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带着甲方系统去逃荒》 第一章 开启NPC的人生 幽州地界没有春秋,红叶一落便算入了冬。 北风卷着土房子上面的枯树叶沙沙作响。 茅棚下面,一个满脸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的小男孩猛地推开了门,噗通跪在了地上抓着男人的裤脚不撒手。 “舅舅,求求您别卖我姐别卖我姐!我们周家我就只有我姐了求你别卖她!” 十二岁的男孩嗓音已经开始变得硬朗了起来,哽咽的声音尤其的响亮:“舅舅我能砍柴还我能抓野鸡上城里去卖!我有钱还给你!我们不给您家添麻烦!求您别卖我姐当童养媳!” 一边嚎啕一边在地上磕头,不一会儿额尖上就磕出了血红的印子。 男人别过头不耐烦地甩了甩腿招呼着人道:“他舅母快点的把这孩子拽走!等会儿耽误了时辰钱没到位以后日子苦的可是你们!” 妇人浑身一激灵拉起袖子抹了一把泪,着急忙慌的半蹲在地上捏着男孩的肩膀劝道:“好孩子快让你舅把你姐送走吧,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能怎么地,人家能给她治病咱能吗! 你舅和我为了给你姐姐治病是真的没钱了,再这么腾下去,咱们就是饿死也治不好你姐!” “可我不要姐姐离开我我不要——” 耳边嘈杂的声音一浪接一浪的打在周欢的脑袋里,第一反应是完了、这是走夜路挨了一棒子被卖山沟里了。 不知道这山沟里有没有信号得赶紧拿手机报警啊。 一摸兜,我兜呢? 着急睁开了眼,惊呼声还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嗓子眼。 眼前东倒西歪的房梁跟要塌了一样,破败潦倒的茅草刮的满地都是,身上的花棉被散发着一股黄豆水的恶臭。 怎么回事? “欢迎来到《我的首辅大人》,系统233为您服务,请周欢小主签到。” 嗯?哪位大哥在说话? 还没得到回应,随着几声官方的介绍音,属于这本书的线索剧情已经冲入了周欢的耳海。 “《我的首辅大人》是一部古代经商种田励志文。 在这里主角会遭受到来自亲人的背叛、敌人的阻挠、还有王朝的颠覆。 在这样一个风雨动荡的年代,他非但没有向恶势力低头,相反他越挫越勇。 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勤奋种田、经商、入仕、遇到转折路上的贵人,相识托付信任的朋友,牵手结伴一生的爱人,最终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一代为国为民的首辅大人。” 系统说话的功夫,周欢的眼睛始终瞄着身边穿着古色古香衣服的几个人,她所看到的别人看不到,她能听到的别人也听不到。 自己在现代社会留下最后的一点记忆是脑袋挨了一棒子。 心里确定了,这是她咽气了,魂走了,穿书了,在古代重活了一次。 同时心里不确定的也有很多。 比如脑袋里的是什么,比如她还能不能再回去。 “这位看不见的大哥你好、让我当、首辅是吧?这任务我要是没几年就做完了还可以重生回现代吗?” 系统233:“。。。。。。” 回你特么的骨灰盒。 “小主误会了,你现在所处的朝代名叫大徵,这里和古代大多数的朝代一样是不允许女子入仕为官的。” “那你为何选择我当主角?莫非是要我女扮男装?”周欢在脑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系统233:“。。。小主并不是本书的主角,本书的主角是哭跪在那个男人的脚下的小男孩周满。 小说中周满自幼失去了父母身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姐姐,为了保护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姐姐被卖他来赎,姐姐病了他来养,姐姐被拐他疯狂。 可以说在周满未来许多的人生转机中都是因为他姐姐的存在他才会开启不同的人生剧本。” “。。。所以小主醒醒,这不是一部大女主文,这是一部大男主文。”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了你,你可以认为是命运的安排,也可以认为是你实力的体现。。。 我对你的生前做过了调查,检测到在你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你平平无奇、一事无成。 在学校里你的成绩高不成低不就,毕业了既不联系同学同学也不联系你,在工作上你不思进取和同事之间social极少。 在那个没人注意你的世界里你和他人的依赖程度被检测出是候选人中最低的一个,还有你的父母在你高中的时候已经离婚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顾不上你的生活。 因此你可能还渴望着能拥有一份温暖的亲情,综上所述,你这样的人设很适合在这本书中、、、做npc。” “什么?npc?”周欢的身体虽不能动,血液里的颤抖却是流向了四肢百骸,她歪头看着趴在地上哭的满脸泪痕的小男孩,又将刚才耳边听到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她不是主角。 她只是个工具人。 她甚至就是主角周满那个体弱多病、命运多舛、只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的、姐姐。 周欢的哭声卡在了嗓子眼。 不等人从身份中适应过来,系统233提示道: “叮!激活系统任务开启:直起身,迈开步,跪下磕头,哭着喊出‘只要舅舅肯收留我弟弟,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这句话,点亮主角对姐姐的保护欲,开启我命由我不由天剧本。” “等一下我没准备好呢!” “请小主准备,5、4、3、2、1、走剧情!” “阿姐醒了!” 周满撒开了抱着他舅臭脚的手一个箭步跪到了床边搂着他姐,大叫了一声:“阿姐别哭,阿姐就算是病了残了小满也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周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水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的往外冒,她说什么了就开始了。 周满哪里看的了他姐受罪,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死死攥着他姐的胳膊不撒手,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两人。 “不许你们卖我姐!我和我阿姐死也要死在一起!” 屋子里的一男一女傻了眼,人醒了,事儿还没办,他们在俩孩子眼里彻底成了坏人。 “怎么还不起来。”系统见她只哭不动,又开口发话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你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以后怎么助你弟弟披荆斩棘。” 周欢收不住了,谁是她弟弟呀,这些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呜咽声涌了出来。 再说了她确实是想起来的,下跪磕头走剧情本也没什么难的。 可只要她的身体一动,她的眼睛、鼻子、胳膊、腿就跟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麻酥酥的很。 压根不受自己的控制。 周满看着周欢虚弱惨白的嘴唇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心里跟刀扎似的,颤声问道:“姐,你好点没?还能起来吗?” “我。。。” 周欢感受这嗓子里的沙痒,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社会时候得的一种病——过敏性鼻炎。 最严重的的时候她上不了班出不了门,天天嗑药,整个脸肿的像猪头一样,尤其是一双好似被蜜蜂蛰红了眼睛紫的吓人。 那感觉和现在就很像。 “233,我起不来。” 系统233看不下去了:“谁都能起来还用你干嘛呀!这时候就是要让主角看到姐姐病死垂危的时刻心里还记挂着他的模样!让他记一辈子!” “这辈子你是不是没有为别人拼过命?来!咱给他拼一个!” 周欢咬着下唇,“可。。。你是我的系统啊,你难道不应该为我提供一些辅助什么的吗?我很会演戏的,你先把我的病治好,我保证把姐弟情深演的入木三分。” “哎呀年轻人呐,不要老想着别人为你做了什么,多想想你能回馈给这个世界什么。 看看地上为了你头都磕出血了的小男孩,你不心疼吗?你不惭愧吗?你渴望已久的亲情近在咫尺了你不想伸手够一够吗?” 听着系统浑厚的大佬嗓音,周欢忽然意识到这系统不但没有任何的附加功能,还极其擅长画大饼。 既然这样,你不仁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系统233感知到了什么,“你、、、你要干什么?” 脑袋里缓了能有三分钟周欢视死如归的摇了摇头。 就是周欢的这一摇头,潜意识里的系统和周满小小的身子都微微一震。 不到万不得已他姐绝不会是这种模样,姐平时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现在又是多么的脆弱,姐她这是一心求死啊。 可他不能让姐姐死! 周满坚毅的转过了身,咬了咬嘴唇,眼睛一闭一头磕在了地上:“求舅舅舅母行行好再收留我们姐弟几天吧,只要等我姐好一点了我们就立刻搬出去绝不给你们惹麻烦。 钱我也会赚来还给你们的,求你们别赶我们走也别卖了我姐!只要给我俩一个地方住,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题外话------ 求收藏,求推荐。 书友们的支持没齿难忘呀呀呀呀呀呀。 避雷针: 本书主角都是些小人物,比如女主的一家子,在我眼里都是主角。 女主也是一介凡人,没有金手指,只有一个前期压迫她后期陪伴她的系统。 总体节奏轻松搞笑,但不可能没有虐点,毕竟怎么说呢,古代的小老百姓和咱不一样,想过上平凡的日子就是一种奢望。 但是为了过平凡日子,为了过好日子奋斗的主角团们是最可爱哒。 喜欢的小伙伴请留下你们的足迹吧,跪谢宝宝们,绝不断更。 第二章 这也叫系统? 咣咣咣三个响头后。 系统233鄙夷的鼓了鼓掌:“诶呀出息,真有出息,你真是我带过最有出息的一届宿主。” 工作两年,周欢的脸皮早已经练得刀枪不入,想pua她门都没有。 你就说吧,随便说,大不了又是一死。 床边上周满话一出口,屋里他舅朱五六舅母孙佩芳纷纷低下了头,互相踢皮球,谁也不敢正眼看谁,尤其不敢看这俩孩子,太心疼。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五六没了办法才开口了:“孩子你先起来,听舅把话说完。” “对对对,别跪着,大冷天的膝盖再冻怀咯。”孙佩芳在边上附和。 “舅舅舅母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瞅瞅这孩子咋这么犟呢! 朱五六叹了口气,不起拉倒吧,不起来他的话也得照样说。 “我和你们两个孩子说,我朱五六对不起谁我也没有对不起过你俩,家里啥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咱们小老百姓的更是一年到头手里没几个子。 我家算上你俩表妹还有四口嘴吃饭呢,就这处境了还收留你俩又是给做饭又是给看病的我俩图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你们娘、我亲姐以前照拂过我吗。 你们外祖家也是八辈贫农了,没钱!我俩爹娘也没的早!那家里我是被我姐一手拉扯大的!长姐如母!啥这不爱吃那不爱吃啊,她是舍不得吃怕我胃口大吃不饱,天黑了趁我一睡她掏自己衣服里的棉花塞我棉袄里,第二天自己冻得直打哆嗦! 外面的女孩别管有没有钱的过了年都穿的花枝招展,就我姐蓬头垢面的赚的钱都给我交学费买书本了,就这样我还是辜负她了,我连个童生都没考上我!” 朱老六想劝人,结果把自己说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搓着脸扭到了一边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姐对他那么好,他不但没成为他姐的依靠,现在还要卖了他姐的孩子去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 真是人畜不如。 孙佩芳心里也疼。 朱五六是家里一脉单传,她却没有给朱家继续香火连生了俩姑娘,就这样她大姑姐一句狠话都没说过。 还有头几年自己怀老大那会大姑姐挺着大肚子也快生小满了,数九寒天的从地窖给她拿苞米吃自己却不舍得吃,这些个数不清的好还有很多,她都记得。 “欢丫头都醒了,兴许这次也是虚惊一场呢?孩儿他爹,往常我都听你的了,今儿听我的一回。。。就再留俩孩子几天你看行不行?” 朱五六手心攥着空拳,眼角挤出了皱纹,“万一这病不是虚的呢?再这么腾下去这孩子非死在咱家不可呀。” 周满擦干了泪爬着上前,“不会的舅舅,我答应您决不让我姐死在舅家里惹晦气,要是真有那天、、、我背着我姐也能走!” 朱五六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他是怕晦气的人吗,他是怕姐的孩子活不下去呀。 孙佩芳推了推五大三粗的男人道:“虚不虚就这样了,今天都听我的,没钱了咱上城里赚钱去!生病了咱们能医就医,不能就、、、呸呸呸!反正我今儿不卖咱欢儿了!” 扭头又拽着周满从地上起来,打扫打扫了一身褶皱的小衣裳,拍了一下孩子脑袋说道:“你姐这病来的急来得快,你可看好她,今儿你们就还住在这偏房里有事儿一定喊我俩,晚上舅母给你俩送饭啊!” 周满心里欢喜,转身又趴在了周欢的耳边,像他姐以前抚摸他的时候轻轻的缕着他姐的头发。 “姐你听见了吗,舅不卖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弟弟长大了给你赚钱治病,买新衣裳买大房子。” 买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和樱桃煎,带你看你想看的江南戏台子。 朱五六眼眶一热,这些话他也答应过他姐。 到底没能实现。 咬了咬嘴唇,一甩膀子故意硬气道:“都给我活好咯,要不然咱该咋地咋地!就这一回下回谁劝我也不好使!” 周满顾不上回头,看着他姐渐渐红润的嘴唇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好好活,我和我姐都要好好活!” “叮——系统激活完成,剧本已开启,恭喜小主获得5积分。” 周欢顶着死鱼眼。 所以呢。 一个啥也给不了我的系统,到底这5积分能干啥用。 —— 入夜,朱五六家那头俩孩子轮着打喷嚏,主屋里孙佩芳忙着脚打后脑勺顾不上过来送饭,只能让周满过去取。 睡了一下午,周欢身子轻盈了许多,足以让她从床上坐起来细细的打量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并且有力气捏紧小拳头暗示自己:无论环境怎么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别去试着死回去,npc啥能耐没有,但就是死不了。 环顾四周。 大徵。 幽州凤台县松树村。 虽然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是哪,但听口音她脚下应该还是炙热的黑土地,挺好,别管穿哪都没离开过家乡。 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现在长啥样。 娃娃脸,头顶一边一个小髻子,和自己十四五的时候长得差不多,就是肤色看起来不大好。 “咕噜~” 周欢摸了摸肚子,她一个工具人为啥还要有折磨人的七情六欲啊。 “233?” “老子在呢。”系统233伸了个懒腰,“系统233为您服务,请小主指示。” “我饿了。” “一会儿饭就来了着什么急。” “这的饭能吃吗?”周欢来了精神头,“这被子都是馊巴的,饭菜肯定连饭店地沟油都比不上。” 系统233:“那你就不吃。” “不吃我饿呀。” “那你就吃。” “。。。。。。” “我不管,我今天得了5积分我想换口粮。” “对不起,本系统不提供饮食、住宿、休闲、采集、修仙、技能提升等服务,如有此类需求请小主自行解决。” “啥?”周欢气的家乡话彪了出来:“你啥啥都没有画饼第一名,你凭什么做系统?你除了开局送我一条命到底能干点啥?” 系统233叹了口气:“从专业的角度说我这款系统学名叫做寿终正寝,主要任务是在不影响主线进程的情况下让生命戛然而止的宿主走过完整而有意义的一生、安详的走进时间尽头。” “寿终正寝?”周欢不敢相信,什么是生命的意义?不该是她儿时的女侠梦吗?她想做的不应该是成为像黄蓉那样的大女主吗? 系统233:“难道你觉得这还不够?难道你觉得平平安安过一生很轻松?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心了,做个简简单单的俗人不好吗?” 他说的口干舌燥,面前的人却无动于衷。 “可是这里也不简单啊,寿终正寝的话难道不应该给我分配到侯门大院或者宫廷王室吃香的喝辣安安稳稳过一生吗?” “。。。。。。”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回你骨灰盒去,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转!多少候选者排队要再活一次呢,我单单选了你,你不知道勤奋工作也就算了还要这要那。” 系统233没骂够又呸了一声,“今天咱俩就说明白了,第一、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怎么做是你的事儿你给我完成了就行,看你下午那表现我对你也不敢有多大期待。 第二,每开启一个剧本都会有累计积分,这个积分就是主角对你的亲情值,现阶段我们总积分要打到一百才能开启下一个剧本,达不到的话‘流水线’明白吧,你就呆在一个情景反复锤炼直到晋级为止,小样儿累不死你。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事别老叫我,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咱们俩互不干涉。” “还有什么问题了吗?” 周欢半张着嘴。 他是系统吗。 他是甲方爸爸吧。 第三章 我没有光环 刚要开口怼人两句,门口斜歪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周满端着满满的一碗粥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大脑一片清明,周欢知道这是系统溜了。 “姐起来了!姐这是好了?” 身后的少年眉目清明,长相敦厚,一双杏眼被雾气蒸的水蒙蒙,这是周欢头一回仔细的看清原身弟弟的模样。 “姐你现在感觉咋样?”周满放下了粥走到周欢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蹙着眉毛道:“脸不烫了,眼睛也好像不红肿了。。。姐你看着我干啥。。。你脑袋还迷糊吗?” 不大点的少年却是个心细如尘的样子。 自己这个岁数大概还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吧。 “姐你快喝粥吧,今天舅母为了给你补身子放了好多米呢。” 周满舀起一勺粥吹了两口放在了唇边试温,眉眼含笑的一眨眼喂到了周欢的嘴边,看着他姐吃下去一口才安心。 粥是大米粥,不是周欢心里想象的馊味,只不过这所谓的‘好多米’周欢咽了一口下去竟是没有过喉之感。 “你吃了吗?” 周欢看着周满,周满一手摸着肚子一如既往地笑脸道:“吃了,我在舅母屋吃完了才回来的。” “你男孩子胃口大要多吃点才行,姐吃不了这些,你再吃口。” 周满赶紧把粥塞进了周欢手里往后退了一步,做作的打了一个“嗝”。 “姐你瞧,我真吃饱了,再吃就得呕了,咱可不能浪费粮食,让舅舅舅母看了该不高兴了,你快趁热吃了吧。” 单薄的身子转了过去,从柜子里开始往外掏被褥,时不时的又“嗝”几声。 条件艰苦,就别讲究什么孔融让梨的精神了。 周欢自己也实在饿的头晕,她本来就贫血哪里忍受的了这些。 反正周满有主角光环指定是死不了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谁知道“寿终正寝”是活蹦乱跳的意思,还是躺在床上当植物人的意思。 刚要仰头一口闷。 系统233忽然闪现:“绝佳机会,让主角喝粥,可累计亲情值3积分。” “。。。。。。我没叫你。” “我知道。” “那你还要出现?” 系统233不知唆了一口什么,口齿不清道:“新手上路总要带带,况且你这种人了。” 她是哪种? 刚要质问,周满忽的回身,“对了姐,我帮你同吴师傅告假了,反正也入冬了你以后就别去他那干活了,次次从他那回来都身体不舒服,我听说书的说过这肯定是在他那地里招着啥脏东西了,以后真要去就我替你去!” 吴师傅是村里的小买卖人,手里的闲钱是靠着种植药草贩卖给县城药铺赚下来的,这本该是门好买卖,但县城的药铺有自家的良田,大徵的税收又是按亩地交钱,他也是个小老百姓心里自然心疼。 周欢依稀记得这吴师傅虽是农家人,却长着屠户脸,她和舅家俩姑娘全在他那干活,受苦受累不说,每个月轮流十天,每人只给三文钱。 算下来,周欢自来到这就干了两个月了,一分钱都还没有捞着。 “姐看你也别去了,那吴师傅也不是好相与的。”周欢撇了撇嘴,想喊他“奸商”又觉得他的段位不匹配。 前面的人没吱声,周欢闷头喝了半碗的米水,看着剩下的半碗舔了舔嘴唇,“小满啊。” 原主应该是这么叫他的吧。 “姐吃不下了,快替姐吃了,别让舅母看见了。” 少年一回头,眼神盯着饭碗咽了一口唾沫又飘到了别处,“姐你快吃了吧,你不吃饭身子咋好嘛。” “你个小豆丁懂什么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吃饭也要讲究循序渐进,一口气吃太多虚不受补。”周欢忘了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皱眉举着碗催促道:“快点的吧,你姐我还得回炕上继续躺着呢,胳膊肘端的这个累挺。” 周满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姐。 “姐。。。你是从哪学的这些个词?我咋从来没听你说过,感觉好有文采的样子啊。” 这、就叫文采了? 是他太没文化了吧。 咳咳。 “姐比你多吃两年咸盐呢,总之听我的没错,快吃了。” 周满笑嘻嘻的摸头,“我知道了——一定是小时候娘总带你去私塾做饭的时候你偷偷学的对不对,哼,也就是那那两年你比我多学了好多生字。” 周满撅了噘嘴,露出难得的孩童模样。 周欢眼中一怔,她还认字呢?她不是文盲? 一高兴:“快点的小满,姐都累了,快喝了咱们赶紧睡觉,养精蓄锐明早好了咱还得去谢谢舅舅舅母的收留之恩。” 他姐又拽文词了,真厉害,看着姐高兴,周满也高兴。 这说明什么呀。 他姐身体真的缓过来了,不会死,不会离开他。 一碗粥两个人分,周欢看着周满头顶的积分增加了3分,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 姐弟俩人一个小窄炕,中间用帘子隔开,透过帘子的眼儿孔隐隐约约能看到周欢满脸堆笑的模样。 “姐,你在高兴个啥,也给我讲讲呗。” 周欢笑,周满也笑,周欢扭头看着少年傻兮兮的模样,心里一嫌弃,这真的是主角,感觉有些冒傻气呢。 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失而、、、复得、、、” 周欢点头,枕着手臂测过身,面对面,“失而复得的意思就是你以前没珍视过的东西忽然失去了心里很难过,你以为一辈子都得不到了,可有一天它突然回来了你又很高兴,那种心情就要失而复得。” 周满眼睛望着周欢又好似透过周欢看到了其他,嘴角“嘶”了一声,“我明白了,姐的意思是你今天差点以为自己死了,但却活过来了所以很开心是不是?” 他开心的摇着周欢的手臂,周欢被拽的头晕连连点头。 死而复生自然高兴,可她不是差点死了,而是真的死了。 或者说眼前这个男孩的亲姐姐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周欢忽然又不那么高兴了。 隔壁间。 朱五六和孙佩芳堆躺在炕边,旁边是睡熟了的四仰八叉的喜宝和元宝。 那屋的欢声笑语他们听不见,大人也有大人的烦恼,等夜深人静了才能说出口。 孙佩芳望着棚顶叹气:“小满这孩子是真懂事,我给了他两碗粥没多大功夫就给我送回来了一碗说自己喝完了,我又不傻能看不出来他把自己的都给他姐了吗。” “穷人孩子早当家,谁不是那么过来的。”朱五六硬着嘴留个后背给自己媳妇。 孙佩芳拍了他一下,“死鬼,你对咱姐可没那么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姐骗你一次一个准儿,你咋就没有小满那个心呢。” 是啊,一骗一个准。 给他骗出了现在的小院子,给他骗出了平平安安的一家四口。 手一抹眼睛,抽了口气道:“那有啥用,你今天心软了过几天那王老爷家的人找过来看你咋办?” “你收人钱了?!” 朱五六急眼了:“钱钱钱的,我朱五六是那样人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湖规矩懂不懂,一边拉去,我看你今天就是妇人之仁!” 孙佩芳拧了眉,嘀咕道,“没收钱怕什么。” 朱五六把被子又往脖子上拽拽,不爱和她再说话。 “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愿人家别盯上咱家吧。” 第四章 越什么也没有越不怕 屋里鸦雀无声。 全家人正酣睡着,唯有朱五六望着纸窗户上摇曳的柳条,悄悄地“哎”了一声。 那王家是什么人。 家里做着脚店买卖有点小钱就飘的性子,很是不好相处。 他每次送货都是赔个笑脸贴着冷屁股。 可头两天,他们家老爷却破天荒的独独请他上门喝了酒。 俩人面对面坐着,酒水喝的美,老爷的话说的更美。 说他的外甥女长得漂亮,长得讨人欢喜,还说若是能给他的小儿子当个童养媳一家子都会很高兴的。 以后两家结了亲,生意上都会帮衬着他们家,绝不会看着亲家日子难过。 朱五六本没动心,可这丫头的病每次都来的蹊跷,一冒病就是急火,眼瞅着一笔又一笔的冤枉钱花在这病上,丫头的身子却还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他们家是真的承受不起了。 如此,他想着要是这家人真喜欢她,说不定也能给她治病。 他不是为了占那点小便宜才按手印的呀。 “嗐——” 带着满满的负罪感睡去。 还没醒来,该面对的事就自己找上了门。 “姓朱的呢!给老子出来!” 周欢方一听到这句“老子”还以为是系统又下达命令了赶紧睁了眼。 “什么事?” 周满翻了个身,黏黏糊糊的揉着眼睛,“姐你要干嘛?” “没人叫我?” “没有啊。” 周欢挠挠鼻子,假装梦魇道了一句“做噩梦了。” 心想道:这才多长时间自己的社畜本质就显现出来了,竟然这么听甲方爸爸的话,这可不好。 “姐,你别怕,外头不是喊你的,是喊咱老舅的。” “哦”周欢倒头继续睡下。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一进院就开始摔盆摔碗,连着挂在院子里的衣服也好,晒在地上的冬瓜条也罢,没有一样东西能幸免于难。 “干啥!你们要干啥!” 孙佩芳裹着棉袄系上腰带就出去了。 刚回身掖上门帘子外面的三个小混混就要往里面冲。 “干嘛你们!你们是哪的强盗土匪就往我们家里来,小心我到官府告你们去!” 为首的小混混一脸不屑的模样,摸着下巴打量了妇人一眼,嗤笑道:“女人抛头露面?你们家也够奇怪的。去!小娘子,把你夫君叫出来,我们今天是要来和他说话的。” “我呸!”孙佩芳看着这群人就犯恶心,掐着腰道:“我家男人不在家!你们想找他去山里找吧!” 男人没在家,女人却死死的堵在门口,几个男人都是街边混过的,怎么可能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带头的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俩人不由分说上前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孙佩芳的胳膊。 脚轻轻松松的离开地。 孙佩芳急了。 “诶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屋里可是我闺女!你们这样是强抢民女!我今儿一定要衙门告你们我!” “告?”带头的小混混一脸不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竹纸摊开来,指着说道:“看见了没,要告也是我们家老爷去告,告你们家朱五六一个抹账赖账!告他行骗诈骗!” 什么东西? 孙佩芳眼睛看不清楚,认识的字也少,但上面红红的拇指印子确实是吓着她了。 她男人说好了的,江湖规矩,到货收钱,这怎么。。。。。。 小混混咧嘴一笑,转身就掀开了厚帘子一把从门角上薅起来蹲在地上的朱五六。 “朱老哥?” 小混混笑的不怀好意。 朱五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人提着脖领子往前拱,脸上还装傻冲愣。 “诶呦,四爷,今儿什么风把四爷吹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土匪呢。” 被叫“四爷”的小混混没在意,眯着眼笑道:“土匪?姓朱的,我一进院就看见你猫墙角扒着门缝偷听呢,可真有你的,竟然让自己的娘们出来跟我们耍横,我们要是土匪你媳妇还有命在这站着?” 朱五六躬着腰背嘴唇惨白,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四爷说的都对。” “对个六饼!” 小混混一脚踹在了朱五六的肚子上,只见朱五六跟个球一样滚倒在了地上,脑子嗡嗡的半响没起来。 “孩儿他爹!”孙佩芳急的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眼瞅着几个人要往屋里走赶忙又是哭又是喊的。 “那是我闺女!你们不许动我闺女!” 小混混的在门口拐了个弯压根就没打算往里头去,他们也是拿钱办事,自然不愿意浪费时间。 孙佩芳被人薅着头发这么一喊,他当即就明白过来了他们要的人到底会在哪。 偏房里,姐弟俩睡的回笼觉格外的沉。 门口“啪——”一声,摇摇晃晃的斜木板子彻底被推倒在了地上。 周欢猛地惊醒,从炕上忽悠一下弹坐了起来。 “小美人在这呢。”小混混看着隐约的玲珑身形抹嘴一笑冲着人就走过去。 周满光着脚丫子匆忙下地,张牙舞爪的挡在了高大的男人面前。 “你是谁!你出去!你离我姐远点!” 周欢大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挡住自己的身体,可随后便放开了手。 屋里冷她昨天压根就没脱衣服,她挡个什么劲儿啊。 翻开了透明的纱布帘子。 冲着大色狼就吼了一句:“哪来的登徒子!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许进女子闺房的吗!你个没教养的东西!” “。。。。。。” 这一嗓子吼住了周满和小混混,吼住了门外的老夫妻。 朱五六趴在地上心里纳了闷:这孩子是随谁了?他姐可不这样。 带头的小混混看着下了地开始满地找东西的小姑娘,心里二话不说先给自己一巴掌。 张口道:“你这臭丫头还敢骂小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的力量再一次迸发出来,周满便不是他的对手。 “姐你快跑,姐你快跑啊——” 我鞋呢? 脱哪了? 周欢气的满地乱窜,刺骨的冰凉顺着脚心往上爬。 起床气让她失去了理智。 “老娘管你是谁!有能耐你就整死我!” 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消停了,主角不是她弟吗,这些个恶势力都冲她使个什么劲啊! 头顶小混混喉咙一紧,全然没有了刚才笑面虎的姿态,将凶神恶煞彻底暴露在了面上,故意把话说狠。 “想死可以,做王老爷家的通房,死也能让你死的体面,比在这用猪席裹身强。” 话音刚落,周满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什么意思?”周欢费劲的套上了布鞋,扭头看着小混混满脸戝笑的样子。 原来不只是小色狼,这人背后还有个老色狼。 周欢个子不高走到男人面前的时候只到那人的腰间。 但这个位置已经足以让她看清楚那白底黑字上写的到底是些个什么字了。 “小通房?”周欢杏眸怒睁。 她看过的小说可不少,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她清楚地很。 周满脸上气的通红,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了屋外使劲的给了朱五六几脚。 “你答应过我不卖我姐的!你骗人你个大骗子!” 朱五六任由孩子打骂,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叫喊:“不可能!这不可能!王老爷亲口说的让我侄女做童养媳,不是小通房!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 第五章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是通房还是童养媳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朱五六蹭了一头的灰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竹纸来回翻看,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你真把孩子卖了当通房?孩儿他爹你还是不是人那!” 孙佩芳的声音隔壁院子里的邻居都能听见,不一会儿篱笆上头就冒出了好几颗好奇的小脑瓜。 朱五六充耳不闻,嘴里车轱辘话来回说。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小混混举起了手,耀武扬威的晃悠着手里的东西。 “凡认字的都看好咯,当初朱五六和我家老爷签的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朱五六愿意把自己的外甥女送给王老爷当通房,王老爷就送给朱五六家五十两当聘礼,五十两啊!一年到头庄稼人都没有这个钱,等事儿成了大家伙别忘了来老朱家吃席子啊!” 三个小混混得意的笑了起来。 吃你奶奶个腿。 这就是原身老得下地干活不能留指甲,要不然周欢非要上手给他脸挠花了不可。 伸手抢过来朱五六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姐、你别怕,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给老头子做通房的。” “对,孩子你别怕,我和你舅不会有那个心思。”孙佩芳说也没说够,两只胳膊还被人架着动不了直踹腿。 “朱五六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你!通房和童养媳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是喝飘了吧!你对的起咱姐吗!” 周欢没理会旁边都在说什么,伸手摸了摸童养媳上面的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是被人做过手脚了的呀。 闻闻味,是米糊糊。 这回她明白了。 一甩手将东西扔到了她舅目前。 “咱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朱五六听着头顶轻嗤的声音,埋着头就知道哭。 “是,都是舅不对,舅不该跟人喝酒,不喝酒不就不能迷糊,不迷糊就不能看不清这上面写的啥。都是舅的错。。。都是舅啊。。。我的姐呀。” 这人还是没明白。 周欢脑子乱,心里也烦得慌。 她想叫系统,她想炒系统鱿鱼,她是宁可回骨灰盒都不想面对这样糟心的古代一家人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身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压下去了。 压下去的人不是系统,是她过世的姥姥。 老太太一辈子乡下人,但过得比他们在城里开心,为什么?因为她爸妈总吵架,一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吵到离婚分家那天周欢竟觉得是种解脱。 用她姥的话她爸妈那就是大米饭喂撑了,饿两天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琢磨别的。 那她姥又是什么样人呢? 她从来不生气,黝黑的脸上全是笑出来的褶子,嘴里常挂着的话是做人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了好身体又想要大房子,有了大房子又想要金山银山美女如山,任谁就不可能什么都有,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事事如意。 她现在,死而复生后又惦记享福的日子了,是不是也有点不知足了呢。 咽下一口气、攥紧小拳头,好容易重活一次,日子还得继续过。 “明明是你们家老色胚耍诈欺负了我们农家人,怎么的?还要我们感恩戴德进你家后门啊。” 小混混不屑,“耍诈?小丫头片子,你可看好了这上面的手印——” “我看看看,我看你个头啊!”周欢恨不得一个鞋底子抡过去,又从朱五六手里掏回来东西大声吆喝道:“大家伙都别在院外了,都进来,进来瞧瞧别客气,瞧瞧这城里人是怎么欺负我们一家老实人的! 大家看看,这手印,没错,是我舅按得;这上面的字、也没错,是人家写的,但是可但是啊!大家伙只要仔细看看,甭管认字不认字都能瞧得出来这上面在我老舅按手印之前就是被人动过了手脚了的呀!这我老舅才被人骗的!是他们骗咱们!骗咱们庄稼人心眼实在好欺负!” 啥? 几人一怔,周满率先反应过来接过来她姐递过的东西照周欢的意思摸了摸通房两个字,恍然大悟道:“这字上面原来沾过东西!” “大家伙听见了吧,孩子都看得出来!”周欢拍拍周满的脑袋瓜。 围着院子一圈高声说道,“大家不信的都可以来摸摸,我要撒谎被雷劈的。 这不要脸的老色胚早就知道我舅不舍得外甥女去当通房,所以他就事先用米糊粘好了带有童养媳三个字小纸条黏在了这契约上,等我舅这手印一按完,只需要用水轻轻一搓那纸条和字迹就都没有了,只剩下干米糊糊!大伙说说吧,这不是耍诈这是什么!” 周欢走了一圈,巴不得所有人都伸手摸摸体验一把,整不了你们,吐沫星子还喷不死你们吗。 几个小混混纷纷哑然。。 篱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高。 “真的是,还有点黏糊呢。” “听说是昨天要送去的,那这纸岂不是刚撕?” “造孽哟,这王家脚店的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么花花,恶心死个人。” “怪不得是个秃顶。” 。。。。。。 周欢扭头看着院里的几个人,冷哼了一声:“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对又怎么样,错又怎么样,他们做惯了坏人的还怕这点场面。 小混混仰着脖子大声一笑,“你倒是挺会想啊,这些说到底也是你自己掰扯出来的。 你有证据吗,谁能给你证明我们家老爷骗人了,我说我那地方就是不小心沾水了你能怎么地,没有证据那就还得按原来这个走,不服咱们还可以去官府闹!” “我和你们拼了!“朱五六晓得自己是被耍了,一拳捶在了地上爬了起来,吆五喝六的就要往前冲。 面目很狰狞、把式很复杂。 可就是中看不中用,还没走到跟前就让人一脚又给踹回了原地。 继续缩缩。 小混混胸口憋着笑,一边笑一边往周欢身边走。 周满羸弱的身板张开手臂死死地挡在他姐前头。 “不许你碰我姐!” “不许?”小混混“切”了一声,“不许也可以啊,按着这个契约走,不给人那就给钱。” “多、、、多少钱。” 小混混伸出了五根手指在周满面前比划,“不多不少,五十两白银。” 朱五六抬头刚要喊“不可能他没答应过”,转念一想又是同样的欺侮手段,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给不出来了吧,给不出来就让开。” “我给!”周满脑袋瓜直打颤,两条腿始终扎根在地上,寸步不让。 小混混不耐烦道:“你个小娃子拿什么给?” “我、我赚钱,五十两分文不差都还给你们,我给我姐赎身!” 个头不高气势不小。 周欢看着周满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比昨晚看孩子高兴还难受。 她是觉得别管男人女人,该伸的时候就得伸,该屈的时候就得屈,屁本事没有瞎嘚瑟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此时也不知道是原身的情感在作祟,还是因为这孩子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她不愿意看这人受一点欺负。 他姐是没了,可周欢不能站着原身的茅坑不拉屎啊。 从今往后几十年她就是他的姐了。 她得对他好。 “小满你让开。” “我不让。”周满什么话也不想听,只记得绝不后退四个字,就是他姐开口也不行。 周欢无语。 抱着肩膀藐视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小混混,阔步上前一把推开了周满的脑袋。 面前的小混混见人走过来,心里美滋滋的,你有个好脑袋瓜怎么了,最后还不是得认栽。 呵呵。 眼睛一眯,正得意。 忽然间,右脸毫无防备的被人踹上了一脚,身子一歪,连同鼻涕和吐沫星子横飞出来。 “咣当”一声,整个人扎进了水缸里头。 第六章 做自己的shero 老大的头淹进水缸里,两个小弟哪还有心思管孙佩芳挣不挣扎,撒开了手就去捞人。 朱五六蜷缩在地上将这些看在眼里,除了懊悔和害怕心底还回忆着他姐的一颦一笑,一低眉一颔首。 那叫一个温柔贤惠。 再看他外甥女。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回旋踢,什么时候学的呢。 这头打完了人,周欢还学着李小龙的样子蹭了一下鼻子,心里那个舒爽。 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的告示板提醒过她们小公园里有色狼,她们寝室八个女孩一为了防身,二为了能继续去公园跳广场舞,三图个团购便宜一合计就集体报名了女子防身术。 没想到在现代没用上,刚到这就耍上了。 琢磨一下,幸好是学了,这地方法律不健全,说不定以后需要以暴制暴的时候还不能少。 “大哥!大哥!” 两个小弟扶着一脑袋酸味的小混混,眼睛从下往上的瞄着周欢,看了怕被打,不看还忍不住。 “这什么味?”小混混问道。 孙佩芳憋着气没吱声。 还能什么味,她辛辛苦苦刚腌进去的大白菜,这回等人走了又得重新涮,瞅瞅他那头发几天没洗了,都生虱子了。 “大哥。。。好像是酸菜味。。。” 小混混摸了一把头油放鼻尖闻,气的红了脸。 “你们给我上!上啊!” 俩人一哆嗦,他们这身手吓唬人还行,哪敢真动粗啊,何况这小丫头不是白给的。 这位“大哥大”遇事就让他们上,他自己有胳膊有腿也没摔咋地怎么自己不上呢。 小混混发现指挥棒没发挥作用,瞪眼瞅着俩人,又呵斥道:“不听话了是吧,不听话回头我就告诉老爷,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还是害了怕。 什么叫伸脖子一道缩脖子一刀,俩人明白了。 战战兢兢的往前走,围着周欢两边一左一右慢慢撒开。 周满赶忙回到了他姐身边,照刚才看他姐一打一是没问题了,一打二还是不放心。 小混混气红了眼,看着俩人跟转么么似的绕着小丫头,一步也不上前,这给他急的直喊。 左边那个没了办法,闭着眼往前冲,右边的那个一看挑了挑眉也不管不顾了。 眼瞅着人不要命的轮着胳膊过来,周欢哼哧了一声“假把式”,原地不动先是用胳膊挡住了攻击,紧接着一个右勾拳打在了左边那个人的脸上。 右边的那个被周满拦着伸不上手,又气又怕的将孩子抡了起来顺势就给扔了出去。 “艾玛小满!” 关键时候还得是孙佩芳。 一把接住了孩子不说,放下了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就冲了上来一把薅住了那人的头箍,可劲的打人脑袋。 嘴里还叨咕着:“让你们欺负人!让你们打我家孩子!让你们弄坏了我的酸菜!” 周满也不甘示弱有一份力出一份力的咬在了领头那位四爷的屁股上,只见那位“大哥大”大叫了一声弹跳了起来,可劲的甩着屁股。 一时间,院里院外鸡飞狗跳,声浪嘈杂。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村头驴车上,往这瞧又是什么样呢。 除了朱五六蜷缩在水缸边上手里拿着一个竹筐自卫外,其他的人能上手的上手,能吵吵的吵吵,院外还有一帮连声叫好的看官。 这可把驴车里的老爷子给吓坏了。 他一路跟过来本来是为了躲开家里几个娘们在这车上稀罕稀罕小姑娘的,一早他就看上了周欢的身子,看上了周欢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厉害。 可如今他不想要了,也不敢要了,这得亏是跟过来了呀,要不然真把人扛回去了,入洞房的时候遭罪的是自己。 还好他留了一手。 要不起人,他还要不起钱吗。 一声马哨从嘴里吹出来。 这是暗示:撤退! 院子里的三个人压根没听见,只顾着抱着头四处逃窜。 “打得好!” “继续打!打死这帮黑心的!” 篱笆外的小脑瓜们扯着脖子喊,跟看擂台似的,就差饮料瓜子啤酒瓶了。 十五岁的周欢已经没啦,现在的她会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心思? 该收手时就收手,甭管在哪,出了人命都是要偿命的。 再说了,自己现在这身子骨才跑几下就开始喘,真有点抗不下去了。 松开了手,看着小混混没头没脑的往远了跑,压着火喊道: “从今往后,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咱们可说好了,有种就弄死我!” “你、你们、给不了人就给钱!一个月后、、收钱!” 小混混想说“我来收钱”,可又怕周欢打他,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到时候爱谁收谁收。 三个人落荒而逃,赢得了全场一片欢呼。 篱笆外的人看了个白捡的热闹口水呲的满地都是。 不过热闹归热闹,这事一过去,他们心里明镜儿的,往后得长点心了,一是对那些奸商,二是对这朱家的小外甥女。 他们看明白了,现在的朱家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个好欺负的不说,以后什么事也不能怂恿朱五六干了。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以后他家里有人拿命和他们拼。 旁人这么怕,朱五六心里更怕。 想来昨天就是孩子身体受不住了没和他急眼,要不然被打趴下的就是他了。 “欢儿啊,你、你身子还受用不?” 周欢弯腰不敢张口只用鼻尖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喘大劲儿了带动了气管跟着酸疼。 “姐,你咋样?我背你回屋。” 摆了摆手,周欢渐渐缓过来说道:“不用,姐能自己走,你没事儿吧?” 他没事。 他没保护他姐,反倒是他姐把他护的很好。 眼泪水汪汪的涌在眼眶里。 怕他姐心疼又咽了回去,扶着周欢道,“我也没事,我扶姐回屋。” 周欢点头,只能这样了,让孩子背自己跟被拖着走也没什么区别,还是扶着好。 转眼间,周满头顶上的数字忽的增加了不少。 周欢心里一紧。 不是这孩子容易受感动,是这孩子心里真的苦。 既然这么苦,那她以后就让他甜一点。 屋里头,朱五六的两个孩子早就醒了,爬窗户缝看着外面的打斗看的津津有味。 等她们表姐一回屋,俩孩子在炕上就按捺不住了。 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欢,拍起了热烈的掌声。 “表姐好厉害。” “表姐那是什么把式,也教教我。” 周欢被扶着上炕,喜宝和元宝一个给锤肩一个给捏腿,可会打溜须了。 没想到自家的小妹妹不但模样可爱还对她还挺热情,心里头挺欣慰,同时也很费解。 她那怂包的老舅是怎么生出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姑娘的。 想起这一出出的破事儿都出自朱五六的手,周欢斜了他舅一眼,不解气又瞪了一下。 朱五六不敢顶嘴。 转移话题道:“对呀欢儿,你瞅你那两下子那么厉害呢,在哪学的?等回头也教教老舅。” “我爹娘教的。”谎话顺口就来。 周满纳闷了,“那我咋不会?” “你当然不会了,你是男孩子本来就不用会。”周欢拧了拧僵硬的脖子,反正俩老人已经去了,自己还得照顾他们儿子呢,拿他们当挡箭牌不为过吧。 “咱娘说了,女孩子在外面容易受坏人欺负,要是他们不在了有人欺负我了他们该心疼了,所以咱家就背地里让爹找师傅教的,还嘱咐我了轻易别显摆,容易把人吓着,但是谁要敢欺负咱,我就揍他。” 几个孩子星星眼的看着姐姐挥舞着小拳头。 周满茅塞顿开,说的是啊,那些色狼专对他姐这种漂亮的女孩子下手。 周欢说完还白了朱五六一眼,谁让她受了欺负这人心里有数。 就问他怕不怕吧。 第七章 会有侠女替姐爱你 朱五六说不怕是假的。 但他怕的不是小外甥女,而是怕这十里八村的长舌妇。 今天院外头站了那老些人,他家喜宝当初满月的时候请大伙吃席子都没来那么多。 这些人天天喝盐开水聊天,好容易看了一回热闹能白看? 要不他姐怎么还告诉孩子别轻易显摆呢,真当这是个褒义词啊,那是他姐没好意思说,靠拳脚出名的女人没有几个好下场。 这回完了,这姑娘在村里肯定是嫁不出去了,眼瞅着及笄了整这出,这是彻底砸到他手里了。 朱五六没吭声默默往厨房帮厨去了。 几个孩子在炕上闹做了一团。 “喜宝元宝你俩病好了吗?”周满懂事的坐在床边看着三姐妹笑吟吟的样子问道。 喜宝和周满同岁,从前又是家里的长女,说话办事都大大方方的,不像元宝才八岁,遇事儿了老是往后躲。 “都好了,你瞧。”喜宝站在了炕上转了一圈。 周满嘿嘿笑,这是要他看病好没好吗,这是要他看看今天穿的新衣裳。 花花绿绿的棉布料子崭新的一样,一瞅就是舅母看快到年关了新给置办的,裙摆上的花样格外好看,手巧的舅母绣了一弯绿枝,枝头上还绣了两只喜鹊,正是衬了喜宝的这个“喜”字。 再看看元宝呢,上下分体的小衣裳干干净净,月牙色的裙子素雅恬静,腰间红丝带还绣了一圈金光闪闪的小元宝,寓意的也是她的名字。 真好,再有一阵过年了,妹妹不用捡姐姐穿剩下的,两个妹妹各有各的新衣裳。 瞅他和他姐,来的时候穿的是什么,眼下穿的就还是什么,就这两套衣服来回换。 周欢在炕上瞅着两个妹妹“表演”直拍手,什么词好就用在俩女孩的身上。 周满心里酸了,他姐这是强颜欢笑,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快别转悠了,待会又该喘不上气打喷嚏了。”孙佩芳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厨房掀开帘子嘱咐俩孩子。 周欢拽过俩妹妹走到自己跟前询问道:“你们是得了什么病?” 元宝摇头。 喜宝眨眨眼,“就是小风寒罢了,娘就瞎担心。” 周欢本就是随便问问听完回答不以为意点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炕边上支起了小方桌,孙佩芳和朱五六一前一后端着玉米面饼出来了。 “太好咯,有饼子吃咯。” 孙佩芳张罗着,“快点好好坐下,像你们表哥表姐那样坐着。” 周欢看了看要开饭了没动地方,率先拿起了筷子。 周满有眼力见,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的,能继续住在舅家都是他一头一头磕出来的,他姐是病人不干没人说,但他不行。 “我帮舅母端,辛苦舅母了。” “你这孩子,有啥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 周满眼里噙着笑,动作利索的抢过孙佩芳手里的碗盘,讨喜的问道:“今天舅母做了这些玉米饼,是家里有什么喜事了吗?” 朱五六偷摸哼唧两声。 哪有什么喜事,欠债还钱被吓一身汗算喜事不,天这么冷又得洗澡累不累个人。 孙佩芳道:“傻小子你姐把坏人打跑了还不算喜事啊?今儿欢丫头可是咱家的功臣,你也是功臣,这些都是舅母特意给你俩做的。” “舅母也厉害,舅母也是功臣。”周欢咬了咬筷子,看着这一盘子的饼子。 就只有饼子,没有汤汤水水。 在现代她吃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饼子那都是配着铁锅炖鱼的,这生噎还是头一回。 一家人围着方桌盘腿坐下,朱五六就开始叹气。 周欢看似没心没肺,其实心里对这位舅舅脑子里想的什么有数的很,可她就是不开口。 周满埋头吃着,到底还是忍不住。 现在外面入冬了,过些日子下大雪他们姐弟要是被赶出去非冻死不可。 “舅,咱家欠的那些钱,我会还上的,您别担心。” 咱家? 谁和他们是一家。 周欢呛着了。 “姐咋又咳嗽了,不是又犯老毛病了吧。” 孙佩芳伸手打了喜宝嘴一下,“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姐好着呢这是呛着了。” 一边给女孩顺气一边睨了朱五六一眼,让你瞎叹气,吃饭吃的好好地叹什么气。 朱五六就是没长媳妇那张好嘴,好话到了嘴边就变味儿。 “那个、钱不钱的到时候舅和你一起整,你姐这样的那老头子肯定是不能要了,赚钱比和人玩心眼容易。” 古代人玻璃心,这要是搁在现代她非要开口补几刀不可。 譬如:人家心眼都跟筛子似的,就你活了三十来年了还跟个缺心眼儿一样,天上掉馅饼还得扒开看看什么馅呢,你倒好喝了人家一顿酒就以为能攀亲戚了。 “五十两呢。”周满讪讪说道。 提起钱全家都倒胃口,孙佩芳耷拉着肩膀看着朱五六,朱五六嘴上冒出了泡,饭桌上就三个姑娘吃的起劲。 朱五六羡慕了,下辈子也想做女人。 再看看一脸愁容的孙佩芳,下辈子得做女孩。 “进了寺庙会烧香,多少钱都的是一点点赚回来,今天咱们吃饱饱的明天咱们有了精神头再想办法。” 几个人冒蒙的点头,又听孙佩芳继续说道: “对了,你们几个孩子身体都虚,尤其是欢丫头刚好点今天又露两手的正是疲乏的时候,今晚上你们四个就住这屋吧,这炕暖和,回头我在棚上再栓一个纱帐,小满一个地,欢丫头和俩妹妹一块。 特殊情况,咱们一家人就别讲究那些了。” 喜宝和元宝听后很高兴,这一屋子都成了他们的天地,晚上有的是话要和哥姐说呢。 可朱五六就不那么高兴了,自己今天被吓成这样晚上还捞不上热炕头了,心里委屈。 等回了屋,孙佩芳给朱五六烧了水,坐在板凳上给他擦着后背,水雾里朱五六边哆嗦边埋怨妻子:“知道你对俩孩子好,但也没有这个好法,家里还存多少粮啊那么豁豁,一顿小半袋子玉米面没了。” “怎么了?玉米饼冻在外头也不坏的玩意放着去呗,孩子胃口小也吃不了多少,以后不还是进你肚子里呀,再说了,你刚才不也吃的挺香的吗。” 那能不香吗,那是过了年才能吃上的东西现在就吃到嘴了,过年吃什么。 “你还挺高兴。” 孙佩芳也没藏着掖着,笑道:“啊,我是高兴啊,你有意见那?” 朱五六心想:他敢吗。 “你也该高兴,真的,孩儿他爹。” 朱五六回头撩起眼前湿哒哒的头发,“我高兴?我高哪门子兴啊?” 孙佩芳赶紧应和道:“傻老爷们,你没看见今天墙头那些人看咱家欢丫头那眼神啊?” 能没看见吗,要是没看见,他心里还能少点堵。 孙佩芳啧了一声,“叹什么气呀,我就告诉你今天我为什么说欢丫头是咱家的功臣。 你是没瞧见篱笆外面那些个男女老少看见欢儿打人后那表情,嗳你记得不,把头的赵家是不是让你山上赶过猪,村边的老李是不是让你去田里干过活,再说那不要脸的宋老太太让你给挑了多少担子的水!” “什么意思啊?”哗啦一声,朱五六光溜的转过身瞪眼看着媳妇。 孙佩芳无语,孩儿他爹脑子比身子还光溜,这么说都没转过个儿来,还得靠她提醒。 “我就告诉你,从今往后这些人他们再也不敢惹乎咱家了,没人再敢拿你使唤!这些都得是亏了咱家欢丫头!你就偷着乐吧,姐走了,还派了个人护着你。” 第八章 卫生纸女孩 因为是外来的,朱五六和他姐刚来这个村的时候为了立住脚白给这些个人家干了不少活。 朱五六是男孩被用到的地方尤其多,还全是体力活。 那时候大家一起上山打野猪、采鹿茸,那些个老家伙就让他站在最前面探路,说是给大家举火把就行了不用他干什么。 其实就是怕遇到野狼狍子什么的他们调头跑方便。 后来真差点出了事被里长批评了这些人才不敢再让他带头。 朱五六心里有数,可这几年到底还是不敢惹他们不高兴,全村没个亲戚要是自己耍小脾气怕被他们合起伙来欺负。 如今,照媳妇这么一说这些人应该是不敢再欺负他的,可周欢呢,看这孩子瞅他那眼神,不像是愿意为他出头的。 到了晚上,隔壁屋里周欢和几个弟弟妹妹躺成了一排,小脚丫长长短短的露在炕头上。 “唉——” “姐叹气了?” 周欢摸着小脸点点头,这地方又冷又干连个润肤乳都没有,好不容易投生回了青春模样还是满脸起皮的。 破系统根本指望不上。 “姐别叹气,钱我会想办法的,绝不让姐挨欺负。” 周欢一歪头,这孩子这时候还在想这事儿啊,果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喜宝翻了个身,笑嘻嘻道:“表姐别担心,那些坏人肯定是怕了你的,到时候大不了再打他们一顿。” “再打恐怕就要进官府咯。”周欢带头咯咯笑了起来,只有周满笑不出来。 他想好了,要是需要进官府他就一口咬定人是他打的。 “阿嚏——” 元宝一打喷嚏,喜宝就把被子往上给元宝掖了掖。 “让姐看看,鼻子还痒痒吗?眼睛痒不痒了?” “不痒,就是冷。” “把被子掖身子下面去,脚丫子也掖起来,这样防止你晚上踹被。” 周欢支起身子,拄着头问道:“什么鼻子痒,眼睛痒的?你们、哪里不舒服吗?” 古代应该是没有过敏这个词的,但听这俩姑娘说话和自己好像是一个病呢。 喜宝点头,“昨天干完活回来我俩就着了小鬼的道了,眼睛痒鼻子痒,连打了好些个喷嚏,可把娘着急坏了。” 喜宝摇头晃脑的说完,心里还有点愧疚,她娘一天够累的了,又要照顾他们还要照顾爹,表姐身体不好,剩下的钱害的给她治病呢,她们俩这身体可不能再坏了让她操心。 “果然有小鬼。”周满愤愤起身盘坐在了炕上,隔着纱都能看到他奶凶的脸。 “你们生病之前是不是也去那姓吴的家里头干活去了。” 姐妹俩点头如捣蒜。 “满哥也听说了他家地里那些事儿了?” 周满点头,“我姐每次去他那回来就生病,我就说他家地里有问题还没人信,这回可算是有人给我作证了。” 周欢挠挠耳洞听他们叽叽喳喳。 亏他以后还是个首辅呢,子不语怪力乱神、、、算了,自己都能穿越还身带系统的,也什么不可能的。 只是这件事不大可能。 “那吴师傅地里都种了什么药啊?” 元宝努着嘴想说还说不明白,只摊开小手委屈巴巴的给哥姐看,“那吴师傅欺负人,只找咱家孩子干活。” 喜宝心疼的看了一眼妹妹,说道:“现在都入冬了哪有什么药材给他种啊,喊咱们过去就是除草,这俩月一文钱也没结给咱呢,一推就推到了明年开春,瞧把小妹这手撸的,都磨出红凛子了。” “除草?”周欢泛起了嘀咕,心里麻麻的,不会这么巧吧。 紧接着问道:“是什么草?是艾蒿吗?” “艾蒿?”喜宝看着周欢好像熊瞎子掰苞米干了活转头就忘的样子笑道,“姐说的是香艾吧,绿茸茸的还有股刺鼻的香?要是说这个他那荒地里可有的是呢,长的还高,最高的比元宝都高呢。” “啊、阿嚏——” 喜宝扭过身又给她表姐掖被,周欢不是冷的,是一想想那东西就鼻子痒痒,浑身打怵。 这回破案了。 敢情她这个病从现代一直带到了古代呀,再看看俩妹妹也这样,可能还是家族遗传呢。 她记得小时候一到过端午,她妈就在早市买一堆的鲜艾蒿回来,又是给挂门上,又是让她用那玩意洗手洗脸的,说是驱邪。 小时候不懂啊,妈让干啥就干啥,次次用完次次感冒,上学的时候天天离不开卫生纸,那时候班级都在看《命中注定我爱你》,里面有个便利贴女孩。 后来班里管她叫啥。 卫生纸女孩。 谁上厕所没有纸就到她这抽一张,可顺手了。 后来工作了自己一个人住生病了不敢耽误,好奇去医院检查了一次,这才知道是对艾蒿和猫毛过敏。 “明天开始姐带你们锻炼身体,小满你也得加入。” 喜宝眼睛发亮,“姐你是要教我们功夫吗?” “我也能学?可姐不是说男孩子不用吗?” 周欢眯着眼,“我是说你不用防狼,但是强身健体还是需要的。” 这病她可太感同身受了,大夫说过,过敏就是体质太弱。 这东西有的是遗传有的是体质虚,这些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了什么好东西,以后要过好日子好得有一阵子,现在先带着大家伙锻炼锻炼总归是好的。 尤其是她,原来养的好体格子都没了,又得重头再来。 周满听姐话后咽了一口,他咋能不用防狼呢,那山上都是狼。 隔天,朱五六在屋里被冻醒,鼻尖红彤彤的不通气,刚想抱抱媳妇取暖,一回头媳妇早起来了。 隔壁屋也不好意思去呀,自己家姑娘没啥,那周欢都要及笄了,外男不能看。 朦胧中外头模模糊糊传来了几声哨令。 “1、2、3、4、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5、6、7、8、请你让我这样做——” “我就和你这样做!” 好像是周欢的声,还有他姑娘的声,天刚见亮,这是又作什么妖呢。 披了外棉袄塔拉着鞋得得嗖嗖的走到门边上偷看。 院中间,几个孩子站成了一个菱形,周欢站在最前头摇摆着身体。 喜宝和元宝在后面一左一右,姐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菱形的最后一个角上,还有一个周满跟不上动作的硬跟着。 没办法,姐说的话一定要听,而且他也需要防狼。 打头的周欢跳的浑身发汗,回忆着在公园里跳过的那些广场舞动作节拍,脑子里哼着小曲。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第九章 鼹鼠的故事 悄咪咪的回到炕上,朱五六坐不住了掀开了垫子开始刨坑。 一大早,除了这偏房,其他的地方都是热气腾腾的,连院子里都冒热气,孙佩芳打开厨房的窗户香味扑面而来。 往常要是做好了饭,孩子都跟饿狼一样往回扑,今天这几个小豆子不但起了早,还跟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的抡胳膊踢腿。 隔壁婶子经过门口觉得挺新奇,顺嘴一问干嘛呢,周欢呼哧带喘的手里动作不等停下就露出一排的小白牙招手道:练舞呢。 婶子一听吓得赶忙溜墙根走了。 孙佩芳看的心里直纳闷:昨天这俩孩子刚说和他们表姐学武,今天就拜师了?可怎么看这也不像是练武呢啊。 干脆,先叫孩儿他爹起来看看吧。 一进屋,傻眼了。 “你干啥呢?”孙佩芳捂着嘴冲进屋里头看着被挖的一个眼一个眼的小炕,一巴掌拍在了低头苦干的朱五六肩膀头上。 “你把咱家藏得钱全拿出来是要干啥呀?” 朱五六累得一头汗,身子也暖和了,鼻子也通气了,四仰八叉的往后一仰脖。 “快、数数、这里是多少钱。” “数这个干什么?”孙佩芳捧着钱就要往回塞。 “嗳,你干什么你,我辛苦掏出来的你又放回去干啥。” 不等朱五六说完,孙佩芳不放心回头望两眼,把木板子又移回了原位遮挡住了他们的动作。 压低声音道:“这是给喜宝和元宝以后做嫁妆用的,你拿出来想干嘛!” 这些钱都是她在坊间做绣娘攒下来的,一分钱也不舍得花都给喜宝和元宝留着。 家里本就只有两个闺女,以后孩子嫁人了没有个兄弟照应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要是有些钱给孩子傍身婆家就不敢造次。 “我不是。。。哎呀,媳妇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偷摸自己花。” 孙佩芳咬着嘴唇死死的拽着钱,恨不得拍死这刨坑的小鼹鼠,脑子里就那些话来回说:“这钱不能花,不能花。” “我不是乱花。。。哎呀天爷。。。媳妇你听我说完再打。” “我不听我不听,这钱是孩子的,谁碰我就和谁拼命!” 屋外头几个人耍的起劲,从广场舞耍到了军体拳。 后头三个小家伙全心投入,打头兵周欢一心二用、耳听八方,抿嘴偷着乐:屋里俩人干嘛呢,闹闹哄哄的,岁数这么大还怪黏糊的呢。 屋里头朱五六被打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了了,放下了挡在头顶的胳膊上手抓住了孙佩芳的手腕,将人牵制在了炕上,“没完没了呢,这钱我是要给我姐闺女花的!” 孙佩芳怔松了一下,手臂僵持。 “给欢丫头的?”她不放心,“真的?” “比真金还真,你就笨寻思吧你爷们我什么时候乱花过钱。” 确实,他没乱花钱,主要是也没有乱花的资本。 孙佩芳止住了眼泪,浑身无力的怂在炕上,一吊一吊的钱在眼前摆着让她很不好受。 心里的称摇摆不定。 当初咬了牙说把大姑姐的孩子当自己的疼,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她又动摇了。 她昨天口头上说挺好说有办法,其实嘴里大牙都闹心肿了,那可是一个月五十两啊,一年到头他家这情况能攒下十两? 她是睡在钱炕上,心里憋得慌啊。 甚至一度,她觉得家里真没有这点钱反而了却心思。 朱五六搓了搓被打疼了的胳膊:“这里面零零散散的是十两,咱屋炕下面还有钱,我估摸凑一凑怎么也有二三十两了,我回头进城里干活等我问问工友再借点,先把那不好惹乎的一头摆平了,其他的都好说。” “那咱闺女咋办?” 朱五六低头哄人:“咱闺女嫁人还有好几年呢,况且喜宝那么俊的以后满街那大小伙子不是随便挑啊。” 朱五六不是吹,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俩姑娘就是放在这凤台县也是前十名的美人胚子,在他心里谁也不配不上喜宝和元宝。 孙佩芳还是定不下来,朱五六挪屁股到到媳妇跟前。 “别说你心疼了我也心疼,周欢和周满到底不是咱亲骨肉,放在明面上的那些钱咱都花了已经够意思了,可我为啥忽然想通了呢,一是确实这事是我闹出来的我对不起我姐,我得补偿,二是我今早看见孩子教咱闺女功夫了,我心里暖,这钱要是给这俩孩子话我舍得出。” 孙佩芳抹了抹眼泪,“你看出那是功夫了?” 朱五六点头,他可是见识过山上猎户什么样,每次要上山之前都吆喝的可来劲呢,为的就是凭着气势把山里的猛兽先吓破胆。 攻者先攻心。 他上学时候夫子说的。 “欢儿就是从基本功教咱孩子呢,说真的啊,你别看这孩子现在跟我心里有气不愿意搭理我,也不愿意教我功夫,但她对咱姑娘是一心一意的好,这是怕咱闺女长大了也走了她的老路还没有她的能耐。” “你就说说吧,这钱咱该不该花。” 他媳妇之前说什么来着。 这周欢就是他姐派来保护他家的,不保护他没关系,保护他闺女就行。 孙佩芳想想也是。 自己说过的,没钱了就赚钱,家里有没有这个钱日子都过来了,喜宝还小,说人家还得等两年,眼下只要全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临了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咱也算不辜负姐了。”抹开脸上温热的湿润,浑身只剩下了释然。 朱五六握起孙佩芳的手,不知怎的就失了魂把媳妇搂怀里了。 “这些年跟了我委屈你了,等我多赚点钱一定补偿给你,只要有我在,不让你和俩宝受欺负。” 孙佩芳在人怀里破涕而笑:“你咋和你那小外甥一样,一家人总说两家话,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是我自愿的。” 朱五六心疼的搓着媳妇手,好好的绣娘手跟了他也很少拿针线了,改拿大勺和镰刀了,最近家里紧都没给媳妇买油抹抹。 等这事儿过去的,他要好后犒劳媳妇儿。 俩人老夫老妻难得温存,孙佩芳心里暖洋洋的,没忍住感情一抬头吧嗒亲了孩儿他爹一口。 还没等娇羞的低下头。 屋外几个娃娃破门而入。 元宝使出了她姐刚教的弹裆顶肘,一个小脚丫过去,随着一声“啊哒”的小奶音,吱呀呀的木板再一次轰然倒在了地上。 俩大人吓得惊慌失措,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凉水,拿着被就要往脸上蒙。 “哎呀,爹娘亲热呢,快点的妹快出来。”喜宝捂着眼睛从指缝偷看吆喝着。 元宝手指头划了划小脸蛋,嘻嘻道:“白天觉觉不害臊。” 周欢挡着周满,又将俩妹妹护在了身后,蹙起了眉头别过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未成年人需要在成年人的陪同下观看,她现在也未成年呢也不能看。 再说了,这俩人是玩的什么花样,属鼹鼠的吗,刨的炕上一个洞一个洞的。 第十章 心里从此有了你 孙佩芳和朱五六燥红了脸在孩子的簇拥下回了大屋弄饭。 端碗收拾筷子的期间,俩人还时不时的眉目传情。 看的周欢这个不自在。 她可是母胎单身二十四年了,没尝过甜甜的恋爱,先被人喂了一口狗粮。 这么大岁数还能这么自扭的真人真事她也是头回见。 “难怪爹娘昨晚不和咱们睡呢,原来是嫌弃咱们碍眼了。”喜宝偷着乐。 周欢嘴角勾笑和喜宝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话落到了孙佩芳耳朵里,她又忙解释道:“你这孩子饭桌上胡说什么呢,你和我爹那是干活呢。” “干啥活?”元宝晶莹水灵的眼睛眨巴眨巴。 周欢憋不住的低下了头,可不是干活吗,那活多累呀。 孙佩芳没提钱,方才他俩已经使了眼色了,孩儿他爹的那意思是钱他收着了先不告诉孩子,免得最后凑不上数了白让人高兴一场。 “那土炕睡的浑身痒痒,你爹打算不要了,直接在那刨坑育苗得了。” “种红薯?”周欢嘴上问,心里想:历史上红薯是明朝传过来的,要是这没听说过的朝代现在就有了,足见她穿的朝代不亏待人,东西还挺全乎。 要是吃喝玩乐的东西不少的话,以后有了钱就亏不着自己。 孙佩芳抬头看了眼听着还挺明白的周欢,忙顺着说下去,别管她说的真假,有孩子能懂那他俩的事就能翻篇。 周欢听个乐呵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她看她姥姥在农村就这么干过觉得挺有意思。 炕上的席子一掀铺上一层塑料,再放上面撒一手指头深沙子,地瓜往里头一塞埋好了铺平,她姥爱干净拿着板子能把碎沙子摆弄的平平整整整,扫帚一划拉屋里跟没动之前一样的。 