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当皇帝啊》 第一章:穿越明朝(求收藏!) “钰儿,你总算醒了!” 床榻上,一个青年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见到身着皇妃服侍的母亲在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呵呵,又梦见老妈了,这次还是古装版的。 真不想醒。 青年的父亲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且身体一直不好,在很小的时候就患病去世。 自那以后,青年便被送到了孤儿院,再也没有体验过家的温情。 青年一直都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做梦都是常常梦见,这次也以为是又做梦了。 正在青年脑海中十分混乱的时候,忽然间,一阵记忆涌入脑海,接踵而至。 青年抱着头,不断痛呼,疯狂翻滚。 “啊!!” “怎么回事,好疼啊!” 青年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却能清晰听见周围的动静。 这一幕,搞得中年女人顿时无所适从,脸上才刚露出的欣喜顷刻间荡然无存。 “医官,快看看钰儿,钰儿这是怎么了?” 医官连忙再度坐在榻上,替青年诊脉。 诊了半天,医官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急得中年女人和周围一干人等团团转。 中年女人不断追问。 “我的钰儿怎么样了?” “你倒是说话啊!医官?” 医官实在是搞不明白,前一刻还四平八稳的脉象,现在却又纷乱如麻。 一会儿没事,一会儿又好像得了绝症,他从医十年也没遇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好在,青年在嚎啕大叫了一会儿以后,满头大汗的又躺在了榻上。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没事了。 医官感受着再度归于平静的脉象,心中委实将眼前这个王爷惊为天人。 除了神迹,他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他这才起身,擦擦头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斗大汗珠,“恭喜贤妃娘娘,贺喜贤妃娘娘。” “王爷病体大好,不日即可痊愈了。” 贤妃娘娘,是对眼前这个中年女子的尊称。 她是青年在这个世界的母亲,也是已故宣宗皇帝唯一没有殉葬的皇妃,吴贤妃。 听到医官说的,吴贤妃这才松了口气,开始为自己方才的失态后悔。 “管家,带先生去账房拿银子。” 随后她坐在榻上,紧紧握着青年燥热的手,“钰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若有事,娘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青年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大明的正统十四年三月。 没想到,自己成了历史上著名的悲催人物,景泰皇帝朱祁钰。 自己附身的这个景泰皇帝,在历史上的结局并不好。 先是赶鸭子上架当了几年皇帝,然后发生夺门之变,被他的哥哥朱祁镇夺权幽禁,最后离奇死亡。 史书上的说法只有一个死字,但是青年觉得,夺门之变发生后,景泰皇帝多半是被弄死了。 穿越一趟,最后居然是会“离奇”死亡,这个结果,青年不能接受。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朱祁镇是谁? 他就是瓦剌人民的好朋友,也先的倒插门女婿,华夏历史上坑杀二十万明军的著名战神,别名:绰罗斯·祁镇。 四个月后,这位正统皇帝,就要带着朱棣祖孙三代给大明攒下来的老本去关外送人头。 关键自己蠢猪似的非要送也就算了,他还要带着二十万明军精锐一起送。 得知日后命运的青年深知,这个皇帝当不得。 现在青年就想着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穿越机会,好好让自己的母亲享享清福,幸福快乐下去。 他自己呢,当个逍遥快活的王爷,这就挺好。 至于说走历史路线,去当大明的景泰皇帝,说实话,青年是真没有一点兴趣。 历史上的那位当得够好了吧,史书都写他是中兴之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离奇死亡。 这个下场也就算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青年不了解明朝历史,却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明的皇帝,狗都不当! ...... “殿下,不好了!” 几日后,身体已无大碍的朱祁钰正在自己的王府闲逛,嘴角噙着笑意。 前世的自己,就连个八十平的小房也买不起,谁想,现在却拥有这么大的一个王府。 王妃、侧妃貌美如花,身材都没的说。丰衣足食,还有和前世母亲长相一模一样,也一样爱自己的母亲。 有家如此,夫复何求? 忽然听到声音,朱祁钰下意识便一惊。 出了什么事,可不要影响到自己这一辈子逍遥快活的王爷人生才好。 不久,管家气喘吁吁跑来。 “殿下,快出去看看吧,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得罪了那阉狗,正被锦衣卫押着过街呢。” 国子监祭酒? 搜索记忆,朱祁钰很快知道,这时候的国子监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大学,祭酒就是校长。 大明的国子监,是官办的大明最高学府,其校长在文人中地位极高,却因为得罪了一个太监,获得如此下场。 朱祁钰得知此事与自己无关,松了口气。 闲来无事,八卦之心遂起。 这倒是件稀奇事,去看看应该也不影响什么。 很快,朱祁钰来到王府门前,看见了刚转过街角,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队伍。 从古至今,看热闹的人总是不嫌多。 “这不是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吗?” “是啊,他犯了何罪?” “听说是路过公公身边没有行礼,就被游街了。”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啊…” “闭嘴,敢说王公公的坏话,你不要命了。” 看押的锦衣卫听到周围百姓议论,不仅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反而内心窃喜。 见到郕王出来了,人群中的国子监学生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立刻跑来一百多人,乌央一片跪倒在王府门前。 一名监生说道:“我等监生,久闻殿下忧国体民,而今权阉当道,老师无辜受难,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幕,顿时引起百姓和锦衣卫的注目,都以为堂堂的郕王殿下,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 其实,朱祁钰只是出来看戏的。 国子监祭酒的死活,管我什么事? 只不过朱祁钰低估了自己这个身份的影响力,也没想到这群监生会突然来求自己。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当个快活王爷,这种事最好都睁只眼闭只眼。 天下总有苦难的人,管得过来么? 面对监生们的请求,朱祁钰蹙紧眉头,一个字也没说,酝酿半晌,转头就要直接溜了。 谁成想朱祁钰刚一转身,就见到自己的母亲吴贤妃也出来了。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朱祁钰一惊,连忙说道:“门前风甚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还没等吴贤妃回答什么,监生们就立即喊道:“还请殿下、贤妃娘娘为我等监生做主!” “权阉当道,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这话一出,周围百姓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能有这样的局面其实也不奇怪,毕竟现在的阉党于大明而言,只有坏处,全无好处。 朱祁钰骑虎难下,心里一万个后悔,自己在府里踏实待着多好,出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第二章:逍遥王爷(求收藏!) 锦衣卫的队伍来到郕王府门前,朱祁钰好歹是个王,怎么样也应该行礼。 可锦衣卫们不知想证明什么,就是故意没行礼。 眼见锦衣卫就要如此无礼的从自家门前这样走过去,吴贤妃气就不打一处来,周围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 “你们没看见郕王与哀家站在这里吗?” 听见这话,锦衣卫为首的百户才转过头来,讪笑:“哎呀,这个确实没看见。” “咱小的们眼中只有王公公,看不见什么王爷。” “时下宫中的规矩不同了,公公叫我等有要务在身时不必在乎礼法,陛下也首肯了。” “啊对,娘娘没怎么踏足宫苑,自然是不知这些变化。” 吴贤妃一愣,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朱祁钰自然听得明白,这个锦衣卫百户是在内涵什么。 未曾踏足宫苑,这说的不就是自己母亲因为出身低微,连皇宫都没进去过,最后免于殉葬的事吗。 虽说免于殉葬是因祸得福,但其他人可不会管这些。 他们只会拿所谓“吴贤妃被先帝冷落,虽为皇妃却连皇宫都没进过”这件事当做一个笑柄。 原打算溜之大吉的朱祁钰却脚下一沉,再转过头时,神情已然变了。 “监生们,国子监的祭酒李大人遇见那王振时,可是有要务在身吗?” 监生们闻言,立刻纷纷说话。 “老师任国子监祭酒,彼时是要进去与陛下经筵日讲!” “经筵日讲,乃张太皇太后定的规矩!” 监生们七嘴八舌的话说完,朱祁钰脸上微微一笑。 “请问百户,按贵公公的意思,李大人见而不拜,不也在情理之中了?” “还是说,这条规矩只是用来限制大臣、百姓,却并不限制你们这群人。” “若是这样,本王倒要进宫一趟,去问问皇兄了。” “这…” 锦衣卫百户一下子没了话说,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他瞎掰的,不想却被直接顶死了。 郕王毕竟是当今天子的弟弟,进宫责难自己一句,王公公会不会保自己这也难说。 现在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了。 要么就是咬着牙,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个郕王服软,要不然就是回去找王公公和盘托出。 不过以王公公的脾性,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被一顿毒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了一会,他咬牙切齿的弯腰下来。 “参见郕王殿下。” “参见贤妃娘娘。” 朱祁钰冷哼一声,但也没多说什么别的,给自己母亲出了气以后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至于说那个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死活,他才不在乎。 ...... 清晨,露水顺着屋檐而下,滴落到王振手边光滑透亮的琉璃茶盏里,转瞬间就融化其中。 王振拾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满脸的春风得意。 眼下朝中,几以王振一党为大。 这王振是大明战神朱祁镇自幼的玩伴,极受信任。 正统初年,大明战神的祖母张太皇太后还活着,而且威望甚隆,她深知王振其人,故欲杀王振以防宦官专权。 然而谁也没想到,大明战神竟放弃帝王的九五至尊,当庭下跪,只为替王振一个太监求情。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张太皇太后没了办法,训斥一番后便放过王振。 张太皇太后堪称开国马皇后以来,大明的一代贤后,加上朝中三杨等人齐心辅政,正统初年几乎维持了仁宣之治的局面。 终张太皇太后一生,王振都被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擅政。 然而正统七年,也就是七年前,张太皇太后薨逝,这七年间“三杨”亦老的老、死的死,精心维持的局面瞬间崩塌。 王振再无所惧,大肆勾结内外官僚,擅作威福。 他又在京城巨资建造豪华府第,大兴土木,规模不亚于朱祁钰现在居住的郕王府。 王振专权八年,被大明战神当朝称为先生,公卿大臣亦称之为翁父,争相攀附。 就连六部尚书经过王振身边,也要行跪拜大礼。 被强迫跪在他面前的李大人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几日下来,整个人被折磨得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有一丁点服软的意思。 王振气度倒是有一些,并未见怒,喝光了茶盏中盛着只有皇帝才能喝的贡茶,冷笑一声,朝一旁道: “愣着干什么,继续拿他游街啊!” 然而,一旁的锦衣卫百户却仍对几日前在郕王府门前的事心有余悸。 郕王在那个时候出头,可见心中是向着监生们的,要是太过为难这个李大人,他把那件事捅出去,自己也就完了。 百户上前给王振斟了一盏温茶,赔笑道: “公公,这姓李的不过是一只臭虫,要是和他纠缠太久,反而臭了公公的声名。” “眼下气也出了,权当卖国子监和郕王一个面子,放了算了!” 百户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王振,偷窥着他的表情。 王振的确是觉得有些稀奇,放下手中的琉璃茶盏,吃惊道:“郕王也出来给国子监出头了?” 眼见气氛不对,百户连忙又道: “郕王想必是因为吴贤妃见了而于心不忍,公公大仁大义,肚里能撑船,在此时卖个面子,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不是也好听吗。” 听到这里,王振脸上的笑容缓和许多,啧啧一笑,“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比那些国子监的崽子们中听多了。” 其实他早有此想法,现在也确实到火候了,万一真给弄死,的确不好收场。 