样,去送方沂,你们都是朋友……但是,你现在正拍戏呢,你看呀……你穿着戏服,化着妆,你身上的都是大家的劳动成果,不可能这样去送别朋友……”
“你忍心换了衣服,然后又重新让剧组等你换回来吗?我们这个戏服,不是穿羽绒服啊……换上换下,要几个人来伺候,要足足几个小时的。”
“就像是,紫萱和徐长卿是没法儿在一起的,因为剧本是这样安排的,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你都要明白。很多事情嘛,总是要有遗憾的。”
糖糖答应了一声。
李果立宣布晚间暂休。吃晚饭。
在吃饭的时候,糖糖呢,也没有来,李果立因为在关注这事儿,支了个场务去看情况,“女演员要是不吃饭了,情绪太低落,你就问她经纪人,要不要喝一点流体的,这些女演员特别瘦弱,平时也不怎么运动。拍了一天戏了,一直不吃饭的话,搞不好晚上拍夜戏,她要昏过去。”
场务得令了,去找糖糖的经纪人。
很快又回来。
“你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她不吃饭,也不喝流体。我还想问要不要吃其他的,但女演员很忙。”
李果立楞了,忙?
饭也不吃,忙什么呢?
真当是女娲吗,长生不老的。
支使场务,“再去看。”
很快又回来。
这次呢,场务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却指着演员休息的地方,那一块儿呢,临时搭了个防风的帐篷,门帘遮住里面,李果立看不清情况。
他问场务,“你说个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场务又是感慨,又是无奈,只是说,“导演啊……”
然后继续用手指着。
李果立于是搁下碗筷,看了几秒钟,在耐心要消失的时候。
那门帘开了。
冲出去一个人,说是冲,其实也不太快。她脚底下是做道具的布鞋,身上呢,是紫蓝相间,流苏佩饰繁多的精美衣服,裙摆拖的长,她呢,为了怕衣服脏了,就提着裙子,也垫着脚。戏服在她身上,一腾一腾的跳跃。
李果立看着她逐渐跑出场地,往下山的路去了。
确实没有换衣服,也不需要化妆。
惊住了,问场务,也像是自言自语,“她那么瘦,可是挺能跑的。”
这时候呢,天也没全黑,还是隐隐的有红晕在,照在女演员的身上,特别好看。
李果立忍不住,随手拿了个照相机,往那边拍。
就在他看到画面的那一刻,忽然想到剧组以前传的“照片”,是紫萱和徐长卿的吻戏照,本来也很常见,只是拍的好看,又有泄露剧情的风险,所以呢,特地传给了导演看。
李果立对这倒无所谓,只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小白拍的。
他忽的问,“紫萱那个经纪人,以前搞什么的?会不会拍照?”
场务第三次去询问,隔一会儿,回来说,“那个经纪人以前也是艺人,触类旁通的多,她说她以前经常设计自己的宣传照,慢慢觉得幕后也很有趣,就索性转幕后了。”
李果立说,“我们的紫萱姑娘,原来今天不是没有进入状态,是太进入到状态了。”
他手机响了。
是胡戈的短信,“导演,把徐长卿道长送走了,我们马上回来。”
剧组这帮人呢,玩的再怎么开心,还是要给剧组这边通报的,说自己的大概行程,因为呢,导演常常有要补拍,或者改戏的想法,需要看到演员的出勤状况。
李果立放下相机,觉得自己一直不擅长的感情戏,似乎从此要升华很多了。
既然徐长卿都回家了,紫萱自然还得呆在南诏了。
李果立喃喃道,“第八十三场,第十二镜,第六条,现在杀青了。”
第一百零七章 归校
快乐的,总是能打卡下班,到处闲逛的拍戏时光结束了,方沂回央戏,学校近期因为一档节目,已经炸开了锅。
为什么呢。
北剧场的校友配音表演展,已经确定由湘省卫视录播,据说呢,如果收视率不错,将会长期的,年复一年的录制。
科班生这帮人最缺少的是什么,就是曝光平台。
一身功夫练的再怎么好,脸上长得也不差,可是毕业了就二十二了,有好些人,比如段亿宏这种,还是考了几年来的,又去剧院混几年资历,等能接到戏的时候,已经到而立之年。
容颜不再,那是不得不转型实力派啊。
和小明哥一样的,一把年纪了还在演高中生毫不害臊的,有几个呢?
方大神站在了央戏食物链的顶端,他现在回学校了,已经不是别人听说他,而是见着的人,要把这大一生,当前辈,特地找他打招呼。
表演学校的优秀校友,有两类,一类是大国工匠类的,央戏特别多,比如段亿宏,技术实力派,但实在是保不了人,没啥资源。
就是混到了巅峰,做到袁全,秦海露之类的影后级别,一说起来,知道的仍然是小众。
没有华娱文写秦海露是女主吧。连种马后宫文都不给她出场机会。
另一类呢,学术带头人类型,这类呢,比如陈建彬,又比如现在似乎要打算做制作人的国际章,做演员是成功的,在体制内或者其他圈子,也在尝试混出一些名堂。
遗憾的是,后一类人,央戏特别少。
以至于华娱文主角一重生了,第一件要水的剧情就是考京影。
央戏也不是没有导演系,但是呢,央戏导演系教学的,不是通常理解的电影,电视导演,而是戏剧导演。曲高和寡,可能一百个人,没有一个人哪怕花钱看过一次戏剧,除了北上广深的普通二线,有没有存活的剧院都是问题。
这就导致,方沂的母校,擅长培养顶级工具人,给别人打工,但不会创收。
方沂呢,难得的,在学校准备自救,将资源倾斜于他的第一年末,他成功的给学校拉回了项目,这就是湘省卫视的节目。
组织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
于是呢,方沂回学校,刚上几节课,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挂科的风险,就被表演系主任叫到办公室,不仅仅是他啊,学校更高层级的领导也出现了。
任长虹给众人介绍,“这就是方沂啊。我们央戏的杰出人物。”
方沂给这些老家伙们点头示意,说了声各位老师好——他长得标致,符合组织对他的期望,各位领导心里都觉得畅快。
任长虹说,“现在定下的,要来的演员有这些人:陈建彬,同时呢,他的老婆蒋琴琴,也是我们央戏的优秀校友,也要来;段亿宏,现在是华夏影视的中坚男星,去年因为一部《士兵突击》爆火;靳冬,他非常的热心,不仅仅要表演节目,还申请做报告会,分享他的读书心得……”
领导们呢,就觉得不太乐意了。
你靳冬什么身份啊?
好好做工具人,给我们撑起节目就行了。
以前说过,做报告是特别爽的事情,你不爽,只是因为你不是做报告的人,领导们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档本来是校友们自娱自乐的节目啊,不就是为了做报告吗?
发扬了,展示了,推动了……
新发明,新境界,新层级……
做这种报告,台下的如坐针毡,台上的口若悬河,多么开心啊。
任长虹说,“各位领导可能没有注意到,目前愿意免费来支持的大牌明星,主要就是和方沂合作过的校友,又因为他们来了,其他更多校友,才觉得我们的比赛形成气候了,不至于降了身段,愿意过来……”
领导们听到这,在心中想。
最多,给小方一个机会,让他上去装逼几分钟,当一下本届优秀代表,分享到荣光,你靳冬什么人啊,也有资格作报告。
领导们互相对视,也不用举手了,这个提议呢。
pass!
任长虹继续说名单,“女演员呢,包括万人迷——即将要来学校做老师了;蒋琴琴,已经提到过;还有两个愿意来的,但不一定有时间……”任长虹捏着纸,可能是看到了女神,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俞非虹和国际章。”
“假如她们来,我们的比赛还要再上一个档次,假如她们不来,那还是有点阳盛阴衰了,我借用到一句成语。”
领导们深以为然。
“另外,除此之外,还有以许涛老师为代表的配音职业人士……我们的表演呢,最终将由许涛老师等人来点评,而不是打分,这样呢,就不会有输家,同时,也避免了比赛结果对我们不理想的状况。”
任长虹夸赞方沂,“不愧是央戏的学生。”
其实呢,是夸央戏的领导们。教学有方啊,才能有这种学生。
出了办公室,方沂问自己导师,“这事儿有必要让我出场吗?不是领导们各自讨论了就结束吗?”
任长虹道,“让你去领导那里转一圈,刷下资历,以后万一出什么事儿,才有人保你。”
“方沂,你之前上的节目,那个《鲁玉有约》,我也看了,那个姑娘刘天仙,就是京影现在的牌面人物,她之前年纪那么小,又不是走的传统渠道考入京影,被媒体报道出来,引得质疑,学校的一般做法,就让刘天仙退学或者至少道歉,而不管事实怎么样……但是,京影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刘是京影的代表人物。”
“提到京影新一代,就想到刘天仙;现在我希望提到央戏新一代,就想到你。”
方沂问,“那我真要去做那个什么报告?”
“当然了。京影当年可是到处宣扬刘天仙是他们学校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做报告,别人怎么知道组织对你的亲热态度呢?”
方沂还是晓得厉害的,于是便感谢自己老师的用心良苦。
紧接着呢,他就开始准备自己的配音节选,一边呢,挤掉了班上话剧排练的导演,方导重新归位。
话剧排练是班上的期末考试,每个人都得有贡献,演石头,也是一种贡献,方沂呢,忙得连演石头的时间都没有,就只有来当导演了。
第一百零八章 无题
导演的生活,简单,枯燥,而平静,但地位超然。
表演系排练用的小礼堂,而小礼堂的最里面,是抬高了一来米的舞台,众人在那上面走来走去表演节目,方沂就在下面座位的前排,抱着双臂,静静的看。
偶尔呢,指点一番。
或者通过准备好的摄像机,把他们演的精彩的,临时录制出来。
宋佚在班上是“录播员”,她干的就是这种活儿。她下了戏,就会接过摄像机,执行自己的职责,录制她喜欢的。
最近排练的剧目是《雷雨》。
虽然某作者以前的书写过这剧,再写出来,有水的嫌疑,但由于各大表演院校各个年级都在年复一年的演,也没办法胡编乱造,写其他的。
《雷雨》的主旨,大概就是资本家不得好死,不得善终;故事比较吸引人的,是女主演“蘩漪”,原作是在民国时候写出来的,自然要反映那时候的风貌。
那时候呢,上流社会的小姐们存在一种抽大烟的怪现象,觉得时尚,妖冶,连常凯申的老婆也不例外,每天都要来几根。
原文的形容词语,是“身材窈窕”,“脸色苍白”,“受抑制的女人”。
于是呢,瘦不拉几的宋佚自觉地很符合形象,就和班上的其他女同学竞争角色,由于演技不是很出色,长得也不是顶级,一度要被淘汰掉。
等到穿戏服——一种制作精美的贴身旗袍的时候,宋佚一出来,大家都觉得,还是该让她来演。
旗袍版宋佚颜值要高上几分啊。
方沂在摄像机中看台上的表演,忍不住把住机子,镜头更多的拍宋佚。
宋佚在台上假装生病了,咳嗽。
和她对戏的说台词,“太太,您脸上像是发烧,您还是到楼上歇着吧……”
“不,楼上太热。”
对戏的继续说,“老爷说太太的病很重,嘱咐过请您好好地在楼上躺着。”
宋佚说,“我不愿意躺在床上……”
说罢,她忽然忘了词,哽住了,其他人也演不下去了,方沂只有喊“咔。”
“宋佚,你下来,我有事找你。”
宋佚乖乖的下来,因为舞台离地面挺高,她绕了半圈。
方沂让她看之前表演的,“你觉得演的怎么样?”
“不好。”
方沂点头,“怎么会记不住台词?记住台词,这是最起码的吧。”
“我有点紧张。”
方沂问,“你紧张什么?我听说,你们已经排练了一阵子,也不是第一次排练了,做演员,怎么还会紧张。”
宋佚说,“不仅仅是我,他们都紧张,以前底下当导演的是他们导演系的学生,现在却是你,我们肯定紧张了……方沂,我告诉你,班上的同学,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想好好的表现一下,以后你可以提携他们。”
央戏呢,是有提携人的传统。
比如面试的时候,都是俩陌生的,但一个是央戏的自己人,方沂肯定就选央戏来的了。因为他自己演戏,也是占了科班出身的便宜。
宋佚又说,“我看到你的新闻了……”
“什么新闻。”
“你签约嗖狐,大公司,给你钱拍电影,还要在网站首页上宣传。你总是要演员的吧……所以,你一来了,我们都很卖力的演。”
方沂恍然大悟,“宋佚,这些问题,还不是你要考虑的。我现在呢,有个演戏的经验要告诉你……”
宋佚坐在他旁边,两腿并拢着,斜斜的搭在椅垫上,腿肉微微的挤出丰盈。
她这旗袍呢,非常的短,方沂有点不自在。“我之前拍戏的时候,别人给我一个外号,叫方一条,你是做演员的,肯定知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能一条过………呃……”
宋佚交叉着换腿。
“……是因为我可以临机应变,就算是有时候忘了词了,或者对方忘了词了,我尽量在情景中继续演下去,你记住,无论什么情况,the show must go on(演出必须继续),我们表演系的虽然经常拍电影拍电视剧去了,但我们仍然应该保持话剧出身的优点,那就是一条过。”
“宋佚,你明白没有。”
宋佚呢,郑重的点头,发现方沂说完后,在摄像机上点什么,她于是凑过来看,原来是方沂在找以前录制的片段。
他问宋佚,“你是之前当录播员的,肯定知道自己录了些什么,想想前面有没有类似的忘词错误,其他人的也行,我拿来和你对照。”
宋佚的表情挺奇怪,她脸红了,“我不知道他们忘词没有。”
方沂,“你之前没有录吗?”
“录了的。”
方沂说,“既然录了,怎么会不知道……你可能是单纯的忘记了,那我自己往前面翻,你先上去好好的想我说的话,无论什么情况,演出必须继续啊,不会有给你第二次的机会。”
“记住了,方大导演。你……”
宋佚呢,瞥了一眼方沂不断前翻记录的操作,话没有说完,急忙忙的回台上了。
方沂翻得累,因为拍的太多了,宋佚做录播员的时候,要比方沂勤奋的多,看起来是事无巨细的都录下来。
哪有这么多东西要记录?
方沂快要翻到拍《剑三》前的记录视频,这时候呢,台上的又继续新一轮表演。
他没办法,只有重新看台上的。
没想到,宋佚的这一次演的比以前还要糟糕。
她毕竟呢,演的是个冷酷御姐,结果不知怎的,演出了一种扭捏的感觉。
方沂也不好让她又下来,批评她,拂了自己同学面子,毕竟他能做导演,最开始还是宋佚介绍的项目。
木头一样的坐了会儿。
方导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方沂,你要不要狗。又生了,我实在是养不了了。身边认识的都被我送怕了,你还没有送……”
方沂,“我不养狗。”
“你把狗养在外边儿,偶尔陪陪它,没什么问题的。”
“什么外边儿啊?京城的郊区?”
“是你家的院子呗。”
“哦,那我在京城还没有家呢。带院子的大豪斯也没有啊。”
第一百零九章 小狗(一)
根据刘天仙的指示,方沂和她约在央戏附近的某家咖啡馆——央戏呢,位置要比京影好一些,柳蜜曾经就吐槽过,说你们央戏啊,又小又破,除了地方好,玩的多,没什么可以吹的了。
方沂没有等多久,很快,有个戴帽子和墨镜的女的,来吧台垫脚看了一下,就找到方沂,但她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又出去,转到了方沂的旁边,她处在街道上,隔着一层玻璃,在那上面轻轻敲。
“方沂,方沂……”
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声儿,反正听起来是蒙蒙的。
直到方沂转过来看她。
她把墨镜往上一推,对方沂笑了一下,再推回去遮住,然后,才走进咖啡馆,坐方沂的对面。
她过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伞收住了,挂栏杆上,伞叶滴溜溜的掉水。
她说,“好大的雨,早知道雨这么大,我就不来了。”
方沂问,“我也不想来啊,以为你要请客,没想到又是咖啡。你们女的,就很喜欢喝这些东西。”
刘天仙摊开自己的手,在那看掌纹,这样呢,她的眼睛就不用对着方沂了,她说,“你说的咖啡,是柳蜜吗?”
“什么柳蜜?你们不是做女演员的,都喜欢请人咖啡吗?”
“哦……那我和别人不一样吧,这家店的冰淇淋不错,我以前和同学来尝过,方沂,你们央戏的位置好,玩的东西比京影的多。让我重来一次,我就去央戏了。”
“过奖了。”
服务员来递菜单——这儿的服务员呢,长得也不错,很可能就是方沂的同学,说实话,这俩虽然做了点伪装,但很可能已经被认出来了。
刘天仙约方沂见面,还是冒了些风险。
之前湘省卫视的《鲁玉有约》播出,里边儿有一段,是主持人问嘉宾们的感情观,当时方沂说自己没这意思,也没女朋友,完了旁边的刘天仙呢,伸长了脖子来看方沂,显得很诧异。
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这样。
结果节目一播出来,刘的粉丝又发现了方沂和正主曾经在某杂志场合接触过,于是脑补了一段他俩的绯闻出来。
比如刘天仙默默的喜欢方沂,但是方沂呢,还不识好歹,公开在节目上否认了,刘天仙呢,被男友的话伤到了,所以举止失态,又来给男朋友打圆场。
可能吗?
有刘母在,这位当时还在底下看着呢,这种传闻就不可能啊。
就连方沂的同学们,也没有谁来跟他说,羡慕你的福气,因为觉得是无稽之谈嘛。
服务员把冰淇淋端上来,不是方沂以为的甜筒,而是花里胡哨的,做成了蛋糕一样。
他正要动勺子了,勺子的冰冷,让他想起外边儿的雨,就问,“你都说了下雨了,怎么又吃冰淇淋……”
“哦,你以为女的要受寒什么的是吧,我不讲究这些。”
“你是女的,你也女的女的喊?”
“我都说了,我不讲究了。”刘天仙捏住墨镜腿儿,下拉,低头看他,“方沂,你大方一点吧。”
默默的吃冰淇淋。
刘天仙隔了会儿,进入到今天的正题,“是一只比熊犬,不大,很可爱,好养不费心,方沂,你要我给你看照片吗?”
“我真不养狗啊。”
“我不勉强你的,但是你看看吧,说不定你就喜欢了,以后主动来找我要。我给你讲,我家里已经养了很多狗了,到处跑的都是……”
刘天仙从包里掏出一相机来。
嚯!
哈苏的纪念款。
方沂做导演有些日子了,现在对器材不像以前一样的小白,这机器呢,大概要一辆小轿车的钱。而且,性能没什么牛的,属于纯粹的享受性消费。
在照片里,全部都是精心挑选的比熊犬美照,以及,抱着狗的刘天仙本人。
“这一张好看吗?”
“这一张呢?”
“方沂,这一张也不错呀。”
她一张张的按,时不时抬头要看方沂的表情。
结果方沂没什么表情。
“方沂,你拿着相机吧,我一时半会儿翻不过来,里边儿都是照片。你慢慢翻。我说我的。”
刘天仙接着呢,分享她最近的见闻,还有问方沂的新片子,什么时候出,方沂一边看照片,一边答。
隔了会儿,他把相机搁桌子上,“我确实对狗没兴趣,你来这儿,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性吗?有没有一个计划b。”
“没有,我想了一下,就来了。”
“不想失败的可能吗?”
刘天仙说,“失败就失败呗,能有什么影响?”
“你看得开就行。”
再说的话题,就不是狗了,而是讲拍戏的趣事。
刘天仙和方沂一样,属于罕见的在校期间已经很出名的超级学生,他们这种人,又处在讲究高低的娱乐圈,在班里有时候特别尴尬。
比如方沂现在说一个什么事儿了,班上其他的,就没有敢反对他的,方沂不说话呢,其他的又觉得,他是不是看不起同学了。
方沂倒是意外开辟了一条导演的路线,不和表演班这帮人存在利益冲突了,刘天仙不一样,她当时进校的时候年纪也小,虽然有照顾她的,肯定也有又酸又妒的。
毕竟,很多演员的终极目标,还不如刘天仙的开局前两年啊。
她讲自己读书时候的一件事,“我以前拍戏不能上课,回来了怕影响不好,我想着,请班上的同学们去郊游,大家可以聊天可以说真心话……我母亲说,郊游太浪费时间了,让我给每个女孩子送一只口红。”
“结果你选的什么?”
“当然是口红。”
“结果呢?”
“结果是,大部分都很感谢我,但也有一边用的,一边找媒体爆料,说我给的是假口红。”
方沂说,“你毕竟一开始就是大明星了,班上的从来没把你当过同学,何况你上学的时候,年纪又很小……怎么做都是错的,最好是不要接触,神龙不见尾。”
刘天仙点头,“你说得对,但我有正常的社交需求,都养几十条狗了,总不能继续养下去了,也得认识认识人啊。是会说话,会一起去玩的人。”
说着呢,她叫服务生来,结了账。
“方沂,我想到一个plan b,正好,你陪着我吧,你注意看着狗,不要让它乱跑,我来开车。”
站在咖啡馆门口,又撑开伞,举得很高,“你想淋雨吗?还是你不打算来?”