那时候放假她亲眼见证了不到一个月炕上就出苗了的样子,那叫一个新奇。 周欢拄着下巴回忆着,越回忆越纳闷。 她姥也没有像这俩人抛坟似的刨坑啊。 “我吃完了。”周满站起身来,拿着碗筷就要往厨房送。 朱五六满嘴塞着白菜帮子回头呜咽道:“吃这么快呢,小伙子长个正是需要多吃的时候你吃那么少以后怎么长高。” 周满没回头。 朱五六再回身,周欢正没心没肺的和她俩妹妹偷笑。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在笑他俩那点事儿啊,怎么意思,他们夫妻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生活了? “咳咳。” 故意咳嗽两声,吓唬住了喜宝和元宝,被周欢瞪了一眼。 心想道:吃饭呢这人懂不懂规矩啊,咳嗽也冲边上咳嗽啊,这口水都喷白菜上了,浇花呢啊。 真让人倒胃口,偷摸白了人一眼也起身了,“我也吃饱了。” 自从周欢一战成名后俩小姑娘现在成了周欢的小迷妹,姐走哪她们跟哪,姐放了筷子她们也放下了。 “都吃饱了?这咋都吃这么快呢。”孙佩芳看着一桌子的菜好不容易热出来的都没吃几口就下了桌,看的做饭的人心里不得劲。 周欢看着屁股后面的两个小妹妹,指挥道:“你们吃好了就在外面温习一下早上教你们的动作,轻点折腾别岔气了。” 两个女孩一听姐跟女将军一样发号施令了,而自己就是那雷打不动的排头兵、上阵杀敌的娘子军,顿时热血沸腾。 在院子里又开始比划了起来。 周欢支开了俩人,因为自己还有别的事,她得跟着主角。 厨房门口她看着周满的背影,心里默默暗示自己:从今往后这就是她亲弟弟了。 他为你拼过命,为你盖过被,饿了给你端粥,渴了给你喂水。 人家能为了你牺牲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得表表态呀。 说好要给他温暖给他甜呢。 回忆这两天刷碗少年的为人处世,那叫一个坚强,懂事和明理。 周欢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周满身上了。 再次感叹:真不愧是以后要当首辅的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233?” 脑子里没声。 “233呐?” 脑子里还是没声。 又特么的翘班了? 周欢怒了,“233!” “姐你叫谁呢?” 周满被周欢这一声吓的不轻,手里的饭碗差点没摔碎在灶台上。 厨房里油烟味还没散去,周欢挥着手假装熏着了的样子说道:“我这要喊你结果呛得我又打了两个喷嚏。” 周满皱着眉头,“姐身体刚好别闻烟味,快出去吧。” 接着又问:“姐的碗筷呢?” 周欢指了指后身,“在桌上呢啊。” 周满叹息止步在了嘴角,他也不知道他姐是怎么了,病好了以后像变了个人,从前什么活都抢着干,现在什么活都不愿干。 也许是还和舅舅家置气呢吧,故意摆款儿。 “姐,你回屋休息吧,别老在这站着了,舅舅他们看了以为你好了又该说你不干活了。” 周满推搡着周欢。 既然他姐要休息那他作为弟弟就得打掩护,谁让他们是姐弟俩呢。 周欢拧着劲不转身,“我不干你也别干了,就一个碗谁刷不是刷啊,改明儿姐好了多干点补回来就完事了。” 她还想继续给周满洗脑,说周满的身子金贵,不该站在厨房应该站在朝堂,她还想说他的手不是用来刷碗的,是用来给皇帝写报告的,一字千金,挥一杆子下去多少贪官下去,多少老百姓上来。 “姐快别闹了,我知道你心疼我,这些都等你好了再说,我还得干活呢。” 周欢这身子骨比不得男孩子,几下就被周满推了出去,差点和朱五六撞个满怀。 朱五六握紧饭碗,胡渣子上还残留着白菜叶茬瞅着俩孩子。 “舅,我都收拾好了,咱啥时候进城。”周满立正站好问道。 “进城?你要进城干啥去?”朱五六弯着身子同孩子说话,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要去赚钱?告诉你啊孩子不用,钱我和舅母想办法,你在家里看好你姐姐就行,想感激我来呀等来年开春了下地帮干活就行。” 还要赚钱,人家的孩子出去赚钱那要不是有手艺要不就是家里又门路的,他家啥都没有,孩子上街能卖啥,这小肩膀能挑着啥。 “那怎么行,咱们说好的,姐的钱我来还。” 朱五六笑了,他外甥这样儿和他姐才像呢。 再看看旁边这个,到底随谁了。 一挥手“说不用就不用,你要想帮忙啊就在家里给舅母忙活忙活,这不还没下雪呢吗,你去外头再收点松毛子留着咱家烧火用,去晚了那东西也让人刮没了,那五十两小意思你不用管,回头我就整回来了。” 这晚上给他冻得,柴火都烧给大屋了,以后别管谁住那屋,他家负担不起医药费必须保证全员不生病。 周满不依不饶,“那我赚钱还给舅,舅给我们吃喝我都记着呢,以后都还。” “还什么还,我们能指望你们小孩子什么呀,你有这心舅就知足了。” 周欢在边上看着一高一矮的俩男人对话一句也插不进去,敢情没把她放眼里。 也是,古代女人没地位,赚钱那都是男人的事儿,在这里做女人也挺幸福。 拍拍手走人吧,刚一扭头,周满头上的数字忽的一闪把她吓了一跳。 揉了揉眼睛。 天老爷哟,这数字怎么还带往下降的呢? 第十一章 所有人都欻欻我 “233呐。。。” 周欢没地方去,俩妹妹总是跟在她身后,无奈只能去蹲茅坑。 在家那边,好些个农村都是社会主义新农村了,茅厕装修的跟家里厕所一样干净,回到古代就跟一夜回到了解放前一样,一抬头全是茅棚上全是死苍蝇,一低头全是。。。。。。 周欢习惯啥事都先往坏了想,她此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书上是不是记载有个老伙计如厕、陷而卒,成了第一个在厕所殉职的君主? 那有没有可能,她会成了第一个掉进厕所熏死的穿越者? 可她是个npc想死恐怕也不容易,那到头来岂不是、生不如死。 不行,她得赶紧整完出去。 “233。”周欢咬牙切齿,大脑里叫了好几遍都没回应。 这就是报应,她上辈子上班摸鱼折磨老板,这回摊上个摸鱼系统来折磨她。 “老子在呢。” 周欢没听清,只觉得系统好像烫嘴了话刚秃噜出来就没了。 但没关系,出来了就好。 “我问你个事儿啊,我弟头上那亲情值怎么还能减少了呢?你事先也没告诉我还能减少啊。” 这要是增增减减,她岂不是一刻也不得闲? 周欢够着急得了,大脑一片混沌明显系统就是出来了,可半天那头没有声音回答。 周欢腿都蹲麻了,来了这就上火了,吃不着喝不着的肚子里哪有存货啊,此时没有小便没有大便,纯属为了躲避几个人做出真实的效果在这干蹲,她容易吗。 双脚来回的踩,不耐烦地问道:“你倒是说话呀,也不是求那你什么难事,我就问问游戏规则。” 那边系统捏着鼻子,嘴里想骂都怕张口吸一嘴埋汰味,最后忍无可忍挑了重点的说:“咱能换个地方说话吗?我可是来自比你还要高级的地方,这环境我受不了。” 你受不了还让我受? 周欢心里一百个不忿不敢提,在外面她飞扬跋扈好像比谁都高一头,在这甲方面前她也得怂,人不高兴了给她穿小鞋整个流水线模式更受不了。 软声软气道:“不是我不想,是家里那几个人老看着我,你现在能瞅见外头不。 你瞅我舅母跟长了三只眼似的,两只眼睛看灶台一只眼睛专门盯着我。 还有我那俩小妹,在她们眼里我就是英雄了、是女侠、是爱豆,走哪跟哪,私生饭那种。 再有就是我那老舅,有一阵没一阵扫着我,防我跟防贼似的。 你说我也不是囚犯他们总盯着我干啥,该盯我的现在一眼都不看我,跟掉钱眼里似的。” 她话没说完但是憋着的气快用完了,眼珠子一翻赶忙捂住了嘴悄悄用指缝过滤呼吸。 她也知道周满都是为了她好,想让她安全,平安,可赚钱也没有这么赚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还指望让那猪头老舅指哪打哪啊。 最关键还给她积分整掉了,她想不通自己干了什么让他伤心了,分明自己才刚刚上道正准备把爱全部奉献,这不是浇灭她热情呢吗。 半响,系统没说话,他不想说话,但心里服气了。 他没有看错了周欢,这人从小独立的早,适应能力就是快,不几天嘴上就改口了。 再有就是这姑娘还能吃苦,就这环境,臭烘烘的,她开口说了那么多话不嫌呕的慌吗。 继续捏住鼻子:“你听我的,出去右拐去山边上咱俩再说话,大人不带管你的,小的要去你就唬她们,你是大姐你怕啥呀。” 别以为他不知道,一对三干赢了周满亲情值都增加了他这都有记录的。 闹笑话那,这是他的工作。 “行。”周欢沉着气答应。 1、2、3,我起! 系统233:“……你数数干什么?” “我腿麻了。” 系统233:“……” 茅房一推门,方才看着她的几个人都收回了眼睛。 周欢一瘸一拐的从里面出来,淡定的转身就要往山边上去。 孙佩芳眼神好,在窗边冒头:“欢儿干啥去呀!” “啊、我去山边上透透气,马上回来。” 孙佩芳低眉嗯啊两声,冲着后头的朱五六抛了个眼神。 朱五六:“那个啥、你俩跟你姐一块去,别让你姐走丢咯。” “好嘞!” 爽朗的笑声一出来周欢头皮就麻了,大脑疯狂的自转。 俩小姑娘蹦蹦跶跶的跟在身后,本来也不用提醒铁定要跟去的,可还没迈几步就被周欢严肃的回头看了一眼。 表姐这么凶是头一次,浓眉大眼的两个“中国娃娃”止住了脚步,嘟起了嘴。 唉哟,可爱要是罪的话,这两个妹妹简直罪无可赦。 周欢故意清清嗓子硬着语气,背过手:“早上教的都温习好了吗,刚才我在门缝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俩就会一直原地转圈圈跟玩似的。 告诉你们啊,你们这不是糊弄我,是糊弄你们自己。 本事给自己学的也不是给我学的,要是还这样以后就别说学了,就说玩,不丢人,反正以后挨了欺负也不是我的事。” 说完一套词,转身就走,头皮发麻,不敢回头。 等一口气到了小树林了才敢偏头假装四处张望的偷看两眼。 确定没跟来,松了口气。 淘气包子上学的时候不止学了数理化、文英史,还学会了班主任挤眉弄眼的批评,那一套小词背的,比背“出师表”还流利。 而彼时院子里的两个小娃呢,呆呆的耷拉着脑袋,周欢表姐早没了影,喜宝和元宝对视了一眼,纷纷低下了头。 这垂头丧气的背影看的朱五六心里头疼险些就要出去哄孩子了。 他俩闺女没练武光知道闹着玩了周欢不理解他理解。 这是他给惯得出来的。 周欢是啥样的,父母没了,又碰见外头那丧天良的事儿,成长必然比其他的孩子要快。 可喜宝和元宝呢,从小到大当爹娘的没吼过她们一句,更没让她们跟外人多接触,唯一接触那吴师傅还是因为那人确实有点脑子,这才让俩孩子当锻炼干干活去的。 朱五六是自知家里没有什么大能耐给孩子福窝里的生活,但还是希望竭尽所能的给俩孩子创造快乐童年。 因为有一天她们会长大,会嫁人,到时候不和他亲没关系,要是小时候没有快乐,长大了又要伺候婆家,女孩的一生多辛苦啊。 他不愿意像女儿像他姐那样活。 但心疼之余周欢的做法他也认同。 自己当不了家里的老虎总得有个人当,要不然真有一天单纯的俩孩子出门被人骗了没本事还击怎么办。 他一条命拼出去无所谓,孩子以后更没有庇护了不是。 所以呀,周欢说她们就说吧, 朱五六瞪眼瞅着俩孩子打算怎么解决问题,要是被吓哭了他可受不了,必然要出去逗孩子高兴。 要是不哭……能做到吗? 正想着,只听喜宝忽的仰起头,斗志昂扬的握紧了拳头说道:“表姐说的对,咱们不能什么都跟闹着玩似的,是咱俩自己说好了要学真本事的,再这么闹下去表姐还不认咱俩了。” 元宝一听往下撇的小嘴也勾了起来,一点头:“嗯!说练就练!” 又小声捂着嘴:“说不定这回表姐也在小树根底下偷看呢。” 第十二章 鼹鼠的故事2 小姐妹们想多了。 终于脱离了所有眼线的周欢提着裙子一口气溜到了廖无人烟的山边上。 此刻满心满眼只有233。 系统233说:“看见山泉水没?” 周欢就点头,看见了。 系统233又说:“你喝几口。” 周欢又喝了,真甜。 系统再说:“你看看这地方咋样?” 冷风一吹惹得浑身一哆嗦。 周欢开始俯视脚下,泥泞的黑土地里面卷着破碎的枯叶,前一阵应该是下过了最后一场秋雨草鞋上沾了一脚草泥子。 紧接着是平视,林子里除了满地的枯草大多是苍劲的红松树和落叶松,侧面小路上是几排光秃秃的白杨,往远看,后面靠着山脚下是大片收割完毕的玉米地,一捆一捆的秸秆摞的老高,前面许是出村了只有两条幽深的羊肠小道。 最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没有污染过的空气,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像是刚出炉的似的,那叫一个新鲜。 “这古代自然环境就是好,呼吸一口都是甜的,现代人花了钱游山玩水都不一定能看到这么纯粹的景色。 啥叫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那,这真是给多少钱都换不到的大好山河。” 周欢感叹完才想起正事儿。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享受天然氧吧了,眼下先给她的困惑解决了再说呀。 “233呐,你这又让我喝水又让我看景的干嘛呀,你还没告诉我亲情值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减少呢?” 系统233扶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你喝水那是让你漱漱口,嘴里一股厕所味闻着怪恶心的再熏着我。 让你看看这地方是想告诉你,你拿生活开玩笑,生活也会跟你开玩笑。 这里的土地是真的,山川河流都是真的,人也是真的,有感情,会开心会失望,这不是你所谓的‘游戏’。 你对别人好了,别人心里有数,你对别人不好了,别人心里也有数,真以为就你一个穿越的你就是这里的大聪明啦?” 这说的是什么话。 周欢从没那么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和你说话说顺口了。” 她心想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别看就处了两三天,但这一家她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人生那二十四年不是白活了。 比如舅母吧,担心自己的身体把暖和的屋子给了她住,自己和朱五六那个大坨挤在了小炕上。 还有喜宝,岁数比原身还小些,干起活来痛快利落,最重要的是还会心疼人,昨晚上光给她掖棉被就起夜了好几回。 再有就是她弟弟了,她说什么周满就听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管对不对,永远盲目的相信她。 周欢坐到了树根下的大石头上,解释道:“你不是查过我的背景了吗,那你也该知道我在我们那家族里是最小的一个。 我底下没有弟弟妹妹,我家的大环境又是、、、又是那么一个吵闹的地方,我确实不大会照顾别人,再说了我们那地方讲究空间自由,哪像这地方吃住行都在一块,恨不得跟粘豆包似的黏糊在一起呀。” 越说越委屈:“我真的是尽我所能对他们好了,你且再查查我生平,老话不是说盖棺定论吗,你看看我那短暂的青春,你再看看我现在你就明白了,我挺不容易做到这样。” 为了家里人都拼上小命了,十二个时辰都不到转眼分就没了。 系统233看着周欢那眼珠子干打雷不下雨,嫌弃道:“女人就是麻烦,意思意思可以了,你说的我都明白。” 周欢抬头:“那你可以后台操作一下把分数还给我了?” “那不行。” “为啥不行?” “这么做我就违规了。”系统233义正言辞:“再说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经过这么一遭也是好事。” 周欢忍气吞声,方才的感情算是全浪费了,是她低估了甲方画大饼的能力。 系统233继续说道:“你看人都是学而知之,哪有生而知之的?这回你就知道了吧,做人不能太自我,你老当个甩手掌柜把人心都弄凉了。 你说你来这以后除了我提示给你的任务还有你打的那一架你还干了什么?” 周欢提高了嗓门:“我才来了几天?” “这不是几天几夜的事儿,这是你有没有上心的事儿,你现在不是能力有问题,是态度有问题,五分十分的你搞不到手,一分两分也为难你了?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还要什么态度. 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上岗就当劳模啊? 周欢没说,不准备继续顶嘴了,答复道:“明白了,我改正还不行吗,从今往后我端正态度,修身养性,用我滚烫的爱烧透他们冰凉的心,烫死他们我。” 系统233咯咯笑,鼓了鼓掌说反话:“这就对咯,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欢咧着嘴干笑了两声,用标准的服务式微笑欢送这位大哥消失在脑海之中。 自己却没动地方,继续在这里享受独活的安静。 而在老朱家的院子里,屋里屋外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屋外的两个小家伙在寒凉的院子里打的把式有模有样。 屋里的两个大人前脚看着俩闺女耍起功夫后脚就锁上门了掀席子又开始满头大汗的挖洞。 家里管钱的一直是孙佩芳,朱五六空有一身蛮力连挖了两坑都是白给。 孙佩芳只好一头用眼睛扫着外头的情况一头指挥道:“左角被垛子下面有几块碎银子。。。嗳嗳、右面贴墙跟还有一条钱串子。。。” 再往外瞅一眼:“孩儿他爹你快点的,我看孩子们都耍到最后一招了呢。” 今早她就一直盯着看,知道这俩小拳头收身勒人的姿势一出来那就是快完事了。 孙佩芳手脚慌张,朱五六却意外的聪明了一把:“放心吧,你就只管盯着欢丫头回没回来就行,只要欢丫头不回来他俩绝不带停下的。” 知子莫若父,再说就他这耳朵,俩闺女的悄悄话他全听进去了,这时候停了还怎么跟她们表姐表忠心。 “快点的数数,多少钱。” 朱五六半蹲的姿势累得不行了,黑乎乎的手把钱递给孙佩芳,孙佩芳再瞄外头一眼,抓紧跑到了炕头上数起钱来。 朱五六交代道:“你可数仔细了,差一文钱都不行,那王老爷家可是个属貔貅的,钱只进不出不说家里还有专门的点银郎,回回送货那么铜板他们能来来回回摸三遍,到我手里的银钱都打出溜滑。” 说完意犹未尽又说道:“他们黑心肝的,咱们可不能做那样人,五十两一到手就跟他们划清界限。。。疯狗咬咱们了,咱们还去咬狗?他们有钱咋了,那死了都是要去十八层地狱的,咱们都时候在天上啐他们一口都能淹死他们。” 孙佩芳拧着眉瞟了人一眼,嘴里一个数字也不敢停,心里却想着:你快闭嘴吧,再干扰了我又得重头开始数。 第十三章 你身上是她的铜臭味 “几貫钱加上零零散散的银子,统共三十两,一分不少。” 孙佩芳数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告知了朱五六。 朱五六一句话没说,摊开了小匣子就把银钱都装了进去,可不说话不代表他不想说话。 他这是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 他不吱声,孙佩芳也不吱声,他们夫妻心意相通,这是怕一步迈出去了后悔,要是迈不出去了也会后悔。 干脆一鼓作气。 等都装完了,孙佩芳蔫巴道:“孩儿他爹,你这次进城要多久啊,人穷路富,你也不能兜里一文钱没有啊。” 朱五六不抬眼睛看媳妇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用惦记我,我等会去里长家借个骡子车,要是一会出发傍晚就能到了。 你老头我人缘好着呢,进了城就算不张口都有朋友收留我回家住。 人家城里人吃的比咱们好,我和他们在一起不吃亏,你就记住了在家别亏了自己就行。 再者说了我那再不济还有掌柜家的柴房呢,挤一挤等和人借到了钱就把这银子摔他们老王家门口去,完事你老头我就回家了奥。” 孙佩芳小声应着垂着脑袋。 匣子是她当年嫁过来娘家给的首饰盒,上面铜卡扣一关,四面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一会。” 朱五六怔松了一下,以为媳妇要后悔。 嘴唇颤了颤问道:“啥事啊媳妇?” 孙佩芳让朱五六把盒子打开,转身拿起剪子又去双开门的柜子里撕拉几声剪开了一件棉衣裳。 这可把朱五六急坏了,“你咋败家呢,剪那好衣服干啥。” “这衣服还是咱俩刚成亲的时候我绣的,早穿不进去了,正好把外面的布料子塞盒子里去。” “塞进来干啥呀?” 给他当小手巾擦汗? 这大冷天的哪有汗啊。 孙佩芳“啧”了一声,眼睛不看钱只看布料子,一团一团挤在匣子的空隙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再一次的合上扣紧。 放手里颠了颠,“你听,这回还有声吗?” 朱五六摇头,经一提醒转过弯来了,“诶呀好呀,还是我媳妇聪明,这么一整背在身上没有声,就没人知道我这玩意是啥了,这回妥了,再不怕走起路来有人惦记银子。” “可不是嘛。”孙佩芳嘘了一声继续道:“咱家这村里县城最近,在其他外村人眼里瞅着眼红,但我寻思这一路到县城脚下怎么也得二三个时辰呢。 眼下冬歇了没人往城里去,你一个单蹦子进城,能进去城的事且不说,我是怕你被那路上的毛贼盯上,骡子车逛游逛游的你身上这东西不出响就怪了,这上路了不是故意招贼呢吗。” 干啥呀? 引蛇出洞啊? 官府的衙役抓贼都没这么敬业。 朱五六乐乐呵呵把匣子放怀里蹭了蹭,这回是真的要装包袱里背走了。 孙佩芳恋恋不舍的看着最后的布角打了个硬疙瘩,心里彻底空了。 这可是这几年种地都赚不来的银子,大大小小的碎银都是她当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孙佩芳闻了闻手里的铜臭味,不舍得洗手,今晚都想攥着手心睡。 两个人心情很复杂。 门口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爹——娘——” 喜宝带着元宝规规矩矩的敲门,元宝踹歪了木板子后被孙佩芳批评了,再不敢随便亮招儿,可这馒头大的小拳头拍上去里面的人就是装没听见怎么办。 周欢比俩人高,隔着俩妹妹趴门上听动静。 她发誓,要是有啥不对劲立刻带着俩人回偏房,她这不是八卦,都是为了舅舅舅母的和谐生活。 几个人在门口又叫唤了一会儿,耳边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孙佩芳一开门,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从高到矮依次排列。 周欢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喜宝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 元宝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来回打转。 “干啥呀你们?叫鬼呐?” 两个小的犯糊涂,明明是他们自己锁的门怎么又怪上他们了。 “行了,我都要走了别说孩子了,快来爹这再抱抱,等过几天爹回来给你们从城里带米糕吃。” 一听这话,俩个小娃终于乐了。 一个说“爹最好了。” 另一个说“最爱爹爹。” 只有孙佩芳听了心里打了结似的。 家里还有几个子啊,还买米糕,有那个钱整点白米回来煮菜粥好不好。 朱五六拍了拍抱着大腿的两个孩子,抬眼瞅周欢,一想到这孩子心里对他有气就觉得尴尬,再一想他马上就要给她一个惊喜了不由得又有点骄傲。 “那什么欢儿啊,你现在在这家里就是长姐了,我这一走没有三五天回不来,你在家好好陪你舅母啊。” 周欢点点头,看着面色红润的朱五六,心下一笑。 “放心吧舅,家里有我一切放心。” 话一出口给朱五六和孙佩芳造一愣,这孩子两三天没和她舅说一句好话了,那话里总是夹枪带棒的,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 系统的饼确实噎人。 从今往后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呗。 这是周欢思考后的结果。 看在舅母是她亲舅母的份上,朱五六这面子她给了。 可朱五六小心脏毛毛的:你别笑了外甥女,你这笑越看越不是好笑呢。 闲言少叙,朱五六这回走的心里很踏实,望着暖阳,在院前和大伙可劲的挥手。 从前他要离村总是担惊受怕成宿成宿睡不着,就怕有人欺负了她们娘几个,又要和邻居打好关系,又要每次出发前陪着笑脸托付里长家照顾着。 现在不用担心了,有周欢了,他姐派来保护他家的。 至于周欢还全然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个责任,从朱五六走了到家里快开晚饭前她都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盯着外面家家户户的炊烟。 等待着她弟弟周满的归来。 时刻提醒自己,要学会爱,大爱,博爱,光是心里想想嘴上说说的那都没用,渴了来杯水,饿了来口饭,把爱用在实处。 从今天开始,二十一天养出一个好习惯来。 周欢这么想着,想对弟弟好,让他感受温暖,可等周满人回来了,先感受到温暖的还是她。 因为周满去林子里扒松毛子之外还给他姐带回来了几叶干巴巴的婆婆丁(蒲公英)。 这是他惦记了一道的东西,早上他在厨房的时候看见她姐进了茅房,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姐还是在茅房。 “姐,你把这个泡水喝对肠胃好,就、就不堵了。” 周满小脸一红,伏在好周欢耳边说话的声音极小怕他姐被妹妹们笑话了去。 周欢身子僵了僵。 婆婆丁泡水治。。。啥都不说了,她弟真是为了她操碎了心。 行吧,心意收下了。 低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忽然发现她弟不止送温暖还送惊喜了,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诶呀?” “小满先别动,你裤脚子上沾的这小刺球是什么?” 第十四章 诶嘿诶嘿诶嘿哟 “姐,你别动它,小心扎了手。” 周满刚伸手拦就被周欢扫了回去,“叫你别动,这沾到裤脚子上再带到炕上再给你扎成仙人球。” “什、什么是仙人球?” 周欢噎住,抬头一乐,“私塾夫子说的,在沙漠里的一种植物,浑身都是刺那种。” 周满倒吸了一口气,心情纷乱,那东西一听就不好看他不要变成那样,低头看他姐的头顶。 姐姐好有学问哦,知道沙漠,知道仙人球,有点羡慕。 还没等崇拜一秒钟急眼了,“姐你干啥呀,这东西扎人你咋还往自己手里放,快扔了快扔了。” 周欢手一缩,被扎的不轻,咧嘴嘶呀了一声,别动,这可是她的宝贝,今后的健康安全都靠它了。 “嘘!” 周满马上闭嘴。 周欢站起身来,往厨房看一眼,又往大屋炕上看一眼,拽着周满先去了偏房,一步一回头,挤眉弄眼嘴里还叨咕:“你瞅瞅你这孩子干活干的这埋汰,快去屋里换身衣服。” 等俩人一进屋,周欢张开了手心,顾不得看周满,抹了抹了湿润的唇角。 周满笔直的身板微颤,“姐,这东西断不能吃,这山里没人吃过,怕是会死人的。” 想趁他姐不备抢过来,周欢又是一把捧回怀里,那护食的眼神给周满吓了一跳。 他姐这是又魔怔了? 看来他想的对,吴师傅那块地坚决不能让他姐去了。 周满的眼神透漏着恐惧和无措,周欢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过火了,她这出在周满眼里是不是就和指环王的咕噜差不多? “咳咳。”周欢恢复如常,再次摊开手,红红的小手指着上面的东西说道:“你告诉姐这东西你说是从哪里沾到的?” 周满红了耳根,甩了甩头不说话。 这人表情挺丰富的怎么就是不回答她呢。 周欢咬了咬嘴唇急够呛,不过稍微一想也不怪他说不出来,这苍耳本就是随意生长,满身是刺,行人一走一过的根本注意不到,等再一低头只有嫌弃。 传说,苍耳本身也嫌弃自己丑陋,脆嫩的小家伙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向往蓝天白云,树木森林。 平生最嫉妒的草根就是蒲公英,同样都是长在地上的,凭什么它就能飞呢,还飞到哪就能在哪安家,个四海为家的浪子。 苍耳带着羡慕和憧憬睡着了,终于有一天野狼跑过无意把它勾在了身上,野兔跳过又把它带在了身上。 等树杈子一刮,小苍耳懵懂掉落,埋进了草丛里。 等春风再一次吹醒大地,一株小苍耳畏畏缩缩地探出了嫩绿的脑袋瓜——愿望成真了,它来到了向往的远方。 从此,它利用这些曾经嫌弃不已的小刺成了一个四处漂泊的浪子。 所以呀,这些小苍耳自己选择挂在周满身上的,专门来解救周欢的。 周欢拉着周满猫到了一边,“你和姐说,你今天都去哪了?” 这、、、周满更不敢说话了、他姐问这个干嘛。 眼神躲闪,“没、没去哪啊,不是听舅说的去林子里扒松毛子嘛。” “就去了林子里?”周欢眼神炯炯,盯得人发毛。 周满额尖开始冒汗,差点就被吓得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只听周欢叹了一口气直起身,眼神望向远方,“等明儿姐和你一起去林子里。” “啊?” “啊什么,不行吗?” 周满忙是摇头,低头折腾自己平整的裤脚子,“没、没有不行,就是、姐、你身体好了吗?” 周欢低着头,微肿的眼泡看着手里的宝贝,傻乐道:“好了,这就快好了。” 余下的时光里,周欢眼睛不离开兜里的这些小家伙,吃饭看一眼,睡前看一眼,隔天带着大伙做军体拳的时候又看一眼。 这些还不够,得多多的才好。 吃过早饭后周满想偷偷的走,周欢却阴魂不散的跟了上去。 昨天他们是不是这么盯她的,她多聪明,学会了。 孙佩芳看着拎着爬犁的两个背影,纳闷问道:“你们干啥去呀?” 不等周满说话,周欢回身乐呵呵道:“我们俩再去扒点松毛子。” “快别去了,家里这够用了,再整堆不下了。” 可不是吗,周满心思道:怎么看他姐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去扒松毛子去的。 周欢摆手,“那怎么行,这冬天大冷的时候还没到呢,咱家人多到时候该不够用了,况且舅走前都下命令了,要我好好照顾舅母,舅母就别瞎操心了,我俩人干手快,去去就回。” 话没说完拽着人就消失在了孙佩芳的视线里。 孙佩芳看着门口摞的蓬松的松毛子,挠了挠头。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这么会功夫又这么听她舅话了。 对了,刚才是她眼花了还是咋回事,欢丫头的胸脯是不是涨了?一边想着一边手里动作慢了下来,红了老脸。 孩子衣服都小了,也是时候该换了。 另一边,周欢和周满踩着满地石子的山路上,一脚深一脚浅,硌的脚丫子生疼。 周满拧过头,心里满是疑窦,“姐,你到底要干啥?你就告诉我还不行吗,你这样我、我心里没底。” “你心里要啥底。”周欢弯腰一百二十度,眼珠子都快贴地上了拿出了不要脏手绢来回扫荡草丛。 入冬了,这东西可快过季了,新鲜的怕是摘不着了,只能用捡的。 “我是你亲姐,你是我亲弟,我还能害你呀。” 诶呀。 咋就是没有呢。 干脆别让人愣着了,扒楞了一下周满,“弟,你也快点帮姐找找,姐还要昨天那苍耳,越多越好。” “苍、、、耳?” 周欢直起腰看人,说好的古代劳动人民呢,这都不知道,又好好的解释“就昨天那个带刺的小球球,圆形的,你还记得不?” 啊、记得,周满瞬间秒懂了,脱口而出,“姐说的是老厂子吧。” 周欢一愣,好土的名字。 旋即挥了挥手,管他什么名儿反正就是那东西,赶紧实话实说告诉周满,怕这人脑袋里又胡思乱想。 “姐要那东西有用,不是吃,是用,你不是惦记姐身体吗,你给姐找那个东西,姐用了好使,病能好。” “当真?”周满傻了眼,这多少药都用到他姐身上了不见好,那杂草里长出来的小、、、仙人球、、、能治好他姐? 犹豫后咬牙,愿意一试,“行!我给姐找!” 说完就要弯腰学他姐,周欢一抬手“不急。” 从胸口的怀里掏出了几块破布还有麻绳,拉过了周满的手,先用布蒙上别露肉,再用绳子系手腕上扎紧,里面小手可以自由活动。 把爱大声说出来:“看明白没,里面是手,外面套布,碰到了老厂子沾到的是布,多尖的刺咱们也不打怵,这就是我说的劳动保护。” 第十五章 仙人球 周满满脑子问号来不及问。 啥是劳动保护? 一转眼的功夫,周欢已经弓着腰走了老远的路了,眼珠子里全是黄绿色的。 找这东西就跟寻宝似的,小时候找到了宝物说有奖品拿她没怎么上心都一摸一个准。 从挨了一棒子到现在好运就跟和她说拜拜了一样,这都快半小时了,毫无收获,人快累蒙了。 周满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非要和她侃大山。 “姐,咱这事儿为啥要瞒着舅家?” 周欢头不抬,眼不瞅的,“那不是怕不成吗,再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哦。你病要好了老舅是会欢喜的厉害。” 周欢没回话,可不是嘛,都喜欢钱篓子,谁喜欢钱漏子啊。 不一会功夫。 “欸姐,你看是这个吗?” 好消息来自身后的周满,姐弟俩走的一样的路,摆的一样的姿势,手里动作相差无二,周欢满含热泪两手空空。 而她弟周满一手套的苍耳看的让人眼红。 周欢隔着干草叶子往后瞅,喊话周满:“就是这个,有多少给姐采多少。” 等背过了人缓缓的直了起腰,瘪了瘪嘴,再也没有弯下去过。 不一会儿更可喜可贺的消息再次传来,周满另辟新路从松树后面开始扫腿,三下两下发现了新大陆,两眼放光。 来不及叫他姐,此时此刻只恨不得把脸也蒙住整个人滚到杂草丛里变成仙人球让他姐看了兴奋。 而消极怠工的周欢手里拿着树杈子望天儿打草,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哼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 运气的天壤之别让她再一次认清了npc和主角之间的差距。 昨天她弟拿婆婆丁回来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觉悟呢,那婆婆丁就是晒干了也不是这个季节这个地方能捡着的,她弟捡着了。 这就是主角,天选之子才有的福分,而她这个工具人会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他的福气也是她的。 周欢很想回头给周满剧透外加诉衷肠,姐对你好不是因为你今后有铁饭碗,是用真心换真心,再问问他会不会有了钱就变坏抛弃她。 一回头,好家伙没忍住直接惊呼了出来。 “唉呀我的妈呀,你这是掉苍耳沟里去啦?” 周欢忙是上前,就像没看出来周满等着她夸几句的意思似的,薅过了脸蛋就开始检查。 “脸没划伤就好。。。你瞅你这幸好是穿着棉衣棉裤,要是穿单薄点你都被扎成骰子了,你是不是傻?这老些的苍耳在那你倒是吱个声啊,你再这么滚下去,一旦不小心扎脖子里呢,吃进嘴里呢,喇嗓子了怎么办?你想爹娘啦?” 周满听的泄了气,一句赞美的话没听见还被数落了一通,心情很复杂。 周欢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等全说完了才想起来积分这一块,瞅他小脸耷拉的,是不是积分又少了。 使劲往上一扫,不增不减。 放心了。 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快吓死姐了,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全周家就咱们俩人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我。” 周欢说完才意识到在农村说“死”说“不活了”那是犯大忌的。 古代老百姓多迷信那,有事没事儿拜神祭祖的,求得不是升官发财就是长命百岁,正所谓没有什么求什么。 所以呀,周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也很迷信。 就好比今早吃饭她筷子掉地上了周满捡起来就用筷子打了她姐的头。 她踩到路口烧黑的黄纸周满也要拍打她几下,很使劲,很疼。 这会儿就不劳烦天选小福星费力打她了,周欢的小手套轻轻的拍打嘴唇子几下,傻嘿嘿一笑。 周满在手套里松开了小拳头,白净的脸上泛着怒气威胁道:“快过年了这些难听的话莫要再说了,姐和我都要福寿延绵。” “好好好都听你的,欸?”周欢愣了一下,“小满会说成语了,啥时候学的?你这不是也挺有才的吗,还老夸你姐我干啥。” 周满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我、我也上过两年学呢,学、学过几句吉祥话。”结结巴巴吭哧两句,给周欢听得这个没耐心。 心想道:不行啊,这人以后是要当大官的,这个语言水平怎么上奏,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她得想招儿训练训练。 “姐糊涂给忘了,你站着别动啊,等姐给你这身上的苍耳都拿下来。” 周满心里沉甸甸的,“姐,这东西真能治病吗?你之前怎么不说?” 通红的热还没散去,脑子里却清醒了不少,同时心里还有点后怕。 “放心吧,等晚上回去姐就给你证明,这东西好着呢。” 怕孩子不信,站起身瞄了两边几眼,在人手心里挠了两下,“这可是咱爹传下来的偏方,别让旁人知道了。” 周满忽然长了精神头,“既然是爹的,怎么没传给我?” 这小子今天不好骗呢,周欢闷了口气,边干边说:“这不是还没传到你那爹娘就。。。唉——” 周欢脸上神色不大好看,这是她又骗人了,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粉饰,尤其还惊扰先人,心里很不好受。 再想起电影里那些隐姓埋名的卧底警察,别说说的话了,连身份都是假的。 人家承担的委屈不比她大多了,人家要面对的场面也比她艰难许多。 只不过人家守的是四方百姓,她守的仅他们姐弟二人而已。 天可怜见,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说出口的都是善意的谎言。 而这个表情在周满眼里那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该打嘴的是他,姐刚高兴他就又说老话了,让姐回忆起了难熬的岁月,是他不懂事了。 “愣着干嘛,把手套摘下来吧。” 周满回过神低头看,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这手套了,越看越眼熟,“姐,这布料子你是从哪整的,这一套上再裹手还挺方便的,就是、就是、” “有点脏兮兮?”周欢笑了笑,“可不是脏的吗,这是你的袜子啊,姐看你个头也长了,脚丫子也长了,这袜子还漏了洞穿不上了,姐寻思别浪费以后干活咱就用它。 你瞅,你放手上多少当点事儿,要是往上胳膊上一撸还能当套袖呢,姐都给你留着,要不你再干活这好衣服都白瞎了。” 周满:“……” 周欢说话的时候周满全程看着,她说完了话他又一言不发了。 周欢心里悬了起来,难道这孩子又要问掉分题了? 随后听他说道:“姐,你等我赚钱,两年、不、一年,指定让咱俩穿好衣裳,再不用你这么节省。” 谢天谢地,周满是亲弟,没问她为啥剪了他的袜子没剪自己的。 心里一盘算,还是少在这上面多说话了。 “姐啥都不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拍掉了周满身上的灰土,“走!再扒点松毛子咱就回家,姐今晚就把咱爹的手艺传授给你。” 第十六章 蒲公英的约定 “姐,你刚才为啥那么担心我的脸啊?” 周满跟着周欢,肚子前的布兜里沾满了老厂子,圆鼓鼓的看着大却很轻,手上拖着的是一捆松毛子。 “姐当然担心了,人活一层脸,树活一层皮呀,我弟的脸蛋长得这么好要是划伤了留了疤得多可惜呀。” “可爹以前说过,男儿身上的疤痕是光荣的象征。” 周欢没好眼色的斜一眼周满,没好意思说:爹是屠户身份,身上那些疤痕将巴巴可以算是养家糊口照顾妻儿的荣耀,可印象里爹长得俊俏,人家小脸保护的多好啊。 你脸上弄出伤来算什么光荣,咱俩今天干的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儿。 况且,233说你以后要娶白富美呢,弄花了脸白富美还怎么看得上你。 世道险恶呀老弟,你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道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以后在世道上能占多少便宜,这些姐都会帮你留意滴。 俩人经过小河边。 周欢脚步一停道:“先去河边洗把脸吧,别浪费自家水了。” 朱家院子里没有自家的井,这也是周欢上回从树林子回村才注意到的,家家都有就他家没有,每次都得是朱五六肩上挑俩桶从这往返数十次才能把家里的两个水缸填满。 今晚还得做大事,家里水能少用一点是一点吧。 伸手扎入河里,刺骨的冷从手心蔓延开来,冻得周欢身上一激灵。 “你就别下手了,可我一个人祸祸得了。” 说完用腰把周满顶一边去,撩起了冰凉凉的河水两手一搓拍打在了周满的脸上,这还不够,还要来回的揉,一圈揉成了小泥娃,再一圈洗掉那些泥水。 周满冻得额头发木,眼皮子被掀翻。 真不需要这样,还不如让他先从手开始适应。 洗好了周满,周欢开始准备折腾自己,俯身刚要撩水,忽然发现了水光潋滟中,浑身都是花纹的小石子腾的一下钻入了沙土中。 “诶呀?” 周满掏出了手套翻了里面擦了擦脸,听到他姐这一声都习惯了,紧巴巴的脸蛋活动两下缓慢上前。 又发现了什么? 周欢也不能确定自己是看差了还是确实有这东西,但弯腰贴着水面看,泥沙里确实有一个一个小孔。 她自小对这些小孔非常敏感,小时候去老家河边玩就喜欢拿着小铲子和桶去挖挖挖,后来上学和工作都在南方沿海城市,没事儿就常去赶海。 要是她想的没错的话这些小孔里面应该是都住着小家伙的。 “姐。。。你咋又流哈喇子了?” “啊?” 有吗? 周欢身子毫不受控制啊。 可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 煎炒烹炸煮,已经端上桌了。 “快,弟,抓住姐的衣服,别让姐摔进去。” 不给周满反应的机会,周欢弯曲的五爪已经埋进了小河中的泥沙里,这回可把周满心疼坏了。 拽住了周欢的衣服就开始叫唤。 “姐你干嘛呀,这水拔拔凉的对身体不好,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哎、哎呀、姐你别往前拱了,你要干啥。” 不拱好使吗。 这些小家伙会沙遁,一个不留意就埋到深处了,还带拐弯的。 可惜了,他们碰见的是水边长大的周欢,手法全幽州仅此一个。 你不是要跑吗,我从后路抄了你的老家,看看你还能往哪去。 “快点的小满呐,这有河嘎拉,还是一窝,咱都给它端咯。” 先是苍耳,又是嘎拉。 周满就纳闷了,多吃两年的咸盐差距这么大吗,都是同一个山沟来到另一个山沟的,怎么他就啥都不认识呢。 “愣着干啥,把。。。把手套拿出来。” 这玩意摸起来才上瘾呢,你一伸手进去一碰到那滑溜溜的贝壳就跟浑身充电了一样,全是劲儿。 什么河水冰不冰的,眼下就差拖鞋卷起裤脚子踩进去了,她不甘心啊,这才多少个,这河这么宽,再往里走走也不能多深,里面肯定还有。 可她不能啊。 一是没有工具,进去了只能冒水里闭气。二是后面这个大小伙子帮不上忙,还一直跟唐僧一样絮絮叨叨。 “姐你快回来吧,这小石子不能吃啊。”看了活物他认出来了:“上回咱村里大爷吃了上吐下泻你都忘啦,这东西有毒!” 真人真事摆眼前他姐总该听了吧,周满盼呐盼,盼他姐迷途知返,结果盼来了他姐跟萤火虫会发光似的眼神。 “这东西没人吃?有人吃中毒啦?” 周满糊涂了,脑子里再三确认他姐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周欢保证自己当然不是,可说完话她确实从河里缩回手了,不止如此还放心的拍拍手准备往回走了。 这回妥了,她不用担心这河里边的东西有人跟她抢了,等她研究研究工具的再来攻占小家伙们的老巢。 周欢咽了咽口水,扭头看一眼东西,今晚上就用这些个先解解馋吧,老吃饼子真受不了了。 此间天地就俩人,有人欢喜有人忧。 周欢浑身轻松走在前头脑子里和周满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周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东西,老厂子在腰前的兜里,一手托着松毛子一手拎着蛤蜊。 三样东西没一个是他喜欢的,真让人无奈,女人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姐怎么这么能胡闹。 别的都由她了,这河里边的脏东西那能随便吃吗,别人当草她姐当宝,害人的东西,扔回河里得了。 “不许扔。” 周满声音漏了心虚,他就是想想还没实施怎么就被他姐猜到了。 周欢回身把蛤蜊夺了回来,见周满还要说瞪眼过去。 “听姐话,姐心里有数呢这不是啥好东西但对咱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乖啊,回去不许告诉别人、姐姐我、” “诶呀?” 周满小拳头一握,心态崩了。 他姐又诶呀了,这是路上又发现啥了,他宣布这条回家的路再也不走了,太长。 看来他不管不行了。 刚要吱声:“姐、” 不对劲。 他姐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还没吃没喝呢,怎么忽然撒白。 懊悔从胸口散开。 他就不该由着周欢任性,让找老厂子就找,让抓她衣服下水就下,动作可习惯了。 一把撒开了松毛子扶住了周欢颤抖的娇躯,哭腔说来就来:“你看你就是不听话,那水凉对身体不好,大冷天的你伸手进去是不是染风寒了?我背你。” 不能背,容易泄洪。 周欢抬手浑身僵硬,眼神单一而空洞,就在周满准备叨咕下一句的时候。 只见眼前人脸上一红提着裙子就开始跑,跑的忘乎所以,什么苍耳、蛤蜊全扔下了。 冲刺一般的跑完了羊肠小道,一头扎进了朱家茅厕。 “欢儿回来啦?” 孙佩芳和孙里长正在聊天,一眼扫到了小辫子人影。 没等下句话出口,一秒钟不到茅房门啪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第十七章 学坏一出溜 “走,里长爷,咱回屋去坐着说,外头冷。” 孙佩芳牙碜的很,一万个不愿意把人往家里领。 领进去了坐不坐呢,坐要坐多久呢,坐到饭点端不端饼子呢。 可一步迈出去就回不了头了,茅房的声音有点羞,她这都是为了外甥女的颜面。 此刻,蹲在茅房里的周欢也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她好彻底解放天性。 毕竟人有三急,到关键时候谁忍得了。 真是托她弟弟的福了。 ‘感谢’她弟,别昨晚没上厕所就以为药效不佳了,婆婆丁很好,药效很猛,来的很不是时候。 她都起不来身。 可身未动心已远,心里默念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系统233保佑,她弟可千万别把好东西扔了呀。 系统233心里嫌弃:能不能别老在这破地呼唤他。 阿弥陀佛老天爷呀,保佑周满扔前想想他姐小嫩手怎么扎进水里的,再想想她恐吓的眼神和临别的呐喊。 她当时一边跑一边撕裂的喊道: 你个败家玩意你要是敢扔,咱们就断绝姐弟关系。 在大树根底下等我,不许擅自行动,别被人瞅见了。 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许说听见没。 听见了。 周欢进茅房一刻钟后,周满还站在大树根底下一动不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山脚下唯一没有燃起炊烟的人家。 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头上的数字叮的增加了一分:他给姐整的药有效果,姐终于通畅了。 与此同时心里还在念叨:姐别着急,慢慢的蹲,弟弟等你。 弟弟答应你不扔的也不扔。 瞅了一眼小石子。 但是你要是想吃的话弟弟也得拦着。 拦不住就找舅母。 舅母孙佩芳现在一心多用,压根不知道周欢和周满心里各自打的主意,她的心放在周欢身上,耳朵眼睛全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里长的话。 孙里长声音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一路来冻得直哆嗦,等坐上了炕头才抖明白话。 “我头前去了县城里住闺女家没给你家主事,这才回来不久就听小朱说了被骗的事儿,怎么着,现在家里还缺多少钱啊?” 百感交集的孙佩芳也不知道朱五六是怎么跟里长说的,里长那意思问的是还缺多少? 这个缺多少是什么意思呢。 总不能是缺五十两吧。 “多少钱里长爷就不用管了,这些年承蒙您照顾太多,这些钱我们家会自己想办法凑的。” 这话就见外了。 孙里长说道:“小朱是个外来户,当初小姐弟在咱这落了户不容易,我还记着他姐当初做吃的都想着我,我都记着呢。 有些好一天两天的那叫巴结,一年两年的那才是真好,就凭他姐那些年总想着我家,我这时候也不能忘了你家呀。 咱们村不富裕,钱的事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我手里只能有个五两可以先借给你家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但我心想我好得也是一村之长,小朱姐姐的俩孩子当初落得是他们爹的村。 怎么着?是打算以后回去还是继续住这?住的话改明儿我带到城里去官府落户先。” 孙佩芳一听这里长说的话句句是掏心窝子的,玻璃心登时碎了一地。 她是不是小心眼来着。 她还不给人吃喝,就让人干坐着。 一开始她都没想让人进屋。 紧接着孙里长的话又让孙佩芳受不住了。 “咱不说小朱这层关系,就单说你,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村里人,从小不点到为人妻为人母,那是我看着长大的,眼下你娘家没人了,别人不管你我还能不管你吗。 我能当里长,当年有你娘家人一票我都没忘过,我不是那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人的老头子。 你就放心,只要有我当里长一天,我就能护这你们家一天。” 里长越说越激动,拐杖咚咚的敲着地面。 孙佩芳听过含笑,啥也别说了,眼泪已经决堤。 除了感谢没有别的话。 “里长爷,您等我会,我现在就去做饭,一会饭就好,今天您就留我这吃饭了,您别站起来了,您也别和我撕巴,咱说定了,您吃一口也是给我家面子。 对,待会还得让俩孩子给你过来磕头,能不能解决俩孩子落户的问题都得让他们给您磕头。 让喜宝元宝也来!” 话刚说完,周欢有些虚脱的从厕所里出来,默默地关严了门。 现在除了嫌弃自己就是嫌弃自己。 瞅一眼手,她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拿起了干草叶子的吧,手也疼那也疼的。 “呕——” “呀,姐姐吐了。” 元宝从在院子里打拳的时候就用眼睛瞄着茅房呢,她知道姐上茅房不是白上,那眼睛指不定又是监督他们呢。 这会不表现等啥时候。 赶忙过来扶着人,周欢不忍再看手,还是抬眼看看可爱的小娃娃吧。 元宝眼里含秋波,一脸讨喜:“姐,你咋吐了呢?” “别问了。” 周欢不想听,只想在孩子澄澈的目光里遨游,顺道还要琢磨琢磨,今后想把日子过下去头等大事就是如何解决屎尿问题。 屋里头孙佩芳听了声,回头冲里长得意笑了一笑,“我家欢儿和小满可懂事了,您老等着,孩子知道您来了都得抢着往里扑。” 掀开帘子正准备让家里的孩子见人。 一拉帘子,张开的口还没出气,只见周欢扔下了元宝调头就跑,又往山上去了,她喊破嗓子了都没人应声。 拧巴回头,“您、您老先坐着,我去热热饭。” 山上最大的杨树后头,周满已经快冻成寒风中的小冰棍了,但他没有白等,他姐没有忘记诺言,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块小饼子。 “快,等饿了吧,吃点干粮能管饱,还能让身子暖和。” 东西是从元宝手里拿过来的。 她是偶像嘛。 偶像想要的东西,粉丝能不给吗。 周满咽了咽口水,还在谦让,“姐吃了没?” 姐现在肚子里都没食儿了吧,正是虚的时候。 周满还要推搡,周欢见人张嘴不暇思索的投喂了进去。 “快吃了,先垫巴一口,回去还有热乎的。” 东西到了嘴边再吐出来会恶心到他姐,干脆周满也不啰嗦了,像个仓鼠一样一口饼子咬成两块一左一右俩腮帮子各一个。 等快到了家门口,也就嚼巴完了。 “这边人家多,你把东西收着点。” 小半天下来,姐弟俩默契度迅速升级,周欢说完,周满干脆就把松毛子提到了前身来,所有的东西挡的干干净净,一个缝都没留下。 等俩人再走,周欢一个眼神,周满就知道有人来了。 周欢咳嗽一声,周满就知道该换表情了。 这一幕幕把周欢逗笑了:孺子可教也。 第十八章 我有病我还有药 “佩芳啊,快别忙活啦,我有一口没有口能怎的,人老了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了,给我吃也是白吃。” 孙里长看着厨房冒热气,冒了半天也没停干脆在炕边坐不下了起身往厨房招呼。 走两步,眼神迷离的站在了云雾前。 这是玉米饼滋味吗? 香气扑鼻,甜软的滋味往喉间去,咽了咽口水,孙里长睁开小眼睛,嘴里哎呦了一声。 造孽了,他就不该来。 “快点的孩子别整啦!你再整我就走!家里不剩啥了还敢给我弄饼子吃,小心小朱回来揍你!你日子还过不过了你!” “哎呀里长爷你快回去坐着去吧,这东西孩儿他爹要是知道是给你吃的他不带说我的。”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特意给他做的,是现成的,拿出来腾腾就能吃。 至于为什么在厨房忙道这么长时间,那是家里还有俩孩子没回来呢。 说好的娃给她长脸,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再等下去饼子凉了热,热了凉的,都黏糊了。 围裙赶忙擦了擦手,等不及推开了厨房的窗户挥手把脸边上的热气散开。 “你们俩去外头把哥姐喊回来吃饭,麻溜的。” 到底是年纪小扒个松毛子都能这么长时间,但她不能说,这属于打击孩子的劲头了。 不过就是她不喊这句,外头的姐弟俩也已经走到了院外走了,绕过了出来拾柴的叔叔婶婶、嘻嘻哈哈的垂髫小童、吃完饭百步走的阿爷阿奶。 离成功回屋就差一步之遥。 周满被周欢护在了身后,自己先猫出一半脸打探着家里的情况。 周满无奈道:“姐,这是咱自己家,有啥可避人的,舅也不在家。” 周欢不回答。 她可没没把这当自己家。 人心隔肚皮,俗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夫妻还隔着一双手。 “姐,你放心吧,舅母在家不能说啥,舅母心好着呢。” 不就是带了点没啥用的东西回家吗,大不了就扔了呗。 这回周欢回身了,不是因为周满的话,是放心下来院子里没有盯梢的人。 周欢认真的看着周满,捏着他瘦弱的肩膀说道:“姐和你实话实说,姐心里是有偏心眼儿的,但姐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以后咱俩的好,舅母和俩妹妹对咱们俩啥样姐心里都明镜儿的。 可一颗老鼠屎能搅黄一锅汤,咱舅舅那样的姐放心不下。舅能收留咱俩的确是有个好心肠,可好心肠和好脑子不一样。 舅脑瓜子太飘了,姐问你姐要是当众把咱爹教的配方做出来了,舅母他们高兴之余会不会告诉舅舅? 你别说不一定,那可是一个被窝里的人。 那舅舅嘴没有把门的,会不会喝酒喝糊涂了又说给外人听? 你也别忘了,那大色狼几杯酒就给咱舅灌迷糊了,谁知道他还没有没有下一次。” 别说喝酒了,不喝酒周欢都信不过他呢。 这古代通讯工具也不发达,但坏事传千里的事比比皆是,为嘛? 还不是他们这些原住民太闲了,一天家长里短的,你家有了啥,旁家又有了啥,眼睛看不到外面世界多大多广,就知道和邻居比,越亲近越攀比。 周欢说不出来什么原因,但隐隐约约觉得朱五六就是没屁格楞嗓子的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舅舅舅母的好姐也都记下了,但‘好’这件事咱也得用在对的时候。 姐现在没本事,药也还没做出来不知好不好用,即便好用了咱也得留个心眼不能让舅家以外的人知道。 所以呀,姐就想什么东西都咱们先试一试,要是好用以后说不准能造福全家,要是不好用了也别让他们抱有期待。 姐说的你明白吗?” 周满似懂非懂,满腹的疑问汇成一句话:“姐,你不会是要用这药赚钱吧?” 有些话只可以意会不可言传。 周欢下意识的捂住了周满的嘴巴,神色紧张的往两头瞅,最后眼神定在了周满圆滚滚的眼珠子上。 点点头。 “果然如此。”周满吱吱呜呜两声,拉下了周欢的手,就知道他姐只是表面没心没肺,其实那都是装的。 提醒道:“可要是赚钱的话就更得让舅舅舅母知道了呀,光凭咱们两个人进不去县城不说,即便进去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咱们卖的货呀。” 周欢岂会没想过这些,从她弟在草稞子里滚,她在一边往天的时候就盘算过了。 这做出来救她的命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又是定价的事儿又是货的事儿,再到分钱的事儿,都得办明白了才不惹麻烦。 只有拴在一起的蚂蚱才最安全,眼下,还不是时候。 别看只是小买卖门槛低。 门槛越低的活儿天花板越高。 更何况她还有私心呢。 周欢笑了笑,手指头戳了戳周满红彤彤的脑袋瓜,“傻小满。” 恰在此时,喜宝甜美的一嗓子尖叫的一声“欢儿姐——”打的周欢脊梁骨一颤。 一秒换脸。 笑吟吟的看着身后的“中国娃娃”。 “喜宝啥事儿?” 喜宝蹦蹦跶跶的,一起跑过来给周欢一个大大的拥抱,做作的模样看的周欢直蒙圈。 “娘喊你们回去吃饭呢,里长爷来了,说有好消息给你和满哥说。” 身后,元宝气喘吁吁的小短腿来回捯饬,眼睛被风沙吹得迷瞪,死活也赶不上她姐的速度。 走跟前除了冲周欢笑了一下外,对喜宝再没有一副好脸色。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姐在报复她,因她趁姐提鞋的功夫在茅房门口堵了欢儿姐,还送了欢姐半口饼子,被欢儿姐高看了一眼。 小气姐姐。 再也不理她了。 “满哥怎么拿那么多东西,我帮你。” “哎不用、” 周欢拦在了俩人中间,握住了喜宝的手。 这给元宝气的哟。 喜宝允许周欢一直握着,因为欢儿姐的手很软很暖打过流氓,握着她的样子很让人看了嫉妒。 周欢继续说道:“你就别上手了,里长来了咱们都造的埋汰的不好,你这新衣服再弄脏了舅母该不乐意了,就可他一人来吧。” 说完又回头示意周满:“那什么,咱俩先回偏房,衣服是不是都在那呢?还得洗洗脸,见长辈怎么也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你说是不?” 瞅他姐那挤眉弄眼的样子。 他不喜骗人。 他这都是为了给姐姐治病赚钱。 咧嘴笑道:“对,得回去换衣服,这还是头一回见里长,得郑重些才是。” 第十九章 给您磕一个 在孙佩芳眼里,大姑姐家的俩孩子是懂礼的。 自小就被大姑姐背在身后带私塾去,又是听先生讲课又是和有家教的孩子玩,怎么着也会被氛围熏染的很识大体,至少比她要规矩的多。 所以,当喜宝和元宝卷着门帘子进来回话的时候,孙佩芳觉得这应该是他们在老家学的礼数,并没有怀疑有什么猫腻。 甚至还有些骄傲的扭头看人道:瞧,这就是他家的孩子,多可人疼,这都是大姑姐夫妻教养的好,我在书里看过只有见重要的人才讲究沐浴焚香什么的。 就是这句话把孙里长吓坏了。 赶忙捂着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就一个糟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大官大户的,再折了我的寿。” “是我这嘴笨,我说差了,里长别怕不是真的沐浴焚香,就是打扮干净漂白的来看您老人家。” 孙佩芳弯着眉眼,把扣在饼子上的盘子摘下来。 俩孩子爱干净是好事,就是他家条件不行。 心里算着日子,虽然不能焚香,但沐浴没啥问题。 “舅母。” 少年的声音硬朗,少女的声音娇嫩。 两个声音汇在一块把孙佩芳心里甜的哟。 “快,欢儿小满快来,这是咱村里的孙里长,快叫孙阿爷好。” “孙阿爷好。” 孙里长笑着说你们好,眼睛打量完周满,又打量了一眼周欢。 心里哎呀了一声: 娃娃是长得俊,但就是太瘦了,干巴巴的没福相,哎,没福相也是好事儿,省的那些老不死的惦记,譬如那县城的王秃子,真是一肚子坏水的孬货。 “都来坐着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说?”孙里长看了一眼孙佩芳,他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孩子瘦的让人心疼。 “嗳,里长爷说吃就吃,乖宝们,咱们吃完了给爷磕头奥。” 喜宝和元宝晃悠着腿答应了一声。 周满也答应了。 三个人很是麻木。 周欢坐椅子上,虽没有回话但也学会了看人眼色。 看人拿筷子,自己再拿,看人夹菜,夹了哪个,自己再夹。 活跟林黛玉初进贾府那一天似的。 “舅母加菜了?” 听周欢问起,孙佩芳将头发缕在耳后,心道外甥女这波配合打的好,睨了一眼默默吃饭的孙里长。 “嗯呐,里长头回赏脸在家吃饭,做个回锅肉孝敬里长的。” 孙里长狗搂着身子,越发的过意不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孩子也不听,吃啥肉啊,岁数大了没有味,白吃。 “小娃娃们快吃吧,吃肉长身体,阿爷老了,今后的好日子都是你们的。” 几个孩子也很给面子的谢了孙里长。 周欢却神游了。 这是回锅肉? 只有萝卜没有肉啊。 难道肉回锅了? “欢儿啊。” “欸。”周欢回过神来,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看向孙佩芳,跟花儿一样。 孙佩芳道:“你们有大福气了,你知道里长爷要给你和小满办啥事儿吗?” 周欢不敢说,但心里也有期望。 比如替她还钱,不要利息那种。 但她不能这么说,容易让一桌子人下不来台。 眼睛瞪得闪着光,脸上还得带着笑,如孙佩芳希望的那样摇了摇头说道:“欢儿想不出来,啥好事啊?舅母快告诉我吧。” 孙佩芳脸上的笑都不是好笑了,是那种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等我卖完关子就给你们个大惊喜的笑容。 周欢心里苦:我都知道大结局了我都没这样,舅母你倒是有点城府啊。 孙佩芳放下筷子,两只手伸出来摸了摸周欢和和周满的头。 乐呵呵的说道:“孙里长要给你们落户在咱村啦!你们高不高兴啊。 你们娃娃小,不知道这落户是多大的事情,也不会晓得落户和不落户对今后的差距有多大。 以后等你们长大了有钱了,你们能买房、买地,再不是外来户了,要是县里旱了涝了的村里发救济粮也有你们人头的份。 这可是不是谁来了村里都能说落就落的,所以呀,你们孙阿爷这回可是正经在你们俩人身上费心了呢!” 俩人一听,周满有些糊涂。 除了发救济粮外,买房、买地和他俩有什么关系。 要是没有钱什么都干不了,要是有钱了也不用寄人篱下,他可以带着姐回老家置房去,不需要留在这。 “咋了?咋不说话呢?”孙佩芳以为两个孩子高姓傻了,问完了还推人一把。 孙里长没好意思暗示,这可能是孩子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许是不需要领这份情。 周满犹豫,“我、、、” “这可真是好事儿,我替我爹娘谢谢孙阿爷!” 周满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 只见周欢已经从座位上雷厉风行的跪到了地上咣当磕了一个响头。 那叫一个痛快。 一抬头笑容跟吃了蜜糖一样。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说过跪下磕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周欢在脑中默默的和233对话。 只因233方才叮的一声开启了主角副本:小小读书郎。 并且还提醒了她这古代能落户是比现代要难上一万倍的事情,要珍惜机会。 古代的这份难,一是难在了身体,二是难在了精神。 比方说周欢现代生活的地方讲究的是积分落户,学历多少分,买房买车是多少分,有没有有工作多少分,在本地有无配偶又是多少分,这些个分数项加起来,落不落户只是个人选择问题。 可在这就不一样了。 你得八面玲珑,结交乡绅,让人家有钱有势的去结交县太爷,这、才能保证你不挨板子就能落户。 要不然你自己去官府,连个秀才都不是,进门别管干啥先打十大板子,打完了还不直接给你落定,让你回去等消息,一等又是没信,没信了又来官府,来了又是板子伺候。 蛇头咬蛇尾,百姓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 所以有的人没什么抱负的干脆不熬这个板子,赚一天钱是一天钱。 这还得是天下太平他们没事,要是不太平了,这帮人就会被拽出去第一个推城楼。 而周欢和周满要在这落户,最最重要的是,是因为只有落户了才有机会参加幽州以后的科举考试。 这可是周满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我的首辅大人。”周欢心中嘿嘿一笑。 ------题外话------ 哇哈哈,就当是欢欢给大家伙磕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十章 一更 “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哎呀芳儿啊快别让我着急,你快点扶孩子起来。” 周欢跪下,孙里长第一个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着急袖子上还沾了菜油。 这孙佩芳怎么还不动,这不是让他干着急吗。 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跪什么跪。 孙佩芳不以为然,觉得这是孩子应该做的,这是他家的孩子知道好赖,明白感激。 接着让喜宝和元宝也跟着跪。 冲着孙里长摇手,那意思是:这都是孩子的一份心。 只见俩小姑娘没有丝毫犹豫,手里的饼子没等放下就自然而然的跪到了地上。 孙佩芳使眼色给周满。 “小满愣着干啥呢,快谢谢孙阿爷。” 眼珠子就快飘出来给周满按在地上了,可这孩子跟个木鱼一样就是不动地方。 咱也不知道当初为了他姐咣咣磕头那个劲儿上哪去了呢。 周满无动于衷,开口了。 “多谢里长爷好意,只是等我阿姐身子好了,我们姐弟还是想回自家的村去。” 没错,回自家的村,那里的房子虽然已经卖掉给爹娘买棺材了,可爹娘的坟还在啊,爹娘在哪他们的家就在哪。 周满的话说完,屋里沉寂了一会。 喜宝和元宝都没了胃口。 感情刚培养起来,正是舍不得人的时候,周满却偏偏说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她们还以为欢儿姐会永远和她们在一起的,至少是她们出徒了,嫁人了,才要分开。 眼睛齐刷刷的落到了周欢身上,恨不能把人先吃肚子里存着。 孙里长早知道这孩子心里装着事儿,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见的村里村外的人一窝一窝的,啥身份的都接触过,这点心思都瞧不出来,这辈子就是白活。 “我明白了,你们姐弟的事情自己考虑,落户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还要等你们舅舅回来了再说。” 明白什么呀,您不明白。 只有她明白。 周欢急的冒汗,蹭着膝盖又往前,“里长您别听他的,欢儿求您给我们落户,我是他姐这事儿我说了算。” “不可!”周满头回和周欢急眼。 他什么都可以听姐姐的,唯独这件事他心里有结。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父母的坟在周家村,咱们姐弟怎可在外漂泊。 更何况书上说子不远游,游必有方,姐姐比我多吃了两年的咸盐,便是这样的吃法吗?” 咔嚓咔嚓,几道惊雷劈在了周欢的头顶。 不敢相信阻挡她上分的最大障碍不是旁人,竟是周满本人。 欸不是弟你听我说、 欸不是你想的那样、 诶不对呀,你怎么出口成章了呢。 跪在地上的周欢很是惊讶,边上的女孩更是气愤。 气周满不知道怜香惜玉,那地板多凉啊她们是小辈跪不跪都好,就让她们的爱豆继续跪呀,没大没小的呢。 “好——” 一声惊鸣的动静吓得众人一齐回头,周欢半张的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掌声却从后脑勺响起。 孙里长摸了摸沾着玉米渣的胡须满意的晃了晃脑袋,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暗暗宣布了,这是他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日。 “孩子,你说的很好,一颗孝心难能可贵。”孙里长竖起了大拇指,“你今年多大了?” “回孙阿爷,小满今年十二了。” 孙阿爷眯着眼像个深沉的老者,“嗯,这是家里带着开智了。” 孙佩芳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会唠嗑:“大姑姐以前在村里族长的私塾家给孩子们做饭,一来二去的,欢儿和小满就认了字,学了好些个学问。” 对面的随口一说,孙里长却是眼中一亮。 “哦?认字?告诉孙阿爷你认得多少?” 实话实说的话周满自己也不确定,只能按着记忆说这一路上看的告示都能看懂,书本上的字也大多可以认得,还有爹娘坟上的木牌都是他和周欢一气写的。 只是常常提笔忘字,成语和文章也不如姐姐知道的多。 孙里长头一回听一个孩子说话听得如此聚精会神,就连孙佩芳都挺好奇。 孙里长是村里的老好人,一张好人脸说尽好人话,从他的嘴里听不到对别人的指指点点。 但没有两把刷子当不上里长这也是大家伙心里公认的。 一开始的时候面对他们家孙里长笑容里大多是敷衍,直到后来朱五六和他姐夜以继日的对人掏心掏肺,这才算是感动了老爷子。 那还是两三年才换来的真心。 哪像现在,周满才说了两句话不到吧? 孙里长的眼睛里那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孙里长家大儿媳妇给他生大孙子了呢。 可全场只有周欢明白,这是她弟的主角光环在发挥作用。 别人都别管,这一波她弟自己就能操作明白。 桌上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时不时的还提到了自己,周欢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想: 怎么没一个人对她有其他的想法呢,甚至聊尽兴了连一个眼神都不看她。 奇了怪了。 跪这么久了。 都忘了她了是怎么的? 没人想过喊她起来。 小满那,你说了这么多文言文,那姐也教你一句:家贫知孝子,国乱识忠臣。 大白话就是患难见真情。 你瞧瞧,这时候你把你姐放哪了,你看看人家元宝都喂了她两口饼子了。 “我竟不知小朱的姐竟培养出了这么聪慧的孩子。”孙里长指着周满说道。 “等小朱回来了,我要亲自和他说,让小满这孩子去村里的学堂上学去,别的孩子傻了吧唧的家里还花钱往学堂送呢,咱家的孩子有这脑瓜砸锅卖铁也得去呀。” “去上学?”孙佩芳不是不愿意而是有苦衷。 村里人家家户户什么样孙里长也清楚的很,今日,他敢说那就是豁出来了。 “你家的条件我知道,眼下又是艰难地时候,这孩子的上学钱我出了,不就是三条束脩嘛,我让我大儿子改明儿就给先生送去。” “这怎么使得,这、这不好麻烦您的。”孙佩芳手足无措,饭桌上的俩人不一会儿就撕巴了起来。 这一会儿周欢累得就差头点地。 下一刻意识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游。 面前的大屏幕不知道何时已经由绿变红,脑中响起了阵阵警鸣声。 系统233华丽闪现,咧着坏笑警告道:“小小读书郎关闭倒计时10秒,10、9、8、7、、、、、、”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一下,你等我一下下。” 数字没听,红灯也没停。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再也跪不住了,看着未来首辅的红衣翩然而去,而她有可能回将一切重启。 周欢悟了。 “上学!” 嗓子是撕开的,“我们上学,只要能让我弟去上学,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233:“……” “叮!恭喜周欢小主开启小小读书郎副本,主角亲情值增加10分。” 系统233揉了揉嗓子,撇开了官腔嘀咕道:“她这话怎么听着似曾相识呢。” 第二十一章 二更 冬日的北方小村庄里,寒风大了许多,当最后一片落叶被吹落的时候,孙里长苍松的背影在夕阳下拉长了影子。 和周满走入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木板子一合,蜡烛也未点燃的屋里已经有了不该属于这个时间段的阴暗。 周欢怔怔的坐在屋里头敲着膝盖,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周满耷拉的脸庞里瞅。 “哎,死心眼儿。” 此刻,“死心眼儿”的周满没有心思再管他姐要不要制药,要不要吃小石子。 他心里难受,觉得自己就像姐姐口中的蒲公英一样,是个不回家的浪子。 要在这处落地生根。 他都说不出来话了。 质问周欢吗? 怕她闹心再一病不起。 说点别的假装这事没发生吗? 他还小真的还做不到。 “欢儿啊。” 蚊子一样的声音从门缝后溜进来,周欢耳朵伶俐听见了嗳嗳几声。 眼神一瞄,看见了门外冲她夹鼓眼睛的孙佩芳。 心里沉甸甸的周欢还要假装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往外走走,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等出了门,做坏事的俩人勾着手腕往酸菜缸边上站着,这前头是棵海棠果树,树干极粗,正好遮住了她俩羸弱的身形。 “今儿的事儿是舅母自作多情了,小满是不是和我生气了?” 孙佩芳刚才边洗碗就边后悔,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凭啥给人家做主啊。 扪心自问她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头回看小满这么着急生气的样。 “舅母你甭管他,小满知道好坏,等回头我就和他说明白了,父母这种事儿想开了就好了。” 看,关键时候一到还得是姐姐。 孙佩芳直叹气,“当初我和你舅舅就有意思将你爹娘埋咱村来,日后上个坟也方便不是,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家周家的祖坟都在周家村呢,没道理咱们死后让人分家不是?” 周欢明白。 古代嘛。 那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像朱五六家没啥文化还能这么开明的,少。 “放心吧舅母,这事不怨你,该怨我,刚才太着急了。” 要不是233催促,她其实能办的很不着痕迹。 这回倒好,副本开启了,就跟赶鸭子上架似的,地基都没打好就让她盖楼,都特么是豆腐渣工程。 “我爹娘从小就培养我们,尤其是小满,爹娘的心他不明白,我明白,男孩子要想出息还得是的入仕。” 孙佩芳一拍手,说对咯,这话的确是像大姑姐说的,当初大姑姐就搭钱让朱五六念书,可他不争气。 这咱家好容易有个争气的被里长看上了眼,咋能任性说不学就不学呀。 光秃秃的树下俩人互相找台阶。 找完了相视一眼,心里确定了,这都是为了孩子好。 说服了自己,心理负担就小了。 孙佩芳道:“我那锅里烧水了,待会儿让小满在偏房里洗个澡,你和喜宝元宝去大屋里洗一洗吧,你这病好了也没冲洗过呢。” “……多少水啊?” “水你放心吧,指定够用,除去烧火做饭的,没几天你舅就回来了,再让他去打呗。” 孙佩芳一甩手绢,回眸指着热气腾腾的大烧锅,那意思就是放心吧,舅母知道你们俩爱干净了,舅母是好舅母,不亏待你俩。 再回来头的时候周欢已经流出了哈喇子。 第二十二章 三更 “咋?饿了?” 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得饿吗,刚才跪那长时间都没吃口啥。” 感激归感激,但自家的饼子让外人吃了不少,孙佩芳还是有些心疼。 瞅瞅自家孩子还饿着呢。 “舅母,我还是想回自个儿屋洗澡。” 啥?回自己屋?孙佩芳摇头,那不行,那周满都多大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能在一屋洗澡呢。 周欢吸溜了一口,解释道:“舅母您误会了,我意思是小满先洗,我后洗,我这身子骨刚好别让妹妹们跟我洗,咱宁可费点水也别再给他们传染了风寒不好。” 孙佩芳想了一下,这话也有道理,她做娘的怎么就没想到呢。 哎,到底是今天小心脏忽悠上去又忽悠下来,给她折腾傻了。 等回了屋,孙佩芳还贴心的送来了火盆和草木灰。 屋里冷,没有火盆这东西,水凉了没地再烧。 虽然不顶啥事,但总比屋里一直冷飕飕的强啊。 “谢谢舅母。” 孙佩芳睨了一眼小姑娘,这带亲样。 又扫射到了周满,灰溜溜退了出去。 这村里其他人家哪家不是恨不得把不听话的孩子吊房坝上打,就他们俩,跟俩孙子似的伺候孩子。 哎,做长辈做成他们这熊色(sai)的也没谁了。 。。。。。。 余晖散尽,周满穿着单薄的棉袄站在门口背着小手望天上明月。 此时他想吟诗一首: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 “诶呀?” 无心被打断,微微攥了攥拳头。 “姐你啥事儿?” 里面水声哗啦啦,停了。 “小满那,你去把喜宝和元宝叫来。” “哦。” 压根没多想,周欢让去就去了。 而在屋洗刷刷洗的开心的两个宝一听到是表姐让去的,那还洗个啥。 小的撅着屁股就从盆里出来自己套衣服,大的还知道羞先让孙佩芳把自己擦干,穿戴整齐了才允许开门。 洗香香见表姐,就跟表哥表姐见孙阿爷的时候一样。 俩小祖宗一走,孙佩芳忙活一天上了炕,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她老头。 隔壁屋,周欢粗糙的玩了一下水,该洗的地方洗了洗,其他的地方冲了冲。 在现代她就用盆洗过脚,用盆洗澡的那是水果。 而且,这草木灰是啥玩意,细皮嫩肉的小身子骨都搓坏了。 得,除了上厕所,洗澡也得研究研究。 此刻,她的心也什么都不想了,因为一切近在眼前。 煮开盖的蛤蜊各个肉质饱满,光是鲜汤滋溜一口都会回味无穷。 “好香啊。” “姐做的啥?” “姐做的啥!”周满怒了。 一个没看住就让他姐又任性了一把,敢情刚才不止是洗澡啊。 难怪她进屋的时候肚子那鼓鼓囊囊的,啥时候拿进来的铁盆啊。 “啪” 一把打掉了周欢手里的蛤蜊壳。 抠,他得使劲抠,再一次要失去他姐的感受冲上了脑子。 “诶,小满,诶、诶呀,你别捏我下巴…..诶呀妈呀,我吃都吃了,我都告诉你这玩意没事。” 不听,他什么也不想听,气急败坏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样。 “好鲜啊。” “咋从没吃过呢。” 前头这个还没抠出来,后面的两个也吃了。 有一套学一套的去壳吃肉,学的那叫一个快。 “别吃,这个会拉肚子的。” 周满终于松开了手,周欢喘气道,“呸,什么拉肚子,那是他不会做,你瞧好吧,我这个肯定不拉。” “不可、” “能”字还没说出口,周满又被她姐塞进去了一口肉。 他宣布:他姐强买强卖,还次次、、、味道不错。 筋道儿的肉,一口爆汁,的确是鲜美。 “姐这是啥?” 喜宝和元宝一边一个拽着周欢的胳膊,给周欢整的挺骄傲的。 就连她弟看她的眼神都饱含深意了。 所以呀,说一千道一万的话都没有用,过日子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第二十三章 河鲜、牛、羊 对于古代的这家人,此时的周欢和刚睁眼的时候的周欢感觉是不一样的。 刚睁眼的时候,她寻思的都是这是哪,这是谁,她该怎么活。 一个字,难。 等到了现在呢,其实除了233给她的剧情任务之外,原身的感情和记忆也都纷纷寻摸来了。 而且一天比一天深刻,有时候她都分不清楚是自己的感情主导自己还是原身的那部分控制自己。 总而言之,她现在很多时候不再是麻木的。 愧疚排在了情感的第一位。 愧疚自己占了人家身子,平白无故享受到了温暖的亲情,还做了不少小心眼儿的事儿。 原身啥样啊,那是付出型,随他们娘了。 带着妹妹们一起吃这想法,也是洗澡的时候突发奇想的。 把好东西和大家分享,就像元宝知道饼子是好东西,自己不吃也给她吃一样。 本来有了感悟收获她第一个想告诉的是233,毕竟最知根知底的就是他了。 可不行啊。 她光溜溜呢。 干脆,啥也不说了就是一个做,等小满头顶加分了,他那边自然晓得。 “你们多吃点,这里面蛋白质和微量元素可多着呢,还补钙,你们俩身子太弱了,年纪小要嘴壮些,小满你也是,你是男子汉以后还得保护我们姐仨呢。” 啥是蛋白质? 啥是微量元素? 姐好厉害。 元宝卡巴眼睛,“姐怎么不吃?姐身子也弱呢。” 是谁闹得姐姐跪了那么久,看这头顶还红着呢,元宝小手撕开一块蛤蜊肉递到周欢嘴边,眼睛撇了一眼周满。 女孩子的小心思周欢感受不到,她得意的咬了肉,没说东西太少不舍得吃的事儿。 骗小孩道:“姐吃过了,姐刚才把那些关着壳的肉都吃了。” 四个人围了一个小圈,除了元宝有小板凳外,其他三个都只能拿个枕头当屁垫。 喜宝拽了拽屁垫,吸了鼻涕问道:“有啥区别吗?” 嘿嘿。 周欢玩心大发,肩膀都跟着颤,左右以后还得让吃,逗他们一次也无妨。 她拿起了筷子搅着锅里头。 “这蛤蜊呀说道可多了,刚挖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带沙子呢,得先放水里让它吐一阵。 然后吃的时候呢,怎么看好坏呢? 咱们人不是也分身体好坏吗,蛤蜊也一样,你像那一煮就开了壳的身子就不好,第一批就蔫巴。 你再看我吃的那些,临死还紧紧的攥着自己,怎么煮都不开盖,那就是蛤蜊中的战斗蛤,肉质紧实着呢。” 同样道理的还有齐齐哈尔的牛。 这回不是说瞎话,为啥那地畜牧业好,小牛肉嫩又紧实那。 因为冷啊。 小牛从出生就打哆嗦,跟腰上系了抖动带了似的,一直锻炼到被宰杀的那一天。 那样的牛是普通的吃草懒牛能比的吗。 还有甘肃的羊,也从小锻炼,而且乖得很,自小吃沙葱,知道给自己身上去膻。 周欢抿了抿口水,看着吃的香喷喷的孩子们,暗暗发誓:以后有钱了一定让弟弟妹妹们吃上好牛羊肉。 “姐怎么知道这么多?” 元宝卡巴小眼睛,从此周欢在她眼里不仅是女侠了,还是女夫子。 喜宝率先反应过来,擦了一口嘴上的汤汁,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羡慕和开心,“满哥说了,姑母去私塾干活带过表姐,表姐不仅知道的多还认字呢。” “真好,我、我也想念书。” 喜宝默默地低下了头,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做梦,但有梦也很甜。 “满哥,你就听咱姐的在这落户念书吧,念书好,村里多少娃想念书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喜宝有些激动,往前探着身子差点碰翻了锅,“等满哥学了回来也教教我们,我想识字,想像表哥表姐一样说话文绉绉的,想有大学问,但我没钱,也没有那本事让孙阿爷看得起。” 小姑娘的声音一点点低落了下去,本来是鼓舞人的,自己却越说越伤心。 她不想说了,人比人,气死人哟。 让元宝说吧。 元宝眨眨眼,冲周欢咧嘴一笑,“姐我还想听传说。” 比如这个蛤蜊,她没吃过之前就是个传说,是她姐带她吃的,她还想多听听其他的传说,说不定今后也能吃到。 行,为了缓解气氛,让喜宝开心开心,也让小满少纠结。 说就说,反正是传说。 “你看你们现在吃的是河里边的东西吧,河里的宝藏就不少了,小鱼小虾小蛤蜊。 但是有一个地方比它的宝藏还要多,那就是大海。 大海知道什么样吗?见过吗?那可是湛蓝湛蓝的。” 这时候元宝就问了。 她听说过大海,可深可深了,有小动物咱也不敢逮啊。 “那是自然,大海是勇敢者才能驰骋的地方。 那里面不但鱼长得巨大无比不好捕捉,海上还有风浪,旋涡,随时都会把人卷进旋儿里。” “那还有人敢去吗?怪不得咱这都见不到买海鱼的。”喜宝喃喃道。 周欢一挥手,说这都不是事儿。 咱们买不到是因为咱们离大海还远,海鲜得冷运,这地也没有冷链,等运过来都臭了。 海边的渔民伯伯全靠这些海货过日子了,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嘛。 这么说不够带劲,奈何手边也没有ppt展示画面,周欢脑子一热,渔民伯伯深夜出海捕捉大鱼的故事顺嘴就来。 不仅如此,还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只为了让他们有些代入感。 三个小伙伴的反馈也很不错。 聚精会神的听着不说,听到了渔民伯伯在海浪中与海兽搏斗的时候,喜宝不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捂住了元宝的嘴巴。 周满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周欢。 他们很着急,不喜欢姐绕弯子,嘴里不停的问着“然后呢”,“最后呢”。 “最后…”周欢吸了一口气,不卖关子的故事不是好故事,她眼睛在三个弟弟妹妹身上转了一圈,举起双手描绘着黑不见底的深夜,无尽无望的大海,嘴上还得带着狂风呼啸而过的苍茫。 说道:“渔民伯伯一手拽着大鱼,一手拿着尖刀。咔咔咔的扎在那些抢夺食物的海兽身上。” 几个伙伴听得浑身颤抖,仿佛那冰冷的尖刀是刺在了他们的身上。 “渔民伯伯赢了!” “渔民伯伯还活着吗?” 几个娃娃眼神中带着期待,只见周欢叹息道,“哎、太晚了,渔民伯伯虽然杀掉了海兽,但是也没保住大鱼呀,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大鱼被咬的只剩下骨头了。” 残酷,太残酷了。 她都有点后悔讲这个故事了。 怎么就讲到这了呢。 “渔民伯伯好可怜。” “渔民伯伯一无所获,这一晚上白折腾了。” “恩恩,老人家好不容易打一条大鱼,这些海兽!真讨厌!” 喜宝和元宝你一嘴我一嘴,眼泪都要出来了,嘴里的蛤蜊也不香了,她们有更大的梦想,她们想去替渔民伯伯干掉海兽。 第二十四章 让我来调个偏方(一更) 盆里没几个蛤蜊,只够弟弟妹妹尝口鲜的。 但小家伙们很给面子,汤汁一人一口也都喝了。 主要还是因为没吃过。 但凡吃过放过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会更美。 “哎呀,不该都喝了的,这么好的东西怎忘了给娘尝尝。”喜宝有些后悔,心话要不然回去先不漱口了,让娘亲亲她,尝尝鲜味。 周欢第一个不同意。 倒不是她心眼小。 而是大人的的想法和孩子们的不一样。 “你们漱口了再回屋,别告诉舅母吃了啥。”这么说不管用,她又带着威胁的意思道:“要是说出去了,以后想再来我这吃吃喝喝听故事可再没有了。” 这就是周欢说。 要是别人这样说,喜宝会第一个站出来掐腰道: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她心疼娘啊。 但表姐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元宝抿了抿嘴,她本就话少,和谁都少,娘不问她就不说。 “那、以后都要背着娘吃吗?”喜宝拿过来了一块抹布先给元宝擦了擦手,犹豫道:“表姐不是说这东西有、有蛋白还有啥,娘身体也弱,要是能吃到,娘以后就有力气了。” 这才是真正的长姐如母。 周欢很欣慰看到这样孝顺的女孩。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喜宝,“小满说这东西村子里有人吃坏肚子过,但你们今天吃了觉得难受吗?” 三个人摇了摇头。 “是啊,因为你们试了才知道好坏,也只有你们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敢试。 但你们爹娘年纪大了,考虑的比咱多,你们要是说出去了会吓到他们的,你们也不想让舅母一宿不合眼的守在你们炕边吧。 表姐答应你们,等下一次,下一次再挖到这东西就叫舅母他们一起吃好不好?” 今日要是孙佩芳来了,多半这东西是要被强制扔掉的。 别看孙佩芳柔柔弱弱的,可哪个母亲会让孩子以身犯险,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不可能。 所以呀,他们得悄悄的吃,一是三个小的需要补,二是他们吃好了大人们才会相信这东西能吃。 “待会你们悄悄回去,别打扰了舅母睡觉,都乖乖的哈。” 喜宝和元宝大手拉小手,元宝没躲,早就忘了白日里喜宝气她的事情。 “表姐,那以后还能来听你讲故事吗?” “不对,是传说。”元宝纠正道。 对对对,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以后表姐也给你们讲,不仅给你们讲,还教你们识字。 表姐还是那句话,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 结尾也要绕弯子,这是讲传说的人的基本素质。 两个丫头很上道,立马齐整整的站直,“不说不说,我们发誓。” 这模样连周满都诧异,他是他姐的亲弟弟吗,怎么觉得两个表妹才是和姐一家的。 先生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同仇敌忾? 还是对付自己人。 算了,话说多了招人烦。 周欢看了看旁屋已经快要熄灭的灯火,最后再三嘱咐一定悄悄的别打扰舅母睡觉。 另一方面她为了看看两个小迷妹的忠诚度,表面把木板子放上了,其实自己还在门缝偷偷的观察。 嗯。 很听话。 嗯。 走的是猫步。 古代的小朋友可太可爱了。 现代的那些一个个猴精猴精的,别说十二岁了,就是五六岁她都哄不了。 那脑袋瓜用谁来形容呢。 正想着,回头一看,想起来了。 像周满。 今晚就她弟弟话最少。 除了听个渔民伯伯的故事很专注以外,其他时候都在神游。 听完了也没有和喜宝元宝一样气愤,整个人很淡定,淡定的让周欢觉得这孩子城府有点深啊。 “小满你去铺床,再把帘子挂上,姐这边要开始熬药了。” 周满本来就在干这些活,姐给他们又是说新鲜事,又是给他们煮蛤蜊挺辛苦的了。 “这么晚还要熬药?” 天色不早了,喜宝和元宝进来的时候天空还是靛蓝色,可现在已经是漆黑一片。 方才听得太认真也不忘了耳边有没有人敲锣声。 “姐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熬药这事儿要熬到何时。” 熬到天亮也得熬,难得屋里有水,有火,有铁盆,天赐的良机说不要就不要了。 啧啧,周欢看周满,你就是仗着有光环一天天不紧不慢的。 “这东西快还简单,熬得颜色变深了就可以出锅了。” 吃蛤蜊的小盆将巴能放下,还得是两轮。 “姐从哪扒的大葱?”周满惊了,她姐好神奇,怀里塞了好多东西。 周欢嘿嘿一笑。 得亏他们今天去扒松毛子带回了屋里不少,不用担心这火能灭。 “门窗关严实了吧?” “别把火扑灭咯。” 周满道:“窗户是严实的,门直透风,姐你要做就做,我在门口站着给你挡风。” 另外,他还担心有人闻着中药味过来。 邻里街坊的不说,旁边屋还有舅母和俩表妹呢。 他们回去了这屋还不熄灯,舅母知道了不得过来看看啊。 “不用,你别被风闪了腰。你过来帮我把东西往里挪挪就行。”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火盆和铁架子重新支好,周满干完这头又要忙着炕上那头。 只见炕上都是洞啊,四五个洞。 也没见这俩人真的要种什么,还只管挖坑不管埋。 帘子也得重新挂中间,他个子矮,只能把小板凳搬上来,踩在上面挂帘子。 冬日的夜里,刚洗完澡的周满又累得一身的汗。 活是越干越热,整不明白咋回事,等忙活完才意识到 他姐的盆里已经开锅了。 “变色了?这么快?” 可不是快吗,枯黄的苍耳和葱段先用筷子扒楞几下,炒到变色,然后就加清水,十分钟就能好。 专治过敏性鼻炎。 正真能闹了,土地上面全是宝。 那歌怎么唱? 马钱子决明子苍耳子还有莲子 黄药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这也不够吧,一次不就得喝没了?” “这不是喝的。” 周满纳闷的挠挠头。 这么清汤寡水的药不是喝的,那咋用,做膏药也不够粘稠啊。 你懂什么。 周欢那眼神美得。 这才哪到哪,这还有最后一道重要工序呢。 她不是剪了周满的袜子留下了自己的嘛,正好洗过的也晾干了,自己不嫌弃自己。 这时候正好撕成一条一条,比指甲盖还要细的那种款,裹在捡回来的柳枝上,一个上面卷一条,这就当棉签了。 那有人就问了:棉签为啥不用棉花。 因为这是冬天啊,别管衣服小不小,这幽州它不产棉花啊,舅家是不指望给她买新的了。 眼下有一件算一件,全都是绝版的棉衣。 “诶?有小瓶吗?” 周欢干的一包劲,搭在肩膀上的毛巾蹭了蹭脸,这才想起来包装问题。 “有。”周满顿了顿,从床底下开始翻。 都是周欢以前治病的药瓶,一捧一大把。 给周欢都看震惊了。 难怪朱五六家没钱了,这是真没少在她身上投钱那。 第二十五章 书中自有大帆船(二更) 二十来瓶的苍耳水桌上站排排,周欢围着桌边来回打转。 周满成了善后的那个,又是把盆里的火熄灭,又是把屋里的雾偷偷往外面放的。 还不敢一次把门打开,水雾太大,怕吓着隔壁的狗大晚上乱叫。 “别开门啊。” 周欢停身边说边往门口去,抢先一步把木板子有合上了。 严丝合缝。 “这屋里正好靠这点热腾腾的雾气暖和了,你这放出去不白瞎了。” 而且这晚上睡觉她呼吸的空气里有苍耳水这多治病啊,在现代的时候她到了季节就得给自己做雾化,口鼻上扣个面罩,很治病,但很麻烦。 可现在想要也没有了。 好容易有了这天然条件不能放过。 “你快拖鞋上炕吧别管我了,这药瓶可不能弄混了,我得都收在咱自己包袱里才行。” 周满一整夜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这些够用吗,要不我趁天好再去山上找找。” “不用,这东西够使,难受的时候沾点桶鼻子里就够,别看少,一小瓶够用一年呢。” 周欢心里又是喜又是悲。 一用用一年,她是不用担心犯病了难受了,但要是想长线赚钱可能还有点困难。 没钱,没有衣食的保障,那可不行。 周欢挠挠头皮,湿漉漉的头发这么久早犒干了,就是啥也没用干搓的现在还有点痒。 她自小一个人长大,喜欢啥事都想的多一些,毕竟自己的事自己不上心也没人伤心了。 只是在这地方,自己还真说了不算,也不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实在不行只能躺平,不要美食诱惑,暂时甘心当个农家女。 躺床上,一闭眼。 好家伙,做不到。 烧烤火锅小龙虾,蛋糕奶茶汉堡包全都在和她招手。 “哎——” 周满拧过了身子脑子里一团麻,本以为她姐今天这么累一倒就得着呢。 没睡觉直叹气,想的是什么呢。 “姐,你想啥呢?” 周欢枕着胳膊,睁眼,“没什么,就是想了像以前的好日子。” 好日子? 周满回想了一下,以前的日子和现在没啥区别,家里该没有的还是没有。 姐却说那时候是好日子。 约莫,那时候一家四口团团圆圆,整整齐齐的,的确是好日子了。 想了想,鼻头有点酸。 去年过年家里还有娘包的酸菜饺子呢,还有爹上山宰的野猪肉。 四个人围着炕桌笑的那个开心。 “姐,有我在呢。” 周欢扭头笑了笑,“嗯呐,有你在,以后好日子还会回来的。” 嗯? 是月光如水太温柔吗,怎么周满的眼睛水盈盈的。 刚才她吸着口水说啥了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能次次比姐先崩溃。 “姐,你咋知道那么多呢?连大海里有啥都知道,你还知道啥?这些都是以前先生教的吗?” 周欢噎住。 点头。 “那娘背着我去的时候先生怎么除了教生字和之乎者也的那些什么都没讲过。” 以前先生啥样周欢记得不清楚,但他讲不出来这些是肯定的。 “我跟娘去干活的时候,先生还年轻呢,这些事儿他都能记住,等你去的时候他岁数也大了,脑子都不清楚了,能教学生生字已经很不容易。” “这样啊。”说到这些学问,周满充满了好奇。 当然,作为一名十二岁的少年,求学若渴是好的。 但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地道了。 “可是姐,先生一直是咱周家村的人哪也没去过,他怎么知道这些?” 周欢:“……” “听一位海先生讲的。” “海先生?” 嗯,海先生,外国的,懂不? 周欢心里大嗐了一声,这怎么解释,她就后悔呀,后悔今晚和她弟单独相处。 “是不是胡人、夷人?” “算是吧。”周欢打了个哈欠假装困倦的样子挪了挪身子。 搪塞道:“小满那,书中自有大帆船,你想看海,就多学习,多看书,知道的越多了遇到风浪越不会麻爪知道吗。” “……姐给我讲也一样。” 听听这声,就不是真心话。 那能一样吗,周欢讲的是东西除了给他们长长见识说实在没啥用。 古代科考靠的是四书五经,那东西周欢讲不出来。 周满不是不困吗,那她也别装了。 好好说道说道,这剧情才能顺理成章走下去不是? “你别翻身,别躲我。 姐说的话你别懂装不懂的。 姐那是叫你听这些吗,姐的学问也是有限的,说白了就是姐帮不上你。 姐今天都没说你,在饭桌上怎那么不给人台阶呢。 你想回家给爹娘上坟,你有孝心我们都知道。 可孝心不是这么用的,你这么耽误自己,爹娘九泉之下知道了是要难过的。” 掀开周满捂在头顶的被子,他不想听那不好使。 你咋就不惜福呢,你瞅孙阿爷抢着要给你交束脩把喜宝元宝馋的。 那俩是舅家的她管不了,女娃在这上学困难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但你呢。 周满小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和周欢一直说。 “哎呀姐,什么功名利禄啊,那些都不重要。 现在你的身体和卖身契才是最重要的,啥事等还上钱了再说。” 钱钱钱的,周欢一泄气躺会了自己位置上,总惦记这些还不念书非得走歪道去。 首辅大人,我呸。 她没记错的话,历史里严嵩就是首辅吧,大贪官一个。 她决不允许小满成为搂钱的蛀虫。 “你去,把棉签给我拿来两个。” 气不打一处来,我就使唤你。 分掉没了也不怕了,姐都是为你好,塞回娘胎里姐也是这些话。 一边捅耳朵一边说: “你说想回村孝顺爹娘,我就告诉你,爹娘勒紧裤腰带送你上学念书你最后碌碌无为就算坟上香再高爹娘不会开心。 你还叭叭的天之经地之义,你最不孝你。 你再说落户的事,你在这不落,回头回去了那头官府再找不找你人给你划死了,别说以后入仕了,咱俩都得流亡。 一口一个不给舅舅舅母添麻烦,要是不落户天天吃现成的更添麻烦。” 呜呜呜…… 周欢:“……” 哭了? 下意识先看一眼分。 没掉。 惊喜。 还涨了几分。 周欢耐心说道:“行了别哭了,姐看出来了你是喜欢读书的,你不爱读书你能在姐抖学问的时候眼睛瞪那么大吗?是不是? 咱家小满是心里过意不去,小男子汉想照顾姐姐,想守着爹娘是不?” 恩恩。 周满委屈的点头。小脑瓜埋在枕头上,张开一只眼看着周欢。 瞅这可怜样,真想抱在怀里揉搓一番。 可惜她及笄了,亲姐弟也不能那么亲密。 “别哭了,还记得姐刚给你讲的渔夫伯伯吗?” 小肩膀整个抖动着,“记、记得。” “你说渔夫伯伯在狂狼的大海上都没有向命运低头呢,咱也不能低头是不是,哪怕,姐是说哪怕。 哪怕最后你也像渔夫伯伯似的一无所获,起码你试过了,你不后悔也没有对不起爹娘对不? 说实话,你要是不念书姐都会后悔,姐会因为姐身上这些破事没让你和爹娘圆梦而悔恨。” 第二十六章 雪一直下 小小少年在抽泣中渐渐瞌睡了过去。 这么晚了,周欢说了一大通后却清醒的很。 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下。 一千文是一吊钱,一吊钱是一两,五十两就是五万文。 到底是多少钱周欢心里还是没数,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家还不起。 这穷山沟里的百姓一看就没钱,而朱五六家看起来就更没钱了。 别人家门上吊着的又是柿子又是玉米还有红菇鸟,院子里一坛一坛的瓦罐里不用打开就知道是干菜。 这还是最次的人家,好一些的家里还有猪有鸡,院里的墙铺的青砖,家里的墙说不定还是火墙。 再看朱五六家。 穷的叮当响,要啥啥没有,也不知道衬几亩地,地里种的东西卖去了哪。 哎。 别能睡前想糟心的,容易胸口长结节。 人生不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嘛。 闭眼,睡觉。 明天继续去河边挖蛤蜊去。 多挖些,让孩子们多吃点。 嗯,也让舅母尝尝。 嘻嘻。 。。。。。。这丫头净想美事儿呢。 233温馨提示:人生路漫漫,明天要下雪。 就这样 周欢带着对明天美好的憧憬睡下。 隔日又带着对新一天的惊悚睁开了眼。 “哎呀妈呀,这雪咋说下就下呢,一点准备都没有,河面没结冰咱也不敢下了。” 昨天半夜下的雪,好像故意等着给周欢惊喜似的,刚闭眼就下,下的白茫茫一片,很刺眼。 山林里的脚印一大一小,只有姐弟二人。 “姐,今日是立冬。”周满小脸冻的通红,脚底下一脚深一脚浅变成了一脚泥泞另一脚更泥泞。 “告诉你别出来看了,看了也没用你非要来。” 雪夹着雨,边下边化,两人互相挽着手走都打滑。 周欢好想大哭一场。 今早换上的棉鞋有些顶脚,脚指头在里头乱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再想起昨天以为蛤蜊自由的快乐和在梦里一样。 “幸好昨天苍耳该整的都整回来了,这下了大雪也整不着了。” 这件事,喜忧参半。 她还没想好怎么卖就搞垄断了。 周欢在一边很是好奇的问周满:“你知道今天立冬要下雪?早就知道?” 周满仔细着脚下,也没顾上思考这话几个意思。 直接告诉了周欢:“嗯那,先生说过立冬北风雨雪多。” 周欢胸口闷闷的。 早知道不告诉她,昨天看着她傻乐。 “老朱家的,你们舅回来了!” 山底下,隔壁婶子的大金牙刺眼一晃,周满忙是挡住了眼睛。 “舅回来了?这么快?” 周欢没搭理周满,隔空和山下的婶子来了个对视。 看看她像上来干活的吗,山林子里有啥可干的呀。 家里男人不出来她出来了,给她勤快的。 “别搭理她,赶紧下山。” 一个白眼送给山下的朋友。 周欢拽着周满摇摇摆摆的走,连个伞都没打,回去直接白毛女了。 此时,从朱家院外往朱家门里面看,是两兄妹毫无防备的一幕。 周欢想的八九不离十,没有周满那么惊讶。 朱五六指定是回来了。 还回来的很丢脸。 丢脸到什么程度呢。 一尘不染、白皑皑的院子里,朱五六浑身上下就穿着脏兮兮的亵衣。 本就有些囔囔肉在身上,这么一跪跟个雪人似的。 旁边的骡子都比他看着暖和。 过往的人都吓了一跳。 往常旁人肯定会笑话几句。 但这时候谁也不敢好信儿的去闹去喊:欸老朱你回来啦,来我家坐坐喝口热水呀,说说这是咋了。 只因门外还站着周欢。 “这是咱舅吗?” 周欢也怪的很,心里还残存着百分之一彻底崩塌。 她觉得怎么着朱五六也不可能跪在外头啊,这古人家家户户不打媳妇就不错了,还是说他又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儿? “舅?” 周满选择直接上前,他看了看关紧的房门,还有窗户上两双水汪汪的眼睛。 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舅母的安排,不是他能让起来就起来的。 朱五六心如死灰,两眼发白之外外面还有一圈红印子。 “啊。”周欢捂住了嘴巴,咬着嘴唇扶着“大熊猫”起身。 等会儿雪下大了就上冻,这人还死活不配合,在这挺着干啥? 想当永冻鸡? 到底是俩孩子没辙了。 只要朱五六自己不愿意,他们压根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他心话:别扶了,扶不起来的阿斗说的就是他,他不起来,没脸起来。 周欢怼了怼周满,使眼色道:“你去,进屋劝劝舅母,让舅赶紧进屋。 一来家丑不可外扬,让舅在外面跪着不好看。 二来这天气冷,膝盖受了凉容易得病,还是年年都犯的慢性病,有啥事进屋再跪。” 周满和周欢对视一眼就往屋里跑。 一会儿的功夫,周满又小跑了出来,带的是孙佩芳的口谕。 舅母让你起来进屋说话,说跪坏了要看病,家里再没钱舍得花给你。 “起来吧舅,我扶你,不行我也能拖着你,你就不稀起来吧,看样儿进屋还得跪着。” 周欢说完就上手,一打眼对上的是朱五六挂着泪珠儿的目光。 一家里就俩男人,两天的时间把一家子的眼泪全哭完了。 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看不起他们男人,家里女人还没哭呢好吧。 周满“嘘”了一声,指了指里头。 别说了,舅舅哭的很隐忍了,屋里三个哭更凶。 周满没夸张。 这是家里的帘子厚,隔音效果好。 等掀开帘子,呜呜咽咽,叽叽哇哇,什么声都有,就是没一句完整话。 只见炕头上。 最里面瘫软的是孙佩芳,棉被一半铺着,一半盖在腿上。 左右各一个童女,颤着丸子头摇着孙佩芳的胳膊。 中间放的是一个雕镂的木匣子,开盖的,里面空荡荡。 这是干啥? 做法呢? 炼金术? 两个小娃一个抹着泪说:“娘,娘原谅爹爹吧,我去吴师傅那打工赚钱。” 另一个张着大嘴仰头说:“娘亲,我也不吃米糕了,我的米糕钱给爹爹。” “舅母、” “欢儿你过来。” 周欢下意识的看了周满一眼,两姐弟似乎都有预感。 这有钱没钱和他们关系很大。 周满很抬不起头。 周欢则被迷迷糊糊的拽上了炕。 孙佩芳指着匣子里的钱说道:“这是舅母头些年攒下的钱,原先有三十两,本想着给你借点钱凑一凑就可以赎身了。 现在,你这没脸皮的舅舅不但没借来钱,还赌输了钱,全输光了! 你说他怎么有皮有脸!” 孙佩芳捂着脸,什么都不看心里会舒服些。 周欢捧起了匣子。 三十两? 家里衬这些钱,却衣食住行没有一块是比得过别人家的? 不用想、不用看、这钱是为了谁攒的她很清楚。 此时,周欢眼睛都不敢去瞄两边的小丫头。 “舅母,你说你这是干啥呀,不都说好了吗钱的事我和小满想办法,我俩能行……你说这样,我……我以后、我。” 行什么? 朱五六也说自己行。 说自己城里朋友多。 结果呢? 孙佩芳狠下了心。 “不行舅母想好了,你和你弟弟走,走的越远越好,别让人抓住了。 我和你妹妹们没有事儿,是你舅舅干的事儿,他要面子轻信人!活该下大狱!” 第二十七章 气氛不算融洽(一更) 孙佩芳对朱五六那是刀子嘴,豆腐心。 谁会希望自己的老头下大牢啊,一个人进去,全家人遭罪,在这村里根本抬不起头来。 她是气疯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爹下大牢。” “我能赚钱,娘,我长大了,我给爹赎罪,我给姐姐赎身。” 听听,多么爱他的两个小棉袄。 他配得到这份爱吗? 朱五六第一次打心眼里这么瞧不起自己。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关在了屋外。 他是冻得没力气解释了呀。 炕上的孙佩芳也是第一次这么玩命似的呵斥他。 “你说!你自己跟孩子说!你走前答应我好好地,我要知道你敢整这事儿我就是把这些钱就扔了我也不给你!” 喊完话她心肝都颤。 家里没钱没关系的。 朱五六是个外乡来的没有地基也没关系。 不管别人,就说她自己。 她最看重她家男人的不是多么有钱有势,而是疼她爱她,时刻都能让她知道这人是个过日子的,知道进取。 看到一个男人为了家付出,一个女人别管过的多难浑身都有劲儿。 现在呢? 知道赌钱了! 周欢心里过意不去,看着匣子,回想炕上的洞,再瞅瞅朱五六被打的那熊样。 她都明白了。 舅家为了她忙前忙后,她干了啥。 嘴唇咬的红艳艳,周欢开了口。 “舅母,现在说谁欠谁的都没有用了,咱就说好了我的身契我自己赎。欠了咱家的钱我也能还。” 孙佩芳压根听不进去,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一个小丫头你能干得了啥?那是五十两啊,咱村里庄稼地最豪横的人家一年也赚不到五十两!” 她斜着眼睛看朱五六,手指甲死死的攥在袖子里抠着手心。 “你再问问你舅怎的被人打成这样,咱们家这是真摊上事儿了,人家这是要往死里祸害咱家呀。” “谁?” 周欢在泣不成声的孙佩芳这得不到答案,眼睛干脆扫到了朱五六身上。 朱五六一双青红的眼睛肿的像茶叶蛋,但他已经麻木了。 被打,被扒衣服他都不在乎了。 他要为自己证明。 “还了。” 哭声大过了言语声,周欢只看人嘎巴了嘴,啥也没听见。 周满始终站在朱五六旁边,别人兴许没注意的他注意了。 忙摆手。 你们先别哭了。 舅好像说话了。 凑到人唇边,听那人卑微的说道:“还上了,都还上了。” 眼神一边说还一边往下瞟。 那意思怀里边有东西他动不了,满那,你快替舅拿给你姐和你舅母。 皱皱巴巴的一摊开,还是当初的那一张竹纸,还是那张卖身契。 与从前不同的是,卖身契上面有了鲜红的一道,从左上角一直划死到右下角,海明晃晃的签着姓王的那老头大名。 朱五六眼神空洞:看明白没,钱还上了。 “姐……姐赎回来了。”周满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置信,那鲜红的颜色他看了好几遍才喜极而泣:“姐不用给臭老头通房!我姐不用给人做通房了!” 几个女人在炕上你看我我看你,也不信。 争先恐后的要看看白纸黑字上的东西。 生怕再被人下了套闹出了笑话。 “是真的,娘,是真的卖身契。” “是爹赎回来了,爹给姐姐赎回来的。” 第二十八章 道歉 (二更) 孙佩芳止住了哭声,指尖沾着唾沫就往纸上蹭。 就一层,不是耍他们的。 猛一抬头:“唉呀妈呀,快,快给我男人扶起来!快点上炕。” 话音未落,几个孩子紧着下炕扶起了一跪不起的男人,炕上给朱五六倒地方。 朱五六身体和心里也渐渐开始回温,但温暖归温暖,该对妻子说的抱歉他一句也不会落下。 这不刚躺下,他就拽了媳妇的手。 “孩儿他爹呀,啥都别说了,是我冤枉你了,都是媳妇不好,你瞅瞅你被人打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棉衣都让人扒光了,你冷不冷,呜——” 眼泪鼻涕一起下。 朱五六脖子能动了,摇摇头。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是我确实被人怂恿上了赌桌,钱也确实输了十两,这都是真的。” 回来前话就说到了这,再想往下诉衷肠,孙佩芳不允许了。 现在,他要赎罪。 望着妻子疑窦的眼神继续往下说: “是钱掌柜,你还记得不? 你原来干活的那个绣坊。 就是那个把你当亲闺女似的那个老掌柜,是他媳妇教你编花样,又是教你排针布线的。 是他们夫妻收留了我,及时给我往回拽,不让我和那帮瘪三较劲。 我这才守住了二十两。 是他们,看在你的份儿上,借了我三十两,还说不着急还。 不是你男人我厉害,受了委屈还能办事,咱们家呀都是托了你的福。”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朱五六怎的就那么幸运。 算上他姐,身边出现过五朵金花。 孙佩芳吸了口气,心里咯噔一声,再也说不出啥话。 “我知了,改明儿等你伤养好了带我一起进城,这人情我来还。” 说完孙佩芳要下炕,朱五六攥着媳妇的手不撒开。 求原谅。 求安慰。 孙佩芳心里苦,回头给人捂上棉被拍拍人,叫他别胡思乱想了安睡一会儿。 元宝不甘心的冲过来和朱五六脸贴脸。 “是谁打了爹爹,元宝学功夫了,元宝替爹爹报仇。” 朱五六嘴唇干巴巴的笑不出来,这话听着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闺女厉害了,不能让人欺负了,他欣慰。 可人家整不过孩子就收拾自己,他又腿软。 “欢儿啊,你去把妹妹们都领你屋去,让舅休息会儿。” 周欢答应了一声,左右手歉疚的牵起俩孩子的手。 她寻思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他们大人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不是。 出了屋,喜宝瞅眼周欢,“没事儿的表姐,你别看我爹胆小,但身体可好着呢,要是旁人挨了这打都起不来,也就是我爹从城里办了事儿还能回来。” 周欢:“……” 有些话,不听,她难受。 听了,更难受。 “嗯,那个啥,我上个茅房,你们回屋睡个午觉哈,小满你看着他俩点,等妹妹睡了你再睡。” 周满很想看不明白他姐的意思。 但事与愿违,几日下来,他对他姐的眼神了如指掌。 茅房里。 “233。” 233纳了闷:故意的吧,是不是故意的? “老子在呢。” “最近没有任务做吗?” 233捅捅耳朵,他没听错吧,“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没有人能一上岗就当劳模,况且你最近表现不错,没啥副本我就不跟着捣乱了。” “别呀。”周欢急切道:“有没有什么任务,可以帮助小满的又可以造福全家的,最好能赚钱贴补家用。” 233细琢磨,“你别说,还真有。” “快告诉我。” “据我所知啊,朱家这两年往外借了不少钱,东拼西凑也得有三五两了,但是一文钱都没要回来过,要不你去试试?” 乖乖哟,这条件还往外借钱呢? 又听233道:“有了钱家里日子能缓和,也能给你自己加分,双赢。” 周欢顿了顿,三五两,可不够干啥的呀。 “那、那我要是自己能赚钱呢。” 233乐了:“那更好了呀,扶持男主读书郎任务,加分啊。” 临了233还总结了,做你自己,爱干啥干啥,别再给我整掉分了就行祖宗诶。 第二十九章 往前看 从茅房里出来,周欢已经做好了打算。 回屋就冲他递抛媚眼,趁妹妹们睡着捧着药瓶子就往大屋走。 从这一刻起,奸懒馋滑四个字就和周欢暂时无关了。 圣母周欢从此诞生。 “姐,你是不是愧疚了?” “嗯。” “姐,其实我心里也堵得慌,我之前还在心里瞧不起舅舅来着。” “嗯。” 周满叹了口气,心情分享了和没分享一样,寻思周欢怎么不理睬他。 周欢现在真的是没空理睬,她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这东西来路不明的,怎么说给舅舅舅母听。 尤其那朱五六,一看就是个保守到家的人,这东西放他面前,他不得犯嘀咕啊。 譬如,小孩子家家弄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没整好,会不会整死人。 有担保人吗,有品牌吗,有质量认证吗。 一个三无产品啥都没有卖给谁去。 啧,除了这些她舅还会很多。 难不成她最后还要以身试法去艾蒿丛里玩命一回? …… 大屋里,朱五六裹着棉被坐起身喝着姜汤水,浑身一打哆嗦。 是哪位好兄弟冒着风雪来看他? 孙佩芳端汤送水不忘白人一眼。 这十里八乡哪有啥好兄弟,是你大外甥女。 “欢儿咋又过来了,不睡会儿?” 孙佩芳说完还望外头瞅,没见小娃跟来放心了不少。 “啊,睡不着,有事儿和舅舅舅母商量。” 哟。 这孩子说话文绉绉的,还商量,有啥嗑就唠呗。 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啦? 那都没有事儿,阎王爷送走了,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况且这事谁先起的头,谁把好日子搅黄了。 孙佩芳沉下一口气,一走一过又欠了一屁股人情回来。 转眼间,叮叮咣咣的声音砸在炕上,这夫妻二人才看明白,这姐弟来人是真的来商量事儿的。 孙佩芳拿起一个小药瓶,还奇了怪了,这不是当初给周欢买的药吗,咋?当初没使了? 周欢抬手解释道,这些是家里祖传的秘方,专治她的病症的,之前不晓得这东西咱村里有没有,这才发现就熬出来了,能治病,还能卖钱。 “这是药?”孙佩芳左右打量,学着大夫搞起了“望、闻、问、切”。 先打开瓶看,清汤寡水的,刚要周一口被周满拦下,学他姐的模样告诉她这不是吃的是用的。 孙佩芳更纳闷了,又搁在鼻尖上闻闻,没有中药味。 那怎么用呢? 这时候周欢从腰间掏出来了一根棉签,伸进了小瓶里沾湿。 当着三个人的面塞进了鼻孔里,轻轻的上下剐蹭。 此刻的孙佩芳和朱五六看的直瞪眼,表情比周满当初第一次瞧周欢的时候还要丰富。 “我试试。” 朱五六伸手,不敢让媳妇来当家里第一个吃螃蟹,他是男人,得他先来。 这意思就是别管有没有用,先试试有没有毒吧。 这么一想,手伸了出去又是一抖。 “诶呀舅你别抢我这个,你看,我这还有,你得用新的棉签,这样才卫生。” 啥卫生啊。 朱五六没搞懂,但孩子被姐教导的很好,脑瓜也聪明,说了他不明白的词不意外。 又瞅了瞅周满。 看小满挺淡定的,说明周欢说的没错。 “这玩意要一人一个?”朱五六蹙眉,“这也太浪费了。” 这还浪费? 周欢说道:“这才干净,你见过医馆里头包扎完伤口的药布拆下来再扎下一个人的吗?” 朱五六噎住。 孙佩芳怼怼人,“你咋样?你别光说没用的,这东西啥感觉呀。“ 还能啥感觉。 捅完凉飕飕的。 他又没有病,咋知道有没有用。 周欢说了:“这东西也不是治根的,我那病它就治不了根,但这东西能缓解,用上以后不难受。” “大熊猫”朱五六裹着都看不着黑眼仁。 你试了? 周欢仰头,嗯呐呗,她就是这么好的。 朱五六不信:“治标不治本的药,谁能买?” 你看看想什么来什么。 周欢无奈,她想说这在现代叫过敏,别说啥标啥本了,科技那么发达也是照样没辙。 你想一劳永逸,可以,消灭传染源就行了。 可艾蒿属于大自然,朱五六这是让她和大自然抗衡啊? “舅给我买的药连本都没治呢。”周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是被人听了去。 朱五六还上钱了,腰板也直了。 顶着大肿眼泡就不乐意了,“小小年纪你还顶嘴你,我就应该替我姐好好收拾你我、” 话不敢说满,他外甥女会功夫。 咳咳两声。 孙佩芳当起了和事老,“要不,去城里卖卖试试?那边人见识比村里广,不试咋知道嘛。” 说起进城,孙佩芳又想起了美事,寻思说出来让朱五六开心开心。 “对了,前几天孙里长来了,说等你回来同你说让俩孩子落户咱们村,以后啊、欢儿和小满咱村人了,里长还说了、” “啥?”朱五六瞪眼,“做梦。” 以前有可能,现在就是扯淡。 小腿一盘,指着一双眼睛说起了这两天的遭遇。 看到没? 知道这是被谁打的? 王老爷家养的小混混。 知道为啥被打了我不敢去报官? 人家亲妹子生了个儿。 生了也升了。 从县老爷见不得人的外室成了有头有脸的妾室。 别瞧不起妾室,以后咱们见人家都得低头哈腰。 他算是绝望了。 以后在凤台县还怎么混,路不得都叫人家堵死啊。 “哎,还是过去的日子好,没钱也快乐。”朱五六怂嗒嗒的。 周欢心里想:你现在也没钱。 而且舅啊,人不能老往回看,往回看日子就过不下去。 这过程她深有体会。 就说说她吧。 你们失去的能比她多? 你们原本得到的就少啊。 她那些年存的钱,考的证,临嗝屁前买的基金,那都不能想。 想想那就是二十四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边厢朱五六怕他们不信还说道:“我一开始借不来钱都没想上桌赌,我是被那小混混怂恿的来了脾气了,我就是、嗐——” 知道有诈,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呢。 孙佩芳讲话儿了:“别废话了,我听明白了,这么一说落户那是没指望了。” 一个里长在县令面前算个啥。 进去不挨打就不错了。 朱五六皱着眉头本来还想多啰嗦几句,他一肚子的苦水还没倒干净,但他说完了发现周欢脸上啥表情没有。 这孩子是真不知道“怕”字有几笔呀。 不但不知道怕,好像压根也没往心里去呀。 “那些事儿先不说,咱说回赚钱啊,我们姐弟俩没事,尤其是小满,还是个男孩,吃点苦没关系。 可喜宝元宝怎么办,他们身子那么弱,不能天天喝粥和吃干粮啊,肚子里没有油水怎么行? 舅舅舅母,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和我弟是想给咱家里做点事。” ------题外话------ 感谢厚爱,这本书在qq阅读里上推了,求推荐票票呀。今晚八点还有一章 第三十章 女拳 喜宝? 元宝? 喜宝元宝就是这么长大的,怎么就不行了。 “家里地收的黄豆和玉米省点用够咱吃一冬天的了,等开春了消停消停咱们再从长计议。” 朱五六发言完毕,一挥手告诉大伙散了。 三个人你瞅我我瞅你就是不动地方。 “咋的?我说话不好使了?我还是不是这家里的男人。” “你是你是,但你有钱吗,是谁签的字,又是谁赌的钱。” 孙佩芳一击致命,怼的朱五六不敢出头。 今天起,家里钱方面就易主了。 “你还说你有朋友,哪来的朋友?钱是他们借你的?” 朱五六不乐意了,这怎么能一棍子打死一帮人呢。 “你看你看,芳儿你咋说那话,我那些工友怎么和你以前的掌柜比。 掌柜的家里什么背景,那生意做的多红火。 我那些工友辛辛苦苦一年也攒不下来几个钱,都要过年了大家手头都有些紧。 这我都能理解的。 这就是赶年关了,不是这时候他们肯定借我。” “啊,那行,是我路走窄了,我不认识他们我误会了,那说说咱们认识的,隔壁金大婶的钱你还要不要了?村头赵老太太的钱你要不要?把头老李叔的钱你要不要? 都不要了是吧? 你不要我要! 我今儿我就出去,我连带着给里长家还骡子车我就打听打听,欠钱不还他们是几个意思。” 诶、诶诶、 周欢和周满让到了一边,给朱五六充分的施展空间。 只见朱五六腿脚忽悠一下利索了,跪起来就去抓人。 软硬兼施:“你咋这么着急呢你,这钱我也没说不要啊,村里这几家都是实在邻居,能不给钱吗,再说了哪有过年要钱的,还让不让人家过年了。” 可真是个场面人。 听听她舅说的什么话。 让人家过年,自己全家饿死。 她宣布她舅才是优秀劳模。 与此同时,脑子里叮的一声任务开启,周欢气运丹田,准备插话。 “舅舅、舅母,要不这钱就让我去要吧。” 俩人还没吵吵够,听了这话一齐扭头。 “你去?”孙佩芳不同意,“你一个小姑娘去干啥,你是没见过那些泼皮,你说不过他们。” “可你和舅舅去不好看啊,舅不好意思开口舅母就好意思了?咱家已经出了一个恶名昭彰的我了,就别再出第二个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是怎么背后议论她的,那些个大嗓门她想听不见都难。 个个缺心眼的臭婆娘,说话都不知道避人。 粉白的拳头举起来,三个人眼睛瞪溜圆。 233在心中呼唤:你可真刑啊,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朱五六嗓子呛住,他外甥女要为了他挥舞女拳了,从前希冀的事儿摆在眼前原来他并没有多高兴。 “使不得啊欢儿,听舅的,别再出手了,你都及笄了。” 急死个人了。 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从前有多喜欢盯着你,现在就有多害怕你。 “我和姐去。” 啥? 一个不够,又要去一个。 周欢摇手,不用不用,她自己能行。 周满不同意,他是男孩本就要保护姐姐。 孙佩芳也不同意,家里俩大人做炕头啥事儿让孩子出头,窝不窝囊。 瞥了眼自家老头。 窝囊。 周欢说不过三张嘴。 嘻嘻哈哈暂时答应下来。 紧接着又说回了这药。 这真是好东西,得卖,大不了她拿一根艾蒿以身试法,大街上来个现场直播。 劝到了最后朱五六倒不是信不过孩子。 只是不大敢进城了,怕再被打。 周欢安慰道了:“这回我跟你去,有我在咱怕啥,怕就跟他磕命!” 闹笑话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了? 这回朱五六没有理由拒绝了,但他也彻底失眠了,身边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一闭眼却全是他外甥女打了人进衙门的场景。 再一起身吓的一身冷汗。 而周欢在隔壁屋起来的时候周满已经起来去山上继续扒松毛去了。 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回头一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两个小毛头兵先继续养着吧。 她自己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此时独闯难关的周欢是个什么造型呢。 她不会扎头,自洗澡后在家就披着,在外就在头顶扎个丸子,像男孩的发型,方便省事。 至于身上,穿的是最破的一件花棉袄,她都想好了无论下地干活还是去村里走动,就可这一套祸祸了,反正也没人见。 干净的那一件还得留着卖货的时候穿呢。 门面很重要。 就这样,穿着不伦不类的周欢凭着记忆来到了她最想去的地方。 站在土坡上,掐腰,抻脖,提气。 “嗳——里面的吴师傅在家吗,我是朱五六家的周欢,你出来我和你说两句话呀——” 隔了一会儿没动静。 窗影泄露了那人的方位。 周欢哼哧了一声,一秒入戏,继续道:“吴师傅!你出来呀!你别躲在家里不出声,我知道家里有人!” 一声接着一声的音浪喊出去。 没喊出来那位吴师傅,倒是一如往常,那些好信儿的老少爷们娘们又出来了。 同时出来的还有猫在老吴家地头上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周满。 “小满?!你在这干啥呢?” 周满在地头上干的好好地,也是好奇心作祟寻思抬头看看,这倒好,一抬头就对上了周欢质问的眼神,吓得扔下手里的镰刀,调头就跑。 别问他跑什么,他就是慌得很。 瞅这背影逃的东倒西歪的,还带一个大檐帽。 周欢轻叹。 跑什么劲,这会儿哪有闲工夫追着他跑。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继续喊。 不一会儿,垄沟上的人越来越全乎,四方邻里口耳相传。 朱家的小外甥女又要大展拳脚了。 这回大家伙都是从家来的,准备的全乎,茶水也拿了毛嗑也带了,有的家里有老人的还搬来了小板凳。 笑嘻嘻的等着开始。 周欢瞄了一圈,这就是差不多了,该来的都来了吧。 那就开始吧。 颠了颠手上的石头。 高举、甩膀子,小时候怎么扔的铅球,此时此刻就怎么扔石头。 只听“砰”的一声,窗户纸被砸破了。 屋里人吓破胆的哎呦了一声。 屋外人眼神俱是一亮,不由得抖腿吆喝了起来。 十米以内。 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懂这老吴师傅到底惹了朱家什么,只有少数听说了,悄眯的说这吴师傅地里有毛病,没看小丫头都不敢上前反倒是让人出来说话吗。 兴许就是这丫头当时的病就是在这干活闹得。 接着还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详情在底下嘀咕:“这吴师傅是用了人家娃娃干活,听说还没给人家工钱。” ------题外话------ 今日热搜。 呵呵 第三十一章 做人好难 (一更) 吴师傅,名吴又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药农。 因为眼尾有一道疤,县城医馆再不愿意接收他当大夫,怕吓着城里的姑娘小姐们。 而想让他转行去药厂看大门他又不愿意。 人活一辈子谁还没点梦想了。 成不了大夫就安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种药吧。 说是一亩三分地那是多一块都没有,当初官府下令可以自行开荒后他才动了这份心思,早前他也没有钱买地。 但开荒他一个人累呀。 想开两亩地着实有些困难。 当时正犯愁,天上吧嗒掉了个粘豆包黏他身上了。 村口朱五六要买地了,凑不上钱。 怎么办,只吴又仁一寻思干脆要他给自己开荒,自己卖他七分地。 这么一来,他能倒出手了,朱五六也有地了。 所以,眼下外人看来那两亩地交税都是吴又仁在交,但其实朱五六正分担着里面七分地的钱。 也是当初这么一来二往的交流,俩人算认识了,赶巧朱五六肚子里还有点墨水没事过年给他家些个春联啥的也算是他眼里能用的上的一号人物。 就这样他才答应了家里的三个孩子来他这种药学艺。 但他不是真的不教,也不是真的不想给钱,是她们快秋末来的除了采药之外就剩下杂草了。 再说了谁当学徒不是从杂的活干起呀。 平地起高楼,得从挖坑开始。 “嗐——这老朱咋也不管管他外甥女,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吴又仁躲墙根底下斜眼看头顶的大窟窿,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烟袋子都吓掉了。 而在彼时,屋外头小土坡上,周欢那不绝于耳的骂声还在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呢。 吴又仁纳了闷。 第一点,听她骂的那意思,是因为他没给三个娃结工钱,这骂的没毛病,但是他不是和周满说好了吗等到了年底周满替她们姐三干完了活一起结钱。 他都算好了,到时候年底县城里的仁安堂会给他结账,接着他再捋自己这荷包里的。 哎,误会。 第二点,他是好奇大于苦闷。 这闺女以前挺柔和的,怎么一病之后性情大变,听听这骂人的小词,一盏茶时间过去了,不带重样的,还有好些听不懂。 “说给的钱打了水漂,曾经的友谊破碎一地。” “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平生最恶心的两种人,干活不给钱的,借钱不还的,整的要钱的有理变没理,里外不是人!” “当初真是瞎了眼把狗看成了人,是我们有眼无珠才会信了你的鬼。” “让你给钱的时候闭嘴了,使唤我们家干活的时候那壁画才多呢,你西北来的吧!” 。。。。。。 映射谁呢? 谁不给钱啊。 都说是误会了。 给吴又仁气的站了起来,见着那满口唾沫星子的又蹲了下去 不对,他还没说误会是啥呢,出去了再叫人打咯。 外头,周欢骂的也是口干舌燥,这帮臭老娘们想看戏也不知道给她喂口水。 她可得歇歇。 扶额擦把汗,瞭望眼前的寸草不生的黑土地,她算是看明白了周满来这干啥来了。 这姓吴的,还敢使唤她弟弟了。 第三十二章 群众们很慌(二更) “里面的——” 三个字急了拐弯还没说完,就见那大窟窿里伸出了一根竹竿子,竹竿子的最上头挂着一条白纱布,左晃悠一下,右晃悠一下。 那意思:他知错了。 知错有用还要官府干啥? 她还不能轻举妄动,她怕屋里有感染源。 周欢懂装不懂,喊得更来劲儿了:“你今天不给钱,我就在这不走了!我骂你个黑天白夜!我不但骂你我还要去里长那告你!我让你卷铺盖滚出村我!” “待会儿啊你最好是拿钱出来,你不拿钱我还有拳头伺候,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天就是代表朱家来要钱的,我瞅瞅啊…..你这是第一家,我后头还有三家呢!咱们没完!” 半个钟头过去了,233都听愣了:不愧是在公司做人事的,平时中庸的要死,关键时候这姑娘这么刚。 周欢回话了:不刚能行吗,重活一次,她要活出鲜活的人生。 没钱全家人苦哈哈的,那小品里怎么说的? 没有钱吃啥,穿啥,吃穿都没了,还臭美啥。 当然,周欢的刚也确实刚出了效果。 要不说朱五六就是个面子大于天的人呢。 他借钱的那三家,这回就没有一个不来看热闹的。 和周欢想一块去了。 其中,赵老太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且她腿脚慢得先走。 边走边心里想着嘴里还叨咕了出来: 这是骂给谁听呢,这小丫头太不是物儿了,朱五六的心眼子全让她长上去了。 指桑骂槐的当她傻呀,活了大半辈子这还听不出来就是白活了。 诶哟哟,瞧瞧吧,这帮二货还在那听没头了,还不回家备银子等着待会挨揍那? 天爷呀,得亏是她过来了要不然家里就她一个人,被这么臭骂下去,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咸菜缸上。 赵老太太正寻思着,脚下呲溜滑,吧唧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我的波棱盖啊。” 就摸腿的功夫到底还是被人抢了先。 住的离朱五六家最近的金婶子越听越不对劲,回去的路上腿是软的,得靠大儿扶着。 她大儿孙兴旺还胳膊肘往外拐,“娘,我就说欠朱大哥的钱上回他家出事就应该还上,备不住人家现在还能记得咱家的好。现在闹的人家决定撕破脸了。 你说你啊,我这两年整山货赚了不少钱,咱家也不差那二两银子了,你说我的话你咋就不听呢。” “个狗腿子。”金氏剜了孙兴旺一眼。 “那二两钱不是钱啊,我告诉你越是富贵人家越拿钱当钱,一文钱都不放过,你看看那王家脚店那臭老头子,每回来咱村收高粱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砍价! 人家差那几文钱了? 咱们家这才算富余起来,就不拿钱当钱了?就咱两家这邻居关系,晚一阵子还钱能怎地。” 这话给孙兴旺整无语了。 “娘啊,你咋这心眼儿呢,咱俩说的这是一回事儿吗。 早前你怎么骂那姓王的糟老头子的,怎么这回又说人家好了,他那样的咱别学。 朱大哥今年秋收的时候帮咱家多少活,一口饭都没给人家吃上,咱家这房子当初还是管他凑二两买的青砖和生石灰呢。 怎么转头就贪人家钱呢。” “闭嘴,我让你闭嘴听见没。”金氏走的怪着急得了,她要是不着急回去还钱去她走这么快干啥。 耳边还有苍蝇在这闹唤,烦死个人。 谁给他生了个这么好的嘴皮子。 “你就记得姓朱的对咱家好,你忘了你爹早年怎么照顾他们得啦,这我都没算账呢,真要算起来,这二两钱不够买你爹费心费力的呢。” “你快憋说了娘,人情是人情,钱是钱,你咋分不清楚呢,待会你别出现了,我去他家,这事儿让你整的!” 第三十三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朱五六的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来的人就像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其中还有混进偏房一个小蒜苗子周满。 这边厢,刚接待完他李叔,又送走了一瘸一拐满脸褶子的赵老太太,朱五六还不能相信手里的两吊钱外加几个铜板。 照理还是让孙佩芳数两遍,确认和当初借出去的数目一致后,朱五六拍了一下大腿。 “我就说吧,人家欠的钱不带不还我的,那我平时都跟他们关系处的非常不错的。 嗐,你说赵老太太这钱我都不忍心要。 她一个女人,生了三个闺女都嫁人了,老伴走的又早,在这村里孤苦伶仃的,没有地钱再不充裕那怎么过年。 你就说说哈,这女婿到底比不过儿子,儿子跟着媳妇住哪有三天两头不回家干活看老娘的,你再看看她家这三个女婿一个比一个不成器,老丈母娘腿脚都这样了,都没人回来瞅一眼。 啧啧。” 孙佩芳屁股挪了位,卷了钱放首饰匣里。 朱五六说完没人搭话,媳妇背影还气鼓鼓的,这才晓得自己嘴又没有把门得了。 “你放心,咱闺女不能找那样的,咱闺女那优秀得找个像我似的会伺候人的,你瞅我当初给咱老丈人干活多卖力的,没日没夜的都快守你家屋外头了。” 嘻嘻。 孙佩芳一回头看朱五六呲个牙,偏不给好脸色的说道:“是啊,我家那时候还是火墙呢,这村里有几家能用上火墙的,你就在大屋和外屋地的当间蹲着,大冬天的多暖和呀。” “再看咱姐,那才是忙里忙外,又给我爹出行带干粮,又陪我娘在家里唠嗑的。” 对对对,朱五六捂着嘴偷笑。 要不是他姐陪老丈母娘聊天他俩能有机会钻树林吗。 笑归笑,朱五六想起过去才知道悔不当初啥意思。 那么好的院子,那么好的墙,当初以为自己挺能耐呢想去州府较量较量考个秀才回来,等媳妇娘家人没了说拆就拆了,说卖就卖了。 结果无功而返。 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卖这个水泥房呢。 不过也值得,见过世面了,还交了不少好朋友。 “老朱大哥在家吗?” 屋外头有人喊。 孙佩芳紧忙把首饰盒藏柜子里。 扭头稀奇的瞧着朱五六,该不会又是来还钱的吧。 朱五六在炕上打斜儿了,也挺意外的,“那谁知道了,你看看呗。” 一掀帘子,果然是金氏的大儿子孙兴旺,手边还领着小孙子。 “婶婶好。” 五岁的小娃被孙佩芳摸了小脸,羞怯怯的躲在他爹的裤腿后面,学着他爹教他的那些卖萌小眼神,咔吧咔吧。 “瞧这模样俊的。” 孙兴旺口干舌燥,说话都打结,“你喜欢就好。” 啊? 我喜欢? “我喜欢,小宝这模样谁能不喜欢,诶呦呦。” 孙佩芳将人往屋里请,眼睛时不时的扫着孙兴旺手里的东西,嗓子紧着叫朱五六。 “快点的吧孩儿他爹你好兄弟来看你啦。” 朱五六闻讯而动,更傲娇了。 他说啥来着,有人来看他。 你瞅瞅,还带东西来的。 “你说你来就来,还拎东西干啥。” 孙兴旺被招待着坐在了炕边的板凳上,抱过娃放腿上,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挎篮子。 回想起他拿出来槽子糕的时候金氏在屋里吱哇乱叫的那样,也不知道朱家听没听见。 “哇——” 正掂量怎么说还钱这话,怀里的娃就哭了。 “咋的了宝子?” 孙小宝眼睛一闭全是眼前黑眼圈的怪蜀黍,睁眼看见了孙佩芳挡在了前面才合上了嘴,呜呜的告状。 “有黑熊,有黑熊。” “哪来的黑熊,你这孩子睡魇着了吧,你在人家胡说什么,你净胡说!”孙兴旺照着儿子屁股打了下去,在家唠的好好的,一出门孩子就不给他长脸。 孙佩芳在旁边坐不住忙站起来拦着不让大孩子。 示意着孙兴旺,这都不怪孩子,是他们家那位有毛病了。 顺着心口指后头。 孙兴旺很是突兀的往左边一倒。 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我大哥咋的了?” “你娘没告诉你啊?” “我、”提起他娘,他就臊得慌。 “我前两天都在山头下网捕兽来着,这才回来,朱大哥这眼睛没事儿吧。” 孙小宝把头埋在了他爹肩膀上,再不回头了。 朱五六眯着眼笑话这小娃胆子小,唠闲嗑道:“没事儿,吃一堑长一智,我这是收获。” 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孙佩芳道,“甭管他,我都给他裹冰溜子敷过了,不几日就好,你说你的,不打紧。” 瞧,都没钱买药用冰溜子,那五十两是他们村里人还的上的吗。 孙兴旺心里过意不去,再不能扭捏下去。 把儿子从右肩膀倒腾道左肩膀,在怀里掏出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哎你这是干啥。”朱五六自尊心开始作祟了,“你这人你拿钱出来干什么,收回去快溜的。” 朱五六还瞪眼睛了,孙兴旺说这话都觉得脸上无光。 “你就收下吧老朱大哥,这是我家欠你家的二两银,咱们邻里关系再好钱都是另一码事,这钱给上咱感情还在,小半年了你说我娘这不才想起来非要我送过来。” 给朱五六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想装相说两句,我家不差钱。 但孙佩芳不允许。 “你瞧瞧这才是你好兄弟,这是知道咱家有难处了,谢谢啊兴旺大兄弟,咱们之间就别当外人了。” 孙兴旺一脑袋汗,颠了颠怀里的娃,“是,要说我和嫂子往以前算还算是同族的呢,咱们自己人见外啥,来,宝子,和婶婶贴贴脸。” 孙佩芳看孩子还有点对朱五六打怵,直接说拉倒吧快别折腾孩子。 孙兴旺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够自然,望窗外寻摸一眼,没人回来,又表诚意道: “对了,我看你家外甥女去吴又仁家要账去了,那吴又仁克扣了三个娃多少钱啊,不行让孩子回来吧我去收拾他,个欺软怕硬的……对,就应该叫孩子回来,我去!” 孙佩芳和朱五六造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知该不该笑。 “我家欢儿去吴又仁地里了?” 孙兴旺挠头,敢情这俩人还蒙在鼓里? “啊,去了。”孙兴旺讲起周欢那骂人的样儿还有点后怕。 违心的话还得说:“要不说还得是有学问,这小丫头片子要说肚子里墨水的那准是随了老朱家了。 口才顶呱呱的。 别说吴又仁吓着了,就是咱学堂里新来的那位老先生那都是趴在墙头看的眼睛都不动一下,脑瓜子直哆嗦。” 。。。。。。 新来的老先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站在墙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鬼使神差的站在了这么久。 站的双腿直打颤,下巴也跟着抖。 但他敢以自己六十多年来的荣誉保证,他绝不是被吓成这样的。 他是觉得亲切,亲切到一个份儿上了就不由得激动。 像、太像了。 这骂人的姿态。 这出口成脏的能耐。 颇有他当年舌战群儒的风采呀。 第三十四章 画一个同心圆(一更) 人啥时候起来走的,朱五六都没注意。 等孙佩芳回屋了,他才回过神。 “你看着金婶儿的大儿跟我关系多硬,不但还了咱钱,还送了槽子糕,这玩意在城里不少钱呢。” 可拉倒吧。 这东西村里人不舍得吃,只舍得看,不定倒腾多少人的手了,闻闻味,不会是去年过年随礼的吧。 “啥叫雪中送炭那,咱家有难处了,人家寻思咱家没还上钱呢,赶紧给钱送来了,也不知道他家里咋样,这可是二两啊。” “你也知道二两啊,咱家衬几个钱你还借钱给人家,想起来我就生气。” 孙佩芳咋说,朱五六脸皮就是不耷拉,借钱那咋的了,能管他借钱那是看的起他。 张口,伸手,借钱,那是多难的事儿啊,他们女人没经历过不知道,他这回进城可摆明白了。 难上加难。 都得是平时处的顶好的关系那才敢开口,开了口还得是低眉顺眼的。 “行了,人挺好的了,还给送槽子糕,一会娃都回来了,打开扒扒外皮尝个新鲜,不用送人,咱家也没个亲戚过年不用串门。” 说到娃了。 这不嘛。 朱五六又要急眼了,情绪起起伏伏,不给人一点准备。 气哄哄就说:你说周欢这孩子是不是随了她爹的,脾气咋那么大呢,那吴师傅那头和我关系多好,再让她给整黄咯! 还说你今儿别拦我,今天非得收拾收拾她,小树不修还不直溜了,不让去不让去的,非去! 孙佩芳收拾东西才不理他说啥呢,无非就是过嘴瘾,说说就得了,真要管人家孩子听话吗。 家家户户就没有听话的孩子,喜宝元宝看她爹假模假式抡扫帚还知道跑呢。 周欢? 不反手抢扫帚揍你就不错了。 忽然,眼神一愣,“孩儿他爹。” 朱五六翘个二郎腿,想的正来劲,脑袋一晃还说别拦我。 孙佩芳让他消停会儿听她说完。 是钱,这不是槽子糕是钱。 孙兴旺给的,半吊钱,油纸摊开是一幅画。 朱五六下地和孙佩芳头碰头,低眼一瞅,瞬间明白了。 这村里大字不识的一大堆,孙兴旺就是其中一个,他不会写字,只能画画。 这是大元宝,这是手,当初借钱的意思。 箭头后面是现在,这还是手,上面大元宝加个小元宝。 这是还钱的意思。 这是利息。 明白了吗。 “你说说他这、我这脸以后往哪搁。”朱五六啪啪的往自己老脸上打。 刚才他都没起身迎送。 但没起来是对的。 孙兴旺的心意他晓得了,这肯定是瞒着家里人送来的呀,不然还给银子穿外套干啥呀。 默默在心里记下他的好:好兄弟,以后有事儿你说话,咱们哥俩一生一起走。 