于是,王振呵呵一笑,说道: “一个国子监的祭酒,见了咱家竟不行礼,这样的人,全无礼数,怎么能当大明朝的国子监祭酒呢?” “咱家本性纯良,可却要为皇爷着想,就怕皇爷被他教坏了。” “不过,郕王既然出来说话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就饶了他的狗命!” 说完,王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阔气的府第。 话说回来,那天朱祁钰不过是替吴氏出头,过后转头就忘了,更没想过要趟这趟浑水。 至于说锦衣卫百户担心的问题,也是连想都没想过。 最近朱祁钰白天没事下下棋,溜溜弯,晚上轮流翻两个妃子的牌子,哪有功夫去想怎么算计别人? 最主要的是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直接躺平,潇洒快活。 等以后国子监那事风声过了,出去看看哪家的姑娘模样俏身材好,在民间添一个侧室。 这样的小日子,给一百个皇帝也不换啊! 直到有一天,一骑快马从府门前经过,带来的消息彻底把朱祁钰的美梦给破坏掉了。 “急报,边关急报!” “也先进犯大同,兵锋甚锐,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吴参将战死猫儿庄!” 朱祁钰得知后,几乎是一屁股瘫软在床上。 作为一个后来人,这个消息标志着什么,朱祁钰自然知道。瓦剌的首领也先进犯大同,大同兵马失利只是开始。 接下来,大明战神就要去亲征了。 他不能走,他这一走,自己可就要监国了,好日子就没了,真不想监国啊! 朱祁钰知道,自己得赶紧想个法子留住大明战神。 当然,这不是朱祁钰突然开窍,大仁大义的想要去拯救土木堡被坑死那二十万英魂。 朱祁钰没有那么伟大,他完完全全就是为了保住现在无忧无虑的皇二代生活。 第三章:解释不清了 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四日,天气晴朗,万里一碧。 紫禁城,慈宁宫。 宣德炉里燃烧着从前宣德皇帝最喜爱的熏香,但此时的大明朝,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随着香气淡淡入鼻,大明战神的生母孙太后的斥责声音也传了下来。 “亲征?” “领兵作战岂是儿戏,皇帝的性子又上来了!” 孙太后侧卧在榻上,徐娘半老的雍容身体,却被某人的一句话气得如同筛糠般抖动。 太后震怒,除王振外,其余四名在场的当朝重臣皆伏跪阶下,连头也不敢抬。 “太后此言差矣,此前我大军征讨麓川、征讨兀良哈,不也都大获全胜?” “区区一个瓦剌,根本无需担忧啊。” 听到这话,其余四名重臣忙把头垂得更低了,王振说完也赶紧垂眸不语,但依旧不卑不亢。 孙太后缓缓转头,注视着他好一会儿似才反应过来,随后竟笑出了声。 “哀家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皇家的一条狗啊!” “王振,太祖定下的规矩,内官不得干政,你难道忘了?哀家当年,就应该让太皇太后把你给砍了。” 听着孙太后这淡淡的语气,王振一副被吓成屁滚尿流的样子,连忙伏地不起,满脸的委屈。 “太、太后,奴婢哪里是干政啊,这完全是为了皇爷着想啊。” “皇爷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太后见不得奴婢为皇爷着想,冤枉奴婢,奴婢也不想活了…” 言罢,王振嚎啕痛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死了人。 这一番假得不能再假的拙劣表演,在场的四名重臣都是心知肚明。 可是咱们英明神武的朱大战神,居然信了! 果不其然,朱祁镇忍不住站出来鸣不平了,“母后,朕觉得王振说得很对!” “对?”孙太后支起身子,一脸疑惑:“皇帝,他这是在蛊惑你,你昏了头了吗?” 朱祁镇挺起胸膛,十分确信的说道:“不,母后错了!” “王振是朕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绝不会欺瞒朕。朕不是小孩儿了,朕是皇帝,朕要亲征!!” 看到就连孙太后也拿自己没招,王振虽然仍是伏跪在地,可嘴角的上扬弧度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孙太后气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打了个寒噤。 一旁女官还以为太后是被风吹得冷了,心中直怪自己疏忽,连忙起手将窗户关上,捧着暖手近前。 孙太后接过暖手,眺望远景,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好,是哀家不对,是哀家错了。” “这事,哀家不管了!” 朱祁镇此时也是一肚子气,也没再说什么,连招呼都没打,抬脚就径直走出慈宁宫。 从决定出征,到试穿盔甲喊着要出北京城,朱祁镇奇迹般地只用了两天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朱祁钰简直都惊呆了。 两天的时间,能准备一场如此规模的大战吗,用什么想都知道那绝不可能。 以朱祁镇的智商来说,他极有可能压根就没准备,和孙太后、朝臣们争论了两天,然后使性子骑着马就要出关。 现实和朱祁钰猜的几乎是一样一样的,孙太后联合朝臣不断劝谏,意图阻止朱祁镇出征。 但朱祁镇好像是到了叛逆期的小孩一样,越是不让他去,他越是满地打滚的要去。 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基本屁用没有,王振的一句耳旁风,胜过满朝文武的掏心掏肺。 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拦住朱祁镇,孙太后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让朱祁镇把年仅两岁的皇子立为皇太子,并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监国。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不就是咱们的逍遥王爷朱祁钰吗! 这哥俩实际上是塑料兄弟情,朱祁镇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个庶出的弟弟。 孙太后和朝臣们也是考虑到这点,都以为这会拦住朱祁镇。 可谁也没想到,关系到日后皇朝走向的重大决定,这货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 “什么,太后要让我监国?”朱祁钰现在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感觉天塌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能这么快。 从那匹马经过自己的王府门前,到现在太后的懿旨下来,连两天都没到。 朱祁钰知道土木堡之变,却没想到前后就这么几天功夫。 吴贤妃一脸疑惑,道:“钰儿,你怎么了,监国不是好事吗?” “娘,你不懂,你不懂啊!”朱祁钰连道两声不懂,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老子现在过得潇洒着呢,去监哪门子的国? 现在、立刻、马上就得进宫! 朱祁钰知道,这件事再也拖不得了,急急忙忙就到承天门要求进宫。 这两天,朝臣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自己去劝,估计也是白费口舌。 现在唯一能阻止大明战神出关的,就只有他的生母太后孙氏了。 朱祁钰一路直奔慈宁宫,到的时候却听门口女官说孙太后刚睡着,自然不敢搅扰,只好在门口一脸猴急的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女官总算出来了,说孙太后召见。 朱祁钰松了口气,赶紧进去,第一眼看见孙太后,就被这个慵懒侧卧在榻上的女人深深吸引住了。 这可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 能做皇后的,当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等会,自己是来干正事的。 朱祁钰勉强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声疾呼:“太后,你可不能让战神…让皇兄出关啊!” 孙太后不知道是刚睡醒睡懵了,还是让朱祁钰这一出搞的暂时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郕王此话何意?” “关外战况不稳,作战不是儿戏,皇兄之安危,关乎社稷安定、皇朝稳固,不能轻犯险地啊!” 孙太后叹了口气,“原是为了这事,那混小子受王振蛊惑,非要出关,连我也说不动。” “还请太后再去劝劝皇兄吧,他可千万不能出关哪!”朱祁钰满脸都是忧国忧民的诚恳之色。 孙太后也是无奈,说道: “皇帝之意已决,哀家也没什么办法。不过,郕王如此心系社稷,这国让你来监,哀家倒是放心多了。” 朱祁钰一愣,怎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不对啊,我不是来求监国的。 朱祁钰见太后理解错了,连忙解释:“小王自知才疏学浅,也根本没学习过什么治国平天下的知识,无法监国。” “太后,小王若是监国,于国家无益,于社稷不安啊!” 谁想,听着朱祁钰如此诚恳的话语,孙太后更是满意了,连声夸赞了几句。 “好,好啊!” “你这样说,哀家让你监国就更放心了。” 朱祁钰彻底傻了。 完了,这说不清了。 第四章:是真拦不住 打道回府的路上,朱祁钰脸上并没有任何即将担当监国大任的兴奋之情。 相反,他一头黑线,就差破口大骂了。 这一趟来的,人没劝上,自己反倒要监国了。 朱祁钰本来还想着回去盖宅子,去青楼消费,到民间选妃呢。 一大堆计划没来得实施,这下全泡汤了。 这就是走向历史结局的第一步啊,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孙太后也真是的。 本想着让孙太后再去好好劝劝战神兄,没想到这老娘们说啥也不劝了,非要让自己监国。 这事闹的! 朱祁钰一想到历史上自己那个离奇死亡的结局,就觉得心里发慌,走到一半,决心再去找战神努努力。 乾清宫,东暖阁。 朱祁钰人还没到暖阁,便在廊道看见一个个偷笑的宫娥和小阉,心中也是无奈。 战神兄这皇帝做的,真是一言难尽。 待朱祁钰来到暖阁门外,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去。 月色皎如银盘,只听咣啷一声,一个银盘从暖阁内被扔出来,顷刻摔得稀碎。 “朕再过几日,就要御驾亲征!” “父皇和文皇帝都行,朕为什么不行,你们难道是在看不起朕吗!” 一声声孩子气似的叫嚷传出,朱祁钰深深为日后要被他治理的大明子民们默哀片刻,随后冲门外小阉嬉皮笑脸道: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郕王求见。” 没过多久,暖阁内却是一个太监走出来,鼻子下还贴了一片滑稽的小胡子,正是此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王振上下瞧了一眼,说道: “殿下快请进,英国公他们正劝陛下不能亲征呢。这群人,就是见不得陛下好,说话也不长脑子。” “殿下忽然进宫里来,是有什么要事?” 朱祁钰讪笑几声,没有回话。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人不多时到了御前,朱祁镇眼圈还红着,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好一会儿,他忽然笑着问道:“英国公,听说宫里进了狼了,你晓得吗?” 张辅坐在一旁,茫然无语。 王振却抢话道:“皇爷,既有狼,奴婢待会儿拿棍子给它打出去,皇爷从哪瞅见的?” 朱祁镇冲他眨眼笑了笑,用指头指了指正坐在阶下的四名朝堂重臣。 “还是你待朕好啊,哪像这群人。” 张辅四人知道皇帝这是变着法的骂自己是白眼狼,叹了口气,都是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继续劝什么。 王振偷笑了半晌,这才说道: “皇爷可不敢瞎说,皇爷是真龙天子,就算有狼,也都被皇爷的龙威吓倒了。” 朱祁钰自打进来,就一直在看好戏,倒也不着急插话。 直到这时,站在上头的朱祁镇好像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走下御阶,亲自将趴了好一会的朱祁钰扶起。 “哎呀哎呀,是朕不好,光顾着忙诸多琐事,忘了你们两个。”牵上朱祁钰的手,朱祁镇轻声道: “好弟弟,咱俩喝着同样的奶水长大的,血浓于水呀!你肯定比他们见得我好,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音落下,张辅四人全都转头看过来。 前几日在王府门前为监生做主,搭救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的事情,他们也都是有所耳闻。 他们也很好奇,素闻郕王在王府中深居浅出,一向都不是十分顾及政事,怎么忽然肯入宫了。 莫非,是听说自己要监国的消息,激动的不住了? 谁承想,朱祁钰的第一句话,就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 “皇兄,我的好哥哥!”朱祁钰满目柔情,“你可不能去亲征啊,这仗你打不赢的!” 话才出口,朱祁镇的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他当着众人的面,甩开朱祁钰的手,冷冷道:“朕没有想到,竟连你也来劝朕。” “你说朕打不赢,朕倒要问你,文皇帝与先帝都能打得赢,朕为什么不行?” 朱祁钰一愣,心道这还用问吗。谁不知道你这趟不是出去打仗,是给瓦剌送人头送物资去了。 还要和朱棣比,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朕与元璋孰强? 当然,这些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想要劝慰,自然是不能激怒他,不然肯定行不通。 朱祁钰决定吓唬吓唬他,没准就给吓唬过去了,于是说道: “皇兄你还不知道,也先当年以十八副遗甲起兵,雄踞草原、威震漠北,现在已是一方霸主了。” “臣弟估算,仅他手下的骑兵,就不下十万!” 本来是想说二三十万的,不过朱祁钰这话到嘴边又给改了,说的这么假,以他的智商怕是也能听出来。 “对也先,只能安抚而不能冲动。臣弟觉得,有一位官员说嫁过去一个公主讲和,这个提议就很不错。” “谁提的这个意见?这简直是国之柱石,应该给他加官进爵才是。” 本想着把朱祁镇吓倒,没想到听了这些话,他更兴奋了。 朱祁镇激动得双手颤抖:“也先这么强啊,我的好弟弟,你可真是提醒朕了!” “朕也不过几日了,明日一早就御驾亲征,也先这么强,朕要去打败他,成就文皇帝的伟业!” 