第一百一十章 小狗(二)
来吧,来都来了,有什么不能来的。
伞在刘天仙举高的手上,两个人走出去几步,方沂觉得还是矮了,忍不住去拿伞,“我来吧。”
“嗯。”
虽然经常演弱不禁风的角色,但刘天仙的身高并不矮,只是在方沂面前才相对的被降低了海拔,随着雨势渐大,她护住相机不要沾水,慢慢的缩在方沂胳膊肘,她眨了眨眼睛,走得慢,不知道在想什么。
鲁迅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距离,呸,从咖啡馆到法拉利的距离,实在是很短啊。
方沂问,“你的车吗?”
“当然了。”
“红色的法拉利,这么显眼,不会被记者跟踪吧。”
“肯定有的,我习惯了。”
“那不是要被报道出去了……”
刘天仙说,“我无所谓的,你呢,有所谓吗?”
方沂慑于她的气魄,一时没有回答。
车很快达到一个较快的速度。
“你之前说到同学,我才想起来,我在读书时候,也有过一些玩得来的,就住在京城,也喜欢狗,可能会愿意养。”
方沂佩服她,“你是非得给这狗安一个家了。那同学叫什么。”
“江怡燕,你肯定不认识的,我认识就行了。上学那会儿,她会做义教,经常给班上的人分享她的见闻,我觉得她肯定很善良。而且,口红的事情,也是她透露给我的,我才知道,原来别人是那样看我的……”
方沂随口附和了一句,“真的吗?”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了目的地。
刘天仙的家呢,还真是带了大前院,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皮上,摆起了美式大豪斯的派头,原先方沂以为不用进去,车停在外边儿,让刘天仙自己回去抓狗上车就行,结果刘天仙说,“既然要带小狗了,就不能开跑车了,小狗喜欢睡觉。”
“哦,你还有车。”
“是有几辆,也不多。”
“……”
开进家里边儿的车库,换了一经典的演员出行商务车。
丰田的埃尔法。
让方沂上副驾了,刘天仙又去找小狗。
一边找,一边给她同学打电话:
“喂?”
“怡燕?”
“是这样的……”
刘母听人说,女儿带了个男的回来了,大惊失色,下来看是谁,远远的,发现是方沂,表情就舒缓了许多。
但她没第一时间来,而是让刘天仙找着狗了,上了驾驶座,她才来敲门,方沂放开车窗,刘母问,“呀,是方沂啊,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原来你和我家茜茜私下里还有联系,平时都没听她说过……茜茜,怎么不知道礼貌一点,来客人了,不请进家里坐一会儿吗?”
方沂刚接过狗,知道要做正事,打算拒绝,刘天仙说,“妈妈,我同学答应了,我还得送狗给人家呢,你先不要说话了,以后有机会,他再来了,请进去聊天吧。”
刘母先问,“送人家,你又要送哪个人家,送的不够多吗……”
接着呢,她脑子像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下次……再……吗?”
不知道她后边儿又说了什么,刘天仙先开车离开了,商务车果然要比跑车舒服得多,毕竟柳蜜可能有一半的睡眠都在这上面度过。
小狗呢,闻到方沂的气味,自觉的舔他的手。
方沂,“母的?”
刘天仙,“嗯。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养狗?”
方沂看着那狗伸出来的小舌头,说,“我已经习惯了,就是知道。”
刘天仙以为他开玩笑,“方沂,我妈妈知道你做导演后,她也开始看你的电影,虽然现在还不多,都是些短片,我们一一的找来看了。”
“我挺荣幸的。”
“她的看,和我的看,可能不太一样的。我只是欣赏,片子到底是谁拍的,花了多少钱,谁投资谁发行,演员有哪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喜欢就行了;我妈妈恰恰看重这些。”
方沂说,“人之常情。”
《新三国》和《我团》不都超支了嘛,做影视的,只要没倒霉到用假流量明星,资金和质量还是存在强关联啊。
刘天仙说,“我还看到你和嗖狐合作的新闻,要拍一系列的微电影,你比我要厉害多了,单枪匹马的谈下项目,拉到投资,我妈妈让我向你学习……哦,我好像以前已经说过了。”
“没事,你继续说,我当我忘记了。”
刘天仙抿嘴笑,“方沂,这也是我要学的,不要老是说的直白,什么都愿意说……”
这位江同学呢,她的家和刘家之间的路线,正好经过央戏,于是,两人又路过了咖啡馆。
咖啡馆的门口,靠近的灌木丛中,钻出来一条狗,打算要跳进马路,两人都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原来这狗身上绑着一条链子,另一端在灌木丛中套住。
也是一条小狗,像是金毛和其他品类的串串,瘦不拉几的,浑身上下是水,瑟瑟发抖。
刘天仙呢,见到这种情况,立马找了个位置停下车,去看那狗,方沂拿了伞跟过去,发现雨已经几乎停了。
他问刘天仙,“之前你看见过吗?我之前没看见过的。”
“我也没有看过。”
“可能因为那时候在下雨,这狗就躲在灌木丛中,我们都没看到,现在雨停了,它出来晒太阳,暖和一些。”
刘天仙低低的说,“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太阳。”
“不管它会怎么样?”
“不管它,它可能会死。就算活着……”刘天仙不嫌弃的摸狗身上的皮包骨,“你看到了,也很艰难。而且它已经是有主人了。”
方沂凑过去看,发现狗的链子上,还有咖啡馆的标识,“还真是咖啡馆的啊,我以为是随便牵在那的。真是可惜,既然生了,就该好好的养,因为忙起来了就任它自生自灭,这样的养,也不是该做的……”
他接着说,“所以,我才不养狗,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没时间照顾,就索性留给有能力的人。”
刘天仙像是想起来什么事儿,有些动情道,“你说的对,如果不能好好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要了,就好好的养。”
说着呢,她不断摩挲小狗脑袋,脸上浮现出帮助了小动物的欣慰感,对方沂说了句“在这等着我”,就又去咖啡馆了。
出来竟然直接把狗链子剪了,让方沂抱着。
刘天仙说,“我跟老板说了,把狗要过来了。现在,两条狗都在一起吧,年纪差不多,从此有个伴儿。”
方沂,“你是要把这俩都送给同学吗?她同意了?”
“我反悔了,我还是想自己养。我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应该一直陪着她,之前是我想错了。我……最不该犯这种错。”
她又说,“方沂,白白折腾你一顿,以前跟你说,我们互相认识了,现在呢,觉得我们是朋友了啊。虽然你不会要我的狗。但朋友间要互相帮助的,也要经常联络。你以后需要我帮忙,也请大方一点,直接对我说。我有想法了,也会直接对你说。”
方沂挺吃惊。“你之前满院子跑的狗,不会都是这样吧。说是送不出去,其实是你舍不得。”
刘天仙把自己车上本来的狗抱出来,让她和方沂手上的靠一块儿。
一公一母两条狗因为要嗅气味儿,缠到了一起。
刘天仙说,“不愧是我朋友啊,你已经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三国
刘天仙最终抱着俩狗,回自个儿的家,方沂呢,就在咖啡馆附近,而咖啡馆又在央戏旁边,他便直接回去了。
和刘天仙约好,下次去她家看狗。
方沂莫名其妙的,也算是成了狗的云主人之一,承担有道德义务,不能让狗缺少父爱,否则小狗的性格会残缺,成长于单亲家庭嘛。
刘天仙很关注这事儿,后来特地打电话又叮嘱方沂。要常来看狗。
再接着呢,有时候打他电话,说的就不全是狗的事情,只是纯粹分享自己的生活,刘的身份高,她的同龄朋友很少,难得有和她经历相似,又不需要求她办事儿的。她终于逮着了一个,就拼命说,自己不觉得频繁,但方沂一星期打空了几次电话费。
刘家的狗满草坪都是,还有各种各样的猫,就像是救助站一样,全赖她家实在大,扛得住。
正主这一年没有戏拍,就呆在家里,天天养狗赏花,优哉游哉的。她赚的钱,已经完全够她这辈子躺平了。
但方沂可不行啊。别说京城的大豪斯了,现在一大点儿的商品房都还没攒够。他本来想买央戏附近的房子过渡一下,结果房价一星期一个样。
为什么,上峰让不要炒房,回归合理价格,但京城的房价却蹭蹭往上边儿飞呢?
柳蜜因为还没找好下家,用钱的地方多,生生忍住了没买房,其他的,比如袁红胡戈之类的,都在买,已经不止一套。
孙丽,皇阿玛这些,也属于买房狂人。皇阿玛去年为了在家里窗户边儿直接看鸟巢放烟火,买菜一样围着鸟巢买了四套房子。
这是他们娱乐圈的光荣传统了。
圈里的明星,其实大部分没什么文化,一有钱了,就买房,因为做其他投资,可能会有坏人忽悠他们,文化水平太低了,但还是认识房产证上的汉字。
——清末民初唱戏班子的角儿们,也是有钱了就挑地段买铺子,大名鼎鼎的梅兰芳,赚到钱之后,做的大投资就是买四合院,他一场戏就能买一套,东洋人侵华的时候,梅先生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也不愿意给东洋人演戏,胡子都蓄起来了,就卖自己的四合院弄钱花,抗日战争胜利了,四合院还没卖完……
到今天,京城还有梅兰芳故居呢,是奕王府的一部分,占地一千多平方米,价值不可估量了,从古至今,做成功了的戏子都特别赚钱嘛。
方沂回学校,继续客串班级话剧排练的指导导演,这期间呢,把自己“校友配音展览会”的节目报了上去,因为节目播出的时候,大概自己的《新三国》也要上电视台了,需要到处做宣传。因此,方沂报的老版本《三国》姜维的配音。
他对这角色现在已经完全摸透,相信除非姜维活过来了,世界上没有人配的比他好。演的更不如他。
说起新《三国》,陈建彬这种大佬,火急火燎的回来支持母校文艺表演,把老婆也忽悠过来,配曾经的琼瑶剧,为的也是电视剧大卖。
他向自己的师弟诉苦:“现在不好接戏了,都在等《新三国》的收视率怎么样,收视率好,我就再上一层楼,收视率不好,恐怕就要被质疑观众缘,因为《三国》是很成熟的题材,始终有观众要看,我们又花了这么多钱……方沂,制作方宣布呢,再准备三千万的宣传费,实际上有一千多万。先剪出几个花絮片子来,放网上看反应,再进行下一步。”
方沂说,“陈师兄,那这么算,电视剧的成本要二点五亿了吧,央妈一年的购剧预算才十来亿,现在花四分之一买咱的剧,有可能吗?”
陈建彬说,“当然不可能,央妈哪可能出高价的,他们只愿意白嫖——地方台也买不起,现在考虑要四五家地方卫视共同出资购买,同时播出。”
方沂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惊讶道,“那不是打开电视就看到了,当年《闯关东》也没有这种声势吧。”
陈建彬道,“是的,高木导演把片子放给了电视台的购剧人员,前面抽了一集,中间抽了一集,还有你姜维的后边儿,也抽了一集,据说购剧的一边骂一边看,说我们电视剧拍的不好,但是都不愿意放弃出价,反而价格越出越高,单独谁也买不起了。”
“还有,电视剧的海外版权卖的特别好,你占了很大功劳……”
“我?”
“是的,我听说,都卖到了巴西,秘鲁这些地方去了,当然钱也不多,算是聊胜于无,当地没有看过原著,为了吸引他们,剧组就把你的片段剪去,说是国内新出的动作新星,你知道,你长得也漂亮,他们吃你这种型,不吃我们这种大胡子的……可惜,巴西这些地方都不做数,出海出海,要让媒体甘心的夸我们,得出口到美欧才行。媒体里的西方世界,只有发达国家啊。哪有亚非拉呢。”
果然。陈建彬跟方沂没说多久,网上就开始有《新三国》的片段流出,非正式的,算是官方泄露版本。那种精美的,带故事剧情的宣传片,一般要等电视台拿了片子之后,他们自己剪辑出来。
方大导演呢,客串话剧指导导演的时候,就坐下边儿摸鱼,点开自己的片子看。
官泄版本不少啊。
在国内目前最大的视频网站,优库网上,前十条热门视频,三条都是《新三国》的,分别是吕布的辕门射戟,三国美女选,最后一名是“新版本姜维,史上最帅姜维”。
优库网更新了网站,现在不仅能在底下留言,还能点赞或者点踩。吕布的点赞和踩差不多,网友狂喷美国人何润西比不过楚云飞版本,但也确实觉得何润西身材高大,楚云飞当年演的时候,演技虽然好,块儿不够,当时用了肌肉贴。
三国美女选,就全是乱喷的了,喷整个剧没有一个像黑泽志玲一样的大美女,还有的,感叹万人迷怎么老的这么快。
“当年在《那人那山那狗》看到的万人迷,惊为天人,而她现在的容颜已经又凋又残了,演不了貂蝉。”
“兄弟好押韵。”
至于姜维呢,好评倒是不少,认为实在是超过了姜维该有的容貌,书里都没帅到这地步,但也喷他,说主要是武替演的好,他不过是花架子。
言之凿凿道,“鱼与熊掌不可均得也。不可能有颜值和技术同等厉害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优秀校友
方沂注册了个马甲“寂照庵”,打算上去跟网友辩经,登录后网页会自动刷新,他发现,自己的视频又往前边儿升了一个名次。
评论开始清一色的夸,“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
这不是贾宝玉的梗吗。
国内观众的文化素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往前面翻,最早的评论,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上传者云飞杨发的,再点头像进去,发现主要是做国内外帅哥明星的精彩剪辑,比如小李子的“你跳我也跳”;尊龙的“末代皇帝”;金城武的“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
方沂合作过的胡戈,李逍遥也在里边儿。
都是相当级别的明星,胡戈算进去都跌份儿,竟然把方沂也剪进去了,可是别说啊,竟没啥违和感。
“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
就是上传者给他做的评语。
这一期视频呢,底下的评论,很多在说上传者偏爱“方沂”,每期都有他。于是方沂又点进去看其他视频,这人做了许多关于方沂的视频,来看的游客很多不认识他,在底下问几分几秒出现的那帅哥,叫什么名字。
推荐栏上的关联视频,封面全是方沂的照片,都不知道哪里截的这些图,每个的播放量都不低,是不同的上传者发的,有些呢,只发他一个人的剪辑视频,属于他的唯粉。
还有的,把方沂和各种女演员,甚至男演员剪辑到一块儿,臆想他和这些人的爱情故事。评论都是“甜甜甜”,这种属于cp粉。
方沂在这些视频中反反复复的看,发现喜欢他的,现在自动有了个圈子了,锲而不舍的更新他消息。
姓名,籍贯,作品,精确到某某综艺的几分几秒,凡是方沂被拍下来的,通通都能找得到。
刘天仙也有过这种待遇,她还没出名的时候,回国买东西排着队,当时还是美国大萝莉一个,结果呢,她排的队越排越粗,路人蜂拥来看她,当天就有人在网上发帖,问这仙女到底是谁。
真是吃这碗饭的,是不需要发稿子吹自己漂亮的,人都长了眼睛的。
方沂挂了电脑,注意力重新放到台上。
宋佚和她的小伙伴们在上边儿拼尽全力的演。
“校友配音展览会”,就放在宋佚他们的《雷雨》话剧后边儿,本来属于玩闹的赛后甜点,因为来的校友咖位太大,把调子起高了,反而成了主餐。
宋佚说,“不,楼上太热……”
跟她对戏的问,“老爷说太太的病很重,嘱咐过请您好好地在楼上躺着……”
——正好是上次演的情节。
但宋佚这次演的符合水准线。方沂于是把摄像机对准宋佚,不摸鱼了,把这些值得留念的镜头存下来,以后给宋佚或者其他同学看。
《雷雨》这戏很长,排了一段时间了,演员们要下来休息。
宋佚慢悠悠的下来,瞥了一眼方沂把住的摄影机,说,“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了你。”
宋佚两胳膊挤在一块儿,伸直了,显得她紧张,“我说前面的?你上次不是说要往前面翻?”
“哦,我自己觉得有价值的,我就拍下来了;前面是你拍的吧,我当时说……”
宋佚接话,“你当时说,让我拍我喜欢的,因为我不是导演,但我有审美,我喜欢的,就是好的,应该拍下来。”
方沂,“是,是这样的。但我看你拍的太多,我看不过来了。毕竟你才是录播员,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在拍,我在的时候,假如你有时间,也是你在拍。”
“那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宋佚看着他,楞了下,道,“既然看不到,也好。”
“什么也好。”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啊。方神,你的变化很大,但也有一点是没变的。”
方沂摸鼻子,要说话,台上的叫宋佚,“蘩漪,又开始排练了哦……”
宋佚不得不回去,又想起来问方沂,“方神,你多拍一些我们演的好的,你喜欢的,我下来了看你拍的,也从导演的角度学习一下。”
方沂当然是照办了。
从导演的角度,台上这帮人,真还是在校生,技术相当粗糙,比如台词说秃噜嘴,或者知道了摄像头在他这儿,却背过身,也不注意站位,老是被人挡着。
呆过几个大剧组的方沂,有点受不了。
演员的站位,说起来也不玄妙,你回忆起来,几乎看不见演员背对你的时候,除非是有深意的特写,比如演朱自清他爸;这种技术肯定要下功夫,导演们懒得去教,要做明星的这么多,不会找镜头的自动就淘汰了。
唯独呢,宋佚还有几个演过戏的,基本功不错,起码不犯离谱的毛病,但除了宋佚,另几个实在长得不上镜,要求高的方导演不愿意拍。
一直拍到了剧组排练完。宋佚下来看相机。
她一段段的看。她很高兴,说,“方导就是有眼光。”
“拍了什么?”
“方导拍的谁?”
其他的也跑来看。
有胆子大的,直接问方沂评价。完全是把他当做老师了。一旦方沂愿意指点,大家都细心的听。
方沂了结了指导工作,铃一响,就打卡下班。
同学当然要留他,问清楚了不是班级聚会后,方沂就直接拒绝了。
同学们不觉得被伤了面子,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像刘天仙那样的,又是送口红又是请客什么的,偶尔还唱唱k,和人打成一片,反而让人嫉妒她。太亲近了,就误以为够得着了,就产生嫉妒情绪。
方沂离开后,这帮人果然在议论他。
有人问,“方神不和人聚会吗?”
也有人答,“方神正在事业的快速上升期,我看新闻,说他的戏马上要播了,而且,他还要和校友们同台竞技。哪有时间聚会。”
“听说,校友都是方神拉来的?”
“好像是啊,不是好几个都跟他合作……”
“陈建彬,段亿弘,靳冬……”
学生们对要来的校友如数家珍。这些名字,都是他们一辈子难以望其项背的。
然而,方沂却在这些人里面。
方导在事业的上升期。
而他们哪里谈得上事业呢。
同学们沉默了。有的呢,坐椅子上,模仿先前悄悄看到的,方沂的坐姿,那种拿着摄像头指挥,但又随时毫不在意的派头。
过把干瘾儿。
宋佚呢,翻阅到自己以前拍摄的视频们,微微的叹。
她被人问,“宋佚,你比我们了解方沂一些,也进过组,像是方沂这样的,是不是以后铁定就是优秀校友了。”
宋佚说,“不已经是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波
宋佚的话,不久后就得到映证。
随着“校友配音展览”的日子越来越近,声势越来越隆,为了配合宣传,央戏给罗列了一个优秀校友榜单,覆盖各个行业,做话剧的,做表演的,做配音的……
合起来,小厚一本册子,时间从建国后一直追溯到现在,充分炫耀自个儿的家底。
一摊开来看,那确实是星光灿烂啊。78级的李保甜,陈到明,80级的姜纹,吕丽平,85级的巩利,史可……中间还穿插着各种辅修的,儿童表演班的,旁听的,音乐剧的……全都有代表人物。
实在是举不过来,像央戏八花,孙宏蕾这种更近的,为了怕读者说水字数,都没法儿写完……但最近的一页,最下边儿的一个,出现了稍微有争议的一个人。
方沂。
他什么作品呢,也就导演和扮演了几部微电影,以及马上要上映的一堆电视剧。
身为男子大生,优秀肯定是优秀的,该表扬,但是和以上的巨佬相比,就有点不是一个档次的了啊。
学校为了推太子爷,推的也用力过头了吧。
配音展览的利益方,也是失去得最多,丢了编制的赵力芯,他心里有想法啊。和有一些能量的朋友联络,想去学校的论坛上,公开质疑这份榜单,写一个小作文。
取什么标题呢?