孙佩芳此时想的却是和他不同,到底是自小家里条件比朱五六好,看到钱就想到钱。 孙兴旺这是卖山货赚到钱了呀,要不然利滚利也不该是半吊钱啊。 山货能赚钱,可山货得有力气还得有胆量在山上一呆呆好几天。 孩儿他爹敢上山吗。 “爹娘——表哥在屋里不吱声不知道咋了。” 元宝眼睛亮晶晶的,扑到孙佩芳怀里的时候小豁牙还带着笑。 孙佩芳双手一提给人捧上炕,扒开孩子的眼睛看,高兴的咬了一口脸蛋儿肉,给元宝逗的直缩脖。 “咱家元宝体格子就是好,打喷嚏打了几天了这就好了。” 那孙兴旺的儿有啥好稀罕的,金婶还总和他家嘚瑟。 哼,她家的俩宝给多少个儿也不换。 元宝喃喃道:“是表姐,表姐拿小棍给我鼻孔清扫了一圈我就好了。” 夫妻俩人一怔,朱五六更是闻风起身。 看元宝看的更认真了。 真是好了。药好使。 “媳妇儿我出去一趟。” 棉袄棉裤都套上,同样的小土篮子,手里拿个铁铲子,十八文钱点好了揣怀里。 孙佩芳紧着拦住人,问你干啥去,还带钱。 朱五六说你们女人不懂,别人给他温暖了,他现在要去温暖别人,好多人需要他温暖,别拦着他,这是男人的义气。 这人一说义气浑身散着一股狠劲儿,孙佩芳撒了手。 但嘴巴没闲下来。 十八文钱,买点粗盐给孩子吃不好吗。 你要上哪啊,还带着欢儿的药,诶,你这人咋就闷头干呢。 你进茅房干啥,咋还捡粪,要上地里去呀。 地里? 孙佩芳等缓过神来,人已经溜了十米远了。 …… 第三十五章 楼德华(二更) 此时,吴又仁拿了把椅子坐在窗边上继续躲着,烟袋子磕倒磕倒往嘴里一嘬。 吐着烟圈歇口气,哼了哼小曲。 早没了最开始的恐惧。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 你骂吧,你不是也不敢过来吗,害怕我这地里有问题,这可太好了。 嘴里骂骂咧咧趁人不注意往后瞅一眼。 一瞅吓一跳。 本以为这位闺女骂累了也就回去了,等事后和朱五六算账就行了。 谁想到周欢这回不是站着了,改坐着了。 谁特么给她搬的凳子。 …… 搬凳子的人此刻也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搬了一个。 周欢不是在小土坡上骂人嘛。 这地方显眼。 他呢,就在底下坐着和她仰脖儿聊天,小姑娘问他累不累,他摆摆手说不累,这样治颈椎。 笑眯眯的瞅着可和善了。 周欢又不是真的十五岁,是笑眯眯还是色眯眯她看的很明白。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儿咋这么爱看戏,怕她走了还特意搬了个凳子。 但比较一下,总是比那些白看的好。 关键他这人还爱和她唠闲嗑,说笑话,她不用一直骂的那么辛苦了。 大多时候都是他在闹,她在笑。 看这位老先生长的和蔼可亲,圆圆脸,两撇小胡子一瞅就是精修过的,很有生活品味。 看他戴着的棉帽子和手捂子饱满的很,给周欢羡慕的哟。 因为只有新棉花才这么蓬松,他们的都是陈绵,旧衣服里掏憋的刮巴刮巴才能缝到下一件里。 就说她这棉裤吧,膝盖那都憋出坑了。 还有脚下的棉鞋、 “这位欢小友,你家是哪的,家里可有送你读过书?” 周欢从自怜的意识回游,重新抬眼,摇头道:“不曾,只是自小被我娘带去私塾,无意和夫子学了一些词儿罢了。” 说话的功夫,老先生点了三次头。 第一次点头代表惊喜,他都多久没听过“不曾”这样的文词儿了,从进了这幽州地界,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嗯呐”、“酱样婶儿”、“妹有啊”,固然是听着挺热情的,但久了他这个外地人也有点想念从前。 第二次点头代表欣慰,大多数人都说女子读书无用,有的人家更是家里男娃就让从小下地干活呢,女娃就更不用说了。 他没想到小闺女的娘亲能这么有正事,知道让孩子见世面。 至于第三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觉得这孩子聪明。 无意学的东西都记住了,不用刻意,顺嘴就来,这不是聪明是啥。 像刚才他俩聊的几句话,小闺女很是有文采还很接地气,没有乱用成语。 两人聊着聊着,老先生宽慰了不少。 但是周欢一直站着活动不冷,在外面坐久了才冻人呢。 两只手在袖子里插着都伸不出来。 “伯伯,你坐着,我得起来干正事儿了,晚些回家家里人该找来了。” 老先生点头说不坐了不坐了腰疼,也跟着起身,笑呵呵道:“好,你忙你的,板凳我先拿走免得你下来的时候打滑再绊倒了,我就在隔壁住,有事儿你就喊我。” “谢谢伯伯。” “不客气,欢小友要记住咯,免贵姓楼,名德华,喊我楼伯伯我就出来。” 周欢愣住,这人也不是大舌头啊。 这名起的。 楼德华? ------题外话------ 小小的一章献给夜猫子的书友们。 第三十六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吴又仁额头三道褶,仰脸看向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还在聊,这都聊成忘年交了。 这糟老头子从进村了就不让他省心。 大白天不是知之乎者也就是念天地之悠悠,学堂里没几个娃,还天天备课。 到了晚上也不安分,老头喜欢吹笛子,一开始他伴着柔美的旋律入睡还挺美,后来发现这人就一个曲儿来回吹,听的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这么扰民他都没好意思骂人。 但今天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小娃不懂事,这老头也装灯啊。 想骂回去。 “嗐,老吴。” 吴又仁刚要踩在凳子上骂一通身后就传来阵阵呼哧带喘的呼唤声。 还能是谁呀。 谁能这么清楚他家地道的位置啊。 吴又仁这一股气可算是有了发泄的目标。 “你这老朱!你坑死我呀你!是不是你撺掇你外甥女来的,啊?我真是白跟你处了这些年!” 只见厨房铁锅底下,空心的,没有烧柴,直通家里地的后园子。 当初,吴又仁也是个流亡的躲债人,为啥有债在身上啊,因为买药需要药种啊。 没了办法管幽州城的大通宝借了钱,窟窿不大,但利息极高,第一年药的产量少没赚上啥钱,还不上了。 被债主三天两头堵家门口。 为了出去讨口吃的,干脆他就从后身挖了这个地道,晚上挖,白天悄悄的扬在自家地里。 人来了他就从后园子偷偷溜出去藏外头,不耽误吃喝。 要是后山也有人了,他就在带着干粮和水地道里躲着,等人走再出来。 要不怎么村里传闻他家里地里有问题呢,都是当初扬土闹得。 别人家的土平平整整,他走路不挪地,土坡越来越高,跟坟包似的,这不就是闹出笑话了。 吴又仁抄起了扫帚旮沓就冲朱五六去。 朱五六笑意还没收起来,吓得闭紧了双眼又钻了回去,这还不够保护自己的。 意识到吴又仁是真的愤怒,他的双手就没有松开头顶的大铁锅,锅底也没个把手,差点摩擦出火星子。 “诶呀,你别打了,诶呀妈呀,我是来道歉的。 不信你闻闻你家后院,我拾到的粪都铺到你家地里了,一点没给自家留,赶上这下雪了正好给你家土施肥。 明年那药长得好你到时候你还得谢我呢你!” “我谢你?我谢你个大头鬼啊我。 我谢谢你让我家这么臭烘烘的。 我谢谢你外甥女砸漏了我家窗户。 这回我还用闻吗,那味顺着大窟窿自己就飘过来了!恶心谁呢。” 朱五六那大高个在地道里都直不起腰,双腿蹲的直哆嗦,蜷的跟颗发芽的黄豆似的。 亏他不仅把自己家的粪捡来了,还顺道把地上的牛粪骡子粪也跟着捡起来。 还闻外头,他一低头就是一身屎味。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了,看周欢把老吴气的。 朱五六憋屈死了。 周欢打了人,人就来打他。 “你别打,你别打了,我给你拿钱来了,你别管了,先给孩子前让她赶紧的消停咯。” 嗯? 吴又仁一听钱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了。 “你拿钱了?我咋不信呢?你欠了一屁股债你手里还能有钱?” 全村都知道了,他就算住的再偏也不聋啊。 朱五六没敢冒头,只闷着喊真的真的,你不信,你等着我。 啪嗒。 铁锅被推开了一个缝,一包油纸掉了出来,还没等人看清楚咋回事,铁锅底咣当一声响又合上了。 吴又仁到底情绪镇定了不少,弯身捡起,放手心里摊开,一数,还真是一文不差。 小三角眼翻了个白眼,扔掉武器,气愤道:“你出来。” 嘻嘻。 朱五六知道这人能心平气和说话了,这才推开了头顶的铁锅。 实话说,能站起来的滋味是真好,窝在里面胃都岔气了。 “老吴兄弟。” 吴又仁慢悠悠转身看人。 “啊——” 咋回事? 院外的周欢听到了这一声惨叫,登时一激灵。 她还啥也没干呢,这人在屋里咋自己吓唬自己呢。 不对,是不是吓唬她呢。 咧嘴喊道:“里面的!你是不是爷们你!你吓唬谁呢你!” 这是歇够了,又开骂了。 这么久了,隔壁还剩一个看热闹的单人氛围组。 只听楼德华双手在唇边搭成了一个大喇叭型,颤巍巍的呼唤道:“欢小友,你要干嘛去呀?” 周欢大步向前,心里忐忑。 口号喊得尤其响亮:“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一句是啥? 233: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欢小友小心那——” 楼德华说完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了竹笛抵在唇边。 一曲高山流水竹笛独奏送给在幽州特别的你。 ……周欢也没有啥音乐细胞,听不出美妙的旋律,只能回眸感激一笑。 笑给楼德华看,也笑给自己看。 安慰自己,没有事儿,这回病了我有药。 拿出气势来。 你可是喜宝和元宝的女侠、偶像。 他姓吴的要是敢动手,她一身的女子防身术,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啪——” 用脚把门踹开,第一步气势到位。 第二步、 “啊————” 屋顶的麻雀被振飞了大半,颤抖的翅膀飞进了树林子里。 屋外的楼德华笛音也被吓得拐了十八个弯,顺着土墙往前摸。 一边摸索,一边呼唤:“欢小友?欢小友你可还好?” “没、没事,我就练练嗓。” 胡说,那都破音了。 楼德华急了,赶忙往自己屋里去。 周欢看着眼前抱在一块的两个人,受到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 吓得刚才都蹦高高了。 手指僵硬的弯不下去了,指着俩人。 舅啥时候来的? 她咋没看见人。 这俩人抱在一起什么意思? 姓吴的为啥在他舅怀里? “我、我啥都没看见。” 周欢想逃。 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脑子乱乱的,该不该告诉善良的舅母。 朱五六一把推开了吴又仁。 用身子先一步挡住了周欢的去路。 把门拴的死死的。 “你、你要干啥?” 朱五六一拍脑门。 慌张解释道: “误会,这都是误会。 看见没有,你舅我眼泡子现在谁看见谁害怕。 拜你所赐的。 再就是老吴也是看见了我这眼睛受了惊吓,我刚安慰人两句你又闯进来了。 美丽的误会!” 周欢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不该信这话。 “误会就误会,有啥美不美丽的?” 朱五六一听捂嘴乐了,把周欢看的发毛。 用手推了推吴又仁,只见吴又仁的手心摊开来,一包铜板湿哒哒的出现在了周欢的眼前。 第三十七章 屎上飞 约莫30平米的小房中间被土墙隔开,一面是里屋用来睡觉的,一面是外屋地用来搞实验的。 左边墙上贴的是人体穴位图,右边是一架展柜,摆的是贴好了标签的瓶瓶罐罐。 桌子上铺展的是一排齐刷刷的银针,桌下面还吊着一条穿好的干婆婆丁。 周欢无意瞄到了一眼,紧接着是一阵反胃。 心话: 一点中药味没有。 还这么臭。 这是到粪场了吗。 这回周欢彻底不想吱声了,同样不想说话的还有吴又仁,他不知说啥,只看着周欢小身板和听说来的那场搏斗联系到一起,觉得人不可貌相。 两边对峙。 全屋上下只有朱五六说得滔滔不绝。 苦口婆心道:快跟吴师傅道歉,人家被你吓的不敢出门,钱都没敢拿出来。 高兴不?这就是给你工钱啦,按照当初约定好的,你们姐仨是一样的,两个月每人干了二十天给六文钱,数数,是不是十八文。 一巴掌能放下的钱还需要数? 周欢仰头说话:“这钱数不对。” “啊?哪不对呀。”朱五六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本能的伸手扒楞,从头开始数,一数到十八。 “别数了,我和喜宝元宝的钱都在这了。” 你这孩子,在这还让我费事干啥,逗我玩? 周欢没那心情,刚才差点都被吓跪了。 “还有我弟周满的呢,你使唤他干了多少天?该给多少钱?别想撒谎,回去我就问问他,要是对不上,我还回来。” 竟有这事儿? 朱五六脚跟一拧,怔怔的看着吴又仁,也开始发问:“你还用小满干活了?咱不说好小满帮着春秋忙活地就行了吗。” 吴又仁不乐意了。 “是你家小姑娘病的太频繁,姐姐病完妹妹病的,我这地还没收拾完,按理说我都不该给这些钱知道不。” 还在这讲究人,还想赖账,真是这奸滑样全用在自家村了是吧。 这是什么做派。 井底之蛙。 朱五六嘴笨,周欢可不惯着人。 “啥意思啊?翻小肠呗? 那吴师傅要翻小肠咱就多翻翻。 当初我舅是咋说的来着? 说送我们几个女娃娃跟你学手艺跟你拜师傅,这才叫你一声吴师傅。 你当时说的啥?你叭叭的说收徒不要钱,全是传承,等学好了出师门不能忘了你。 我们答应了吧。 后来呢,教我们啥了?连识草药都没有吧。 来到这第一天就开始拔草,还是徒手拔。 渴的时候一口水都喝不上,瞅给我家元宝那手都磨出凛子了。 现在倒好使唤不上我们,改使唤我弟了,我弟以后可是要靠笔杆子出人头地的,你要是给他手整废了,整坏了,你赔的起吗。 还十八文,给我十八万两,黄金!我都不稀罕!我呸!” 一口大碴子味儿的生理盐水喷到俩男人的脸上。 跟浇花似的。 朱五六被喷清醒了不少。 周欢是不是说他闺女了? 元宝才八岁,别人家孩子下不下地他管不着,但自己闺女他绝不舍得这么早就让下地干活。 吴又仁却让她干活了? 吴又仁摸了一把脸唾沫星子,此时很冤枉。 他确实有私心,想让孩子把活干完就教,那怎么想到这三个姑娘体弱多病的。 尤其是周欢。 最大的最不抗造,来一天休三天的。 想解释,朱五六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盯着他。 “我大外甥女不可能跟我撒谎,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真用我姑娘干活了?” 不不不,老朱听我解释。 吴又仁本能的往后退,朱五六小步紧着往上赶。 “咱咋说的,我帮你秋收春种,帮你干活,你教我闺女学学医术,你就是这么教的? 你使唤我闺女干活? 这些年咱村里我对谁家能又对你好?我还以为是我外甥女不懂事我特意来给你道歉。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是不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你就利用我你是不是?” 朱五六一边说一边抢过了吴又仁手中的扫帚追个不停,吴又仁在前头三步一回头的跑。 他跑,他追。 俩人一身黑围着铁锅转悠,再配合这一屋子的臭味,活脱脱跟俩苍蝇似的。 从此,一个全新的组合就此诞生了。 屎上飞。 “舅别跟他废话了,没有钱就用干草药抵债。” 两个男人跟导演喊了卡似的一齐停住了脚步,双双扶住了灶台边。 累。 太累了。 大冬天跑一会,一脖子的汗。 朱五六咽了口气,眼神里还透着埋怨的意思,很是配合周欢的点点头,还学会了乘胜追击:“对,用中草药抵债,我还借你钱?你赔我闺女的辛苦费!我姑娘这段时间应该学多少药名了你就给多少!” “凭个啥?” “凭当初银号来要钱是我给人家挡门外的你说凭啥!” 朱五六头回这么出息人。 模样还挺逗,跟演小品似的。 周欢不想乐,但没忍住。 赶紧捂住嘴掩饰快乐,只留下一双瞪人的眼睛示威。 朱五六顺口气,直起腰,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很是傲慢的举在手里,给周欢飞了个眼神,整的人措手不及的。 表情很严肃:舅不是白来的,舅是带任务来的。 “你不是没钱吗,你帮俺们家把这药拿城里卖去,卖到钱了俺们也不欺负你,卖出去多少钱俺们家八你二,咱分。” 要药不算还要给他卖药? 咋啥好事儿都归他啊。 吴又仁都在心里犯嘀咕。 这朱五六是不是平时都在装彪呢,怎么今日说话这么顺溜,连怎么分钱都想好了。 再一瞄周欢,小姑娘已经开始满屋子瞎逛游选草药去。 朱五六说:“你不用看我外甥女,我家里我说了算,你可想好了,我们没有你我也是进城照样能卖出去。 我是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儿上才给你这个赚钱的机会的、 我们这可是独门配方,只有咱一家卖,和你那些草药不一样。” 吴又仁不服气了,俩人是一起偷摸喝过酒的人,有交情在。 可他奶奶个腿儿的。 在制药方面,朱五六怎好意思跟他还嘚瑟上了。 他咋就不信什么独门配方呢。 他就是个种药的,啥药放鼻尖一闻那就闻出来了。 等他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嗯?这是啥味? “大葱?” 朱五六眯眯眼仰起头不说话。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配料是啥,要想解谜还得是大外甥女来说。 周欢在一边跟小松鼠过冬一样,正选的开心,啥都不认识但觉得味道熟悉的都拿了一些,譬如她小时候总吃的那些。 板蓝根是最不能少的,金银花也来点,还有连翘、藿香,大青叶。 要知道在古代没有医保,看个小病都能把寻常百姓人家看黄咯,伤个风寒就有归西的可能。 所以呀,趁这机会她是不是得多拿点。 一回头的时候袖子塞的鼓鼓囊囊。 很是敷衍的答道:“啊,是大葱。” 第三十八章 半路杀出的楼德华 “啥?大葱?咱家晾的那种大葱?这是大葱做的?大葱就能治病?” 朱五六傻眼了。 那不可能啊,他们一年四季总吃这玩意,周欢不是照样病倒。 周欢指指药瓶:“不止大葱,里面还有别的。” “嗯呢——,是有别的。” 铁锅边,吴又仁手拿着小药瓶还放在鼻尖轻嗅,皱着眉半响只说了这一句,下一句他想炫耀一下能耐结果没成。 他竟然没闻出来啥味,全让大葱给搅合了。 吧嗒吧嗒嘴。 是不是这两天烟袋子抽多了,怎的鼻子这般不好用。 吴又仁想了想:“这东西你做的?” 周欢点了点头。 “治什么的?” “打喷嚏流鼻涕、鼻痒鼻塞、喘不上气,总之症状很复杂,得对症下药。” 吴又仁摆了摆手:“对症下药四个字不用你说,是个人就知道。 咱就单你说的这几个症状吧,好些个病症都有啊,伤风湿寒有,高热不退有,你怎么知道对不对症。” “我就是知道啊。”周欢说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用看的就知道。” 朱五六吓了一跳。 以前总看不出来周欢像谁。 这回有点摸着头脑了。 像他。 自信爆棚。 “你?就你一个小丫头能看出来?”吴又仁嘲笑的不知道说啥好,哎呦哟了好几声,“小小年纪你就学会吹牛皮了你,你和谁学的你?” 眼神不自觉的飘到朱五六身上。 被朱五六瞪了回去。 他抬手打住周欢要说的话,替孩子说道:“久病成医。我外甥女自小就有这毛病,这是他爹特意为她研制出来的偏方,你个没当爹的,你懂什么叫父爱如山吗?那父亲为了孩子那是豁出命的。” 看你这样就不懂。 没成过亲,没生过娃。 三十好几了光棍一个。 全村也就我能给你点温暖吧。 不知感恩的玩意,越想越不爽呢。 吴又仁这把没反驳,他踱步到了桌边拿起了一根银针插进去。 给周欢都看蒙了。 真不至于。 还要试试有没有毒。 “这东西我舅舅也试过,没有问题的。” 医者谨慎,不可随意尝试,吴又仁小眼巴巴没有回答,片刻后拔出银针,待看着银针确实是无度的才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 “你这里放的是什么?” 周欢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如何去帮你卖?谁家会要一个没有保证的东西。” “我的东西好使我自己知道,你懂啥叫祖传秘方不?” 头回听说刚传一代的祖传秘方。 “你、”吴又仁一皱眉眼尾的疤痕也打褶,他使劲地拽了拽了朱五六的衣服,一个眼色就把人勾到了里屋去。 要说话话还得是和家里大人。 “你偷摸的告诉我这里头放了啥?” “你把我叫来就这事儿?” 朱五六顾左右而言他,没说不知道,说他自己不能说,这是信誉问题。 信誉问题就是人品问题。 这嗑唠不下去了,吴又仁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好。 “行你个朱五六,你不告诉我,你还让我卖,出了事你这不是坑我吗!” “你小点声行不行!”朱五六都恨不得贴耳朵说话了,紧着给吴又仁眼神还敢说这么大声。 这人咋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呢。 “这东西你就放心卖吧,我闺女都用过,捅完鼻子喘气也通畅了,不打喷嚏了。 你用我闺女干活我还让你赚这两分利,我都后悔了我,得得得了,你爱卖不卖吧,和你唠嗑我都闹心。” “你看你咋又提这事儿,真不是故意的。” 吴又仁小眉毛一卷,看这人这么执拗的样,心里十分有九分品出来了这玩意是真的好使了。 朱五六说的,父爱如山嘛。 他自己闺女都用了,还说啥了。 有钱不赚是傻蛋。 这不回了外屋地,吴又仁背个手,立马点头了。 “同意了?啥时候进城?”朱五六说完缩回了脖子。 完了,他对县城好像有阴影了呢。 再去有周欢在指定不能挨打这么狠了,可会不会被人下套进官府呢。 铁门铁窗铁锁链? 他不敢往下想。 “你得一起去。”吴又仁掂量了一下,周欢说她光看就能看出来,那肯定不能少了她了。 至于朱五六。 “你就别去了,我给你抹点药膏在家养伤吧。” 朱五六心里放松了不少,可转眼又担心起了周欢,怎么可能让她跟外男同去。 光你自己和欢儿啊,那不好使,让外人看了不好看。 他刚给孩子赎回来,闹得村里一直风声不断,现在又给孩子送外人身边去,这不又让人捡笑嘛。 什么脚正不怕鞋子歪。 难不难受只有穿鞋的人知道。 那吴又仁又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行? 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吵吵把火的。 正讨厌吵吵。 屋外又冲进来了一个,一边冲还一边大嗓门喊的还很是忘我。 “欢小友——老夫这就来救你了——” 哎呀呀。 一个踉跄。 手里的棍子当啷一声。 给周欢拜个了早年。 “楼伯伯。”周欢捂着心口,吓出了一个“嗝”,忙去扶人。 三步一磕头这姿势她只有去西藏的时候见过,那叫一个虔诚。 她周欢、受不起。 “楼伯伯,你怎么来了。” 周欢给人揉胳膊揉膝盖,听着老头子哎哟喂,哎呦哟的声音,哭笑不得的。 看看这人手里拿着什么,是抵门的棍子。 这人是来给她报仇的? 这么大岁数还挺有江湖义气的。 “无碍,欢小友可有受伤?”楼德华眼神凑近看着朱五六,又看了看吴又仁。 火冒三丈。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看看把人打的! 走,欢小友,我带你进城报官去!”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半路杀出个楼德华。 周欢拦了人的去路,好口才不翼而飞,解释的很乱。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吴师傅已经还钱了,这是我舅舅,他、他这伤是被城里人打的。” 还报官呢。 指不定就是那些当官的派人出来欺负他的。 楼德华看着周欢手里可怜巴巴的几文银钱,再看朱五六脸上的伤。 悲哀从心口溢了出来。 “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 第三十九章 因为爱情 作诗听不懂。 朱五六只想要家里都平平安的。 什么大牢什么县衙门这些词儿现在都不想听,想逃避。 他不想见这个让他受到惊吓的老头子。 吴又仁这头就更不想了。 心里直骂人:老灯一个,仗着有点学问就得得嗖嗖的,叫人家大外甥女啥? 小友? 这才认识多长时间那。 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富人家的花花公子哥儿吧,把家里钱都败祸没了的那种,老了只能躲在这松树村里当自己还是一号人物。 瞟一眼朱五六,这家伙还让周欢去送老头子,傻不傻。 此时,周欢扶着楼德华往他家院里走。 不聊不知道。 一聊还真被吴又仁说对了一半。 早年,楼德华家里是有点小钱,后来也确实败了。 不过他却不是个花花肠子的男人,相反,他还有一段专一、专情、永生难忘的感情。 楼德华说起夫人时,眼睛是弯的,笑容是甜的,那神态是羞涩的。 他说他的夫人老家就是幽州城这儿的,幽州凤台县人,两人少时一面相识二面相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只可惜二人命里没有儿孙命。 家里面当年怕他绝户闹得十分厉害,但他下面还有弟弟呢,不怕楼家没人传香火。 他是坚决抵住压力没有纳妾呀,但那时候他忙其他的事呢回家也没有安抚好妻子的情绪。 间接导致了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从此落下了病根,就在八年前妻子离他而去。 一夜之间他成了天地一孤旅。 他现在之所以到这地方来,不是游山玩水,不是差钱,是追思来了。 “您的夫人一定很漂亮吧。” 周欢一这么说,楼德华也不掩饰,点头点的很是痛快。 指着周欢的鼻尖道:“她小时候啊比你还漂亮嘞,喜欢她的小伙子从家门口排到城门口哟。” 周欢姨母笑也捂不住啊。 忙是问道:“那她咋就喜欢你了呢?缘分?” 楼德华卡巴眼儿,说起当年的自己那也是风流倜傥,绝不是骄傲。 另外,他们之间还有个小故事。 “这话我也问过,你猜我夫人说了什么? 她说那时候多少才子都想追求她,约她爬山、游船、看鸟,什么样的都有。 可唯独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的。” “您啥样啊?高大威猛还是温润如玉?” 楼德华摇了摇头,想起青春时光捂着嘴偷乐。 “我夫人说,她从前只当我是个知己,不烦人的那种,可以一同吟诗写对,一起钻研学习,真正和我好那从没想过。 直到有一天我们两人一起吃饭,她是女孩子胃口小嘛,一碗八个馄饨吃了三还剩五个,我一看那有点浪费呀,以后要是过日子不依靠家里的话可不能这么过。 我问问她,还吃吗?她摇头,那还说什么了,我吃吧。 于是我端过来就吃了,吃的连汤都不剩,就这么一遭,她就认定我了。” 楼德华的话醍醐灌顶。 周欢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些年单身的原因了。 别的女孩子说自己是吃货,那叫贪吃。 浅尝辄止,眼睛大肚子小,导致男人们一谈恋爱结婚就发福,其实这里面很大原因来自女性,因为他们要给媳妇儿打扫剩饭剩菜呀。 而她呢,说自己是吃货,那是真能吃。 和朋友出去吃饭,别管男女,她肯定是最后一个撂筷子的,谁吃不下都没关系,她最后都能包圆了。 就这样子的,她能给哪个男人留机会吃她的剩饭?哪个男人看她吃那么老些能对她产生好感。 恐怕那时候他们还会想:这姑娘胃口大,养不起啊。 “瞧瞧我又开始说自己的事儿了,还没问过欢小友,这工钱是你干多长时间的呀?” 周欢回神,“这是我和我两个表妹两个月的。” 楼德华不可置信:“两个月就这么点钱?还是三个人的?” “嗯呢。” “哎——百姓之苦哟。” 说完楼德华笑了笑,仿佛对这些被他看在眼里的孩子,他总是开心的。 “要不要来我这帮忙啊,我给的工钱比这个多。” 周欢老实儿的揣回了钱,摇了摇头,打工能赚几个钱,她得自己当老板。 “不了,过几天我就要和吴师傅进城卖药了,我做的药。” 这话可以和楼德华说,在周欢心里,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忘年交。 就像黄蓉和周伯通。 楼德华一听哈哈大笑,“好,有志气是好事,只可惜我想收个女学生的心思打水漂咯。” 女学生? 周欢提起了两分精神,演讲绕着屋子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地方书架子竟是摆了满满三面墙。 里面全是古籍。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光是隔壁的一间屋子就比吴又仁家大了好几倍。 里面还有桌椅板凳呢。 “您、、、您是干嘛的呀?” “我?”楼德华反手指了指自己,开怀一笑,“在这小小的松树村里,孙里长唤我楼先生,让我在这学堂里教书,你说我是干嘛的呀?”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口气直到朱五六带着她去了里长家说骡子车说落户的事儿后又冒着风雪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算缓和了过来。 233高兴的就差在她脑袋里放炮竹了。 连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小主福气满满,不愧是首席npc,都会替主角和配角开剧情了。” 周欢还在误打误撞的幸运里回不过来神。 这算啥?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一进院,周欢脚步加快,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弟妹妹。 朱五六重心高,走路直打滑,一面告诉孩子慢一点别跑急了卡倒,一面又紧着在后面护着。 进屋也不磕倒磕倒脚下的雪,先看到的就是跟舅母道歉的周满。 孙佩芳是拿孩子没辙了,见人回来才松口气,“快点的欢丫头快给让你弟起来,这多大点事儿啊,说跪就跪啊。” 周欢也纳了闷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是古代人说的话? “小满你干啥呢,你这样都让舅母着急你知道不。” 给周满提着脖领子一拽根本无暇和他算账。 领着人一起去炕头,第一件事先把妹妹们的钱掏出来听响。 叮叮当,哗啦啦,特别悦耳。 喜宝和元宝笑的比蜜甜。 然后是第二件事儿。 周欢伸手把朱五六也召唤了过来。 刚才朱五六都问她一道了。 啥事儿这么开心呐。 眼睛直勾勾的,笑都不是好笑。 这回周欢笑容更灿烂了。 “学堂里的楼先生都和我说好了,不收咱家的钱,只让喜宝元宝还有小满给他每日打扫屋子,准备笔墨,把要上课的书都摆好,只要干点这些零散活儿,咱家的孩子都可以去念书。” 喜宝惊呼了一声,“啥?念书?我也能念书?” “嗯,都能念书,都能识字,楼伯伯人可好可好了。” 第四十章 低调不了 “不是你等会。”朱五六打住周欢说话。“你说楼先生?就是老吴隔壁那个老头子?一进屋就给咱三磕头那个?” 啊。 是啊。 周欢再开口又被挡了回去。 “你可拉倒,我咋觉得他不像好人呢,他那样的能教出啥好学问。 你当时出门了没听见,那老吴都和我说了,那人就会吹笛子, 还回回就一首曲子吹到天亮,闹不死个人你说说。 这人花花肠子还多,我都后悔让你送他回去。 对,你送他回去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那个糟老头子。” 朱五六扯着周欢,那给周欢烦的。 “哎呀舅你咋这么不会看人呢,人家楼伯伯怕我受欺负那么大岁数还来给我撑场子的,再说了那也不是跪,那是吴又仁家门槛太高了给卡着了。 吹笛子的事儿不假,高山流水嘛,我都问了,那里面还有故事呢,我就是没说,我要说了你们能哭。 咱再说学问,那楼伯伯是孙里长钦点的教书匠,那就说明村里认可了人家学识渊博,你还在和较什么劲呢,人家还不管咱家要钱,束脩也不要,孙里长的人情都不需要搭上,明白没?” 是我。 人家是给了我的面子。 周欢抱着膀子很是高傲的瘪嘴,这话她不说,说了跟装牛叉似的。 就得留下悬念让朱五六和其他人自己品。 低调才是最厉害的炫耀。 这么一整,朱五六脑子里花样可就多了。 形形色色。 他想: 为啥不要钱那,装清高? 那老头新来的连块地都没有,以后都没有吃食还装什么清高啊。 难道为了周欢?先用人格魅力征服她? 啧啧,他外甥女是长得俊,随他老朱家了。 “小满去学,喜宝元宝也能去?去干啥呢?” 喜宝看着孙佩芳都着急了,生怕煮熟的鸭子说飞就飞了,在人面前抢着说话。 “娘,我想学,我想和表姐一样认识字还有学问,求你了娘,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不耽误家里的活,认识字了出门不被骗。” 元宝对念书没有多期待也没有多抵触,就是跟风。 表姐让去的那肯定是好的。 得附和。 “我也去,我也去,元宝也和姐姐一样。” 两个小娃在孙佩芳眼前晃悠,一人一句甜,给她都忽悠晕了。 她是不知道女孩子念书要干啥,在她眼里,孩子去念书不如去学学看账,或者和她学学绣花也是好的。 可大姑姐在她眼里是个脑瓜好使的人,她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都要让欢丫头去识字,那她让两个孩子念书指定是没错的。 眼神飘到了朱五六那。 “孩儿他爹?” 除了钱的事儿,一家之主还是你。 孙佩芳的眼神里都是话,朱五六想不听都难呐。 他咬了咬牙,没有直接给出答复。 主要原因是这段时间掉进去的圈套太多了。 他是防不胜防啊。 “你不许去。” 这话是冲周欢说的。 那小满听了能乐意吗。 “凭啥,我都听明白了,那位先生是信了我姐的话才破例让咱家去念书的,我姐给家里争取来的好事,为啥我姐不能去。” 别人没上过学他可去过,那在先生身边给倒水,收拾桌子那都是好活儿。 是跟先生亲近的最好机会。 看先生高兴了,问些问题先生都愿意知无不言,一对一那种。 方才周满一听姐说的那些活儿就知道咋回事了。 这先生就是给他家开小灶了,全是他姐得来的好。 这些想法,周满有,朱五六也有啊,别忘了,他也念过书。 但他不放心啊,别说周欢了,俩闺女他都不想放,得先看看这老头子到底什么意思。 眼神持续游荡。 周欢说:“舅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那功夫我都传授给他俩了,挨了欺负该怎么办她俩比你有数。” “不行。”朱五六食指一伸,在三个女孩子面前左右摇摆。 “不能随便打人啊,打人是不对的,挨了欺负了就还手,咱不许看谁不乐意就打谁听见没。” 周满说:“那我姐能去上学了吗?” “我不去。” 什么? 周满没想到周欢回答的这么干脆,都给他整无语了。 “姐有大事儿要干,姐要进城赚钱呢。” “啊对,你姐没空去学堂,你姐和你们吴师傅等雪停了要进城,卖捅鼻子的药。” “啥?进城?就他俩?”孙佩芳想说朱五六你是不是又犯糊涂了,可这一双红肿的小眼睛一对上,她秒懂了。 “那不行我陪欢儿去。” 朱五六窝着火,一大一小跟个外男出去,私奔似的给谁看呢。 孙佩芳说:“上回钱掌柜借了你钱我得去跟人家道谢呢,我一直也不露面那哪行啊,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去探望探望二老,拿点自家的苞米黄豆也算份心意了。” “我也去。” 周满说完被周欢怼了一下。 “你去干啥,你在这好好读书,今儿的事儿我还没说你呢,别以为我忘了。” 默默低下头,他刚才在这跪着认错,认的就是不打招呼就给人家去干活的错。 可他都是为了家里呀。 为了姐,为了妹妹。 没办法,在姐面前,只能认怂:“姐让我去吧,我好些字都认识了,正好让舅舅带着妹妹们先去学堂识字,等我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学,不是正好?” 听听这理由。 竟让人无法反驳。 两个妹妹一听能上学,喜宝尤其高兴地忘乎所以,都开始给周满说话了。 不止孩子,朱五六也同意周满跟着去。 管咋的是个小伙子。 他给周满安排的任务是什么呢。 别让周欢随便打人。 就这么简单。 “好好好——”周欢用拳头打出来的话语权就跟没有一样。 她耳根子软那。 最受不了软磨硬泡。 萌妹和小鲜肉也不在她能承受的范围里。 “就这二十来瓶,咱卖完就回来,你得答应姐,回来以后要好好念书听见没。” 车轱辘话来回说,她弟答应的很痛快。 小孩子嘛,只要能达成愿望躺地上撒泼打滚都行。 周满也是孩子。 如果可以,周满想一直做姐身边的小孩子,和姐同甘共苦,姐去哪他去哪。 第四十一章 穿我的新衣 全家任务分配明白了。 高兴的高兴,担心的担心。 头回当家庭煮夫的朱五六舍不得媳妇儿一个人往城里去,任凭孙佩芳说进城有地住,有钱掌柜家照应那都不好使。 红眼圈的朱五六得找借口把大屋腾给淘气包子们。 他拽着孙佩芳卷着被褥子往偏房去。 将爱意转化为动力,和媳妇儿叠罗汉、说悄悄话。 几日下来,家里的孩子们在周欢的指挥下成了主力军。 茅房就是他们的战场。 她不是带回来了很多草药嘛。 走时候吴又仁给她一包一包分开用油纸包好,上面写了药名。 周欢认字,一个一个的教给了妹妹们。 这个是板蓝根,这个是连翘,这个是藿香。 雪地上的字迹又大又清晰,垫脚站在墙根下的两个妹妹看的很是方便投入,又能认字,又能看药。 虽说这才刚开始,但小孩子的记忆力都是杠杠的,除了复杂一点的比划外其他的很容易就能记住。 另外复杂的譬如翘字,还有藿字,这俩在雪地里留到了最后,喜宝和元宝走路都是绕着走的。 不能踩,多踩一下就跟多加了一笔似的,该看不清楚啦。 “姐,这药都要磨碎吗。”喜宝仰头问道。 捣蒜缸里面全是药味。 周欢嗯啊了一声,手里的动作也没空停下,正撕纱帘呢。 当初,他们姐弟来这儿的时候能带的东西少之又少,家里值钱东西都卖了凑了钱给爹娘置办棺材又剩下一些当路费。 俩人没有车就路上招手顺道的借个脚,得给钱。 晚上雨水大,求着借宿在别人家,也得给钱。 到了这姐弟俩没有一文钱,就剩下个一人一个包袱,夏冬衣服各两件。 幽州嘛,四季不分明,春秋衣服只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才有,他们俩捞不着。 衣服是指定不舍得剪裁的了。 但外面这纱布包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正好它能透气,周欢很需要这个。 “来,别捣成粉末子该漏了,把凿好的碎末往这里放,看着没,一次一小把就行了,元宝手小得两把。” 喜宝和元宝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草药放在了四四方方的纱布上,别看就五个小方巾,姐妹俩放的很认真,用眼睛、用心去量。 五个包来回倒腾好几遍,家里没有小秤砣,得靠手感均匀分配。 周欢又翻腾起了松毛子,不大一会儿从里面挑拣出了又长又有韧劲的,方巾四个角轻轻撕小口,用松毛子缠进去,一提,一拽,一勒,再一系。 挂茅房顶棚的木板子上刚刚好。 “这是干啥用的?” “除臭。” 姐咋啥都知道。 肯定是上学学的。 喜宝眼睛可亮可亮了。 从今往后再不用羡慕,等她念了书可以和表哥表姐谈天说地了。 周欢从石墩子上下来,根本不想往下瞅。 粪有用,得留着施肥,她不能动歪心思。 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土办法来试试看。 像藿香,味道冲鼻子,她光是想起来那味儿就犯恶心。 以前,她总吃外卖胃也不好啊,难受了怎么办? 喝藿香正气水。 喝一半哇就吐了,吐完再来一觉,第二天又是精神满满。 这味道对她来说是灌肠。 至于大夫们管这味道叫啥呢。 叫辛温香燥。 里面有挥发油,能抗病毒能除臭。 这么一小包有没有那么多用不知道。 但五个包围着木板子挂一圈,刺鼻的味道怎么也能掩盖住茅房的臭味了。 “欢儿呀,你进屋来。” 孙佩芳喜笑颜开,面色红润的把朱五六推了出去,羞答答的还用脚踢了一下朱五六的屁股。 擦肩而过的时候,周欢觉得她老舅的眼神里那都是粉扑扑的,根本不聚焦。 “舅母喊我啥事儿?” “你把门先拴上,来我这。” 周欢按照吩咐做,等再一回身,惊喜乍现在了眼前。 “新衣裳?” 孙佩芳一手拎着棉衣一手拎着棉裙额棉鞋站在周欢面前。 领子是竖领的可以挡风,两边的袖子上都有花纹刺绣从肩膀一直勾勒到了袖口收紧处,和裙摆的花样交相呼应。 整体看上去粉嘟嘟的,很是鲜嫩。 细节就更不用说了。 一针一线都是精致的,就拿胸口的盘扣来说吧,从上到下都是麦穗的形状。 “五谷丰登,欢心满意,你和小满的盘口是一样的。” 孙佩芳见孩子的小手跟摸宝贝似的轻轻伏在盘口上,笑呵呵的又补充道:“快过年了,喜宝和元宝都有新衣裳了,舅母咋能忘了你俩。 你和小满比来时都长高了不少,上回见你那衣服都紧了,舅母就寻思得赶紧给你俩置办置办了,结果你说说咱家这事儿就跟老黄狗生崽子似的,一串接一串,我这两天才得闲。 来,快到炕头试试,不放心的话舅母给你用帘子挡上,唉,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说。” 咦? 孙佩芳把心里那些话都说完才发现,怎么有哭声。 一抬头果然见周欢用胳膊挡着眼睛在那抹泪。 这是因为她的这一点点好高兴的? “傻孩子快别哭,你哭、舅母也想哭,好好地你别给舅母招眼泪。” 周欢也不想啊。 可是忍不住啊。 孙佩芳咋就这么好呢,先是打架的时候不顾自己女人的身份出来和小混混拼命,之后又拿攒了多年的钱出来给她赎身。 这已经让她很感激很感激了。 她想着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是一家人,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等关上门说话的时候,也许老舅和舅母会把他们姐弟和两个妹妹区别对待呢。 可没有,这一家人时时刻刻想着她,光看这料子比起喜宝元宝的好像还要好上一筹呢。 她不想换衣服,她想现在就给孙佩芳一个大大的拥抱。 正一把抱上去。 屋外来信儿了。 是吴又仁来牵骡子的声。 “来了,咱得快走了,官道路滑不好走,路好两个时辰,要是路上出点啥事儿指不定几个时辰呢。” “嗯嗯,嘻嘻,呵呵呵,谢谢舅母。” 周欢破涕而笑,她得笑,这样付出的人才会感到欣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做衣服的料子和棉花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里的,你别嫌弃就成,快换吧。” 第四十二章 棉裤 门帘子掀开,周欢走了出来。 一身都是崭新的。 连人看起来都鲜亮了不少,把喜宝和元宝稀罕的直往表姐身边蹦。 隔壁屋朱五六也带着周满出来了,周满的出场方式还没有他姐大大方方。 小男孩很是害羞。 穿新衣服很压身,穿新棉鞋都不会走路了。 出门第一眼看向热闹的地方。 刹那间眼仁都变大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头顶的朱五六说道:“嗳——早就该这么穿了,咱做不到穿金戴银利利索索的也好看不是?进城了不能让城里人看不起咱庄稼人。” 一边说还一边侧头对周满眨了下眼。 远远看过去,一大一小,衣服的布料款式都相差无几,并排站着很有父子感。 像套娃。 …… 临别时。 朱五六还对孙佩芳依依不舍,手里递的是收回来的银钱,趁机会抓人手不放开。 还是那些老话:“给老掌柜的粮食的都放小麻袋里了,这几钱银子还有半吊钱你拿着,家穷路富身上不能没有钱,仔细看着点,银子小别咣当掉哪了你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啊,你——” “哎呀行了老朱啊,我是能把你媳妇拐跑了是咋,有我在还能委屈你媳妇孩子呀。” 这老吴个不要脸的玩意。 朱五六心话了就你在我才不放心呢,我老朱还没打心眼里原谅你呢,别和我俩套近乎。 冲人剜了一记刀眼,把手里的棉被塞给媳妇。 孙佩芳邪乎的瞅人,有老掌柜在他们不能睡外头,拿棉被是干啥呀。 朱五六拍了拍棉被说道:“这里面不是棉花,是干草稞子,你们在路上不行披上风大,还有你和欢儿都穿这么好我怕路上有贼惦记。” 孙佩芳挠了挠耳朵,这耳旁风吹得闹人。 忙推人道:“行,那我拿着,我不也是寻思好几年没见掌柜的得收拾漂亮的嘛。” 是是是,你们女人都喜欢花枝招展。 但是路上不安全那,我出门你怎么惦记我的你忘啦,你们还是女人最好脸上涂点灰,抹点土他才放心呢。 朱五六太磨叽,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好半天才出了门,骡子都站的直换脚。 等耳根子清净了。 周欢这才打开了窗帘子准备欣赏一下外面的雪景。 茫茫的雪野,洁白的山路,如缎的小河,顺着四四方方的窗户变成了一幅幅绝美的水墨画划过周欢的眼前。 太美了。 回头望,一缕缕炊烟渐行渐远。 回见,朱家小院。 回见,松树村。 她要去看看世界的繁华了。 没错,这是周欢头回进城,这高兴地样儿像什么呢。 不用细琢磨。 灵光乍现。 像趴在副驾驶看窗外伸舌头的泰迪。 嘻嘻。 “欢丫头回来,一会小脸冻出疮了。” 周欢搓搓通红的手,放在手心吐哈气,回头兴奋劲儿还没散去。 喜洋洋的问道:“舅母手艺真厉害,这衣服做的都看不出来是旧的,还有这袄裙,里面还有棉裤,实在太方便了。” 孙佩芳也许多年没听过别人夸她了。 家里人看习惯了,外面的人看不到了。 听了周欢的话心里也美滋滋的。 可该咋说还咋说。 “我这手艺都生疏了,拿起镰刀的手再拿针线都抖的慌,也就是给你们这些孩子做做衣裳了,别的活儿也干不了了。” 说罢她挺自豪掀起周欢的裙角。 这是她家独一份儿的。 许也是城里面独一份的。 之所以里面给孩子缝条棉裤是因为欢丫头之前不是爱爬坡爱打架吗,这样整,方便。 “你俩往我身边靠,咱三挨着暖和。” 把周欢和周满往身边一拽又喊道:“吴师傅,您饿了渴了就吱声啊,我家老朱给我带水囊了还有干粮,还热乎呢。” 吴又仁撇了撇嘴,没心情吃喝。 一绳子抽到了骡子身上,滚刀肉连叫唤都懒得叫唤了,蹄子走一步退两步。 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 一个小时后,另一条道上下来了人,住的比他们远,脚程比他们快,用的是马车,从身边经过马声嘶鸣呲溜就超过了他们。 这时候吴又仁还知道攀比呢,还知道生气呢。 等再过一个小时,麻木了。 再等一会儿,看不明白的越来越多。 也不知别村住的那老远咋还那有钱。 家家衬马车。 “哈哈哈哈哈、、、嗝、” 骡子车里欢声笑语,笑声好像还有感染力。 一下子,吴又仁也傻乎乎的跟着乐。 看开了。 你们就超车吧,随便超。 正好给俺们这雪地树枝子的都踏平了我们骡子好走。 等晚间进城直接先卧倒,正好。 …… 此时车里乐的是啥呢。 原来是孙佩芳正在忆当年。 周满在一边只是附和点头,周欢才是真的听得两眼放光。 女人呀,多大岁数都好八卦这一口。 “舅母家以前是走镖的,那应该老有钱了吧。” 孙佩芳摇头,“咱家那都是小镖行,连镖局都算不上,也就是这几个村里还挺有名,放县城里,放府城里那排不上号,只算是嘴上没亏过人。” “那也挺富裕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不挺好。 周欢相信,当年的朱五六只能比上都没办法比下,他自己就在最下面呢,和谁比呀。 那孙佩芳咋看上的朱五六呢。 她是绣娘,又手艺,家里还有小买卖,给她找个殷实点人家不难。 该不会她老舅也是吃剩饭吃出来的媳妇吧。 孙佩芳摇摇头。 “那你可说错了,我是家里老来得子的,就我一个闺女,人家村里都喊我爹啥呀,老绝户。 那时候没人稀罕娶我,怕我家族里面有毛病,生不出个儿。 哎,不过现在一看兴许还真有可能,我确实也没给孩儿他爹生个儿来。” “那我也不信舅母会没人追求。”周欢一晃眼睛,那意思她已经看透了一切,你就别不好意思说了。 “舅母有手艺,能赚钱,长得也好看,就是不看舅母单看喜宝和元宝就知道舅母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胚子,那些个男人呢,就没有垂涎三尺的?” “姐,啥是垂涎三尺?” 周欢一乐,“就是馋的流哈喇子。” 孙佩芳被夸得咯咯笑了出来。 情不自禁的手绢一甩。 “还真有。 但和你老舅比差远了。 你别看你老舅家穷,但你老舅和你娘一样都是实惠人。 那些个男的看我的时候巴不得我脱光看见身段了才好呢。 就你老舅大秋天开始的给我捂的跟个大馒头似的,知冷知热的。” ------题外话------ 家人们,为了这本书的未来,我决定更换书名、简介、封面。 但是内容没有变,后续也依旧是按着原剧情在走! 已经收藏的家人们千万不要以为是按错了给我取消了呀!!! 另外希望喜欢这本书的家人们能够推荐给身边的书友,刀刀在这里感谢大家。 第四十三章 路上捡个瘟神(一更) 没想到朱五六还是个暖男。 还只暖老舅妈一个人。 那该叫他啥。 棉裤? “哎哟哟。” 骡子车刹车很突然。 周欢嘴边那哈喇子差点没荡出去。 只听外头人喊道:“有个人招手,咱捎带脚带带?” “男的女的?” 吴又仁招手过来,同里面人解释:“男的,我让他坐我跟前,不让他进去。” 周欢耸耸肩。 这人心还挺好。 此时,“好心”的吴又仁招呼过来了人,把绳子往人家手上一递,两手空空仰头到了门边上靠着。 有手喝水了,有手啃粮食了。 也有人和他唠嗑了。 往远点瞅进城怎么的也得一个时辰,路滑呀,骡子还赶不上人脚快。 但有句老话不是说的好: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倒着。 大兄弟上车坐会,让他且在车门口倒一会儿。 这一个时辰,不要这位大兄弟钱,只要他说说话赶赶车就成。 俩人聊了一道,等到了后来,不但不要钱,吴又仁都恨不得想给他点钱。 大兄弟是幽州最边上的安家村来的,那地方是蒙兀和大徵的边界,一脚跨过去那就是青青草原了。 这不他刚才还和那些有马车的人家生气嘛。 这回知道了,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从安家村来的,因着离蒙兀近,生意往来也就多。 别误会。 不是赚钱。 是他们用鸡鸭猪鹅、玉米、黄豆、高粱这些玩意和人家换东西。 换马,换牛,换羊。 听着日子还能过得去吧。 现在不一样了。 变天了。 里面开始搞内斗了,这下不但边界那块地被蒙兀单方面全面封锁了,要是新上来的王野心太大,兴许……哎。 大兄弟说话的时候眼眉都挤到了一起,吴又仁那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是什么事儿。 但这和他们村没啥关系,安家村也不大可能会出事儿,那时候了朝廷肯定会派人驻防的。 大兄弟一脸苦闷,抹了一把辛酸泪,“怕是等不到朝廷我们村就要完了。” 同为小老百姓,他说的话吴又仁心里都明镜儿的,只是嘴上安慰他:“咋可能嘛,就算朝廷不派兵,咱幽州地界的王爷也会管事的。” “来不及,你离县城这老近都没听说吗,皇上大寿呢,儿子们都进京给他们老子贺寿去了,谁管咱们小老百姓啊。” “这有啥来不及的,你得对朝廷有信心,一旦有事儿那指定是会来人的。” 大兄弟苦着脸:“你看朝廷啥时候会来人那么快,是收粮收税的时候,那家伙一个比一个猴急。 等你再看为百姓办实事的时候呢,又说车马慢了。 要我说那是车马慢吗,那根本就没上心呐。 我们村现在也不知道是招了什么毛病了,好多老人孩子都病倒了,有人说是蒙兀那边的病传过来了,也有人说是我们村里该有天灾,挡不住。 我们现在是躲得过战乱也躲不过这邪病,朝廷再不来人,我们病也得病死。 ……村里有郎中,治不了,治不明白。 这不,家里有点闲钱的都带老人孩子进城看病去了,我这也是——” “你给我下去!” 吴又仁眼圈的泪掉下里的时候碎成了八瓣,一下子给他碎醒了。 看那人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还没动地方,朝着人的侧腰猛的给了一脚。 直看那人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等过一会儿连追带赶的骂骂咧咧。 给车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第四十四章 进城啦(二更) 孙佩芳掀帘子问:“咋的了?” 吴又仁摇摇头说是个晦气的让他给踹下去了。 表情故作淡定。 但手里的绳子暴露了他的气愤。 他娘的。 好容易善良一回,差点没让人沾上赖。 别大过年的,他的钱刚取回来就要葬送在自己这身子骨上。 还进城看病? 就这破官道死冷死冷的他是再也不想走第二趟了。 别管他们是啥病,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 骡子车在傍晚四点多的时候进了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女人和孩子整不了骡子,吴又仁又正好还得去安仁堂的药铺要钱去,就直接驾着骡子车走了。 临走还在金凤绣坊要了几碗热水,给几个人都嚼了几片金银花,驱寒降火用的。 这才走。 转过身。 周欢和周满跟在孙佩芳的身边,见人就问好,见人就行礼。 规矩的很。 只见穿过绣娘干活儿的厂房的时候,周欢的眼睛就跟扎一个绣花针扎在了那些绣娘的身上似的。 看的目不转睛。 那些女子看面相下至十五,上至四十来岁,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但和他们村里的女人很不一样。 村里的女人笑的时候是哈哈哈哈哈的。 这里的女人笑的时候是用手绢捂着嘴嘿嘿嘿嘿嘿的。 就和上了骡子车后的孙佩芳一个样。 且笑的很甜美。 周欢笑看着她们。 她们也笑看着周欢。 “小丫头穿的真好看。” “嗯,长得也俊呢,是孙姐的女儿吗?” “我瞅着不大像,后面还有个小男孩呢,孙姐不是俩闺女嘛。” 小姐姐们说的话可真好听。 十分悦耳。 …… “年底了城里面的成衣铺子要的绣品还没出来吗!都是干什么吃的!她接的活的不干完就走了,连夜借骡子跑家去了?奔的是啥?是丧事不?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周欢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门帘子,过前堂转后院绕小路进书房。 这才开始佩服这男的骂人嗓音洪亮,一气出,可见肺活量有多足。 而且还不是个善茬呢。 “姐、你害怕吗。” 周欢用下巴点了点前头的孙佩芳,将小满拽嘴边小声道:“舅母那么从容冷静,肯定是没事,你别怕。” 周满点点头。 他不是这一刻才开始害怕。 他是从车轮子压进城门就开始哆嗦。 十二年了,没被带进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头回被人在城门被官爷查验身份,头回看见一走一过吆喝的小贩,还有这的酒楼客栈,双层的,挂红灯笼,还有漂亮姐姐在门口摇手绢,太新奇。 本以为他姐也该和他一样兴奋里带着丢丢害怕呢。 结果他姐全程乐呵呵的。 看啥都笑嘻嘻的,一路欢声笑语,腰板挺得溜直,不像他,是个土包子。 “掌柜的,小朱媳妇儿来看您了。” 屋里边气的摔茶杯的钱掌柜一扭头恨不得指尖子扣到传话的小二眼睛上。 “什么猪猪猪的,过年了你也想家了是不是?想你媳妇?你哪有媳妇,你家就两头老母猪!” 眼睛睁开,吓得嘴巴合不上了。 “小、小芳?” 钱掌柜大嗐了一声,瞪眼瞅人,更气了,“你你你、你就说小芳来了或者孙姑娘来了得了!别跟我提和过年有关系的事儿!” 他、他没提呀。 算了,他刚才都在外头听骂人听得一清二楚了,这是老爷子气头上糊涂了,他就认栽吧。 过来给传话的也是家里老伙计了,赔笑道:“那怎么合适,小芳现在都嫁人了,得叫朱夫人。” 钱掌柜一挥手,快拉倒吧。 又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女人,“滚滚滚!别在这找我晦气!我不管,你们是一个队的,她走了你们就得留下,年底做不出来过了年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几个女孩还年轻,被这么一吓,鸡头碎米磕头如捣蒜,“掌柜的骂得对,谢掌柜的谢掌柜的!” 第四十五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农家人家里能有三十两银,那是村里的大户。 那时候家里没有亮出来给别人家看,是因为要留给娃用,怕外人张口一借钱朱五六又会忍不住。 但他们心里有数,出门见人的时候脸穷兜不穷,说话办事倍儿有底。 这个有底的资本是钱掌柜给的。 啥都别说了。 孙佩芳等门一关,左右手一拽带着俩孩子郑重跪下了,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从孩儿他爹回去把事儿和我学了,我就黑夜白天的惦记您和老夫人,您和夫人十年前对我就好,这十年间我都没来看你们,你们还惦记着俺们,帮着俺们,我、我给掌柜的磕头了。” 钱掌柜本是坐着,一听这话眼圈通红也坐不住了。 上前扶人。 两人话当年。 说他媳妇当初就是惜才,他也是爱才可心里还有私心。 原以为孙佩芳能留城里给他当儿媳妇呢,以后镖行和绣坊一联手做强做大,家业肯定是保住了。 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们就是没有这个命。 但一码归一码,买卖不在情分还在就不能差事儿。 “那小朱就在我眼前被人扒了衣服裤子,被人打成了熊样,他有多不服气我心里都知道,可我能眼瞅着他一步一步陷进人家的圈套吗,那我成啥人了? 我听他说了家里情况,当时不用寻思我就知道他手里的钱是哪来的,那是你一针一线换来的。 咋能让他赔个精光啊? 我一合计怕他走投无路生吞擀面杖横下一条心去票号借钱,那地方我太熟。 被打了一耙还得让你感恩戴德的,所以干脆我就借给他得了。” 往事历历在目,钱掌柜的记性很好。 “我没借他衣服的事儿你别和我置气就成,我那是故意的,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冻着回去,小朱这个人我当初就不咋看好他,太好面儿。” 您说的太对了。 周欢瘪了瘪嘴,在心里为他鼓掌。 屋里头。 这边扶起了人坐下,那边孙佩芳就很是不好意思的从麻袋里掏黄豆和玉米棒子。 开口都是满脸通红。 说这都是自家的种的,现在家里头实在没钱就这些东西知道您和老夫人看不上眼,但就是一份儿心。 不过,俺们进城来就是赚钱来了,家里孩子出息会制药。 等卖了钱就还给您。 说到最后,孙佩芳也不确定这药值不值钱,能不能卖出去。 “只是、只是需要些时间,今年药不多,要是都还上钱许是要等明年。” 钱掌柜摆了摆手,那些嗑都别说了,家里的产业还在,不差这三十两。 倒是两个娃娃,他自从参加过了元宝的满月后就许久没有见到了。 “我记得你家是两个闺女。” “啊,是,这是我大姑姐家的孩子,周欢、周满……快,叫钱掌柜。” 两人异口同声:“钱掌柜好。” 钱掌柜呵呵笑了两声,“哦?原来是小朱姐姐家的,还好,没长相随了你们老舅。” 周欢、周满、孙佩芳:“……” 钱掌柜听朱五六说孩子被人盯上的事儿还挺奇怪呢。 都说女儿像舅舅嘛。 他寻思那人也是老眼昏花了,看上了小朱的外甥女。 如今一见,才恍然大悟。 等会儿? 钱掌柜身子向前探,看了看周满,又看了看周欢。 问道:“小芳啊,他们俩的衣服一看就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孙佩芳手插进袖子里,笑着点点头。 “做的不好,都生疏了,我那手艺也就是给娃娃们做衣服。” “不,依我看你这手艺不减当年啊。”说着钱掌柜就站起了起来,拿起了手边的琉璃镜走到孩子身边就瞪大了眼欻欻他们。 不。 是欻欻衣服上的花样。 要不说隔行如隔山呢,在绣活儿上周欢和周满那就是个门外汉。 知道有衣服穿了,高兴。 不知道花样是怎么来的。 但钱掌柜不一样,老江湖了。 一打眼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扒楞扒楞手指头就数出了好几种绣法,听得人一怔一怔的。 孙佩芳在钱掌柜面前也不敢造次,“都是老夫人教的,花样都忘了那不是辜负老夫人一片心了。” 钱掌柜脸上慢慢展露了笑容,想是心里对绣娘们生的气消下去了不少。 他左右思量,没问药的事儿。 而是问:“你们在城里打算住多久?” 孙佩芳抿了抿嘴,手在袖子里扣肉,“寻思啥时候把药卖了就啥时候回去。” 跟了钱掌柜干活也很多年了。 很了解他的为人。 这绣坊就是他和他媳妇儿一手开起来的,那时候夫妻两人分工明确,老夫人负责绣品,他负责揽活儿。 大到挨家挨户的成衣铺子套生意赚钱,小到家里的柴火一年的用度,琐事儿的都是他在操劳,很是细心的一个人。 如今,他这么问自己,显然也知道他们的情况。 孙佩芳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张口反倒显得自己外套。 “我带着孩子进城也冒昧,大冬天的找不到人送信儿,不知道咱绣坊还有没有剩余的通铺,给我们三挤一挤就行,钱、、、”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钱掌柜乐了,一拍桌子高兴道:“你要住别的地方我不乐意,我家那一说媳妇更不能乐意,你就安心住在这还能陪我媳妇儿聊聊天打打牌。” “嘶~” 这回轮到了钱掌柜有些难开口。 挠挠老脸。 “芳儿啊,现在不是你求我,是我有事儿要求你啦。” 吓得孙佩芳情不自禁的直起了腿,要站不站的姿势等着昔日老板的下文。 先入耳的是一声叹息。 说起现在的这些绣娘钱掌柜是恨铁不成大铁锅呀。 怎的就那么懒,怎的就那么笨。 他媳妇一样的手法,竟然教不出第二个小芳来。 眼瞅着县老爷要衣服的日子要到了,成衣铺子那头催的紧,这人还非要回村。 昨晚上借个车竟拍拍屁股走人了。 呸。 别让他再看见这心窝捂不热的臭娘们。 又抬头,可怜巴巴的求人:“小芳啊,你不能和她一样,这时候不管我和你老夫人吧。” 啊? “那、那指定不能啊。” 周满在后面都听呆了。 怎么一句话扯到干活儿上了的。 他还太嫩了,城里好复杂。 想找姐姐宽慰。 一斜眼珠子。 她姐偷摸的笑啥呢? 旁边周欢抿着嘴肩膀都颤抖,脸都憋红了。 脑袋里歌曲就跟按了循环按钮似的停不下来呀。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细又长——” 第四十六章 请叫周有才 两个孩子是乡下来的没进过县城。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他们该在屋里吐痰或者脏手胡乱摸搜呢。 那不能够。 无数的眼睛看着,看着孩子跟在店伙计的屁股后面去后院洗了手,漱了口,目不斜视,移步依循,见人笑呵呵的。 这模样做派和刚进城干活的农家孩子不一样。 可见孙佩芳管教的好。 “这几日咱就搁这住了。”孙佩芳在炕上抬被,“我和老掌柜的都说好了,吴师傅同咱一块住,既然是咱求人办事那就不能不管人家。 小满你就委屈几天你们男的和男的住一块,你和吴师傅一起住,在隔壁屋,这屋我和欢丫头住。” 周满点头想只要是这院里住,在哪屋都行。 他攥着小手扫着屋里头的样子,光是一个屋就比他们家俩屋加在一起要大。 而且一进屋他就觉得暖和了。 因为屋里烧的是地炉。 还有这炕,光是用肉眼看就看的出来铺了老厚的几层床褥子,得老宣软了吧,躺上去不知道啥滋味。 原来县城里家家住这么好。 就是打地铺睡柴房他都乐意。 孙佩芳一听笑出了声,她解释说这县城也不是家家这样,这院子里更不是屋屋如此。 是老掌柜见她带孩子来了特意安排的这俩屋,她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待遇,睡得是大通铺。 十几个人一个屋那种。 而且也不是全因为孩子,还有她接下来要干的活儿。 “那冷不?”周满问道。 “那倒不冷,屋屋不是有地炉就是有火墙,绣娘靠手干活嘛,冻的第二天伸都伸不直那还咋干活。” 周满星星眼。 那十几个人住也成。 “你们在这先暖和暖和等我回来,别到哪乱跑,我去绣架那屋看看活儿。” 嘱咐完人孙佩芳得快走。 她心里惦记那绣活儿啊。 掌柜的说的时候,孙佩芳是被动的,弱势的,反应慢半拍的。 等过了劲儿再寻思钱掌柜的那些话她才反应过来。 这衣服是谁穿的?县老爷的小妾。 县老爷的小妾是谁?是王秃子家的小妹妹。 王秃子是谁?是、、、 哎,孙佩芳有些闹心。 也不知道手艺到底生疏成了啥样,县老爷的要求又会有多高,要是做不好绣品,再碰见那王秃子,会不会又出事儿。 真够烦人的。 当时钱掌柜是咋说的来着? 说县老爷府上的管家特意找了县城里的玉龙成衣铺和他家的金凤绣坊。 听找的这两个名字就知道县老爷十分看重这个小妾还有她的儿子。 钱掌柜是真的不想用还钱这事儿绑着孙佩芳。 但现在绣坊的绣娘跑了好几个,他是没了办法只能用钱和人情捆绑人在这替他干活。 恩人一开口,孙佩芳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眼下,不知道药会卖几天卖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做出来人家满意的品相来,别因为她耽误了大家伙的行程。 金凤绣坊的后堂里,等孙佩芳开始练手的时候,吴又仁也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刚被人领进屋就和周欢吹胡子瞪眼的。 说自己去要钱顺便宣传一下你的药,可人家压根不稀罕,觉得药有问题。 周欢手里还攥着纸笔,抬头被人数落了好几句,数了数布兜里的药瓶。 这才问道:“这不是卖了一瓶嘛?” “卖?人家安仁堂的大夫做生意多少年了都没闻出来你这里放的是个啥!一吸气一股大葱味,人家敢卖?是人家看在了和我多年的情分上要走了一瓶试试货。” 他每次卖草药哪有这么跌份儿过。 跟装孙子似的。 回头一想他也不知道为点啥。 “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我说不明白的你来说,你不是厉害嘛,就你懂药理你去说。” “我去说就我去说,本也没寻思让你今晚就去说的,这药本就是独一份儿,你说不明白闹了误会后面该影响卖了。” 吴又仁满脸震惊。 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埋怨他是不是。 他热脸贴冷屁股了。 哼。 一拂袖也不稀罕管桌上的瓶瓶罐罐了。 这一天又是赶车又是卖药的,他和骡子谁都不好过,回来还得受这丫头气。 “我屋呢?我要回屋躺着。”对付不了女娃和爱对付不了男娃,吴又仁指着周满,“你回屋悄咪的,别打扰了我休息,我告诉你我明早起不来你们哪都别想去!” 这人说完摔门而去,咣当一声吓得周满浑身一激灵。 周欢没被吓到,但是心里不大满意:“怎么在人家地盘摔摔打打的,这梨木的门摔坏了不得赔啊。” 周满又是一激灵,赶忙奔着门口去摸摸门。 梨木赔不起,坚决一个木渣都不能掉。 回头时,他姐根本没多担心这门,又回桌边上开始忙活了起来,在纸上写写画画。 “姐,你这画的是什么呀,咋弯弯绕绕的呢,像蛇。” “嘿嘿,你姐我就不会画画嘛,只会画贪食蛇。” 没等周满问滩石蛇是什么品种,周欢先开口了,“咱进城的时候有几个官爷来着?掀帘子的一个,拿笔记录的一个,站在后方的管事儿的一个,还有……” 说问也不是问他,像是自问自答。 不一会儿自个儿就想起来了,随即在纸上横画着平行线的四个角上轻轻的点了六个点。 “姐,你这画的是地图?” 说地图也不算,顶多算是个凤台县观光旅行小贴士,且还只记录了她看到的部分。 完工时周欢举起图,自豪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冲他弟点点头说起来时的事儿。 心想着:你真当姐姐看景那?没错啊,景是好看,但那是对你,姐可是看过高楼大厦的人,别说和现代城市对比了,这些二层小楼和姐在乌镇戏剧节的时候逛的收费区也相差很大。 一边想着一边同周满介绍道:“你看,这个画个酒壶的就是酒楼,这是花十字的就是药铺,这个画一本书的就是书坊……” 周满欣赏着周欢的作品,越发觉得自己的姐姐好有才。 同时也有很多问题。 比如药铺为啥要画十字。 再比如这个螺旋状的东西是什么。 周欢笑了笑,这就要归功于她的细心了。 “这个呀代表茅房,咱明天不是要去外头谈买卖嘛,指不定一天都在在外头了,吃喝都带着了不用愁了但人有三急呀,有了这个图咱们明天走到哪都不用憋得慌。” 周满眼睛一亮。 叮一声,头顶分数又增加了好几分。 第四十七章 旅行小贴士 周欢板着脸,没说自己小时候就喜欢胡乱画画,相反她像一位老师的样子严肃的表明她这是学有所用,经学致用。 引起了周满满心满怀的崇拜。 而在第二天,周欢画的这幅图也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主要是用在了周满的身上。 因为周满喜欢的不撒手啊,他从昨晚就给他姐画的图拿走了,塞在怀里珍贵的像宝贝。 嘴上说是替姐保管怕姐出门忘性大,其实道儿上拿在手里就不撒手了。 周欢想看,那得客气的说:好弟弟借我瞅两眼茅房在哪。 此时,他们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安仁堂并排站成了一个“凸”字。 屋里除了吴又仁吧嗒烟袋子的声音外,还有搓丸的声音和甩药的声音。 安仁堂的纪郎中就是在正在教徒弟泛丸的时候看见吴又仁的,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躬着背走了过来。 一见带人来的就知道是为的啥。 又不能装作看不见吴又仁冲他递过来的眼神,只能照意思问旁边的小姑娘。 “这是你做的?” 小药瓶从货架上拿出来,上头落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周欢点点头。 纪郎中苦恼的抿着嘴,“你这个是治疗什么病的呢?” 周欢想了想,不能说过敏性鼻炎,主要是因为说了他们也不懂,她以后不能见一次解释一次啊。 这几日她和233 偷摸聊了聊,从他那学了一个新词:鼻鼽(qiu二声) 纪郎中有气无力的眼睛忽的一睁,黑眼仁透亮。 “你这个药能治鼻鼽?小姑娘,药能救人也能害人,你说这话你敢打包票吗?” “等会儿,鼻鼽是什么病?”吴又仁头一回见纪郎中这么惊讶,心里很是纳闷。 他本来就酷爱医术,忽然听到一个自己没听过的名词儿一下子就来劲了。 与此同时,他又撇愣了一眼小丫头。 这小姑娘心思沉那,不告诉他舅不告诉他,最后等见了买卖人了说了实话。 哼哼,听听她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是真的,我从小就有这病,几次差点都难受的跟要归西了似的,这方子还是我爹爹听了一位老郎中的偏方做出来的。” 周满:“?” 纪郎中眼下没时间搭理吴又仁在当间插的什么话,他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这种病,也看过不少的医书,可四处都找不到能根治这病的方。 要知道,这病犯起来是要人命的。 什么大夫都治不了。 周欢听了也很认同,“但是我的药方也只能缓解,要是根治恐怕是不能够的,想根治的话还是得远离、、、远离让自己得癣的东西才行。” 嗯。 是个明白人。 纪郎中不再让人站着了,这和同道中人说起话时间长着呢,一直站着哪行,得坐着说。 让徒弟别泛丸了,快来沏茶。 他说道:“缓解就好缓解就好,一口气吃不了胖子,咱们可以慢慢研究。” 周欢呵呵笑了两声,假笑的很自然。 哎呀,您就是吸了上下五千年的天地灵气也吃不下这个胖子啊。 而在他们聊的很投入的时候,周满今早吃的菜粥和炊饼早在肚子里起了反应。 一直忍着,想等姐说完话。 这一盏茶了,还没说完,忍不住了,悄悄的走到他姐跟前,爬人耳朵上小心打报告。 