闻言,朱祁钰人傻了。 什么情况,怎么还越劝越来劲呢? 看着朱祁钰被自己的远大抱负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朱祁镇哈哈大笑。 “哎呀我的好弟弟,朕知道你替朕高兴。母后不是说了吗,朕亲征的时候让你监国,你也有好处啊。” 朱祁钰一愣,赶紧解释:“皇兄你想错了,我不是想监国,我其实…” 没等朱祁钰说完,朱祁镇便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肩膀上,“你监国,朕放心!” 朱祁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王振也明显比之前更高兴了,他激动的问道:“皇爷,这次我们带多少人,要不要连兀良哈的骑兵也都带上?” 朱祁镇盘算道:“郕王方才说也先有十万骑兵,那朕就在兀良哈征募骑兵,九边的骑兵也都带上,带二十万!” “骑兵比也先多一倍,步兵也一样,步兵带三十万!” 说着,朱祁镇简直已经是两眼冒光了,望向阶下四名重臣道: “兵部尚书,速速下发公文,征召九边及兀良哈各地兵马明日随朕亲征!” 兵部尚书怀疑自己听错了,还问了下一旁的张辅,刚才说的是明年还是明日? 张辅表示你没听错,真的是“明日”。 兵部尚书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天的时间,要我上哪去给你调五十万大军? “对,朕这次就先带五十万大军!王振,你说怎么样?” 王振也笑道:“皇爷说的不错,我大明天下无敌,这可是五十万大军,区区一个瓦剌,冲上去就给杀干净了。” “不过皇爷,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祁镇眼下正在高兴的时候,想也没想,一挥手道:“你说吧,朕全都准了。” 王振也不客气。 “托皇爷的洪福,奴婢现在混出个样儿来了。” “所以奴婢就想着,大军出征后能不能经过奴婢的家乡,好让奴婢在家乡父老面前也长点脸面。” 朱祁镇哈哈一笑,“朕当什么大事呢,就这?”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凯旋回来,太后和朝臣们惊愕的表情了,完全没注意到阶下四臣和朱祁钰的满脑门子黑线。 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些绝望,实在是没料到,居然有人能蠢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监国是没跑了。 幸福走的太突然… 第五章:一个失败的皇二代 大明战神一个兴起,明早就要御驾亲征,他是痛快了,整个京师却全都乱套了。 内阁会同六部连夜部议,都在责问兵部,到底能不能调集到足够的兵马。 兵部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都是在故意推脱责任,但也是有苦说不出,谁叫他们摊上这样一位“皇帝”呢。 说来有些搞笑,咱这个皇帝,从边关急报传到京师到御驾亲征,前后就用了两天。 这哪是什么皇帝啊,这不就是个小屁孩吗? 当然,想归想,骂出来那可就是找死的行为了。 大明战神这一道圣旨下来,乱套的还不只京城的各部院衙门,百姓及各地商旅也都对此津津乐道。 从立国至今,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儿啊。 就连原本相安无事八竿子打不着的郕王府,现在也是到处人来人往,忙碌异常。 “殿下,午时陛下就要御驾亲征了,您监国应该到场,还是赶紧起来沐浴更衣吧。” 伴读书童跑过来,兴冲冲道。 一提这事,朱祁钰就一脸的想揍人,嚷道:“沐浴更什么衣?小爷我烦着呢,没兴趣!” 本来打算今天去整个京城都有名的翠香楼,豪掷千金体验一把身为二代子弟的快乐,看来是去不成了。 书童也很纳闷,监国应该高兴啊,怎么自从昨天回来,殿下就一脸的苦大仇深。 朱祁钰坐在靠椅上想了半天,到底怎么能让孙太后和群臣看不上自己,然后顺理成章的把皇位还给战神兄。 忽然间,朱祁钰坐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伸手招呼道:“来,把银子带上,跟着本殿下出门。” 伴读书童还以为朱祁钰要去参加誓师大典,喜道:“我这就去告诉贤妃娘娘!” “回来!”朱祁钰连忙叫住他,“你脑子坏了?” “你不是说翠香楼的头牌李妙彤才色双绝吗,本殿下这就要去翻她的牌子。” 伴读书童人傻了,站在原地,结结巴巴道: “可可可是殿下,不是应该去参加誓师大典吗?太后都点名要您到场,这时候去翠香楼…” “这、这不太合适吧?” “你听太后的还是听我的?” “听、听殿下的。” “这不就完了,赶紧走,一会我娘来了就去不成了!” ...... 走在路上,朱祁钰早把誓师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之前也是,自己想太多了,大明战神去送他的人头,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虽说要监国吧,可大事小情都有太后和群臣操持,自己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 安心当一条史上最臭的咸鱼,就不信他们还能让自己当皇帝。 这样想着,朱祁钰走路都欢乐了许多。 翠香楼今天的客人比以往稀少许多,毕竟大明皇帝御驾亲征,这种事常人一辈子也难遇见一回,大部分人都赶去看热闹了,这倒方便了咱们的监国殿下。 老鸨子站在台上,看着比以往少许多的客人,正一脸忧愁,一抬眼却见到两个人从门口大步走进来。 为首那个,一身皇家子弟服侍,腰上还挂着只有宫里才有的玉佩,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好像生怕人不知道身份。 身后那个亦步亦趋一脸害怕的,明显是个小跟班。 这派头,一看就是个人傻钱多的皇二代啊! 老鸨子那俩眼珠子就差直接冒金光了,连忙赶上去大声招呼着:“哎哟哟哟!贵客是哪家王府的人呀,怎么没见来过?” 朱祁钰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快就对这个看起来年过四旬,浓妆艳抹的老鸨子没了兴趣。 不过,还是惊讶于她的眼力,毕竟是靠这行吃饭的。 “你的眼力不错,本殿下乃是当今的郕王!” “郕王殿下?”老鸨子心道这可遇上贵客了,居然是当今天子的弟弟,连忙招呼着: “小红小黄小蓝小绿,快来快来招呼王爷了!” 数息之间,朱祁钰身旁忽然闪出了四五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对于见识过当朝太后容貌的朱祁钰来说,这些庸脂俗粉显然是看不上眼的。 一边走,随手扔下一块一百两的银锭。 看着四个女人满地抢钱,朱祁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大笑道: “本殿下不缺钱,听说你们这的头牌李妙彤才色双绝,今天主要就是想来见识见识。” 对方开门见山,老鸨子却有些为难,“王爷来的可真不巧了,妙彤才刚被人给包了。” “让谁给包了?”朱祁钰下意识问道:“来头大不大?” 问完,朱祁钰才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实在是蠢得有些离谱。 当今天下,有谁比自己这个现任监国来头更大的? “是左都御史徐大人的公子,和殿下您自然是比不得。”老鸨子嘿嘿一笑。 左都御史徐大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朱祁钰也没想太多,颐指气使道:“你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把他轰走,李妙彤归本殿下了。” 老鸨子应了一声,但站着没动。 朱祁钰冷笑一声,甩手又是几块银锭扔出去,“这些只是见面礼,要是李妙彤真有传说的那么绝,本王少不了你的。” 老鸨子乐得喜开怀,捡起银锭收在怀里,转头就进了房间。 “什么人,居然敢搅本公子的好事!”房间内起了数句争执,房间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看着眼前这人的装束,徐公子心里犯了嘀咕。 他也是典型的官二代子弟,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人腰间玉佩是宫里才能有的物件。 一瞬间,就连声音都小了几截。 “你你你,你是谁?妙彤姑娘已经被我包了!” 朱祁钰忽然觉得这人前后两个态度有些好笑,不经意间笑出了声,说道: “那你可听仔细了,我叫朱祁钰。” 只是听见第一个字是姓“朱”,徐公子双腿就是一软,听完以后更是差点跌倒在地。 姓朱的皇亲天下间有不少,叫朱祁钰的可就一个,正是当今郕王,天子的御弟。 在京城,没人不认识这个名字。 完了,这下可踢到铁板了! 不过话说,天子的御弟郕王殿下,眼下不是应该正在参加册封大典吗。 莫非…他是冒充的? 想到这里,徐公子冷笑了一声,“我好怕啊,当今天子的御弟?你也不怕崩掉了你的牙!” “你说你装成谁不好,竟要装成郕王殿下,简直是大言不惭!” “京城谁不知道,承天门正在举行誓师大典,郕王日后乃是监国,眼下就在承天门参加大典!” 朱祁钰刚才还纳闷呢,难不成这徐家公子是学川剧变脸的,三句话变了三个态度,却没想是因为这个。 不过自己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事情闹太大倒也不好收场。 于是,朱祁钰略带心虚的笑了笑:“啊哈哈哈,那个…本王今天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告辞,告辞…” 谁想这徐公子得理不饶人,挡在前面,张牙舞爪的大声叫嚷起来。 “哎嘿大家伙儿快来看哪,这小子装成郕王殿下,还说要见妙彤姑娘呢!” 眼见周围人越来越多,朱祁钰慌了。 第六章:第一次嫖就被抓了 “听说有人在翠香楼冒充郕王,这可真是稀罕!” 随着一声大笑,一队官差闪亮登场,为首的倒是五大三粗,但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 书童眼看着是五城兵马司来人,心里就知道这事要大发,当即也是有些怯场,小声说道: “殿下,这是五城兵马司的胡差头,他可不好惹!” “叫您不要出来,这下可好了吧,传进太后那儿可怎么办啊!” 事已至此,朱祁钰知道,后悔、害怕,全然无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闭嘴,看小爷我的。” 朱祁钰上前,对来人说道:“胡差头是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小爷我到底是谁。” “哎哟呵,脾气还挺大?”姓胡的差头围着朱祁钰转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你小子气质还不错,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拿着郕王府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 “谁不知道,郕王在十王府大门不出一步,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像你长得白白净净,倒是可以试试去卖屁股,京城可有不少达官贵人好这口儿,也能挣不少银子。” 说完,周围的五城兵马司官差全都哈哈大笑。 “就是,也不挑个好日子,今儿陛下御驾亲征,留郕王殿下监国,承天门那儿眼下正在办大典呢。” “这个时候装郕王殿下,你小子是脑子让门夹了吧?” 朱祁钰一愣,“你们就没人认识我?” 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没人认识倒也合理,被自己附身这位,明显是基本没怎么出过王府,性子特别老实的主。 “小的们,给我押回去!” 胡差头刚说完,徐公子便在一旁冷笑,“一看就是不知打哪个胡同钻出来的穷酸鬼,竟然冒充郕王殿下。” “也不撒泡尿照照,论谈吐,论长相,哪点比得上本公子。” 一旁,眼见已经失了一个大金主,老鸨子自然不能放弃另外一个,连忙上去赔笑。 “徐公子说的是呀,这人一进来,老身我就发现他不像什么好人,使的银子也不定是在哪偷的。” 徐公子出了气,冷哼一声,没有计较,回房快活去了。 他是出气了,咱这大监国可委屈坏了。 好好的一个王爷,出来逛逛窑子,愣让人给当成骗子给抓走了。 “你们轻点,我好歹是个监国,过分了!”朱祁钰两只胳膊被官差押得生疼,喊了一句。 没成想,官差们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就这么在满大街人眼前给抓到就近的兵马司衙门里去了。 ...... 承天门,孙太后头上彩旗飘飘,正带着心腹太监曹吉祥坐在城门楼子上观阅大典。 这曹吉祥,是现任的司设监掌印太监。 司设监是大明内十二监之一,专责管理卤簿、仪仗、雨具、大伞等,设掌印太监一员。 司设监是个事繁且杂又无实权的地方,专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出了事还要受牵连,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典上,朱祁镇一身盔甲,就连他的马都被穿戴了盔甲,远远看去金光闪闪,倒像那么回事。 在他周身,正有三大营被挑选出来的精锐数千人护驾随从,旌旗蔽日、战鼓雷鸣,颇为的威武。 与充当门面的正统大帝不同,这数千三大营兵士,尽数都是参与过靖难及五征蒙古的精锐,每个人都是军功卓著,曾都是各军区的兵王。 这批人只消往那一站,就是杀气腾腾,即便是跟着一只猪在冲锋,也能吓得敌人胆寒不已。 孙太后看着三大营这股子气势,心想应该也能带带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遂是放下心来。 当大典进行到一个阶段,需要监国出场时,孙太后这才意识到,朱祁钰没了。 于是侧身询问:“郕王呢?” 曹吉祥也根本没把这个郕王当回事儿,他哪儿知道啊,这才连忙顾左右而询问,可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也是无人知晓。 如此一来,底下的士兵们大眼瞪小眼,一炷香没到的功夫,朱祁镇已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最主要的是,根本没怎么学过骑马的他,脚下的坐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站在一旁的王振看得焦心,这要是当众摔下马来,乐子可就大了,对士气也是个不好的影响。 没错,这货居然还知道士气呢! “赶紧派人去问问,誓师大典,监国却没到场,这算怎么回事儿?”孙太后的语气已经有些愠怒,听得曹吉祥是心惊胆颤。 触怒了太后,别说自己,王振爷爷都得喝一壶。 曹吉祥连忙请求王振,后者也不愿看着自家皇爷当众出洋相,也是发动了自己的四十孩儿一百孙儿们,到处找寻。 