赵力芯在那抓耳挠腮,没找到合适的。他的创造力,还是有极限,不像顶针吧的吧友们,没有极限。
说实话,要不是过了时候了,赵力芯真想满学校贴大字报了。
他老赵虽然是洋装穿在身,心里是相当接地气的啊,一直接到了地府。
由于央戏辉煌灿烂的校友名单,以及已经有湘省卫视这种中央副台级别的媒体,愿意放录比赛。进入校园采访的娱记越来越多,认为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刘天仙以前给方沂说,“这些娱记,写东西就是他们的工作,他们没有立场,随时可以改变,捧你,骂你,可以出自同一只笔,在同一个时间。”
这些人呢,第一个找到央戏的招生办,这算是央戏的对外宣传部门了,询问比赛的原委。
“听说,一开始,其实是做学生的欺负老师,老师要维护尊严,这才有了比拼吗?”
招生办的就答,“这我不知道,我需要向上级请示,研究讨论;隔壁的教学部可能知道,你们去问他。”
记者们又去找教学部。得到回答,“请找表演院系的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到底是哪个部门啊!
记者们苦哈哈的一个个找,终于找到了表演系系主任脑袋上,系主任答,“你去找招生办的吧,这事儿是他们牵头要做的,我们不知情啊。”
又回到招生办。
哦豁,周末了,招生办不上班。
记者们没办法了,只有找事件的关系方,一个呢,就是赵力芯,是他主动要放出消息的,也很乐意接受采访;一个呢,方沂,但这位窝在棚子里面练配音呢。
老赵承担了主力输出,他对媒体说,“方沂这个学生虽然很优秀,前途远大……但是啊,也不至于立刻能做优秀校友吧,我不知道,学校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考量……另外,我和他之间发生的辩论,只是一场正常的师生辩论,起码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
赵力芯的演技不错,忽悠得记者们一愣一愣的。他脑子也不傻,知道不能胡喷方沂,比较好的法子,就是暗示方沂是背后有人,他德不配位,于是呢,自然的,他老赵之所以被辞退啊,就是方沂在使坏儿。
这逻辑链条,有点复杂,也即搞不清楚一个事情的对错时,就先搞臭一个人,自然,这个人的事情和水平也站不住脚了。作家韩少有句话讲,世界上有两种逻辑,一种是逻辑,一种是中国逻辑。
老赵骨子里是国人啊,他是能想通中国逻辑的。
记者们也能想通。
湘省卫视有一档节目叫《娱乐无极限》,主持人是汪晗的老婆。为了取材,也是给自己家的录播造势,连着几天,对赵力芯做了专题报道。
赵力芯每每夸赞方沂的水平在学生中实在高超,但又拐着弯说他不配做优秀校友,他跟念经一样念得多了,看电视的观众也觉得,里边儿存在猫腻。
是啊。
数学天才高斯也是上了几天课才爆发的吧,不是第一天来就直接超越老师,画出正十七边形,成为人类心智的巅峰之一。
哪有大一直接上校友名单的。刘天仙都没这么狂啊。
赵力芯知道方沂近期唯一要上映的作品,就是《新三国》,他也上网站看了片花,确实演的也好,但他觉得姜维毕竟是一个配角,演的再出彩,你不可能比诸葛亮还受观众喜欢吧。
唐和强那么牛逼的演员,当年被喷成狗,也是演了诸葛亮才翻盘的,你方沂的难度可要比丞相难多了啊,毕竟你拿的是姜维。
这事儿逐渐引起传统媒体的注意,有凑热闹报道的。
但央戏不是一般的学校,在行政级别上,央戏直属于教育部,而沪戏,京影这些分属于当地地方政府,因此,你一般学校管得了的流言,央戏也要管,一般学校管不了的,我央戏更要管。
教育部直属,地位超然,这就是央戏。
领导们一个电话,报纸们纷纷撤报道。但也有头铁的个别南方系媒体,不买京城这边的账。
央戏本身呢,也不是全团结在领导身边力往一处使,有开小差的,觉得不能让表演系的太牛了。
这就没办法了。
方沂德不配位的说法,还是传出去了,等再过一段时间,万一片子拉胯了,按照中国逻辑,就论证到他才是欺负老师的坏蛋这一环节了。
赵力芯呢,他想不出什么好标题。
湘省卫视不一样,里边儿的个个都是人才,给起了个很好的标题。
挑出要来配音表演的校友中,暂时最牛的俩。
陈建彬,国际章。
现在加第三个人的名字。
方沂。
“国际章,陈建彬,方沂等参加表演……”
罗列到一块儿,效果十足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家卫视
方沂这边呢,也不是没有帮他的。
陈建彬这些认识他的,肯定就直说方沂厉害,戏好人靓;国际章这些不认识的,因为方沂是男的,不存在路线竞争,好话也不要钱的说。
“我相信时间会证明,方沂对得起这个榜单。”
记者还想挖料,“方沂是谁?有什么作品。”
国际章:“方沂是09级的新生啊,他作品是几部微电影,我都看过,也很期待他要上映的电视剧……”
还真做了功课啊!
问不出什么料,两方就这么相持着。
其实要论圈中的声音,方沂是吊打赵力芯的,然而观众不相信方沂有那么厉害,微电影这东西呢,说到底当不了真水平,在姜纹,巩利这些奖项和资历刷满的巨佬面前,上不了台面。
要想把男子大生和这些人放到一块儿,还得有长片子才行。
不然把握不住啊。
方沂的诸多战友,都是君子类型的,比如胡戈,陈建彬,段亿宏等,见了媒体也说不出什么讨人喜欢的话,搁那讲道理,战斗力相当弱;剑三几美呢,除了柳蜜,还没方沂有影响力呢,只能在这时候流行的博客里边儿写,回忆方沂拍片子如何专业。
她们的博客,关注人数区区几千,除以十三亿,基本等于零。
比较有分量的是冯大炮,把赵力芯乱喷一顿,完了夸方沂是“电影人未来的希望”,现在质疑他的,“你们是想毁了中国电影吗?”
“垃圾媒体。”
冯大炮不愧大炮之名,起的调子太高,比央戏的校友榜还要高,楞给这事儿添了把柴火,火焰烧的更旺。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圈的一帮人,和方沂素未谋面,也莫名其妙的站出来,说“这个方沂的面相就不会是平凡人。”
“这个方沂……好像在哪见过。”
陈建彬给方沂打电话,说“《新三国》已经确定由苏省卫视,山城卫视,徽省卫视,津门卫视四家齐播,另外,新成立的嗖狐视频网,花了大价钱,把片子的网播权买到手了。”
方沂,“花了多少钱?”
“四万一集,总共四百多万。”
“电视台呢?”
“徽省卫视要首播,给的最贵,四千万,其他的大概在两千多万——徽省卫视可以比其他卫视早播几分钟。”
方沂算了算,“这第一轮就过亿了?”
陈建彬很兴奋,他本身有转制片人的想法,最近一直在拿《新三国》练手,主动跟着跑——几年内,再也找不到两三亿级别的项目给他刷资历了。
他说,“原先以为不一定受欢迎,但内部试播了,大家都愿意买,方沂,加上之前谈好的海外版权一点六个亿,总共算下来,已经完全收回成本了……接下来每放一轮,电视剧都是纯赚的。”
方沂咋舌道,“海外版权一点六个亿怎么卖出来的。”
陈建彬,“东洋人出了起码一半,剩下一半的一半南朝鲜和东南亚出。方沂……你真的很受欢迎,那些地方的很喜欢你,因为之前没注意过姜维,现在看到了,觉得惊喜……果然长得好看的,哪里都吃的通,不需要文化背景的,有眼睛就行。”
“师兄太客气。”
陈建彬感慨,“四家卫视,同时播出,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情况,要么就一步登天,要么就臭了名声了,台子一下搭这么高,真摔了,也惨啊。要不然,我拍戏那么多年,什么奖都拿了,会患得患失吗?”
方沂提醒他,“还有嗖狐的视频网站。”
陈建彬道,“嗖狐这事儿很怪……片子当时几家视频网站都在争,往年也是这几家,但这次横出了一家嗖狐,出的比其他都高,硬抢过来了,不知道嗖狐的老总是谁的粉丝,做的决策不理性,我听说,他们视频网站现在就一部电视剧,就是《新三国》。抢来做什么呢?会有人为了看一部电视剧去这个网站吗?”
“当然,现在视频网站都是盗版,其他没买到的也会继续上盗版视频,嗖狐愿意出钱,已经是我们赚到了。竟然四百万了,真多呀。”
方沂想起张超阳了。
四百多万,还不如张超阳办公室的吊灯嘛。
方沂说,“四百来万,对那种资本家来说,可能就像是花四块钱买刮刮乐,试一试运气。”
陈建彬被他逗笑了,以为方沂在开玩笑,“怎么可能有人那么有钱……”
舆论场上有人帮忙,生活上也没闲着。
新朋友刘天仙和方沂离的近,又没工作,请他去大豪斯看狗,刘母也知道,很诡异的,刘母没有反驳。
刘天仙给的理由也很有建设性,“小狗对人的嗅觉记忆存在时间的,你太长时间不去,以后就不会认得你,方沂,小狗要成为留守儿童了。”
话都这么说了,方沂自然要去看看。
另外,也是找刘天仙取经。
刘天仙在被黑调整心态这方面,经验相当丰富了,方沂这点阵仗,对她都不叫事儿。
最起码,方沂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绝望到要上法制频道。
要知道,当时刘还是大萝莉啊,未成年,这些事儿摊美帝那,刘跑去一顿痛哭,开个抑郁证明,能给娱记牢底坐穿。
刘天仙亲自来接他。
开的是上次的丰田埃尔法。
方沂问,“怎么不用你那法拉利了。”
“太显眼。而且,狗狗不舒服。”
“狗呢?”
刘天仙递给他一纸盒子。
但不是空的,稍微有些重量,方沂还没拿稳,里边儿倒出来一幼犬,长得比上次看到精神一些了,也长一些,仍然是聚精会神的舔他的手指,躺在他腿间,翻出肚皮。
方沂的心情不错。
埃尔法的内部宽敞。他把狗搁在脚下。
难怪有人愿意养狗,这种随时能提供情绪满足的狗,不论是字面意义上的,还是抽象意义上的狗,都存在一定价值。
刘天仙说,“我妈妈,看你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很可能会找机会问东问西的,你要是不喜欢了就直说,我也提醒她。”
“我知道。”
“她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想法。”
刘天仙趁着红灯,沉声对他道。
狗狗呢,蹒跚着步,扒在方沂的脚脖子那,颤巍巍的想往上爬。
方沂说,“我知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做客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他们的狗,到了大豪斯里边儿。
这次来刘家呢,方沂好歹能分得一盏热茶了,不至于又喝咖啡对付,刘妈在房子的门口,跟方沂打招呼,聊了几句后,说要亲自下厨。
“茜茜,难得看到你那么高兴,今天想吃什么?”
“妈妈,我都爱吃。”
“滑头……那饮料呢?想喝些什么,我给你调。”
“什么都可以。”
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赶紧的走吧,不要妨碍我们。
刘母瞪大眼,不是对自己女儿,而是对方沂,显得她很惊诧,接着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的走了。
刘天仙说,“她平时不做饭,偶尔做一顿,很慢,方沂,你恐怕要等一等,但这个时间,我们可以做其他的……”
“没事。”
方沂本来是要跟刘天仙来取经的,问她怎么面对媒体的抹黑,但是刘天仙没有提这件事情,反而说,“我们趁着这会儿,先去看看狗。”
方沂把幼犬拎起来,“不是在这了吗?”
刘天仙道,“不仅仅是她,还有其他的。院子里边儿养的可多了,我带你认识他们。”
方沂于是跟着她。
一路上,凡是遇见的动物,都数进去。
刘家,一共养了十多条狗,最少二三十条猫,以及其他哺乳动物若干。
方沂在心里边儿感慨,让他养这么多,还过什么日子。
作者还写什么书,天天讲萌宠行了呗。
刘天仙一个个和方沂介绍,“这是……”
“这是……”
她说得兴奋了,轻轻的咳嗽,因为没有水,一时间有些难受。
缓了会儿,又和他讲自己养的宠物。
她对这些在方沂看来差不多的动物认得很清楚,各自都有名字,而且怎么来的也清楚。
路过一大金毛的时候,金毛很热情的扑过来,大舌头掉哈喇子,小半个人一样的高。不仅仅对刘天仙亲热,对方沂也不错,脑袋往他怀里边儿钻。
刘天仙笑说,“方沂……咳咳,你真的和这些小动物有缘分,肯定是你心里干净。”
方沂看了看金毛矫健有力的身躯,“你管这叫小动物吗?”
刘天仙又介绍,“她其实也没长多久呢……还是小孩子的,咳咳……”
方沂问,“叫什么?”
“哪吒。”
一边咳嗽呢,一边脸颊靠近鼻翼的区域,肉眼可见的泛红。
方沂渐渐的明白了,“你原来过敏?”
刘天仙一边应付狗脑袋,一边艰难道,“被你看出来了,你不要和记者们说。其实也还好,小型犬无所谓的,只是大型犬可能会不舒服……咳咳。”
“当然,这是你的隐私。”
她忽然放下狗,稍微认真的看向方沂,“我相信你。”
方沂,“你这些事儿,原来还没有媒体知道吗?”
“我故意不让媒体知道的,很多人讨厌我,如果让他们知道了,继续讨厌我倒也无所谓,但可能会在我家附近丢弃猫狗,以为可以让我难受。我不会难受的,但那些遭难的猫狗很无辜。你觉得呢?”
“嗯……”
等到刘天仙敲盆子,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都长得浑圆的动物们来吃饭,排成长列,方沂心里怪怪的。
他说,“这毕竟是你家,不是猫狗救助站。”
刘天仙,“我能多照顾一点,就多照顾一点,何况猫猫狗狗多可爱呢,也不会骗你,也不会讨厌你,不管是任何时候都对你热情,我有时候觉得,它们比人还要可爱。人会变的嘛。”
方沂并不同意新朋友的说法,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避开话题。
问刘天仙,“我最近碰到了些倒霉的事儿,我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朋友们都忍不住给我出主意,你不知道有没有听说……”
刘天仙点头,“当然听说了。”
“那?”
怎么不见你说几句呢?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以前碰到过那种事情,知道怎么也做不好,只能自我排遣,我带你看看狗好了,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方沂。”
她把最后一条来吃饭的犬拎起来,抱在怀里。捏住狗爪子,强迫狗和方沂打招呼。
“hello~方沂~”
这条犬,就是前些天要送出去的那一只,因为还太小,不能抢到前面去,只能吃剩的。刘天仙端起狗碗,找灌草坪的龙头放了些水,让狗粮软了一些、
狗碗和狗都被放在地面上。
两个人看小狗扒在碗的边缘费劲儿的吃。
方沂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心情不错。”
——刘妈的所谓下厨足足干了一个小时,而成果就是一道摆相一般的凉菜。
其他的,都是刘家请的阿姨来做。
这老娘们呢,先让大家来吃她的凉菜,要给点评。
方沂能说什么,“不错”送给刘妈。
刘妈很高兴,问他,“小方,我前些天看电视,听说你有个什么展览会的节目要搞,我之前还没听说过……”
方沂,“是央戏的校友表演展览会。”
刘母有点失望,“只是校友吗?”
“国际章,陈建彬这些也会来……”
刘母咧开嘴,“还有电视剧,我听说那电视剧投资特别大,好多年都没有那种等级的电视剧了,是叫……”
刘天仙提醒自己母亲,“妈妈,《新三国》,他演姜维。”
“是的是的,我看报纸上说,你的新姜维也是剧中之重啊,是不是主角呢?”
这话还真把方沂问住了。
姜维的戏份,肯定不能和诸葛亮,曹操这些比,所以是配角;但你要说后十几集的男主没有存在感,这又违反常识。
算大配吗?
哪有十几集男主的大配?
他回答说,“介于主演和配角之间。”
刘母没明白方沂的意思。但刘天仙明白了,她做花瓶女配的时候,也因为太惊艳了,以不多的戏份强行给观众留下主角的印象。
刘妈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被自己女儿打断了,“妈妈,别说了,你不是吃饭吗?现在吃饭吧。”
刘妈只能说,“问问又不会怎么,我看方沂也没有意见,方沂啊,我祝福你的新剧上映了,肯定收视长虹……可是,我还是更欣赏你拍的电影,虽然片子都不长。”
“妈妈?!”
“不说了,不说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做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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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尴尬中吃完这顿饭,方沂拍拍屁股,磨蹭了会儿,感觉是时候了,准备开溜。
刘妈说客套话,“方沂,为什么走的那么快,是不是我这边招待不周……”
“当然不是。”
“那……”
被女儿打断了,说,“我送你吧,再转一圈。方沂,我家里很安全,没有能拍得到的,反而你去了学校,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打扰……”
刘妈转了转眼睛,问,“他被什么人打扰?”
“记者啊,还有准备来的前辈们,哦,国际章,陈建彬这些……你都是央戏的代表人物了,肯定要去接待。”
方沂,“你怎么知道呢?”
刘天仙笑说,“我以前学校有这类活动的时候,领导们都要叫上我,而我也尽可能的去,这样的话,学校就不显得青黄不接了呀。”
“以前有厉害的,现在也有厉害的;而那些校友们,也不想跟纯粹的行政领导接触太多,他们本来是只想和年轻后辈接触。”
方沂说,“央戏和京影,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刘天仙却否定他,“这两学校一点也不相似,是我和你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方沂。”
学校确实有这个打算。
领导们喜欢作报告,但也不是傻的,知道这些人最开始冲着谁的面子来,于情于理都得带上他。
几个人走到了刘家大豪斯的门口,不是庭院门口,刘妈就站在那了,觉得送到位了,但刘天仙说,“方沂,我去把狗带来,我们一起看着它走,小狗走路很有意思的……可是你平时没有时间看。它长得很快,错过了这会儿,下次你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说着呢,刘天仙不让方沂回答她,直接去找那天要送去的比熊幼犬。
方沂于是和刘妈相对了。
她问,“方沂,你拍的戏我真的挺喜欢的,问了认识的朋友,也说你有天分,你还这么年轻,而导演都是大器晚成,从现在开始把重心放在导演上,肯定会更有前途。”
方沂随口应了几句。
假如是大帅比,那肯定抓住机会说,“太太,不要发出声音,你也不想让你女儿听到吧……”
可惜二帅比不敢有这个人设啊。
刘妈看得出他不耐烦,又问,“《新三国》的电视剧,什么时候上映呢?我也很期待呢。”
“就这几天。”
“好,收视率肯定很高。可是,我听说是几家电视台一起播,这样会不会分薄收视群体。到了评奖的时候,反而拿不出过硬的数据。”
刘妈也不是不学无术啊。
金鸡飞天这些专业奖,除了看题材,看制片方,看明星,还看收视率这些硬数据,收视率被分薄了,评起来确实吃亏。
陈建彬也提过——然而,制片方想要的还是赚钱,跟演员的利益不完全一致。
演员们,拍戏前拿一部分钱,戏结了又拿一部分,特殊条款另算——总之,方沂在财务上和《新三国》没什么关系了,可是制片方现在才开始回款。
刘妈感慨说,“我从茜茜的事情上知道,单就做演员,很吃亏的……”
“方沂!”
刘天仙抱着狗来了,方沂和她母亲,也没在这问题上再深入。
彼此告别后,刘妈让女儿快点回来,不要让她担心。
“就这么一段路,能发生什么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沂跟着刘天仙去门口。
她家的大豪斯和庭院前的铁门,有一段平亿近人的小直道,也就二三十米,直道两边是草坪。
她抱着狗走了两步,意识到快了,立刻停下来,把狗放地上。
方沂问,“绳子呢?”
刘天仙说,“这是我家,要什么绳子,随便跑吧,不管跑到哪里,反正要来找我。”
小狗以异常慢的速度,跟在两人后面,蹒跚的走。
刘天仙和方沂聊天的时候,会把狗抓起来,不让它往前。
放下来的时候,又说,“方沂,你好好看它,可爱吗,下一次来,哪怕是几周后,就见不到了。狗长得太快了。”
这一段路,可能大概每分钟一米,一共走了二十分钟,因为刘天仙一直在说话,狗也在帮忙,不断的打滚,躺着晒肚皮,不愿意走。
方沂一直没发现时间过的这么快。
但还是要告别啊。
刘家的庭院前门,修的挺气派,也是他们开车要进来的那道门,又高又大,顶上有防盗用的菱形尖角,密密麻麻的,这种装饰,和某些西方电影里边儿修筑在悬崖峭壁上的古堡类似,坚固而古老。
因为两人靠近了,门自动吱呀吱呀的打开。
方沂说,“我不一定常在央戏,过了这段时间,就得拍戏,可能是我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所以,下一次来,我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刘天仙点头,“我养狗很有经验的,假如她又有什么新阶段了,比如可以跑可以跳了,我就发给你,你有时间就过来。不强求。”
她自嘲说,“像我一样,天天呆家里宅着的明星,还是很少吧。什么时候才能复工啊。方沂,你知道我们的尴尬吧,不是不能接到工作,而是不能去接掉级的工作。就算我自己无所谓,我妈妈不会允许的。”
方沂,“是这样的。”
刘天仙调子起的太高了,资源过于顶级,最近的工作是好莱坞的b级片,和jet李,大哥成搭戏,她如果因为闲得无聊,跑去接普通资源,可能会极大的影响商业价值。
像是巩利,国际章这些的,宁愿不要接戏,玩儿,也不能饥不择食啊。
当然,文艺片又是另一个bug了,它不参与到一般的价值评判体系当中。
等方沂走出去了一截,那道大门果然又吱呀吱呀的转回来,他被声音吸引住,回头看,发现刘天仙还抱着狗,在那看他。
看到方沂回头了,刘就放下狗,空出手对他作再见。
直到整个人完全消失在门里边儿,像是被关住了嘛。
门的最下边儿呢,有一截小腿高的镂空花纹,狗爪子就扒在那里,只能看得见狗爪子,还有听见“汪汪”叫的声音。这狗想翻出来,但还没长够大。
看来狗狗很舍不得他啊。
这声音逐渐的变小。
显然她也回去了。
方沂准备招一个的士来,手机却响了。
他打开来看,是刘天仙的短信。
“方沂,她已经会走路了,你发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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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熟能生巧
方沂回了学校,当晚上还和校领导出席了所谓的校友小聚,聚会上的主角,就是陈建彬夫妇。
两三亿的投资啊,当男主,孟德兄也算是人生小巅峰了。
整个聚会,来的人都要找陈建彬说话,混脸熟。
方沂呢,虽然也是优秀校友,但很少有人特地结交他,以为方沂是来蹭经验的,于是就被陈建彬拉着,介绍给其他人。
“这个帅哥啊,叫方沂,方向的方,三斤的沂……”
“方沂是?”