周欢看了看他弟的小脸都憋青了,心疼的冲他挥了挥手,还想让吴又仁陪着同去。 吴又仁当然不愿意,他好容易在知识的海洋里扎了个猛子还没等敞开游呢就要给他支走。 想滴美。 周欢不在外人面前数落自家村的人,只趁纪郎中去后面戳徒弟小脑瓜的时候偷摸说小满刚进城,一个人不能走,走丢了咋整。 但此时,周满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他说话都费劲,吱吱呜呜的:“不能、姐,我、我有图、图。” 看把孩子疼的。 快去吧。 得亏是她昨晚上把看见的画出来了,要是没记错,这附近应该就有一个公用茅房吧。 走不丢。 周欢想的很好。 但周满压根就没有去离的最近的那一个。 不知道啥原因,这药铺子附近的茅房都爆满了,他最后逼得捂着肚子绕着集市跑了半圈才找到了一个有空位的。 边跑还得边护着了自己腰间的小挎包。 从松树村走前舅母给缝的小红包,说这色显眼一看就知道是咱家的,丢不了。 里面装的是他姐做出来的药,都是小瓷瓶,还都是水滴滴的,金贵的很,他得护好咯。 这一道,周满的小脸从红苹果变成了大白梨,又从大白梨变成了冻鸭梨,直到茅房里扑通扑通几声砸下去,小苹果才重新回归。 等他脸上带笑的出来的时候,前后不到三秒钟他就在北风中僵住了笑容。 这是哪啊。 人咋这么稀少呢。 他是跑了多远。 打开怀里的图看看。 ……没画。 “大爷,您知道怎么去这吗?” “啊?哪?” “这。” “哪?” “这!”周满用喊的指着图上的十字标,眼前的大爷两眼昏花哪看得出这是个啥么东西。 周满冲人鞠躬,皱着眉跑走了,赶忙又去找了下一个人问。 一个问一个,全都不知道。 他忽然很想站在原地哭一哭了。 姐画的已经很清晰了,这些城里人咋就这么笨呢。 …..他也笨,为啥进门出门就不知抬头看看药铺的名字叫啥呢,一点不如他姐机灵。 这都出来多久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了,姐指定担心死了。 “前面人让开让开!” 远处,一辆翠红的马车咯噔咯噔的踏来,车夫一边喊人一边驾车,根本不看人。 周满就是这样,先是委屈的想哭,接着又是被吓得闪到了一边。 只看大冬天的,车夫眉毛都上霜了。 同样都是冷,为啥只有他会上霜呢。 一言难尽那,那是他急的汗冻伤了。 他平时不是这样干活的,很有一名职业驾驶员的操守,但今天这里面坐的可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病了,要寻茅房。 四处都寻不到着急呀。 奈何今天马车里又没有放夜壶。 “呕——” “诶呀妈呀,我老儿吐了,快点的老李!” 车夫老李一见到路边的茅厕比见了亲娘还亲切,“吁——”的一声紧着拉缰绳,扭头就冲枣红帘子里面的夫人通气。 只见车上的夫人一身华贵的绸缎新棉被污秽的不像个样。 抱着五岁的小娃娃就下了车。 一边哭一边念叨:“娘给你找大夫,娘带你去燕京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娘一定让你好起来!挺住啊老儿子。” 第四十八章 请叫周有财 安仁堂里。 纪郎中和周欢交谈的你来我往,吴又仁已经被视为了空气。 在纪郎中的眼里,虽然这姑娘听说话是确实不懂医术的,但就是莫名的有股实干劲儿在身上。 句句话都是大白话,句句话都很直击心灵。 比方说他们俩聊钱吧。 在这小县城里冬天一到什么都贵,光菜就涨价了不少。 韭菜要8文钱一斤,大蒜要8文钱一斤,大白菜更是要10文钱一斤,临冬岁尾家家宰猪的时候一斤白菜能买一斤半的猪肉。 大米、白糖那就更不用提了,贵得很。 而在冬天所有东西都物价飞涨的时候啥东西价格不变那。 只有药。 药这东西春夏秋冬一个价。 因为点啥? 就是说这玩意本身就很贵。 冬天又是风寒湿寒的高发期。 就是不涨价好多的百姓人家都治不起病。 你要是问一年到头哪里的生意最火? 那肯定是纸扎铺和棺材铺了。 且听吧。 隔三差五唢呐一吹,就没有送不走的人。 所以他必须要和这孩子聊一聊实际的问题,毕竟只有她手里有配方,她最有发言权。 纪郎中问周欢我这里的金创药卖的最好,也最便宜,要20文钱一瓶,治麻疹的贵一些要50文。 价儿再往上走的就是一些疑难杂症了,需要问诊才可开药的,十天半个月一个周期服用的那种按贯收费按银收费的也不在话下。 那么你看看你这个药你打算怎么定价呢。 “我的药就50文吧。” 周欢这么一说,纪郎中和吴又仁都挺惊讶的。 尤其是吴又仁,他差点就要口吐芬芳了。 心想着:这孩子是听不懂大人话呀,人家郎中说的意思够明显的了。 金创药,那是县城里几乎家家人手里一瓶的,擦伤了磕碰了打架斗殴都得用,这是很常见的病。 麻疹呢,多是少儿。 孩子生病那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而且这病跟着发热一起,棘手的很,但也少见,用的草药成分也稀有些,所以这药就贵一点。 还不明白吗? 现在你这个药是独一份的,别说是县城了,就是府城,往燕京皇帝眼皮子底下去你能缓解的这个病那都是没有人能治得了的。 你可以随便定价呀孩子。 有的是达官贵人买。 “这孩子没见过钱,胡口说来的您老不要听,依我看这药就定2两吧,既说的过去又不会让人觉得这药太轻贱了。” “我没胡说。”周欢一口咬定,“就是50文,这药得让老百姓们买的起。” 而且50文已经很贵了好吗。 要不是一瓶能用小半年她恨不得再便宜些。 要知道像她舅那样的家庭这里不老少呢,从家里掏50文钱也需要勒紧裤腰带。 那电影里是怎么演说的? 谁家还没个病人了?谁又想死呢? 让她成了幕后定价的人,眼睁睁的瞅着别人家因为得了病买不起她做的药就得面对生离死别或者小丫头委身给老头子,她有些不忍。 她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呀:周欢呀周欢,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利字当头一把刀,你不往别人身上划口子你就是往自己身上划口子。 人家问你的想法那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你了,你不是挺爱财的吗。 这时候妇人之仁了?圣母了? 你瞅瞅你这爱心泛滥的样儿,像不像朱五六。 “小姑娘想好了?” “想好了,就一锤定音50文了,要是有别家想买的就30文从咱家出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我只有这二十多瓶。” 诶呀? 说起二十多瓶药,周欢扭头看了看身边,又没顾上人站起身来就往更远处溜达一圈,这一溜就从后房走到了前厅。 她才想起来她弟周满。 这人是去了哪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十二岁的男娃在古代不小了,不能叫拍花子的带走吧?应该不能出啥事儿吧? 而趁她出去的时间里。 吴又仁挪了挪椅子凑到了纪郎中的跟前。 好声好气道:“你别听这孩子的乱胡说,她还小,搁家走前儿他舅都嘱咐过我了,得高价卖药,把欠的钱还回去。” “哼。” 纪郎中将所有骂人的磕用一个冷哼代替了,他没好意思说吴又仁:你一脱裤子我都知道你拉的屎是什么样。 亏你从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悬壶济世呢,不如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心系百姓。 而且是人家没听懂吗,人家不但听懂了,那意思还说的很明白,这药的配方谁家都没有只有她有。 做出来的药谁家也没有只有安仁堂有。 从此无论谁想买都得来安仁堂。 她这是要在自己的药铺卖独家了。 要说郎中也好,木匠也罢,他们这些手艺人干了一辈子活儿最在乎什么呀? 技艺。 别人没有就我有,那才是最让人骄傲的,就是最后只得5文的利他也乐意。 你说说凭这个我是和你这个二六不是的一条裤子,还是和小丫头一条心那? 切~ 和你在这耍没用的心眼子,我还不如起身转到后头继续教笨徒弟泛丸去。 纪郎中甩了两下肩膀子,一挥手招呼徒弟过来,“小周姑娘都喝完了,把这茶都撤了吧。” 吴又仁半张着口,这是非但没得到想要的还被人射了一个冷箭,感情上防不胜防啊。 得。 他还是翘着腿吸口大烟袋子解解恨吧。 此时,已经绕了药铺一大圈的周欢焦急的跑出了门外。 她想报警,可路边连个巡逻的衙役都没有。 正急着,只见不远处身材飞扬的周满正三步一垫的朝着周欢跑来,挥舞的小手和周欢的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哪去了?就不知道家里人着急是不是。” 周满抿了抿嘴,不管咋的先给姐认个错让姐消气。 接着拉开小红布包让她快往里瞅瞅,那个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只见小挎包里的东西在黑暗中被外头耀眼的光芒一照,金光一闪, 差点晃瞎了人眼。 也是这一眼给周欢的刺激不小。 除了药罐子之外咋还有簪子呢。 要是没看错上头是不是有朵纯金纯金的牡丹花呀,咋开的那么好看呢。 难道娶白富美的剧本开了?这是定情信物? 不对呀,233也没通知呢。 捂着嘴看她弟,周满难得看到周欢也有一惊一乍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告诉道:“没偷没抢没乱捡东西不交官差,是我卖药了,这是卖药钱,人家非要赏给我的,嘻嘻,姐你高兴不?” 第四十九章 瘟疫 从知道了这金牡丹的来历后,周欢就着急的将簪子揣到了自己怀里。 边拉着人往吴又仁的视线盲区走,边冲小满埋怨道:“你这就是闹着玩,这东西咋往好好地布兜里放,扎漏了布包怎么办?” 周满怂着脸,很是懂事的回答:知道了。 心里却想:姐姐你咋就这么贪财,布兜金贵还是你衣服金贵呀,你就不怕扎怀了胸口的布再漏棉花? 你就是想密下这支簪子和弟弟直说能怎么地,弟弟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 周欢哪知晓周满心里的戏这么多,她现在只有高兴。 赚钱啦赚钱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花,我左手一个糖葫芦我右手放呲花。 嘻嘻。 闹归闹,周欢还是要正经的说一说这件事。 “你也太大胆了,那可是人家亲儿子,你就敢随便给人家用药?都没找个路人替你作证?你就不怕人家回去故意拿这事做文章欺负你?” “咋能?那可是人家亲娘。”周满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吸着鼻涕道:“姐是没当过娘的人,想来也不会明白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到啥地步。 那时候那小娃娃都快不行了,脸都是紫红色的,那夫人都吓的快昏过去了,当然什么都愿意试。” 说完了没说够,周满又笑道:“况且姐姐的药我近几日也看到了,治好了姐姐自己还治好了元宝,这说明这药没问题,我信姐姐的。” 周欢心话了:说的你好像当过娘似的,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啊。 咳咳。 “那你也不该随便用,万一人家不是这病呢?” 周满抿嘴笑,挎过了他姐的胳膊,更是自信道:“我都看过啦,那人的病就和姐姐描述的一样,姐出来卖药前不是教过我的吗,望闻问切,第一步得要望,我都记住的。 看过啦~很严重,得立刻用药。” 腰间的小挎包被周满晃的叮叮当当,红扑扑的小脸蛋笑的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周欢偏头搂过周满的肩膀,将他桎梏住,紧紧的稀罕了一下,提醒道:“哈哈,我弟弟的小脑瓜就就是聪明。 不过这次是人家非要赏给你的咱就收下了,以后谁要是再问你这药多少钱,你就告诉他们50文一瓶。 这是咱家现在的定价懂吗,多了少了的都不行,各行得又各行的规矩,知道吗?” “恩恩,知道了。” 唉! 周满很想说,他当时根本没想好要多少钱的,他是真的救人心切,至于后来人家要给钱的时候他也是说不上来。 可谁曾想县城里有钱人出门身上不带钱的,没有钱不去票号赊账还要用簪子来抵用。 他那时候还是想要钱不想要簪子的,拿个簪子多费事儿啊,还要自己换钱用。 他后来为啥又高兴了呢。 不是因为上面的牡丹是金子做的,是因为这牡丹很好看,要是戴在姐的头上会更好看。 周满一口气跑回来就是想问问他姐喜不喜欢簪子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姐姐应该是更喜欢银子。 “你这小豆丁也真是的,这么近的茅房你不去,跑去了那么远上茅房,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丢不了。”周满从怀里掏出观光图,稀罕的说:“我把姐画的这个拿给那车夫看,他一看就知道这药铺子在哪了。” 原来如此。 看来是位老司机。 “等回头姐再把这两天看到的都画上,以后咱们进城就方便啦。” 周满兴奋的点头。 那可太好了。 打今儿起,他也要把看见的都记住了,和姐姐一起画画。 “嘿嘿,哈哈哈。” 姐弟俩有了钱有了共同的目标,都很欢喜。 往回走的时候风是甜的,雪是绵的,连看吴又仁的眼神都是充满关爱的。 只可惜,这唯一的一次有爱的眼神吴又仁没看到。 在他们走的这段时间里。 安仁堂里面已经闹哄哄了一片了。 两个娃刚回身就被堵在门外,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 看到这一屋子里的人间百态,一向乐观的周欢忽然心揪揪了起来。 因为从门口开始,三个一排,五个一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过来的病患。 有坐在门边上面无表情给孩子喂奶水的,哄着娃快快睡。 小孩子在怀里一动不动,就像真的安静的睡着了一样。 还有趴在地上来回蹭的,哭天抢地的说想让大夫给看看病救救他,说他难受啊,恨不得一头撞死啊。 最里面还有一些壮汉身体尚能撑住的,直接围堵在了药柜的门口,他们不是问,不是买。 而是抢。 叮叮咣咣的声音只在刹那间响起。 所有的病患见有药从柜上掉下来就一拥而上的去疯抢,撞的头破血流,红了眼。 甚至还有人用话语牵着他们这么做,在前头高声的呐喊:“快抢啊!抢到了就是咱们的!” 这句话像是带着魔力一样的作用在了所有人的身上,趴着的拼死站起来了,站着的迈开了腿抢起来了。 眼前的场面就不是失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这是、、、不要命了吗? “嗳!”吴又仁捂着口鼻从人堆里爬出来,早已经吓得满脸泪花。 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第一件事不是告诉孩子发生了什么,不是让孩子给他擦眼泪。 是掏出了袖子里还算干净的两方口罩,往周欢和周满的手里一人塞一条。 使着眼色将二人拖拽到了一边的小路上。 不由分说的往家走,他们且得快点往家走。 “快,把这熬药用的口罩都系上,咱快回金凤绣坊避避风头。” 不给人喘息和反应的时间,十万火急似的拉起人就要走。 “诶诶,那安仁堂怎么办,纪郎中呢?” 吴又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拽一个不让他们俩回头。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他们得边走边说。 “老纪那不用咱惦记,凡是开铺子的就没有白养人的,这时候先顾好自己要紧。” 吴又仁没有撒谎。 只是告诉孩子们别看,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的回了头。 这一瞅又是放心又是痛心。 铺子里纪郎中养的徒弟们都是精干的小子,此时他们已经纷纷带好了口罩,一手拿着棍棒,一手拿着簸箕。 只在一夕之间就将那些棍棒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那些哄抢的病患的头上、胳膊上,大腿上。 刺耳的棍棒声叮咣作响。 直到把他们重新打趴在了地上。 第五十章 你行你上吧 到了夜里似乎还有抓心的喊叫声。 外头是有多少人吱吱哇哇的跑,就有多少衙役在后面提着刀棒的追。 路上人家养的狗都吓的不敢嗷嗷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这绣坊就听见了外头有人喊、有人抢的,安仁堂离咱这也不近乎啊,怎地就喧哗声这么大? 是城里闹贼了?那这贼也太厉害了,都敢到县衙门口打秋风了。” 孙佩芳一整天都埋头在绣案上,眼睛都要累窜花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早点完事早点回家嘛。 她哪有空竖起耳朵听外面闹哪样。 “要是贼就好了,官府就能收拾的了他们,哎——” 吴又仁从回来了就捂着耳朵坐在茶桌边上,他不是怕听见哭喊的嗓门,他是想安静的思考。 如今思考完事儿了,他对着三个人将今天下午的事情捋了一边。 首先告诉孙佩芳那不是贼,是病人。 孙佩芳想问那是病人怎的不给钱不号脉上来就抢啊,那能知道啥病吗?不会是招了啥不该招的得疯病了吧。 吴又仁摇摇头。 他现在回想起来时的事儿浑身还紧着哆嗦呢。 当然他的想法也全是靠猜的。 “老朱媳妇你听见的那些声那就不是安仁堂闹出来的,看见我这手势没…..五家,咱县城不大一共三家药铺,两家医馆,合起来有五家看病的地方。 你听见的声音是从咱对过儿街道的医馆传来的。” “我想起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的确有人抻着脖子在医馆门口吵吵嚷嚷的。” 经过周满这么一提醒,周欢也回忆起来一些。 不过那伙人和安仁堂那的又不一样。 比安仁堂的那帮病人要讲规矩…… 嗯……看着穿着打扮也更体面一些。 吴又仁说是,能去医馆看病的肯定比去药铺扫荡的兜里要有子儿。 另外不说医馆和药铺,你们就没看那些人坐的是马车来的吗。 忘性这么大吗? 来的时候光顾着在骡子车里哈哈哈了是不。 “要是我没想过错的话,这帮人都是安家村来的,只有他们那个村的人有那种带血气的马养。 路上咱不是也接过一个安家村的吗。 听他意思是村子里的人得病了,一车一车的人都是进城来看病的。” “他们村没郎中也没有像你种药的?” 孙佩芳只是挺好奇的,根本没往深了想。 毕竟冬春两季是最容易风寒入侵的,穿多穿少了都不好使。 喜宝和元宝就是从小没吃啥好东西身子就弱的很,几乎一和外头的孩子堆雪人打呲溜滑就得病一次。 而且这种事儿家里有一个就躲不过第二个。 周欢肩膀都是收紧的不放松,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啥风寒会让一村子的人都闹毛病呢,今天她可是亲眼看见娃娃在女人怀里没气的。 能死人的、能让人不顾性命也要去来抢药的病,就说明这病本身就是会要人命的。 而那些衣服上补丁缝补丁的人家治不起病,与其等着死,不如放手一搏。 周欢抿了抿嘴没插话,她怕说出来这件事只会闹得人心惶惶,舅母会害怕,弟弟也会害怕。 她只能憋着。 等查明了发病原因和有确凿的证据了再想对策。 “吴大哥在吗?” “嗯?谁?”吴又仁还浑身冒虚汗呢,他也有自己的心理压力,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门口的伙计轻轻传唤,“是安仁堂的纪郎中来找您了,要你到前头说话。” “这就来。” “还有小周姑娘,纪郎中点名也要姑娘带着药过去呢。” 就他俩? 两个人在屋里对视了一眼。 一瞬间,好像俩人心照不宣了似的,一同宽慰了屋里剩下的一大一小。 等再次开口说的时候,已经是在纪郎中的面前了。 周欢先是照量了纪郎中的全身上下。 那伙人太吓人了,她得先看看这位老郎中身上有没有受伤。 纪郎中笑笑说无事,闹事儿的民众已经都被官府收押了,这样挺好的,这些穷的叮当响的今晚上能吃上牢饭。 一旁的吴又仁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的抓人问道:“那些人是什么病啊?你给看了没有?” 说完又捂着口鼻拦着周欢一起倒退了两步,警惕的说道:“特殊时期,你要是给他们看病了就离俺们远点,你就站那说吧,咱几个别往一块凑了。” 纪郎中一把老骨头硬邦邦,好像没当回事。 “切”了一声。 “胆小鬼,没见过病人还没见过穷人啊,就是一群没钱看病的老百姓,人多势众而已,单蹦个儿的我天天见。” 你听听你听听,说出这话的能是个好大夫? 医者仁心呢? 大爱无疆呢? 纪郎中啐了一声,瞪眼看吴又仁。 “装蒜的样儿,你有那份儿心你还会说跑就跑咯?没听说过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咱自己就是小老百姓,卖点药赚点钱养家糊口而已。 咱真有本事又那些闲钱,可以广施善缘赠医施药。 没有咱们就消停点不争不抢过自己日子得了。 他们抢咱们的口粮我都没报官我就算够仁爱的了,剩下的谁愿意管谁管去。 对了,你不是也会把脉吗,你要是可怜他们你可以去大道边支摊儿看病啊。 我给你搬桌子搬椅子。 我够意思了不?” 纪郎中说完一挥手也不管了。 你爱咋咋地吧。 他还得先和周欢说话。 “小周姑娘,你的药呢?” 周欢拍拍手上的布兜。 “在这呢,里面一共二十二瓶。” 那夜总共装了二十五瓶,周欢自己留了两瓶保命,周满卖了一瓶,就剩这些了。 纪郎中笑呵呵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吊钱,没数,直接绕过了吴又仁给了周欢。 “这药以后就放我这卖,你们也不能老在这耽搁着是不?……放心放心五十文我绝不多收老百姓的,你们呐就先回村吧。” 周欢手往回缩着。 “一吊钱给多了,除却该给您的,我从这摘出去一百二十文剩下的我们回去分。” 纪郎中不让。 硬是要给周欢。 他说这钱不算多,甚至觉得这钱还给少了呢。 这秘药方可是能救济不老少的人呢。 纪郎中还说: “明儿早买点糖吃带着你弟早点回去过年吧,路滑不好走,我方才来看见圈里那骡子也不是个能赶路的,要不我再借你们一只,回去的能快些。” 就在纪郎中说话的时候,一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已经将他紧紧盯住。 此时,长满茧子的大手忽然插在了撕巴的两人中间,反手握住了纪郎中苍白颤抖的手。 吴又仁沉下气说道:“老纪,你有事。” 第五十一章 心里苦 纪郎中怔松的双眼里水盈盈的。 他赶紧笑出了声音来。 手里的钱往周欢手里一推,就要扭身走。 一面走还一面笑呢,“我能有啥事?我这心里装不下三两肉的,我有事儿我能忍住不说?” “你别骗我,我打小就在你家这学工,跟完你爹又跟了你。 跟了你这些年,心里有没有事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今天,话太多。” 周欢头回看吴又仁那严肃的样,本来就眼睛那长得吓人,还非要给老头指来看。 再吓着纪郎中怎么办。 悄悄的边上拽拽衣服。 纪郎中背过身板仰头看着房梁,不敢眨眼。 不是吓得,是怕泪水流出来。 吴又仁当初走一半是铺子里的老掌柜也就是他爹怕他吓着小姐姑娘们不让他做了。 另一半是他当初要继承铺子,吴又仁怕自己耽误了他的生意自愿回乡下的。 发白的嘴唇上下的颤抖,再也瞒不住,双腿站着都打圈儿,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承认了。 都承认了。 “又仁呐,我不瞒你,这话我想了一道该不该和你讨论讨论我都觉得不该。 所以刚才我就想忍住不说。 但我相信以你的能耐你也看的出来。 抢咱们药铺子的那伙人他们是穷人没错。 但他们得的绝不是普通的风寒。 我看了那么多病人,要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像是…… 像是……像是邪气入侵。 像……” 说到最后几个字,纪郎中的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若非周欢和吴又仁离他近的很是绝对听不见这老头在说什么的。 “像瘟疫?” 周欢瞪圆了眼睛,心里猜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忽然要被官方盖章,她有点喘不过气。 难道是祸乱? 还是天花? 纪郎中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似的赶忙坐起来要去捂住周欢的嘴,手指抵着唇冲她使劲的摇头。 吴又仁拍下了老头儿的手,压低声音说:“真是那玩意?你确定吗?” “我……我要说我以祖师爷的名义担保你信吗?” 吴又仁噎住。 心里跟缠着一团麻似的。 “你这想法还和谁说过?” 纪郎中摇摇头,无奈了。 说谁谁能信那。 你们还不知道吧。 今天下午一出事儿他们这几个郎中就被叫去衙门后院问话去了。 衙门后院是什么地方,铁链子,老虎凳,今儿他们这些老家伙算是长见识了。 衙役大人们排排站,挨个拎着他们这些人去给病人号脉。 第一个说像是吸了邪气,被拉出去挨了十板子。 第二个害怕了说只是风寒,大人们又问可有医治之法,他说自己才疏学浅,又被拉出去打了十板子。 第三个就是他了。 “你说了?” “说了还有命在这站着?” 纪郎中欲哭无泪,今天算是把祖宗颜面都丢尽了。 吴又仁嘴里骂了句特奶奶的,狗官。 气的是火冒三丈。 周欢叹息了一声问道:“您要去给他们治病吗?若是……瘟疫,您可有治病的法子?不说治病咱起码得保证不能被传染才是啊。” “铺子里都把口巾准备出来了,法子我是没有的,但有一种药可以缓解他们身上的一种症状,可以让他们短暂的感到身体舒适。” 几个人一齐的垂下了头。 “您说的这味药不会是我这个药吧?” 周欢鼓起勇气说:“要不我同您一起去吧,是不是这个药能缓解的症状我能看出来。” “不可。” 纪郎中和吴又仁几乎同时发声。 吴又仁道:“你身体那么弱去了比我俩危险,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又不是医道世家出身,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医者多是老学究,不会因为你治好了几个人的病就存着侥幸心理。 你也不用和我说你这里面是什么了。 是什么不要紧,古书上没有记载过的配方那在他们面前就是不好使。 这事儿呀,还得我跟这老纪去。” “可是你们就相信我呀。” “我们和他们那些老顽固怎么能一样。”周欢话音未落,吴又仁就抢着说话,眼神儿里还挺瞧不上那些人。 “我们俩是讲究新派医道和药道,知道什么病该用什么药,他们这是重病,重病就得铤而走险。” 他双手插在了袖子里,堆随着肩膀说:“明儿我和你一起去,你就说我是在你铺子里看药库的。” “又仁……你说你这……我这,唉——” “啥也别说了,我们来的路上我就发现蹊跷了,但也怪我当时没多想,待会儿我同你回去药铺住去,咱哥俩先研究研究明天穿啥带啥,保命重要。” 说完又扭头看周欢,“别在城里呆了,今晚让你舅母连夜把活干完,明儿你们就回村去,那骡子懒,你胆大你去驾车,越快回去越好。” 周欢不会去问那你呢,你们呢。 这是废话。 眼下最大限度保证身边人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回了屋,就找来了孙佩芳和周满。 他们冲不到前面去和吴又仁他们共患难。 那就在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 周满手笨,着急忙慌做出来十个棉签的时间依旧是孙佩芳做二十个的。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地炉屋太憋闷了,他都喘不上气。 “小满你把口罩摘了吧,在屋里一会儿再闷的昏过去。” 周满摇头。 周欢将做好的棉签都放在了布兜里准备待会儿就给人送去。 一抬眼,发现她弟的口罩都湿了。 “你这孩子,让你摘咋不摘呢。” 周满看人要上手,扔下棉签扭头就要走,还带着哭音道:“姐别碰我,我会传染给你姐姐的,呜呜呜……” “啥?”孙佩芳吓得树枝子差点扎进肉里,惊恐的看着周满。 周欢看着躲闪的周满,呵斥道:“周满你瞎说什么呢,你又没有病。” 周满摇着头,都后悔今天见义勇为了。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偷听到了,纪郎中说姐的药可以缓解他们的病,那就是说那些人的症状和这药能治的病有重叠。 呜……那我今天救的那个孩子可能就有这病。 他有病我碰了他也会被传染。 姐姐要是碰我也会被传染的……” 什么今天救了什么人,孙佩芳拉着周欢想问个所以然来。 若真是瘟疫,她也害怕,她家里还有老头子和俩娃等着她回家呢。 她不能死在城里呀。 周欢甩开孙佩芳,朝着周满过去,周满又是一躲。 谁知周欢只是去开了窗户,并非要碰触他。 “你端着烛台过来看看,看看你到底有病没病?” 第五十二章 吴又仁至死是少年 lt;!--go--gt; 星星之火下。 周欢指着那些空气中小的不能再小的尘埃告诉周满: “看见这些灰尘没,别看它们小,好些病都能顺着他们传染到周围人的身上呢,这就是纪郎中说的邪气。 你还碰不得摸不得的,你要是有病啊在这屋里坐着呆着就是在传染我们了。” 孙佩芳吓了一跳,“那小满到底有没有事儿啊,咱们会不会也得病啊?” 周欢摆手嫌弃道,“他要有病也是脑子有病,这病纪郎中说了一旦传染上发病很快,这都多久了他还稳稳当当的在这呆着,根本就不可能。” 周欢的话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孙佩芳和周满都安心了不少。 可孙佩芳不止是个人,她还是别人的媳妇,别人的母亲。 她做不到庸人不自扰。 这一会子,她手心不知剐蹭了多少下了。 她有点想家,想回家。 而此时,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凤台县的县老爷。 暖房中,徐县令搂着娇软在怀,一手扶在了那娇滴滴的女人的肚子上,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怀里的女人很是会察言观色,像一朵解语花似的娇声细语道:“老爷为何又皱眉了?可是那些难民扰了老爷的雅兴?” 徐县令浑身疲惫,欲语还休,又是一声叹。 “老爷心里有话没法和那粗鄙的黄脸婆说,不如同妾说说?替老爷分忧也是妾的本分。” 话音刚落,徐县令就坐起了身子,唤来了丫鬟将脚盆端走,又拿着抹布重新擦了擦脚底。 “玉香啊这几日就不要回你哥哥那里了。” 王玉香乍一听心下还以为是别的事情。 毕竟今日哥哥家养的小混混说是在街上见到了当初那不知好歹的小姑娘。 眼瞅她就要一步登天了,心里怕得很。 倒不是怕那小丫头报官给她舅舅报仇,县衙门里还不是她家老爷说了算。 怕就怕她是想在城里闹事。 圣上寿辰将至,各地的官风,民风都在严控,若是她一个不要命的把事情闹大了,县老爷的位置保不保得住不知道。 但她进不了门是必然的了。 “老爷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徐县令眼皮子耷拉,将身上的棉被往王玉香的肚子上盖了盖。 “今天那些被收押进来的难民身上恐怕另有隐情啊。 我午时已经派人寻了城里的大夫过来瞧,瞧的像是不大好。” “他们还算是难民吗?他们简直就是暴民。 就算真的有病,他们的病又与老爷何干? 老爷心底慈善没有因为他们闹事而惩处他们就该对老爷感恩戴德了。 难道是个人病了衙门里就得照顾不成?” 徐县令摇摇头。 “你话虽不错,可他们的这个病与咱们还真的脱不了干系?” “老爷这话怎么说?” “你没看老爷我今日都没有出去审案吗?那些难民身上的病我远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病。” 王玉香心里一紧,手指上按出了红印子。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得病,老爷的话该不会是说……” “哎,是不是的明天就知道了,但愿只是风寒。” 要不说这些男人样的外室多半不敢带回来,唯独王玉香能进门,她就是总能想到徐县令心中所想。 “若真是老爷说的那样,那这病实属天灾,老爷可万万不能对这些人心慈手软那。” “嗯?你的意思是?” 王玉香轻嗐了一声。 “眼下圣上寿辰合该是普天同庆天地同心的呀。 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才是圣上现在想看到的,也是幽州府的大人们想看到的。 可若是这些人出的事儿闹到了府衙,再大些闹到了燕京圣上耳朵里,您说会什么样?” 徐县令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天地不仁那。” 王玉香说道:“天地不仁,老爷就该对自己仁慈一些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咱们没出生的孩儿啊。” 徐县令头脑清醒,眉毛一挑。 二十多年读的圣贤道就这么背弃了? 哎。 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人老珠黄还生不出个儿的,若还是二人生活他绝不会如此做法。 但怀里这个娇娇滴滴,大夫又说肚子里应是男婴,他为了祖宗的香火也该更惜命一些才是。 “玉香说的是,待明日让仁安堂的郎中瞧瞧他们的病,若是治得好便好,若是治不好……” “怎会治不好?风寒而已。” 王玉香笑盈盈的靠近了男人的颈窝,眼观鼻,鼻观心,又再一次想起了家里的那摊破事。 很是贴心的提醒道:“老爷,眼下年关了,城里防火防盗都该谨慎些才是。 再者说一年到头那些进城务工的老百姓也辛苦的很,不如老爷借此机会下令让各家铺子放他们早些回家过年可好? 这样一来过年封城了也安稳些,那些老百姓早点拿工钱回家也会惦念着老爷的好。” 徐县令眯着眼听着频频点头,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里。 很是满意的抬起了王玉香的下巴嘬上了一口。 “玉香简直就是老爷我的军师,你说的没错,明日待郎中过来看完病老爷我就让衙门里的衙役去各家铺子下我的令。” …… 翌日,纪郎中和吴又仁穿着药铺里最旧褂子,脸上捂着一块方巾,兜里又揣了好些的方巾。 这是因为周欢昨夜里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方巾不能一直洗,不能一直带。 特殊时期,得勤换,换下来的别放兜里,会造成…..啊,对,污染。 得固定一个地方扔掉或者当场烧掉。 所以呀,现在吴又仁身上的药箱里除了昨晚准备的药和棉签外。 还有一个孙佩芳用绣坊不要的边角料凑巴凑巴缝出来的一个补丁包,专门放口罩的。 “老纪,我这头回有一种悬壶济世拯救苍生的感觉,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儿,哈哈哈。” 吴又仁一笑眼尾的疤痕皱巴巴的吓得街上人都绕着走。 整的纪郎中心里也瘆得慌,他心想:你可不是浑身都是劲儿吗,你就是一个光棍子,没了都没人给你烧纸。 他就不一样了,家里有媳妇有娃,还有产业,你能比的了吗。lt;!--over--gt; 第五十三章 滚圈圈 喜服上的彩蝶恋花是孙佩芳连夜绣出来的。 一宿没合眼, 到现在都不困。 心里装着全是事儿,一是孩子说了今天就得往回赶,全家为了保命得赶紧走。 二是她还惦记着家里那三口人。 她不在家俩孩子有没有乱跑,孩儿他爹有没有给好好整饭,村里进去过什么外人没有。 别是安家村进去的。 “小芳啊。” 门口一位老夫人轻轻叩门。 孙佩芳揉了揉干巴巴的眼睛,紧忙的去开门。 “夫人怎地亲自来取绣样儿,该是我给你送过去查验才是。” 李夫人笑了笑,说这不碍事儿,本还寻思你能多留几天陪我打打牌谁知走的竟这么着急。 孙佩芳笑容拮据,“对不住了夫人,家里俩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打紧不打紧,咱们都是当娘的我明白,来,这个你拿着回去给家里的娃娃吃。” 孙佩芳接过。 精致的桃花瓦罐一开盖,浓浓的甜味扑面而来。 “您给孩子买的粽子糖?您说说这是干嘛呀,俺们家欠你们的…..都还不清了,您快拿回去吧,给大郎的娃吃。” “你看看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跟个倔驴似的,我这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这回你走的急我就不管你了,下回务必带着孩子进城让我好好稀罕稀罕。” 李夫人抿着嘴,想起当年的事儿还不甘心呢。 “我要没记错你家元宝过了年就整八岁了吧。” “啊,是。” “村里可说了人家?” 孙佩芳浑身一愣,脸上登时就红了。 李夫人瞧见她模样哈哈一笑,拎着手绢指着她:“当初你就拒绝了我家大郎我还没和你算账,现在我就让你把家里的小女儿留给我大孙儿你还有话说? 我家大孙儿三岁千字文倒背如流,五岁的时候算盘玩的花样比我都多。 咱家还有铺子有根基。 你还怕你姑娘委屈吗?” 面前的人扭扭捏捏就是不说话,李夫人怪不得意的。 忽然院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孙佩芳一听不对劲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门口几个衙役脸上系着方巾,腰上别着大刀很是不客气的往里面闯,口中还喊道: “我等奉县老爷的命,非凤台县本地的老百姓即日都可以回家过年了,别说我们没有提醒你们,过了今日封城了你们可出不去! 嗳嗳、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哪个地方的人。” 话音一落院子里登时熙熙攘攘。 有人欢喜有人忧。 孙佩芳在人群后头一眼就瞧见了衙役手上提溜的俩孩子。 冲上去就要给人跪下。 “官爷,官爷饶命,我家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地了,犯了什么法要被抓起来呀。” 带头的官爷拧着眉毛看看孩子又看看孙佩芳。 “这是你家的娃?” “回官爷,是民妇家的。”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凤台县的人了?” 孙佩芳双手颤抖,“回官爷,民妇一家是凤台县松树村的。” 官爷一听摆了一摆手,不耐烦道:“什么村的都不算,现在县老爷有令只要不是凤台县县城的都可以回家过年。 这俩孩子我在簿册上查无此人正准备送出城,要是你家的,正好你就今日一起带走吧。” 听见了吧,查无此人。 这指定是周家村的里长为了减免赋税给他俩划死了。 周欢轻声一叹看向还在衙役手里挣扎的周满。 脑中突然闪过233的声音。 “叮!我命由我不由天主线任务启动,与衙役发生争执,身负重伤被主角背出县城点亮主角对不公命运的防抗欲,另额外增加亲情值30点。” 周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脊背都是凉飕飕的。 “身负重伤是多重的伤?” 233无奈:“你懂不懂什么叫‘重’伤?” 周欢:“……” “站不起来,迈不动步,最好再见点红。”233哼哧一声不爱废话,“进入剧情倒计时5、4、3、2、1,艾克神!” 第五十四章 倒数123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官!” 带头的官爷眉毛一挑,县老爷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会有这些不安分的百姓在这个关头闹事。 他扭头就给了周满一个嘴巴子。 院子里一声声惊呼戛然而止,只见周满的脸上瞬间就泛起了红印子。 周欢吓了一跳,气的下意识的撸起袖子就想出手。 “欢儿!”孙佩芳眼泪汪汪的瞅着周欢紧着摇头。 你想打人你想想你舅,你想想咱家,只要在这县老爷下面过一天,咱就不能冲动。 周欢隐忍的放下了拳头。 而此时的周满却像是来了劲儿一样,从昨天偷听周欢和纪郎中的对话,一颗仇恨的种子就埋在了他的心尖。 吴又仁说的没错。 狗官!这些人就是狗官! “呸!” 周满一口吐沫啐到了那官爷的脸上。 “你个小崽子!” 那官爷心生怒气又是一甩手,“啪——”的一声落下。 周满战战兢兢的张开了眼,脸上却没有入刚才般刺痛的灼烧感。 “欢丫头——” 孙佩芳哭跪着往前蹭,一把包住了官爷的大腿,一头接着一头的往地下磕。 苦求道:“是民妇教导无妨,请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姐……”周满呆呆的看着眼前替他挨了一巴掌的周欢,死死地咬着嘴唇,“你凭什么打我姐!你个狗官你凭什么打我姐!” “你再喊!你喊一次我打一次!耽误县衙执行公务当属收押大狱!” “官爷……官爷放过我弟弟吧。” 女孩子的皮肤本就比男孩子的要柔嫩些,周欢一被打,嘴角的血丝登时就溢了出来。 后头跟过头的李夫人吓得差点晕了过去,上前又不敢,后退又舍不得小芳。 只能默默的捂着心口看着。 “造孽了,造孽了,这大过年的这县城是要干什么呀,不是让孩子们回家过年吗?过年不该都高高兴兴的吗?怎么还带往外赶人的呢。” 大脑中。 周欢问233道:“够了吗?” 233:“我觉得你还可以更努力一点。” 话音刚落,周欢噗通的倒在了地上。 233:“你……这是干什么。” 周欢很想死一死。 你且等会,信我,都一样,真的。 “姐——” “欢丫头——” 周满和孙佩芳挣脱了看傻了的衙役,连滚带爬的扑到了周欢的身边。 抱着人的脸就开始哭。 “姐姐,你别吓唬我,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周欢半睁着眼,嘴唇止不住的颤抖道:“小满,姐姐一步也走不了了,咱回家吧,回家……” “好,我带姐姐回家!” 周满说罢扭身很不甘心的瞪了那些衙役一眼。 给来的几个兄弟都看傻了。 几人面面相觑,心话儿:不对呀,来之前王玉香提过一嘴说这小丫头厉害着呢,他们还什么也没干呢,这怎么就不行了? 领头的官爷看了看自己的手。 回忆自己出手的力度,心里犯嘀咕。 扭头冲着旁边的小声道:“恐是有诈,衙门里头吩咐过的,别人都好说,这丫头务必今日要送出城,你们几个把她抬起来扔出去。” 若是有诈,正好借机试探。 若是没有,他们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只见几个衙役手刀一合,两个负责腾出道路拉开围观的群众,剩下两个一头一尾的抬起了周欢的肩膀和腿脚。 周满被人拽着大喊道:“你们不许碰我姐姐!你们放开她!” 孙佩芳也急的哭出声来,“官爷饶命啊官爷饶命啊——” 院子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面对这一脸凶神恶煞的衙役们,窃窃私语也是万万不敢。 一片沉寂中。 周欢听着他们的对话,颤抖着,默默地竖起了中指。 凤台县衙。 我记住了。 你们给我等着。 敢扔我?我弟弟可是未来要当首辅的人。 我要让他查封你们的衙门,清抄你们的家产,让你们县衙上下的这些狗官和狗腿子们鸡犬不宁! 你们等我弟弟出息的…… 周欢在心里发起了毒誓,还没说话就听见抬着她的两个人商量道:“扔到哪?” “没听大哥说吗,城门口。” “下秋雨那时候,那的台阶都被铲平了,现在可是个下坡。” “管他呢,大哥说干什么就干吧。” 说完,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 两人和看门的将士们打完招呼一用力,把周欢轻轻的甩了出去。 周欢被砸的脑瓜子一震。 顺着石子路一路滚了下去。 一边滚一边想。 凤台县的这些个当官的都不得好死。 你们等我弟弟出人头地的….. “哎呀!” 咣当一声,周欢再也来不及想别的脑袋就磕在了挡泥沙的石墩子上,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脑子里的233同时收到了新消息:“叮!任务已完成,主角亲情值增加30点。” 233扶额歇了口气,可算是完事儿了。 以后坚决不能让周欢再磕脑袋,差点没把他故障咯。 ------题外话------ 感谢目前为止在各平台投了推荐票和月票的家人们。 感谢二二三三、浅夏未至、卤蛋一号、y淑、玖玖、由牛牛、娇云月投出的票票。 第五十五章 折腾稀碎 “啥?” 吴又仁被架在牢房里瞪眼,冲外面的官爷紧着甩拳头。 “你们动那俩孩子了?你们还是不是人那你们!孩子都不放过!” 纪郎中眼前早已经哭的白茫茫一片,眼珠子红肿的像两颗核桃。 他一边拉着冲动的吴又仁,一边哭道:“官爷,这病人都被送出城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俺们出去呀。” 因着吴又仁的抵抗和谩骂,官爷还在气头上,说话也漫不经心,句句带着恐吓。 “你们想出去那得是我们老爷发话,你们最好是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的话,烙铁和封条伺候!” 听见了吧,要用烙铁伺候。 纪郎中抹了一把泪,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站起身来捂住了屋有人的嘴巴。 快别说了又仁,他们受了点委屈能怎地,人各有命。 咱们俩现在被关在这还不知要关到猴年马月呢。 吴又仁拍了拍脑门,懊悔在胸口蔓延。 就不该贸然的给那些病人用药。 他们眼睛都杀红了。 那是单靠缓解就能治好的病吗。 这倒好,一看药好使那些人就跟一群饿狼似的扑过来抢。 数数兜里的药瓶,二十多瓶现在就保住了十来瓶。 “老纪你没事儿吧?感觉身体咋样?” 纪郎中摇了摇头,俩人靠在了草垫子上摘下了方巾才喘匀气。 “我说我没事儿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 过一天是一天吧,县老爷不是说让咱们在给他的妾室安胎吗。 反正只要不给咱俩灭口怎么都成。” 安胎?分明就是要给他们封口。 那些病人被送出城的时候全都是五个人一捆扔进了马车里的,这样的人带着病送出了城,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安然的回到安家村。 吴又仁越想头越疼。 但愿他这回没辜负老朱,那三个人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家。 …… 周欢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骡子车上颠成了曲线,差点吐出来。 “欢儿醒了?头还疼不疼?” 周欢摸了摸头顶反问道:“这是出城了?” “嗯呢,出城了,今晚咱就能到家了。” “小满背我上来的?” 孙佩芳点点头。 周欢忽然想起什么的掀开帘子看着外头一声不吱的周满,搓了搓手说道:“姐来驾车吧,你回来躺会。” 周满见周欢醒了心里安慰了不少,可手上的缰绳未松,嘴上依旧硬气道:“姐刚醒快点回去,别着凉了,外头有我就行。” “是啊,欢儿,你快回来吧,伤口肿着回头再感染了。” 说起感染,周欢心有余悸似的惦记起了城里的事儿。 “这位县老爷把咱们各村里的人赶回来过年,那吴师傅呢也被赶回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 看样是没有。 “这么说来今后城里许是比外面还安全些。” 孙佩芳听罢眉头一紧,“你这话怎么说?” 今天之前周欢还不能确定县衙的态度,但经此一事,她觉得有必要和孙佩芳通通气,不能问题来了全家人都麻爪不是。 她不是个原住民,这是优势也是弱势。 她得知道知道面对这些瘟疫,原住民有没有解决办法。 等周欢一五一十的把话说完,孙佩芳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那、那些病人会不会进咱村?” “那些人会不会和咱同归于尽?” “咱从城里回去,咱身上没有病吧?” 孙佩芳一边问一边已经想好了答案。 如果有带着病的一丝丝可能她都不会愿意回到村里,她不能传染给喜宝和元宝。 她还必须坚强起来带着周欢和周满在外面活下去。 与此同时,周欢也在心里想好了答案。 他们从未和那些病人正面接触过,可以肯定他们是绝对没有被传染的。 但那些病人就如孙佩芳问的一样,属于不确定因素。 会不会进村,会不会找替死鬼都说不准。 如果真的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瘟疫,那么他们必须想好对策、起码要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可是防不胜防啊。 当夜幕降临,一行三人终于忐忑的回到了松树村。 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起因是先映入孙佩芳眼帘的是村头一支无人认领的胳膊。 血粼粼,肉乎乎的。 吓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林中麻雀尽数飞散,孙佩芳撒丫子就往村里跑,着了魔一样的喊叫着。 “喜宝!元宝!孩儿他爹!你们都在哪啊!” 此时,周欢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恐惧往后跌坐了下去。 “姐!” 周欢抿着嘴摇头一遍遍的告诉周满自己没事儿,可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成串的往下掉。 她的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能一直在心里同自己说: 周欢,你早就不是生活在和谐社会里的人了,今后这样的日子可能还有许多许多,你得挺住,好好活。 你不能让在这里爱你的人担心,你可得挺住。 “我、我没事,咱、咱们快去找舅母吧,村里这是出事儿了,咱别、别让她、一个人落单了。” “嗯!” 周欢看像周满,从没有觉得自己弟弟的眼神如此坚毅过。 都说没有经过风浪的男人永远都是男孩。 可、可这风浪也太大了呀。 是谁对他们村的人痛下杀手? 是安家村的那些难民吗? 还是山上的匪寇下来趁火打劫了? 这一路的门户看过去,家家闭门不出,院内一片狼藉,村里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姐弟俩就这样紧紧的依靠在一起追到了朱家院子面前。 “舅母!” 二人齐声喊过去,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孙佩芳。 破落的院子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倒是簸箕、竹筐和破碎的瓦罐散落的满地都是。 “我的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朱家,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呀,你把我男人和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呀—— 我们就像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过我们的日子怎么就要这么难。” 孙佩芳捶胸顿足的趴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哽咽在喉中,满脸是泪,像是被拍在了岸上的窒息的鱼儿。 一声一声的喘息直让周欢也再一次忍不住的掉下泪来。 是不是再也没有喜宝给她掖被子? 是不是再也没有元宝跟在后面给她喂饼子? 从前,她读历史,只关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金多少英雄。 此刻,她见眼前,才清楚意识到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要经历过多少的悲欢离合才能看得到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从现代穿来的快乐小市民周欢简直不敢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不敢想今后她们几个会不会走和这些人一样的老路。 —— “娘亲?” 第五十六章 老天爷关上一扇门就给你留一扇窗。 这是真事儿。 村子一进来吓成啥样,现在三个人就高兴成了啥样。 “喜宝,元宝。” 孙佩芳跪在地上一左一右搂住俩娃,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周欢诚心跪在了地上,冲着面前的老人就磕了一个头。 “谢谢楼伯伯救了我两个妹妹,我给楼伯伯磕头。” 楼德华像是从坟坑里爬出来的似的,满身的泥尘也不好意思去脏了周欢的新衣裳。 讪讪道:“不是我救了俩孩子,是你家人救了我。” 说起当时的情况,楼德华还在肝颤。 活这么大岁数,一直在福窝里没见过狼,更没见过狼群。 那十几头狼就跟着了疯魔一样成群结队的下山,哪也不去直奔他们村就奔过来了。 别说家家户户的猪、牛、羊、鸡,就没有一个不惨遭狼爪的,就是村里人都不老少被咬死咬伤的。 得亏当时他们正在学堂授课,若不是朱五六告诉他们吴又仁家有个地道,只怕现在他们见到的就是他们一老二小的尸首了。 元宝吱吱呜呜的抬手:“狼,嗷嗷的叫,还有猪、狗,撕心裂肺的喊。” 楼德华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这撕心裂肺还是他教的。 没想到用上了。 孙佩芳抹干了泪,突然站起来抓着楼德华的肩膀,“我家男人呢?我孩儿他爹呢?” 又蹲下问俩孩子。 “你们爹呢?他人呢?” 俩孩子就知道哇哇哭,不晓得怎么回答。 就在她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隔壁的金大婶被老二孙兴德搀扶着出来,白发一夜之间布满耳鬓。 “小朱媳妇——” 金大婶说道:“小朱、小朱他上山了。” 孙佩芳一听差点没昏过去。 “山上有狼他上山干啥呀!” 若非是老二扶着,金大婶此刻怕是根本站不起身。 她的骄傲在狼群下山的那一夜灰飞烟灭。 狼下山打劫了一圈回了老窝,她的大儿却还没回家。 她哭着求这往常上山的屠户帮着去找找她儿子,在人门口跪着,拿银子,拿猪肉干粮在人窗户边上哭着。 没用。 谁都不愿意帮她。 最后,是她最瞧不上的朱五六从姓吴的家里出来披了一层裘皮拿着火把和砍刀上了山。 这一去就一天一宿。 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朱媳妇,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婆子吧…..我给你跪下了。” “跪有啥用!”孙佩芳在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虚弱到了极点。 “你跪了我男人就能回来吗!你平常不就是看不上我家老朱吗!你凭啥用他去救你儿子! 你儿子是人,我男人就不是人了! 你凭啥使唤我男人!你凭啥….你凭啥……” 那么多的质问一出口,孙佩芳的心口都在滴血。 想起朱五六以前对这些村里的人有多巴结、想起他帮旁人家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她就只有心疼。 心里哭着暗骂:这个大傻子,为啥就是要去管闲事儿啊。 与此同时,对面的金婶也白眼一翻倒在了他家老二的怀里。 村子的上空是一片片祥和的晚霞。 村子里面却是挨家挨户惨绝人寰的哭声。 不知道是不是孙佩芳的这一声声哭泣太有感染力还是怎样,本来因为怕有狼来袭击不敢吱声的人家在这一会儿都被带动的大声哭了起来。 一时间,哀嚎满地。 而在这时,周欢哭着一扭头吓得差点跟金老太太一样昏厥了过去。 “艾玛、舅——” 一声久别重逢的呼唤勾起了所有人的心。 金婶子倒背过去的气忽悠一下子又喘了上来。 “那是我儿吗!那是你大哥不!” 孙佩芳也跟着满脸泪痕回头看。 只见他们身后站着劫后余生的朱五六,浑身上下满是血迹,没有一块衣服是完好的。 而在他的后背上,背着的是昏迷了的孙兴旺。 俩人披着同一条狐裘,远远地看就像是巨大而阴森的狐妖王。 怎叫人不能害怕。 就是在这样的装扮下,孙佩芳和俩孩子,周欢和周满却是喜极而泣,不知道留下来的到底是鼻涕还是眼泪。 扑着往朱五六的身上抱。 高个的搂脖子,矮个子的搂脚踝,一声一声的呼唤全都是来自家的温暖。 朱五六冻得说不出啥话,心里却是暖的。 真好,都回来了。 真好,他们还能见着面。 但现在不是高兴地时候。 朱五六颤抖着嘴,“快把我大兄弟抬家去,他腿上伤口还烂着呢。” 孙兴德赶过来的时候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 俩人一对视。 一切都在眼神中。 朱五六还嘱咐:“让老吴过来瞧瞧,开点药。” 老吴? 三个从城里回来的人不说话了,垂手站着。 朱五六看了看三人,身上的挎包没了,这是卖完了呀。 那老吴呢? “孩儿他爹,咱们先回屋说。” …… 此时屋里已经三天没烧炕了。 但不冷。 因为人多。 楼德华也被请了进来。 等孙佩芳在外头烧好了炕,烧好了水,再回屋里周欢已经将心里沉甸甸的心事告知了家里人。 此时,炕上以靠被垛上的朱五六为首,从左到右依次是元宝、喜宝、周满、周欢还有吴又仁。 孙佩芳上炕的时候眼睛不想抬凑着炕边爬倒了朱五六边上。 朱五六现在还不敢相信周欢说的话,他一遍一遍的嘴里重复着“瘟疫”俩字。 觉得这个词和自家村相距甚远。 可周欢却摇摇头,“若是防控的好自然传出不来,可现在发现的晚,县令又不想作为,就只看那些被赶出城的难民兴许都会波及这周边的几个村落。” “防、、、控?” 周欢摆了摆手,“舅舅不必管我说的是什么,只是记住这瘟疫和咱们眼下是大有关系,狼群固然可怕,可他们毕竟都在明面上,可防。 但瘟疫这东西存在于尘埃之间,咱们是防不胜防。” “大胆的狗官!”楼德华气的一巴掌拍在了盘坐的腿上,上牙咬着下嘴唇,“他们竟然干出了这种丧尽天良之事,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怕? 欺上瞒下的事儿这些人干的还少? 朱五六不稀搭理这些满肚子只有墨水的人,他这一路过来可看了太多不公之事了。 说句实在的,他们还碍于这身官袍没有将那些得了病的难民挖坑就地掩埋那都是他们有良心了。 朱五六看向周欢:“你说怎么办?” 周欢愣了一下,眼神开始往下游走。 朱五六却不肯放人,直言说道:“别跟老舅装嫩,你那眼神我熟悉,心里指定有小九九。” 第五十七章 小发明 知外甥女莫若她老舅。 周欢回来的时候没有赶车,那她都在想什么呢。 凭借着现代的学习经历,她的脑袋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张防控瘟疫思维导图。 当务之急是要先封锁村里所有的出入口。 “每天派不同的人在南北两面巡逻,主要是南面,北面现在有狼群对咱未必是坏事,起码保证那边的道没几个人能逃过来,咱主要得防住南面回来的那些。” 第二件事是要消毒。 “吴师傅家里有草药,等我熬成药水给大家伙儿分下去,最好一家能出一个人负责给自家每天喷一喷撒一撒,巡逻的人身上也务必要带着。” 第三件就是找到感染源。 “只要找到了病源在哪咱们起码能知道怎么应对,哎,可惜现在吴师傅不在村里,这件事、、、” “老夫来。” 楼德华开口打住了周欢的疑虑。 他摸了摸胡须道:“老夫虽不是大夫,但吃过的咸盐不少,瘟疫没有经历过,但从别人口中也接触过很多。 我看这位吴师傅家里有许多的医书,我去看看也许能找到这病源的来处。” “我也一起。”周满尊敬的看向楼德华说道,“我识字多些,可以帮到楼先生。” 周欢怕脑袋里的线突然断掉,点点头赶紧继续往下说:“最好咱村人能团结一致,分出几个小队来。” “小队?”几人纳闷。 “嗯,一个小队巡逻要挑一些精壮的汉子们,这就得是两批人,一批早上,一批晚上,负责巡逻; 一个小队负责给家里喷药还有开会; 一个小队负责挨家挨户巡查,有啥情况了要立即上报,咱们分轻重缓解做三种颜色的布条子给生病的人系上。 再有一个小队负责跟着舅母一起缝口罩,越多越好。” 孙佩芳没干过领头的,有些打怵:“跟我?我说了算了?他们能听我的?” “对,舅母说了算。” 这是周欢的私心,今天她舅母哭的那模样,可见心里对村里人的怨恨有多大。 趁这机会,让她当把领导爽快爽快也行啊。 至于听不听的那就得看就是最后一件事儿了。 周欢道:“里长爷人没事儿把,咱还得去看看把这事儿和他通气咯,只有他发话了,这一村子的人才能听。” 至此,周欢的发言结束了。 屋子里一片沉默,各有各的心事。 朱五六搓了搓干巴巴的脚腕子,拿不定主意问道:“欢儿啊,你说的这些是、、、防控就是防住这瘟疫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周欢点头。 朱五六吭哧瘪肚又问:“那、那、那要是防不住……” 话不用再说下去周欢已经明白。 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防不住了除了等死就得走,往大南边走,就算是破城当匪寇也得闯出一条活路来。” 可那样就没有家了。 再没有一回头别管多穷多破都能热气腾腾的朱家小院。 再没有挨了饥饿能领到救济粮的农户身份。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流寇、难民。 无家可归。 只为活命。 朱五六听得口干舌燥,是吓得。 这还说啥了。 起来赶紧整吧。 他但凡有口气都不能让家里人糟了那些难。 好不容易有了几年平淡幸福的小日子绝不能再让老天爷破坏咯。 而他确实从山上下来以后整个人也很给力。 说话的语气都是发了狠的,一词一句都用的精准到位,去人家里给孙里长说的一愣一愣的。 说到最后了朱五六都感慨:这要是当年科考有这本事和觉悟,那年的魁首指定是他。 而家里这边朱五六一出门,全家也忙忙叨叨了起来。 楼德华携着周满往吴师傅家里去。 孙佩芳带着喜宝和元宝在家里的柜子里、床缝里把能用的布条子全找出来了。 其中好些都是孙佩芳夏天的素衣裳。 孙佩芳一剪子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命都要没有了,还要这衣裳干啥用,她才不要死了用这些破衣服陪葬。 至于周欢,她凭着记忆一个人去了村里的木匠家。 此时的松树村最可怕也最安全。 随着夜幕的降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山上胜利的狼嚎声,这代表没有人能靠近他们村。 但就着满地分不清是动物的还是人的鲜血以及窗户边上被狼掏了胸口没了气息的男人。 周欢脑子里蹦出来的只有那句:月黑风高什么什么夜。 绝不是阿珍遇到了阿强。 “阿弥陀佛保佑,我不是故意要进到你家院子的,我是为了救人,救咱村的人,救更多的人,你千万不要缠着我。” 以前见到的死人那都是亲人。 一抬一推火化了,除了伤心没有恐惧。 现在见到的死人什么死相都有,若不是活下去的意志在这挺着周欢此刻只想躲在被窝里永远不要出来。 此刻,她进人家院子是小心翼翼的,拿什么东西都是闭眼先拜一拜死者,忍着眼泪忍着发抖夹着东西往回跑。 一边跑还一边和233聊天。 必须得有人说话,不说她害怕。 “233你说点话吧,骂我的也成,反正说什么都行,等我到家再停下来,我害怕。” 情节走向他控制不了,233眼前着周围的被狼爪撕碎的身体他也很害怕。 可能怎么办,这就是现实啊。 没招儿,互相取暖吧。 顾不上喝口水一路讲故事给周欢护送回了家门口。 紧接着,周欢的工艺作坊就开始咔咔咔、嘶嘶嘶了。 这事儿还低调不了,引来了喜宝和元宝好奇的围观。 “这长长的是什么?” “这细竹筒又是什么?” “这还有孔呢,这也有,这是什么?” 两姐妹自言自语,看着周欢一会拿镰刀一会拿小刀,一会又拿起碳灰在上面勾勾画画的左右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 从小周欢就喜欢上手工课,长大了也喜欢没事儿倒腾点小手工解压。 一边做手工一边聊天不在话下。 但今天她头一回制作这大物件,还是从死人堆里拿出来的材料,她发誓决不能再回去取物资。 一分一毫都不允许失败。 直到屋里的孙佩芳终于累得伸开了懒腰。 朱五六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周欢这才举起了手中特大号的“针筒”,说道:“这就是今后咱们要用来喷药的药管子了。” 第五十八章 团结起来 深更半夜。 若是从山头上往村里看,还能看见村口正中间数只舞动的火把。 这里是村学堂。 今夜,松树村能支棱起来的全体都有,孙里长家家户户发话了要在这里开会。 从前开会的时候孙里长那是要站起身用拐杖敲着地呵斥大伙儿安静点的。 今天,不用费心。 村里没几个人了,都安静的很。 “哎……” 一眼望去,孙里长心里开始自演自说。 早前最爱坐在门口的是赵老太太,她腿脚不好来的晚走的早得把着门,今天这座位空了。 再说第一排的那些耳背的老头老太太们。 周老三,孙阿四,金大妹子。 就剩下金大妹子自己了,此时,她的老儿子愁眉苦脸的陪在她跟前,俩人眼睛跟在水里泡过似的臃肿的看向他。 他不忍对视。 还有后面本该还有许多他能叫上名字的老老少少们,没了,都没了。 “哎……” 又是一声叹息落入了孙里长的大儿耳中,他心里憋屈的很,他早说过的让老爹卸任,带着老爹上城里过去,那里有小妹,几个人一起做生意日子会过的很好。 可老爹他……嗐—— “人都到齐了吧。”越是大家都丧气的时候孙里长越得精神起来。 他双手拄拐立于两膝之间,咚咚咚的敲了几声,强打着精神喊道:“现现在开会!” 这一次的会议主题围绕着“瘟疫”展开,话都是朱五六说的话,现在要借用孙里长的嘴说出来。 为的是让大家伙都能听劝。 “村里来了狼,村里死了人,你们就害怕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是不是? 瞧瞧这边吓得足不出的,再瞅瞅你们那边邻里出事儿了不敢搭把手的,都真是出息。 全村老少百十来号人,被十几头狼弄的死的死,伤的伤,出门说自己是幽州人都叫人笑话! 那小谁家是不是收拾包袱不准备住了打算进城呢。 告诉你们吧城里进不去啦。 趁早给我死了心。” 被点了名的听了不服气了。 “里长你咋这么说话呢,平时俺们都很尊敬你,你咋咒我们呢。” 还有的说:“嗯呐被!你咋酱样婶儿的呢,俺们想进城就进城,管你啥事儿啊!” 关他什么事儿? 孙里长诶呦呦几声,嫌弃的很。 要是他早早卸任了,和他还能有个屁关系啊。 你们的意思是他热脸帖了冷屁股了是吧。 哼。 “我不管你们?可以呀!你们走,明天就走!走了就别回来,到时候进不去城死在外头别说是我这个老家伙没提前通知你们!” 被数落的几个人瞪圆了眼睛 大过年的时候说这晦气话闹不闹心那。 可他们都没敢立刻吱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消化着呢,消化不明白的才问这说的是啥话。 都是一个村的说明白些。 孙里长哼哧一声,这时候又说在一个村了。 说就说,说出来,吓不死你们。 孙里长这出想的没错。 在他几口气分拨说完了以后,现场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噶的一声晕了过去,边上的儿子儿媳掐人中的掐人中,搓手的搓手。 叫魂儿似的呼唤老子娘。 一屋子人更是惊的都不知道咋地是好了。 刹那间,炸翻了锅。 这边说:“哎呦,我的天爷呀,我们老百姓到底是做了什么错。” 那边说:“这咋整啊,那些人不能进村吧,这玩意穿不传染给狼啊,狼进村了传不传染咱啊。” 最后头站了一排的朱五六家里,两个大人三个孩子面无波澜的看着前头的世间百态,麻木了。 只因这些话他们已经说的嗓子眼都冒烟了,在家哭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早就准备好面对一切了。 “安静!安静!” 咚咚咚咚—— 又是几声敲地的声,孙里长干了儿媳妇递来的水气的龇牙咧嘴道:“相死还是想活!想活的都安静了听下面话!” 这都是前话,现在开始捡重点说。 朱五六说给他的那些话他好些都是头会听,怕记不住,都得叫朱五六写下来给他看。 譬如分防控小队,他当即就指着人站起来打样的说道:“我大儿一个,打铁的铁牛,屠户张三,还有金……算了算了,就你们几个人吧吧带着村里的汉子们分成两个小队。 早晚轮换把两边的村口都给我堵住咯。 眼睛都亮点,都给我精神的,告诉你们,外头都是北面和南面来的难民,你们要是守不住,害的都是自家的儿子闺女。” “金大妹子呀,你家还能出人不,咱村木匠没了,你大儿子受了伤,老儿子还能上山砍树不,手工活还能做不?” 金老太太知道孙里长没安排儿子去守村已经是格外照顾了,连忙点头应声,“能、能!” 然后孙里长又安排道:“家里的女人们也别闲着,都跟着孙佩芳学着做面罩去,做的严实儿的,仔细些,要是漏气了先害的就是你们男人!谁做的面罩不好我就让谁家男人戴!” 最后他坐回原位,说道:“每家里再出一个人负责每天查验家里人的情况,有病赶紧去小朱那取药去,谁也不许瞒报病情,更不许趁机会贪便宜。 都给我记住咯,现在特殊时期一家搞分裂,那咱们全村就都分裂,谁爱死就死去!别坑了大家伙。 都听明白了吗? 想活的就照我说的做,只要我一天是咱们松树村的里长,我就绝不会放弃村里任何的一个人! 但是要是有人犯在这节骨眼儿,我也绝不姑息!” 他想说扣钱,可这时候谁不要命要钱那? 拿钱吓唬人没用。 孙里长止住了口,一双苍老的眼睛扫着下面。 还好,吓唬住这些老农了,至少没人反对。 可也没人答应啊。 这时候,周欢率先带头鼓起了掌声,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和孙里长的眼神对上了。 紧接着,一个跟着鼓掌,两个跟着鼓掌,一屋子的人在稀里糊涂的跟随下都鼓掌了。 会议算是圆满结束了。 可全村的活儿好似在这半夜里才刚刚要干起来。 孙佩芳身边围了一群娘们,叽叽喳喳的都在问话。 问啥是面罩,啥样面罩,眼神里还挂着泪珠的往跟着孙里长大儿身边的汉子们身上瞄。 今夜就是第一夜和自家老头分开了,她们是真的着急啊。 怕面罩晚一刻做出来,自家的男人就会多一分危险。 于此同时,里屋楼德华和周满也好似对这病有了头绪紧忙冲着周欢招手让她进屋。 “楼伯伯找到了是什么病了?书里写了怎么治病了没有?” 周欢拿过楼德华手里的书翻了翻,没看懂。 抬头时楼德华正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早已没了泪的看着周欢张不开口。 是周满,强作镇定抖着肩膀说道:“姐,你别问先生了,先生已经很害怕了,我告诉你吧,我们怀疑这病是、是鼠疫。” 第五十九章 一个字 累 周欢吓了一跳,瘦瘦小小的身子忽悠一下往边上倒了下去,被周满扶住了胳膊。 “姐、姐,你要挺住啊,你别怕弟弟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句话周欢从初来乍到的那一刻听了不下十遍了。 那时候她刚睁眼,她弟说挺住啊姐,她寻思重活一回必须挺住。 后来她又差点被卖,她弟又说挺住啊姐,她想着这都不算啥三拳两脚解决了。 此刻,看着周满的嘴一张一合,她很想咬咬牙再挺过去,可上门牙刚要去寻摸下嘴唇,吧嗒抖了一下。 “鼠疫……” 那个古人云浮尸千里的是不是这病? 没得治,一没没一村的那种。 “封锁,必须得全面封锁,一只鸡崽子都不能放进来的那种。” “姐你说啥呢?” “不行,咱还得走。” 楼德华正襟危坐,听着周欢的话点了点头,站起身就冲孙里长过去了。 孙里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还没点头就被楼德华按了下去,他说道:“村里去守门的年轻汉子有多少?” “约莫三十来个?”孙里长咽了一口,“就这些了?楼先生可是要专门的护院?” 楼德华摇了摇头。 孙里长也算是放心了。 不用他找理由拒绝,人家压根没有那个心思,更庆幸的是这村里此时还有这么一个明白人在。 “明白人”楼德华又提醒道: “让汉子们把家伙都拿着,心肠要硬起来。 叫那些年轻的妇女们赶紧跟小朱媳妇做口罩,抽两个做手艺的去和欢小友做药筒。 剩下的赶紧回家里收拾好东西,都搬学堂边上这空房子里来。” 这是危险警告啊。 孙里长咽了咽似有若无的唾液,舌头干巴巴的贴着上牙堂。 你见过大风大浪,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谁是欢小友。 顺着楼德华手指的方向,孙里长看清了,是周欢。 欣慰的点点头。 他还想和楼德华说说话,告诉他这就是他提的那个孩子的姐姐,那个孩子出色的很,是个好苗子。 如今看来姐姐也是个顶个的竖大拇指的。 但是。 眼下不是时候。 孙里长得去忙忙叨叨重新安排工作了。 走东家,串西家,坐在骡子车上将村里的每一家都记在了心上。 忙啊,今天的松树村,比秋收的时候还要忙。 那时候是喜庆高兴的忙,现在是火急火燎抓心挠肝的忙。 最忙还是朱五六家的几口人。 只见朱五六一个人扛着铲子带了几个老家伙往村口去了,那里不是他们负责的区域,但是他们还有自己的责任在身上。 安葬被狼咬死个几个人家。 一边干着活,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保佑村里的这些人能够免收苦难,早登极乐,并且给这些人在山头立了木牌子,正对着村里的庄稼地。 他想着村里人最喜欢看的就是五谷丰登,春天看绿油油的菜地,秋天看金色的麦田。 希望这些死去的人都能安详。 接着往村里头走,是朱五六家的院子。 孙佩芳带着妇女们缝口罩。 要三层的,全是各个家里头不要的布料子,平时不舍得穿的夏季衣裳现在统统拿了出来,要多少有多少。 院外头,周欢身边围着一群老爷们,都是村里拿得出手的瓦匠、鞋匠。 一看周欢拿出来的东西,全场人的眼睛俱是一亮。 没见过,很稀奇。 但周欢完全不担心这些工匠,只要她稍微一提醒这些人再榫卯结构一看立马就能通。 “这东西好呀,注上了药一呲就好。” “拿着也方便,要是做小一些还能给娃们都带着。” “对对对,我那有猪皮子,直接用皮子做个类似的水囊给他们栓裤腰上怎么样?” “好好好。” 几个人围着一坐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周欢看了都惊呆。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和执行力也太优秀了。 那句话咋说? 劳动人民是最有智慧的。 孙里长一面驾着骡子一面点头,这是对周欢的认可。 最后驾车再往里那就是回到中心学堂了,此时大包小卷、陆陆续续已经有几家人赶过来了。 在吴又仁的房前排队拿药,每一种药都是喜宝和元宝亲手磨出来的药粉裹在了一张张纱布里。 这是回屋里要挂上去的,全都是依照着表姐的意思。 再由周满亲手发出去,一家两包不能多,得留着些以后用他姐说了这叫有备无患。 多好的一家人。 孙里长下了骡子就要上去帮忙,就听见边上刺耳的吵闹声忽的传来。 “老孟家的你家啥意思!你家三口人了好意思住两个屋的嘛!隔壁一个屋的挤挤得了呗,别在这不害臊了。” “你个死老太婆!我家三口人咋了?我儿子媳妇带着娃住一屋,我自己住一屋,我这身体骨弱大夫说了我得住通风的地方! 我是选了俩屋的,但这俩屋加起来还没有隔壁一个屋的大,怎的我住就不行了?” “那你这么说隔壁屋大通风好你们挤一挤怎么就不行了!我家五口人还只想选俩屋的呢,你家别太过分咯!别忘了现在你家城里的亲戚不知死活呢,没人罩着你们家了!” “你咒骂谁呢!” “我说啥了我!我说的不是事实咋的!” 一声更比一声高,这是要干仗了。 僧多粥少,平安的时候大家都礼尚往来,这时候没有彻底撕破脸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孙里长气的拄着拐急忙忙的往这边走,喊道,“都给我闭嘴听见没,闭嘴! 想不想活,想不想? 这屋子谁住哪我安排,你们要是有不听的药也没有,难民进村了俺们也不管你们,你们要打架就出去打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作妖?” 到底是里长呵斥了几声有效果,两头的人家别管眼睛剜了对方多少下起码嘴皮子都消停了下来。 孙里长没好气的下达了一通命令,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抢个什么劲,都是草垫子都得打地铺还分个你屋我屋的。 这是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不错了。 要是按楼德华说那意思,等南面情况稳定住了咱们得走,舍家舍业的走! 那时候还住啥?吵吵啥? 就是给你们闲的! 第六十章 两个字 破费 南面稳住了就出发,各走各的,有人的找人去,没人的流浪去,再不想看这些烦人的老老少少。 只等着南面守门的第一批人今晚能带回来什么口信来。 至于楼德华为什么说要心肠硬起来。 孙里长开始还没明白。 这些汉子们平时山上抓狍子打大虫不在话下,心肠那是最硬的。 为了媳妇和娃打跑几个难民有啥难的。 可他忘了。 难民也是人那。 难民也分老少啊。 从城里被赶出来的那批人,死在了半道不少,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冻死的,还有的是饿死的。 面对五六岁的小娃娃跪在地上来回的磕头,哪个硬汉心里受得了? 小脏手双手合十冲着人就拜。 “求大叔给口吃的吧,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旁边的女人在远处的树下倒着,看不清死活,只听见小姑娘回头使劲扯着喊:“娘,你忍忍,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看着和自家年岁差不多的小娃额头磕出一脑袋的血,孙里长的大儿子眼睫毛上都结上了霜。 冲后面的人说道:“拿点炊饼过来。” “不行,你爹说了咱得硬起心肠!” “放你的狗屁!俺爹说的是不让放人进来,没说不让给吃的!” 后头的人也看的心疼,拉着前头的人不让人较劲,给了就给了能咋的。 可谁知,就是这一口吃的,引来了无数的“饿狼”。 小娃娃刚接过手里的东西在大雪地里往回跑,树后面忽悠一下子冒出来了好几十个难民,脸上长满了黑斑,黑压压一片的朝着村头跑来。 小娃被撞倒在了地上。 抢过他手里炊饼的难民一把就塞进了口中,任几个同伴将他也牵制起来去扣、去抢,打成了一团。 而更多的人则是看到了这松树村的一个突破口——心软。 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上来就冲人轮起了拳头。 的确,北面的人常年和蒙兀打交道更野蛮、更有武力。 可那是从前。 现在他们已经饿了两三天,又病了许多日,早就被抽光了一身的力气。 只剩下了为了生的蛮力。 就这样,根本拼不过早就准备好了家伙的一伙人。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这黑压压的一伙人就被打的趴在地上,被打的抬不起头,伸不出手。 嗓子说话都难,只能呜咽。 “求求放我们过去吧,我们想回家、回、、、家。” 带头打的最狠的是孙里长家大儿,差点因为一个娃就让自己的娃同样糟了难。 他气的直骂人。 “特娘的!使诈是不是!使诈? 你们安家村的想回家凭啥走俺们村,不会从山头绕嘛! 怕有狼是不是?瞅你们厉害这出儿咋不去吃狼呢!” 被打的人没力气还手,哭的眼泪鼻涕一起冻在唇边上。 “俺们不是安家村的,俺们是黑水村的,真的是黑水村、俺们想、、、回家。” 说完话,咽了气。 后面的人忙把孙里长的大儿往后拉,在雪地上用棍棒划出了一条线。 外面的难民看着被打死的同伴心里害怕的紧。 他们明白了,这伙人不好惹,已经准备好了和他们硬碰硬。 而自己现在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条线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即便不是安家村的,他们也不会放自己人过去。 紧接着,就看着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倒下去,接二连三又是三四个人在树下倒下去。 小娃娃哭的一脸的泥泞,猛劲儿的推着他娘。 可松树村的人心里清楚的很了。 什么叫心肠要硬起来。 回头破晓等第二波的人过来的时候,这伙人再把经验又传授了下去,避免下个分队和他们走一样的老路。 但他们不需要担心许多。 因为这一宿眼见了太多人是如何在他们面前咽了气的,几乎没有在和他们村抗衡的能力。 回学堂后。 以孙里长大儿子孙喜民带回去的人心情都很沮丧,平日里打媳妇此时看了媳妇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见着了自家娃就抱怀里啃。 看到这一幕周欢脑中咋形容呢。 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回来舔舐伤口。 而这时候忙了一宿的大家伙也终于在孙里长的带领下开展了二次会议。 会议主题一个字:走。 “外面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该死的都死了,该走的也往别的山头走了,这是咱们村里县城近的好处,一天一宿就能知道外头的难民啥样。 现在最新消息,不止安家村,靠北面的几个村都出了事儿,这证明啥? 顶多再过一日北面会涌过来更多的难民。” 底下人早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一宿没合眼,脑瓜子都是木的,只能应和。 只有金大婶子,昨夜个儿睡了半宿,一听这话站起身就问:“走?往哪走?这顶好的房子不要了?地也不要了?” “金大妹子呀,人都要没了要那干啥呀啊?” 金大婶子溜圆的眼睛一瞪,太诧异了。 房子才盖没几年,她还没享受几年的福气,早知道这样盖房干啥,留着钱去县城置房多好啊。 孙里长这话她不能接受。 孙里长拧着眉,一手拍在了椅子上。 “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想自己放弃自己我也没招。 北面统共千号人,咱们村现在人就这百十来号了,你们想留在这被传染,被踏平与我无关。 今儿我还是里长我惯着你们,出了这村,谁也别来求爷爷告奶奶的找我!” 此时,孙佩芳在口罩下面大口的喘着粗气。 别人不走他们走。 可是、还是那个疑问。 该往哪走? 眼神情不自禁的瞄向了周欢。 会后,几个人把最后的几包药揣在了自己的胸口,围成了一圈研究起了路线。 孙佩芳叹了口气。 “县城是指定进不去了,只能绕路走,可、、、哎,咱到底去哪?” 稀里糊涂打开了羊皮地图,却不知道哪里是家。 “去燕京根下吧,那离皇城近,最安全。” 周欢指着眼睛的位置眨了眨眼。 差点没给朱五六眨没影子了。 朱五六吓道:“啥?!燕京?你小丫头井底之蛙!你知不知道那地方寸土寸金的又多贵?你知不知道去燕京又有多远? 你还随手一指,你当咱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是咋的?咋那么不会过日子呢你。” 第六十一章 三个字 还遭罪 六个人围圈坐,四对一,孙佩芳弃票了。 “你们几个娃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朱五六眼睛都气红了。 大冷天的不找个地猫着要出去流浪,是想喝西北风了? 周欢道:“老舅你就听我的吧,我说皇城脚下又没说一定得在城里,咱只往南面去,找个村子不也是和这一样的吗?” “这能一样?重新置田置地和这能一样?” “到哪不是重新置田置地啊,你没转过劲儿我给你分析分析。 你看哈,首先那南面的空气就比咱这好,你和舅妈以后岁数大了到了暖和地方对身体好。 再说了,往后小满大了还得科考呢,眼下我们连个落户的地方都没有。 皇城脚下要是能有机会落户了不比咱这大北面的小村子里强啊。 喜宝和元宝以后看到的眼界也不一样啊,反正都得走了,咱们在幽州也没有个能依靠的人,为啥不为了自己往更好的地方打拼打拼呢。” 朱五六咧着嘴,知道自己说不过周欢,可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吧,他的心里曲线也很一波三折。 到这时候他不是和别人生气,而是和自己生气,和不公平的命运生气。 想想村里剩下的这十几号的门户吧。 隔壁的老金家人家靠在城里卖山货赚银子了以后肯定不带离开这地方的,至多是搬到幽州其他的地方去。 里长家的闺女嫁到了城里,别管人家麻不麻烦总之不会弄到要流浪的地步。 其他的人家多少都在孙家的九族里,和里长能贴上边的都能混进其他的城镇。 为数不多的不能落地生根的人家就有他们家。 而他家和这些个人家又不一样。 人家靠的是手艺过活,去哪都能吃上饭。 他们家里他就是能认字给人跑跑腿送货都没问题,真要是靠这个吃饭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 攒下来的钱就很少。 这还没算欠了外债呢。 “你说走,咱们咋走?腿儿着?” 周欢摇摇头,那不能,凤台县都被全面封锁了进不去,必须得绕路了。 不过正合她意。 手指头大大咧咧一指:坐船。 啥?! 喜宝和元宝一听眼睛欣喜若狂,乐的直拍手。 没坐过船,没看过大海,太期待了。 朱五六恨不得手指头戳进周欢的脑袋瓜里搅一搅,“你是不是犯病了?脑瓜子抽了? 就咱这些人坐船得多少钱你知道不? 坐船黑天瞎火的得多危险你知道不?” 周欢应和着,好脾气的非但没有立刻怼朱五六,还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那意思,钱不是问题,她心里有数呢。 二来坐船跨海是很危险,但也没有那么危险,没有一个船家是为了轻生去拉客的,凡事咱们要往好了想。 孙佩芳说道:“那……咱是去哪坐船啊?”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往羊皮卷上瞟。 这玩意旁人家没有,是因为他们家以前干的是镖行才能和官府深情下来的。 当年得来的很是不容易,这些年根本不舍得扔。 可她就是个绣娘这些图图画画的她整不明白,只能开口问。 周欢指了指幽州边上小城狮子口,那意思得从这边上绕到狮子口去,这里画着红的小船的位置就是码头。 从这里过海可以到冀州,到了冀州再转陆路就可以到达燕京的管辖范围了。 周欢说的头头是道,但她心里清楚和这些山里人讲外面的世界那就是对牛弹琴。 他们懂啥呀。 就会种地、一年没几文钱的收成那也不管就是种。 指不定他们认为自己所处的地方离大城市很遥远,别说燕京了,就是狮子口他们都未必去过。 这周欢都能理解。 她坐过飞机、坐过小火车,坐过游轮,但这些古代人民去哪都靠车马,天地之间对他们来说很难跨越。 这些情绪她已经从朱五六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他想打岔的时候还被孙佩芳先拍了一巴掌,抢先被人问去:“孩儿他爹,我觉得欢儿说的这话可行,左右也是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试试能咋的。”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是跟着附和。 周满对他姐是愚忠,直接把事摆在了朱五六面前让他无路可退:“是啊舅,咱也不知朝廷那些大官儿啥时候来救咱,万一来不及了整个幽州都有可能沦陷。 与其在这边靠着,不如往远了走。 我姐都说了钱不是问题。” 他时最清楚周欢的钱从哪来了,心里对这事是一百个放心。 但他不能说,因为姐的意图很明了,怕朱五六这时候又去当个烂好人,带着全村一起走。 “这得多少钱啊,都是你们卖药赚的?” 俩孩子齐齐点头,周欢立刻说了,这钱只够咱家逃命用的,多一分都没有。 更不要指望这钱能让咱以后衣食无忧。 朱五六抬抬手,瞟了人一眼,“你别说没用的了,赶紧你再看看到底怎么走。” 说完背过身,肩膀一抽一抽的,谁也不想看,看谁都烦。 而另一边楼德华留给他们家的静静思考时间确实不多。 他也得走。 且还想带着几个人一起走。 到来朱家小院的时候,因着周欢还在算账,是孙佩芳接待的他,他尚有些顾忌不好意思全盘托出。 孙佩芳也是看着楼德华领来的两个孩子差异的很。 这两个孩子大的十四岁,是木匠家买来的娃娃,叫天宝。 小和比元宝还差一岁,脸上黑乎乎,叫三两。 看见三两孙佩芳眼睛一红,心跳也骤然的停顿了一下。 只因三两的娘以前是和她一起进城绣花的绣娘,这一次狼下山,俩人为了保护孩子把人塞进了灶台下面的柴火堆里。 孩子是活下来了,可从此没了父母。 “楼先生有事就说吧,你是我三个娃的师傅,我家老头子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孙佩芳猛眨着眼睛,生怕落了泪叫孩子看见。 楼德华听了这话心踏实了一半。 好一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两孩子现在无依无靠了,他也曾是他们的启蒙师傅,那他以后就是他们两个老父亲。 “我想来想去没地方可去,这村里除了里长就是和你们家走的近乎,我就想问问你们一家去哪,能不能捎带着我和俩孩子,我有钱,哪怕我出钱也成。” ------题外话------ 感谢qq阅上投推荐票的宝宝们,今天要看冬奥开幕式就不一一感谢啦。 好好码字回报你们。 第六十二章 舅随外甥女 又是做药筒又是打算盘,屋里再一冷,骨关节动起来都费劲。 周欢一个气的不敢停赶紧把账算明记在了书尾页上,扭头想去叫人发现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只有厨房间里孙佩芳和楼德华好不尴尬的面对着坐。 一问两人干啥呢。 怀里最小的三两先哭了。 “诶呦呦,别哭别哭,孩子这是饿了,我先给孩子整点吃的垫巴一口。” 孙佩芳起来就拉着呆呆的周欢往屋外去,周欢冻的只想钻被窝,一掀门帘子闹脾气了。 “舅母你干啥呀?吃的屋里不有吗,给孩子先吃点得了呗。” “你小声点。” 周欢瞪圆了眼睛,“咋的了?” “楼先生想和咱一块走。” 周欢紧张的心情放下了不少。 “就这事儿啊?一起走就一起走呗。” 啧。 这孩子就是没经事儿,还是小孩儿心思。 “你带着他一起走路上出点啥事儿咋整,他那岁数腿脚也不好了,咱们一家是出去逃命的,没听里长说吗有能耐就各走各的。 这说明啥,这说明这瘟疫太严重咱们能活一个是一个,放一块那不是互相拖累了吗。” 周欢忙道,“里长爷可没那么说,里长的意思是不耽误大家伙,谁能找到亲人就去投奔。” “那你啥意思啊?你同意啦?” 周欢耸耸肩,她啥也没说呀。 “那舅母你想听啥?听我说不乐意好帮你把人送走?放心吧舅母多了一个人的钱而已,你外甥女我这有。” 孙佩芳叹气,她就是没怎么伺候过老人,也不会伺候人。 和别人家需要给公婆做饭倒洗脚水还得挨着打的比起来她太幸福了。 可这要是带楼德华上路,不是她照顾谁照顾啊。 “不是钱的事儿,楼先生说了他们自掏腰包,给咱掏路费都行。” 周欢眼睛一亮。 他真这么说的? 孙佩芳缩缩脖,“你还真用人家呀?这就是嘴上说说得了,她一个老头子有钱来村里住?有钱不带着媳妇的牌去好地方?” 那能一样吗。 这楼德华一看就是个有情怀的人。 人家就喜欢在这。 周欢知道孙佩芳也是为了全家好,不过,她确实庸人自扰了。 楼德华有钱更好,没钱能咋的,她都决定把簪子换钱了。 “舅母你——” “快来人那!来人那!” “快,拿火把来!烧死他们!” 登时,孙佩芳和周欢眼睛一对,吓了一跳。 孙佩芳掀起棉裙就拉着人往屋里走,嘴里还喊:“快点的孩儿他爹呀有难民闯进来了,快别让娃出来,快点的欢儿那,咱们快进屋把门都所好咯。” 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头棍子挡在了门上。 再一瞅。 屋子里除了几个娃娃就楼德华,没别人了。 “欢儿啊,你舅呢?” 早在半个时辰前朱五六就走了,他不想看周欢算出来的钱数,太糟心了。 有钱能咋的,那药开春了还有没有机会能做出来? 做不出来了以后怎么卖钱。 这孩子就是不会过日子。 他不带让她乱花钱的。 他得去琢磨琢磨来钱道儿。 “赵老太太呀你可别怪我呀,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忘了你困难的时候我给你挑过水来着,这些年你闺女嫁人了都是我给你家挑的水,我还借你钱了。 你死的样太难看了,别人都嫌弃,是我给你埋的,胳膊腿都给你摆好了。 我够意思不? 现在俺们家有困难了,我想管你借点钱,你也帮帮我我,要不你去不了极乐。 你放心吧,等我回头有钱了都还给你。” 跪在门前的雪地里双手合十冲着院子拜了三下,起身打扫打扫膝盖上的雪就进去了。 找死人屋里的钱腿儿都是打颤的。 等搜寻了一遍将巴巴的凑了二钱银子。 在手里啊掂量几下,眼泪顺着眼角就往外流。 刚要抹泪,就听外面嗷一声。 吓得浑身一激灵。 此时,屋外面的家雀扑棱满天,汉子们的声音盖过了猪吠狗叫。 家家户户的男人们提着火把从中心学堂周围散了出来,一个是一个的拎着棍棒,带着自家女人缝好的面罩。 一身的虎胆就往前冲。 “饶了我们吧!绕了我们吧!” 孙喜民黑着脸捆着三五个人就在空地上卸了人。 一脚踹过去,只见那几个人骨碌碌的就往雪地里滚。 “几个扫把星别往我们家门口滚!” 孙里长转过身冲自家儿子急了眼,“你个孬货!你把他们带村来干什么!不是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放进来吗!” “爹你放心吧他们没病,他们是想趁火打劫,从西山往这抄路来咱村子里偷东西的。 这多亏了我金婶儿家在山上有套袍子的点儿,一下子他们就自投罗网了。” 孙里长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年轻十岁把这几个人踹出村去。 还有之前吵架的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这回也不吵了,一致对外! 捡起地上的石子和冰块子就往人头上砸。 一边砸还一边骂。 解气。 被砸的人连连磕头,“别打了别打了,饶了俺们吧,俺们都是苦命人。” 啊呸。 远远地金老太太把娃一把塞进了儿媳妇怀里,转头就骂。 “谁和你们一样都是苦命人!俺们有保护!要是你们不进村俺们日子能过的好好的!” 咋可能呢? 带头的年纪挺大岁数,听了金老太太的话哭笑不得。 看来北面的事儿他们是知道了,但知道有啥用啊。 到最后大家伙都是一样的,他们是跑的快的,兜里啥都不剩只能抢,至于这村的人要是再不走只怕也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孙里长往后退了好几步。 孙喜民一见,又是狠狠的一脚踹上去。 “叫你说话了吗!你闭嘴!” 忽然间,周围的村民都着急了,叫天喊地的一个接一个。 为首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吓得半死,身体不好的开始安排后事。 “你们快走吧,我走不动,你们带着我是累赘,我就在这守着咱家祖坟了,我哪也不去了。” 还有想活的说:“快点的,家里的骡子车呢,快点的牵出来!把厚棉被卷一卷都带走,现在咱就走!” 第六十三章 走起来 子时已过,松树村却是灯火通明。 以中心学堂为原点,方圆三里地的门户叮叮咣咣声音不休不止。 女人的打骂声,孩子的哭叫声,驴子的嘶喊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就从这里散开,一直散到了朱五六家的院子里。 孙佩芳跪在了地上冲着东面,那是爹娘葬的地方,一叩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在这继续陪伴你们了,女儿为了咱家的香火得活下去。” 紧接着是大南面,那是钱掌柜家的方向。 “夫人,掌柜的,你们对小芳的好小芳都铭记于心了,小芳能做的只有告诉你们实情,除此之外没有能报答你们恩情的了,希望你们已经离开了凤台县往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院子里呜咽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朱五六领着周满和周欢。 他嘴笨说不出啥,但知道那个方向是埋着他姐的地方。 “快走吧小朱,雪天路滑,耽搁一会儿是一会儿。” 朱五六的话都在心里还没和他姐姐交流完就听见楼德华跟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催他们走。 冲人剜了一个刀眼,拽起哭的满脸通红的周满。 转身就从屋里拉出来了一个手推车。 “就这一个小车?够装什么呀?孩子坐哪啊?下雪了咱往哪躲?” 朱五六就是心疼这车,要不然非推了臭骂楼德华一顿。 “俺家就这水平,你爱跟不跟。” 楼德华闭嘴了。 这推车还只能放棉被还有锅和柴火,其他的东西得靠人力背。 看看吧,这时候孙佩芳就有些羡慕外人家了,生了儿子的家里确实不一样。 儿子能背行李卷,里面裹着棉衣棉裤还有家里的苞米棒子,而他们想拿却拿不了那么多。 可这样不行啊,这大冬天的是去逃难还是去送死啊。 不拿吃的喝的那跟在这等死有啥区别。 而身后她平日保护好好的俩闺女,没等人使唤就一人一个小铺盖卷已经背上了,给孙佩芳心疼坏了,可这时候不是心疼的时候。 “喜宝我帮你。”天宝从楼德华胳膊里钻出来冲上来就给喜宝身上的担子卸下来扛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分说的就往院门口走。 这是不给喜宝拒绝的机会。 “娘、你瞅他。” “瞅啥瞅,你去和妹妹分担去,别管他。”孙佩芳扶着楼德华走,“先生,委屈您了。” 楼德华僵硬的摆摆手,全靠着希望一步步向前走。 另一头,周欢也背上了行囊,里面全是棉鞋棉裤。 那歌咋唱的来着:大棉袄嘿二棉裤,里面是棉的外面裹着布,哪怕是零下四五十度,咋冷咱也不打怵。 而周满也被她安排了任务,得背着药。 “小朱家的——小朱家的——” 寒风中朱五六家一行人眯着眼回头。 这是金老太太从她屋出来了,身边簇拥着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气喘吁吁的招呼:“你们咋就这么走?二不二?坐车呀。” 后面孙兴德牵出来了一辆牛车,棚子不大,但好得能遮风挡雨,坐上去两三个小娃和一个大人不是问题。 “这是我儿上山打猎做出来的猪皮手套快带上,要不手该冻疮了。” 朱五六手套一接眼睛一红。 金老太太看出来他要说话忙给他打住。 “有话路上说吧,俺们和你们一道走,你们打头。” 牛车后头是一辆骡子车,所有的娃娃都在下面跟着走,里面是她的大儿孙兴旺。 要不是野狼下山,他们家还能有使不完的骡子车,可现在只能给她手上的大儿用,她都得腿儿着。 但也是因着野狼下山,她才知道谁是对她家最够意思的人。 她知道要是自己不替全家报恩,儿子醒了不会认她这个娘。 “谢谢金奶奶。” 几个娃娃看到了车就搁能看到了家似的亲切,一个比一个嘴甜。 朱五六和孙佩芳对视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佩芳心想:是是是就是看你的面子给的,你就偷着乐去吧,我不稀搭理你。 几个女人身上的棉被都铺了进去,厚实,暖和。 手推车上的东西也零零碎碎的能放些,再就是楼德华要带着的书,一大箱子看了很让人糟心。 “欢儿啊你身子弱你也上去。” 周欢定了定,心里抹不开脸。 牛车里,元宝和三两肩膀挨着肩膀,楼德华靠着腿都得缩缩着坐,她还是家里的大姐姐哪好意思上去啊。 “不用了舅母我在下面走,让喜宝上去吧。” 喜宝仰着脖:“我不去,姐在下面我也在下面。”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这个让人着急,后面的金老太太做骡子车上只喊:“都不冷是不是!都觉得日子过够了是不是!快上去一个,路还长,到时候换着坐!” 家里孩子胆子小,看了金老太太那三角眼就害怕,周欢趁此机会正好先把喜宝推了上去。 因为金老太太这话糙理不糙啊。 以后路还很长,大家伙真的得换着坐,不然活活累死。 朱五六也是,得边走边和周满还有天宝商量着轮着推车。 “舅、你对楼先生好点。” 周欢跟在朱五六边上,手推车不稳的时候她还能照应两下。 朱五六不乐意:“我对他还不好咋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弟以后考学念书得靠他了?你胳膊肘子往外拐你,我告诉你舅也念过书那些东西舅也会。” 周欢狡辩:“那哪能啊,我当然是为了舅你啊。 你就笨寻思没有人家你现在这手推车不得自己推呀,现在有了天宝帮你,以后天宝能干不少活呢。” 说的也有道理,朱五六弓着腰斜眼看了周欢那笑,嘟囔一句:“走都走了,我还能对他不好咋的。” 这就对了。 周欢心想:你还真是教不了小满,就你这脑回路我说啥是啥,没有楼德华和两孩子,我和舅母都能上车呢,还至于腿着? 不过,周欢默默在心里感谢朱五六,谢谢老舅这么信任她。 嘻嘻。 此时,村口集合的人也很多。 这是孙里长送大家的最后一程。 最美的小山村没了,炊烟袅袅没了,欢声笑语没了。 以后这一村子的人再见就难了。 可他来不及忧伤。 “小朱啊、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大家伙一块走,走一段谁要想留下就留下,这样也算是给村里人送到安全地,我放心,可行不?” 第六十四章 腊八粥引发的惨案 松树村所有村民选择在午夜集体离村。 朱五六家的牛车打头,出行队伍浩浩荡荡,没有一个掉队。 除了周欢也没有一个人敢愿意往回瞅。 “哎、咱家牛车走的也太慢了,还让咱打头走这要是遇到啥事跑都来不及。” 孙佩芳想起来朱五六年轻时候被那些老家伙骗上山开道受了一身伤回家的事儿,现在心里还怕怕的。 周欢走她跟前一脚深一脚前,小脸和蛇果有一拼。 双手插袖子里得歪着身子才能看到孙佩芳的脸。 “舅母就别杞人忧天啦,人家让咱家打头不是要欺负咱家,是因为咱家牛车走的慢。” 孙佩芳不乐意,那走的慢为啥不给他家骡子车呀,她承认自己是不知足了。 可她老头子为了孙兴旺差点拼命了,还就这待遇。 周欢笑道:“走短路骡子好,走长路还是牛好,啥时候停都得咱家说了算。” “可不咋的,你这小心眼。”朱五六也听见孙佩芳在那叨叨了,赶紧过来炫耀一番。 “诶——这我外甥女说的对,亏你小时候娘家开镖行的这都不知道?跋涉不毛之地咱宁可用牛也不用马。 那我老丈人都说了马有一个胃,牛有四个胃,马和骡子顿顿落不下吃的还挑,牛吃一顿顶他们四顿。 真到了啥也吃不上的时候还能、能……” 周欢呵呵一笑,啥也别说了,那意思还能自己在胃里找屎吃是不。 哈哈、嘿嘿嘿。 一高一矮刚开路就傻乐,家里氛围倒是挺好,把后面的队伍急坏了。 “里长是不是老糊涂了让这家人带路,前头这家人干啥呢?一个个还乐的出来,是不是虎。” 老太太自己嘀咕还不解气,从车上站起来乌鸦嗓开口就泼邪火:“小朱家的你家能不能快点!别在那叽叽哇哇的唠嗑了!逃命呢知道不!当俺们都陪你们过家家呢啊!” 打头的一家压根不回头,朱五六倒是想道歉脖可领子被周欢拽住了。 后面紧跟着的金老太太不乐意了。 首先,让朱五六打头这事是她的主意,这老不死的骂朱五六不就是给她脑袋上泼脏水。 好个王老婆子,年轻时在河边洗衣服就勾搭她老头子,现在还会玩指桑骂槐了。 再说了,他儿子昏迷养伤呢再不能受惊吓,这老婆子那窜天猴似的嗓门子别给她儿惊吓着。 “王老太太你能不能消停会,里长都没说话呢就你长嘴啦!咱们还在凤台县呢你里长还是你里长。 嘴上跟大呲花似的没有个把门的,我看你是老太太带头花你纯嘚瑟呀你!” 王老太太被激怒,离开家心里就一团火,正好现在想开战。 旁边的老疙瘩不让了,忙着给人按回帘子里去。 “娘你别跟邻居惹事了,现在都啥时候了在外面喊叫的再让那些难民听见,没看里长都没让咱点火把吗,要是被人看见了咱,指不定又要挨抢。” “那是她先起头的!” “谁起头都不能吵了,不是时候,而且咱能走成还是人家带的消息分的药,你不信回身瞅,还有个药筒给咱喷药呢。”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有啥了不起。 就两句话给她老儿子整的心堵得慌,旁边的孩子还一个劲儿的哭。 王老太太没办法在外头厉害只能冲自家孩子打,儿媳妇想哭还得捂着自个儿嘴和娃的嘴。 这么一行人里谁家都不得劲儿,不大一会儿奶声奶气的呜咽声就从一个一个小棚子里传了出来。 周欢第一个听不下去。 “有气就往孩子身上撒,这才是没本事。” 孙佩芳赶紧给周欢捂嘴,人多就是事儿多,这才哪到哪。 再看看他们家,吵归吵那归闹,俩大人从来没冲孩子动过手,就听那些八婆说他们家咋不好咋不好,有能耐别跟着一块走啊。 你们吵去吧,我们家现在呀很和谐。 不信你看。 “舅,我帮你推推吧,你歇会。” 朱五六用胳膊肘推开周满,脖子很硬,“这黑天路不好走,咱家先可我一人祸祸,等亮天了再用你们这些大小伙子。” 天宝搓了搓鼻尖:“小满的手以后还得写字儿呢不能让他推,等明天我推车。” “瞧瞧天宝这孩子多能干。” 天宝不过是下意识的顺嘴一说,压根没想到会得到孙佩芳的夸赞,一下子害臊红了脸。 好在现在没人看得见。 “婶子有活就喊我。”话音一落就抡着手跑牛车头前去了,方才是主动揽活来了,这边用不上他他还得回去驾车呢。 孙佩芳在后头看人两步一崴脚的拍着捂着嘴微笑。 “平日里和赵木匠走的也不近乎,没想到这娃还对咱家挺好。” 这是牛车外气氛就很融洽。 牛车里更是一片安详。 有楼德华在,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属于他的浪漫。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我知道,咱们现在是腊八。” 元宝团团的小脸往前一探,一双大眼睛在煤油灯下闪闪发亮。 楼德华呵呵一笑心里隐隐犯苦,摸着小娃的头就叹气,“今年喝不上腊八粥了。”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很乖巧的点头,“嗯呢,明年咱再喝,我可稀罕喝腊八粥了,米糊糊甜。” “米糊糊?”楼德华摸了摸胡子,难道是南北方喝的不一样。 “腊八粥呀,不是大米糊糊吗,以前这时候我爹就进城给我们买细米煮粥喝,可香呢。” 孩子一年吃一次,咋能忘了呢。 那香味从瓦罐里飘出来都和其他食物都不一个味,太香了。 腊八夜里的碗都不用刷,她和姐姐舔完了,爹娘再舔,直到最后溜干净的。 小嘴一抿,唇边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旁边的三两吱吱呜呜的,“那才不是腊八粥呢,腊八粥里还有小米。” 元宝美梦差点破碎,等着眼珠子往边上瞅,“你骗人!我爹说了腊八粥就是大米粥。” 三两委屈的很,把脖子缩回了领子里不敢看人,呜咽道:“我没骗人,我爹娘也给我做过。” 娘一到这时候就用大铁锅给他熬腊八粥,全家就他和爹能喝到,那米粥可金贵了。 一想到铁锅三两鼻头一酸往衣领里躲得更深了。 小泪珠成串似的往下淌。 元宝本还在气头上,因为爹爹不可能骗她,可耳边蚊子声一出来,她一下子怔住了。 不就一碗粥吗,怎么还哭了。 这时候就别问你是哭了吗这种蠢话了,况且要是外面的大人们看到她一个小姐姐把弟弟弄哭了,这也不好听啊。 “对、对不起。”元宝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你骗我,我、我爹说了家家喝的都不一样。” “嗯呢、呜……恩恩。”三两一句三抽抽,小脑袋瓜一晃一晃的。 第六十五章 吃饱了撑的 各家各户都不是傻子,饿急眼了别管荒郊野外是有狼还是有难民也必须的支锅吃饭。 叮叮当当跟敲锣打鼓声似的,月光下每个小棚子里都开始冒热乎气了。 这是谁家烧水了。 这是谁家煮苞米了。 这又是谁家做菜粥了。 这些个都是想得开的人家,因为俗话说的好啊,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落在这些老百姓身上就是人死了饭没造了。 打头的队伍里周欢上眼皮打下眼皮,脸冻通红走路直晃悠,口水在嘴边凝成了闪烁的水晶。 “我是npc……我是npc,我死不了,我还能坚持。” 233:“这时候体会到npc的福利了吧。” “……” 周欢承受不住了,一回头看盈盈烛火中那些比她年纪虽小却还要在地上跟着走的娃,两眼一抹黑咬住了嘴唇。 “舅,咱啥时候休息啊,要是你决定没日没夜的走你就告诉我,外甥女我有金刚不坏之躯今儿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坐着睡醒了我找你们。” 朱五六退的呼哧带喘,越推越热,脖领子都是霜。 用脖子上的抹布一擦大嗐一声道:“这条路我和我老丈人从前走过,这山险,没有猛兽但有蛇鼠,那蛇的毒才厉害呢能让人浑然不知的就死翘翘,你再忍忍咱们从这下了山就好了。” “哪还有多久啊?” 朱五六一琢磨说道:“我估计也就半个时辰了。” “那山的那边是啥?” 朱五六乐呵呵的,“山的那边还是山呗,不过那山能安稳些,而且再翻一座山那就到长宁县了。” 朱五六说着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没注意到周欢已经被甩在了后头。 “诶诶、欢儿?”后面跟着的孙兴德就看见黑乎乎的一个小影子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扶起人就喊朱五六,“老朱大哥,快让孩子上车坐会吧,这孩子身子板怕是挺不住了。” 见人紧忙过来接人还偷摸问道:“你家有饭不,没有我让我娘给你递出来点。” 朱五六嘿嘿两声,挺直了腰板. “那我家能没有嘛,粮食都备的可齐全了。” 说完就吆喝孙佩芳上车整饭去。 炉子一支,从地上挖几碗雪往锅里一倒饼子一腾,一会就能吃上了。 而且边走边吃不会耽误大家伙儿的行程的。 “喜宝啊,你下来让你表姐上去。” 转头再问:“小满还受的了不?等一会儿让三两下来换你。” 周满摇摇头,“我不累。” 说完也不知道从哪倒腾来了一支树杈子拄着地就超越了几个人。 “欢小友上来了?” 周欢一脸疲惫,张嘴都费劲,“喜宝,姐睡一会,一会就下去换你。” “没事儿姐,我都睡饱了,浑身是劲儿。” 周欢还想说那路上黑,你和她不一样,被蛇咬了那容易没命,可还没等说完黏黏糊糊的就倒下去了。 吓得孙佩芳又把锅往外挪了挪。 “娘,咱又要吃饼子吗?” 这话问的不怪元宝,刚才楼德华讲了许多腊八粥的故事,她满脑子转悠的都是汤汤水水。 “你不最爱吃玉米面吗,咋还挑上了呢。”孙佩芳说完把饼子从锅里夹出来往元宝手上一塞。 然后用衣服裹着几个饼子又下了车给家里人分。 给朱五六俩,剩下男的能吃得给大的,女孩子胃口小就分半个。 瞅瞅手里剩下的一个再掰开一半给自己一半塞到了周欢的下巴那。 “嫂子啊这锅你家用。” 孙佩芳也看不大清这锅里是啥,就知道被推到手里的时候还挺沉。 “这是啥呀。” 还没问完,胳膊被对面孙兴德媳妇刘氏掐了一下,“那啥你家不是没有锅吗,这你先使着回头用完还我就成。” 任务完成人就往后去和金老太太汇报去了。 孙佩芳只能端着锅再一次的回到牛车上。 对着一屋子的人比手势,那意思别吱声打开看看里面是啥。 三两提着煤油灯跟着往前凑,锅盖一掀,元宝赶紧捂住了嘴巴。 愿望就得说出来,说出来才有人帮你实现。 “这是啥粥,花花绿绿的咋那好看。” 孙佩芳也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多少年了,自爹娘的生意没了自己就再也没吃过像样的腊八粥。 这给她激动地,还不敢太张扬破坏了人家的好意。 把粥挡的严严实实的,掀起帘子就冲后头悄声说:“小满那叫你舅走快点,来我这。” 然后给周满瞅了一眼后身。 周满咽了一下口水怕队伍的人跟太紧赶紧两腿打颤的往后头拽朱五六,他也不能明说,可朱五六还太哏一身的彪。 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推了推周满让他回去先吃。 自己吃不吃能怎么的,吃干的就挺好。 不大一会儿前头走的越来越慢,在外人眼里这一家人又不知道忙活起什么了。 就这么赶路? 等着瞧吧,以后啊他们家第一个当炮灰。 “怎么回事?前头还走不走了,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的。” 金老太太撇了撇嘴,这是王老太婆吃饱了又有力气说话了。 那正好,比比他俩谁吃得饱。 让儿媳捂住了孙兴旺的耳朵自己掀开厚窗帘,开战。 “怎么的王老太婆你这么着急你先走吧!说谁家牛拉破车呢!像你家骡子啊瘦的跟干似的,你别坐车了你下跑吧,就你这速度鬼都不敢拦你。” “啊呸,金氏你是不是不要个脸了,我说你了吗你就把屎盆子往脑袋上扣啊。 你是八卦阵上盖房了是咋的,说话阴阳怪气的!” 金老太太小拳拳砸在车窗上,探出去了半个身子往后仰脖道:“你鼻孔喝水的臭老太太我看你是够呛了你,你才是屎盆子,我扣你脑袋上我!” 就这么大会儿功夫,俩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把夹在中间的几户人家烦的要死不活。 给里长家牵骡子的是打井的孙大壮。 肺活量才足呢,扭头就加入了进去,大吼了一声,“都憋吵吵了!” 这一嗓子全队都安静了。 周欢被惊得忽悠一下子从梦中醒来吧嗒吧嗒嘴又靠着车壁上迷糊了过去。 车外头孙佩芳紧紧抓着朱五六的衣袖。 “啥声?” “啥啥声?” “你说啥声?” “你说啥声是啥声?” …… “啊呜——” 是狼…… “孩儿他爹,你不说这山没有难民也没有狼吗,怎的还出来声儿了。” 孙佩芳吓得腿软,手拄着推车得跟着走。 关键时刻朱五六倒是捋的听明白。 “咱这人腿能和狼腿比吗,这是狼也开始往南逃了。” 同时他也很庆幸,他们走的很及时,脚步也没有停下。 已经离开了村子很远了。 他敢打包票,村子现在不一定是人窝还是狼窝了。 第六十六章 为口吃的 越过一座山,爬过一道弯。 周欢被颠醒了。 “喜宝你上去,我下来走会儿。” 话音刚落,周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牛车四周好一顿寻觅。 咦? 妹妹人呢? 欢声笑语从牛车正前面转过来。 扒前头窗帘一看,天宝也不知道说了啥话,逗得喜宝哈哈大笑。 这咋还和天宝一起坐着赶车了呢。 “嘻嘻,姐姐醒了。” 天宝也傻呆呆一笑,“姐醒了。” 周欢挠挠刺挠的头皮,迷糊的点点头,“停下车,我要下去让小满上来坐会。” …… 小朱啊—— 后头的孙里长让孙大壮递话问问这是啥时辰了。 朱五六仰头看看隐隐鱼白的天空中浅浅的星星和月亮。 茫然的心思道:这是走了一宿啊。 “该是寅时了。” “没有狼叫了,咱这是下山了?” 朱五六喘气都费劲道:“嗯呐,下山了,再过一个山就能到幽台县的管辖内了。” “好好好,那快让大家伙歇歇吧,天大亮了再赶路。” 一嗓子嗷出去,全队的人都泄了一口气。 唉声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户接着一户。 只见那些原本坐在车上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下车了。 俗话说的话上车睡觉下车尿尿。 这不三五个一伙,男男女女们很是自觉地分开,谁也别干扰谁,一边树林一堆,各上各的。 孙里长喊道:“你们拉屎尿尿的都走远点,咱一会还得咋这林子里修整,别弄得周围臭烘的味儿,都干净利索的。” 咳咳。 朱五六腿酸腿软,趁着车上没人了得空坐一会儿,和他一起坐的还有腿肚子直打颤的周满。 爷俩往那一边一个,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朱五六咽咽吐沫,抬手都费劲:“小满,把咱家水囊拿来。” 周满很无语,就在你胳膊跟前呢干啥折腾他。 朱五六也看出来这孩子不愿意伺候,挤着眼睛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嘟囔道:“你腿不用动你就胳膊动动递给我,我这胳膊肘子没劲儿了。” 接过水囊还不忘眼珠子瞟愣树根下面的楼德华一眼,就这老伙计的书最占地方,要不车上再坐一个人不是问题。 到时候他和周满换着上车坐,那得多爽歪歪呀。 可真的是这样吗? 周欢表示鬼才会觉得爽歪歪。 古代这山路太难走了,没人修栈道,全是大自然馈赠的石头块子,走路硌脚,上车就更别提了。 就这胃里的饼子和腊八粥那跟进了摇摇杯似的,都快和成饭团了。 “欢小友在干甚?” 周欢拧拧脖子拧拧腿,后背靠着大树道:“我撞树呢。” 楼德华微微一笑,就听说这孩子会武术,保不齐这撞树也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 于是,窝的一身酸痛的楼德华也找了周欢对面的一个树兀自的撞了起来。 过往的老人们很诧异,同时也觉得很魔性。 不知道什么魔力就吸引着他们也一人找一棵树纷纷用后背撞了起来。 金老太太撞的脸上美滋滋,暂且忘记了烦恼,招手道:“孙里长,你也来撞两下,真别说还挺得劲儿呢。” 孙里长摇摇手,没空。 他得招呼几家的汉子们解决眼下最大的问题。 “俺们老家伙不吃不喝没事,但是这些娃娃们大冷天的不能一口荤腥没有,明日那山要比这座山路更长,身上没点热乎劲这些娃子怎么挺过去?” 看看这一个个冻红的小脸蛋。 走出来一脚泡不敢吱声的比比皆是,主要是吱声也没用啊,脱了鞋脚指头在这外面非冻掉了不可。 王屠户摊开手很是为难。 “里长,不是俺们不给娃吃肉。 是眼下的肉都冻得邦邦硬,这咋吃啊。 就是煮那得费老些的柴火和树毛子了,等吃上口热乎的不知道啥前儿。 万一、我是说万一。 咱们前面路不知道啥样,要是不止走这远,还得继续绕山路,那这吃食本来就就不多怎的能现在就用完啊。” 话音一落,一呼百应。 “是啊,里长。 咱比别的村的不是强很多吗。 咱起码还有苞米棒子还有干菜,这些都好整,要是你惦记咱村的娃们,那我的口粮省下来给他们。” “对,我的也省下来。” 大无畏的发言越来越高涨,给孙里长气的直跺脚。 “你们不吃?你们不吃这些娃以后咋整? 谁还能有力气赶车?有力气带路? 你们不带路,娃就得饿死。 这口吃的,要我说,谁也不许抠抠搜搜的!” “孙阿爷,要不咱就就地取材吧。” 嗯? 谁说了句话。 眼前高大威猛的汉子们往两边一撤,周欢在对面一边撞树一边指着山坡下面晶莹剔透的冰面说道:“月亮一照反光的地方指定是水,看样该是条湖,那里肯定有鱼。” “那是湖吗?”孙里长眼神也不好,看了半天啥也没看明白。 这地方只有朱五六以前陪老丈人走镖的时候来过,不等孙里长问就冲周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是湖,早前夏天经过这的时候俺们还下去抓过泥鳅呢。” 这回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有泥鳅,活的,那玩意好啊,舒筋活血,大补。” “还不用化拿来直接炖咯,方便。” “说的容易了,那冰那老厚咋抓呀。” 金老太太只听自己爱听的,是不是有人说了舒筋活血? 那大补的东西她大儿正需要呢。 “唉呀妈呀,快点的老疙瘩把咱家的铁锹,铁锥子的都从车底下抄出来!快去凿冰给你大哥抓泥鳅啊!” 这玩意不要钱,先到先得,他家必须第一个吃上。 要是泥鳅多的话到时候她乐意分给小朱和里长就分,其他的人只能干瞪眼羡慕。 “小朱啊里长啊,你们就别动了,等俺家给你们倒腾过来。” 一眼骄傲的小眼神扫过王老太太,还被人家捕捉到了。 王老太太也不甘示弱,也不撞树了,提起裙子踉踉跄跄的往车上走。 拽起她儿媳妇就往旁边一推。 同她儿子对话:“咱家家伙呢,你也去!” 此时,已经不止这两家。 听者有份,就跟不要命了似的从车底下掏出来了工具。 从周欢的面前疾风一般的闪过。 这些个村民不分男女就跟下山的绿林好汉一样,提着大铁锹就往下冲。 这架势,比超市大减价的时候还带劲。 第六十七章 我也能当福星 这些汉子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往下冲的时候,屁股后面还跟着自家的娃子们。 小不点们不知道泥鳅吃了有啥好,就一听说是肉那就稳不住了。 一个喊说:“爹我帮你凿冰。” 另一个喊说:“爹爹快给我钓大鱼吃。” 等朱五六步履蹒跚的滑下坡的时候,孙大壮凭借多年凿井的经验已经成功破冰,一股冒着泡的水咕嘟咕嘟的就往上涌。 “来了!真有活物!” 一路上都不敢点燃的火把瞬间被燃起,紧接着是一处、两处、三处。 冰面上舞动的火苗越来越多,这一下大家伙可看清了。 有人废了半天劲泄了气:“不整了,这点小鱼仔不够塞牙缝的。” 还有人依然坚持不懈。 鱼小咋的了,总比没有强。 等明早一串线晒成了小鱼干馋死你们。 要不说人呐,眼光得往长远看,还得有不知足的精神。 悄悄能干的这位,破冰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只见冰面上别人家破一个洞的功夫他就已经开始破第三个了。 不止从洞口冒出了小鱼仔,还有手掌大的泥鳅,个顶个的肥,在冰面上蠕动着。 “老朱,你来这个窝!” 朱五六蔫巴的往边上一瞅,不好意思道:“你整你的,别管我,我这一会儿就凿开。” 孙兴德也过来很谦让,“朱大哥我这个洞口的也不少,咱俩家分分,有一口热乎肉汤吃口就行。” 不等朱五六摆手,树根下的老汉先来蹭别人的劳动果实了。 “大壮啊,我这毛手毛脚的也没有你整的好,这洞他们不要我看就先给我吧。 咱们都是姓孙的,你不能不管咱九族里的人吧。” 笑眯眯的样儿好像孙大壮欠了他似的。 啥九族不九族的,给他老祖宗烧纸的时候也没见这老头子伸手掏钱那。 另外,他这几块冰凿的那都是有数的。 没下坡的时候就想好了。 第一块里的东西那得给里长。 没有人家让自己驾车,没有人家让自己把家伙事儿放车下面捆着,就他自己一个莽撞汉又没有车又没有骡子的,光靠腿儿着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凿洞。 第二块给朱五六。 不是看在朱五六的面子,而是他的外甥女周欢。 这药筒是小丫头研究出来的,很新奇,很实用。 特别是大家一起做药筒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这姑娘不一般人,凡是周欢说出来的词那都是往常听不见的,给了他们手艺人不少的灵感。 往后说不定也得指望着人家。 第三块刚要凿的那才是自己,给自己少弄点,吃喝不能也依靠里长家不是,那样太招人烦。 比如眼前的这个老头子。 “阿爷需要就给阿爷吧,我这马上弄好了,小德子你也别忙活,你家孩子多得多弄点。” 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 里长说的话他们都能品出来。 而且这地方看来鱼还不少,也不是吃不着。 就这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头乐呵呵的白得了一个洞,还有往上头哇哇哇冒出来的小鱼仔。 而好心人朱五六话还没有说完的同时就听见脚下面咔嚓咔嚓的两声。 嗯? 没回过神呢,噗通一声连人带冰没入了冰湖中。 “哎!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是老朱大哥!” 山坡上和一群女人聊天的孙佩芳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脚下刹不住车的就往坡下去。 孙里长也吓的一股大烟卡在了嗓子眼。 “老朱你快拉住我的镐,拉住咯别撒手!”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呀——” 几个男人奋不顾身的拉,还有着急要脱了衣服往里跳的。 后头几个女人拉着孙佩芳,那叫一个苦口婆心的劝。 不能下去,不能下去了,这冰看来是不保险啊。 得是孙佩芳哭了能有好一阵,朱五六在浮浮沉沉中被拖拽上了岸,嘴里猛吐了几口冰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鱼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嘴里面腥蚝的,胃里都有饱腹感了。 这冰面这么厚咋可能不保险啊? 是这帮人看了孙大壮挖的地方有鱼了以后都跟着围着圈圈挖,让他成了靶子心。 倒霉透了。 “孩儿他爹你没事儿吧?你快别捞鱼了快去车上换身衣裳。” 看着朱五六瞬间结成冰的头发丝还有颤抖不止的肩膀头子,孙佩芳悔恨的垂着自己胸口。 就不该贪口吃的让他下来,这要是朱五六人没了,她还活的有什么盼头。 “小朱——你让大壮捞,你快上来,这天冻坏了容易出事儿!” 里长都这么说了,孙大壮一步上前背起了人就往坡上走。 孙里长瞪着眼用烟袋子指着下面的老老少少,骂声说起就起,“别一个个见了吃的不要命了似的! 现在不是在村里,丢了人没空等,明早醒了就出发! 要都这么精神咱们就别睡,现在就走,立马出发!” 这回好了,都消停了。 尤其是朱五六。 要是染上了风寒,压根也指望不上他再能推手推车,也不知道这事他是该高兴还是难受。 怕耽误行程又被村里人在后头骂呀。 “媳妇?” “叫我干哈?你说你推了一天车了你下去干啥,你这手冻坏了咋整,明天不许你推了,我推。” “那能行吗,你这手多金贵,你等我暖和暖和的,媳妇你现在回头看看我。” 车里陪她换衣服的只有孙佩芳,孙佩芳从包袱里往外倒腾,朱五六冻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上套。 等朱五六嘚嘚瑟瑟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孙佩芳终于抹干眼泪回头了。 一回头吓的赶忙捂住了嘴。 傻大憨朱五六光溜溜的胸膛里抱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正笑嘻嘻的看着孙佩芳。 眼神很骄傲:怎么样?你男人是不是福星?别人掉冰窟窿里得没命,他进去了鱼直往怀里钻,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孙佩芳紧张的拍了他一巴掌道:“这么大一条?我说你咋上岸的时候一直捂着胸口呢,你吓死我了你。” “你老头我多聪明啊,在水里我就给它拍死在我胸口了,等一会咱们就给它炖了。” 第六十八章 本命年 那指定是不能留到第二天了,容易遭人惦记啊。 “一会我拿菜刀跺开给金婶子家一份,人家给咱孩子腊八粥了,咱得还礼。” 朱五六穿暖和的点点头,那指定是得给,他们家人坚决不能差事。 嘿嘿一笑,弯着身子捧着孙佩芳的脸吧嗒来了一口。 “孩子们还不知道我抓了条鱼上来呢,知道了肯定乐坏了。” 小眼睛一眯,心里正得意。 寻思一嘴又问:“孩子哭没哭啊,外头咋没声呢?” 家里顶梁柱掉水里了全家没有一个在外面催促要见见的,这不正常啊。 喜宝和元宝也没来,有了表姐忘了爹? 孙佩芳睨了人一眼,“你这小心眼的,还和自己外甥女吃醋了,你掀开帘子看看你外甥女干啥呢。” 朱五六掉下水的那一刻,朱家的孩子们都慌了。 喜宝和元宝奋不顾身的就要往下冲,被天宝和周满在后面死死拽着才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周欢毕竟是大人的心思了,内心虽然波澜,但表面却是很淡定,下意识的就开始准备朱五六身前身后事儿了。 而眼见着朱五六被捞上岸,她松了一口气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带着弟弟妹妹们捡树杈子。 “不要小的要大的,不要细的要粗的,越多越好,像这样的看明白了吗?” 看着身后的几个孩子往四面散去,周欢刚转身孙大壮就迈步走来。 “老朱他外甥女,你家有啥活你就安排我,我左右也是个闲人。” 周欢也不客气。 毕竟自己这个头和现代相差太多,弟弟妹妹们又都指望不上,待会儿还真的需要他来把那些树杈子搭成一个人字形。 车棚不够,一大家子人住在外面非死即伤。 别人家且不说,就说他们家里的朱五六那肯定是为了不让喜宝和元宝遭罪,自己咬牙往肚子里咽的要在外面凑合一宿的。 就这样安排,那也得有两到三个孩子注定要在外头露营。 她是长姐,她好意思装病进车里呆着吗。 233都不带同意的。 不大一会,孙大壮照着周欢的意思支起了一个框架,回头询问,“是这样吗?” 周欢在一旁生火,抬头眼睛一闪,像模像样的小帐篷就矗立在眼前,要不说人和人之间的手是不一样的。 最初的设想是哪怕住进去一个人也成,弟弟妹妹们可以多捡竹枝多造几个,只是这样一来注定有人今夜无眠。 可孙大壮做出来的样子已经超过了预期。 周欢弯着身子进去在里面比比划划的伸胳膊伸腿。 就这条件了,等铺上了草席子孩子的话能挤挤睡三个,大人的话能睡下两个,很是宽敞。 朱五六看了不远处周欢露出的一排小白牙,抿了抿嘴放下了帘子怔神了一会儿。 瞄过孙佩芳小他眼神,朱五六推了人一把,“那啥我下车帮忙去,你快熬鱼汤吧,车下不还有冻豆腐嘛放进去一块炖咯。” 提提裤子就走人了。 不给孙佩芳看他脸红的机会。 在外人眼里,他朱五六那是村里最没出息的了。 如今能咋样呢,这村里大大小小的人家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抛家舍业的,有钱都没有地方花。 而他老朱家的外甥女成了香饽饽。 就看平日里不少看轻他的那些个人,此刻像看见了宝贝似的围在了周欢和孙大壮身边。 虔诚的问: “这是咋做的?能给我家也整一个不?” “乖女,你最聪明了,你快跟我家儿子说说这是玩意咋弄。” “还有我家,我家也有好几口人呢。” “我自己一个人住,要是没这东西挺不到明早。” 订单越来越多,周欢都快忙不过来了。 孙大壮却乐此不疲,干的最多。 他的想法很美好:熟能生巧,让干就干,他全包园了才好,只可惜现在赚不了钱,哎! 嘿嘿。 朱五六一笑,摸摸裤腰,回身又奔着热气腾腾的车棚子里去。 “你这人咋回事,别老掀帘子,我好容易留点热乎气给孩子的。” 孙佩芳浑身油乎乎都没舍得散散气,朱五六倒挺不害臊。 此时,车棚里鱼汤白嫩鲜美,馋的老牛都只哞哞。 朱五六说不馋那是假的,抹着嘴咽下一口,眼神赶紧往旁处飘。 “那啥,我那红腰带呢,我快本命年了,我心话是不是我这倒霉的都是从这犯太岁来的。” 孙佩芳手上动作一滞。 又怀疑又后悔。 “你那腰带我给周满缝红布包了。” “啥?就他俩进城卖药背的那包?那上面的红绳是我腰带?” “啊。” “那包呢?”朱五六一拍脑门:“是不是在老吴那呢?” 孙佩芳一面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一面用裙子擦了擦手又开始翻包袱。 当时情势所逼,欢丫头说包就留给吴又仁了,谁曾想他到现在还没从城里出来呢。 不过虽然红绳没有,红线倒是带了不少,几根摊在手心里,两手一搓。 拽过了朱五六的手腕就系上,干笑道: “死马当活马医,有就比没有强你说是不?” 朱五六嫌弃的吧嗒一嘴,大手一挥,“得得得,你快去叫孩子们回来喝汤,我和你给金婶子家送饭去吧,顺道看看我大兄弟咋样了。” 金老太太让儿媳妇送过来啥锅现在就又送回去了啥锅。 两家人跟做坏事儿似的。 很刺激。 “你这跟我家客气啥,就捞一条鱼还不赶紧给娃吃,我这就给你装点泥鳅带回去。” 孙佩芳推搡着。 现在大家都吃的是大锅饭,不能两家老整特殊的让别人看出来。 容易遭非议。 就这样贴心的不接受金老太太家的好意,金老太太很感动,摸着昏迷的孙兴旺的头就说:“你听见了吧,你老朱大哥对咱家够意思,以后娘什么都听你的,你一定快点好。” 昏迷中的孙兴旺就像是听到了似的,脸蛋子一哆嗦。 白里透红。 “我大兄弟看起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你们是没看见我当时看见我大兄弟的时候,那我大兄弟倒了,那狼也没好到哪去啊。 婶子就放心吧,就大旺这体格子再有个一两天就上蹿下跳了!” 第六十九章 他是北方的狼族 当星星点击隐身,天空选择泛白的时候,松树村的各位终于吃饱喝足的躺下着了。 曾经的周欢对现代生活总是有诸多不满。 没有财富自由,不快乐。 没有大房子住,不快乐。 没有甜甜的恋爱,不快乐。 穿越后,她的想法就变了。 没有松软的床垫,不快乐。 没有美食诱惑,不快乐。 没有娱乐项目,不快乐。 等到了现在,和朱五六还有周满挤在树枝子搭载的帐篷下,身子下面是潮乎乎的草席子,身上盖的是沉甸甸的大棉被,耳边是朱五六雷霆一般的呼噜声。 她却能睡的格外满足香甜, 梦里还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因为朱家小院的炕上很暖和,坐在炕上吃饼子很快乐。 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梦中的不止周欢,还有松树村的其他村民。 这一觉不少人都是在外面睡的,车厢里得留给老人和孩子。 可就是连吓带累,这一睡成了不少人失眠了多少个夜晚后难得的一个香甜觉。 美到啥地步,狼来了那都是舔巴了两下地上的才给人舔醒。 被舔醒的是王老太太家的侄儿媳妇,第一口她还以为是王胖儿要在野外和她腻腻歪歪呢。 给她嫌弃的伸手就在脸上扫了一把。 然后就是带着怒吼一般的第二舔。 直接把她给吓醒了。 “狼啊——狼来了——” …… 砰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树上的一条冰溜子垂直的掉了下来打中了狼的头顶。 一只被打,剩下的两只野狼就跟被激怒了一样,凶狠杀戮的狼牙裸露在了烟雾之下,凶狠的怒吼从喉咙中散开。 梦中的人全睁眼了。 离车近的都赶紧带着娃跳上了车,一边哭喊一边将帘子死死用箱子压住,保住一家是一家。 朱五六一家却不是如此,且跑的很分散。 车上的空间有限,他们几个在外头的心里很清楚,不但进不去可能还会给车里的孩子老人引来杀身之祸。 眼瞅着朱五六从柴火堆里掏出了木棍子,周欢赶忙拉住了人,“舅你别上去干,你快跑!” “你起开,赶紧带着小满往下面躲!” 周满也恐惧,但男孩子总是有一股热血在。 “姐你先走,我帮着舅和这些畜生干!” 走什么走啊,要走也是朱五六走啊。 你有光环,我有福利的,咱俩该上啊。 同时,她也是吓的迈不动步。 生平第一次和野狼面对面,以前在动物园那都是隔着玻璃看野生物。 现在野生物就出现在眼前,很是恐怖。 可眼前没有给周欢反应的时间,野狼瘦的那是一口吃食都没咽过,翻山越岭拼死拼活就这一顿了。 眼前那还是人类啊。 是他们的盘中餐。 几乎三头狼是兵分三路凶神恶煞的朝着他们的人冲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五六第一反射弧是冲着牛车里的人喊了一句把门封好别出来! 第二反应就是两手一甩,把周欢和周满往身后一推,举着木棍子要玩命,“杀呀——” 这一声吼是喊给狼听也喊给自己。 谁要是要他的媳妇孩子的命,那他就要了那人的命。 管他是人是畜。 “往冰上走。” 周欢吓得脑子都不灵光了,“233?” “按我说的做,叫逃命的往冰上跑。” “跑、啊……对,得跑!” 慌乱中,周欢抓起周满的胳膊就往坡下走,一面还大喊着:“快点的,都下山啊!” 能听话跟下去是女人,那是因为她们害怕。 因为她们的男人此刻就是盲目的一点章法都不讲,只要听到有活路就推女人先下去。 自己要和这猛兽斗到底,如若不然,车里的人就会遭难。 此刻,几乎是233说什么,周欢照做什么。 让往左就往左,让往右就往右,他说往大窟窿那去,那周欢就带着人往那跑。 不问为什么,百分百的信任。 而坡上,孙大壮杀红了眼,像是看见了死敌一样。 “我要给我们村里糟了难的哥们几个报仇雪恨!” 这些狼去松树村时候扫荡的有多狠,孙大壮现在报复的就有多猛。 一抡胳膊冲着狼牙就是一铁锹。 血溅了一地,杀红了眼。 狼也是分批行动,还有力气搏一搏的就在这山上,没了力气的就去追妇女。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满是爪印。 所有的人只记住周欢的九字箴言——一直跑,分散开,别回头。 直到围成了一个弧形,再回身尖叫声就卡在了嗓子眼。 有的腿软了不受控制的就想坐地下哭,但她记着周欢说的话。 “谁先哭狼就先咬谁,哭解决不了问题。 按我说的话做,大家都能活下去!” 咱也不知道为啥就听话了,就跟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 但周欢的说的话没骗人,很有效果。 狼就在他们的眼前距离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留着口水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却没有贸然行动。 许是胜券在握,每一步都走出了王者的姿态。 这一刻的周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一切都完了,平生的过往跟电影似的在脑袋里飞速的像旋转。 下一刻,冰面咔嚓一声,巨大的裂痕在狼的脚边绽放,森林王者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入了水中,只留下冰面上错乱的抓痕。 “扑通”一声,周欢的心落地了。 再是“呜嗷”一声,耳边蔡大娘的心提起来了。 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山坡上的斗争还在继续。 汉子们的棉衣破了,骡子被咬断了脖子。 打打杀杀的声音在几十米外的冰面上听得真真切切。 几乎是眼瞅着那野狼在被追逐之下扑上了蔡大娘男人的后背,奇迹再一次站在了松树村的全体人面前。 镐头稳准狠的砸在了野狼的天灵盖上,一击致命。 只看,身后的英雄头顶上还裹着白花花的纱布,飞速的跑过来干掉了一只,紧接着是杀鸡儆猴似的砍下狼头威胁着骨瘦如柴的几只小狼。 呜咽声从狼的身体里发出。 恐惧让它们不得不倒退着一步步退出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山林。 孙兴旺挺直腰板一声呵斥:“来呀!冤有头债有主,看老子弄死你们!” 第七十章 是福不是祸,是福躲不过 大伙又惊又喜,脸上表情都拧巴了。 孙兴旺之前还在骡子车里养伤刚凑合着能睁开眼。 胳膊上也不知道啥玩意抖得厉害,一开眼,是老娘颤抖的手。 再仔细一听,是野兽又来欺负老实人了,这还说啥了,刹那间一方血气直接从胃里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啊呀”一嗓子他就抄家伙起来了,给车里的几个女人吓的够呛,那金老太太多护犊子的一个人那都忘了拦人了。 等再回过神掀开被抓破的棉被帘子,儿子把外面摆平了。 不服气都不行。 “诶呀大旺,你咋说好就好呢,你这一道你是不是故意装蒜呢你。” “大旺你小子可以呀,不蔫声不蔫语的一出手赶我们十几号人了。” 笑是笑不出来的,但林子里的障碍扫清了,汉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至少敢开玩笑了。 不少人围着孙兴旺就开始摸人家胳膊和腰。 这小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毕竟是干猎户的,指定体格子比他们好啊。 受了伤才缓和几日啊,一个人干死一头狼。 还有部分人挤不上去跟前的干脆歇口气,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转身招呼手就冲冰面上的女人们吆喝。 那意思下面裤子湿溻溻的得要人过来扶。 此刻,只有朱五六没在乎孙兴旺怎么干掉的狼,也没有没天没地的就去夸。 他先去马车里跟家里人保平安,一手搂住一个闺女在哭花的小脸上吧嗒亲两口,再从周欢和周满开始清点家里人数。 把楼德华三个人也算上,一个没少,这才算放心。 走到孙兴旺面前,不舍得拍拍打打的扶住了人,“怎么样兄弟?你在这胸口还有淤血呢,你现在感觉咋样?” 孙兴旺心里热。 激动地握住了朱五六的手,“我命大,死不了,像是都不疼了,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 “那也不能这么快就好啊,你这神了。” 孙兴旺也觉得是老天爷照拂,说道:“昨晚上喝了我娘喂得汤那浑身就热乎乎的,就是太累了眼睛睁不开要不得昨晚就爬起来了。” 朱五六点头之余嘴角“斯哈”了一声,整的孙兴旺赶紧撒开了手,低下头一看,心揪揪起来了。 这还是双好手吗。 手心里都是水泡。 “这……” 朱五六眼神紧着给人发送信号。 啥都别说了,昨晚上长起来的你嫂子没看见,别告诉她省的女人屁事太多。 说完戴上手套继续唠。 和孙兴旺表明这是你娘给的手套,要不是这皮子护着这手更完蛋了。 那牛车也是你娘借给家里头的,这些年咱两家没白处。 你醒了就好,快回去看看你娘和你媳妇他们吧。 孙兴旺这才回身看了看车里眼泪汪汪和的老娘,媳妇,还有娃。 一闭眼的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睁开眼以后更不敢想象是躺着家里唯一的骡子车上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照顾了他一道。 尤其是娘,孙兴旺太知道老太太心里几两重了,一个牛在她心里那是分量很重的。 “哥。” 熟悉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孙兴旺拍了拍家里老弟,这个叫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金老太太面前那个叫一笑泯恩仇。 来找她的是王老太婆,她年纪大挤不进去人堆里感谢孙兴旺了,就在骡子车边上感谢感谢金老太太。 抿着嘴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这是我家的冻梨,老姐姐不嫌弃就收下吧。” 对手忽然转型,金老太太老脸一红很是手足无措。 手背身后就皱眉:“王老婆子你要干啥,你整这出你装可怜给谁看呢。” 王老太婆咬了咬下嘴唇肩膀抽动了起来。 那狼当时冲着蔡氏家的男人过来身后就是他们家的骡子车,他家车帘子是单层的,要不是孙兴旺及时出了手下一个遭殃的肯定是他们家的几口人。 所以,是她平日最气不过的人家救了他们几口人,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 现在别说让她道谢了,就是跪下磕头那都行。 可金老太太却说啥,“你快起开一边去,谁家没有你那点冻梨呀,俺们家啥都有啥都不缺,你赶紧回你车里得了,看见你我就脑瓜子疼。 还哭?你有啥脸哭,你儿子没出力打狼是咋的,你咋那么不会办事呢。 拿回去给你儿子解渴去!” 王老太婆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好好好,你不爱看我,我还不爱看你呢,我这就走!” 这时候孙里长也敢下来说两句了。 管理一个村啥最难那?人心最难,团结最难。 这几十年看过了吵吵闹闹差点以为他们这伙人走不到安全地带了,结果刚才就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一样,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尤其是半路杀出来的孙兴旺和有勇有谋的……诶?