可是谁能想到,朱祁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了! 王振的人赶到郕王府时,人都傻了,郕王府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郕王府的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被派来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大怒,他自然明白,就这么空手回去,王振爷爷会怎么对付自己。 “自家王爷人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你们郕王府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眼下承天门那儿,太后、陛下、王公公他们可都等着哪!” “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着,找不着,咱们一块儿全完了!” 吴贤妃坐在后堂,看着乱做一团的王府,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儿子能去哪。 可任她怎么想,也绝不会想到,自己平素的乖乖子,这会儿正因为逛窑子时冒充自己,被关在兵马司的牢狱呢。 “娘娘,宫里又派人来了,说是要我们赶紧找王爷!”王妃汪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王爷也太不懂事了,这个时候去哪了呀!” 听这话,一旁的王妃杭氏替朱祁钰鸣不平了,“姐姐,你也是王爷的妃子,这个时候就别发牢骚了。” “现在找到王爷,才是最紧要的事!” 汪氏还不服,叫嚷道:“王爷这是自己做错了,还不让人说了不成!整个京城都在找他,传出去叫人怎么看我们?” 杭氏叹了口气,道:“王爷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了。” “我还是担心王爷,会不会是被强人绑了去…” 管家听了这话不愿意了,“王妃这话什么意思,咱王府的怎么会有强人进来,家丁们可日夜都在巡卫,没有半点懈怠。” 杭氏一愣,她说那话只是担忧,实则没什么其它意思。 正要解释,一名婢女小跑着进来,“娘娘,找到了找到了!这是东城兵马司的御史郑大人送来的玉佩,好像是咱们王爷的!” 吴贤妃连忙接到手里,众人也都围拢过来。 “没错,就是王爷的东西!” “这是在哪找见的?” 婢女接下来的话,却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是…” “郑大人说,是兵马司的人在翠香楼看到的!” 第七章:太低调不是好事 谁也没想到,朱祁钰的玉佩是在翠香楼找到的。 翠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们经常出入的风月场所,说白了,就是一家有名的窑子。 可这时候的窑子还和以往印象中的窑子不一样,现在的窑子叫青楼,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低俗场所。 相反,能去青楼的,要么是有出身的文人,要么就是有权势的二代子弟。 由于朱祁钰以前的名声实在太好,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家都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一行人连忙前往东城兵马司问怎么回事,巡城御史郑逐这会儿也正琢磨呢,翠香楼这事出的蹊跷啊! 起先是在翠香楼抓了一个自称是郕王到处招摇撞骗的骗子,然后承天门传来消息,郕王丢了。 没过多久,王振王公公的话也传到兵马司,说是一个时辰之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眼见这事大发起来,再加上在翠香楼发现了郕王府的玉佩,结合这件事一寻思,郑逐也不得不往那个方面想。 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要真是错抓了监国,那可就芭比q了。 不过应该不会,郕王在王府深居浅出,恭顺有贤名,可从没听说过到翠香楼这种风月场所。 何况是在誓师大典这天去翠香楼,这不像是郕王能干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刚刚安心的郑逐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却是听闻消息的吴贤妃带着王妃汪氏、杭氏以及郕王府的人到了。 郑逐可是听说过那个锦衣卫百户不恭敬的下场,当即是连忙起身,揖身说道: “贤妃娘娘怎么屈尊来了?” 吴贤妃叹了口气,“王爷失踪,哀家也不得不来啊!劳烦郑大人了,玉佩是在何处发现的?” 郑逐说道:“回娘娘的话,是我兵马司一名唤做胡三道的差头所得,我们不识得真伪,这才连忙送往王府验证。” “这玉佩…” 吴贤妃点头,无奈道:“玉佩是真的,正是王爷身上所戴,叫那个差头来见哀家。” 胡三道闻言这才亦步亦趋走进来,先后行礼,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吴贤妃问道:“哀家问你,这玉佩发现时,翠香楼的食客中有没有一面相方方正正,看起来十分老实,一身绸袍的年轻人。” 胡三道一愣,这说的不就是自己抓的那个骗子么。 “回娘娘的话,王爷没见到,倒是抓了一个假借王爷之名,在翠香楼摇撞骗子。” “这个骗子十分轻浮,应该不是王爷。” 吴贤妃现在寻子心切,哪里顾得上这些,连忙询问:“这人相貌如何,穿着如何?” “小的只记得,他腰间有一条花纹角带,现在回想起来,气质确实有些文质彬彬。” 吴贤妃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当天穿的是什么,闻言连忙说道。 “快带我们过去!” 听到这些描述,郕王府的人都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一阵议论就来了。去青楼被兵马司当成骗子抓进大牢,这不可能是咱们王爷。 “放老子出去!” “等我出去了,把你们一个个都收拾了!” 朱祁钰来到这个世界,本想着用王爷和监国的身份爽一把,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就被抓了。 一个王爷,却因为冒充他自己被下了大狱,这也算是大明朝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吧? 要说被自己附身那位以前也真是太低调了,这种身份往外一站,愣是谁都不认识! 要是早知道这些,朱祁钰也不能吃这个亏。 朱祁钰原本想着,出来往外一走,不说前呼后拥有如后世明星一般的场面吧,怎么说也得引起街上得含羞少女几声尖叫。 可现实是,居然没人认识自己! 正在踹墙的朱祁钰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传下来,立即伸出脖子去看,远远便见到是王府的人。 最主要的是,吴贤妃也来了! 朱祁钰连忙转过脸去,心道这下丢人可丢大了,整个王府都知道了,这以后还让本王怎么混。 可他不知道的是,很快整个天下都要知道了。 朱祁钰不想被认出来,可伴读书童却不这么觉得,因为本身这事也不是他做的主。 按他的想法来说,这鬼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娘娘,娘娘是我啊!” “殿下快看,是娘娘来救我们了!” 朱祁钰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伴读书童。 本来还觉得根本不可能是自家王爷的众人,一下子全都傻眼了,谁能想到,被抓的居然真是当今的郕王! 朱祁钰哭丧个脸:“娘…” “这这这这…” 郕王府众人的表现,让巡城御史郑逐人都直接懵了,这是由不得他不信了,当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小臣死罪,小臣死罪!”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放人!!” 胡三道直呼好家伙,打死他也不敢相信,一向以恭顺闻名的郕王居然会在誓师大典这天跑出来逛青楼。 接下来,自然是赶紧开锁放人。 “殿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胡三道心里那个怕啊,说话都有些发颤。 朱祁钰现在没工夫去和这些小鬼算账,任凭脸皮再厚,在一群人面前也还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你…”吴贤妃抬起手,作势要打,转眼又放下,“快去承天门吧,太后都等得急了。” 朱祁钰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异常乖巧。 ...... “什么!”孙太后从曹吉祥口中听见这个消息,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大,“郕王被东城兵马司在翠香楼抓了?” 曹吉祥也觉得奇怪,说道: “消息千真万确,据说是吴贤妃带着王府亲眷前往东城兵马司大牢认的人,应该不会有假。” “王爷以前可从没去过这种地方啊,会不会是故意而为?” 正要发火的孙太后听这一顿小分析,一下子就如醍醐灌顶,任督二脉直接被打通。 “应是如此,前日郕王还来找哀家,再三推辞,不愿监国。” “郕王一向熟知礼法,恭顺谦谨,断不可能在誓师大典上做出这等事来。想必是如你所说故意为之,好让哀家放心。” 说着,孙太后叹了口气:“这个郕王,哀家真是没有看错他,心思居然如此巧妙。” 曹吉祥也没想到,郕王居然有如此深的心机和城府,这样的人来监国,只怕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 第八章:太后太懂我了 话说朱祁镇出去的也是真够着急的,等晚上朱祁钰从兵马司衙门里带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快到良乡了。 按说皇帝亲征这么大的事,应该人人都在谈论才是,可现在却根本没人在乎了。 本朝出了件有意思的事,郕王去翠香楼被东城兵马司当骗子抓了! 这事虽说没有皇帝亲征那么大,可作为一件闲时的谈资笑料却是相当劲爆,现在的人和后世一样喜欢八卦,尤其那些屁事没有的女人们。 皇帝亲征难得一见,可王爷嫖娼被抓这种事却空前绝后,去凑哪个热闹,大伙还是懂的。 朱祁钰穿越来还没到一个月,他的光辉事迹就已经传遍了北京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 先不说抓了当今监国的巡城御史和胡差头有多慌,朱祁钰现在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这可是犯错了,而是还是大错,怎么孙太后就好像立功了似的在款待自己。 莫非,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你们都出去吧。” 孙太后这一句话,当真是给朱祁钰人都吓没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慈宁宫,这孙太后想要干什么?虽然说有些姿色,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朱祁钰急于解释白天的事,宫人们才刚退走,便急忙说道:“太后,其实我…” “你不用说了,哀家都懂。”孙太后含情脉脉,“哀家知道,郕王心系大明,才出此苦肉计来让哀家安心。” “太后你在说什么?”朱祁钰一愣,皱起眉头,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安心,她又懂什么了? 你听我解释,可不要乱懂啊! “太后请听小王一言——” “郕王不必再说了,哀家懂你,哀家都懂。”孙太后微微一笑,道:“今夜郕王便留宿宫中吧!” “也好教那些反对让你做监国的佞臣们看看,哀家选你做监国的决心!” 留宿宫中?! 朱祁钰觉得今日事情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控制,若是再不说,可就没机会说了。 于是,噌得一声站起来,连连摆手:“使不得,这真使不得!” “太后,我家中尚有老母,日夜思忧,若是夜不归宿,只怕全家人都要为我提心吊胆。” “最多,我做了这个监国就是。” “奥,郕王倒真是有孝心呢。”孙太后十分满意,掩嘴笑道:“既然如此,郕王便回去吧。” “对了,可别忘记明日的第一次早朝。” 朱祁钰一脑门子黑线,真想给这孙太后一个大耳瓜子,问问她这句你怎么不懂了? 看他郁郁离去,孙太后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 “我母亲怎么样了?” 回到王府,朱祁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吴贤妃,听到他这话,门口的伴读书童淳安却是委屈上了。 “王爷,您好歹也关心关心小的我呀!” “小的我为了不把你供出来,可是挨了好一顿毒打。” 看淳安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朱祁钰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小心思,送了他他屁股上一脚。 “得了吧你,在牢里你喊得声音倒不小,毫不犹豫就把本王给卖了。” “王爷,那…小的当时一天都没怎么吃过饭了,肚子饿得紧呀!”淳安委屈巴巴的像是要哭出来。 “再不多开,本王也得好打你一顿。” 吓唬走了淳安,这才探头探脑的走进正堂,看见吴贤妃正眯着眼睛靠在座椅上,胸口微微起伏。 “娘…” “你还知道回来?”吴贤妃睁开眼睛,看着在堂外憋笑的淳安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进来,这次的事,和你脱不开关系!” 淳安一愣,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朱祁钰说道:“啊对对对,这事就是淳安撺掇我出去的,不然以我以往的性子,怎么可能干得出这事儿呢!” “我想也是,王爷平日孝顺恭谨,端的做不出这等事。”吴贤妃看向一旁,“淳安,你撺掇王爷去翠香楼,已是坏了本府的名声。” “念你从小在王府陪伴王爷,去账房取二百两银子,自去回家吧!” 朱祁钰一听,心道这可坏了。 原本只是想推脱一下,却不成想把淳安给坑了。 淳安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连忙跪在地上,哭喊道:“娘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汪氏冷嘲热讽道:“哼,我们王爷平日是一个多好的人,整个京城都是有名。” “如今为了你,把整个王府的名声都毁了,还想在这儿待着?” 