“方沂就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新人啊,文武全能,我把他当做弟弟来看。以后肯定超过我。”
陈建彬,已经是大陆电视剧路线的男演员顶峰了,走无可走。
现在都在开辟职业新赛道了,尝试着做制片人。
而他却说方沂能超过他,可是其他人看到方沂的脸,又觉得陈建彬不是吹牛。
这一通介绍,方沂手里多了很多名片。
下了会,陈建彬看人少一些了,拉方沂吐槽,“我以前来学校的时候,刚刚辞了教职不久,他们对我可没这么好,那时候说我异想天开,一把年纪了还想下海,而今天回来,人人都在捧我,说我果敢……哈哈,劳资也算是锦衣不夜行了,今天好开心。”
他老婆蒋琴琴也在,“老陈以前在央戏当老师,辞职出去演戏,是一个大的赌博,其实学校的同事不一定想他成功……”
陈建彬,“诶,也不要这么说。还是有希望我好的。你把人都说的都太坏了。”
但是呢,陈建彬又拍方沂肩膀:
“方沂,我们这个圈子,趋炎附势得很,你是我最看好的央戏师弟了,我们前几辈都没有你这种外形条件和起步剧,你实在是太顺利,二十岁不到,就拿到这种级别的项目,和京影的那个谁一样,以后发达了,我希望你不要做今晚上我们碰到的某些人。”
“他们呢,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我们搞艺术的本来都是清高又傲然的,他们一直拿不到机会蹉跎了,所以变成这样……太可悲了,方沂,这不叫成长啊,这叫妥协。你这么顺利,你可以不妥协的,保持住你的骨头。”
蒋琴琴拉住自个儿老公,“老陈,你醉了……小方啊,你不要听他胡说,他不晓得天高地厚,哪里有资格指点别人。今天晚上是国际章这些的没有来,她来了,哪里轮得到老陈受捧。”
陈建彬很有点大男主义,推开老婆,“国际章不如我。”
接着呢,陈建彬砸吧嘴,“行吧,确实比我厉害,但是我们男演员要比女演员高一个档次,片酬排位什么都是这样,我不觉得她比我厉害很多。”
他老婆呢,并不服气,“老陈,你少说这种话了,被别人听到了得罪人,国际章国际章,人家是洋人认可的,上时代周刊,你非要说你和她一样……”
陈建彬沉默着思索了会儿。
演艺圈呢,确实永远山外有山,当前大陆男演员的现实是,根本拿不到和女演员同等档次的资源,有劲儿无处使。
因为顶级资源在港地宝岛那里嘛,大环境如此,陈建彬已经触到了天花板了,再也不能前进了,再往前迈,他得去港地的大制作电影中当男主,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78级的陈到明是所有人的前辈了,皇帝专业户,当年想不开去港片里边儿当配角,不也被喷到现在吗。
陈建彬要是看得到出路,能放着演戏不搞,跑去当制片人吗。
他就对方沂说了心里的想法,然后感慨,“我们这一辈的已经这样了,希望从你这儿开始,不要拿了金鸡拿了飞天就结束了——中原这么大,还是得统一了才能大结局啊。电影,电视,金马金象,那什么奥斯卡……我们央戏全都要!”
方沂现在真的确定陈师兄醉了。和蒋琴琴一起送老陈休息。
啊,假如是大帅比,“夫人,你也不想让师兄……”
第二天,最后一次指导班上的话剧排练。
在这里,方沂又是绝对的王者了,享受昨晚上陈建彬一样的待遇,总是有人来结交他。
方沂用摄影机录制了自己觉得不错的,等《雷雨》演完了,就站起来鼓掌:
“我没什么可以指导你们的了,演的真好。”
虽然知道是客套话,同学们还是很高兴。
因为有方沂存在,这一届的表演班受到校内校外的关注都比以前多,这个说来有点玄幻,就像是nba选秀一样,一届出了个十年都没有的天才。
其他当届的也能受益,会有专业的经纪公司派星探来抓人,评估今年是选秀大年,希望发掘出低配版方沂,穷人版方沂,拿来培养,当建队基石。
班上的就算不能当大明星,也能混到饭吃。
方沂这么高了,他不可能去考公考编了吧,其他人少一个包占名额的对手啊。
宋佚从话剧的台子上下来,“方沂,你电视剧明天要播了吧,明天还要参加校友配音展览。”
方沂,“电视剧是晚上播,配音是白天,就在你们的戏结之后。”
宋佚问,“那你以后还会常来学校吗?”
“恐怕来的更少了。现在学校也不希望我仅仅是上课了。04级因为学校的课业要求,没有出一个明星,全成默默无闻的艺术家了,学校也害怕悲剧重演。我也是,你也是,我们都要尽快接触剧组。”
宋佚看着他感慨,“学校让五湖四海的我们聚在一起,但也不是万能的,还是要分开。”
方沂不知道她为什么感慨起来了,“毕业不是还有三年吗。”
宋佚说,“对我来说,明天就毕业了。”
围过来的同学们,大声嚷嚷着拍照,“等明天来拍就晚了,没有人会拍我们的,他们只想拍大明星!”
“方神也是大明星!电视剧明天就播了!明天就是大明星!”
“所以,我们现在来拍照吧!以后还能聚在一起吗?是不是下一次就是毕业照了。”
——找了个观摩的其他系学生帮忙录像和拍照。用的就是摆在观众席的录像机,一般是宋佚在用。
众人站好了,摆好姿势,那学生却说,“我不知道怎么调,想把人拍的大一些……”
方沂正准备说,宋佚却先他一步跳下去,帮那个人调整好。
她回来了,方沂说,“你现在对摄像机很熟悉了。”
宋佚就回答他,“熟能生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雷雨
翌日,要参加展览会的各位优秀校友们,陆陆续续的到现场。
方沂被拉着去接待。
陈建彬这些昨晚上已经来了,今天要来的包括段亿宏,靳冬这些……女演员是国际章,她来的最晚。
因为和方沂课堂上起了不同的意见,也不妥协,最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赵力芯也在现场,他找到方沂:
“我是服你的,你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你一教就会,你可能……不用教自己也能会,你厉害了你成功了,不代表他们可以成功。”
“我说国内的台词教育是垃圾,教科书上的一个字都不要信,我没有说错,现在我还是要这么说。我告诉你,就是垃圾,呸!”
因为已经不是央戏的老师了,赵力芯一出现在方沂面前,就有学校维持秩序的保安,还有团结在方沂身边的同学挡住老赵。
老赵呢,到现在打扮还是很有格调,胡子头发都打理的干净,并没有那种大势已去的颓唐感。
文人之争,往往遵循最朴实的方式,比如饱以老拳。
现在方沂的同学们就打算这么做,可惜啊,被劝住了。
老赵之所以没来点下里巴人接地气的,现在和方沂搞阳春白雪,口舌辩论,也是因为他那小身板打不过年轻人啊。
他以为方沂要发表一通又红又专的宣言,但是方沂说,“我知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台词教育要改革,但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关心台词教育,你只是来炫耀,来踩我们的……不要说你没有,演员对情绪表达很敏感,我知道你当时的想法。”
赵力芯说,“我要争论什么呢?我就是那个意思。我是来炫耀,来踩的。影视行业的瑰宝在电影,电影的瑰宝在商业大片,方沂,中国的电影行业被打的节节败退,广电总菊拼命想办法搞国产电影保护月,又从好莱坞片子里偷票房,一年到头下来,还是远不如别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赵吐了口唾沫,“我跟民国有些人的想法一样,我们这个行当搞成这样了,就该废除掉现有的从苏联继承来的体系,全盘的接受西方的,我们已经是烂了的,不值得保留一丝一毫!我说的不仅仅是台词,我说的是全部!”
这话就太重了,赵享受了一番文人的亲切问候,他的脸,不小心碰到其他人的拳头。
“别打啦~别打啦~”
观战的女同学惊呼。
赵力芯一边被按住极力挣扎,一边还在说,“你就算是个天才啊,又怎么样呢?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你把你们班的带起来了,带得动央戏吗?你把央戏的带起来了,带得动我们这个行当吗?你以为你有多厉害?”
“国际章,陈建彬……这些校友,你有资格和他们列在一块儿吗?今晚上电视播出了,如果收视不好,你以为你就不被骂了?而他们,和一个国家的强势文化比起来,他们又算什么?狗屁不是!”
赵力芯的话说不完,班长白羽冲出去,给他一肘,说,“赵老师累了,我们扶他去休息。”
“我还要说……我还要说……”
赵力芯有气无力的喊。
这事儿闹得大家的兴致都不高。
学校方面,觉得赵力芯失心疯了,怕他等会儿说些耸人听闻的话,比如跟吕丽平那一样,带着圣经来给学生们发,当场传教,这是学校不能预料到的骚操作,直接吓尿校方。
所以,赵力芯只能配他已经申报了的节目,一旦配完了,他就会被闭麦。
方沂就不一样了,不仅能开着麦,还要上去作那宝贵的,人人都想的报告。
在众多学生们,表演者,以及参会的领导,校友们都到位后,恢弘壮丽的北剧场内,正式开始《雷雨》的话剧表演。
负责报幕和旁白的是班长白羽:
“午饭后,天气更阴沉,更郁热。低沉潮湿的空气,使人异常烦躁……”
因为是圈内非常经典的剧目,大家都很了解。搞不好十年二十年前也演的这个本子。所以场下坐在前排的领导和校友们,并没全心的放在节目上。
而是在彼此低声的聊天,互相联系感情。
国际章和陈建彬好像彼此间有点间隙啊,作为当场最牛的俩校友,没怎么说话。
说起来,老陈这人,男演员比较夸他,但女演员并不这样,不是因为他喜欢占人便宜,而是他貌似有点大男人主义过头了。
国际章主动来和方沂打招呼,“我之前在朋友那里听说你,是我们央戏现在最有潜力的演员,当时就找来你的资料看了,方沂,你太适合拍电影了,加油……”
说到这,国际章看着方沂,稍微楞了下,然后才笑道:
“央戏这些年没有出特别厉害的男演员,你肯定能是一个,我看资料的时候这么想,看到你本人,完全这么想……”
方沂注意到,陈建彬的整个人身子都僵了。
国际章扯的这些话,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作为前辈的客套,还不清楚。
方沂看了一阵台上的表演,闲的无聊。把宋佚常用的摄像机拿来翻看。
一边看呢,一边和台上的现场表演作对比。
一般,演员的表演不如平时的,就像是短跑运动员在大赛上跑不出平时训练的成绩一样——只有博尔特这些极少数的,能无视赛场心理压力,甚至转化为动力。
方沂好像也是比赛型选手啊。
不,他是开挂型选手吧。
摄像机里的视频很多,一时间翻不过来。
方沂之前一直没看,一是太多了,二是他做导演后,知道小白和老手拍出来的区别很大,老手能给到导演要的效果,甚至有自己的风格在,而小白还处于什么都录的阶段。
这种镜头,没有什么意义。
他不想浪费时间。
而现在呢,看在宋佚昨天说的“熟能生巧”,打发一下吧。
第一次排练是班上的自制剧,当时方沂不在场,是宋佚自己拍的。
快进,双倍快进,四倍……
没什么值得提的。
第二次……是方沂回来了,他在底下录,并告诉宋佚,有选择的拍自己喜欢的,不要全拍。
宋佚果然有很大进步,尝试着放大,给特写。
但是……
不知为何,总是频繁的出现一个人的脸。
第三次。
第四次。
方沂那时又去了剧组,而宋佚录制的片子,比第一次录的时候成熟很多,她的水平上涨得快。
第五次,方沂回来了。
第六次。
……
最近一次的,就在昨天。没有宋佚戏的时候,她会下来掌镜,而方沂有时候会上台给其他演员讲戏,讲如何处理。
每当这种时候,摄像机里,都是我啊。
方沂轻轻的叹气。
学校的志愿者,来通知方沂和其他校友,“方老师,你要准备上台表演了,现在去后台,我们给你安装麦。”
“我们是同学吧?”
那人坚持,“方老师。”
方沂于是跟着几个明星前辈去后台,路过的领导们,都忍不住跟他们点头打招呼。
分出了一条队列,正好和宋佚他们表演的方向相反。
虽然都是要表演。但确实不是同一场戏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未尽的比拼
在方沂他们准备的同时,台下湘省卫视的录制组,已经准备待命。
牵头的是原先《变形计》制作人徐青。她一直在注意方沂,见到正主已经消失,便开口道,“摄像机可以开了,准备录制,那个叫方沂的,我们要特别注意他,我之前找台里要了他上过的所有节目,全都比平均收视率高。”
“不管是偶然,还是他真的受观众喜欢,我们要相信这个东西,不要背着来。他显然是符合市场需求的。”
待命的摄影师,以及其他的助理,默默的点头。没有反驳。
徐青说,“我们做选秀节目的时候,也有碰见过有些选手就是更讨观众喜欢,而且那选手也不一定就长得漂亮,也不一定有才华……这个方沂呢,起码你我都知道为什么受喜欢。所以他和那个老师比拼的时候,要多拍他的特写,不要拍老师的。”
看了会儿台上的表演。
徐青问同事,“这些央戏的学生们,演的怎么样?”
同事当然说好。
“和天宇招的那一批偶像剧演员比呢?”
“肯定是台上的好。”同事继续补充,“我们天宇招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且个别人仪态很糟,摇头晃脑的;这批台上的,虽然没有字幕,但他们说话中气十足,我听得很清楚没有障碍,只是啊……”
徐青问,“只是什么?”
同事犹豫的答,指着台上在谢幕的演员,“我感觉看得很累,我不太想看他们的戏,我意思是,演的太深了,现在我扛着摄像机很紧张,又累,我不想看《雷雨》里边儿的苦大仇深,我想的是,当妈的繁漪赶快和继子搞到一起去,又抱又亲,在沙发上滚起来,我就喜欢看俗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
但是徐青没有,她反而想起了自己的《变形计》。
当时湘省卫视内部,也有类似的讨论,就是要把节目做成反映城乡差别的深度报道,还是搞成娱乐化的反转剧。
湘省卫视,并不是一直在搞屎尿屁的娱乐产品,反而呢,每隔一段时间啊,都想着搞一波深沉的。
《走向共和》,《恰同学少年》,《大明1566》这些常常被提起的良心剧,恰恰是湘省卫视参与甚至独立制作的。
然而,这些电视剧收视率并不理想,且投资高昂。最典型的是《大明1566》,时任台长的欧阳长林,为了扭转大众对湘省卫视的娱乐无下限的批判,亲自主导制作该电视剧。
大卡司,大制作。
《大明》播出后果然好评如潮,豆瓣9.5,被认为是新世纪来最好的历史剧。
但是,收视率只有0.5,被同期的《乡村爱情》吊起来打,只有其收视的十五分之一不到。
欧阳台长在会议上向全体工作人员致歉,再之后,湘省卫视彻底走向娱乐化。
《变形计》如果做的太悲催了,且不说上峰让不让播,观众也不一定想看。
还不如搞一堆奇葩上去呢,就算是嘉宾本人不奇葩,也要给剧本给冲突,各种剪辑,强行塑造一个奇葩出来。
徐青就想,马上的节目也要塑造一个奇葩出来啊。
塑造谁呢?
在经过漫长的领导邀功报告之后,主持人报节目。
“——下面有请优秀校友,也是我们在读的同学方沂出场。和他一起的,还有演员赵力芯。”
台下哗啦啦的鼓掌。
央戏这会儿,表演系的,导演系的,配音的……整个学校能来的全来了,他们早早的就知道方沂和赵力芯的辩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校方特意安排赵力芯和方沂一起迎面走过来。
主持人对这俩作介绍:“方沂,是……”
“赵力芯……”
徐青凑过来看画面里的效果。
一边呢,喊来的几个助理,“你,你……就这么正面看,他们表演完了,给我说谁配的好;你,还有你……转过去,从现在开始,只能听声音。”
于是呢,有两个直视着表演,有两个,直视着激动的观众。
先出场的是赵力芯。
他配了一段《魂断蓝桥》里边儿的选段,要出征的美帝大兵对舞女求婚:
“去跟我结婚……疯狂是美好的感觉……我会了解你的,用我一生来了解你……”
这台词呢,兄弟们可以尝试念一下,有多么的拗口。
这片子引进国内的时候,还是国营片厂的时代,翻译台词的和配台词的不是同一帮人,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把词儿弄口语化一点,最终造就了特有的电影翻译腔。
以至于呢,现在你没翻译腔,都没那味儿啦。
但是,老赵配的很出色,把那种浪漫又激动的情感配出来了。在北剧场特地设计过的内室,以及高价格的设备烘托下,发挥出震撼人心的感染力。
台下的学生们也识货啊,等他配完了,毫不吝啬的鼓掌。
湘省卫视的四个听众呢,不论是背着的,还是正着的,一致说“这人配的好。”
轮到了方沂。
小方还没说话,因为摄像机对准了他,把放大的方沂模样投在大荧幕上,底下的“哦哦”起哄。
徐青就感慨,“结果观众一直都是这么的肤浅啊,连这些最专业的都不例外。”
方沂的选段是《三国》中,姜维投降钟会的情节,姜维在诸葛亮的灵堂那说陈词:
“姜维无能,误国误民,有负丞相重托,我姜维……才疏智短,但忠心可鉴……”
配完了,也得到相当大的掌声,隐隐的似乎比老赵要多一些,但不明显。
两个人都选的情感爆发的段落,没有瞎几把选。
徐青就让正面的那两个,还有背着的那两个说谁配的好。
票数是三比一。方沂三。正面的全选方沂。背面的有一个。
果然颜值还是有影响,而凭借硬实力,老赵也是捞着了票的。
那么,把老赵剪辑成不自量力的奇葩,说服力有点勉强。他也是有人支持。
怎么搞呢?
音乐声继续在北剧场回荡,台上的大荧幕呢,切到新的视频。
原来他俩还得继续。
第一百二十章 你输了
这次轮到方沂先来,同样是姜维,情节是姜维第一次北伐:“臣一心讨贼,以继诸葛丞相之遗志,报效国恩……”
赵力芯的配音是话剧《父亲》,又叫《上尉和他的女人们》:
“我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你是如何掩饰你自己的罪恶,开始我很同情你,因为……”
方沂呢,把姜维进行到底。而赵力芯不愧是洋装穿在身,他就没有配过国产片。
徐青让四个统计样本投票,票数没有变。
继续三比一。
到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
赵力芯先,他干脆用英文配了,选段是在美娱文中大名鼎鼎的《闻香识女人》:
“此处省略英文……”
方沂呢,配的姜维第一次和诸葛亮交战,阵前叫嚣的片段。
这一段呢,也是方沂第一次接触到配音行业,在收音器那说的第一句话:
“老将军,可知天水姜伯约……”
声若洪钟,又带着年轻人的朝气。
远处暗暗听着的老师兄许涛,正是这位领方沂进的配音门,肯定要给方沂加情怀分啊。
到这比拼完了,底下的热情鼓掌——以前提过,央戏非表演系的这帮人,经常特地跑来表演系的话剧表演,等表演完了狂喝倒彩,因为这行当的互相间瞧不起。
但这一次没有,整个场子里只有掌声。
其实双方的水平都很高。而且都用了巧思。
方沂的巧思在,这三段,恰好是姜维人生的三个阶段,老年,中年,青年,这三阶段因为人身体机能的不同,声音是有变化的。
他配出来了。观众也听出来了。联想到他的年纪,实在是天赋异禀。
而赵力芯更简单粗暴。他的阅片量更大,这也能配,那也能配。
赵的缺陷在于,他的选片太小众,这些片子属于豆瓣装逼利器,但绝对不看。甚至,那些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评论的家伙,很可能也没看。
掌声过后,许涛作为专业配音演员。出来评价两人的水平,给两人定性。
用的是事先写好的稿子:
“两人为我们贡献了一次精彩绝伦的表演,我想,不论是方沂的从一而终,而是赵力芯的面面俱到,都展示了我们央戏人的风貌,和不同时代人的传承……央戏,就是在一次次的交流和比拼中实现进步,巩固并发展了央戏的行业第一位置……”
赵力芯呢,听到这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不现场投票啊。
在那和什么稀泥?