小朱他外甥女呢? 朱五六也很纳闷,女人们和娃子们都上来了,怎的就周欢和周满还没过来呢。 他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晚他掉下去的心理阴影还在,生怕俩孩子也掉下去。 那瘦弱的身体要掉进去了,都不带出个响儿的。 顾不得车上人招呼,下坡了就要寻摸去。 只听下面周欢一嗓子又给他支回了车里。 “老舅啊,你去那个篮子来。” 第一反应这是孩子没事。 第二反应要篮子干啥。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着急忙慌的差点没踩到周满的头。 周满无奈的眼神还没从周欢的身上散去,就见周欢埋头的在那雪地里好顿的抠搜。 朱五六想问你干啥呢,却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东西,气急败坏的就跳了下去。 “你干啥呢,这蚂蟥吸人血知道不,你捡这玩意干啥!” 周欢歪头眼神一直冲着朱五六使劲,“小点声,这蚂蟥都冻死了有啥可怕的,这是药材,好东西,自己补身体也好,等到了城里还能卖钱。” 闹笑话那,在她那地方水蛭这东西要一斤两千块钱呢。 你说她不捡那不是傻吗。 一仰头,鼻子上蹭了一抹泥。 “舅你信我的吧,这东西能给咱家赚钱,等回头让舅母给这些玩意穿上线挂车里,嘻嘻嘻,哈哈哈,跟钱串子似的,多招人稀罕啊。” 第七十一章 我有GPS 我信你你咋不信我呢姐,你都教我咋防狼了还带着我跑。 这是男子汉该做的事儿吗? 周满哀怨的小眼神望着满脸喜气洋洋的周欢。 理解大于埋怨。 很是听话的用手挡住了篮子偷偷摸摸的从边上抄回牛车里。 而周欢下一步就是让孙佩芳点火,烧水,从树上掰下来几条冰溜子扔进了锅里。 她们女孩子不能老喝冰水,对身体不好,那雪地也不咋干净,不如这冰溜子。 烧开了的水灌水囊里除了渴了喝两口之外还能让喜宝和满宝抱着,这不可以当热水袋吗。 这时候的山坡上,家家户户全都被吓精神了。 昨夜里,他们还在窃窃私语。 “我的天爷哟太累了,家里的娃都走不动了,那老朱家的话能信吗,别是乌龙。” “死就死吧,再这么走下去也是一死,我就在这扎根盖房了。” “不行咱走回头路,村里那火炕那么好凭啥说不要就不要啊,也许那头已经有官府的人去镇压了,咱也能得救。” 说这些话的人此刻已经换了张脸,开口就问: “里长爷咱啥时候出发呀,这地不安全啊。” “俺们都休息好了,您给指条明路,要不让朱家的给指条路,咱说走就走吧,前头不是还有一座山吗。” 孙里长吐了一口烟圈。 大家的意思他都明白了,只是眼前的事儿还需要整顿。 “小王啊,你那刀磨得怎么样了,这头骡子你能宰的动不?” 王屠户摸了摸下巴胡茬子,这骡子干巴瘦的那肯定不在话下呀。 “要杀?怎么个杀法?” 孙里长点点头,“特殊时期,别浪费粮食,以后能不能遇到湖水抓鱼还不一定,这鲜肉不能白瞎了,最好剁下来胳膊腿啥的给大家车上都挂上一两块。 还有这狼,你一块把皮卸了吧,皮子给大旺家送去,这钱我出了。” “啥钱不钱的,有钱能干啥?您老就放心交给我吧。” 接着,孙里长也是步履不停的又奔着朱五六去,把村里人的心思传达了下。 问问那座山得需要走多远。 那座山上还有啥。 “熬不住了,大家伙再遇着猛兽那是真熬不住了,咱真的没有别的路走了?” 朱五六扣上棉帽子,艰难的开口,“里长,这山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柴狼虎豹野猪熊瞎子指不定就会遇见啥,您还是告诉大伙做好心理准备吧。” 晴天霹雳。 孙里长想都没想就问:“那咱到那晚上还这么住?在外面冻着? 我是不敢点火了呀,这狼说不定是看见了火苗往这头来的。 黑夜前咱最好就能到个安全地方,要是再点火引来你说的这些虎啊、熊的,咱们这一村子老小真的折腾不起了。” 朱五六无奈了。 这不是他说了算的呀。 那山就在那他还能给踏平咯? 还是指望他求神拜佛的让野兽让让路?那更不可能了,快过年了,野兽也得办年货。 看着不远处受苦受累的亲邻,再瞅瞅近在眼前苦哈哈的里长,他也不好受,可他能做的真不多。 要是晚上都吓得不敢走了,那真的对不起了,他们家不能停还得继续走。 为难的话刚要开口,周欢从车里掀开了帘子吸了大鼻涕说道:“孙阿爷,咱今晚住山洞里,不住外头了。 舅你也别着急赶路,本来这地上又是冰又是雪就走不快,大家伙还是得休息好才行,这样再遇到事儿了咱才能上的去。” 孙里长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难以置信的提高了嗓音。 “真这回事儿?小朱?咱今晚能住山洞?” 山洞好啊,比露宿强啊。 期盼的眼神落在了朱五六的身上,朱五六习惯性的怂起肩膀,堆随的不知道咋说是好。 “哎呀舅,你不说了吗,今晚一定让大家伙都睡个安稳觉,你忘了?” 这怎么还带给人头上扣帽子的呢。 可周欢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小九九很是靠谱。 信不信她呢? 咬咬牙,横下一条心:“啊!对!里长告诉大家伙放心吧!咱一会就出发黑天前咱就能住上山洞里。” “太好了,太好了。”孙里长跟个孩子一样舞动起了双手,回身就跟大家伙报送好消息。 就么一会儿所有人脸上的阴霾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泪中带笑。 幸福突然变得很简单。 “有山洞住了宝子,娘现在就把肉放棉被里给你化了晚上咱家炖肉吃。” “太好了,哥,你身子才好今晚再多养养,我守着咱家。” “阿奶,今儿晚上我给你揉揉肩膀头子,你背我一道都辛苦了。” 大家伙真高兴啊。 朱五六真闹心啊。 回头就给周欢当着家里人的面拽下来了。 “你咋乱说话呢,这愿望许的实现不了咋整,你是不是想给点希望让他们坚持走下来呀。 希望来了又没了咋整,这时候谁受得了这打击?” 周欢不以为然,甩甩手开始胡编乱造,“那地方我爹和我说过有山洞,这路线都在我脑袋里头呢。 我说舅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跟着我说的方向走,指定没问题,不带给你领跑偏的。” “你爹说的?你爹不是屠户吗?” 卖猪肉的也走这么远了? 周欢小脖一扬,和朱五六嘚瑟哪出一模一样。 没办法,要不是系统233对古代人民来说太陌生,她真想把这位幕后大功臣说出来。 就在她回来的路上,走在最后头的时候已经和233默默的对话过了。 问他怎么就知道让她往冰上走安全,还知道那块冰有问题,还挺关心她的呢。 总之,来自组织的慰问与关怀很温暖。 系统233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那啥,你还记得你完成任务被人扔下山坡撞到了石头的事儿不? 我还以为自己得故障和总部报修去了呢。 结果,惊喜了。 开发出了新功能。” “啥功能?” 233:“倒也没啥,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我都能看见了,这叫什么呢……千里眼?” 周欢木了。 能看见,能指路,不用担心和野兽下个路口见了? 她有导航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们的票子,看得我浑身都有劲儿了 第七十二章 比较之下很幸福 “靠右……靠右啊……给老子靠右行驶!” 周欢跟在牛车下面被这一声脑震荡弄的浑身一激灵,远远看去那就是冻得哆嗦了。 “为啥要靠右行驶啊,这也不是现代宽敞的大马路,这顶多就一条单行道。” 坑坑洼洼的,走哪不是走。 233不乐意的都不想说人话了:“菩萨保‘右’没听说过?让你赶紧靠右就是右,我不比你智能。” 要是她累得张不开嘴,迈不开腿,爱咋咋地就不接这个茬呢。 233一甩头,那随你。 “咣当”一声,车里的几个人往一侧倒去,小车车斜歪了,蚂蟥帘子打了楼德华一脸。 再一看,牛车轮子陷坑里了。 233嘿嘿一笑,刚想看热闹骂该就见周欢啪叽的坐在了木墩子下面。 啥冷不冷啊,啥女人保养不保养啊,不在乎了。 从前的她向往着山水生活,不但向往大自然,还想征服大自然,什么沙漠越野、悬崖蹦极、森林探险,还有仗剑天涯。 闭眼一做梦,美的都流哈喇子。 等真到了这时候,她后悔都来不及了,心想:周欢呀周欢,你就是想法太单纯,挑战不可能有啥厉害的?那些艰难一点没有浪漫可言。 就说脚下这座山吧,够不够具有挑战性的? 难走、太难走了! 她早想休息了。 脚底下的棉花都被踩瘪了,石头子硌的脚丫子肯定是起水泡了。 这冬天这么冷,她都不敢脱鞋,要是水泡在里面破了怎么办?会不会等今晚能脱鞋的时候棉花血呼啦的粘在上面? 她是有多想哭一哭呢。 可是不能啊。 他们家已经是幸运的了。 往后一瞅家庭待遇立竿见影。 最小的孙小宝今天才上了车,打开始逃难以来他一声也没哭,小娃娃心里很沉,特别能装事。 他被他娘领着在地上走,走不动了顶多就是金老太太背一程,这时候他娘就上车照顾那时候还在昏迷的孙兴旺去了。 他还不喊累,小小的身板牵着他奶的手,还安慰人:奶、我不累,我在家吃的都是鸡蛋,比哥哥姐姐们有劲儿。 那金老太太能不知道这孩子是撒谎呢吗,膝盖那的棉花明显蹭薄了。 可关心只会让一个人的委屈爆发,她只能强颜欢笑:奶没白喂养你,瞧给你喂得多壮实啊。 以上这算是和谐的家庭。 不和谐的什么样? 拿孩子出气的不老少,还不想走路?还想吃饭?胃那么小吃什么吃,就一口炊饼一口凉水喝下去就完事了。 这还得是亲娘给口饭。 买回来的孩子吃不上的太多太多了。 “娘,我受不住了,您给我一口水吧,我真的就要一口绝不给咱家浪费水。” 话音刚落,一脚揣上去把十二岁的女孩险些踹下了斜坡。 李氏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吃啥你个赔钱货!买你回来是伺候俺儿的,带着你逃命那是我家菩萨心肠,你还敢要吃要喝? 想吃想喝是不?走回头路你回村吃去!村里还有大把的冬菜没带上车呢你随便吃!这都赖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赔钱玩意! 还敢说自己渴了,这路上不都是雪吗!你自己不会挖咋的? 没长手?” 被买回来的姑娘叫小花,这是李氏给起的,从打进到李氏家里就一直干活,本本分分的照顾李氏八岁的小儿子,就这样也没少挨打。 挨打了八岁的孩子还在那拍手,骑在她后背上拽她的头发。 这些她都忍下来了,只因李氏给了安葬她爹娘的银子。 “娘……” 还没说出口,坐地上的周欢呲哇乱叫了一声:“你不给就不给你骂人干什么!” 平生就看不惯女人欺负女人,没嘛本事就知道阴阳怪气的挤兑自己人。 这就是她站不起来了,不然非上去指着鼻子较量较量。 李氏先是一怔,一脚蹬开了脚边匍匐的小花,两腿一盘,她也是累的下不去车。 “你个没家教的小丫头片子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俺们都没说你家那破车怎的又停了呢,走走停停的这一天还能不能到地方了,没用的一家破烂玩意!” “说谁破车?!” 前方一停金老太太好容易把乖孙放地上喘口气,忽悠就听见后头人说她家坏话。 “李氏你少在这放屁,我们都没说你老牛想吃嫩草吃不上老寻思搞破鞋呢,你还有脸说我家牛,我家牛咋了,咋了你了。” 这死老太太五谷不分了吧,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吱声眼睛望像王老太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周欢有金老太太,她也想找个盟友啊。 谁知道眼神一飘过去立即收获了一个大白眼子。 这给她气的,下了车一把抓过小花的头发,啪啪就是两嘴巴子。 解恨。 小花被打的发蒙发傻,脸上冻得根本感觉不到疼,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车上挂着的玉米棒子。 起身踉跄的就上去抢,不顾人阻拦的就往嘴里塞。 “嗳,你别吃啊,这是生的,是生的。” 周欢从地上强挺着起来奔到小花身边抢苞米,俩人力量想当,谁也拗不过谁,就见苞米棒子在两人手中一滑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 而小花在心疼的哭着抬头的时候,牙龈上面满是鲜血。 “那是我的苞米,你赔我你赔我!” 小花披头散发疯了一样的抓着周欢的肩膀不放都要给人摇吐了。 孙佩芳火急火燎的往这头救人,豪气的挡在了来人中间推开了小花,任由她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欢儿你咋样?她没打着你吧?” 周欢捂着脑袋摇摇头,低头掩饰了一把辛酸泪。 她就是好心……吃生的容易遭病,糟了病队伍里没有大夫会出人命的。 可她不能开口求孙佩芳给小花口吃的。 今天给,明天还给吗? 以后日日都要给吗? 要是他们家也没有吃的了。 喜宝和满宝会不会有一天也过上那样童养媳的日子? 而这一切在村里人眼里那都不算啥,人家眼睛连看都没看,他们更关心的是前面有没有山洞,天黑之前到底能不能到达。 先是孙兴旺和孙大壮站了出来,在女人之间的谩骂里大步向前一左一右的站在朱五六身边。 撸起袖子干。 孙大壮:“我喊1、2、3咱们就推啊……1、2、3——使劲!1、2、3——推呀!” 第七十三章 读书的乖孩子们 老牛一身的哏肉,任凭三个大汉在后面使劲前头就是纹丝不动。 紧接着王屠户也上来了,然后是孙兴德从骡子后面下来,最后还有力气的男人们都走了过来。 赶牛的赶牛,推车的推车。 “全体注意啦,1、2、3——推——,1、2、3——推——” 只听噼里啪啦的几声,车子正位了,轮子下面好大的一个雪坑。 “哎呦哦喝。”孙大壮的鱼汤算是白喝了,胃里登时空空如也。 “谢谢、谢谢哥几个、谢谢大家伙了啊!”朱五六顾不上歇气,头一件事就是抱拳举过头顶的感谢。 下意识的。 “快走吧小朱,你带路,咱别磨蹭了。” 孙里长一发话,后头的几个女人也消停了,主要是李氏消停了。 孙里长的大儿媳妇和她吹耳旁风说道了点子上:“你不能指着周欢骂,咱这一道上正经的跟着他们一家少糟了了许多罪。 没有周欢张罗咱哪有这些的药和水囊,咱压根想不起来往水囊里装热水。 没有周欢新发现的冰湖,咱也捞不上一口鲜鱼汤。 你不看她光看看你老儿子那怀里包着的是不是热水囊,小脸都不冻了。 昨晚的鱼汤喝的也挺带劲吧。 再说了,咱们现在指望朱五六给咱们带路,我公爹是个帮里不帮亲的,为啥这么看重他呀,就是这时候咱们全村人的的确确得靠着人家呗。 你骂人家外甥女,人家没空和你见识,这要是较起真了不带咱走了咱不都傻眼了?” 公爹的话都传达明白后又推搡了李氏一把。 见人蔫声蔫语的上了车才回头和自家人递眼色。 走吧。 都解决好了。 同时孙佩芳为了让周欢别在外头生事给她赶紧安排上了车,自己举手要下来走一会儿。 可这个提议还没等实行,楼德华就先下来了。 “我在里面呆的热得慌,我和喜宝换个位儿,我去前头和天宝驾车,这样里面松快了喜宝和欢小友都能坐进去,你也在后头耷拉个脚吧。” “前头可不抗风啊先生。” 楼德华摇摇头直奔前头去。 不抗风也得去,他实在是受不了那虫子老往脸上啪啪的打了,又疼又恶心。 这回马车里差不多少了俩人空间一下子就有了。 之前的帘子被狼挠破了,孙佩芳正好得缝,就铺腿上在车后面搭个边干活。 里头五个孩子盖着棉被面对面坐着烤火。 得亏是当初周欢和周满打回来的松毛子多,都捆在了车棚上,又抗风又能烧火,一道上都不用担心柴火不够。 小窝里还算过的去,不像其他人家被子多年冷似铁,上下不能兼顾。 “哥哥看的是啥?” 从打这一天赶路开始,上了车的周满就一直捧着书本,别人吵吵他看书,别人推车他看书,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 这车里都是女孩子,三两眼里只有周满哥哥一个伙伴,他还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多让人郁闷呢。 那就干脆他主动的没话找话吧。 周满听闻抬眼打了个哈欠,礼貌的捂住了嘴,笑了笑道:“这是诗经,你要看看吗?” 三两就是随口一问,他又不认字,咋看书啊。 “我不认识字的,只看得懂小人画儿。” “你不认字?你不认识我可以教你呀。” 三两皱着紧巴巴脸蛋看向元宝,“你认识?” 元宝绷住笑,低调的炫耀着:“当然了,只是认识的也不多,我们都是和表姐还有先生学的。” “啥?你们?”三两又看看喜宝,棉被下面的小手都攥拳头了,“喜宝姐姐也认识字?你们都认识?” 一车的人都识大字,就他一个大字不识,根本抬不起头了嘛。 瞬间红了滴溜圆的眼圈,默不作声的缩回了被窝里。 任凭外面人说啥都不好使,他的悲伤有馒头辣么大。 自己没有爹爹别人有,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别人有,自己不认字别人都认。 为啥就这么不公平呢。 周欢使劲的拉起棉被,“你这孩子捂着头一会该背过气了,有话说话咱现在是一家人。” 一双无辜的小眼睛先露出来,怯懦的问:“一家人?真的?” 周欢拍拍胸脯:“我是长姐,我说的话还不是真的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天宝也是,你们想认字姐都教你们,以后楼先生也会煎教你们的。” 拉起前面的窗帘子,天宝一回头乐得一嘴豁牙子露了出来。 两个男娃的愿望很单纯,三两想有个家,天宝想很有钱,天宝觉得读书识字是不是就能赚钱了? 可是周欢却说:“读书本意在元元。” “圆圆?”天宝挠挠头,“那不是一个意思吗,读书就是为了赚铜板呗。” “俗!”喜宝努着嘴斜了提那宝一眼,拉回周欢的手放下了帘子道:“姐咱不和他说话了,你快给我们讲讲啥是圆圆?” 元宝兴奋劲也上来了,拍手问:“表姐快说圆圆是什么宝物?” 周欢立刻变身周先生,耐心的用手悬在半空在小娃子们的眼前把字划出来,讲说:“‘元元‘就是这个‘元元’,不是你们说的十五月亮十六圆的那个‘圆’。 元元指代的呀就是老百姓,就是咱们身边的你我他,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告诉读书人,读书入仕赚大钱那都不是为了当钱篓子的,也不是为了花天酒地的。 读了圣贤书,得做圣贤人,得为家乡,天下还有为百姓做贡献。” “可是我要是当不了大官怎么办?”三两很忧伤,周满哥哥一看就是个学霸,而他就是个学渣,跟着楼先生以来就知道在学堂抓蚂蚱。 未来识字也许不难,可读圣贤书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元宝气的拍膝盖:“你咋知道自己当不了,你咋这没出息。” “元宝——不许骂弟弟。”周欢轻拍了元宝的脑袋瓜,示意她安静的听话,又道:“谁说只有当大官才能为百姓做好事了?刚才天宝不还说想赚大钱吗,那这钱咱就得赚干净钱,干净的钱花的才踏实。 还有啊,咱赚钱了也不能忘了家人们和乡亲们对咱的好,得懂得知恩图报,没钱的时候人家咋帮了咱在别人困难的时候咱们也要伸把手。” 第七十四章 需要伸把手的人在脑后 “那我呢?我读了书却没有钱那咋办?” 元宝“嘿呀”了一声,掐腰扭头道:“三两你咋就这么灰心丧气呢,我都要被你说郁闷了,咱能能好好地听姐把话说完。” 这回不等周欢制止她,她先伸手拍了拍三两的脑袋,学着周欢的样,严肃中又带着几分俏皮的说道:“乖。” 这小模样逗乐了在前面缝帘子的孙佩芳。 周欢捂嘴笑着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三两弟弟你就记住姐的话,咱们就算啥也没有了也要记得做一个善良的人,别人有难处了咱出不了钱咱也能出力。 不过光有善良也不行,那就成了农夫与蛇里的农夫了。 就拿咱们眼下的遭遇说吧,咱之前其实是没有办法了才要防着那些难民的,对他们善良就是对自家人的残忍。 可他们本质上并没有错,世间本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病了还去传染别人。 是他们太恐惧了,太害怕了。 说实话咱们要是安家村的人不一定比他们做得好。 可有啥办法呢,咱们得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善良还有锋芒的人,最起码咱得保着咱一家人安全是不?” 周欢说完,车里安静了,几个弟弟妹妹都在看着她。 有的坚毅如周满,有的迷茫如三两。 嗐,周欢心话了:她和这些小娃娃说这些仁义道德的干什么,他们现在哪里懂那么多。 “我知道了,那我要做我爹娘那样的人。”三两抬头冲着周欢说道:“狼下山的时候是爹娘拼死互的我,我以后有了娃也要这样护着他。” 说到一半觉得决心还不够,又补充说:“还有哥哥姐姐们,还有朱大叔,朱大婶,楼先生,我以后长大了好好护着你们。” 周欢:“……” 这好像又说的太远了。 这娃才几岁,就跳过了娶媳妇直接想着自己的娃了。 “嗯嗯嗯,对对对,咱们三两也是小大人了。”周欢笑了笑,一晃眼面前的喜宝蹙着小眉头。 木讷的问道:“表姐、当大官能赚很多钱吗?要是表哥以后当大官了会很有钱的吗?” 牛车忽悠一下,急了拐弯的一出把楼德华都吓坏了。 周欢定了定,看着自家妹妹瞅着周满那羡慕的眼神干净纯粹,这才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保佑书里我弟弟没有狗血三角恋。 “那得分人了。” “这是啥意思?” 这里面弯弯绕绕那可就多了,周欢要是说起来几天几宿都说不完,毕竟光电视剧就五十多集呢。 不过为了这些男孩子们以后不走上歪路,还是给他们提前教育教育的好。 如果说之前那一次在朱家小屋里的深夜传说是打开了弟弟妹妹们对渔民伯伯的同情心,那今天的这些故事那就是打开了他们对贪官深恶痛绝的决心。 几个孩子面前周欢讲的眉飞色舞,他们也听得全神贯注,气急了那元宝还直拍大腿呢。 “真有这样的人,坑了老百姓那么多钱全糊墙里了?比我家还大的墙那得是多少钱啊。” …… “竟然还有明明能吃饱饭还要去卖闺女的,这在俺们家根本不可能,爹才不舍得卖咱几个呢。” …… “啥?把吃了几口的饭菜拿去喂狗了?这不是糟践粮食呢吗。” 此刻,三两的小脸都呆住了,跟被定住了似的。 他有个很没有出息的想法,这想法不能说出来,会被哥哥姐姐们瞧不起的。 他……他下辈子真想当大官家的一条忠犬啊。 周欢义正言辞道:“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不是坐牢就是问斩,所以呀,咱就算是为了自己好好活着都不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几个孩子在周欢坚定的眼神面前齐刷刷的表决心。 周满内心戏满满,不像其他人把心里的脑子里全都往出倒,他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 若有一日他真的当了官,别管官大官小,都得做个为民谋幸福的好官。 若当不上……那指定不能当不上,那会愧对了姐的苦心栽培。 这一会功夫,周欢趁着她能在车上坐着的热乎劲,又很是有精神头的教了他们一首诗。 顿时,排头兵的朱家牛车上读书声郎朗清明,几个小娃娃摇头晃脑的周欢一句他们一句,奶声奶气又十分认真。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原身在此山中。” 这是苏老的诗,楼德华颤抖着肩膀笑着,回过身时也想起了一首。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赶车的天宝跟不上后面的,眼前的不想错过赶忙就要张口复述出来,被楼德华打住了嘴巴。 他说这诗不吉利,天宝以后的家一定是幸福圆满。 天宝眼神往后一撇,为了圆满他坚决不能发出一个词儿来,可他又怕忍不住,手闷子捂住了耳朵很是懂事的说:“先生你背吧,我听不见就不念了。” “呵呵呵呵,这傻孩子。”楼德华叹息了一声转头抹了把脸继续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后头的好多人也听到了孩子们背诗的声音,娃娃们都觉得好羡慕啊。 周欢姐姐可真厉害呀。 以金老太太车上的孙小宝为首,都仰着脖求家里人要去和朱家的孩子玩。 金老太太抬不起胳膊打孩子屁股,只说:“玩什么玩,逃命呢知道不?你且等着咱安全了奶也送你学。” “不,我就不,我就想和周欢姐姐学。” 车里人都纳闷了,和谁学不是学呢。 那孙小宝赌气不说话抱着膀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心里想:和别人学多无聊啊,他眼神可好使了,刚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笑的有多开心了。 他们肯定不是只学习呢,就是不知道周欢姐姐说的啥,那三两一惊一乍的听得尤其投入。 而离牛车最近的朱五六,他听得那就更真切,心里憋闷的很。 小外甥女啊,你也知道咱们还在山里呢啊,你光嘚瑟那点知识了你是不是忘了指路了? 这走的对劲吗?太阳要落山了,咋还一眼望不到头啊。 还有小满子,休息够了也疼疼你老舅,要不你即将失去另一个至亲。 娘的,走死他算了。 第七十五章 没有王子只有马 过了一会儿车里不吟诗了,改唱歌了,朱五六不想听什么白龙马蹄儿朝西,一走就是好几万里。 整的人堵挺,这是暗讽的写作手法是不?他成畜生了得走几万里? “朱大哥,我帮你推吧。” 从后头两步并一步赶过来孙兴旺伸手就要抢小推车,朱五六用胳膊挡都挡不住。 不是力气使然,是他的手心里太疼了碰别人一下那是伤害自己。 “你家行礼够多的了,我和你说多少遍了你这身子才好得珍惜些,能不干重活就不干,咱这路才哪到哪啊。” 朱五六想的是你娘都不舍得让你下地你这么过来待会儿金老太太不又得骂他了。 快趁金老太太没看见前把人推回去自己少操一份心是一份心吧。 可孙兴旺不这么想。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朱家的人轮番的上车坐着休息,只有朱五六有任务在身上,得推着家里的行礼往前走。 不然,没人推。 不忍心想手套下面是什么样,只在心里默默的敬佩他朱大哥是条汉子。 “小朱啊,你放那让我大儿推一会,你上我这来坐着休息一会是一会儿。” 话音刚落,后头带着孩子腿儿着的小外甥媳妇不乐意了。 怎的?那地我们不舍得上去是给你耷拉腿用的,你现在不给自家的娃坐车要让一个外男坐? 那不好使。 一拍小娃的屁股,“快,上舅爷那坐着去,舅爷给你倒腾地方了。” 小娃走的直迷糊一听能坐下不用自己走了,生怕被人抢先了似的龇牙咧嘴的就往车边上跑,紧跟着车伸出了双臂。 “舅爷抱,舅爷抱。” “啊?这……” 孙里长挺尴尬的抬头,只见朱五六那边还在推着没回头,许是没听见吧。 幸好是没听见,要不这老练往哪搁。 没办法了抱着孩子上了车挨排坐,同时给他外甥剜了一记刀眼。 前后也就一秒钟,后头的女人被一杵子打哭了。 其实朱五六哪是没听见那,他是装没听见,里长的好意记着就完了,真要上去坐着要得罪多少人哪。 为了打掩饰,他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孙兴旺聊起了天。 “大旺啊,你得听哥劝,听人劝吃饱饭嘛。 你哥我当年跟着我老丈人去走镖的时候那也是虎虎生威的,体格子不比你差。 可就是不知冷不知热的不拿身体当回事,你瞅瞅我现在不造完自己了吗。 嗐——整的后来的元宝出生的时候身体就随了我体格子,不咋好。” 孙兴旺挠挠头,肩膀上的铺盖卷往上一提笑呵呵道:“我咋不听劝呢哥,自从你救了我那我就认准你了。 但你瞅瞅,我是真没事~天天火力可旺了,走这长路都没咋喘气。” 你就嘚瑟吧你,比他小外甥女还能嘚瑟。 朱五六眼神斜楞着扫着孙兴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好像是和他不一样,和他年轻时候体格子的巅峰时期也不一样。 面色红的那根本不是冻的,倒像是热的。 “你不是高热吧兄弟?你看我重影不?” 孙兴旺“噗嗤”一声,他朱大哥还挺会开玩笑。 “哥,我真是没事儿,我要是高热我还走的动道儿?” 那是为啥呢。 孙兴旺嘿嘿一笑,和朱五六肩挨着肩伸手一起推车,悄声说道:“我娘说你们开冰窟窿那天打上来了不少小鱼仔和泥鳅,她趁着混乱的时候再冰面上捡漏来着。 这泥鳅啊,我们今早才吃完。” 朱五六瞪圆了眼珠子。 回想着那天啥时候最乱呢?乱到那些男人篓子里的鱼都招贼了那都没反应过来? 孙兴旺说完提醒道:“我当哥是自己人才说的,老朱大哥可千万别说去了。” 朱五六笑嘻嘻的摇摇头,“不能说,这有啥说的,你媳妇你弟弟那都是能吃苦干活的人,多捞几条鱼咋得了。” “嘿嘿,不止是泥鳅,我家还有生姜。”孙兴旺说的时候表情可随意了,只要他装作若无其事那就不会被人起疑心。 “等到了住的地方我让我老娘给你家也拿出来点。” “你家还有生姜呢?” 老百姓过日子离不开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不论是逃难还是在村里那都是很金贵的。 孙兴旺点头,“嗯呐,虽然放久了没啥姜味儿了,但是驱寒那,你看我这身体那就是喝那生姜汤好的。” 震惊,意外,朱五六把孙兴旺支走了以后一嗓子把周满喊下来了。 家里女人不担事儿你大小伙子还不担事儿啊。 读书本意在元元,你老舅我现在就是普天之下的一个圆圆,现在都要累成瘦瘦了。 这边下了车,那边上了车。 朱五六凑周欢跟前,把腿都塞棉被里,真别说,这这方被周满小屁股蛋捂的热热乎乎了,坐下去差点滴滴哒哒出暖流。 “诶欢儿啊,咱家就你还懂点药理,你说生姜那玩意能治病吗?” 朱五六还以为周欢是扭过头来给他答疑解惑的呢。 结果周欢看着他头都要怼到车壁缝里去了,咋这么嫌弃他? 不一会儿看了看揉眼睛的孙佩芳小声问道:“舅母那个了?” “哪个?” “啧,就是那个呀。” “哪、哪个?” 朱五六也回头看孙佩芳,一直瞅也瞅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急了,说道:“我就问问你能不能治病你老瞅你舅母干啥。” 周欢瞬间红了脸,轻咳了两声,这屋大家坐的这么近,还有小伙子在呢她怎么可能说那么直接。 “那玩意要是放药材里主要就是保养。生姜可以驱寒,这你也是知道的呀,还能用来泡脚。啊、对,泡脚特别好,促进血液的——” “闭嘴闭嘴,越说越远呢咋。”朱五六襟鼻子嫌弃道:“还用生姜泡脚?你咋这么不知道过日子,那好东西用来泡脚?就你这样谁以后娶的起你。” “咋不能泡脚?”元宝天真无邪一脸萌萌哒,“姐说了那些当大官的还有用牛奶洗脚的呢,还有红烧肉做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喂狗的。” 朱五六吓得身子都僵住了,正寻思怎么和孩子说以后进了城别提这事儿容易让当官的盯上,旁边喜宝又给了他致命一击。 “嗯呐,照爹这么说,那敢娶表姐的估计也得是当大官的才行呢。” 第七十六章 证明自己 这是啥时候给孩子灌输的歪曲思想? 几个意思啊,他当年就是要去考科举的没考上,这要是考上了在孩子眼里就是贪官了呗? 还有周满,你不说他为了给你娘扬眉吐气也得科考吗,那他是不是也成贪官了? 周欢看着朱五六瞅自己的眼神那都不是好样的了,顶着笑脸忙是点头哈腰。 “舅,你这腿累了吧,我给你捶捶……你的手也酸了吧……我给你捏捏。” 没等碰到胳膊呢朱五六缩回手背到腰后头去,眼神紧着往边上瞄。 这是……真生气了? 周欢不自觉的努了努嘴委屈的小表情转瞬即逝。 人和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误会,一些芝麻大的小事你以为我知道,我以为你了解,俩人谁也不说腾到了最后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疙瘩。 噗呲一下扎心里了。 这好朋友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走没的。 古代这些农民又是十分单纯,周欢不想伤害到易碎的老舅,她必须的说清楚。 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听话听你一半,还有你们小的说话也别光说一半啊。 她说的只是部分人是贪官,但世上的好官也很多。 有廉政自律的晏子,一心为公的黄霸,鞠躬尽瘁的诸葛亮。 周欢也不管眼前这朝代的人知不知道这些名人,就为了和解那是一个劲儿的说。 朱五六干瘪的手闷子都能看见手印了,在周欢面前舞舞玄玄,“你说重点,你就告诉我这生姜能不能治病,治活血化瘀的病。” 周欢:“……” 她心想:这还真是个大直男,她说了半天渴的口水都咽没了敢情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还在原地打圈圈呢? 咳咳。 周欢道:“三个字,不可能。” “你确定?”朱五六寻思几下,又问道:“那泥鳅呢?小鱼干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周欢摊手道:“药理我懂的不多,但也从来没听说过吃生姜和泥鳅就能治病的。 顶多,我说顶多这些就是滋补品,食疗懂吗?长期吃能强生健体但是见效极慢,立刻能治病的那更是从没见过。 你就笨寻思啊舅,咱们天天吃生姜,要是那东西真能治病咱还至于累成这样?” 是了。 朱五六拍了一下大腿,一巴掌打在了膝盖上,疼的他嘴巴子“嘶”了一声。 嘴巴都张开了那就顺便大嗐一声吧。 周欢看他表情变化的那么多样,好奇问道:“舅你到底要干啥?” 对呀,要干啥? 一家人的眼睛都欻欻在他脸上了。 朱五六说道:“我兄弟大旺说他那身上的病和伤就是吃生姜好的,说那玩意治病晚上也给咱家拿一些。” “啥?生姜?”孙佩芳音调没控制住被朱五六瞪了一眼,等明白过来就捂住了嘴巴。 小腿往车上一盘回头问:“他家还带这东西出来了?他家还有姜?” 姜是啥味孙佩芳已经快回忆不起来了,不止是姜,什么糖味、酱油味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 每次做汤都是清汤寡水的,顶多来点粗盐还不敢多放。 这么一会功夫她嘴角冒出了一股水儿。 心里也盘算好了:等姜送来了不能浪费,要么放鱼仔汤里一人一碗,要不然就起大锅烧水煮一锅姜水,今晚喝完了还能有剩下的明天带路上喝。 这就得看看孙兴旺能舍得给多少了,要是给的挺多,那这两种方案就都能办的上。 而周欢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 “舅,你又被忽悠了吧,都说那生姜不可能治病的。” 在朱五六眼里,治不治病那都是小事,“忽悠”这俩字他听不得。 “他该是弄错了,一个上山打野狍子的也不认识啥玩意,许是车里没油灯我金大婶弄错了。” 说完怕人不信,还招摇道:“你们等着,等一会儿我再碰上他偷摸的我就让他给我,要是不好使,我找他算账!” 咋算账?小拳拳捶他胸口吗?舅啊,你说我信不信你呢? 周欢哦了一声,转身扒窗户自己呆着去了。 上车了比在车下还闹挺,在车下心无旁骛就是推车没啥心理负担,可上了车挤到了人堆里那朱五六心态就崩了。 周欢说完话以后他就坐不住了,觉得一车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眼等着他拿出能治病的生姜。 这架势就是恨不得他脑子起个包,胸口多个印子,给他们来个现场直播才好呢。 “停、停、停车——” 这一声喊的猝不及防,天宝也来不及收手啊。 眼前的老牛昨夜里被喂了水喂了干草,今天走起来倍儿有劲儿,等鞭子抽过来的时候牛蹄子还在地上打出溜滑呢。 “哎呦呦。”孙佩芳差点被甩出去,捂着脑袋吓够呛,嘴里头念念叨叨:“摸摸毛吓不着,过年吃饭穿袄嘞。 你这老货,你喊停车前不会告诉俺们一声啊,我坐个车再受伤了你往后养活我?” 朱五六气呼呼的下了车,这前后压根没坐上半个时辰,他承认他就是个劳碌命。 “我要撒尿去,不停车我咋下?” 孙佩芳奇了怪,“嘿你这人,哪来的无名火啊。” 这次车停下来,大家伙没有“终于可以缓缓脚了”、“终于不用再盘腿了”、“是不是可以再整点冰溜子放盆里化化了”的心情。 一个个激恼的叹气生怕天黑之前也住不上山洞,却又因为喊停的是带路的朱五六不敢大声地耍横。 周欢看着朱五六拉着孙兴旺钻松树林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同时,各家各户也在孙里长的号召下下了车整顿。 “该尿的赶紧尿,你们这些老家伙我还不知道吗,别挺着了再回头尿裤兜里头。” “娘,我也想去方便一下。” 李氏拧着冻毛巾回身时,大肚子的儿媳妇脸上满是窘迫。 屁股往边上一挪嘀咕了一句“净事儿”,随之大声喊着:“招娣,希娣,来娣呀,扶你们娘下去。” 慢吞吞慢吞吞的,真想一脚给她踹下去,连生三个闺女的赔钱货。 眼珠子一白楞定在脚底下,靠着骡子车坐地上的还有一个赔钱货,气的给小花推到了一边拉去了。 第七十七章 支棱起来 周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期待的自由空间会出现在逃难路上不足五平方米的小牛车里。 屁股不颠了,能伸开腿了,耳边除了风声没有一丝的嘈杂。 “你干啥薅我头发!” “狗蛋子又欺负人了!” “姐妹们上啊!” 周欢:“……” 不远处的林子里那是女士们如厕的地方,周欢就眼见着一个小淘气包子身后抓着一个雪球悄咪咪的往女娃的堆里去。 趁人不注意一心二用,一只手把雪球砸在了女孩的后背上,紧接着就从冬青后面跳出来嘻嘻哈哈的拽了一下女孩的头发。 抓完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冲女孩做鬼脸。 好脾气的姑娘本来一路上就受了累被人这样欺负当即哭出来声音来,回头嚎啕完就去找娘去了。 剩下几个厉害的姑娘以喜宝和元宝为首。 尤其热爱打抱不平。 各带一路上下夹击了狗蛋子,喜宝叉腰就是质问:“狗蛋子你是闲出屎了是吧,谁让你欺负秀儿的!” 狗蛋子拧巴着嘴,嘴角哼哧一声,脚下一踹扬起了一阵雪壳子,趁人用胳膊遮挡的功夫转头就要溜走。 另一头那已经被堵死了。 带头的元宝比狗蛋子矮了一头,在人家的眼里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上去就给了元宝一杵子。 后面的娃娃那就是跟着来人多势众的,顶不了什么用。 元宝咣当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蹦到了石头上的狗蛋子捂着胃哈哈大笑,“瞅你,瞅你这熊样,哈哈哈,哈哈哈, 还敢跟我厉害?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模样,略略略……” 边上的姑娘都被元宝这一摔吓着了,蹲地上扶人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 “元宝,你没事儿吧。” “元宝,咱回吧,左右欺负的也不是咱,那秀儿还没说啥呢。” 元宝什么样? 没哭没闹没耍脾气,就低着头和自己赌气,在喜宝赶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伸出手说姐姐抱。 这可把喜宝给心疼坏了。 喜宝转身使出了吃奶得劲儿双手就上前推倒了哈哈大笑的狗蛋子。 “我让你欺负我妹妹。”上前一步坐在了狗蛋子的身上,小拳拳一顿猛如虎的捶打在了狗蛋子眼前的胳膊上。 “还打不打人了?还欺不欺负女孩了?还嘚不嘚瑟了?” 求饶的声音从胳膊下面传来。 “哎呦呦,不敢了不敢了,喜宝姐饶了我吧。” ……. 另一边,朱五六才高高兴兴的提上裤子吹着口哨的把东西塞进了怀里,正准备回去和家里人邀功领赏。 一打眼就看见了紧绷绷站在地上的元宝。 咋的?受委屈了? 谁?谁欺负我家闺女了? 紧着倒腾腿儿往前跑几步,还没到跟前呢赶紧猫到了树后面选择了继续观望。 原因是他家的喜宝正追着狗蛋子绕着大石头来回跑,这给狗蛋子打的呀,捂着脑袋咧嘴找娘。 跟当初被狗咬屁股胆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呜呜呜呜……阿娘,阿娘,有人打我,喜宝她打我。” 这话让李氏听去了还了得? 李氏看着追过来怔在了不远处的喜宝,又检查了一遍狗蛋子身上的粘上的雪泥,问哪哪疼。 破口大骂道:“你个朱家的小蹄子,你还敢打我老儿,看我不抽死你! 鸡毛掸子呢? 我串的那卦蒜呢,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你真以为你家厉害了呢是吧。” 喜宝躲都没躲,身板站的笔直,“狗蛋子撒谎,是他先欺负秀儿的!他拽了秀儿的辫子,还推了我妹妹。” “推你妹妹?他为啥要推你妹?你妹妹要不是惹了他不高兴他都能上手?” 李氏龇牙咧嘴的就要上手,“今儿我就替你娘教训教训你!” 边上撒完尿的都回来了,又不少人已经累了,烦了,觉得这路上能不能消停的了。 劝和是第一位的,再说这么多孩子看着呢,别吓着孩子,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嘛。 李氏甩脸子道:“那些是孩子我家就是孩子了?狗蛋是我老来得子有的,谁动他一根汗毛都不好使!” “那元宝还是我闺女呢!谁动我就弄死谁!” 一声怒吼从树后面传来。 朱五六正领着元宝迟迟赶来,没等人明白他啥意思呢就先一步把喜宝也护在了自己身后。 扬起脸一脸嗤笑。 俺们家没本事,但就是护犊子你有整? 况且了,那我都看在眼里了就是你儿子先打的人。 李氏急眼了,“谁?谁看见了?朱五六你又能耐指名道姓出来,别吱吱呜呜说不明白个话,你家孩子打人你还有理了?” “我看见了。” 天宝边提裤子边跑过来,呼哧带喘的嘴里全是哈气,“我看见了就是狗蛋子先推的元宝,我还看见狗蛋子用雪球打秀儿了。” “你个没娘生没爹养的,我们村的事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元宝掷地有声,指着躲在李氏身后的狗蛋子道:“就是他推得我,就是他!” “怎的没有。”朱五六有一颗颤抖的心和一身艮啾啾的肉,这组合很纠结。 就比如现在,他不想得罪村里人,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就这么窝囊着赔笑脸给大家伙直到刚才看着喜宝眼瞅着就被人欺负,他豁然开朗。 现在他还有个啥?除了家人啥都没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想过了那都别过。 “天宝从上了俺家的车那就是俺家的人了,他怎的没有说话的份?这是俺姑娘,俺儿子,谁欺负都不好使,谁欺负我和谁玩命。” 周围的群众听得五味杂陈。 老一辈的想:别闹了快别闹了,我们活一天少一天,快点赶路吧,我们想寿终正寝。 中年的一辈想:诶呀这老朱是要崛起呀,啧,怪让这李氏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村里也张牙舞爪的,老了还能生个儿给她嘚瑟完了。 可生完咋的?老头还不是累死了。 朱五六,俺们支持你,你这才像条汉子嘛! 小一辈的又是怎么想:喜宝和元宝的爹咋那么好呢,疼闺女和疼儿子一样一样的,她们咋那幸福。 喜宝那两下子好像还会武功似的,忽然很崇拜。 金老太太心话:“小朱啊,那不是你家的牛车,是我家的,到地方了你得还我,记住了,那是我的牛。” ------题外话------ 感谢qq阅读上投了推荐票的书友们,我继续码字去啦 第七十八章 越来越行了 两边的人火气持续不下。 李氏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个尖酸刻薄的泼妇,她和别人吵吵,那不奇怪。 可朱五六不一样,窝窝囊囊老老实实半辈子了忽然整这出。 谁心里不得咯噔一下? 一群妇女眼睁睁看着朱五六和李氏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的对骂,吓的直用眼珠子瞄孙佩芳。 那还是你男人不? 你不上手帮劝劝? 孙佩芳合眼倒在了车上,伸直了胳膊伸直了腿,装做没听见没看见。 这一路下来她早就受不了了,走了几天就吵了几天,没有一天是啥事儿不用寻思的。 村里人的气她更是受够了。 以前她也想骂街的,朱五六捏着面子不让。 后来一起逃难,朱五六也总和她说村里人的好,这个帮过他啥,那个给过他啥,不让多说话不让闹。 现在好了。 人家欺负到闺女头上了,你朱五六也忍不了了吧? 还有你们这些让她也插一手的人,人家李氏一个妇女和外男急头白脸的吵架她儿都没出面呢,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放心着呢,这一回她男人准行。 道中间,朱五六四两拨千斤来了个骡子前歇菜,不走了。 “孙里长,你也别搂着我腰了,我再怎么地我也不打女人,今儿我想好了,这带路的活费力不讨好。 你说我也不是姓孙的,我一个外来户我有啥资格对村里人指指点点,人家说了这是他们村。 我看咱们就地就散伙吧,那个啥你们就一直走,走个几天几宿就到下一个县城的管辖内了。 俺们家吃点亏俺们绕路走,绝不和你们走碰头不让你们看着烦行不?” 说完拽着天宝:“你去把牛车扒楞开,给松树村的人让让路。” 这是来真的了? 松树村的老少傻眼了。 眼下正是需要朱五六的时候,人家尥蹶子了。 那今晚的山洞还能住上不?往后还有药?还有鱼? 议论的声音说起来就起来,骂骂咧咧的人家比比皆是。 这三刀子的李氏,至不至于啊,你家孩子啥样你心里不清楚啊。 秀儿的爹先领着孩子站出来了:“我给朱大哥作证,看这淘小子给我家孩子头发拽的都散架子了,再瞅瞅这背后还有雪呢,咱逃难路上咋换衣服孩子惹了凉病谁给治?” 王屠户也站了出来:“朱大哥你要走俺家和你一起走,俺也不姓孙俺也不是村里人。” “俺也看见了……”李氏的大孙女话没说完就被她瞪吓了回去。 李氏眼珠子瞪完大孙女瞪她大儿,手心攒着的抹布全是汗。 偷瞄着一个又一个站出来的异姓人。 孙大壮道:“走,俺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俺不想受人欺负,俺也跟你走。” 咣咣咣—— 孙里长用拐杖使劲的敲着冰面。 以前他看着大伙一吵架着急上火的就想哈呼人,快要成真了他才发话。 “走什么走?散什么散?这地方分散开还有个活头?” 凭良心说:“小朱你们要是走了,你们认识路你们有奔头有活头,可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就忍心给我们大家都抛下?” “里长,咱摸着良心说这一路我们没少给大家办事儿吧,我们家带路那摊的风险多大呀。 这事儿办好了我家能捞着啥?您说咱都过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需要你们一句好不?说直白点你们的那声好对我有啥用啊? 我是想到了这些年我在村里立足全靠的亲邻相助,尤其是里长您的我这才愿意带着大家伙一起走。 可现在有人都欺负我闺女头上了我还要忍气吞声? 那我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朱五六的指向都冲着李氏,当即让李氏定在了原地。 “欸、我、这……” 整成这样她也是始料未及,和大家伙一样,对眼前的朱五六很是意外。 “里长……” “里长,我替我娘道个歉,您看她糊涂了不懂事。” 孙里长也没好气,“她才多大,糊涂有我糊涂?我看是你糊涂了,要道歉也别和我说!” “是是是。”李氏的大儿蹲下身就给朱五六磕了头,李氏紧着拦他紧着跪。 “朱大哥我替我娘给你赔不是,你看咱两家都是生闺女的,我懂你大哥真的我懂你。” 刚才没出来一出来就给人下了跪,为啥。 媳妇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没个好炕给暖和手脚,也没有个鸡鸭鹅的能给滋补。 天太冷了,李氏不上车她不敢上别人咋劝都不敢,给他急坏了。 朱五六听着李氏大儿的一番表白,歪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孕妇,一甩袖子。 “咱继续走!” “谢谢、谢谢朱大哥。”一百四十度的弯腰哈背,抱着拳的赔笑。 李氏大儿在李氏眼里那是丢没了家族的面子。 愣是悄悄的给他大儿的胳膊都掐青了。 众人闻言均是长舒了一口气。 能走就有希望。 此时他们的心态又有了变化: 今晚哪怕住不上山洞也没关系了,能有朱五六带路给他们平平安安的送到地方就成。 于是就在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后,始终带着信念眺望远方的天宝挥举着长鞭喊道:“有人有人!前面有人!” “有人了?” “有人是不是咱到了隔壁县城管辖的村子了?”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一帮人一听到这声音,精神头也跟着上来了,浑身抖起劲儿,恨不得一甩鞭子骡子就奔出去。 但朱五六不这么想,再一次抬手示意了一次停车。 “里长,前面我看是有几户人家,但那烟囱都被雪挡住了看是有一阵没人住在里头了,容我先去看看。” 里长拍了拍朱五六的手:“好、你别自己个儿去,再带几个人。” 朱五六的身后,自告奋勇的孙兴旺连同王屠户一行三人准备前去查看一番。 方走时被周欢拦住:“舅,一会儿有啥事别喊我怕招来狼和熊瞎子,要是没事儿你就挥挥手,要是有事儿你就两臂交叉比个叉,我这边给你备药。” “嘿嘿,还是我外甥女聪明。” 周欢也不客气的竖起了大拇指:“我也是头回看我老舅那么帅气。” 要不怎么说又顾家又仗义的男人自身就带着一种魅力呢。 这一番疼闺女和李氏较量的胜利那让朱五六彻底成了不少男男女女心中的偶像。 第七十九章 绿叶需要红花配 现在大家伙是一有休整的时间就该上车的上车,该下车的下车。 倒腾的频繁自己也不受累。 尤其是那些老的、原以为坐车是享福的,现在都下了地把儿媳妇闺女送了上去。 和周欢一样下一段在下面抻巴抻巴腿一会儿。 不大一会儿,周欢身边就为了一堆和做着一样动作的小姑娘。 她伸手臂这些女孩们就跟着伸,她踢腿这些女孩就跟着踢。 原因是喜宝在外面给她表姐做宣传啦。 就在结伴撒尿的功夫,那个个女娃都围着喜宝好顿羡慕的夸:“你咋那么厉害,上蹿下跳的你不怕摔着?” “喜宝,我可真羡慕你有个好爹,好让你学功夫,你是咋耍的,也教教俺们。” “喜宝,我阿奶就是酱样儿的人你们别和她置气,就是我在家里也挨了不少打呢。 你也教教我那些拳脚,这样等阿奶再打我的时候我就能防备着跑了。” 喜宝美滋滋的用衣领蹭了蹭下巴,很是骄傲的告诉他们,那不是爹叫的,那是表姐教的。 如今她不过是学了一招半式罢了。 表姐说了这些要是学好了能防狼呢。 周围的姑娘们瞪大了眼珠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跟炸了烟花似的。 “防狼?那要是咱都学会了狼来了咱也不怕了。” “怪不得当时跟着周欢姐姐跑的人啥罪没受就干掉了一只野狼,原来周欢姐姐那么厉害呀。” 更有知情的小伙伴像是掌握了第一手咨询的狗仔一样,耀武扬威的说道:“我可听我爹说了,那周欢当初一个人打跑了三个小混混呢,拳脚出了名的厉害。” 所以呀,这些女孩子也安耐不住自己了,趁着修整的机会过来偷师来了。 此时周欢也是为了吓退那帮老是欺负女孩子的淘小子们,真的就是故意的在女孩子们围绕的中间露了一手。 还让主动当靶子的天宝差点吓掉了眼珠子。 “来天宝,你俩手拍我的脸上。” “这……”天宝握了握小手又松开,“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农村小子还挺绅士,周欢拍了拍肩膀说:“那你抓我肩膀就做出要把我推倒的姿势。” 这个也算勉为其难吧。 天宝蹙着眉毛礼貌的来了一句得罪了姐,随后为了做出周欢要的效果,两只孔武有力的手死死的按在了周欢的肩膀上。 嘴里还啊呀呀的发出恐吓的声音。 周欢一面用手比划着,一面身担着讲解员的重任。 “你们看好了啊,一旦有人这样双手抓着你肩膀往上的部分,瞧好了……瞧好了别眨眼。 你们就这样……双手交叉卡主他的脖子。 左手来个回勾……嘿哈,板住他的脑袋使劲的往下一压!” “哎呀哎呀呀呀、周欢姐饶命。” 明明没有怎么样,天宝却觉得自己的脖子不保。 这就是所谓的压迫感吧。 一圈儿的姑娘们看了直拍手叫好,更有难以掩饰激动的抓着身边人额胳膊来回晃悠。 喜宝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周欢。 周欢的眼睛呵护的看着被吓惨了的天宝。 天宝的眼神……都飘了。 太丢人了,就不该出来当靶子,这回在姑娘们心里的分量全没了。 可紧接着,这眼睛看会了手还没尝试过呢,元宝想溜之大吉那不能够。 当即被一群姑娘围成了一个圈,站在圆心住的天宝很是无奈又害羞的朝着每一个人的肩膀伸出魔爪。 喜宝道:“天宝你抓紧点,你抓这么松我都不用武功我就能制服你了。” “啊?”天宝眼睛一怔一怔的,“使劲了怕你疼。” 喜宝不满意道:“咋可能,表姐都不嫌疼我怎么会嫌疼,我要和表姐一个力度的,你不帮我我就找别人去了!” “别!”天宝一激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这么一刹那喜宝学着周欢的模样稳准狠的将天宝一个翻转按压到了地上。 另一边,周欢见伙伴们都玩起来了,也收了心站在了牛车上往远处看。 只见朱五六和高屠户几个正在猛进的往这边比叉的手势。 当即周欢就跳下了车,从后面的帘子钻车里去同孙佩芳说道:“舅母,备药。” 在远处的朱五六他们放下了酸痛的胳膊,朱五六大嗐了一声心想道:“这个不靠谱的外甥女哟,都在这挥手了一炷香时间了才看见,带孩子玩嗨了吧。” 然后等再回身,几个人脸上都裹好了村里女人缝制好的口罩。 “幸而是这大冬天的屋里没味,不然这尸体不得臭了呀。” “那咱也捂好了,以防万一别存在侥幸心理。”朱五六指了指屋子里说道:“这人你们确定了被人捅死的?” 王屠户和孙兴旺对视了一眼,俩人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屠户,刀伤这玩意整的最明白了。 这杀人的手法很娴熟,一看刀口就知道山里人干出来的,捅一下没完还连续捅了数下。 这还是仇家所为。 朱五六沉下气点点头,露出的一双小眼睛卡巴两下。 这么一说他确实放心了不少。 首先就大概率排出凶手是难民的可能,然后就是按照楼先生说的鼠疫症状检查这屋里的人该是也没有被感染过的。 那就该咋是咋。 埋人,拿货。 “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路上能用上的,吃穿用的都卷起来带着咱们得人穷路富。 那个啥,咱三人挖个坑,拿了人家东西就得替人家消灾。 给他就地弄个坟吧,要是有家人寻来了也不至于太伤心。” “是、朱大哥仗义。” 朱五六摆摆手,真仗义就不拿死人东西了。 这是逼得没招。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包小裹的三个人上了坡,每个人背上起码都有二十斤的重物,很是费力。 就这样,还是被周欢和孙佩芳拦在了坡下。 “你瞅我们干哈?” 俩人也带着口罩,指了指身后的吧嗒烟袋子的孙里长,“我们是奉里长爷的意思给你们彻底消毒。” 说完话,周欢的药筒就冲着三个人的身上挤压了过去,药汤跟天女散花一样的从无数的小孔内被推出。 给朱五六差点惹急眼。 “干啥玩意,干啥玩意,这一会儿水珠子不得结冰啊,我们伤寒了咋整。” 周欢一抬手,该轮到孙佩芳出场了。 不着急,不着慌,一人一碗热乎的板蓝根汤干下去,上坡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八十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真正回到了队伍里,朱五六把这些拾到过来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地方。 能放里正那的放里正那。 放不下的就放孙兴旺那。 全队伍里就这两户人家最省心,最支持他工作,尤其是他金婶子。 自从上路了就没催促过一句,老太太很是给面子的坐如佛陀,明着暗着给他们家不少好处,连不多的那几次张口都是怼次闹事儿的群众的。 而且这家里的生姜在逃难路上那是多好的东西呀,说给他家就给他家了,一把姜片不老少的。 朱五六光靠想象就能知道他金婶儿掏出这东西的时候颤颤巍巍的样儿。 “媳妇儿你给我少煮一口姜汤,我一会还得在外面推车呢。” “哪来的姜?” 朱五六眼神儿往车里面偷瞄着道:“就我带孩子回来的时候给你怀里塞的那一把,那不是生姜是啥。” 继续推推人,快点去吧,这时候喝上一口姜汤那可太舒爽了。 孙佩芳这才知道朱五六指的是啥。 难怪偷摸的给她。 二话不说手就往她怀里塞,整的人怪臊得慌的。 “你说那是生姜?孙兴旺给你的生姜?你这傻老头子,那不是生姜。”孙佩芳回身取东西,指了指说道:“喏,你仔细瞧瞧,你再闻闻,这是姜吗?我常年在家做饭的我还能不认识生姜啥样?” 朱五六还有点不信,他凑近了去看那一片一片的姜片,恨不得鼻子怼上头去闻。 真是一点生姜味道都没有。 不仅是没有生姜味,还有一些苦苦的中药味。 “这是……” “这是郁金,是药。” “真是药?”朱五六一傻眼嗓子里出来的调调都是急了拐弯的,自带隔壁县的口音。 孙佩芳说道:“那还能有假?欢丫头都说了,这是药,是吴又仁家的药,专门活血化瘀的。 要不说你这人,你别大眼瞪小眼的看我呀,人家大旺又没骗你啥。 要我说他们家那骡子车里头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个啥。 应该就是把这玩意当生姜放鱼汤里了。 诶呀呀你说说,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咱们听欢丫头的给吴又仁家的药都带走了那就是对的。 这一路别看咱刚用上,以后背不住用的时候还很多呢。” 孙佩芳话没说完,朱五六的眼神里已经失了焦。 他的内心很复杂。 老吴啊老吴,你说你临走前我还和你吵吵把火的呢,现在是你的药救了我,救了大旺,救了一村子的人。 你……你在凤台县一切可安好? 孙佩芳看男人的喉结一动,登时知道了他心里的小九九。 “行了,凤台县都被那混账县太爷封锁了,他在那里面比咱们安全,这话欢丫头都和我说过的。” 知道了知道了。 朱五六挽着后背提了提裤子。 就这两天吃得少喝得少干活干的还多,那腰围一下子都瘦了好几圈。 他想念吴又仁,也想念自己的裤腰带。 “哎呀——救命啊——里长快救救我儿。” 王老太婆一面喊着一面让人停了车。 说啥也不坐了,要下车给她儿子换上来。 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儿、晕倒了! “怎么回事?”几个汉子过来围观先一步把王老太婆的儿子扶上了车。 孙大壮说道:“诶呀这骨头都冻硬了,抬他跟抬个尸体似的。” “我呸!你才尸体,诅咒谁呢!” 朱五六摆摆手不让他王姨说话,弯身捧着一把雪就嚷嚷道:“芳儿啊咱车里还有没有板蓝根的药汤了赶紧拿来一碗。” “啊?那药、、、那都凉了。” 朱五六急眼道:“这都啥时候了别管那些了,有就不错了。” 说罢让王老太太和她儿媳一起撸起男人的胳膊袖和裤腿子,松开了胸前的系带。 一遍又一遍的用雪擦在身体上。 “大壮啊,你去给我再拿点雪来。” 孙大壮嗳了一声,速度极快的飞奔到树下捧着一把雪就过来。 王老太婆看自己儿那胳膊和胸口都被搓红了心疼的湿润了眼眶。 带着哭腔说道:“你们这是干啥呢?这雪能救我儿?这不得冻死他?” 这一路都得听朱五六的,这是里长发的话。 可她实在害怕,问的将信将疑。 幸而孙大壮也不和她绕弯子,见朱五六来回跟搓泥似的不停手,便先宽慰起了老人家。 “婶子你就放心吧,这人冻僵了不能用热的容易激着,就得像我大哥这样儿用雪搓,你别心疼,你摸摸你儿的手,都惹乎了。” 王老太婆肩膀一抽一抽的。 干巴巴满是冻疮的手抚摸在了她大儿的胳膊上。 真热乎了,是个好办法。 一股暖流涌入心田,她啥也不顾了,扶着儿媳就跪在了骡子车里。 “您老这是干啥?” 还能干啥?感恩呗。 这一路大家伙给了她太多关怀她都感谢不过来了。 这一跪朱五六和孙大壮必须手下。 朱五路办了好事不想留名都难,他忙着摆手,“别跪别跪,您岁数比我们大给我们跪下那我们是要折福的。 咱们现在得快走了,这一天都耽搁在休息上了。” 说完转身就走。 不是不领情,不是没感情。 是真的不能耽误了。 再说了他还得去问问周欢呢。 “你整准成了,别走了一天白走。” 周欢打了个哈欠,人一冷就犯困,但她还不能提上车的事儿。 几个人的鞋底子都要磨破了,全家上下全指着孙佩芳一个人产量呢,她这时候必须得上车做鞋。 更何况就连楼德华一把老骨头都在下面走呢,她就更不好意思提了。 脑子反应一会儿,周欢说道:“快到了快到了,要是我没记错……就该是再走不到三里地。” 朱五六挑着眉望向了远方。 这是坡上,现在他们走的是下坡路,要说是三里地的话朱五六这眼神不应该啥也看不见那。 起码能看见类似于山洞的样貌。 可这石头山上一眼望去除了雪愣是啥都没有。 就这么走着走着,路上的娃娃们终于崩溃了。 伴着哭声,这三里地走的十分的漫长,比之前的两天一宿都漫长。 只因那些孩子哭得可怜的时候父母还在打骂。 骂他们大冷天哭个甚,骂他们坐了那长时间的车下去走几步有啥可哭的。 这闹挺的骂声想不听都难。 尤其是听着听着娃子们流泪的声音,朱五六又憋不住了。 “那啥,你看着手推车在这边上等我会,我快跑两步撒泡尿,完事儿我回来找你。” 第八十一章 山洞会有的 “哎呀——” 随着一声回音,朱五六提裤子的时候脚下一滑呲溜一下就掉进了岩洞里。 这一声把队伍里的老老少少可吓坏了。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又碰上啥了,是狗熊不?还是野猪?几只啊?弄死他们算了。 “孩儿他爹?” 要不说心有灵犀还得是自己媳妇。 朱五六喊出来的时候,别说是全队伍的父老乡亲了,就是朱家的人那也早都麻木了。 小孩子们渴的哭不出来,饿的迷迷糊糊在车上打盹。 周满在车上看书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至于周欢那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她心话儿了:233可没说前面有啥危险猛兽啥的,那肯定就是虚惊一场、哎——她这个老舅什么时候能学会遇到问题淡定点。 就在孙佩芳好顿拍车框子让天宝拉缰绳的时候。 朱五六美滋滋的从下面灰头土脸的爬了上来。 这模样是……灰太狼? 噗嗤。 周欢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就是这一笑让一直以来最稀罕她的孙佩芳心痛的脸都拧巴到了一块。 “你这孩子有没有心呐,你舅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你还不快点去扶人!” 周欢:“……”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逃难一下子给她逃乐观了。 真别说,人要是一直过着好日子啊一遇到点挫折是真完蛋。 这自从穿越了就一直受挫,都给她挫强大了。 心里不允许她剖白太多,赶紧的脚打后脑勺的往朱五六那面跑。 可等一瞧见人,周欢也是情难自禁。 “哎呀——” “啊?”孙佩芳后悔了,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一口啊。 她怎么就急的冲着孩子发了火呢。 那里面要是真有啥玩意那她……她哪里对得起老朱的交代还有大姑姐的信任那。 “姐?是我姐的声音吗?”周满扔下了书伸头就找人。 “快让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后半句还没从嗓子眼冒出来。 舅和外甥女一道儿顶着一脸土出来了。 这就是还没到黑夜呢,要是天黑了那就是只能看见两排牙飘出来。 乖外甥女诚不欺我也,真的是山洞,是山洞啊,不过咋是个下坡呢,这给他摔的。 周欢高兴的同时也很抱歉。 导航不够灵敏,兴许是没来得及更新吧,233也没告诉她这边岩体塌陷了。 这山洞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在了里面,怪吓人的。 尤其是她这下坡脚下没个刹车的,冲出去的时候加速度快的吓人,又给好容易爬上来的朱五六撞了下来。 这不这回俩人一齐上来那得是朱五六先用头顶着她出来。 “有山洞?真有山洞?” “诶呀妈呀太好了,老朱家真行,真是太行了。” …… 村民们高兴的太早。 纷纷下了车的就往这边跑。 一走近往下一探身傻了眼。 “这也没有个梯子呀,这不是要了我这老太太的命。” “娃怎么下去呀,晚上天黑咯上面送下面接的娃子不得摔伤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嘈杂声一瞬间就在这一片骚动了起来。 李氏的儿媳木讷的站在洞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将三个孩子推到了丈夫身边。 “左右车和骡子也都下不去,我就在车上住了,你带着娃进去吧,我看着天不好,你进去带他们烤烤火。” 李氏的儿子富贵看了看在洞口牵着老二不撒手的娘,头皮一硬忙说道:“咱家有骡子不要紧,洞里让娘他们去住,我在外面和你们一起。” “那哪成,你又是驾车又是推车累了好几天了都,里面怎的也别外面强,你休息好了才能照顾好我们娘几个。” 李氏旁的没听见,就光听见孙富贵说的几句,紧走几步来到几个人身边。 不由分说的就掐了儿媳一把。 孙富贵急了,“娘你干啥玩意!翠儿她大着肚子呢您能不能体谅体谅她? 这一胎那大夫都说那可能是男娃,你不心疼?” 李氏眼珠子一瞪,“啥男娃?能生男娃她早就生了,还用屁眼子紧绷到现在呀。” 接着又给家里人安排了明明白白。 “洞里她下不去,不如带着娃在车上住,你跟我们下去,你要不放心的话就让小花在外头伺候他们几个。 你要是不在我跟前他们要是合伙欺负俺们俩了怎么整,你不心疼我,你不心疼心疼你小弟?” 小弟小弟,打他小弟出生了他就处处忍让,家里房子给媳妇最小的,炕也是给最小的。 他们娘几个都夜夜挤在一个炕上,晚上去茅房都得绕这院子走大半圈。 凭个啥。 “娘,你不开口的话没人会故意跟咱家挑事儿,我是坚决不能让我媳妇和闺女单独在外面的,这可是我亲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小弟拿啥赔我?你让我以后和岳丈再见面怎么跟我岳丈家交代?” 得,就这么一会儿,边上的几家人情绪也被带歪了。 金老太太和王老婆子肩膀挨着肩膀的站着,头回这样和谐的堆在一块。 也就这时候她们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 可怜,都是上了岁数腿脚不灵活的可怜人。 “小朱啊。” “嗳、里长,有事儿您说话。”朱五六正卷着铺盖要往里送,里面周满和天宝已经跳进去准备接人了,只等他最后发话。 按理说,要是真的有一部分人要住在外头,那孙里长的腿脚必定是逃不掉的,可他太累了,还很害怕。 野狼出没的阴影还在心里挥之不去。 “这洞口不小。” 朱五六仰头看了一圈点头,“嗯呐是,先前是被雪给挡住了咱没看见,我要不是脚滑了还以为咱绕远路了呢。” 孙里长苦着脸,半哀求道,“你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你打算怎么安排?” 看你忙忙叨叨那样都把我们给忘了吧,忘了我们你难道还忘了你家里头现在多了一个楼德华吗? 说起楼德华,孙里长那眼神一瓢,准备把人找过来跟朱五六好好说说,别让他们这些老人住外面。 可怜可怜他们吧。 谁知,朱五六笑呵呵的往洞口里指了指,还带着股嫌弃说道:“里长,你找楼先生啊?他已经下去了,你顺着那火光往里看,小满手边扶着的那个就是。” 第八十二章 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楼德华作为能第一批下去的人,在他心里那是全靠着周欢的一张嘴和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 人生如戏呀。 他从前在戏园子里看戏的时候动容的都掉眼泪,现在比起来,那些情情爱爱的惨哪比得了自己此刻无以为家的惨那。 前半段路程他没下车只觉得车里不舒坦,身子骨都施展不开,具体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等下来了,傻眼了。 后半程比前半程难走了许多。 按周欢的意思,前半程是因为有人家住在山上,那雪面都被他们踩憋了算是好走的。 等到他下车以后的后半程,雪几乎要没过了膝盖,要不是他们紧紧跟在了牛车的后面让老牛开路走一半被雪埋了都极有可能。 所以这时候就别要这张老脸了,别往后看,就拉着草席子到洞里抓紧找个地猫着得了。 这也是给朱五六家行方便不是,不然自己有个好得路上他们还得照顾自己更是麻烦。 可朱五六咋说? “先生你放心,你要是出事儿了咱有药,咱药要是还治不好我也不会放弃了你,我指定给你找个好地方安葬立碑,不带让你青山埋骨的。” 楼德华浑身一颤,默默的铺下了棉被背过了身。 此时,山洞外面还有大部队正在往里面迁移。 洞口里是个斜坡,手脚不灵活的的确是容易滚下去摔个好得。 周满想了一个办法,把各家的麻绳凑一凑编成了一个粗麻花,每一节都留好了缝隙。 从绳子攀爬下去的人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踩在扣子里,很是安全。 除了李氏的儿媳现在肚子太大不方便之外,其他的人进洞去休息一点麻烦都没有。 虽说地方局限吧,但这时候大家还臭讲究啥呀,挨着睡还暖和呢。 可孙里长还是苦着脸,用衣袖扫了扫雪心疼的一屁股坐在木墩子上。 “小朱啊,咱们是有地方住了,可咱们的牲口可怎么办啊?已经在外面冻了两宿了,不能再冻了,我瞅这天不咋好玩意刮起白毛风咱这骡子和牛都得完蛋。 完蛋了咱们怎么办,那不是一条道走到死了吗?” 里长,你别眼巴巴看我,我也不是神仙,我能顾好咱这些人已经不容易。 你在这坐着也没办法啊,你要是愿意和牲口同甘共苦就坐着吧。 朱五六眼皮子耷拉的紧,他睡得最少干的最多,现在啥事儿他都不想管,他必须先睡一觉。 一切睡醒再说。 这一次孙里长没有等到一个合理的回答,他是眼睁睁的看着朱五六一手拉着孙佩芳一手扛着铺盖卷,后面屁颠屁颠的还跟着自家的娃们。 “小朱你不管就没人管了。” 朱五六没回头继续走,任凭孙里长喊破了喉咙也不管了。 周欢心下点了点头。 心想道:“是吧舅,人逼到份儿上那就回归自我了,你现在做的没错,危急的时候咱们得先顾好自己,人只有顾好了自己才能顾得上别人。 而且她也很累了好吗。 别说什么现在的孩子都不能吃苦的之类的,那是得看环境,比如她吧,现在她是不想吃苦。 可是。 她说了算吗。 从最里面开始是楼德华,最外面是朱五六,一家人齐刷刷的一躺,屁事儿不管。 朱五六临睡着时候还喊了一句:“大壮,王胖,大旺,还有几个我之前告诉过的汉子现在赶紧睡。”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于蚊子的声音。 这是……睡过去了? 孙里长都要气哭了。 他儿子过来劝:“爹,早和你说当这里长没意思让你早点卸任让位你非不听。 现在咱已经出村了,你出村前咋说的你忘了?出了村就不是里长了,不该管的咱别管了。” “你!”孙里长举起拐杖就打在了孙喜民的屁股上,“你懂个屁!他们没心没肺不要命了你也不要了。 