眼看着淳安到这个地步了,都还没有说出实情,朱祁钰心里还是有些心软的。 好好一个王府书童,就让自己这么给坑回家了,好歹是一块出去混的,这么干有点不太够意思啊。 还有自己这个王妃汪氏,什么臭毛病,这么喜欢落井下石,这个毛病惯出来还了得? 想到这里,朱祁钰说道:“娘,你们别说了,这不关淳安的事,去翠香楼都是我自己要去的。” 吴贤妃一愣,“王爷说什么?” 汪氏笑了,“王爷,这事可不敢乱说。” 朱祁钰这次瞪了回去,道:“我在和我娘说话,王府事务,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你在笑什么,这事情很好笑吗?” “你是在笑话本王不成?” 汪氏也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郕王忽然间变得如此强硬。 不过想到自己有家族做后台,便就只是冷哼一声,权当卖个面子。 今天的主角毕竟不是汪氏,朱祁钰也转过头,说道:“娘,你就别问了,儿子自有苦衷。” 是啊,苦衷大大的有。 要是不在监国的时候做得荒唐一点,以后当皇帝可就没跑了。 大明的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么? 吴贤妃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既然说已经出来给淳安做主,那也就说明,这事或许真的不是淳安在撺掇。 可是,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吴贤妃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一脸慈爱的看向下头两人,示意淳安起来,轻声说道: “既然王爷自有考虑,我这个为娘的,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王爷要记得,无论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朱祁钰喉头有些哽咽,说道:“娘也要记得,亲贤人,远小人。儿明日就要监国了,不能再日夜陪伴在您身边。” “您…要保重。” 第九章:你太放肆了 七月里的北京城,烈日当空,一大早太阳尚未升起,大地一片昏暗时,便已是燥热难耐了。 “王爷,起来上早朝了!” 伴读书童淳安唤醒了尚在熟睡的朱祁钰,后者抬起头望向窗檐,只见到斑驳的树影映在纸上。 今日无风,窗户纸上的叶子也是片叶不动。 朱祁钰盯了一会儿,随即再度闭眼,没过多久,一阵鼾声响起,淳安惊人的发现,自家王爷竟又睡着了。 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朱祁钰,早就知道这个早朝有没有自己其实都行,这么早上朝,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 用后世的话说,这也就才四五点吧! 开玩笑,四五点,就是亲妈来了都叫不醒本大爷。 “王爷,快起来上朝了,第一天上早朝,说什么也得去呀!”淳安可真是替朱祁钰操碎了心。 叫吧,不敢叫的太大声,毕竟人家是主子。 可是不叫吧,又怕吴贤妃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不去,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上。”朱祁钰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钻到被窝深处。 淳安一愣,实在是没了什么办法。 “可是,不上早朝,是会被朝臣们谴责的呀!” “那就让他们谴责啊,老子不在乎,老子现在就想睡觉,你丫再多说一句话老子踹死你。” 朱祁钰的话,已然是有了些许的起床气。 “是的王爷…”淳安这下不敢再说了。 说起大明朝这个上早朝的习惯,一般的现代人穿过过来,只怕没几个能受得了。 每天都要上早朝,四五点开始上,天还没亮呢就得起来洗漱然后去皇宫。 关键要是一天两天,朱祁钰一咬牙、一跺脚,说去也就去了。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天天上朝根本看不着头啊,这搁谁谁受得了? 其实朱祁钰三点起床已经是相当舒坦了,那些上朝的大臣们,半夜就得起床开始准备。 每天都上早朝这个规矩就是朱元璋定下来的,重八兄是农民出身,逆袭当上了皇帝,在废除丞相后,担心遭人蒙蔽,所以制定大规模早朝正是要体察民情,免受蒙蔽。 朱元璋之后的皇帝像是文皇帝、仁宣二宗也都属于明君,比较看重功绩,所以把每天上早朝当做祖制来遵守,时间一长,皇帝上早朝就和后世上班一样令人司空见惯。 再加上大明朝文官们有监督皇帝的职责,就连朱棣偷个懒没上早朝也有人敢公开指责,后边的皇帝又都差啥? 谁也不想天天被文官们戳着屁股痛骂,所以接下来大明的皇帝们只能天天早朝。 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承天门。凌晨三点,也就是朱祁钰应该起床的时候,大臣们早就清一色站在承天门外等候了。 所以说啊,这也不怪大臣们在这事上谴责皇帝了。 你起床的时候,他们都等你半天了。 尽管是这样,朱祁钰现在也没有半点的觉悟和节操。听淳安说完,就再没人敢触这个霉头去叫他起床了。 觉悟是什么,节操是什么,能吃吗?能让我睡得更舒服点吗? 当承天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们排好队伍,依次过金水桥停留在广场中整队。 这个时候还有规矩,官员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通常,过不了多久,临朝的皇帝便会驾临于此,百官们则行一跪三叩头礼,待皇帝在龙椅上坐好后列班入殿。 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帝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正式开始早朝。 当官员们看见监国没有在皇极殿内,实际上也没半点吃惊,因为这种事他哥哥早就干过了。 大明战神即位的时候只有八岁,上早朝也是干坐在那里,处理政事的任务只能交给张太后和三杨。 后来临朝亲政,朱祁镇嫌天天上早朝太累,所以就改为通过批阅奏疏来处理各类事务,早朝只是偶尔举行。 再后来,就连批阅奏疏都省了,全都让王振代劳,这才导致宦官专权到如今这个地步。 对大臣们而言,朱祁钰第一天上朝没来虽说有些惊讶,但远远没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相比于他哥哥做的这些荒唐事,朱祁钰现在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孙太后坐在屏风后,看着空旷的大殿门口,笑着摇了摇头,中气十足的道:“开始早朝吧。”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有孔雀纹绣官服的官员出列:“启奏太后,臣有本奏!” 孙太后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这个刺头,也是无奈,只好说道:“兵部侍郎请说,哀家听着呢。” “臣听闻王振擅自指挥,更改我兵部为陛下指定的亲征路线,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欲往蔚州,去那王振的家乡,实在不可!” 于谦直呼王振大名,没有半点畏惧,说道: “臣以为,瓦剌骑兵来去如风,不当在旷野处行军。我军还未与之交锋,行军路线屡变,将士必定疲惫不堪,此于作战不利!” “还请太后发懿旨,撤销王振之指挥权,以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野共议新策!” 孙太后自然知道王振的做法不妥,但对于谦丝毫不给皇帝面子也是颇为不悦。 王振毕竟是皇家的家奴,哀家和皇帝怎么说都行,岂容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于谦,哀家问你,我明军有多少人马?” 于谦道:“官军、私属总计二十万!另有大同、宣府、京军之官军、私属三十万!” 孙太后比较满意,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明军有五十万之众,区区瓦剌,才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就淹死了!何惧之有?” 于谦犹豫片刻,说出了实话。 “太后当真不知?我明军大部皆为私属,真正能作战之官军只有十万人不到,其余都是毫无战力的私属!” “何况,这些人马还都分散在宣大,陛下身旁只有不足五万的人马,又处平原,根本抵挡不住瓦剌骑兵的一个冲锋!” “陛下不是太后自己的,也不是皇家的,是大明的。军国大事,陛下行事如此草率,危险的是大明江山!” “于谦,你放肆——!” 孙太后勃然大怒,起身拂袖而走。 若不是这个于谦乃是宣宗皇帝留下来的肱骨重臣,如此大胆言论,肯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场早朝,郁郁而终。 郕王府内,朱祁钰舒服的翻了个身,吧唧几下嘴。 用朱祁钰的话说,我可以熬夜到三点不睡觉,可是没有人能让我凌晨三点起床上早朝。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所以,朱祁钰顺理成章的睡了个回笼觉,睡到自然醒,起床以后一个懒腰,端的是那个舒爽。 爽了之后一下子就发现坏菜了,脸没洗头没梳,穿着袍子就往皇极殿跑。 等朱祁钰赶到的时候,一旁太监告诉他,早朝已经结束了。 这事儿闹得! 第十章:兵败土木堡 大同。 边疆形势急转直下,七月王振撺掇朱祁镇亲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败坏,等大军赶到大同,却是忽然听闻大同守军接连吃了败仗。 不到当地还好,到当地见了瓦剌骑兵经过之地造成的破坏,王振来时的雄心壮志全都没有了。 当即,他决定跑路。 “什么,陛下听信了王振的鬼话,想要北撤?”兵部尚书邝野听见圣旨,像见了鬼一样。 “仗都没打,劳师动众,刚来就灰溜溜跑了?”靖难功臣,修武伯沈荣大声喊道。 御前护卫将军樊忠也对此决定颇为不满,当即带领一群勋贵、文官前去面见正统皇帝。 然而,到了门前,他们却被王振给拦住了。 王振站在大帐门口,冷笑道:“诸位这是来干什么啊,陛下的圣旨没听见吗!” “北撤返京,从蔚州走!” 修武伯沈荣刚才还喊得欢实,这会儿却不吭声了,就连勋贵之首,英国公张辅也是站在后面一句话不说。 还是樊忠,回道:“大军才到大同,一仗没打,这个时候跑了,对军心会有极大的打击,不能撤啊!” 兵部尚书邝野说道:“就算撤,蔚州那种地方也是万万去不得的,必会被瓦剌骑兵追上,届时我等都要陷入绝境!” 王振根本不懂这些,他也不想懂。 他两眼一瞪,说道:“怎么,陛下的圣旨你们都不听了,你们这些人要谋反作乱不成?” “樊忠,我看你是做了瓦剌的奸细了吧!” 樊忠气急,也不管王振是谁了,“放屁!我樊忠跟随文皇帝多次北征蒙古,岂能做虏人的奸细!” “别跟我说什么军功不军功的,你现在不也还是个小小的护卫将军吗?”王振冷笑一声,道: “经蔚州返京,这是圣旨,陛下今日不见任何人!” 话音落地,一名哨骑飞奔回来,看了看在场的一众文武们,一时竟不知道先禀报谁才好。 最后他还是面相王振,说道:“启禀王公公,前方线报,瓦剌骑兵北撤!” “大同镇守监军询问,是否追击。” 方才还说要跑路的王振闻言一喜,这不正是自己在家门口建大功的好时机吗,脑门子一股热血上涌。 “追,瓦剌这是被我们吓跑了!” “朱勇呢?” 靖难功臣,成国公朱勇蹙起眉头,膝行上前。 “臣在。” 王振俨然将自己当做了皇帝,颐指气使道:“陛下有旨,命你率本部三万京营骑兵追击瓦剌,大军随后就到,快去吧!” 朱勇犹犹豫豫,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王振便眉头一紧,“你不信?要不要我进去问问陛下,这是不是圣旨?” “我倒没什么,可陛下现在正睡得香,要是搅扰了他,到时候圣旨再变成什么样,这可就不关我事了。” “朱勇,我这是在提点你,长点心!” “刘僧,你去做监军!” 看着一个丝毫不懂兵事的太监被派来掣肘自己,朱勇是敢怒不敢言,眼见无人敢说话,也只好领旨下去。 随后,他与刘僧点齐了三千营的精锐骑兵,飞马而出。 数万骑兵自大营轰轰烈烈奔出,人人鲜衣怒马,就如一股奔腾的洪流,向远处深不可见的瓦剌军腹地杀去,气势如虹。 说来也是奇怪,数万骑兵如此大的动静一路向前,竟然没有遇到瓦剌的丝毫阻截。 很快,来到鹞儿岭(今河北涿鹿西北),朱勇下令停止前进。 “怎么了,大将军,为何停止行军?”监军刘僧听闻大军停顿,很快赶来,怒不可遏的询问。 朱勇毕竟不敢招惹王振,好声好气的解释: “监军请看,此山名作鹞儿岭,山脉高大,中间狭窄,极易设伏,万一瓦剌于此设伏,我军怕难翻身。” “我看,还是先派一小队哨骑进山,打探虚实。” 刘僧闻言冷笑,“什么极易设伏,我看,大将军是怕了挖了了吧!” “王公公的原话是叫我们追击瓦剌,若是让也先跑了,你吃嘴得起吗?大军继续前进!” 言罢,他二话不说,率领一半三千营人马便是先行冲进鹞儿岭。 一旁,三千营副将问道:“大将军,我们还是进去吧,就算不进去,消息传回去,王振也不会让我们好过。” 朱勇满怀忧虑的看着鹞儿岭山势,他心中显然明白,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整个三千营,就将毁于一旦。 但他,却毫无办法。 或者说,他没有那个魄力去用自己成国公一系后世子孙的荣华富贵,去换三千营留存一半。 于是,他一声令下,率领其余一半人马拍马赶上。 朱勇率领本部骑兵刚刚进山,但就如他所说,鹞儿岭地势险要,中间非常狭窄,仅能同时通过两人两马。 大军在这样的地方行进,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哨探,朱勇满脸都写满了忧虑。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的猜想。 也先率领瓦剌主力在此地早有埋伏,周围倏地一声哨响,随后山上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瓦剌骑兵。 这些骑兵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明军躲无可躲,又没有任何准备,只能是被当成活靶子,惨叫声充满整个山谷。 也先站在山头,振臂高呼:“勇士们,随我下山,杀光他们!” 瓦剌骑兵居高临下冲锋过来,明军阵型早乱,这些经历过数次大战的精锐老兵们,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屠杀在了鹞儿岭山谷中。 靖难功臣,身兼无数战功的成国公朱勇,挥刀砍死十余名瓦剌骑兵后力气不支,血洒鹞儿岭。 很快,朱勇战死于鹞儿岭,三千营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后阵,王振惊慌失措,当即再度下令撤军。 