赵的选段虽然曲高和寡,但戏剧学院就是高的地方,在这他搞不好还能扳回来,赢的几率最大。
他抓住麦,想要喊出声,但整个场子里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到他的话。他急得不断“喂!喂!”的试音,音响却没有回馈,只有满剧院许涛的总结声。
“现在,让央戏历届的优秀校友们来给我们表演吧!”
诸位校友榜上的大佬们兴冲冲的上台了,他们不仅仅要表演,结束后还要抽取幸运观众答问。
十多二十年前,大家的梦想都是出人头地啊,但是如今赚钱还不够的,只有做报告,答疑才是无上的精神享受。
真正的赢家,不仅仅要占有充分的社会资源,甚至连你的崇拜和向往也夺去。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同时做年轻人的导师。
乡村教师……
靳冬激动得腿都在发抖,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做报告!
陈建彬也比往常话多,他只配自己演过的电视剧。
国际章也是,她配自己大学时候演的国师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想到那时候还是小喽啰,现在却熬出头,这种双倍的快乐,只有体验过的人才懂。
段亿宏,王恺各自都表演了节目,表演后,都有简短的祝语环节。
方沂等待着上场,作新生陈述,也算是报告的一种。
但赵力芯却找到他了,被维持秩序的师生拦住,赵一边挣扎一边喊,“方沂,方沂,你胜之不武,不让观众们投票,可是,你知道我配的好,我有资格说你们垃圾。”
方沂肯定他,“你确实配的好。但是就算投票,你也不一定比我高。”
赵力芯在场上是感受过两个人之间不同强度的欢呼的,方沂那边是要稍微强一些,他于是争辩,“节目要在电视上播出,让观众来投票,他们知道我会的多,而你才配了一个,所以我会赢,观众会支持我!”
方沂摇头。“不可能。”
赵力芯想了想,道,“方沂,你是不是以为我选的片子曲高和寡了,而你的片子大家都知道?是这个原因吗?”
方沂继续摇头。
赵力芯终于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赢?”
方沂拍了拍手,有同学拿来一台摄像机。
打开看,就是宋佚用的那一台,她刚刚也在底下把两人的视频都录下来了。
赵力芯点开视频放了一阵子。
刚开始,他满怀期待,但很快的,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脸皱成一团,变得苦涩起来,把耳朵凑在摄像机的扬声器那儿听。
扬声器的声儿呢,当然是不如北剧场近百万的设备啊。
越听呢,赵力芯腰越弯下去,不仅不挣扎了,反而让人扶着他。
赵力芯终于明白了。“方沂,家用电视机的声音效果太差,音质不高,不可能有我们现场观众听到的水平……虽然,你和我都同样的被削弱了,什么精妙的细节在这种设备前也听不出了,可是,声音占的比重越低,我就越要输,因为我相比你所拥有的,只有声音。”
方沂接赵力芯的话,“从你要请电视台的人来开始,你就输了,只是你当时不觉得。”
赵力芯嚎道,“你为什么能想到这一点?都是做演员的,你不比我演的多。”
方沂说,“因为你虽然演了很多戏,却从来只停留在演戏的环节,你没有导过戏,你没有打过灯,你没有看过你的片子在不同设备上的效果……”
“你觉得,你是配音的多面手,你非常厉害;可是,我比你更是多面手。所以我赢了。”
“你输了。”
赵力芯完全失去力气,瘫软在地。
方沂呢,理了理衣领,等着光打在他面前,优秀校友上去做报告了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报告的题目是《我想成为的人》。
一束光圈,跟着方沂。把他照的熠熠生辉。
大荧幕上,也是他显得严肃的面容。
台下就慢慢的屏住声。就连前排交头接耳的各位优秀校友们,也不由得看着台上。
方沂把台本反叩在讲台上:“我进来央戏发现的第一个事情,就是我们的天分有别,这个天分,不仅仅包括基因层面上的,还包括受到的教育和家庭氛围,甚至包括所在城市的影响,有人来自首都,从小看戏听戏,有好的老师教导;有人来自西北边陲,到了十七八岁才知道自己今生要做什么,不得不背井离乡……”
段亿宏忍不住坐正身子,吞了吞口水。
方沂继续讲:
“第一堂课我接触到无实物表演,班上的同学,有的低头翻书,看要注意什么,现场来学;有的已经在给自己设立情境,准备上台表演,我们是一起考进来的,但一开始就有差别……”
“我们从事这一行,总是发现,有人很快就飞的很高,而且毫不费力,而有人就是要缓慢的爬行,他们还要咬牙坚持着。”
“央戏又是很残酷的地方,其实也不仅仅是央戏……整个圈子都是这样,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自以为是最优秀的人,可是一旦演了剧,第一个剧的第一个角色,就被安排成配角,甚至是丑角;才知道,原来我在别人眼里只能是这个形象,原来我公认漂亮的不够,英俊的不够……”
北剧场所有观众,都静静的听。
大荧幕上呢,方沂两只胳膊撑在讲台上,身子变得很放松。他装模作样的把台本捞起来看,但实际上,那上面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
这一幕,也被湘省卫视的摄影机录进去。
这动作潇洒的很,而且就潇洒在空白台本泄露了而不自知。
“今天来的央戏校友,肯定都是各自领域的赢家了,不仅仅天分过人,运气也过人,他们的职业生涯中,连续打败了很多同龄人,才能够坐在这里……但我们也看到,那些被打败的无名氏仍然在努力,哪怕是爬行,并且一有机会了,还会毫不吝啬的指导新追来的后辈……”
到这儿呢,宋佚明白了。方沂说的是仍然在接外包的王德发。王师兄不仅仅把微电影让方沂来指导了,底下攒的班底也是予取予求。
果然,方沂接下来就是说,“公益广告,科普短片,情景再现……乃至于更下面的短剧,商业宣传片,他们仍然在努力着。”
“我们下一代人的精神生活和文化需求,正是被千千万万这样的人,和被推到台上的最终赢家们共同满足着,填满了物质外贫乏的精神世界……我甚至还碰到非科班的从业人士,为了进入行当,他足足做打杂做了七年。他以前的理想是做演员,现在的理想是被认可,也许他以后的理想就是拿到影帝,拿到票房,他运气特别的好,对得上他的努力,但绝大多数人的运气是配不上努力的,什么也得不到……”
“我有时候不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方沂拍了拍桌子,“为什么要参与进来,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不去妥协了去其他行业发展,为什么不干脆放弃了,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你只能做到这里了,你已经尽了全力……是因为不服输。”
方沂重复了一遍,“因为不服输!”
到这时,全场的情绪已经被他调动起来了,寂静的北剧场忽然如海啸,方沂班上的同学跟他喊口号,“不服输!”
“不服输!”
很快啊,在场的其他年轻人也一起喊。
年轻人们是最容易煽动起来的,也最容易相信自己人定胜天,这辈子不会被锤扁。校友们就更激动了,他们当年也是年轻人,他们的年代流行诗歌,流行摇滚,比今天的人还要渴求认同和鼓励。
而且他们卷赢了。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校友们忍不住鼓掌。
湘省卫视的摄像头,就转过来拍他们激动的脸。
方沂终于说:“我和赵老师的争论也是这样。当你我,校友,央戏,和所有的行业人士共同视为一起的时候,我们是那个在爬行的人,而且爬的格外艰难。”
“我们创造的文化产品被打的节节败退,连自己人也不欣赏,不论是特效,还是手法,样样都比别人落后,就连配音也是这样,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拍下去,还要配下去,为什么不直接投降,让好莱坞大片和连带的文化认同完全压倒我们?”
“此刻,这个大厅是全国影视素养最高的大厅,大厅里的校友们,是全国影视素养最高的人们,而我注意到今天的配音选段,除了赵老师之外,全都选择的中文选段。”
“是因为看不来西方优秀的电影,还是校友没有演过?显然不是。”
国际章知道,方沂说的是自己。
她呢,算是目前国内女演员的最高峰,几乎没有之一,在好莱坞发展的也不错,拿到b+级别的电影女主,也交往了有权势的好莱坞大佬,被掰过屁股,可是,章呆了几年,却跑回来了,决心把事业重心放在国内。
她接受媒体采访,说“我最终意识到,他们(好莱坞)永远欺负亚洲人,给亚洲人很表面化的角色,稍微有一些内容的话,宁可给黑人演员……”
其实呢,说深了,这是对一个人种尤其是男性有意识的矮化。
总是给你怯懦,呆滞,脸谱化的角色。
方沂说,“是因为,我们骨子里还是想讲自己的故事。我们看到了别人好的,是要自己做的更好,不是立马投降,尽管这特别艰难……但我想成为这样的人,就算是爬着,也时不时看前面的路。”
方沂再次重复,他的手呢,情不自禁的放在胸口,“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报告完毕。
北剧场放了一个雷一样的响。
方沂下台来,从座椅两旁的小道那回去,路过的全都来跟他握手,甚至激动的抱他,好在方沂的位置在前排,不至于被卡的寸步难行。
校友们要矜持一些,但也惊异的看他,忍不住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这次报告后,那就是真太子爷了。
太子爷的战斗檄文实在是完美啊。
咱这校友会,搞的不像是洋洋洒洒的说几句轻松话装个逼,倒更像是进京勤王来了。
紧紧团结在以方沂为中心的央戏派,咱都成东宫内阁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视
赵力芯在后台也听完了全程,他的身影呢,就比之前还要颓唐了。
连扶他的保安,也鄙夷的看他。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方沂一样的条件,天王老子也敢踩上去;像赵力芯那个年代更加艰难,他也没有方沂的硬性外在条件,那时候教授都有去刷盘子的,他赵力芯润出去情有可原。
只是不该回头当带路党。思想境界上差了太多。
小方这一通话发出来,可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了,方沂没有拿台本,搞不好根本没准备台本,就是跟他表演的那几分钟想好腹稿就上去讲。
一讲,还连名带姓的提起他,虽然不是指责,但有心要了解的人知道了事情经过,他赵力芯的名声就全臭了。
也罢也罢!
润回去呗。
大不了又去回去当小剧院的演员嘛。润都润了,还想那么多。
瑞典的空气,很香甜嘛。
他到这儿想通了,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出后台。
保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呸了一口。
——紧接着就是领导们的报告了,那就没必要详说了。
新思想,新境界,新发展……
推动了,发扬了,扩大了……
信息熵极低的讲话。搞不好刘慈欣做电工的时候,一边铲煤发电,一边写小说,就是听了领导讲话,才想出了高低维文明的点子。
虽然大家都在做报告,但领导的报告,就跟低维文明来的一样,还那么的自信,毕竟我们小学生都知道该长话短说,直入主旨。
这天晚上,湘省卫视的徐青很激动,等展览会搞完了,还特地联络校友们做采访。
大家都不愿意去啊。连方沂也累了。
不如去吃火锅扯闲淡去吧。
徐青只能跟着方沂走了一段路,强行找了录了一段给湘省卫视的观影群体打招呼的:
“观众朋友们好,这里是湘省卫视,我是方沂,是兄弟,就来……”
徐青说,“我们的录播节目,也不能马上播出来,但是在一周两周之类,就会上电视台播出,我跟你打包票,你们央戏的校友展览会,非常有节目效果!”
录完后,真的吃火锅扯闲淡去了。校友们互相交换了联络方式,国际章这些以前可能跟方沂客套两下的前辈,现在也完全正眼看他了。
她有一个自己准备拍的小妞电影《非常完美》,要不是自己年纪大了,甚至想钦定方沂来跟她谈恋爱呢。
钦定了也不行啊。
八亿干姐姐已经不能写了。
但是,国际章手头还有其他资源啊,丰富得很。她听方沂介绍了自己演的戏。
陈建彬呢,又在吹捧方沂武打戏好。真的不能再真。
于是国际章心里有了主意,“我愿意回国,也是因为接到了另外一个大戏,我觉得值得我回国来拍,既然小方你武打戏好,我把你推荐上去,相信导演会给我一个面子,让你去他那里试一下。”
方沂问,“什么片子呢?”
国际章也不知道,“名字还没定。大概是一些武林高手的故事吧,要求演员真的会武术,是港片,这个马虎不得。”
“章姐你还会武术?”
国际章脸一红,“我说的武术,是拍戏用的武术,不是真的功夫。”
老段也有想法,“之前京影的俞非虹要拍自己做的什么梦,正好她看了小说,想攒局子来导演一部片子,让我去面试了,说我演得好,但长得不到位……方沂,你第一部电影要想直接当主角啊,可能只有俞非虹那种片子才有机会……其他人都看不上新人嘛。”
方沂说,“也可以自己拍来自己捧。”
段亿宏笑,“那你以后发达了,来捧我好了。”
“一定。”
陈建彬呢,跟方沂想的一样,“电影还是得自己来做,我看高木把剧组闹的鸡飞狗跳,片子还是在拍,还能卖钱,看来做导演没什么难的……我本来也要转型,等我以后真的拿钱拍了,就跟上次说的一样,你要不嫌弃,我让你去当男主。”
段亿宏跟陈建彬混熟一些了,问这老师兄,“你电影什么时候拍啊。”
陈建彬,“可能要等个四五年吧。钱还没攒够,做演员不赚钱。”
段亿宏摸了摸胸口的观世音,说,“可能那时候请不起方沂了啊。那不是师兄你照顾方沂,是方沂照顾我们了。”
陈建彬被逗得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呢?你以为是写小说?坐火箭都没那么快啊。”
“来来,喝酒。电影的事情,还太遥远,电视剧的事情,今晚就要见分晓。方沂要照顾我,他得过今晚上这一关啊。”
大家起哄,“一定过,一定过!”
“咣!”
央戏的酒杯撞在一块儿。
——————
《新三国》的评价果然两极分化。
好吧,两极分化可能说的都给面儿了,真实情况是,观众果然被电视剧的台词和表演风格雷到了。
这时候呢,观众要参与表达自己的评价,同时有三个法子,给电视台寄信,给电视台打电话,还有在豆瓣之类的平台上留言。
据说信件雪一样的繁多,飞到电视台,而电话整天响个不停。
豆瓣评价出的最快,演员们也能立刻看到。
有趣的是,《新三国》的豆瓣开画评分不低,七分以上,一分极其多。
理由如下:
“编剧但凡是玩了几把《三国志》也不至于写出那种shit一样的台词。”
“这是一部你要有一些文化水准才看得出垃圾的电视剧。”
“董卓如何称呼自己的女婿李儒?a贤婿 b文优 c钝角 d李兄弟答案是他吗的d。”
“槽多难吐。”
几大主演,之前演的全是高口碑剧;高木的电视剧虽然扑街过,口碑从来没扑街过,当晚上刷评论区的剧组成员,第二天起来眼圈都是黑的。只能寄希望于收视。
你不给我收视反馈,就手会一直抖~
光看网络上的,电视剧显然是扑街了啊,就没什么支持的,电视台收到的电话和信件,剧组也托人去探消息,回来说观众气得怒喷接线员。
高木导演不多的头发都掉了几撮,完了啊。
如今电视收视率的统计一般采用索福瑞34城——大概就是取34个代表性城市,每个城市按人口取几百个观众,考虑到职业,收入,年龄等因素来进行样本的分布,最终取样本的收视率来评估全国的收视率。
34城包括主要的发达城市。
看出来了吗?
这个统计方法的问题在于,过于倾向城市居民的收视,不统计农村居民的,于是与真实收视情况不一样。但是由于农村普遍用卫星锅盖,他们的收视又无法用工具低成本的统计到。
《新三国》搞的太小白了,把许多坊间传闻,阴谋论,二次创作而非原著的东西拍出来了。被城市的精英们口诛笔伐是必然的。
然而,翌日四大电视台先后拿出收视数据。
苏省卫视1.41%,09年以来的最好收视;多花两千万元,提前几分钟播,但输在台标太丑的徽省卫视拿到1.26%,津门卫视和渝省卫视各挤进收视榜前十。
显然,观众们一边骂,一边诚实的在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三国》宣传
各大媒体一般对重大新闻,会准备两套以上的稿子,等新闻出来了,根据舆论来选择发哪一篇,《新三国》就很奇怪,一方面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方面呢,收视率竟然不错。
于是,媒体们生生硬造了新一篇通稿出来,既阐述了《新三国》夸张的改编受到争议,又说明收视率仍然名列前茅。
“考虑到《新三国》是史无前例的同时在四家卫视播出,其真实收视率还要高得多。”
但是,第一天的收视还不算数,有可能观众是冲着电视剧卡司太大,战争场面舍得花钱,被骗进来了,他们到底会不会看下去,还得用更长的时间检验。
叫好不一定叫座,比如《大明1566》,不叫好呢,也不一定不叫座,现在《新三国》荣登此类型代表。可是,电视剧如果毫不叫好,过了一定时期,收视率就会跳水,腰斩,甚至降到了脚脖儿。
《新三国》加了姜维的戏后,足足一百多集,真有跳水这种事儿,是很恐怖的。
重金购买《新三国》的各大电视台纷纷被这种可能性吓到,要求主创们做综艺和路演,拉动收视率,因为徽省卫视比其他卫视多花两千万,主创们第一个上徽省台。
该电视台专门给《新三国》做了一个上映盛典,租用了一个极其大的演播厅,他们希望的呢,哪怕是凭借电视剧庞大的演员阵容,也能多少诓骗一些新观众来看电视。
演播厅的中央摆了一条长长的沙发。总计十多个演员,就在这条沙发上拥挤的坐下。
陈建彬和高木两个吐槽,“徽省卫视的不能多弄一条沙发吗?都租用了这么大的演播厅了?”
高木说反话,“钱要用在刀刃上。”
陈建彬又说,“徽省卫视多花了两千万,比其他台要提前播五分钟,就这么努力了,为什么收视率比苏省卫视低了0.4?播的可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啊。”
高木说,“可能是因为台标太丑了?还是徽省人不看他们自己的台?”
众主演吃吃的笑。
演播厅里边儿还有随即抽取的观众,和请来的专业托儿。他们举着各路明星的招牌,在底下拼命的挥。
高木起了兴趣,就一个个的数。
“何润西一个……”
“卢毅一个……”
“方沂?三个?真的假的,那都是方沂吗?不会是其他厅的找错了地方吧。”
高木长得有点像被拉平了的比目鱼,他的眼神儿也和海里动物一样,不好使。
正好,假面骑士何润西前两年做了矫正手术,现在视力是众人中除方沂外最好的,他眯着眼读,“沂生有你,菲你不可……”
“是方沂的粉丝,没错啊导演。就是那个菲是怎么回事?方沂,你知道吗?”
方沂也纳闷了,“我也不知道啊。”
高木乐得咧开嘴,“看来我们当初把姜维的戏加足了,还真是做了件正事儿,可惜姜维出场太晚了,现在还没放到他,要是罗贯中把姜维写在第一集,可能我们的电视剧不会被骂的那么惨。”
剧组内和方沂拍过戏的,都深以为然。
《新三国》有很多雷人的台词,大家在高木手底下拍的时候,没法儿改,否则高木会让他们滚蛋!而方沂主要是跟着康凯拍,康凯压不住他,所以方沂要稍微改词,加戏,只要卢毅不反对,康凯都随便他。
主持人终于上台,宣布注意事项,几台摄影机对准主创们。
陈建彬忽然小声的说,“方沂,方沂,你来我这边怎么样,我是在中间的。你多露脸。”
方沂在第六个位置,他前边儿的包括导演,曹操,刘备,孙权,诸葛孔明;演司马懿的泥大红瘫软的躺椅子上,对座次不关心。
吕布死的太早,这戏的地位已经不如方沂了。
其他的没资格和他争。
换座次这事儿呢,在圈中很是微妙。也不是作者胡扯,有不少明星为了这事儿撕起来的,甚至永不见面。所以,现在让方沂去中间去,这就坏了规矩。
可是,卢毅不知为何,眼含热泪,声援曹操的意见,“我也想和伯约一起上。”
事情交给高木来定夺。
他一大一小的两眼睛转了一圈,忍不住再次看台下代表人气的几个牌匾,说,“方沂。你过来,坐我旁边,我们要好好的宣传你。观众既然骂我们的戏,说明他们不喜欢我们现在拍的,但你姜维画风不一样,连带着卢毅的演技……不好意思啊,我是说演法都好起来了,得向观众说明这个情况。”
卢毅听到这话,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就在方沂落中间的时候。录播厅扬起一段开场的音乐声,主持人介绍说:“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新三国》的主创。《新三国》是……现在大家欢迎他们。”
根据台本。主演们呢,得一个个的说,“我是xx,看《新三国》的朋友们请支持徽省卫视。”
轮到方沂的时候,主持人插话,“这位是?”