但为时已晚,瓦剌大军一转眼的功夫,便在也先的率领下从鹞儿岭追击赶到土木堡。 而此时,十余万明军接连成一条线,首尾不能相顾,又是处于平原,进无可进,亦无险可守,只能坐以待毙。 无数瓦剌骑兵向朱祁镇所在的御营冲杀而去,数万明军,不仅毫无准备,而且骑兵在之前全军福,剩下的全部都是步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军面对瓦剌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大营便被直接攻破。 也先率队杀入明军大营,直奔朱祁镇的御帐。 第十一章:正统被俘 朱祁钰被吴贤妃命人拖出王府,四点天还没亮,就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走入尚还空无一人的皇极殿,摇摇晃晃就要往正统皇帝的九龙御座上坐。 很显然,虽然朱祁钰的人已经醒了,魂儿却还在王府的凉席上酣睡。 一旁小阉见了,惊呼道:“监国,可坐不得!” 朱祁钰这才反应过来,心下庆幸还好自己没坐下去,随手指着龙椅旁的小凳子笑道:“这小凳子摆在这,就没人觉得很滑稽吗,给谁准备的?” 其实这八仙凳本身并不小,只是皇帝的九龙御座太大,一大一小,一个精致一个粗糙,摆在一起比较下来就显得十分滑稽。 小阉说道:“是太后吩咐,给监国您准备的。 这规矩还挺严,监国就是监国,还不是皇帝,在这之前也没人觉得朱祁钰有当皇帝的机会,所以宫人就只是在九龙御座旁摆了张小凳子。 朱祁钰一愣,心道这不是区别待遇么。 尽管心里已经骂娘,但朱祁钰打眼瞧了这小阉一眼,发觉对方脸上并无笑意,这才是不动声色的尽快坐下了。 “噼里啪啦…” 才刚坐好,便是被吓了一跳。 内宫监的阉人们竟在殿外燃放鞭炮,噼啪的一阵乱响,随后鸿胪寺官员上前,高声唱道: “入班!” “入班!” “入班!” 三声过后,早在殿外御道两侧等候的官员们这才鱼贯而入,于丹陛之下按照品级分列站好,紧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一拜三叩头。 由于跟随亲征的官员太多,以至于朱祁钰这第一次上朝的体验并没有寻常皇帝那般震撼。 雄伟的皇极大殿显得有些空旷,目测上早朝的官员也就还剩七八十个,稀稀疏疏的站了四列。 文官两列,武官一列。 朱祁钰听到身后有动静,悄然转身一看,发觉不知何时起,孙太后已经出现在身后的屏风后准备临朝听政了。 方才与朱祁钰说话那内宫监的小阉上前几步,高声宣道:“本日早朝,除随驾亲征四十五人外,无故旷阙者四,称病者一,临朝六十七人!” “臣兵部侍郎于谦,有八百里加急,请监国视听!”小阉话音刚落,没等他退回原位,就有一人火急火燎的站了出来。 今天倒情有可原,这可是大明洪武建国以来最危急的时刻。 只不过,安坐于屏风后的孙太后听见于谦改口只说“监国”却未提自己,眉宇微蹙,略显不悦。 朱祁钰刚要张嘴,孙太后便于屏风后说:“兵部侍郎有何事启奏,说来哀家于监国一同视听。” 朱祁钰心下觉得有些尴尬,但也无所谓,本来就没想争什么,于是便不再开口。 于谦心中十分不悦,昨日监国不在倒也罢了,今日监国正是在场,太后临朝听政已为祖制所不允,怎么还要“一同视听”? 不过今天也实在是有大事要讲,不然按照以往他的脾性,非得怼上几句才会作罢。 “启奏监国、太后,我军土木堡大败,丧师辱国,陛下被俘,三大营几乎全军覆没,文武官员亦死伤数十人,损失马匹二十万头,衣甲器械辎重损失无数。” 一句话出,整个皇极殿安静得就连一根银针落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朝臣们眉眼低垂,余光婉转、暗送秋波,各自都有思虑。 “太师英国公张辅、大将军成国公朱勇、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 “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野、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曹鼐、刑部右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主永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邓栗、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 “通政司左通政龚全安、太常寺少卿黄养正、科道主事俞鉴、张塘、郑瑄、大理寺稍强马豫、行人司正尹昌、钦天监监正夏官正等五十二人皆死战死。” 于谦站在大殿正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每一个字仿佛都重重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尤其孙太后,双唇微张,也顾不得什么失态了。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对儿子的纵容,竟能给大明朝带来如此的灭顶之灾! 一场随意可赢的战争,现在却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结果。 于谦越说,越是替战死的这些人感到不值,他的话中隐隐带有些许责怪,已不再是单纯的禀报战况了。 “我亲征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漫山遍野全是被瓦剌追杀的溃兵,就连陛下都被也先俘虏了!” “我大明自洪武立国以来,可曾有过如此这般丧师辱国的败仗吗?太后!?” 孙太后听得出来,于谦这是在怪她纵容皇帝,胡作非为,这才导致了如今这个结果。 但她双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斥责的话来。 朱祁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闭着眼睛听,心底不住的冷笑。 这下好了吧,我的傻哥哥,还说要建立堪比文皇帝的功绩呢,怎么拦都拦不住,现在连自己都被请到瓦剌吃烤羊肉了。 没有金刚钻,干嘛去揽那个瓷器活? 大明的皇帝不好当,当得不好了,不仅自己和家人都要完蛋,还要连累别人一起完蛋。 早知今日,就应该学学自己,好好当个咸鱼,大明反而还不会完蛋的那么早。 尽管早就知道土木堡之变的结果,这次听于谦绘声绘色的说完,朱祁钰的心下还是不免震撼。 这些人跟着这样一个蠢蛋皇帝去送死,的确是不值。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朱祁钰反正是没什么心理压力,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王爷,当时能做的也就那么多。 说实话,又不是自己带着他们出去,而且也努力过了,是那个傻卵老哥,拦也拦不住非要去送人头。 大明这一战也真的算是伤筋动骨,让朱祁镇带着白送了三成多的文武勋贵。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后世的苏联上层清洗、更换了三层左右,老大哥就直接解体了。 更何况,大明损失的还远远不只是三层多的文武勋贵。 就算是这样,大明在历史上居然还能稳住再玩二百年,也是只能说天命在明不在瓦剌了。 “天子被俘,这可如何是好?” “京师如今只剩下一堆老弱,存粮也不充裕,我看,还是仿宋之制,迁往南京吧!” 于谦把话说完,方才还寂静如斯的朝堂一下子就乱了。 孙太后也不好说话了,毕竟天子亲征也是她纵容的结果,朝臣们当时全部都在劝阻。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朝臣们心中对她定是有一股气的。 朝臣们你一句我一句,乱糟糟得如同菜市场,什么话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听到这话,于谦向提议南迁那人高声说道:“绝不可南迁,朝廷的宗庙、典章都在京师。” “一旦南迁,瓦剌追来,必定死伤惨重,到时宗庙沦丧,生灵涂炭,大明就真的要亡了!” 第十二章:继续打,挺逗乐的 于谦在朝堂上说话,向来毫无顾忌。 可是这次,他惹怒了很多人。 “于谦,你太过放肆了!” “太后还在朝上,你说出这种话,是想非议太后纵容陛下,才酿成当今之祸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有贞出列指责道:“国朝出了这等事,我等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像你这样,在这里胡作非为、颠三倒四!” “徐大人?”于谦看清来人,冷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徐大人昨日就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把自己的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还有在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你们中有不少人,都已经把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这本是不公开的秘密,却被于谦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来。 瓦剌来势汹汹,五十万大军都败了,一个北京根本守不住,不赶紧往南跑,还留在这等死不成? 于谦这话说完,算是得罪了大部分的朝臣。 孙太后听于谦说完这些,似乎也已经知道,该是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不然乱象定是无法收拾了。 于是,她于屏风后轻轻说道:“于侍郎,你想要怎么办?” 太后发话,乱象纷呈的朝堂才算有了些许安静,徐有贞瞪了于谦一眼,十分不服气的退了回去。 于谦转头说道:“太后,臣以为此时应当安定人心,告诉京师的百姓,朝廷不会南迁,阻绝南迁非议。” “其后,诏令各地武装力量至京勤王,调河南、山东备倭军进京协防。臣会与户部主持将通州仓库的存粮运送入京,以解燃眉之急。” “京师兵精粮足,太后在,朝廷在,便能安定人心。” 孙太后尽管不懂兵事,却也知道,此刻断不能离开京师,南迁绝不可行,除了支持于谦也没别的办法。 她于是点头,说道:“嗯,就找于侍郎所说去办吧。” 如此一来,也算有了一个共同纲领,携家南逃的心思落空,余下的朝臣们也就只能一心守城了。 投降瓦剌? 除非是个纯脑瘫,不然这种事他们倒还真的没想过。 “太后,臣请诛杀王振全族!”忽然,一个瘦子跳了出来。 此人便是当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益,前不久被王振坑害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正是他的同乡好友。 这口气他一直憋着,就等今天。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话就好像往一堆干草里扔了根火柴,曾经的屈辱,以及这次的战败,种种辛酸、困苦,一下子全都涌出来。 一时间,朝堂上是群情激愤! “臣也请杀王振全族!” “臣弹劾王振十八条大罪,条条诛心,条条该杀!” “臣弹劾王振三十四条大罪,不杀全族,不足以安定人心!” “太后!!” 一共在场六十几个人,基本全都在喊,皇极殿转眼又哄闹成一团。谁料,孙太后又在这个时候犯了老毛病。 “王振的事,还是等陛下回来,再说处置吧…” 于谦眯起眼睛,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去求太后是没用的,要是她有能力去杀王振全族,早就杀了。 以前不杀,现在也不会杀。 目光一转,他的眼神落在了坐在九龙御座旁一个小凳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的郕王朱祁钰,也就是当今的监国。 朱祁钰这个监国当的,实在是舒服。 舒服在哪呢?不用管事,因为他本来也懒得管事。事情越少越好,赶紧说完老子好回去补觉。 国家大事与我何干,大明亡不了,有于谦呢,操这个闲心干嘛! “郕王!” 于谦一声暴喝,吓得朱祁钰腾地一声站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一站起来,正在争吵的朝臣一下子全都发现这个监国的小透明。他们这才想到,对啊,还有个监国呢! 太后不给做主,问监国啊! 看到朝臣们目光聚拢过来,朱祁钰也是头回被这么多人一齐看着,心下有些发慌,就要坐下。 “我等奏请监国,诛杀王振全族!” “王振?”朱祁钰一愣,过两秒才想起来。 啊对对对,王振不是那个在自己家门口欺负李时勉的死太监么! “不用诛杀了啊,王振已经死了,让樊忠锤死了。”朱祁钰坐下来,笑道: “诸位冤有头、债有主,人都死了,散朝回家洗洗睡吧啊。” 于谦大声说道:“监国,王振之罪,不杀足以安定人心。若不是王振,本朝也不会有如此丧师辱国的大败!” “可耻、可耻!!” 朱祁钰被他嚷嚷得耳膜都要裂了,连连摆手,随口安抚道。 “行了,别喊了!”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见势不妙,就要把朱祁钰的话用来大做文章,这也是他的拿手把戏。 他上前,颐指气使道:“都没听到吗,监国说了,散朝回府!你们难道是要抗命吗?” 马顺这一手,可算是把自己坑进了坟墓。 朝臣们憋了一天的气,先被大明战神气,再被于谦气,又被太后气,这个时候马顺还跳出来装逼。 这能惯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暴脾气上来,左副都御史陈益也不管那些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扑到马顺身上,一口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 朱祁钰前生今世都没见到过这个场面,被惊得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这大明朝的文官们一向都如此的暴躁吗! 喷涌的鲜血从马顺的耳朵上四溢而出,转瞬间朝堂上便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朝臣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六十几个人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站在丹陛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马顺捂着一级伤残的耳朵,不住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啊!