卢毅先他一步脱口而出,“姜伯约!”
然后反应过来,“我是说,方沂,他演的姜伯约。”
主持人恍然大悟,“哦,我听说,《新三国》拍摄中有一次很大的转型,就是为了姜维的演员重新写剧本,布置人物线……”
方沂低头看台本,纳闷,这不是中间才该问的东西吗。
他也只能按照台本上面答,“是这样的,这个版本的姜维比起以前的会有更精良的制作,众所周知,《老三国》的后蜀剧情因为经费不足,存在瑕疵;但我们《新三国》一定为观众弥补这种缺憾。”
主持人耐心等方沂说完了,再接:“其他人请继续自我介绍。”
在这期间,主持人摸了摸耳朵上的提示器,瞪大眼睛,开始第一个话题,“《新三国》的拍摄过程中,碰见了许多危险,但是剧组公认的最危险的就是姜维的马戏,据说当时几乎冲进林子,一旦坠马,后果不堪设想……然而演员方沂马术精湛,强行勒住马,我们来看当时现场的情况。”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物理学+方沂
演播厅的大荧幕上,是姜维骑着马,不减速的冲向林子,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灌木群,而他后面的追兵,已经吓得忍不住放慢速度。
只是凭借着机械记忆,搭箭往这边射。
那把道具箭,并没有真的射过来,而是软趴趴的窜出去几米远,就掉地上;可是,前面的姜维却忽然回过头,在两匹马存在速度差的情况下,像是预见了这一幕,凌空抓住了。
他手里并没有箭,只有一把弓。
然而姜维在奔跑的马上,拉满三十磅的弓,把不存在的箭搭在上面,“biu!”弓弦发出了破空声,像是射出去的箭。
后边儿的追兵呢,也应声下马——他的马现在速度已经很慢。
这就是当时的完整镜头。
主持人说,“我们请来了我们徽省的中国科技大学,物理学教授,他在分析我们提到的这一片段后,觉得不可思议,认为这一段镜头可能在现实中发生,我们有请他上台。”
一地中海衬衫眼镜的中年人上来了。
他直入主题,“我虽然学物理,但很喜欢研究历史;众所周知,历史上经常要夸大化描述战争过程,《三国》原著本身又是演义小说,有很多超出科学的情节,这不奇怪,只是不要当真……原先呢,我以为这一段只有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才能发生,只存在理论可能性;但是徽省卫视把片段寄给我,让我鉴定,我发现这一段是真的发生了,假如那个演员不要怕事,成功射出箭的话……”
台下的气氛组观众起哄,引得整个演播厅都跟着做效果。
物理学教授重复说,“假如当时真的有一把箭,射出去了……”
演播厅现场拉出来一黑板,让他发挥。
“其实这就是一个简单的物理问题,两匹马同一个速度的话,那么姜维和追兵就处于相对静止中,如果姜维骑得更快,快得多……比如像电视剧里面拍的这样,减去箭射出去的速度,他和箭就几近于静止了,或者说,箭在他那里是很慢的,可以被感知……于是演员就能抓住它。”
“我觉得有趣,就是当我把箭按照常规的速度,大概是50米每秒往上计算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演员伸手的时候,当真会碰到一只箭,这可能是一个美丽的偶然,但在过去的战争片中我很少看到,所以我才要上节目。我想说《新三国》至少这个镜头征服了我,我会愿意看电视剧。”
“这个演员也解答了我一个长久的疑惑。就是古代写的那些现在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只要物理上存在可能,就未必没有真的发生。”
说罢。这教授拿着方沂的《新三国》宣传海报,让他在上面签名。
主持人说,“我们请其他的主创也在上面留名。”
经过一番演示,又是教授,又是科学分析的他们,全都蒙了,看方沂跟看怪物一样。
当时虽然觉得他这段演的好,但大家都不是文化高的,不知道能有多厉害,只能从演技的角度分析他。
这谁能想到,演员有一天还能跟物理学有关系啊。
蒙的吧?
主创们晕乎乎的在上面签名。
教授拿着海报也下去了。
按照台本,主创们接下来要讲拍戏时候的趣事儿。然而,谁的趣事能和刚才发生的奇事相比呢。
《新三国》当时拍摄的时候,分成了两个组,一个是在横店,一个是在卓州;横店这边的娱乐活动是打台球——何润西带了台球和简易台球桌,一下了戏就把摊子支开来,吆喝人和他比赛。
而方沂这边,竟然是他天天跑去看马,连带着诸葛丞相,张飞这些也跟着去看马,三人偶尔还要骑马比赛。
这又增添了一份可信度。
姜维明显是天天都在练习马术。
主持人并没有看完电视剧的全片,只拿到了做节目的一部分,这时候忍不住问,“姜维的马戏很多吧,毕竟是要冲锋的将军,我才想起来,姜维是很有魅力的角色,一方面是将军,一方面也能做谋臣和能臣。挺完美的一个形象。只是以前其他人太闪亮了,以至于我们没有注意到他。”
卢毅自豪的插话,“伯约是我的传人。”
主持人大笑,“卢毅老师好入戏啊。”
接着呢,就是些做游戏,互相八卦的环节,众人前后拍了近十个月,脑中有很多能拿来讲的素材,卢毅探讨了“赤壁”戏份的时候,当时没有风,剧组是如何借了几十个风扇来人工造风的。
刘皇叔不愧是皇叔,他探讨的是《新三国》这种男人戏,剧组成员都很少见到女人,最极端的半年也见不到——所以万人迷入场的时候,剧组的都觉得貂蝉也就长这样。
也许,这正是《新三国》女性角色的颜值集体拉胯,而剧组都不以为然的原因,无他,憋的太狠了。
结束掉综艺的录制。正好新一轮收视率出来。
主创们顾不上联络感情,都在看数据,和随之而来的媒体评价。
众多艺人,以及为他们服务的经纪团队们把电视台门口挤得只留下一道缝儿。
陈建彬查阅的最快,他字正腔圆的报道说,“苏省卫视的1.52,徽省卫视的1.33……另两个也有增长。仍然保持在前十范围内。”
高木扣了扣脑袋,想到头发不多了,又放下手,“数据比第一天好,但又好不到很多……我刚才看到评论,现在骂我们的更多了。台词也骂,服化道也骂,演员也骂……为什么会有这种怪事,他们一边看我们的戏,一边骂我们。”
陈建彬说,“但是在网媒上,我们的评价很高,收视也特别好。”
“我们的电视剧卖给网媒,只卖了嗖狐一个,他们也只有我们一个电视剧,现在那边说《新三国》就是网络上最火的电视剧没有之一,他们四百万买来网播权,赚大了,还说……”
高木问,“还说什么?”
陈建彬迟疑道,“还说验证了方沂的运气,说太牛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运气。”
高木于是通知人去查嗖狐老总,张超阳的生平,等助理把资料拿来看之后,高木不以为然,“哦,又是个物理学博士,他们这些搞物理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夸我们,弄不懂无所谓,反正是好事。”
又问方沂,“那个,方沂啊!”
“嗯?”
“我们的收视率还没有到能冲淡差评的程度啊,我现在对你有很大期望,要是播到你姜维上场了,还没有改观,我们这电视剧在口碑上恐怕就这样了……不过能赚到钱,也够了。只是对不起你,可能要拖你后腿。我知道,你对拍的戏要求很高。”
“只是……”高木再次忍不住抠脑袋,“你那一箭到底怎么回事啊?他那么一解释,我也觉得你运气好的不可思议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cp粉
宣传继续进行中,《新三国》本来是预定的年度剧王,飞天白玉兰大包大揽的超级剧,如果做不到,就对不起两三亿的成本。
为了完成统一全国观众视线的雄伟大业,剧组各主演分兵出动,其中津门卫视离方沂最近,影响力相对也最低,于是成为他的战场。
这时候呢,《新三国》的收视率仍然在缓慢的爬升,同时也存在许多吐槽,但电视剧就是扛着debuff没有扑街。
津门卫视要求方沂表演空手抓箭:
“方老师,你们剧组在徽省卫视的综艺节目播出后,统计发现,收视高峰段就在物理学教授上台,显然啊,大众都喜欢看稀奇,《三国》的剧情本身耳熟能详,大家都厌了,不如你充分发挥你的特长。”
“我的特长就是抓箭?我会演戏,会配音,会写剧本,会……”
“可观众就喜欢你耍杂技啊,方老师。在耍杂技面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方沂不得不配合。
这年头呢,电视台还很强势,又是主要的宣传阵地,就算是高木也不能头铁得罪他们。
方沂就真的在电视台进行了表演。
主办方考虑到现场的安全,准备的弓箭是小孩子用的钝头塑料箭,这种箭形状阻力大,初速小,远远不如姜维戏里面那么难,但仍然不好抓住。
在录播厅里面,方沂站了足够远的距离,让主持人朝他的方向抛出箭。
“唰!”
他眼疾手快的,真接住了。
台下观众给面儿的鼓掌。
让方沂往前走了两步,距离更近,继续射箭。
“唰!”
又接住了。
——一直走到了几乎是箭头的面前,才终于来不及反应。
又让主持人去尝试抓箭,结果主持人一方面四肢不调,反应慢,另外也有意的扮丑,衬托姜维的强大。
第一次就没抓住。
再次验证了姜维的厉害。
这时候呢,方沂就要拿着话筒,对镜头说,“看姜维马上接箭,我是方沂,我选择在津门卫视等你……”
无聊的抓箭活动做了两次。第二次上津门卫视,在休息期间,方沂又看到有举着“菲”和“沂”字样的粉丝,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当他在台上看底下时,这黑暗中发亮的两个字显得相当突兀。
方沂实在忍不住,就找那粉丝先给他签了名,再问,“方沂是我的沂,是吗?”
“当然。”
“菲呢?”
“刘天仙的那个菲。”
还真是那个菲啊。
方沂也不是呆瓜了,他听说过嗑cp的说法,便问,“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粉丝指着字,“没有关系,我喜欢,不行吗?”
在连续的追问下,粉丝终于把源头解释清楚:
刘天仙的粉丝群,这时候是明星中难得有战斗力,有组织力的一帮人,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负责把刘天仙的日常行程,和生活趣事扒到群里边儿,给更外层的粉丝看,让大家都知道真主最近的消息。
自刘天仙在家休息后,粉丝群对她的消息渐渐失真了,更关心起她来;也是在这时候,崛起了一个粉头,对刘天仙了若指掌,常常能拿到其他人拿不到的料,为苦苦等待刘天仙消息的粉丝解了闷。
那粉丝说,“这个人有时候会念叨,说仅仅从外貌上来说,能和刘天仙比较的男人,只有新出来的方沂了。并罗列出一些时下的男明星,让大家来评判。”
“我们就去找那个方沂,哦,就是你……”粉丝直愣愣的看方沂,点点头,“发现确实最好看,履历也干净,就把你俩搭在了一起。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挺喜欢你们的。你们在一起吧。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就只是在一起,做颜值最高的一对。我一定支持你们以后的节目。”
方沂问,“谢谢支持,你能找到这个人吗?”
粉丝严肃道,“找不到了,这个人被踢出群了。”
“啊?”
“有一次群里讨论天仙的志向,我们都认为天仙经过这次难,会奋发振作起来,演大片拿大奖,问她有没有内幕消息,她隔了很久,却说她知道刘天仙没什么志向,不觉得宅在家有什么不好……还说,刘天仙是美国人,讲究个什么gap year(间隔年),现在正是刘天仙要休息的时候,我们不喜欢她这样说,乱了军心,就把她踢出去了。”
粉丝痛心疾首的说,“我心目中的刘天仙,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她明明那么努力。”
“那个人,我以为她真的了解刘天仙,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但是,她说的你和刘天仙很般配,我还是很赞同的……”
这人说着,把手里边儿的灯牌举起来,得意的让方沂看。
方沂无奈说,“你们从来不需要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我嗑cp,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沂只得道,“成,你们喜欢就好。”
但是呢,他心里就挂念着这事儿了,做完宣传后,打电话给刘天仙,“我发现你的粉丝很奇怪,有的竟然在给你找能配得上的……”方沂又想起以前和刘天仙做采访时,她对粉丝说的话,就道,“你做明星也奇怪,竟然劝粉丝不要来看你,好好读书。”
“你们都奇怪。”
刘天仙哈哈大笑,“我的粉丝从来不听我的话,方沂,他们看到的,他们喜欢的,不是我,是他们眼里的刘天仙,可我不一定是那样的,我有自己的想法,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和粉丝的复杂关系啊。”
刘天仙说,“不要关心这了,说说你的电视剧吧,四家电视台,现在全都拿到高收视了哦。”
方沂,“可惜口碑太差。”
刘天仙劝他,“观众对翻拍的期望太高,我最早演的那些电视剧都是翻拍,他们也要骂的,可是,起码会喜欢我的角色。最最不济,不会说我长得不如书里好看。”
“你还真是会安慰人啊。对了,我今天和你的粉丝聊了后,想知道你后面的安排,他们很期待你的事业。”
刘天仙像是被激起了不好的记忆,烦躁道,“我已经说了嘛,现在就想睡大觉,养小动物,什么也不要管了。方沂,狗狗现在已经能小跑着了,又长长了一些,什么时候你来看看吧。大明星会忘记我吗?”
“大明星会忘记我吗?”
“大明星,会忘记……”
她模仿小狗,故意用奇怪的呜咽着的语气问。
方沂只能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来看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自己打败了自己
两周后,《新三国》的收视率上升到全国一二名,是的,苏省卫视拿到同时段第一,徽省卫视拿到同时段第二。
方沂常常跑的津门卫视,以及大家很少去的渝省卫视,也突破了自己年度最好成绩。
各家卫视开始觉得钱没有白给,不仅如此,纷纷想招吸引观众来看。
先是徽省卫视意识到自己的台标太丑,干脆换掉台标,在左上角挂上“三国台标”;苏省卫视则在屏幕中侧设计了动画logo,右下角列出了播出时间预告;津门卫视有样学样,大白天还在放保健品广告呢,就在屏幕上插入“新三国”播出倒计时;渝省卫视最牛,把《新三国》的预告片,在白天翻来覆去的播,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
梭哈是一种智慧。
3000点了,兄弟们。
而在网络上,《新三国》已经预定了年度最火爆网剧,但目前拥有版权的只有嗖狐一家。张超阳首次“对方”投资赚的盆满钵满。
只能说广化寺的和尚不骗人啊。
陈建彬有研究《新三国》的收视曲线,有一次跑宣传遇见了方沂,跟他吐槽说,“方沂,我们电视剧的曲线像一条斜向上的线,永远也不下退,但也不多涨一点,我从来没听说这种情况……还好。”
“还好什么?”
陈建彬咧开嘴,“还好电视剧一百多集,经得住慢慢涨,假如这兆头不骗人,很可能实现一个奇迹啊,方沂。”
他说着这话呢,眯着眼等方沂来接话,然而,始终没有等到,只能自己接话:
“那就是,四家电视台,正好占据收视的一到四名,恐怖如斯,这样我们就发达了,我估计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电视做得到了,前面本来也没人做得到……在这种情况下……”
曹丞相抚摸自己脸颊的赘肉,陷入到神往中去,“白玉兰,还是飞天,难道要第三次拿视帝吗?家里要放不下了呀……”
过硬的收视率面前,网上喷《新三国》的评论,也不如以前多了,沉默的大多数站出来,表达对电视剧的支持。
以前说过,《新三国》和老版本最大的不同,就是高木加入了许多难以登上大雅之堂,二创的一些东西。
比如鲁肃在周瑜背后玩宫斗玩背刺,很多人看的津津乐道,然后反过来质问质疑者,“你怎么知道鲁肃没干过这事?这事很合常理啊”。又比如“说出吾名,吓汝一跳”,这种台词,很多观众根本就觉得毫无问题,觉得可爱,有趣。
相反,反而认为《老三国》呢,“都是演义,都是假的”,“脸谱化表演,不真实”,“刘备都是假仁假义,于和玮演的才真实”。
两批观众吵成了一团,进一步推高电视剧的热度,快一个月前,高木还在担心,自己瞎几把改,各种抄网上的段子,阴谋论,会不会搞砸了电视剧,现在接受媒体采访,又夸耀自己:
“我对电视剧做了符合今人的改编。”
方沂这边呢,在收视完全起来后,不再需要到处跑节目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但也就在这时,湘省卫视把央戏之前的“校友配音展览会”的剪辑节目播出了。
这时候的观众,很吃明星拼盘这一招,央戏豪华的演员阵容瞬间征服观众,国际章因为沙滩照也是热度奇高,让这一期特别节目的收视,短暂的飚到了全国地方台第三。
正好把津门卫视挤下去了。
这短暂的那一段,却并不是国际章的配音,而是方沂拿着空台本,即兴演讲的一段。他当时说的话,实际上很具有气势,甚至于有攻击性,但他人又长得温润,冲淡了攻击性。
就是要这种挑战世界的学委男啊。
湘省卫视的观影群体,主要是青少年,方沂的演讲,是他们平时想要说但说不出的,想要做但不敢做的。
方沂说,“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而他们,却想要成为像方沂一样的人。被自己的同学欢呼,被前辈们敬佩。
小方的名字,精准轰炸了年轻人聚集的大本营,节目播出后,比《新三国》前几十集对他的知名度帮助还要大。
湘省卫视为这开了场小会。既然收视高,有钱赚,配音节目就要继续做下去,然而方沂的个人作用太大,因为毕业的校友们年年都在换,但在校的校友目前只有方沂一个。
湘省卫视本能的想要限制他,这是一个大机构的本能。
先前主导节目的徐青向台里汇报: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偶像,我觉得方沂是有希望成为这两代人的共同偶像,他不仅仅是长得足够好看,而且也足够有才华,可以支撑他走更远……我说的足够,意思是,满分,再也不能更好的意思。”
台里默默的听徐青讲。
“他这种人,很可能和当年的刘天仙一样,接到几部合适的电视剧,直接就火遍大江南北,小学生中学生到处都是写他的情诗,小卖部卖他的文具贴画,老师们不用猜就知道孩子们喜欢什么明星……”
有人打断徐青,“现在签方沂,还来得及吗?我们天宇就是没有优秀的演员,要想出头,一鸣惊人,就需要这种真正的钻石。资源方面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整个演艺部,全部围绕他来做,一开始就绝对承诺,他是公司的演员一哥。他如果这样都还担心,我们可以把所有男演员开了,五年内,只留他一个。”
徐青摇头,“以前找过,他没有签约的意思在……现在艺人独立出去是潮流,我前面说的刘天仙,宁愿不接戏也不再签约了,这个方沂可能也是看透了,不想给自己找个十年长约,以后来后悔打官司。何况我们天宇签的可不止十年啊……”
那人说,“可以为了这个方沂改嘛,谈,有什么不能谈的。”
“我们这么大的电视台,难道委屈他了。”
徐青道,“他现在是央戏的心头宝,万一和他谈崩了,可能节目也做不下去了,我听说节目一开始就是他和老师打赌才做起来的。”
“他说了那些话,央戏上上下下都非常喜欢他,觉得他是绝对的自己人,我们不仅仅要考虑和他的关系,还有他背后的央戏。”
台里的挺无奈,“但是,这样和人做节目,不是完全被拿捏了。要不我们尝试下,找那些幕后配音演员做一两期看看效果,先不要他们央戏这帮人。”
徐青想了想,“虽然是名叫配音,但还是在看脸啊,我不看好您的做法;但做一两期尝试一下,也可以拿来做对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金时段
虽然已经决定了找配音演员做一两期来试水,但湘省卫视没有一开始就放弃,而是让徐青领着人来央戏试探。
如果真的要价便宜,又答应全部要求,那么,湘省卫视既开发了一个新节目类型,又得到了收视率,赢两次。
也不用去试那什么水了。
负责接待徐青的,是表演系的头子任长虹。
在办公室里泡了茶,对窗外的松柏扯了一阵,徐青开始进入到主题。
“我们湘省卫视有多专业,想必在节目播出后,您已经看到了;这么高的收视率,一方面,对贵校出来的毕业生有宣传作用,因为酒好也怕巷子深!”
“我知道央戏的学生功底好,同样的节目,在京影,在沪戏,可能找不到那么多人,然而,在央戏却是毕业生的标配,台词是你们学校的特色,我们业内的都知道!可是,这种特色不拿来宣传,观众是不知道的……”
任长虹频频点头。
乔山那个班的,04级,功底好又怎么样,现在不是一半都灵活就业去了吗。
徐青又说,“另一方面,对央戏本身也是宣传;我知道做明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要从一万个人,十万个人里挑样样都没有短板的,我们和央戏的联名节目播出后,原先报京影的,报沪戏,或者其他地方院校的,完全可能会选择央戏,那么从此在生源上,央戏就要领先其他学校,五年十年后,就见到了差距,不再是京影,央戏,沪戏并列,而是央戏独一无二,再论其他,就和建国那时候一样……”
任长虹搓了搓手,兴奋的起来又坐下,又起来。
他说,“这件事情太大,我要和领导商量一下。”
——领导们当然是很喜欢的,对报考生的愿望是多多益善,让任长虹答应。可是,等任长虹再回来,准备握手成交时,徐青又说:
“我们湘省卫视,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要让贵校的方沂同学,也和我们台签约,我不是说要限制他人身自由,只是说,他不能参与同类型节目了,而且要保证每年都参与我们合作的节目,他一定要出场。”
“我个人相信啊,像方沂这种还在读书就出名的明星,短时间不会有第二个了,所以我们只要签方沂一个人。我们要出人出力,出钱,你们提供场地,和一个固定的学生,这很公平。”
作为方沂的挂名老师,任的脸色一黑,“你去问他吧。我不能代替他决定什么。”
接着呢,借着尿遁,任长虹又颤巍巍问领导的意见,他其实害怕领导越俎代庖,强迫方沂答应了。
真要这样,太子爷怕是要搞玄武门之变了。
可是,领导们现在也更喜欢方沂了,而且,反而和他分析利弊:“小任,你不要做傻事。真的强迫方沂签字了,现在那些愿意来的校友们,也要寒心了,以后反而不能招到学生。万一向更上面的领导参一本了,巡视组来查,大家都不要做官了。”
任长虹给湘省卫视塞眼药,“领导,如果这个电视台封杀我们,我们今后要怎么办?”
“什么封杀?”
“就是私底下宣布,凡是央戏出来的,都不能上他们湘省卫视的节目,让我们的学生不能露面。”
领导大怒:“他们湘省卫视是国家单位!我们更是国家单位!台长欧阳长林敢这么做,我就去教育部告他们,哼哼……我们央戏做到高层的可不少,还不知道谁封杀谁!”
于是,任长虹口气很硬的让徐青离开,不答应任何附加条件。他说,“除非方沂自己同意,你找我是不可能的。方沂的意见,就是学校的意见。”
徐青没有办法,不得不托人问方沂,这时候呢,方沂还在为了《新三国》宣传全国各地飞,他听说了这件事,直接否了。
徐青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方沂的电话,对他直言,“方沂,坦白讲,我们特别想签你,把你当一哥来培养,但你不愿意来,只是在节目上合作,我们也乐意……可是,你在节目占的比重太高,你又是自由身,我们投入很多资源,把节目做火了,你却去了其他电视台……”
“世界上总有这种万一的,好比结亲家,要扯了证,才来兑现彩礼和嫁妆,这之前就拿出来是不理智的。我听说你也做导演,接触过项目,不是纯粹的演员了,你能理解我的话吗?”
方沂还是说,“能理解,但不愿意签。我不知道几年后要发生什么,所以不能承诺。”
徐青,“给钱也不行吗?”
“多少?”
“五千……五……五万……”
电话被挂断了。
徐青也挺委屈。这时候呢,配音演员们配一集电视剧,大概拿几百块钱,方沂拿五万,还想怎么呢。
行情就是这样啊。
拿几千万才满意吗?怎么可能做个综艺拿几千万呀。
她没办法,回去找湘省卫视的报告战况。电视台本来要让她稍微妥协下,来学校努力第二次。
可是,这时候《新三国》的收视又有提高。在高朝剧情赤壁之战期间,电视剧的收视猛涨,终于涨破了支撑点,稳定了收视预期,激发了市场乐观情绪,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四家卫视,当真同时拿到一到四名。
这时候呢,再拿换汤不换药的条件来,方同学更不可能答应了。湘省卫视便老老实实的准备自制综艺,并默默的希望《新三国》收视扑街。
湘省卫视常年是地方台黄金时段的收视冠军,但《新三国》打破了这个定律。
黄金时段,指的是《新闻联播》后到十点钟的三小时,加广告正好两集电视。在过去,不论湘省卫视的播什么,韩剧还是宝岛剧,甚至泰剧,都能拿到前三,然而这次直接排到第五名。
前四都是同一部电视剧的马甲。
太侮辱人……不,电视台了。
高涨的收视带来的是媒体的吹捧通稿,仿佛忘了一开始阴阳怪气的质疑,得了失忆症;只有个别网媒还在坚持说真话,但这一点不满,也终于在姜维出场后平息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知己
在老三国里面,姜维出场就和其他人画风不大一样。智力和武力两头都点的很高。
别人拿剑刺他,他两指头夹住,嘿嘿两下。然后拿着剑头飞回去,竟把那人插死了。
那版本的演员呢,长得也十分阳刚,致使青年版姜维刚猛有余,却不能让人联想到他的书生气。
晚年版本的姜维呢,演员又太瘦太瘦,也不高,让姜维像是弱化版的孔明,忘记了他本是一名能打能杀的武将。可是呢,只是做孔明第二,姜维是永远也不能比得上原版的。
在方沂这个时空的《新三国》里面,对姜维和孔明如何走到一起,则做了细致的描绘。
他们是师徒没错,但也是知己。不存在谁成全谁,只是为了同一个理想接力的奋斗。
剧情线按照赤壁之战,天下三分,北伐,这样的过程来发展,而第一次北伐,又分为前面的七擒孟获,说服朝廷出兵,出祁山。
姜维就在出祁山这段,他幼年丧父,与寡母一起生活,喜好郑玄(当时的大儒)的经学。时逢羌、戎叛乱,因为父亲姜冏挺身护卫郡守,死在战场。
姜维于是受赐官为中郎,天水郡参军。蜀军北伐的消息传遍天下,初出茅庐的姜维力敌老年赵云,智抵孔明,判断出了蜀军兵力的虚实,然而,却没有被上级完全采纳。不仅如此,反倒是被诸葛亮引诱到了冀县(他母亲在这),打算生擒他。
天水郡是很大的地方,这名字也许不出名,但境内的街亭、天水关、木门道、诸葛军垒等后来很有名气。
高木在这里玩了双线叙事,其实啊,主要是方沂指挥着康凯这么拍,而高木很喜欢,就没有怎么改的放出来了。
诸葛亮得到参报,“丞相,大军已经抵达冀县,周围诸县的守军,皆望风而降,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亮说,“不要小看天下英雄,越是顺利,越要当心。”
属下不以为然,“丞相之名天下皆闻,足以吓退千军,如今我方大将赵云、邓芝佯装进攻,令魏国的曹真严阵以待,布下重防;却不知道主力正在丞相手里,要进攻祁山,我们这是声东击西之策。”
“天水太守马遵乃平庸之辈,不敢对丞相有求战的心思;他又生性多疑,属下多有不满,部分人已经暗中投靠我等,听说,马遵不但不做出一点稳定军心的措施,相反的,对没跑的属下反倒越看越像是奸细,无端执行严法。”
“他唯一仰仗的,还信得过的,就是姜维,因为姜维父亲为了魏国战死,但他让姜维带兵死守,恐怕他自己已偷偷跟着郭淮弃城而逃……”
亮抚摸胡须,顿了顿,“这样说,守城的,很可能只剩下了姜维了?”
“是。”
“而他就在冀县?”
“是。”
镜头切诸葛亮和属下的影子,在油灯下,一个站着的,一个单膝而跪,映在白色行军帐篷上,微微的晃动。
那人答道,“魏所持赖,唯维而已。”
同一个晚上,姜维刚发现上司已经跑路,军心大散,但他没有慌乱,已经做了死战的准备。他把郑玄的儒经注释摊开来看,那是来自于《曲礼》的一句话:
“请业则起,请益则起。”
意思是,向先生请教书本中的问题,要起立。请先生把不明白的地方再讲一遍,也要起立。
而郑玄批注的是,“尊师重道也。”
意思是,尊师的实质在于重道。这个道,观众可以理解为道德规范,也可以理解深一层,是老师的“道”,是思想,是学问,是抱负。
月夜。
姜维身穿儒衫,负手而立,而寒风猎猎,将他的宽大衣袍吹起。
部下来向姜维请示,要不要像马遵一样的逃命。
姜维回头露出一张异常清秀的脸,像极了要赶考,连女鬼也打不过的书生,但他却说,“将不畏死,卒不惜命,天水是你我的家乡,冀州是第一站,我们逃了,亲人就要被外人进来欺侮,他们供养我们,让我们不事生产多年,现在能仰仗也只有我们。”
部下迟疑道,“但是……”
姜维把手中的书卷摊开,原来是一张手绘的战场地形图,他说,“我姜维愿做先锋,不敢后人,与尔等同生死。”
并把手指点在名为“天水”的地方。
部下被他的豪情感染,愿意跟着他拼命,“属下誓死效忠。”
于是城内的守军分出一股骑兵来,探测敌情。
但是,镜头并不给出姜维等人骑马飞奔的场景,而是只配上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姜维好看的手指在地图的“天水”两个汉字外缓缓而有力的移动。这就指代了他们惊险的侦查行动。
然后在某个地方,忽的停住了,手指再挪开,那上面被杵上黑点,写一个燃烧着的大字,让整个屏幕被霎时间占满:
“蜀!”
随着手指挪开,镜头推远,渐渐露出整个地图的全貌:
以天水为界,南北两方,分成了红色的蜀,和黑色的魏。
季汉以火为德,自然要用赤红色,而魏国水德,又想篡汉,便用黑色。这不间断的地图两边似乎响起了厮杀声,呐喊声充斥在耳旁,拉远的镜头里,平面的地图似乎活过来了,变得如山峦河流一样的起伏,而镜头从空中俯瞰下去,急速的拉进,终于回到了天水郡冀县的某处宫殿的案牍,那是东汉用亚麻,树皮和破布制作的黄颜色,并且干枯有裂纹的纸张。
这纸张忽然变得非常亮,以至于像是要烧起来。
手指重新出现在镜头内,把地图悬在大厅间,又离开,镜头推远。让其发亮的原来是夜间点亮的照明火光。
而姜维,就出现在镜头正中,他和那天的儒衫不同,已经身着铠甲,英武神俊。显然,已经过了些时日。
他分出一道神来,说:“讲。”
部下道,“城外蜀军已经扎营,距我军不过十余里,派有哨子巡逻——姜中郎,属下侦查数日,还有一事要报。”
“报。”
“城外的大片庄稼,并没有被蜀军破坏,甚至,有踩踏的行伍,被抓来重罚。城内有胆大的小民,愿意主动出城去收割庄稼,也没有害他,诸葛孔明率领的蜀军,果然……”
有人急得跃出来:“将军,此乃收买人心之举,切不能动摇……”
但原先那人坚持道,“属下观察有二,一则是,蜀军显然粮草充足,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力,如今锋芒正盛;二则是,对百姓秋毫无犯。城内守军匮乏,倘若对方全力来攻,是万万不能守住的,徒费性命。”
还是跃出来的主战派:“将军,可以令太守驰援冀县,而我们只需要拖住敌军。”
“中郎!”
“将军!”
两派吵成了一团。
姜维道,“且退下。”
待众人消失,只留下姜维一个人,侧对着烛光。
镜头从他背光的那一面移动,一直拍摄到他亮堂堂的那一面。火焰不断的晃动,像是姜维心中的思绪。
第一百二十九章 炸开锅
这火焰,也越来越烈,越来越占满整个屏幕,轰的一声,被人拿来挥舞着了。
“丞相!”
一道画外音忽然插入,提醒了观众,已经切到另一条线。
镜头顺势以火把为中心离远,让观众看到谋划着进攻的蜀军。
“丞相。前方已经探明,冀县城内兵力空虚,太守仓皇而逃,唯一剩下的是姜维和他的少许亲兵,姜维这厮,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先前竟然猜到了我军意图,险些坏了北伐大计……好在魏军无能,溃败得太快,让城外的庄稼都来不及收割,好庄稼,好时节……我听投靠过来的人说,主管田事的,正是那姜维。”
“哼……如今白费一年,正好送与我等。”
“丞相,请让我为先锋,攻入城去,活捉了那厮,绑到丞相面前来,一雪前耻!”
在将领的号召下,蜀军排列成阵列,渐渐变得有序,留给诸葛孔明的高台仍然空着的,等他来坐。
然而,蜀军阵前打头的骑兵,也隐隐的向后退,竟然空出一道一人过的缝隙来。像是在等待谁。
诸葛孔明看到那恍了神,良久才道,“此战不要滥杀,抓住敌方将领后……”
他的话略微停顿下,注视前方,口气稍微加重,“我另有所谋。不得无礼。”
诸葛孔明的目光,停留在棕红色的马匹上,一道风吹过,将战马的鬃毛掀起。
“哒哒哒!”
马蹄飞扬。
画外音道,“将军!”
原来又到了姜维的故事线。他连夜率领亲兵奔赴太守那里,请求兵力支援。
但是,太守马遵闭门不出,并让人在城门上喊话道:
“姜中郎,请回吧!城内已无余兵。”
姜维气得拍门,“冀县即将失守,百姓们就要被欺侮,难道就看着事情发生吗?”
城内的魏军不回答他,反而引出弓箭手站墙上,拉满弓弦。
姜维等不得不掉头而返。
在回去的路途上,姜维隐隐约约看到了田地里凌乱的庄稼,便问部下:“蜀军已经攻到了天水城?”
部下道,“冀县不破,天水怎么会有蜀军?”
姜维不说话,翻身下马,点燃火把,到田地里细细的看那些伏倒的庄稼。
显然,是魏军逃命逃的太慌忙,保持不了阵型,只管并头回城。
而且,已经放弃了城外,害怕蜀军拿到粮食了,甚至可能是有意为之。
“但那些百姓们呢?”
姜维自言自语。
他的部下答道,“蜀国的伪帝还在世的时候,每每被逼退了,要带着全城愿意跟着的百姓一齐逃难,保护他们,分发自己不多的粮食,百姓磨烂了鞋子也要跟他……如今庄稼已经被踩烂,按照敌军的习惯,就要把自己的军粮充给百姓作口粮,否则就要屠城减少吃饭的嘴……”
“拿出军粮,就要减少补给,无法深入进攻;屠城,就坏了北伐的名声;但不论是哪种,都要让蜀军左右为难,实在是……妙计。”
姜维道,“拿百姓作棋子,这也能算妙计吗?毒计罢了。”
部下楞道,“将军……”
“全体听令!”
众人,“是!”
姜维举着火把,让光把他整个人都照亮堂了,“我们开城投降。”
这火把呢,熊熊燃烧着,原先是被姜维举着的,镜头往上推,只拍跳动的火,给了几秒钟特写,再下推,手变成了固定的烛台。
画外音报:
“丞相,这就是姜维。”
而姜维呢,也半跪着,一副纳头便拜的样子,被诸葛孔明扶起来了,“伯约请起。”
镜头切诸葛亮和姜伯约的影子,在油灯下,一个站着的,一个单膝而跪,映在白色行军帐篷上,微微的晃动。
回到一开始了嘛。
而且这和一开始的不同在于,随着姜维的起身,他和诸葛孔明的影子,几乎重合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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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晚,姜维出场后的全部剧情,没有等到第二天,而是在夜里,《新三国》,姜维,孔明和姜维之类的话题,就不断的在论坛和博客发酵。
诸多以前的喷客纷纷手下留情,“这就是我想看的三国!我想看的英雄!”
“高木导演忽然改邪归正……让我想起,他以前也是拍过好片子的。”
“看在姜维的份上,可以给《新三国》加0.5分。”
也有人讨论的演员演技。
“没有人觉得,这一集卢毅的表现直接超神吗?不和之前一个档次了!”
“就是就是!”
方沂的大舔狗云飞杨照例写了几千字长文,分析这些片段的奥妙:
“姜维的剧情,完全和《新三国》之前的粗浅画风不一样,如果《新三国》像是花了很多钱的电视剧的话,姜维出场这部分尽管没有大场面,却处处都像是电影,有很多象征性的东西在。”
“比如,火光就是暗示了蜀国,照亮了多少,就是进度,最后姜维举起火把,他完全被照亮了,他就也完全的被孔明收服了……我个人认为,这要比利用姜的母亲逼迫他来投降,显得更符合孔明的人设,毕竟孔明是火烧藤甲后,都要感慨说有损阳寿的人;他既然要给蜀国找个信得过的后继者,就一定要找和他志同道合的,而不是纯粹的某个降将。”
有博友问云飞杨,“可是,三国的原著就是这么写的啊,诸葛亮是用姜维的母亲逼迫他投降的。”
云飞杨又解释说,“你这也理解错了,不是用母亲逼迫姜维投降,而是姜维的母亲说服了姜维投降,以汉代的价值观,他的寡母让姜维去吴国,他也会服服帖帖的去;可是既然要放到今天来播出,为了让动机合理,我认为高木做了一次符合当下价值观的改编。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又有人宣称,既然火是代表了季汉了,那火不管在黑夜中多明亮,总有烧尽的时候,所以也暗示了蜀国的衰微必然。
这样会不会过度解读了呢?
也有讨论新三国运镜的,认为这完全不符合高木以前的风格,他似乎是做了很大胆的尝试。
当然,以上的话题全都十分小众。对于守着电视看的大众而言,没有觉得比以前有什么不同,也许只是觉得好像演的要好了一些……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姜维真的很帅啊!
第一百三十章 南方都市 一更
《新三国》继续播出,每次姜维一出场,他的画风就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要精致一些,给的镜头也比较慢,前前后后有对照,这时候和他对戏的演员,比如卢毅,也明显的演技飙升。
贴吧的乐子人把这叫做“姜维时间”,给方沂取雅号,“慢镜头专业户”,还特地把迄今为止所有姜维的镜头单独剪出来,做成《姜维传》。
上传的网站就是嗖狐,在老总张超阳的指示下,当天冲到嗖狐的首页。
颜值在某些时候是第一生产力。尤其是碰到导演意识流发挥的时候。
比较著名的意识流导演墨镜王,其生涯合作的男演员基本上以俊男美女为主,可是,假如墨镜王一开始和黄勃,宝强之类颜值的演员合作,说那种“凤梨罐头会过期,连爱情也会过期”的文艺台词,大概率双方都要扑街。
高木导演呢,实际上也是个意识流选手,他早年一直成功,到世纪初拍《花非花》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号召力了,加上男演员又是视帝陈宝果,就把电视剧的剧本,和拍摄手法通通往意识流猛整。
奖励自己一把意识流。
据说陈宝果拿到剧本后,看了一晚上没看懂。
拍出来果然扑街。
因此在《新三国》里边儿,就算集齐了几大实力派,高木也不敢走意识流。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和市场妥协,这对于导演艺术之心来说是浑身难受啊~接受媒体采访吐槽道,“我对市场总是无底线的媚俗和接受……”
而方沂是高木敢于意识流一把的保底,因为家庭主妇看不明白剧情在讲什么的时候,假如屏幕上的脸是方沂,主妇们是舍不得换台的,耐心格外的好。
电视剧在播放到诸葛亮星陨五丈原,姜维来扶灵柩后,达到新高峰。占据收视率一二名的苏省卫视和徽省卫视,收视齐齐破二,往三的上限探,剩下俩卫视,也和第五名的湘省卫视拉开了差距。
陈建彬最近一直忙着卖电视剧,每天要给剧组的这帮人汇报战况,根据他的说法,《新三国》第二轮,第三轮……全卖出去了,连北朝鲜都有人来买电视剧。
他喜滋滋的给方沂说,“师弟啊,据说北朝鲜这两年愿意花钱买的,只有两部电视剧,一部是《潜伏》,一部就是我们的《新三国》,他们买电视剧不是找我们制作方,而是找的总菊,总菊知道了再当中介,促进我们谈成……”
方沂也乐了,“北朝鲜出什么价啊?”
陈建彬道,“0元购。”
“啊?”