我的耳朵!” “你们这帮杀才,王公公回来,要将你们全都杀掉!” 这时,王振的侄子王山带着几个同党加入进去,与朝臣们扭打成一团,朝堂可谓是相当的精彩了。 朱祁钰原本准备跑路,但是发现朝臣们感兴趣的只有马顺和他的同党,这才是坐了下来。 眼前这个情况,自己要是不答应,只怕很难收场啊! 朱祁钰坐回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随后冷笑一声,话语中虽然略带讽刺,却还是那样的淡定。 “你们也都是大明的肱骨之臣了,如今天子被俘,瓦剌大兵压境,而你们却在朝堂上打群架?” “你们要打就继续打,我就坐在这一直看着,等你们打完,再说要不要诛杀王振全族的事。” 说完这话,朝臣们渐渐停止、安静下去,面面相觑。 朱祁钰面带笑容,坐在那个龙椅边上的小凳子上,笑眯眯说道:“打呀,怎么不继续打了?我看着挺逗乐的啊!” 第十三章:国士无双 土木之变,京师震惊。 这本是寻常的一个黄昏,夕阳西下时,一天的人声鼎沸渐渐散去,当繁华落幕,家家户户的哭声便显露出来。 上到英国公、尚书府,下至平民百姓,哪家哪户没有在土木堡战死的丈夫、父亲、儿子。 大明战神的一个任性,要用无数百姓在家中的彻夜哭泣来偿还! 要用无数妻子,无数女孩,失去他们的丈夫、父亲来偿还! 于府之内,彻夜灯火通明。 于谦站在灵堂之中,向土木堡的“五十万”冤魂之灵位,郑重躬身行礼,并且字字句句的说道: “是我于谦,没能阻止陛下亲征,都是我害了你们!” “安息吧。我于谦,就算舍弃了这副朽木之身,也要替你们雪耻、报仇,守住京师里你们的妻子、儿女…” “安息吧…” 三鞠躬后,于谦拿起案上连夜写的手书,起身进宫。 慈宁宫外,司设监太监曹吉祥已于窗外静候多时,侧耳听见榻上有了动静,随即在阁外跪叩,喊道: “奴婢曹吉祥,请太后懿旨——!” 待暖阁内轻嗯一声,方才小心翼翼地掀了暖帘,走进慈宁宫,蹑手蹑脚,趋近榻前。 整个慈宁宫内,红烛高展,窗檐边上皆为暖帘所隔,整体都是红的色调,就连空气都变得灼热。 曹吉祥甫走了几步,便只觉斗大的汗珠渐渐从额头冒出。 他抬首瞄了瞄孙太后所在的架子床,又将目光落到一旁的桌案上,上面杂乱的放着几块吃剩下的糕点。 自土木之变以来,太后就未曾怎么吃过东西。 曹吉祥是王振同党,也是现在的保皇党,太后是正统皇帝的生母,自然也是他的太后。 这次变故对太后的打击如此之大,他不得不去担心太后的身体垮掉。 “太后,这是宣府总兵杨洪的八百里加急!” 此时的孙太后,早没了朱祁钰初见到时那样的精神饱满,两天的功夫,好像换了个人,萎靡不振不说,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接过塘报,孙太后吃惊得直接坐了起来,却是忽然间觉得头晕,差点摔倒下去。 曹吉祥连忙上去搀扶,担忧的道:“太后可要保重身体,现在大明就指望太后了。” 孙太后怒道:“他是大明的皇帝,是我的儿子,怎么、怎么能做出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来?” “被瓦剌也先抓着,在宣府的门前,叫我大明的将士开门,这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吗?” 她放下塘报,咬牙切齿的道:“杨将军拒绝的好,杨将军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 曹吉祥脸色微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门外一名宫娥匆匆进来,慌张说:“太后,不好了太后,兵部侍郎于谦带领群臣在慈宁宫外请求见驾呢。” 孙太后一愣,心道不好,这于谦定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不多时,门外哗啦啦的一片脚步声。 此时此刻,大明的生死存亡就在旦夕之间,群臣们也顾不得什么僭越规制了。 于谦头也没抬,高声呼道:“臣,兵部侍郎于谦,请求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话音落地,孙太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于谦,你、你说什么?” “皇帝还活着呢,皇帝就在瓦剌的手里,你不去想怎么救皇帝,却来我这里要另立新君?” “你要造反不成!” 于谦没有说话,四十余名朝臣却是齐声喊道:“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三声过后,孙太后满脸的惊愕、愤怒、不解,逐渐变成了无奈。 她明白了,于谦这是来逼宫的。 但是她想错了,于谦全部的心思就只有一个,他已经对不起战死土木堡那些冤魂,所以绝不能再让他们的亲人受累。 这是他的承诺,这也是战死土木堡的那些冤魂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大明得到延续,唯一的办法。 孙太后站起来,干咳着,倚靠曹吉祥产互,似乎勉力才支起沉重的身子,坐在离群臣近一些的八仙桌旁。 她嘴唇张了张,良久,方才轻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让、让哀家想想…” “臣告退!”于谦没有二话,留下这份四十五名在朝臣子们联名的奏疏,起身便走。 待群臣散去,曹吉祥一旁说道:“太后,于谦他他他,他这是在逼宫啊!” “陛下还在大同,要想办法把陛下救回来啊!” 孙太后无奈的笑了笑。是啊,但凡有办法,她又怎么会对于谦当众服软,说让她想想呢。 一旦到了明日早朝,于谦再次提出,这件事就没有第二个可能了。 现在朝中,三分之二都是于谦的党羽,皇帝吃了一场天大的败仗,本人还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行径。 她一个太后在京师,实在是独木难支! 想到这里,孙太后冷笑一声:“这个于谦,倒还是给哀家留了一些薄面。” 曹吉祥猜到她心中所想,惊呼道:“太后!” ...... 朱祁钰似乎离京师中现在的悲伤气氛很远,但尽管如此,郕王府的气氛还是略有些凝重。 在当皇帝前,一切都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原状。 不知怎的,朱祁钰这一夜睡得胆战心惊,怎么也睡不着,越睡越热,后来干脆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头顶。 可是这时,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淳安亦步亦趋走进来,鬼鬼祟祟的,朱祁钰坐起看他一眼,“你丫来干什么?” “啊,殿、殿下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朱祁钰靠在窗边,“别打马虎眼,快说,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来了?” 淳安嘿嘿一笑,走到一侧把窗户关上,敛衽恭声道:“夜凉,殿下当心受风。” “放屁,不说实话,以后你就别进我的门。”朱祁钰根本不信,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 淳安满脸委屈,连忙说道:“别,别呀!” “殿下,上次咱们去翠香楼,小的看中了一个姑娘,想要赎他出去,但是没钱…” “就这事?”朱祁钰噗嗤一笑,“你大可以和我提呀,这个姑娘值多少两银子?” 淳安很是吃惊的道:“殿下不会看低翠香楼出身的女孩吗?” “为什么要看低她们?”朱祁钰毫不在意的道:“她们也都是凭本事吃饭,有什么好看低的。” “殿下如此通情达理,小的佩服。”淳安说道。 “别放屁,钱本少爷有的是,以后再叫我发现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打折了你的腿。” 朱祁钰眼见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这才想到自己一夜没睡,说道:“拿上银子赶紧滚蛋,本少爷要睡觉了。” 第十四章:真的没想当皇帝 第二天,朝会。 朱祁钰一如既往,睡眼惺忪的坐在九龙御座旁的小凳子上,看着眼前陡然间发生的变故,不知所措。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臣等请太后以大局为重,立郕王为皇帝!” 又是三声,但经过一夜准备,孙太后已然是有了些许的从容,她静静听群臣喊完,面无表情道: “于侍郎与诸卿家忠君体国,哀家幸甚,大明幸甚!” 于谦一愣,没想到居然如此的顺利,这一夜难道太后想通了? “太后是同意了?” 孙太后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皇帝被俘,的确涉及皇家颜面,但哀家同意的是,在京众臣部议。” “于侍郎,这总没问题吧?” 于谦还是没听出来这话中有什么端倪,只好说道:“臣谨遵太后懿旨,众臣部议!” 至于说朱祁镇在宣府叫门的事,毕竟太过有损朝廷体面,大家都是十分默契的没有当朝讲出来。 话音刚落,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永贞便跳出来,说道:“即便立了郕王,也要约法三章。” “第一,遥尊当今陛下为太上皇,尽全力迎回。” “第二,立当今陛下皇子为当朝皇太子。” “第三…” 听着这些,于谦这才明白,孙太后真的是好手段。 一夜过去,整个局面已然变了。她连卷帘也没出,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却仍然把皇位替朱祁镇死死攥在手里。 这两条要求,于谦没有任何理由策动群臣去拒绝。 徐有贞正说的兴起,上头一直看戏的朱祁钰却忽然说话了。 “别第三了,这皇帝,我不当。” 一石激起三层浪! 徐有贞傻了,莫非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监国直接掀桌子不玩了?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正常情况不是应该三辞不就吗,这天下谁不想坐在龙椅上啊! 于谦看着这位监国,好不容易劝服了太后,群臣也都同意,这个时候,你说不当就不当了? 孙太后在卷帘后默默看着朱祁钰的背影,竟发现自己看不透他的心思。 朱祁钰早就想好了,这皇帝爱谁当谁当,上去了想在下来可就不容易了,从自己那个便宜老哥的经历来看,皇帝可不是当着玩的。 一个决定做错了,影响的是天下间的千万户百姓。 朱祁钰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就算不坑死别人,也要被人坑死。 历史上景泰皇帝被夺门幽禁而死的结局这几日常在朱祁钰的脑海中回荡,也就从没想过要当皇帝。 然而,这个时候朱祁钰去当皇帝已经是大势所趋。 朱祁钰虽然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但除了于谦、孙太后等几个人以外,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他是在作秀。 没有人相信会有人真的不想当皇帝,坐在那个一呼百应的位置上。 看着他们仍旧在自顾自的商量,朱祁钰默默叹了口气,人微言轻,说话没人当回事啊! 这要是当了皇帝,一句话出去,一百个人怼你,颜面扫地不说事还没办成,这不活憋死? 徐永贞说完第二条,见了孙太后的眼色便不再继续,识趣地退回班列。 这时,于谦上前说道:“太后之意如何?” 孙太后笑道:“哀家早就说了,皇帝无德,是该另立新君,这话应该问于侍郎才是。” 于谦无奈,只好说道:“那便如此办吧。” ...... 第二天一早,一封劝进表被呈送进了郕王府。 “殿下,宫中又派人来催促陛下尽快即位了。” 朱祁钰将劝进表扔出门外,大声道:“你们怎么都不懂?我不当,我不当!”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朱祁钰试图以一己之力抗衡注定的结果。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满朝文武也还是在第二天,准时送来了第二封劝进表。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以为朱祁钰这是在遵从礼制,三辞谦让,走完继位前这一整套流程。 就连郕王府,这几日也都是张灯结彩,庆贺自家王爷将登大位。 “小爷,今儿是第四次了,应尽早前往奉天门继位呀。”淳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起了个大早就在敲门。 “不去!” 朱祁钰的话,令淳安十分不解,他道:“小爷,今儿是第四次了,不必再谦辞了。” “甭管第几次,说不当就不当!” 说完这句,任凭怎么叫,朱祁钰都再没了动静,但毕竟是继位这么大的事,满朝文武都在等着。 很快,房门口就围了一大群人。 汪氏站在门口,穿金戴银,脸上涂了一层白粉,满脸的不悦:“都这个时候了,还耍什么性子哟!” “赶快出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哈哈哈,我就要成皇后了,我是当朝皇后!” 王府的众人也都是言笑晏晏,大声谈笑,议论在自家王爷登基继位以后,自己会被封个什么官职。 吴贤妃一脸担忧,就要推门进去。 可这时,侧妃杭允拉住了她的手,说道:“眼下娘娘不便进去,还是让我去吧。” “如此甚好。”吴贤妃只好点头。 朱祁钰见有人进来,正要发火,却见到是一向温柔体贴的杭氏,这火也就无从发起。 实际上朱祁钰没有任何火气,之所以装出这个样子,就是不想当皇帝,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殿下为何不出去呢?” 杭允坐在朱祁钰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 朱祁钰感受到双手被一股温暖包围,说道:“杭妃,我该怎么做,要做什么,才能不做这个皇帝?” 杭允摇头,笑笑说道:“殿下现在已经不得不做这个皇帝了,就照常去做吧。守卫京师也好,日后迎回上皇也好,都有太后和于侍郎。” “殿下如今要做的就是在其位、谋其事,其余的事,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朱祁钰听了这话,也是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进入了一个误区,实在有些钻牛角尖了,瞬间茅塞顿开。 杭氏是这个世界上理解自己的第一人,一介女流,实在不易。 无知小民向往皇位,以为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乾纲独断,可事实上,大明朝的皇帝向来不是个令人快活的差事。 朱元璋废除中书省,散其权于六部,历永乐、仁宣二朝,早已形成了成熟的运作体系。 对于皇帝的传谕,大臣可以有“节气”的抗旨,当然,皇帝也可以祭出他的权威一意孤行。 然而,不顾票拟的批红是极端有辱当朝大学士们颜面的,大臣们会用各种手段对抗,甚至在最后时刻使出告病、辞职以站在制高点,更甚者还会联合太后,强行逼迫天子妥协。 