陈建彬,“人愿意给你打招呼,花钱买就不错啦,你还真想赚钱啊?就算真花钱了,他们那汇率按照官方价算下来,你可能都懒得去谈啊……方沂,我也是最近听到了才了解,说他们那里到处是我们的盗版碟,从来不给一分钱,总菊碰到这事儿呢,也没有真正的资格说否,咱永远的血盟能看上,就直接送了呗。”
“以后你和那个孙宏蕾,你俩都是老大哥家的偶像代表了。你可得管住你自己啊,不要让两千多万主体人民对我们中国男人失望。”
被陈建彬一顿打趣。
对于《新三国》怎么还能往上边儿窜一截的原因,各大媒体都有解释。说集数长,说宣传做的勤快的,都有。
更多数人还是觉得是方沂的功劳。
控制变量法,谁这时候新出场了,谁的戏份多,就是谁最牛逼。
苏省卫视自己请索福瑞来统计,以前说过,索福瑞在各大城市的统计样本中,囊括了各个阶层和年龄段。在索福瑞的统计结果里面,《新三国》原本的收视主力是40至49岁观众,这帮人的收视率干到了6,强行把总体收视率拉高了;而自从方沂出场后,二十代,甚至十代的观众开始飙升。
给电视剧开了源嘛。
比电视台更先注意到趋势的,是各大媒体。纷纷向方沂发出采访、杂志拍摄邀请,打算蹭一把热度。
方沂邮箱里边儿塞满了不认识的邮件。他看不过来,等的急的媒体,就有人搞到了方沂的电话,打来找他。
是《南方都市》。
25-44岁的中青年读者合计占78%,社会精英阶层和白领读者比例为59%,客户群体和方沂的粉丝群体有很大重叠。
而且,《南方都市》是所谓的四小花旦最开始的提出方,他们那年还搞了个四大小生,四小花旦基本上被认可了,年轻女星以挤进去为荣;但四大小生的人选名单,由于变动得太快,每年都有掉队的,以至于牌子始终做不起来。
随便提几个吧。霍政彦,崔琳,张俊林……认出来算我输。
《南方都市》心有不甘啊。
得到了方沂的同意后,他们派出首席美女记者方敏来京城采访。
《南都》的采访相对严肃,属于华莱士那种类型,只有两个人在那谈笑风生,既不图样,也不图森破。
在场地布置完毕后,记者拿着录音笔,被采访者坐在对面,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方敏见到方沂介绍说,“方老师,我们竟然是本家,请多关照!”
她又说,“我06年开始做娱记,采访过国际章,刘天仙,梁超伟等等明星,我还是很专业的,但是我可能问题比较刁钻,还有呢,稿子写出来为了能吸引人,标题这些会起得瞩目。”
“但是不要担心,等稿子写出来了,我会发给你团队看,让他们来确认后再发,如果你不同意,我会一直改……”
方沂说,“可我没有团队啊。”
这本家记者楞了,“你到现在还没有团队吗?”说着呢,她忽的恍然大悟,“难怪我们之前发给你邮件,却没有回复,应该是你看不过来……说起来,我以前也碰到过的。”
她笑嘻嘻的说,“就是刘天仙,当时也让我们等了好几天,最后打到电话了,反复解释,才确认是《南都》来采访,最后……”
方沂说,“最后什么?”
“最后仍然给刘天仙排的四小花旦之首。没办法,她人气断层的高,我觉得呢,你和她的事业轨迹,目前是有些地方相像的。”
方沂注意到摄像机已经打开了,就问,“现在是在采访吗?这是第一个问题?”
“是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采访 二更
也许是担心方沂不能进入状态,方敏让人把摄像机拿远了很多。
有些演员呢,一见到摄影机,就会下意识端着。自然回答的全是修饰后的话。
谢逼王是个中翘楚。有摄像机和没摄像机,他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方沂之前遇见的师兄靳冬,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不需要摄像机,裝逼對於他就像是水之於魚兒,是呼吸一樣的生存必需品。
方敏问方沂,“方老师,我知道你们演员对镜头特别敏感,你还是少有的导演,但你不要去想摄像机,你接下来多看看我好吗。”
待方沂真的看过去的时候,这美女记者呢,又情不自禁的夹紧腿。
她说,“我之所以提到刘天仙,是因为圈内目前的共识,就是你和刘天仙一样,是星中之星,就单单靠外形也能脱颖而出的存在,而且我作为女生,觉得你还要再高一个等级……”
“另外,你会做一些导演,可是刘天仙也出唱片,所以你们往往要被拿来比较。”
她看见方沂的表情没有变化,加重了语气说,“实际上呢,是认为你是男版本的刘天仙,你是男天仙,对于这种是某某人的复刻的说法,你自己怎么想呢。”
“我挺荣幸的。”
方敏玩味的笑,“不觉得恼怒吗?年轻人不都会说,我是我自己,不是其他……方老师没有团队来教你说客气话,可以尽管直抒胸臆哦。”
方沂脑子里就浮现出刘天仙的身影,这姐们日子过的快乐无边,在京城的大豪斯里边儿宅个十年八年也没人管她。
这不是很多人理想中的究极生活吗。
于是方沂又确认道,“我不觉得有什么恼怒的,明星能做到她那种程度,应该已经超过九成了吧,为什么要恼怒。”
方敏挺了挺胸。觉得自己这本家呢,还不到二十,但无师自通的会说台面话。
吗的,这可不行啊。报纸还怎么卖?
她撩了撩头发,顺着发梢做扩胸运动,希望能让方沂分神。
“说说《新三国》吧,现在创造收视神话了,听说姜维的片段,有很多是你出主意,比如姜维投降的那部分,原著是因为母亲劝降,你却是姜维和诸葛亮互相赏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沂,“作品要放到时代来理解,原著编撰的时候,只要有母亲下令了,姜维就绝对照做,当时的人都能理解;如果放到了现在,恐怕我们不一定能理解了,看我戏的小朋友多,理解了反而是坏事儿。”
“所以我把他改为找到了信仰,只有信仰才能解释为什么姜维要无其时而为之。他相信蜀汉的路线才能真的解救天下,那是古代朴素的人民路线,原著明显偏向蜀汉集团,也是这个原因。如果仅仅是江湖上的忠义,或者某种愚孝,我不喜欢,那太低了。”
方敏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姜维。”
但方沂却说,“姜维就是那么想的。”
他这话带着很强的自信心,记者感受到了,微张着嘴楞了下,问,“可是蜀国还是失败了?”
方沂,“是的,毕竟不能靠个人的勇武来成事。”
——“咔!”
方敏站起来,看了看表,问方沂接下来是不是有事,现在的主要问题已经问完了。
在得到方沂愿意继续采访的回答后。方敏给了他一个问题单,让他选择更愿意回答的。
“休息一下。”
严格算起来,《南都》这次采访叫做专访,和鲁玉那种演播厅的闲聊不一样。专访的时间弹性比较大,如果嘉宾愿意讲,记者为了拿到更有料的消息,也会一直听。
下半场开始时,方敏低头看了他勾选的问题,不动声色的继续问,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一样。
“说说你在学校的演讲吧,这问题是我个人感兴趣的……很少有年轻人把立意做的那么大,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下意识的不让年轻人出头。”
方沂说,“我想到了就直接说,当时没有考虑什么。我台本上面没有字。”
方敏点头,“我准备你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视频,那样子真酷……我忽然想到啊,今天你和我说蜀国,那天你的演讲,又一直在说我们……你好像总是在区分你我,你是界限非常强的人吗?”
“比如?”
“比如之前休息的时候,我给了你问题清单,你很快看完了,并没有在那上面添加或者叉掉什么,也没有抽时间来跟我们交际,希望我们因此给你写更好的报道……方老师,我们做完节目后,很快就要评选新四大小生,过去总有人要来想方设法的挤进去。可是你完全无动于衷。”
方沂笑了笑,问这本家小记者,“现在收视率第一的台在放什么?”
“《新三国》。”
又问,“第二呢?”
“《新三国》。”
“第三?”
方敏也笑了,“你不用一直问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还有个问题,方沂。”
这记者深吸气,感慨的说,“我其实采访了很多人,你可能难以想象我见了多少明星,我已经麻木了,不觉得他们怎么发亮……但其实今天来采访你,刚见到你了,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天做采访的日子,方沂,我也看电视剧,但你比镜头上还要条件优秀得多……”
“……既然你条件这么优秀,你起点又这么高,你对你未来的期望是什么,你要做到什么程度?”
方沂说,“打卡上班,下班。”
记者摇头很急切,真的很想知道,“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没有更宏大的目标吗?”
方沂见状,也正色的回答道,“赚钱。”
说着呢,小方实在是坐的累了,起来伸了伸腰,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看了下——《南都》约的地方是京城一幢写字楼内,从这里能看到正在建设的嗖狐新总部。老张前些日子因为《新三国》的网播赚了大钱,特地联系他道谢。
说起来,明明是马上要搬迁总部了,还临时在老地方加了几千万的吊灯,还真是有钱啊。
三千万够拍几部小成本片子了吧。
方沂有点不爽的皱眉头,回头看采访记者。
记者却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呢,又忽然高兴起来,跟他握手,“谢谢方老师,那我们的采访暂时就到此为止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说着,她似乎是灵感迸发了,就在当地拿出笔电写,一边写,一边偶尔瞥正和其他人告别的方沂。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得雇人啊 三更
报纸不同于以前拍的杂志,电视剧什么的,周期相当快,前些天接受了采访,这天就出了报道。
方沂这会儿正在上节目抓箭呢,冲一波业绩,不得不做一些相当无聊的游戏, 但录播厅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他这时候,已经相当有名气了。
“——抓住了!抓住了!”
主持人兴奋的大喊,胸前浑圆的抖动起来,又来拉住他的手,举起来:
“观众朋友们,看到没有, 这就是姜维拿到的箭,他就是能凌空抓住,我们的电视剧,没有骗人。”
接着呢,这主持人轻轻推了方沂一把,让他反应过来了,他就和这主持人一齐说,“看《新三国》大结局,在徽省卫视才能最快!晚上七点……三十五,三家归晋。”
“轰!”
录播厅的上边儿飘彩带,大厅里给配上了欢快的音乐声,节目组推出了一个“5”形状的冰雕,放正中间。
众人啪啦啪啦有节奏的鼓掌。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作为电视剧主演的代表,方沂被分了一个锤子, 徽省电视台的大领导也分了个锤子, 和他一起准备敲烂冰雕。
方沂等着大领导先敲,最近这种节目上的太多, 破冰也不止一次, 他有点麻木, 已经没有高兴的感觉了。
《新三国》的收视率,在方沂采访后一周,终于猛干到了5,而徽省卫视的收视率,也凭借着先五分钟播的优势,反超了苏省卫视,夺得全国第一,一雪前耻。
等等党,最后还是五分钟都等不了啊。
这样怎么能让奸商的卡烂在手里呢!
5这个成绩有多牛,单说数字可能很难理解,因为央妈1台的收视常常能破十,碰到《乔家大院》这种剧王级别的,巅峰能干到13,14,以至于大家都不觉得地方台的5很厉害。
那是因为央妈1台,基本有信号的都能看到,而其他地方台不得不扛着小得多的基本盘,去跟大哥大来争。
06年,全国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是《乡村爱情》, 破十, 央妈1台播出,然而, 年终总结的时候,央妈的通稿认为,年度的剧王应该是在8台首播的《武林外传》,虽然其收视率比《乡村》少了俩个点。但8台的盘儿可远远不止比1台少了2个点。
《武林外传》好歹也是在8台啊,是央妈的体系内,《新三国》可全是地方台,而且四个台来分收视率。
这还不是最受关注的,马帅哥上台后,时下陆台两岸关系有所缓解,互相间卖电视剧。宝岛给咱卖偶像剧,咱给宝岛卖历史剧。
《新三国》登录宝岛后,那边的人也不骂我们乱改原著,他们那边本来就喜欢二创,于是一开始就看入迷了,第一集就干到了全岛第三,方沂版姜维上场的第一天,台妹蜂拥而至,直接成为全岛冠军。
同期的宝岛电视剧,都是些本土主妇剧,说起来肯定不如历史大制作剧来的体面,以至于岛内媒体惊呼“狼来了!”“宝岛电视人井底之蛙!”
宝岛那边的政客喜欢作秀,马帅哥为了塑**民形象,接地气,就提了几句《新三国》,而且他很喜欢方沂版本的姜维,可能是真的在摸鱼,看过几集,他觉得小方把那种提笔写诗,提剑杀敌的感觉演出来了。
他于是在给台商搞的座谈会上讲,“要像姜维一样,我们无论遇见什么困难,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
人人日报发了篇文,特地夸赞《新三国》出海有功,并且暗搓搓的提了句,“三家归晋”。可能是看到了小方同志在学院演讲的挥斥方遒,觉得这孩子思想正确,给他安了个名头。
“优秀青年演员方沂。”
国内其他电视台也就知道上峰的意思了,三家归晋嘛,凡是播了《新三国》的,都把大结局拿出来搞庆功宴,大搞特搞。这会儿呢,徽省卫视的台长作为领导,高兴地那是脸都通红了。
当时那多给的两千万,给的是实在值!这波从天而降的政绩,送我入青云啊。
现在苏省卫视的大领导,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也不客气,“砰!”砸碎了冰雕,接着呢,方沂又上去砸了两下,锤子传给其他人。
台长就激动的握住方沂的手,“不愧是年轻俊杰。拍电视剧,立意就是高!改的好,改的好!”
“砰!砰!砰!”
台上的人都来凑热闹。将冰雕砸的粉碎。
——营养相当好的主持人叫柳言,节目叫《星期天我最大》,是徽省卫视的王牌节目。眼下四个电视台都在庆功,但是演员们都只有一个躯体,可能是因为她真的球最大,剧组决定让年轻的小方来这里招架。
陈建彬说,“她好像是光鲜传媒的,有来路的,还主持了一些娱乐新闻,方沂,我们是无所谓新闻怎么写了,你才刚上道,可以有意识的结交一番。”
能怎么结交呢,多参加几次节目,捧场,互相熟悉了。以后报道到方沂的时候,自然会美言几句。
方沂等节目做完了,准备溜之大吉,然而,徽省卫视却给他带来了粉丝大礼包。
足足千多件。是电视剧观众给方沂寄送的卡片,信件之类,以大萝莉和年轻观众为主,因为不知道方沂的确切地址,纷纷寄给了电视台。
其实呢,做明星要收到的礼物太多,真的没办法全拿回去,有时候不得不分了大部分给电视台,毕竟人家帮你存了很久;可是呢,电视台的怕有来自宝岛大萝莉的信件,万一马帅哥托人写信了就更麻烦,就一股脑的全丢给他。
下了节目。大将军姜维实在是没法一个人扛完。好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帮他搬东西,还叫了去机场的车。
柳言也跟着来了,帮方沂提了一些,问他道,“方老师,你没有助理吗?这些事情也自己来做?这些苦活你来干了,还能保持状态去工作吗。”
方沂感慨,“我不知道能收这么多东西啊。这么收下去,以后怕是要买好多房子来放礼物了。”
又问,“你的经纪人呢?也没有吗?”
“非得要经纪人吗?”
柳言说,“我看出来你不喜欢浪费时间打交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但是你下了戏想要休息,可关系却要维持住,你总要有一个分身去帮你忙吧,让愿意结交你的人,能够有一天找得到你。你要想去找别人,也要有信得过的人来立刻引荐。”
她提了提手里的一垛信件。“像是这些东西,以后就有人提前帮你处理好。琐碎的杂务比打交道还要浪费时间。”
她说,“方老师,你不像我们一样的地位低,你是大明星了,没有哪个经纪人敢指挥你做这做那,你尽管放心的找吧,只要能信得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经纪人 第四更
找经纪人这事儿没有拖很久,《新三国》大结局后,制作方为剧组办了个豪华庆功宴,在那里,方沂又一次见到了澄甜娱乐的刘真真。
这老姐之前一直想签他,没想到这次来,她开场白却道:
“方沂, 我已经从澄甜娱乐辞职了,现在是自由身。”
然后又说,“你全程做了宣传,肯定知道自己已经红了,当初我就很看好你,给你的评价特别高……没想到竟然还是看低了。方沂, 你其实也知道我来的意思, 我愿意以你为主,我也不可能不以你为主了,你说是吗?”
两个人之所以能见面,是因为剧中饰演貂蝉的万人迷引荐,而在方沂印象里,万人迷也从澄甜跳槽了,现在是央戏的老师。
他于是问,“澄甜出了什么问题吗?”
刘真真道,“目前没什么问题,澄甜07年收购了港地的嘉禾影视和院线,虽然没有赚到很多钱,但市场上的看法偏向于积极……另外,国家今年要扶持一批影视公司,准许他们上市,澄甜现在正在和华夏影视争夺资格,如果成功上市融资了,他们就有充足的钱进行扩张,很可能要成为大陆第一影视公司。”
“澄甜本身就是挖人起家的,制作内容的能力不行, 我估计他们还要继续挖人,继续兼并。”
方沂说,“这公司那么厉害,还能上市,你怎么不呆着呢?”
刘真真道,“圈钱的是管理层,不是我……方沂,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是互相成全的关系,我手底下的艺人没出路,我就也没出路,公司再怎么牛和我没关系,不如来沾沾你的运气,你出道以来作品也有几个了,没有失败的。你现在势头特别好。”
方沂笑了,“你话说的这么诚恳,可是我不敢信你啊。”
刘真真便拿出一份计划书,“这是我对你的规划……”她注意看方沂的表情,临时改口, “期望……想法……不是,建议。”
这老姐急的满头大汗,组织了下语言, “你导演水平怎么样,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因为你没有拿到奖,也没有拿到票房;但是演戏这方面,都已经承认你的水准了。”
“可是,就算是天才也要人来吹捧,把名头传出去,而你自己却懒得搞,这恰恰是我可以做的;方沂,也不是所有天才都被人喜欢的,我觉得做明星的,又要和观众离得远,又要和观众走得近。”
“什么意思?”方沂认真了,庆功宴的众人招呼他去拍全家福,制片人还在发收视破5红包。他稍微想了几秒,那边的人又在催他,方沂就把刘真真的计划书留在那,“你先不要走。”
刘真真在他离开后,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没有缓多久,很快又翻开计划书,嘴里念念有词的排练,很怕等会儿不能引起方沂兴趣。
——《新三国》这帮人对方沂相当亲热,现在把他捧得高。
主演们纷纷领便当下线后,《新三国》的收视不但没有下降,反而仍然在提升,说明方沂单扛住了收视,不是他沾了电视剧的光,而是观众们真的喜欢他。
导演高木说,“看看我们的姜伯约来了,他是剧里边儿被骂的最少的,现在电视剧也播完了,我让你们从专业演员的角度评一下,他是不是该夸!是不是名副其实。”
“该!怎么不该!”
“当然是名副其实的。”
陈建彬和卢毅两个一应一和。说着呢,忍不住举起红酒杯,抿了一口,道,“方沂,这杯是给你的,你配得上。”
方沂肯定不能看着这俩干喝,他也要了一杯,“deng!”和他俩碰上了。
现场的媒体见状,纷纷举起相机拍摄,最终,剧组所有人都举杯高饮,给媒体拍照。在站位的时候,主要演员和制片,导演站到最中间,方沂稍微等了下,打算像以前一样补位,却看到中间特意留出了一个空位。
就在陈建彬旁边。
这师兄可能因为之前就喝了酒,有点醉了口无遮拦,“方沂,你不快点过来,大家怎么拍照。这次我可没有主动提出来啊,这次是默契,默契你懂吗?”
把他拉进去了,陈小声的清醒道,“方沂,有时候要客气,有时候一点都不要客气。”
刚说完,他就大喊道,“我来说一二三,我先说了啊,一……”
“二……”
“三!”
“咔!”
照片里的众人神色各异。
制片人杨明代表投资方给诸位发红包,主演们是他亲自来发,再下面的工作人员们,师傅们,各自有拿的渠道。
这种红包是合同收入外的,是一种约定了的规则,一般只是为了讨彩头,但也有些财大气粗的发的特别多。
轮到方沂拿的时候,杨明说,“你的合约当时签的钱很低,我们没有想到姜维能这么火,也不知道姜维的戏要拍那么多,所以这是一点小补偿……我和高木都非常喜欢你,今后还会拍戏,不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来。”
杨明退了一些,更大声的说,“希望以后还能和你合作,方沂,合作愉快。”
“谢谢杨制片,合作愉快。”
众人又回答了一些媒体的采访,就此,绵延小半年的《新三国》就此结束,它已经提前锁定了年度剧王,随着电视时代的逝去,今后也许再也不能出现今天达到的收视率。
下一次众人要再见到,要等到6月份的魔都白玉兰电视节,或者是9月份的中国电视剧飞天奖(单数年)。
国内电视剧一共有三大奖项,还有一个是金鹰奖,双数年办。
三大奖很难说谁先谁后,各自都有些离谱的获奖名单,拉低了公评。
搞完了庆功宴,主演们有事的都走了,年轻演员们还比较兴奋,因为演了一部生涯能吃老本的电视剧。吕布何润西做东,说已经摸好了附近的夜店,大家一起去玩。
“漂亮的女孩子也很多,一切费用我来包。随意,尽兴。”
他暗示道。
方沂不大想去,婉拒了,这些时间不如拿来找刘天仙看看狗,她已经催促自己很多次。今天上午还在说,“狗已经能两条腿直立着作揖了,可是还会笨拙的跌倒,方沂,这么温馨的时候,我很可惜你没有能看到呀。”
方沂当时回她,“我也希望来看看,可是每天回去的太晚。”
加上今天还有个待就业经纪人要面试啊。
然而,这经纪人简单听他说了经过,却说,“我……建议你跟着去一下,何润西虽然有雕王外号,很爱玩,但他约你恐怕是为了正事。”
果然,何润西看方沂在那没有立刻走,又过来询问,“方沂,我不知道大陆这一代年轻人喜欢什么地方,我是按照宝岛那边的风格来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约其他地方见面。”
还真是有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