内阁的票拟,皇帝的批红,科道的驳封,三方制衡,哪一边都很难专擅。 兵败以后,开国的淮西勋贵集团、靖难功臣集团几乎全都被大明战神坑死于土木堡,皇权已难以与联合太后的朝臣们相抗衡。 否则后世的万历、嘉靖也不会用罢朝、炼丹等事,与朝臣们对峙数十年之久。 朱祁钰正是深知其害,无论如何也不肯当这个皇帝。 以往朱祁钰觉得,只要自己坚辞不就,就可以改变历史,不去做历史上的景泰皇帝。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身为皇帝的景泰尚且难以抗衡朝臣及太后的力量,自己还只是个王爷,又怎能在多变的时局下从容自在。 时境如此,任凭朱祁钰再怎么退让,也注定要深受其害! 既然如此,便如杭氏所说,做了这个皇帝! 最后,朱祁钰还是在所有人的期盼目光中走出房门,穿戴整齐,一步步前往奉天门。 第十五章:即位(求收藏!) 奉天门上旌旗招展,六十余名在京朝臣,内十二监局,各部院衙门,并乾清、坤宁、慈宁三大宫及各殿的牌子们亦全都到场了。 今天,是大明朝格外新奇又重要的一天。 重要,自然是要有新君继位。 新奇,是因为继位的这个“新君”原本是与皇位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可事态突变,偏偏将他推上了皇位。 这个人,便是郕王暨监国朱祁钰。 历史上的朱祁钰是宣德皇帝朱瞻基的次子,不过生母吴氏的身份却只是汉王府邸的一位侍女,也就是庶出。 由于汉王是罪人,自然整个汉王府也都是戴罪之身,所以尽管受了圣宠,吴氏却依旧为礼制所束缚,无法进入皇宫。 直至后来朱祁钰的出生,才算给了这名“宫女”一个名份,即是现在人人所称的吴贤妃。 但尽管如此,终宣德一朝,吴氏依旧没有资格踏入皇宫一步,这也就是最初那名锦衣卫百户话中的讥讽缘由。 可想而知,在此前吴氏所过的究竟是何其悲惨的一种生活。 吴氏不好过,朱祁钰从出生开始,也是受尽排挤。虽然身为皇子,却终日居住于宫外的一所宅院。 不止这些官差小民,暗地里当朝公卿、勋贵及王公贵族们,在心中实际上都没拿朱祁钰这个郕王当回事。 就算现在当了皇帝,依旧如此。 贤名,并不能当饭吃。 朱祁钰之前阴差阳错搭救了国子监的祭酒李时勉,但是后者直到现在也没有到郕王府来道过一声谢,这就很说明问题。 至少是现在,没人愿意和朱祁钰扯上任何关系。 得益于大明战神的送人头行为,让以王振为中心的阉党集团为千夫所指,于谦集团阴差阳错的把控了朝政。 孙太后自知无力回天,急急忙忙地立了自己的庶长孙,正统皇帝朱祁镇的庶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 意思也很明白,这是在告诉群臣,就算哀家立了朱祁钰,那也只是暂时的,要站在哪边,你们自己想清楚。 本来就对这个透明王爷没什么感觉的公卿、勋贵、王公们,自然而然站在了太后这边。 朱祁钰这个皇位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觉得他会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很稳。 曹吉祥取出一份明黄色卷轴,将懿旨铺展于半空,脸上看不出息怒,尖声唱道: “迩因虏寇犯边,毒害生灵,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躬率六师往正其罪。不意被留虏庭,尚念臣民不可无主,兹于皇庶子三人之中选其贤而长者曰见深正位东宫。” “且命郕王为辅,代总国政,抚安天下。呜呼!国必有君,而社稷为之安。君必有储,而臣民有所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话音刚落,于谦便率领群臣上前合辞劝进: “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以奠宗社。” 孙太后安坐于帘后,说道:“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命郕王即皇帝位。” 曹吉祥随即再度展开一份懿旨,唱道: “九月癸未,上在迤北,皇考宣宗章皇帝庶仲子郕王朱祁钰,贤明有闻、恭顺谦谨,命即皇帝位。” “尊上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以安宗社,以慰人心。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一切合行事宜条示于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于谦知大势已定,这才是松了口气,即率领群臣三跪九叩,山呼喊道: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在通往九龙御座的大红御道上,两侧皆是恭贺之声,但朱祁钰的耳中全然都听不见。 九龙御座,皇帝的象征,无论如何逃避、如何避免,自己最后还是来到了这个位置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子。 来到御座旁,朱祁钰一手轻抚龙首。 这一摸才知道,原来皇帝所坐着的龙椅,是楠木刷金漆的木椅,不是纯金制作。 有些事情,的确是只有真正在这个位置上去审视的时候才能知道啊! 随即,朱祁钰面露苦笑。 这次,摆在龙椅旁的小凳子不见了,但是在朱祁钰眼里,这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位,远没有从前那个小凳子坐得让人舒坦。 坐上去后,朱祁钰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令他非常不安。 但无论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可能显得十分淡然,朱祁钰也是如此。 “大位已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山呼叩首的众人,朱祁钰的胸口起伏微微变得急促。或许,从此刻起,他的内心已然变了。 ...... 几日后,奉天殿上。 “太后,不好了太后!”曹吉祥跑进大殿,焦急喊道:“启奏太后,启奏陛下。” “锦衣卫都督袁彬回来了!” 袁彬,这可是朱祁镇跟前的红人。 别看他的官职在之前只是个锦衣卫都督,可在大明战神待在瓦剌的时候,没有干出太多的蠢事儿,全要靠这位袁彬指点。 不然以战神兄那个智商,真在瓦剌待上几年,恐怕朱元璋的棺材板就要压不住了。 这次让袁彬回来,很显然是也先的主意。 奉天殿上,群臣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猜想这次瓦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事实就和朱祁钰之前料想的一样,虽说从小凳子换到了御座上,可整个朝堂,他还是个透明人。 曹吉祥来禀报,先说的是太后。 袁彬进来,虽说对京师的变故十分惊讶,第一个拜的也还是太后。 朱祁钰面色上显得十分淡定,没有半点不悦。 反正也是被硬推上来的,既然你们都愿意管事,那就让你们管,吉祥物的好处就是: 没人在乎,也没人重视。 “启奏太后、陛下,也先说只要能给出一些金银、布帛等物,并且与之通商,便可以放陛下回来。” 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错误似的,连忙改口:“不不不,是放上皇回来。” 听见这话,孙太后脸上显然是一亮。 然而不过是眨眼之间,这种变化便是消散,孙太后故作憔悴的道:“不知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这般表情管理,朱祁钰看在眼里,心中恍然大悟。 于谦见到了龙椅上朱祁钰细微的表情变化,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必须要迎回上皇,但不能是这种迎接法。” 孙太后眉眼一蹙。 “哦?” “那于侍郎说说,应该是怎么迎接?” 关系到自己亲儿子能不能顺利回来,她自然要上心。 于谦说道:“眼下也先大军尚在宣大,若想索取钱财,瓦剌兵必须全部退回关外,一个都不能留!” “若是给了钱财,上皇反而未被放回,不仅打击军心,于皇家也是有损颜面的事。” “太后觉得呢?” 群臣闻言,纷纷点头,孙太后于暖帘后的脸色却冰冷到了极点。 第十六章:你算个什么皇后? “这个于谦,看似忠君为国,实则狼子野心!” 一回到慈宁宫,孙太后便是拂袖而坐,曹吉祥连忙上前,说道:“太后,奴婢看,于谦是根本不想迎回上皇。” “按袁彬的说法,也先估计也就只是想索取些金银布帛而已,这次被于谦拒绝,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呢。” 孙太后看着曹吉祥,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吉祥连忙跪在地上,仓皇说道:“太后,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次拒绝也先送上皇回来,只怕他们会狗急跳墙。” “哼,区区虏寇,难不成他们还敢对我的儿子行不轨之事不成!借他们十个胆子!”孙太后说到这里,眯起眼睛道: “事已至此,传哀家的话出去,于谦这事办的不错,哀家深倚信之,命与皇帝商议退敌之策。” 曹吉祥无奈,只好出去通禀。 待他离开,孙太后的脸上阴晴不定。 ...... 紫禁城,乾清宫。 自从登基即位,身为王府正妃的汪氏及一众仆人们就欢天喜地的搬进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 但吴贤妃却怎么说也不离开,用她的话说,已经在宫外待了大半辈子,也不想着再进宫去住了。 王府的侧妃杭允一向贤惠,也以陪伴母亲为由,留在了王府。 看了看在身旁呼呼大睡的正宫皇后汪氏,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与自己没有半点感情,性格强势,不是很喜欢。 搬进乾清宫的这几日,朱祁钰一直都没怎么睡好。 走出殿外,来到暖阁,却发现淳安也没有睡着,站在窗檐边上望着明月,不知在作何想。 “殿下。” 淳安一惊,连忙躬身说道,说完方才发觉自己口误了,笑道:“现在不是点下了,要称陛下了。” 朱祁钰看他一眼,说道:“我还是那个我,你也还是那个你,今后私下你还称我殿下。” 淳安点头,在宣德炉内放好了熏香,一阵古朴香气顿时溢满暖阁,多少令朱祁钰此时的千头万绪有些安静下来。 他走回来,轻声询问:“殿下怎么也睡不着?” 朱祁钰笑笑道:“这几日我都睡不着,心绪不宁,你呢,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淳安环视四周,道:“殿下以为,这乾清宫是殿下的家么?” 没有什么犹豫,朱祁钰摇头说道:“里里外外,郕王府的人没有几个,全都是生面孔,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难以入睡。” 实际上,朱祁钰还是有些话没说的。 历史上明朝的皇帝大多离奇死亡,无论历史上被夺门之后幽禁的景泰,还是日后的正德、天启,大多都是英年早逝。 从前身为一个上班族的自己,也只是偶尔在坐地铁的时候想想,大多数时候,都在为生计发愁。 当穿越过来真切的躺在龙床上,朱祁钰总会不可抑制的胡思乱想,许多事情都觉得细思极恐。 “殿下何不回家呢?” 一句话,点醒了朱祁钰。 是啊,既然在这里住的难受,终日惶惶不安,为何不回到王府居住呢?毕竟,那里有自己的母亲,才是自己的家啊。 大明朝好像也没有什么规矩说过,要皇帝必须要住在皇宫吧? 自从当了这个皇帝,朱祁钰就没有一晚上是睡过好觉,这才几天,就已经觉得十分疲倦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累。 第二天,坤宁宫。 “什么,皇帝要回郕王府去住?”孙太后觉得有些吃惊,“好端端的,为何要回到郕王府呢?” 朱祁钰说道:“太后也知道我母亲贤妃的处境,母亲不愿意离开王府,我住在乾清宫里十分思念母亲。” 孙太后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实在难以拒绝。 “皇帝在做郕王时便有孝名,世人皆知,思念母亲倒也难怪,既然皇帝有意回王府陪伴,那就回去吧。” 朱祁钰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欣喜道:“谢过太后隆恩!” “眼下也先来势汹汹,为迎回上皇、保卫京师,还望皇帝多费心哪!”孙太后笑着说道。 朱祁钰连忙点头,表达了态度:“太后所言极是,上皇乃是国之根本,朕一定全力迎回。” 孙太后也十分满意朱祁钰恭顺的态度,说道:“那皇帝便回去吧,哀家乏了。” 一听说要回王府住,仆人们个个议论纷纷,汪氏更是大吵大闹。 “回王府?成何体统!” “在皇宫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王府?大明哪有一任皇后是住在王府的?” 她大吵大闹,淳安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杵在一旁,任她拳脚相加,也只能忍着。 “陛下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满脸黑线的朱祁钰回来了。 不等汪皇后说话,就听他道:“皇后愿意在皇宫住,那就继续住着,朕要回王府了。” “淳安,什么也不用带了,随朕回王府!” 说完,朱祁钰看也没看汪皇后一眼,转身离开。 这个女人,仗着身后有豪门支持,真的是愈发过分了! 淳安冲汪氏挤眉弄眼几下,随即跟在后面,王府原本的仆人们也都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下汪皇后及几名仆人个个大眼瞪小眼。 最后这几名仆人各自对视几眼,也都要跟着离开。 汪氏一跺脚,大声喊道:“你们敢走?好,本宫这就命人打折了你们的腿!” 迫于皇后的权威,最后这几名仆人只好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再动,但其实心里都想跟着回去。 走到门口的朱由校脚步一顿,回眸过去:“你们都出来,朕就看她敢不敢动你们。” “皇后,你算个什么皇后!” “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你占哪样?” 得了皇帝的旨意,几名仆人这才逃也似的一一从坤宁宫内跑出来,跟随队伍离开。 朱祁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不多时,一行人看着熟悉的“郕王府”牌匾,都是松了口气,淳安连忙指挥: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换了!” 一名婢女慌忙问:“换成什么呀?” “换成…”淳安话还没说完,却听朱祁钰道:“不用换,留着吧,看看也好。” 说完,自己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