没了这些家伙咱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孙喜民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一面期望着小妹听到信儿了要是能出来接应他们就好了,一面又想:老爷子还能抬拐杖打他说明身子骨还行,不需要他担心。 于是,扭头给媳妇使了个眼色扶着老人家就往洞里走,那意思是哄哄老爷子先歇着,骡子放在外面一个时辰不是事儿。 他在车里睡,指定能守住大家的这些东西。 他就睡一个时辰,绝不多睡。 这么说完孙里长才沿着台阶走下来。 可话这么说,他哪怕躺下来了还是睡不着。 其实不止是他,村里的那些人都睡不着,有的干脆先在外头支起了锅,肚子里不饿,就是心里有点怕。 要是这些东西今夜都被猛兽霍霍了,那不如他们先自己霍霍一些,起码是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孩子们第一次因为吃不下还要吃而哭泣,娃娃们说“阿奶,这煮的肉真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 “不许吐!咽下去啊告诉你,敢吐出来我就能再给你再怼进去。” 还有人吃不下,坐在洞里点了油灯颤颤巍巍的往朱家人的跟前走。 这是真能睡啊,都打呼噜了,小姑娘也打呼噜了? 心可是够大的,跟着他们走真能走到县城去? 这话就是朱五六没听见,要是听见了指不定有多开心,因为他就不是个心大的人。 这是从小养出来的习惯,身边女人多,他不操心谁操心。 于是,当夜幕真的降临的时候,朱五六很自觉地醒了,把暖和的被窝用被子掩盖好。 醒了第一件事就薅起了睡前点过名的那些人来到了里长的面前。 “都睡足了没?睡足了咱研究一下晚上轮守的事儿。” 孙大壮扭了扭脖子,“睡好了哥,能睡俩时辰好觉不容易,管事儿!” 朱五六眼神扫过几个人点点头,“那行,那这样,大壮排第一,我顾后,咱几个人轮班在外面的牛车里看着,要是有事儿咱们就赶紧拿家伙喊人。” “这是?”孙里长半睡半醒见被朱五六这话说精神了。 朱五六抹了一把脸,甩了甩脑袋说道:“我来这就是让您老放心的,我们现在呀要先去外面给骡子搭棚子了。” 第八十三章 起火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火把终于一个接一个的烧了起来。 热热乎乎的劲儿一涌进来给周欢都睡出哈喇子了。 不大一会儿,吵吵闹闹的声音也跟按了复读键了一样在山洞里一遍一遍的回放。 天然立体4d音效在耳边嗡嗡,周欢不想醒都不行。 外头叮叮咣咣,里头熙熙攘攘,周欢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的红色差点吓的惊叫了出来。 第一反应是:完了完了着火了,这233怎么没提醒她。 随后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山洞外面正热热闹闹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看的这些洞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捂着眼睛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舅母,外头干什么呢?” 孙佩芳早就醒了,确切的说是是朱五六摇晃醒的。 只因朱五六觉得手疼想让她给手套外面再裹一层布。 就是摊开手的那一刻,孙佩芳哭了。 “你看你咋又哭了呢,这多大点事儿就哭。”朱五六不是看不惯,是心里难受,他就是担心媳妇孩子看了这血乎乎的手会吓得落泪。 可他自己没办法上药只能求助媳妇帮忙,可孙佩芳一哭他是真没辙。 只能心里后悔:早该想到这样的,就该叫周欢起来,那丫头看了他指定流不出来眼泪。 “嘘。”朱五六比了个手势,小声说道:“你到边上来给我上点药,别吵到孩子睡觉。” 孙佩芳吸溜一气眼泪大鼻涕,悄默默的翻包袱,上药,拿碎料子给朱五六缝手套上。 “那车不能这么推了,真不能了,这手再推下去就废了。” 朱五六敷衍的点点头,顺嘴说道:“等到县城就好了。” “好?怎么个好法?” 朱五六眼睛一抬一垂,选择避而不答了,开始给自己手心里吹热乎气了。 就这样的一双手上了药套上了手套又继续干活去了,孙佩芳哪里还能睡的着,气都被气精神了。 所以等周欢醒来的时候,外面汉子们的活刚干的起劲。 孙佩芳一把捂住了周欢的眼睛。 “你还未出阁,不许看外男的身子。” 原来外面被朱五六点名的汉子们外面的火把之干活干的浑身火热,有的干脆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树上。 那些老娘们都一个个羞的不要不要的,她一个小姑娘瞪着溜圆的眼睛让人看了去岂不是要笑话。 不过那些身子周欢也不稀得看,她心里的疑问是:“这外面是干什么?不是害怕有猛兽来吗,这么多火把跟篝火晚会似的,这是又不怕?” 孙佩芳告诉她这也是没有办法,要是不点火看不清外头就没法给牲畜们围棚子。 不围棚子这再过一宿非要冻死不可。 “怎么的?”周欢诧异的问道。 孙佩芳指了指外头,“没看见那松树吗,都成雾凇了,这天是一天比一天不好了,指不定过些日子还要下大雪。” 说罢心里沉甸甸的又想问问周欢:“欢儿啊,你还能记住咱那地图不,你看咱现在速度得多久能到你说的那地啊?” 周欢瘪了瘪嘴没有立刻回答。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这问题她压根不需要咨询233。 这么说吧,要是在现代,这路程坐高铁只需要四个小时,坐普速的话那就得一宿,要是自驾的话那就得耗上一天,还得是不堵车不怎么休息的情况下。 你说说咱们老弱病残的还得过雪山该走到什么时候呢? 所以呀,舅母,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了以后怕你承受不住当下就想放弃挣扎等死了。 孙佩芳眨了眨眼半响没等到回答干脆也不问了,毕竟她一个大人都没有上心那路程上的事儿一个小姑娘又怎么知道的清楚。 这时候周欢呆在旁边也心里尴尬,生怕自己想想这个问题后先挺不住了扑到孙佩芳怀里大哭一通。 直接她也别在这坐着了,在洞里溜达溜达也好。 这一溜达,就不小心听到了不少的吐槽。 先是那些碎嘴子说道:“你家里还有火折子吗?那你家有吗……你家呢?哎我就说别都用了,这下好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点火呀,路上不得饿着。” 紧接着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道:“行了咱们还是少说话吧,粪蛋子变金元宝成了里长眼里的香饽饽,这路上哪有咱们说话的份儿。” 听听这话说的简直酸的掉牙。 更有得了吧搜的人一边摸自己的镯子一边说:“现在咱们是没办法和这样的人分到了一个堆儿里,要是在平常哪有他们和咱们面对面说话的份儿啊。 且再挺挺吧,等到了城里我有这些钱我非置办个大房子不可,他们过穷日子的到时候也接触不到了,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说这话的是周欢心里最不得意的李氏。 从前,她最不喜欢的那是隔壁的邻居金老太太。 嘴碎还事儿多,尤其喜欢看热闹。 可遇到事儿了才发现人家是真能处啊。 瞧瞧她一醒过来的时候人家对她那就可热情了,问她“饿不饿呀”,还说“那药真是好东西救了她儿,她老糊涂差点都给浪费了”。 哪怕周欢不好意思的使劲推搡,那老太太也要把冬菜烫好了塞她嘴里来非要她尝尝。 最重要的是,你有个银镯子咋的了,那金老太太还有一颗金牙呢,人家炫耀了吗? 就周欢自己那怀里还揣着金簪呢,她又说什么了吗? 能不能进去城八字没一撇,臭美个什么劲儿啊。 一甩头,周欢走了,朝着外头的那些男人堆里走去,一招手喊过了孙大壮。 “咋了的丫头?你别往外来,这外面现在起风了。” 周欢看着外头用各家的棚子车子对着山岩围了一圈的避风港,上面还有一些首尾相接的破布帘子正在朱五六的指挥下栓在三角的骡子车上。 “这地是给牲畜的?” 孙大壮嘿嘿一笑,“嗯呐,你舅老有本事了,说他小时候跟他岳丈的商队就是这么在路上躲避风沙雨雪的,有了这庇护咱就睡安稳觉不用惦记牲畜冻死了。” 周欢缩着黑红的脸一笑,说道:“孙大哥还有事儿吗?” 孙大壮抹去额头的汗,“你有事儿你说话,这也不用我打下手了。” “也没什么,我就记着咱拿回来了好些的干竹竿,你们还要留着用不?” 孙大壮挠了挠头,那竹竿子是从那山上的猎户那拿出来的,当时也不知道拿它干啥,就是老朱大哥说觉得有用的就都拿走。 可周欢这么冷不丁一问,他也犹犹豫豫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 一咬牙,“你要干啥你说吧,那玩意我拿回来的我说了算,没用。” “那太好了。”周欢拍手道:“咱几户人家的火折子都快没有了,我想着用那竿子弄出些能生火的。” 第八十四章 没有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竹竿子能用来生火这件事前所未见,孙大壮由衷的觉得自己背回来那些个竹竿子就是背对了。 周欢再一次让他开了眼界。 这一次,一同在旁边围观打下手的还有周满。 她弟弟什么时候这么神出鬼没她也不清楚,就是一抬眼人还躺着,再一抬眼人已经到了跟前儿。 等再后来,小娃子们也都休息好了,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多。 竹竿生火第一次试验就是在一双双好奇的小眼珠子下进行的。 周欢不放心的说道:“孙大哥你待会儿就对着这个孔使劲的搓,不见烟不能停。” 孙大壮生怕这好东西毁自己手上,干活直哆嗦,说道:“嗯呐,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就把手搓秃噜皮了我也让它今天给我烧起来。” “嗯,我看好你孙大哥。” 周欢握紧了小拳头给孙大壮一个眼神,孙大壮后槽牙一咬,坐在石头上蹭蹭蹭的就开始摩擦起了两根交叉成十字的竹竿。 孙大壮的臂力那是村里有名的,只见他越搓胳膊就越热,后来干脆撸起了袖子。 但就是这样搓了十来下那都没见冒烟起火呢。 围观的娃子们屏住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生怕刚出来的火苗再被自己一张嘴吹灭了。 三两是更是吓得直接捂住了口鼻,小心翼翼的在手心里给自己渡气。 周满侧身小声问:“姐,这能成吗?”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钻木取火的,没听说过竹子也能生烟的。 周欢其实心里也不确定,这也是她的第一次尝试。 以前她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方法,那时候她想着要是以后去露营了那就得采用最原始的方式才有意思。 现在愿望实现了。 最原始的方式却迟迟没有给她答复。 她现在是比任何人都着急啊,根本不想回答任何的记者提问好吗。 过了一会儿,孙大壮的头顶已然冒了汗,手下动作不停,只用眼睛扫着周欢的神态。 几乎就是他抬眼的半秒钟时间。 天宝第一个惊讶道:“冒烟了,冒烟了。” 然后就是三两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还得点着脚尖才够得着天宝的大嘴巴。 三两都要哭了:“这火生的太不容易了,天宝哥哥你能先闭嘴吗?这烟都被你吹变形了。” 大伙儿忙完手头上的活正好听到了这一声。 按照原先他们担心的,今晚他们算是为了牲口宁可往后少吃几顿饭了,只为了到了夜里能有个取暖的东西。 可现在,冒烟了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们怎么能不激动的跑过来打探。 “真是冒烟了,这竹子和竹子这么摩擦就能冒烟?” 朱五六垫着脚在人群的后头眺望。 他的眼神那是最好的了。 这哪是只有竹子和竹子呀,这竹子上面的那个小孔还塞着东西呢。 他嘴角“嘶”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塞的是啥,但可以肯定能让他大壮老弟这么卖命干活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他大外甥女了。 嘻嘻。 此时,周满的眼神里也燃起了一团火苗。 这是逃难后他第一次嘴角上扬,忍俊不禁的问:“姐,那竹絮能起火?” 周欢这回提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一旦放下那就是她嘚瑟的时刻开始了。 “啊,是啊,天干气躁,小心火烛,你没听过?” 火竹? 周满天真问道:“这是火竹?专门生火的?” 周欢听罢嘿嘿笑了出来,直打趣道:“你是怎么了?睡傻了还是看书看傻了,我是说晚上宵禁的时候不是有人敲锣打鼓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 这个呀就和钻木取火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根本不能起火,只有咱这竹子干燥的很,只要处理得当外加使劲儿的摩擦那指定能起火啊。” 真是学到了呀。 周满崇拜的看着他姐,心中默默立志,他姐姐太厉害了太伟大了,以后他得比他姐姐更厉害才行。 “可以了孙大哥,你吹两下扔这松毛子里吧,在这棚子边上生个火,夜间也不至于太冷。” “好嘞。” 说完,各家各户就开始准备复制黏贴了,都跟着孙大壮学,都跟着孙大壮干。 还振振有词:“你瞅瞅大壮多能干,你瞅瞅朱五六的外甥女多聪明。” 就连刚才背地里一套的那些个碎嘴子们也换了张脸开始夸周欢了。 “瞅瞅,都是逃难的,怎么欢儿就那么嫩呢,脸也嫩,手也嫩,牙还白,长得俊俏不说重要的是脑瓜子还好使。” 周欢听了那是一点感觉没有,脑瓜子聪明那是和他们相比,可是皮肤滑嫩……算了吧。 低头瞅瞅这双小黑手,自滚进山洞再出来那就没冲洗过。 她当初花大价钱买的前男友面膜,鱼子酱面霜,小灯泡精华……用的时候那是小心翼翼,很节约的。 早知道有这么落魄得一天,就应该把那些护肤品都挥霍起来,也许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能带点好底子。 “哎……” “叹什么气呀,又没让你干活。” 扭头看见她老舅,周欢努着嘴,“舅舅,脑力劳动也很辛苦的好吗。” 朱五六瞅她那懒大于天的样子,相信了一句话——母亲越勤劳,那孩子就越懒惰。 他姐就是太能干了,所以周欢明明作为长女才能这么享福。 不过,享福的人也得有福气才能享,他不得不承认,他外甥女就是有福气。 “你和舅说说,那俩竹竿中间掏了洞以后能排气了之外你还放了啥?” 周欢歪着头。 “孙大哥不是在那帮别人家做呢吗,你问我还不如自己去瞧瞧。” 他要是能瞧见还至于问她? 朱五六拽过人悄咪咪的点着孙大壮,那意思你没瞧见那,孙大壮心眼子可多了,给别人家做可以但没给人家那里头放那最重要的东西。 等明儿后儿的要用的时候还得求着他。 再说了,他怎么能去问呢,那多掉价啊。 他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不如自己外甥女。 周欢诶呀了一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朱五六自从当面护犊子了以后就格外长心眼了呢。 “其实也没啥,就是竹条子上面刮下来的火绒,用来引火的。” “就这?” 周欢点点头,“恩恩,就这样,其实简单得很,只是不常见罢了。” 朱五六翻翻眼皮,“那你咋不叫我帮你,有事儿你就喊大壮,你对他有意思啊你,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啊,他那身子骨能折腾死你。” “舅——”周欢再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从前是白活了。 她瞪着朱五六皱眉道:“你和亲外甥女说话咋那不要脸,我还小呢咱能不能正常说话,人家就是热心肠爱帮忙还会干活,你扯东扯西的干什么。” 而且,这村里压根就没有她喜欢的类型好吗。 一甩脸子走人了,给朱五六扔在了原地。 朱五六摸摸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 小声嘀咕道:“你才不要脸吧,都及笄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小。” ------题外话------ 感谢书友们的推荐票。 编辑通知这本书三月二号就上架了,到时候会有红包雨奉上,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鼓励。 第八十五章 孩子王 有了棚子不用担心牲口了。 家家户户有了竹竿子也不用担心生火的问题了。 眼下趁着火还在烧着,孙里长觉得火苗十分金贵,当下倡议大家伙都别先别休息了。 起来做活! 这么冷的天,人能撑过去,牲口也撑不过去了。 路还长,不能让骡子和牛再承受那么大的负重。 就看看那几头干巴瘦的骡子吧,那指定有倒下去的一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而让他们能多活一天的方法就是给它们减少负担。 “在车上挂苞米的人家,不想累死家里的老兄弟那就去摘了把玉米搓出来,玉米棒子能扔就扔了。” 有人跳跳出来说道:“那东西不能扔啊里长,留着能生火用。” 孙里长听完恨不得抄起鞋底子冲人脸上摔过去。 “生火生火现在看见火了就知道生火!你家骡子累死了你全家就在这呆着别走了!天天生火生个够你!”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手头能用的东西有限,村民们也是想学学周欢变废为宝嘛。 一双双委屈无辜的眼睛往周欢身上扫过去,指望着这丫头站出来说两句。 可人家忙着带孩子们在山壁上斗影子玩呢,没空。 “看到了没我这是老鹰,专门吃你们这些小鸡仔——” 哎、指望不上,舞舞玄玄的还是孩子心性。 哎……回神过来再一次对上孙里长的目光,大家选择了沉默不言。 朱五六看了看周围首先站出来,举手说道:“我同意里长说的,生火的东西咱一路上还能捡咱不缺这个,但是骡子要是累死了,咱就真的只能自己做牛做马了。” 思索再三,朱五六又开口道:“我先带个头,我家车里的那箱子书我先扔为敬。” “什么?!”楼德华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激动的站起身来第一个反对。 “那是我的书,你凭什么扔?” “就凭那是我家的车,咋地吧。”朱五六将人怼回去,开始讲道理:“本来车里地方不大还得放你那一箱子书,先生啊,咱都啥时候了书没了可以再买嘛。 你有那么大的地方再让一个娃上去坐着不好吗? 先生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说,你、你这之乎者也算是白学了!” 这是头回有人给楼德华脑袋上扣帽子,孙里长先着急了。 “小朱啊,有用的东西还是要留着的,以后娃娃们落定了再办学堂没有书哪成啊,没有书孩子们学啥,不学习以后也在山沟沟里和咱一样?” 朱五六能站出来支持那孙里长非常感激,可朱五六将楼德华气的嘴角都起白沫子了他也是格外的害怕。 可朱五六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朱五六了,他说话放在以前好使,眼下可能已经在朱五六一家那不算个啥了,人家能支持他,能啥事和他汇报,那不是需要他办事。 就是、就是给他个面子。 所以,孙里长说话的时候对着两边也尽量客气,就这么客客气气的他终于明白了啥叫中间人最难做。 朱五六挥手道:“我不是不懂礼义大义,我就知道眼下活下去比做大学问有用。 要是连这几个娃娃都保不住,那些书给谁看?给谁念?唢呐一吹给烧纸啊?” 这一次他不想退让,他也认清了,只要人退让一次那就又第二次第三次,那他就又会过上以前让人瞧不上、没骨气的生活永无翻身之地。 这一回他必须说了算。 孙里长看着脸色苍白的楼德华,火光中他看不清那人眼中的神色。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是能活下去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孙里长不吭声了,周围的人也都不吭声了。 问题一下子好像升级了。 就连带头领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周欢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顺着周满的眼神往那方的人堆里看。 火苗里砰的一声清脆,楼德华从漫无边际的思海中开始回游,终是叹出了一口气。 “那就烧纸吧。” 啥? 朱五六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 因为他该说的已经说了,难道要他现在破罐子破摔? 未等想明白,只听楼德华又说道:“我这书最适合生火,今晚外头冷,就用我这书续火吧。” “先生……” 不知何时,周满已经跑到了楼德华的身前。 楼德华的眼神爱惜的看着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读书本意在元元,我身为你们先生若连眼前的元元都不愿意护住,何以能为人师表。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都想明白了,小朱啊,我答应你把书扔下,你能不能允许让这些孩子们一人挑两本放身上带着?” 朱五六看着楼德华委屈的白胡子,喉中哽咽。 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真不想这么压迫别人。 此刻却也只能拱手说道:“多谢先生体谅。” 如此一来,最难的人都已经退让了,这些老农还有什么可说的。 心疼自然是心疼,比如冻好的鸡鸭准备着过年吃,此刻为了减少负重只能双向奔腹。 再比如鸡毛掸子、还有数不清的大铁锅,咱也不知道逃难为啥要拿那老些的锅碗瓢盆。 就是觉得一要离开家了瞅啥都好,看啥都舍不得抛下。 挨家挨户就跟送别老朋友似的和物件依依惜别。 有的老人白发苍苍了,看着沉甸甸的空箱子,扔之前还要告白一番:“这是当年你爹进城给买的,说是沉的东西值钱能压宝……呜呜呜……早知道有今日当初还不如让他给我买条手绢了。” 这些是洞外忙叨的老人。 洞内还有正在马不停气赶工的年轻妇女们。 白天赶路来不及,趁着还有火光在她们必须得给家里人赶制出来几双新鞋新手套。 没有棉花就从旧衣服里找,谁家没有布料了就互相窜换着使。 一件衣服里的棉花能做出来好几双的大人和孩子的棉鞋,又能给车里多少减点重量。 也算是一举两得。 “舅母,还有各位婶婶,这洞里暗你们眼睛用久了会不舒服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串线的时候可以喊我们。” 周欢身后的一众弟弟妹妹也跟着走到了各家亲人的旁边,很是听话的说道,“娘亲,我来帮你。” “伯母,你教我我给你穿针引线。” 第八十六章 学会闭嘴 “娘,你咋不做鞋,你快做鞋我好帮你串线。”狗蛋子好顿推李氏,给李氏推烦了。 开口就道:“你想累死你老娘啊你!你没看你媳妇正在那缝着嘛,咱家东西金贵,不像他们的都是破破烂烂的,缝补个一两双就行。” 狗蛋子回身往油灯边上一瞅,小花可不是在那缝缝补补呢吗,眼睛干的不停的眨眼,瞌睡也是一个接一个,稍不小心那就有扎手的危险。 “小花姐,我帮你。” “你不许上手!”李氏从混沌中清醒,从地上爬过去就拽住了狗蛋子的屁股蛋,一把将人桎梏到了自己怀里。 “扎着你咋整?你是不是虎?” 俩人掰掰扯扯,狗蛋子不依人,还越闹越大声:“我就要帮,我就要!” “你咋这么不懂事儿呢,家里刺绣的活是你一个男人该干的吗。”李氏脸被气红,瞄了一眼在旁边干瞪眼的三个娃,没好气道:“你们瞅啥瞅?多大岁数了还不会干活呢,去!帮你们婶儿干活去。” 小花望了望几个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最小的来娣更是比狗蛋子还小一岁,缩了缩冻红的手喃喃说道:“娘,我自己来就行。” “我帮小花姐!” 这是抽了哪根筋? 李氏一巴掌拍在了狗蛋子的屁股上,嘴上问他还闹不闹了。 谁知狗蛋子这一回很有脾气,就是不服软,说啥都要帮他小花姐。 小花很感动,也很纳闷怎么一夕之间欺负她最凶的狗蛋子就变性情了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都在选书搬书之前,周欢一直带着孩子在墙壁上摆手影呢。 “这是狗……这是孔雀……这是猫头鹰……看看,这是螃蟹。” 小娃娃们龇牙咧嘴的笑,元宝高兴地直拍手:“这螃蟹好多腿儿,还横着走,它怎么不竖着走。” 周欢笑道:“螃蟹就是这样的,它只会横着走。” 说完顾不上手里动作,喊话周满:“小满,你也像我这么摆。” “啊?” “啊什么,摆一个,姐要给小伙伴们展示一下。” 周欢轻轻的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弯着腰走到了周欢跟前坐了下来。 此时,山壁上又多出来了一只螃蟹。 “你把手往前伸。” “哦。” 这一下娃子们呼啦一声,开心爆了。 “螃蟹变大了,这回是一只大螃蟹和一只小螃蟹。” 周欢轻咳了两声动动手指,墙上的小螃蟹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她粗着嗓子说道:“哎呀,咋的了哥们这么红呢,你被煮啦?” 然后又换了嗓音扮演大螃蟹,“哎,我染风寒了。” “哎呀,染风寒就喝板蓝根啊,这玩意好用。” 身后的小孩们一听,一个个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小声一浪接着一浪。 坐在最后面靠着墙的狗蛋子不乐意道:“什么螃蟹,螃蟹是什么?瞎摆个手势就说叫螃蟹,在这骗我们玩呢?” “小叔你咋这说话?”在李氏那头狗蛋子说话那是不能顶撞的,顶撞了要挨揍。 可招娣自从跟周欢学了几手,胆子也大了不少,她想着她也不是顶撞小叔,就是插个话,要是这也要挨揍,那她就……正当防卫。 狗蛋子哼哧了一声,呸的吐了一口,指着墙上的影子道:“我说啥了?我说错了吗?你见过螃蟹?还是来娣见过螃蟹,咱家是村里最有钱的,那都没见过螃蟹! 还有孔雀,你们谁见过?” 狗蛋子俯视了一圈身下排排坐的老实小娃,见他们眼睛里懵懂闪烁,又是一声嗤笑。 “没见过那她就是骗人呢,大骗子略略略。” “我表姐才不是骗子!” 喜宝气的站起身来,这就是大家伙挤在一个山洞,这要是在家里,她才不会和狗蛋子这种人多说一句废话。 元宝也很气愤,“表姐说的传说都是这真的,表姐还给我们吃过蛤蜊呢,可鲜美了。” 蛤蜊? 小娃们互相瞅瞅,都不知道那玩意是啥,但经元宝一提醒,忽的想起来了。 招娣嗓音细细的,“元宝……那东西你们吃了?你们吃了没事?” 村子里有人吃坏过他们是听说的,家里大人还说了要是他们赶去捞那就打的他们屁股开花。 可元宝眼神坚定,点头如捣蒜,不仅如此,还学着周欢的模样解释给了小伙伴们听,给人听得一怔一怔的。 什么鲜美、什么嫩滑,这些词儿那村里的娃都极少听见,就这么从元宝嘴里说出来了。 可见有多真实。 孙小宝咽了咽口水,“蛤蜊那么小就那么好吃了,那这大螃蟹……”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了墙壁上,哈喇子直溜拉出了一根根银丝。 周欢白了狗蛋子一眼。 没错,她就是要和小孩子计较,凭啥不计较啊?你小我就得让着你呀,在她这没门儿。 “螃蟹外面的壳子硬,但那身子里都是肉,肉肥而不腻,鲜的很! 你们等着,等咱们到镇江的,姐一定让你们一人吃上一只螃蟹。” “真的?” “周欢姐姐我也有吗?” “欢欢,你可别吓许愿。” 除了周欢,这里最大的就是招娣。 招娣听了害怕,实打实的在心里替周欢捏了把汗。 女娃娃不说,就是这几个男娃,那是一个比一个能上墙的,他们肯定不带忘的,吃不上了回家告他们奶去,朱家又要不消停了。 周欢抹了一下鼻头,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狗蛋子。 “你们放心,我周欢说的话一言九鼎!只要今天在场的都能吃到!” “我也能吃?” 周欢哼了一声,掐腰拿捏着狗蛋子。 “除了你。” 狗蛋子急的脱口而出,“为啥!” “因为你带头欺负这些女孩子,刚还不相信我来着。” “我信我信,我现在信了还不行吗,好姐姐,好周欢姐姐,求求你” 周欢看着狗蛋子跟拜年一样的冲她拱着手,眼珠子一转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我都答应!” 周欢不客气的说道:“不过你从今天起不许再欺负女孩子,尤其是招娣、希娣、来娣,对!还有小花,不仅如此你还要保护她们,如果被我看到一次你欺负她们……” 狗蛋子吞咽了一口,猛的挥手,“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我对天发誓,我狗蛋说话一言九个鼎。” 于是,在这一番誓言后,此刻的狗蛋子生平头一次被他亲娘倒提着脚腕,发狠的抽打着,裤子都打掉了,却愣是一声也不吭。 他心想:周欢姐姐,你倒是看我一眼啊,我可没违背誓言啊。 这模样周满看了都心疼,情不自禁的就摸上了自己的屁股。 低声说道:“姐,咱要不要过去劝劝?” 周欢摇摇头,别人家还好,李氏家她可不愿意操那份心。 有一句话不是说吗,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从此她在李氏那啊就是学会闭嘴了。 ------题外话------ 明天就要上架了,不定时万更,还有红包哟,求书友们的订阅、月票、推荐票呀。 第八十七章 牛、骡子、老太太(一更) 舅母,我谢谢你,谢谢你把咱家玉米都搓完了。 舅舅,我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没啥钱只够买三分地的。 此刻,瞧瞧那些帮家里干活的娃子们,两只小手搓玉米搓的直冒火星子,周欢看着生疼,不由得就想龇牙咧嘴。 “嗳,外面那火咋没了呢,骡子冻着了可咋办?” 金老太太金牙一晃,环顾四周见没人应她的话便又站起身呜嗷了一嗓子。 小宝子刚接到手里的玉米棒子骨碌碌的滚走了,众人顺着老太太所指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就议论了起来。 “咋回事朱大哥,要不要我去看看。” 朱五六摇摇脑袋,“不用,没看帘子没动静嘛,这是人为的,许是李氏他儿子弄灭的。” 朱五六的话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了圣旨,他说不用,那旁人就不管了,顿时又都安歇了下来。 金老太太不依,那咋的?人为的就随他去了?骡子死了也不管?牛也不要了? 提起裙子蹭蹭就往洞口去,拉起绳子就要攀。 金老太太下来的时候是被拖着下来的,这时候没有个人在下面举着她,她刚登上两股绳就脚下一秃噜,滑下来了。 “娘,你要干啥去?” “干啥?我要看看咱家的老家伙,我要生火去。” 孙兴旺无奈,扶着人不让走,“朱大哥都说了不用管,那咱就不用管,那上头不是有遮风避雪的东西吗,牲口们没事。” “那是不是你家东西?你咋这么不会过日子?”金老太太还要上去,这时候上面一只大脚顺势就要踩了下来。 “哎呦呦,谁呀,没长眼睛是不是?没看见下面站着人呢。” 李氏的大儿怯生生的回头,声音委婉道:“对不住的金婶儿,我下来着急没看见人。” 方一下来就被人一把抓住,金老太太问道:“我问你,外面那火是不是你灭的?你要害死我们家牲口是不是?” 这话从何而来,孙兴旺紧着在后面拽着人不让说话,可他老子娘顶风就上,见李氏劲儿劲儿的走过来更是挺起来弯曲的腰板。 “儿你可回来了,快劝劝你弟,怎的就不听话非要做活。” “不许走,还没给我说法呢。” 火苗一灭,洞口格外的黑,李氏压根在黑暗里没见到人,只看到一颗金牙飘在眼皮子底下,当即给了一个白眼。 “你要干啥?你想要啥说法?” 李氏的大儿孙富贵忙着挡在了中间,给金老太太和洞里瞅着他的人家赔不是。 “我媳妇肚子大了下不来,今儿晚上我得陪她住在外头,婶子行行好,要是点火了我怕引来猛兽,今晚咱凑合凑合,那个......我保证!有我在外头看着有啥事我一定回来汇报。” 等你汇报还来得及? 这大风呼呼的,别以为她不知道,给牲口列队的时候给他们家的骡子和牛都放在了最外面,那是当肉墙呢? “你媳妇下不来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们家这些牲口也是我们的命根子,要是今夜死光了你赔的起?” 听听,又要吵吵了。 朱五六盯了一会儿,终归还是站起身子朝着几个人走了过去。 只因周欢在旁边煽风点火,给他戴高帽。 周欢说:哎,清官难断家务事,里长拿他们也没辙,不过,还是我舅舅厉害,我舅一出马一个顶俩。 说完丫头就翻了一面睡过去了。 给朱五六整的怪难受。 “那个婶子啊,牲口在外面一宿没事,这些我以前都经历过,这么摆一圈安全的很,别人不信你还不信我吗?” 然后又转过来对李氏家里叹口气,直接忽略眼前的女人,只对她的大儿说:“是我没考虑周到,本以为点个火能让你和你媳妇暖和点,一下子就忘了山里有野兽这茬了,你们灭了也是对的。” “听见了吧?俺们家没错。” 李氏气焰嚣张,金老太太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只能咬牙看向朱五六的背后,心里愤愤不平:“小朱啊小朱,你吃里爬外的你。 这一路上是谁给你的车,谁给你的手套,谁在苦难时给你家的菜汤。 一甩袖子,闹心走了。 朱五六瞪了一眼李氏,大晚上的该上岗的上岗,该睡觉的睡觉,没空和他们瞎掰扯。 原地留下了拉拉扯扯的母子俩。 深夜的山洞里,火苗还在持续的跳跃着,这是因为每次轮岗的人起来的时候都会先给火堆里添一把松树毛。 这是几个人的约定,为了让洞里能够持续温暖,让累了几天的大家睡个好觉。 可等天隐隐发白,朱五六要起身的时候,洞里的火苗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被窝里缩着膀子出来先打了一个冷战。 走到了王胖面前先问道:“咋不烧了呢?” 王胖很无奈,将人拉至棚子外面朝着天上一指,“下雪了,松毛子都潮了......” 新的一天,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松树毛子潮了,洞里也开始湿冷湿冷的了,而下雪了也代表行程要耽搁了,对视的几个人把目光都放在了朱五六身上。 那意思能不能走就是他一句话了。 最终,朱五六走到了里长跟前,和他交代了情况。 “下雪不能走山路,脚下容易出事儿。” “那......”孙里长的烟草都潮了,吧嗒不出来烟火来,全靠感觉在抽,“哎,那就算了,和老天爷咱们斗不起,走不成那就不走。” 他都想明白了,出去了那就是和前几天一样的疲惫,雪这么大许是走起来要更累,不如在这多呆两天的舒服。 他甚至心里还有个美好的想法,要是一直在这安家落户,是不是朝廷那边派人支援凤台县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结果话一传达下去,金老太太半张着嘴,崩溃了。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牛,我的骡子,他们要是在外面冻死了咋办?里长,你行行好,让骡子和牛进来吧,我出去,我给他们倒腾地方还不行吗?” 孙里长摸索的走到人跟前,大骂了一声:“胡闹!” 可话音刚落,不少小娃娃也受不了了。 一个个哆嗦的不像话,像元宝那般羸弱的缩在被窝里被孙佩芳抱着全身都还在颤抖。 “娘,这洞里咋这么冷,我想喝点热水。” “娘给你烧,娘这就给你烧水。” 第八十八章 男孩的心事你别猜(二更)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楼德华听着周欢浑身发抖的和小伙伴们一起打拳、一起念诗,情不自禁的就坐起来鼓掌。 好诗好诗。 又问周欢这是哪位大家的名作。 周欢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有些无措了,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巴掌。 平日里教教他们古人的诗就可以了,这时候瞎抒发什么情怀,难道等人问起来她还能说是自己随口做的? 说多了不得遭人疑心? 她哪有那些才华? 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答。 好在楼德华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外面的吵闹声太大了,几乎是十几户人家全聚集到了牲口棚下面吵吵嚷嚷。 “值夜都是轮班上岗的,凭啥俺家的牲口就得一直放在最外头挨冻。” 金老太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什么王婆子的公鸭嗓,什么李氏的胡搅蛮缠。 只要她一出手,那全村别管有钱没钱的那就是一个干不过。 只是,这时候是真的赌上身家性命了,旁个人家就算是干不过金老太太的嘴,那手上的缰绳也丝毫不放,坚决不允许自己家的骡子被冻死。 “别动,不许动俺家的骡子,俺家的骡子最瘦,路上吃的也是几户人家里最少的,凭啥还要让俺家的站外头. 谁动俺就要和谁拼命。” 骡子瘦有理。 骡子吃的少有理。 金老太太重重的跺了一脚。 指人就骂道,“你家骡子瘦赖谁?还不是赖你们自己。 是我们不让你们骡子吃了还是不让你们骡子喝了? 你们自己不喂,就等着家家开仓了捡现成的,你们好意思这时候说你们骡子吃的少。 可不是吃的少吗,吃的都是别人家的! 懒婆娘一个!要是家里是个会干活的,那至于跑路的时候连点牲口的粮草都捡不着!” 被戳了脊梁骨的人脸上通红,可他们不能撒手,撒手了那就是啥都没有了。 这时候孙里长敲着拐杖从石头边做起来了。 满头飞舞的白发和雪花交杂在了一起。 “这是昨晚又吃撑了?都别吵吵了,把我家的三个骡子放在外头。” “爹!”孙喜民第一个反对。 因为碰到这种容易闹人命的事儿谁的第一反应那都是“凭啥”。 出村了,翻过这座山就出凤台县的管辖范围了,为啥他的爹还要对这些没皮没脸的人家负责任。 最重要的是,这是出力不讨好。 看看朱五六吧,这些年为各家做了多少好事,得到了啥? 等咱家骡子死了那谁家能给腾地方让他们一家子上去坐坐?那不可能。 孙里长故意忽视了孙喜民的眼神,笨拙的看着朱五六。 他做的这些正是因为朱五六,因为骡子和牛虽是金老太太家的,但现在是朱五六家在用。 朱五六现在是唯一能带着全村人走到安全地方的领头人,他的坐骑要是出事儿了。 他们家第一个出事儿。 等到那时候全村的人不论老少都得被大雪淹没在这白茫茫的雪山上。 冻死、饿死。 而他的儿子说的很对,出了凤台县各走各的他就不是里长了。 所以他能指名道姓的说谁谁家的牲口昨夜在最里头今天必须安置在最外头吗? 他说了人家可能不听了。 干脆,不如自己站出来。 “小朱啊。” “欸,里长。” 孙里长看着飘落的雪花,那是越下越大,心里能在这继续休息的欣慰不见了,只剩下了担忧和落寞。 “你估摸着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啊?” 朱五六说不出啥话,长叹了两声,此时的他就跟周欢一样,没法给别人答复,直接沉默。 转了话题说道:“里长先回洞里吧,我让大壮用竹节生火了,这段时间就楼先生的书烧火,您也回去取取暖。” “可……”孙里长眼含泪花,他的后半句哽咽在了胸口。 他想说可是那竹子的火绒也有限,能不能抗到他们出发,不对……是想问问能不能扛到他们到下一个县城。 两人一对视,心里约莫已经有了答案。 …… 这一个上午,男人们依旧是在车上轮流放哨,其实这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放松和解脱。 在和家里的老娘妻子还有孩子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除了干活就是莫名的心烦和焦躁。 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时不时就得想着家里的吃的够不够,大家伙穿的暖不暖,手里的银线还够扎几双鞋的。 现在倒是不担心钱的问题了,可周欢说的对呀,吃喝都没了,那还臭美啥? 哎——这些想法是他们作为男人的担当。 可男人们也需要放松。 所以等到了自己一个人在车里躺着的时候,那就带上干粮,带上水,只可惜家里不衬孙里长兜里那烟斗子,也没有多余的小酒,不然这该是多美的一天。 …… “元宝,你还冷吗?” 喜宝将自己的脖套摘了下来掀开了被子的缝儿给元宝套了上去。 周欢也摘下了自己的手闷子换到了元宝的手上。 她这双虽然元宝带着要大上许多,可毕竟是进城卖药前舅母新缝的,棉花比元宝的要蓬松许多。 元宝靠在孙佩芳的怀里,小脸通红,没力气的笑了笑。 喃喃说道:“不冷了,就是有些困。” “困就睡,睡饱了才有精神。”周欢摸了摸元宝的头,“等元宝睡醒了姐单独带你玩好玩的,只给你玩。” 周欢的话很有魔力,元宝就想要偶像给的独一无二。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快睡快睡,睡饱饱的小孩儿有表姐疼。 而闲着五脊六兽的周欢看着一圈靠在墙上蒙在被子里的小伙伴们,心中默默的数了一圈。 “诶呀?小满呢?” 周满被找到的时候正在外面的车上举着书本看的津津有味,大约一个时辰前大家在外面挪牲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车上了。 只因朱五六说了现在要可楼先生的书先烧。 这是几十本的名作呀,楼先生舍得,他可不舍得,至少,至少让他看两眼,哪怕有个印象也好啊。 此刻,他就恨不得把那些诗文都背下来才好,可等真看起来又专注的全然忘了外头的事儿。 这是什么书?上面的图看的人心潮澎湃。 “小满。” “姐。” 周满慌慌张张的把书背到了身后,浑身哆嗦的样子把周欢心里没了底。 这模样委实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 眼睛那是不受控制的就往人身下飘。 将将十三岁的少年……在古代也的确不小了。 咳咳。 “那个,姐就看看你在哪,外面雪大……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第八十九章 吃瓜(三更) 红着脸从马车上秃噜下来,红着脸攀着麻绳抖动着爬回山洞。 没眼再看楼德华一眼。 嘴里嘟嘟囔囔“弟弟大了,有需求是好事、是好事。” 周欢必须得动起来,她不能继续放任自己发呆了。 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全都是她弟弟看书的画面,太辣眼睛。 “欢儿你干啥呢?” 孙佩芳看周欢从胸口掏出了布手套,老脸一红,提醒道:“欢儿,眼下咱家困难没法给你过及笄礼,但你要记住了你已经十五了,是大姑娘了,这手啊……别老往那地方掏……不好看。” 不好看、不好看、周欢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赶紧推开了孙佩芳,糊弄两句“知道了”,紧接着就开始忙活手里的东西。 还管朱五六求来了家里伐木的工具。 小刀在手,在微弱的火光之下那是慢条斯理、全神贯注的雕雕刻刻。 “姐你这小心点手。” 听声不是周满,可以放心抬头。 “天宝?” “嗯?”黑黢黢的小脸凑近在了烛光前,明亮的眼睛看向周欢,“姐你喊我干啥?” “你咋醒了?” 她必须压低声音说话,不仅仅是朱家人,就是这十几户人家醒着的也极少,大家伙在这呆的冷,呆的烦,恨不得一闭眼睛再一睁开就是形势一片大好,上路。 天宝笑呵呵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垂眸点点周欢手里的东西。 “姐忘了收养我的老爹是咱村木匠了,你干活这声我太熟悉了。” 熟悉又亲切,有一刹那,被窝里的天宝以为自己回了家。 傻嘿嘿挠头笑道:“姐你这磨的不好,剖面都不滑溜,你要做啥呀我帮你。” 是啊,周欢怎的忘了,现成的手艺人就在她家里,怎么就不知道人尽其用,穿越都穿傻了,差点忘了老本行。 “我想做个日晷,送给里长爷爷的,是他家的骡子在外头顶了咱家的牛,咱们得知恩图报不是。” 天宝一乐,小黄牙整齐一排说道:“道理我懂,就是我不知道姐说的那个东西长啥样,你得告诉我我才做的出来。” 俩人偷偷摸摸,移步依循的往外走,像小偷、哦不、像小猫,走的也是猫步。 波斯猫点起它的脚尖,一转眼就上了线。 外头白雪纷飞但天光正好。 果然,像天宝说的,日光一照那上面的坑坑洼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周欢发现这古代劳动人民的手艺那真不是盖的,先是孙大壮围出来木屋,然后是天宝造出来的日晷。 周欢在雪地上画出了轮廓,在她一句一句的指点下,那圆木就跟打了抛光一样,完美的弧线一点也不剌手。 “就这样?然后这样?” 周欢点头,“对,在这上面再打一个小孔,按这个木签的大小,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话没说完,天宝就蹙眉道:“知道知道。” 还挺不耐烦? 周欢瘪了瘪嘴,好奇他们手艺人是不是都这样,在自己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跟他们多废一句话。 多说了那就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用人无疑疑人勿用,周欢也不管了,缩着手在雪地里来回踩。 又过了一会,雏形出来了。 天宝捧着这日晷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双手递给周欢,“姐,完事了,你看看。” 嗯……底座稳当,指向针笔直,弧线顺滑,榫卯严丝合缝。 古代是十二个时辰,那就是得在这上面刻出十二个时间点来,就大功告成了。 周欢看一眼日晷看一眼天宝。 “可以呀弟弟,手艺不错,真人不露相啊。” 天宝鼓着腮帮子憋着乐,拍两下手龇着牙,这有啥?这都不是事儿。 “这东西真的能看出来时间。” “啊,能啊,你看这个就是指针,咱们得把它对着正北,等有了光线一照,诶,你瞅着,你瞅……诶呀?” “233?” 233在脑中被召唤了出来。 “老子在呢。” “那个……北在哪边?” “……” 彻底把他当智能导航了是吧?233很无语,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堕落的。 “忧伤四十五度。” “哎,你在还忧伤了呢?你快说吧,没看我这小弟在这看着吗。” “我让你抬手!右上四十五度!你个彪。” …… “姐?” “啊?啊、啊哈哈哈哈。”周欢挪了挪脚步,对准了日光,“你看,对着正北,那这上面是不是出来影子了,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天宝低头从最上面开始顺时针的往下数:“是到……未末了。” “未末。”周欢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是下午三点钟了。 这雪是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啊,雪花还跟棉花似的。 周欢砸了砸嘴,这要是下棉花该多好啊,她舅母能可劲儿的做衣服和鞋子了,多暖和呀。 再一抬眼和天宝直接来了个对视。 是日光晃的还是天宝这几日造黑了显得眼睛格外的透亮呢。 “天宝,你眼睛好像有色儿(sai)?” 他们现代人那是带美瞳了或是用眼过度近视了才会发棕,难道古代人也近视? 天宝直起身,没当回事道:“姐进村时间短,咱交道打的少,我本来就是长了个不祥的眼睛,当初被拐卖到城里差点被人用火烧死,要不是我爹……” 说罢鼻子一抽,往事不要再提,人生短短十三年已经有了许多风雨。 周欢:“……” 这张破嘴刚入社会的时候得罪过了多少人,她在就不知道长点心。 怼次那些人也就算了,现在还当面给天宝揭伤疤。 天宝啊,你虽然很惨了,但你要相信姐比你还要惨。 你只有相信了,有了对比了,这才知道你过得其实有多幸福。 天宝扬起下巴,爽朗一笑,“嗯呐,姐说的是,我现在有了新家了,有姐,有哥哥,还有朱大叔当我爹,孙婶子当我娘,我爹他可以安息了。” 睡醒了出来撒尿的朱五六吹着口哨浑身一哆嗦。 是不是有人叫他爹来着? 再偷摸回去一看,在骡子屁股后面啧啧两声。 他外甥女长大了也不知道避嫌,就喜欢和男孩子嘻嘻哈哈的,先是大壮再是天宝。 这名声以后传出去了还能好? 第九十章 被贼盯上啦(四更) “里长爷,这个送给您。” 孙里长迷迷糊糊的裹着棉被端详着周欢送来的宝贝,和楼德华对视了一眼。 这可是个好东西呀。 “这是你做的?” 周欢脸上脏兮兮的,笑起来抿着嘴两边挤出了两颗小梨涡。 “不是我,是天宝做的。” “天宝?天宝认识这东西?” 天宝也巴巴凑过来,打了个出溜滑就跪在了两个老人的面前。 “是姐教的,姐说、我做。” 两个老家伙的眼睛瞪得愈发清明,看了看日晷,看了看天宝,再把目光定在了周欢身上。 三点一线。 惊了。 “你让她做的?你怎么知道这东西?” 咋的?这东西也是不常见的?那他们庄稼人平时咋看时间。 孙里长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 “脸对着北面,往地上看影子,影子在哪大概就是什么时辰。” 周欢:“……” 破案了。 怪不得每次里长一问她舅什么时辰了,她舅总得在原地转么么呢。 “那阴天了就看不见了呀,有了这个孙阿爷啥时候想看就能看了,楼先生也能看,就是手里的材料现在只能节约着先做一个……” 楼德华忙着摆手,说这都不妨事情,他本来就是跟着逃命的,知道个白天黑夜就行了,反正也走不到县城去知道个时间有啥用。 倒是这东西对孙里长确实是有用,对朱五六也有用,他们是出谋划策的人,是带大家伙赶路的人。 必须要知道眼下什么时辰了,好为下一个时辰在哪里该干什么来操心。 楼德华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了这东西?这东西在寻常人家里可没有,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周欢不用多思考,直接说道:“我爹以前是屠户,杀猪宰牛的。” “那这…….” 周欢道:“上回同我舅母一起进城的时候我看见城里好些商家店门口都摆着这个,看时辰很是方便。” 快听听,多聪明. 楼德华这时候可真是把老天爷恨到了心坎里,为么? 就因为周欢太聪明了,可偏偏又是个女娃。 眼睛扫荡了一圈屋里的男娃子,不是他们不好,认学的也有,但没有周欢这么有脑瓜的又尊师重道的。 好多东西人家无师自通、学的还快,剩下这些娃娃,你和他们讲“檐外桃花片片飞,垂涎汉水鳜鱼肥。” 他们背不背不知道,但指定会反问你一句啥鱼,还会告诉你啥鱼都没有鲫鱼做的汤好喝。 楼德华满眼的不甘,孙里长棘手的挠挠头,指了指外头的,说道:“周欢聪明,他弟弟小满也不差,早前和先生说的开智的那位就是周满,聪明,认学,和他姐姐一样。” 这么一说楼德华倒是也想起来了,心坎了欣慰了一丢丢。 一个这么小的村要是能出来一个娃子那也是很不容易的,要是娃子争气以后考上了科举有个一官半职,别管官大官小,对家乡那都是有提携的作用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周满的确是难得,早前它在吴又仁的地里干活就常常爬我墙根下面听我念书,不过,没有周欢胆儿大,也没有周欢话巧。” 周欢不好意思的缩缩肩,没再说什么破坏气氛的。 楼德华这句话还不如说她巧言令色,会来事儿呢。 “我弟弟是一根筋的,嘴巴笨了些,可脑瓜灵光,背书更是没问题,认准了什么那指定能学好。” 说完周欢思想上又犯了老毛病,脸上一红。 ...... 此时,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声音已经全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就在他们的顶上是一方小山坡。 月光之下,亮晶晶的白雪之中两蓬骚动的枯草愈发的凑到了一起。 “你确定这伙人好抢?”山贼大哥的眼睛看向的小弟。 怎么听这里面的人都很和谐呀,不像是吵吵闹闹逃难的。 小弟乍一听也觉得不应该,可不到一秒钟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哥,雪天抢人不容易,我这都打探好了,就他们在这落脚开始那都吵了无数次了,而且我也观察过了,他们这个队伍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很好摆弄。” 山贼大哥的眼睛飘向下面的牲口棚子,嘴角“嘶“了一声,“这棚子也是他们盖的?” “嗯呐。” 话音刚落,一巴掌落在了那小贼的脑袋上,啪的一声,雪从上头散落了下去。 吓的两个人赶紧缩回了脑袋。 等了一会儿见下面没人反应,山贼小弟这才安心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哥,这伙人没有哪些个心眼,都是老农。” 山贼大哥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指着下面的人说:“这棚子一般种地的老农可不会盖,还有他们生火的那玩意,没有几年走江湖的经验那整不出来。” 小弟着急的把头顶的枯草掀开,压着声音道:“大哥你就信我吧,咱在这山上这么久了,大家已经许久没见着过活人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送上们来,这就是老天爷送给咱们吃饭的。” 山贼大哥沉下一口气,没好眼神的撇了一眼小格局的跟班儿。 “那也先别叫他们来,你和我先探探路。” “探路?” 山贼大哥发话了,“你不是说老弱病残吗,咱们有刀怕啥,今夜先抓几只牲口回去炖了看看情况。” 说罢就冲人使了个道上的手势。 马上要有肉吃了,山贼小弟脸上乐出了褶子,“小的明白了。” ...... 洞里的人们很不合时宜的在黑夜里醒了。 只因睡了大半天,大家心里都睡得越来越没底。 是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就恨不得现在就起程没日没夜的赶路去。 “外头雪停了吗?”有人家问道。 边上的人告诉道:“没,要是停了外头值夜的就有人喊了。” 还有的人家小娃娃睡了一整天了,穿着衣服盖着棉被睡的,等再起身格外的凉飕飕,但人有三急,还得起来不是。 “阿奶,我有尿。” “有尿到墙角尿吧。” 黑夜中,这话被金老太太听见了,大嗓门起身就喊:“王老太婆,你遭不遭人嫌?这洞里都不通风还潮的乎的,你让你大孙儿在这尿?你想熏死我们呀你。” “这......外面黑漆漆的。” “黑咋了,不是有值夜的吗,你起不来你害怕那你让你儿带他去。 还想在这尿尿,你咋不让他在这拉屎呢,对,就让他拉你被窝里!” 第九十一章 倒下去了(今天最后一个更) 吵是不能吵了,她家的命都是人家救的。 无奈之下,王老太婆不想折腾人自家儿子,只因下一个值夜班的就是他儿了,能让家里的男人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儿。 做好心理准备,哆哆嗦嗦的起身。 抱着小孙子小心翼翼顺着破碎额月光饶过众人的胳膊腿儿。 好容易走到了洞口,笑呵呵冲大孙子安慰道:“憋会儿啊再憋会儿,奶这就喊你叔接你上去。”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王老太婆的眼前“噗通”一声。 “啊呀——” 金老太太炸毛了,又是弹坐起来,想指人骂她个不省心的玩意,却发现眼前啥也看不见了,一片漆黑。 “唉呀妈呀?雪崩了,快点的都起来吧,睡得跟死猪是的,这是雪崩了要给咱埋里头啊。” 突如其来的黑暗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所有的男人都醒了,所有的女人都惊了。 小娃娃们吓的在黑夜里都哭了。 洞里面彻底炸了窝。 “怎么办怎么办?咱们一会儿是不是得窒息了。” “老头子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娘,娘我从今往后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淘气了。” ...... 临死之前,大家伙乱成了一团,互相道歉。 朱五六家却格外的安静。 真要算起来,他们家的孩子眼下是最多的。 但最小的元宝蔫蔫的只害怕的浑身发抖,嘴里却干燥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喜宝第一反应那是抱起来元宝护在怀里,在爹娘想办法的时候不能让他们分心。 至于剩下的,周欢、天宝两个更是一个比一个胆大。 三两倒是想哭,可嘴巴被天宝捂住了,差点先背过了气。 “这不是雪崩。”周欢说道。 孙佩芳声音颤抖的厉害,回身在黑暗中摸索道:“那咋回事?是不是雪太大压下来了,等喊着外头人看看。” 就在这时。 外头人很不合时宜的忽然大喊了一声:“有贼!” 这下给了所有对外面一无所知的村民们一个措手不及。 都听见了吧,是贼。 全体人员这回心里有底了。 许是因为想到了因为自然灾害和亲人的生离死别,那有贼这回事忽然就容易接受了许多。 能这么想的人家多半是心大的。 还有一半是觉得外头没有自家啥东西,他们拿不走啥。 再又一小部分的,那就是比刚才还急眼了。 譬如金老太太。 “我的天老爷呀,我的骡子啊,我的牛,外面喊得是不是我家的牛,我的牛要被牵走了是不是。” 掀起裙子站起来就往朱五六家去摸,嘴里大喊道:“小朱啊,小朱你快去看看,咱的牛,咱的......” 咣当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腿绊了一脚,狠狠的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与此同时,李氏的嘴也没闲着,哭喊道:“我儿还在外头,我的大儿!” 身边的女娃娃们也一个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爹——娘——” ...... “大家伙儿,给我冲。” 朱五六嘴里骂了句娘,冲着黑漆漆的空间里挥舞着棍棒,起身,又是一声咣当。 摔倒了。 此时,外面厮打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很明显,没有人与人,只有人与兽。 而就在朱五六摔倒的这一刹那,本以为他下了命令后该是众人冲上去,爬倒高处将雪捅开,然后跟敌人去拼命。 可等啊等,等来的却是一声声的颤抖和无动于衷。 只直到骡子的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眼前的月光再一次映照到了地面。 今日外头值夜的是李氏的大儿子孙富贵,只因晚上雪还在下,自己要陪着媳妇便揽下了今夜头班轮守的活儿。 此刻他的头往下一探,说道:“山贼走了。” 话音一落,洞里的众人都泄了口气。 金老太太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被孙兴旺和孙兴德扶了起来,一步停一下的龇牙咧嘴问道:“牲口呢?“ 众人的眼睛又齐齐的往头顶看去。 牲口...... 孙富贵声音哽咽,险些哭出来:“牲口被拽走了两只。” “就两只?” 金老太太的眼神落了下来,心里算起了小九九。 沧桑的声音从洞口的孙里长口中传来。 “是俺们家的?” 眼神已经锁定了孙富贵,若不是自己家的,那孙富贵大可以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 可事与愿违。 孙里长一口气喘到了嗓子眼儿,随后后背一硬重重的向里侧倒去。 “爹——” 孙喜民握住了孙里长的肩膀,着急忙慌道:“快拿药出来,爹的药呢。” 一旁的儿媳也是手忙脚乱,越是想快点找到越是找不到。 孙喜民大怒:“你个败家娘们,让你干点啥都费劲!滚一边去!” 此时,朱五六也拎着药包匆匆忙忙一绝一拐的赶过来,掀开就说:“我这有好些的药,快看看有没有你家需要的,赶紧给老爷子用上。” “不用你们假好心!” 孙喜民一把推开了朱五六,本就是扭到了脚踝好容易走过来的,蹲下的时候还没蹲稳就被人轻松地推倒在地。 “你这人怎么这样!” 周欢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被孙喜民喷了一嘴的吐沫星子。 “俺们咋样?要不是你们天天吵吵我爹能让自家的骡子在外面受苦?不受苦能被人抓走?我爹七十了,村里有几个长寿的? 你们就是嫌弃我爹活的长,耽误你们了,你们就想气死他!” 这人.....疯了吧,吵吵的也不是他们家呀。 周欢心里如是想,可也明白,有的时候人着急了那就是疯狗一样乱咬人。 朱五六也抓着周欢的衣袖,紧着摇头不要她和人对抗,那样做太不懂事儿。 孙喜民不是冲他。 颤抖的手给孙里长喂药,老人家隔了半响口鼻里才有了一丝热乎气。 睁开眼第一句直接让周欢破了防。 “大家伙儿没事儿吧?” 孙喜民哭的连孙小宝都比不过,抱着孙里长就呜咽了。 抬头双眼红彤彤的看着一圈儿的村民。 “爹呀,你护了一辈子的松树村没了,你兢兢业业的守了村里人一辈子,这些松树村的人值得吗?咱家东西丢了,咱家要过不下去了,他们连个屁话都没有。” 可老人家说了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此刻,不止孙里长一家眼圈红了,朱家人眼圈也红了。 一圈的人家,平时能闹的不能闹的都憋不住的红了。 第九十二章 欺负老实人就会倒大霉 这一夜,除了孙里长一家在洞里安安稳稳的睡觉之外,其他人不论老少全部集结。 自发的来到了洞口,开会。 周欢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大雪天,和牛、骡子挤在一个棚子里,臭烘烘的,大家伙都都能忍住,一句话也不说。 金老太太走上前拍了拍朱五六,“小朱啊,你说个话吧,俺们都听你的。” 朱五六造的人模狗样,眉毛上的水雾凝成了冰。 “听我的?” 十几户人家肩膀挨着肩膀都应声附和。 “那我问富贵啊。” “诶,哥你说。” “他们多少人。”朱五六说话都没了力气。 孙富贵咬了咬嘴唇,“两个。” “几个?!” 孙富贵抬头的一瞬又低了下来,恨不得找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俩......”他吱吱呜呜说道,“但是哥,你别怨我,我媳妇大着肚子,我怕声太大了他们一不高兴拿刀砍了我媳妇,我、我、我是......” 朱五六抬头,不忍再听。 他仰起头,眼泪就顺着两侧往下流。 “两个山贼,咱们多少人啊,不算老太太和娃子们少说也有十几个了,狼咱们打不过就算了,那是猛兽有爪牙咱们不服不行。 就两个拿家伙的山贼就把咱们吓成了这样? 我喊冲的时候你们冲了吗? 王胖?大壮?” 俩人低下了头。 不是他们没听,是太黑了,猛的一起身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朱五六继续说道:“咱是出来干啥的?记住了,咱不是安稳了过日子了,咱是逃难的!逃难的人该有的觉悟咱有吗? 老的老的天天吵吵,小的小的天天闹闹,一家出事儿了家家恨不得鼓掌拍手的。” 说完那眼神不由得就看向了李氏,李氏心里也不好受啊,她是平日里小心眼,也的确看不上这些村里人,可她从来没想过让他们真出事。 尤其是看了里长那么一把岁数了跟他们着急上火那样,她以前真不是有意的去吵吵。 “里长不容易,人家在下一个县城里那是有亲人可以投奔的。 说白了人家骡子长的也是咱这里头最大的,有劲儿,要是人家想不跟着绕路直接奔下一个地方那可以。 但人家没有,为了啥?不就为了怕路上有村有城的,看着大家伙有能落脚的他老人家放心嘛。” “特娘的。”孙大壮气的打了一记空拳,站出来道:“哥!你吩咐吧!我跟你走,咱们去山贼那把老爷子的骡子抢回来!” 王胖也咽不下这口气,气那些山贼欺负了他们,气他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我也去!我这杀猪刀砍死他们我!” “我也去!”孙富贵心里愧疚,转身冲车里的媳妇说道:“你好好的,好好带着娃,别等我。” 翠儿摸着肚子哭的泣不成声,李氏更是不同意,她求着朱五六道:“我平日里让里长气的最多,让我去和山贼拼命,别让我儿去,他还有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爹,小朱你劝劝他别让他去。” 棚子下面哭声让人心烦。 朱五六背过手,眼神里透着狠劲。 一早他就想好了,要是这伙人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散伙。 他带着金老太太和里长家继续往前走,别人爱干啥干啥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现在,大家心里都有了一口气,一口团结向上和别人对着干的气。 这些囔囔踹都是如此,更别说周欢了。 周欢小脏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奶凶奶凶的,扒朱五六耳朵上就吹风。 “舅,你带上我,我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他们山贼在哪我走近了我指定知道。” 朱五六:“......” 别说,就这么一会儿棚子下面越来越热闹。 什么老的少的,病的弱的,都一个个不服气的劲劲儿的。 “敢欺负俺们村的人,和他们拼命!” “拼!咱逃的了病魔,弄死的了狼,还整不过几个小毛贼了!” “给里长出口恶气!” ...... “不用去,谁都不用去。”朱五六叹了一口气,脑袋冻的发木得想了好一会儿从前的事儿才能想出来个对策。 “不去?”孙大壮问道:“那里长那咋交代?”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朱五六身上。 孙佩芳那眼神瞅朱五六都不一样,她忽然很佩服自己的男人,关键时刻别人都蒙了,他男人站住脚了。 朱五六说道,“咱们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老手一抬,让大家伙围的更近些。 全体成员等着安排。 “大壮,你去上头把雪堆下来挡住洞口。” “大旺,你家伙呢?那些捕兽的都给我照雪壳子里安排上。” “王胖,你和我爬树上把咱从那猎户家里拿出来的东西挂出来。” ...... 男人们安排完,紧接着是女人们。 “现在逃难呢你们不能再吵吵了,人家为啥欺负咱们那,就是看咱们女人多好欺负。 这回咱就让他们瞧瞧咱们松树村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你们记住了他们今天动咱们牲口,下一回就敢动你们、动咱们的娃。” “小朱说的对,咱们不能让他们嚯嚯了!” “呸,看老娘这回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该拿刀的拿刀,该拿棍棒的拿棍棒,和他们干! 最后,朱五六转身对孙富贵说道:“你背你媳妇下去。” “下去?” “你媳妇目标太大,肚子也大,要是真干起来了咱顾不上她,咱几个男人搭个云梯你让她踩着下去。 孙富贵沉默了。 孙大壮拍了他一下,“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想要你媳妇了?” “我想、可、” “想就别废话,今儿收拾了他们,咱们好日子在后头!” 等朱五六安排好了一切,和孙佩芳嘱咐道:“到时候你们别出来的太早,要是我们干的过你们就出来、要是干不过、、、你们先跑。” 孙佩芳也顾不上礼义廉耻了,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疼谁疼。 猫进了朱五六怀里,“你也不许和他们硬碰硬的,咱啥没了都行,你们活着比啥都重要。” 嗯呐嗯呐,朱五六紧着点头。 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他也胆小他又该当缩头乌龟了。 咳咳。 俩人被吓的赶紧分开,周欢正从背后走来,悄咪咪的问朱五六,“舅,你确定他们会来?你咋知道?” 朱五六咋知道? 外甥女啊,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前跟着老丈人没少被山贼打的满山跑。 你看看这些的东西就拖走了俩骡子,就来了俩山贼。 那是跟咱动真格呢吗,这叫钓鱼。 “钓鱼?” “钓鱼就是先放饵看看这里面的鱼是个什么脾气,然后......”朱五六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看的周欢热血沸腾。 “舅、你瞧好吧,我就那猫着,那山贼来不来我都知道。” 你咋知道? 周欢嘿嘿一笑扭头就跑了。 那不能告诉你。 第九十三章 姐懂你 朱五六不放心,再三提醒周欢:你是大姑娘了,这整个队伍里也就是你最水灵,你不许出现在山贼面前。 周欢耸耸肩,她现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 鸡窝头自出发就没洗过,身上的新衣裳从进城卖货到现在也没换过,从里到外没有一块是干净的,感恩这不是大夏天出来逃难,不然她非馊了不可。 这古代打劫的要是看得上她那也忒不讲卫生了。 洞里头,几个壮丁接力似的把李氏的儿媳妇运送了下去,然后是小不点的娃子,依照朱五六说的这时候他们做男人的得先保证女人和孩子的安全,这是纯爷们。 王老婆子抱着大孙子也要往下去。 金老太太堵在门口,掐腰道:“你干啥去?” 王老太婆一脸窘迫,提着大孙跟提颗酸菜似的差点脚下没站住脚。 “诶呦老姐姐,你看看我家这娃尿裤兜子了,我去给孩子换个裤子去。” “那不好使。”金老太太很是坚决,“刚才是谁说好了咱们得上,现在出尔反尔了,说话跟放屁似的了?” “你看你看、我没撒谎,你咋抓人尾巴不放。” “你别说那没用的,让你儿媳妇带娃进去,你不许进去。” 王老婆子的儿媳从后面抄了过来,眼睛瞄着两头的老太太,“婶子,我娘身子骨不好还是让她进去吧。” “身子骨不好就更得在外头了。”金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已经决心和坏人斗到底,一团热火在心里烧着,精气神都年轻了二十来岁。 “咱们都这身子骨了,还能活几年啊,一会儿来人了咱们得先冲,你平时不是和我干的挺来劲吗?来,这回把劲儿都使外人身上去。” 这...... 敢情他们出来逃难是给这些年轻人做肉盾的? “婶子你别闹了,想回去的就回去。”朱五六眼睛萨摩着周围,看见点风吹草动就一激灵,都给他眼睛快瞅瞎了。 “您老不行也回去,你家出的男人够多了,再没个在洞里陪娃的那不行。” “不回。”金老太太呲牙一笑,“你放心,俺们就在边上猫着,绝不给你拖后腿,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玩命谁不会呀,她老金这辈子没少玩过命,就算是要死也要和儿子他们一起。 朱五六服的没话说,眼下劝不了那么多人,精神都绷着等贼来呢顾不上这些小事儿了。 另一边,周欢带着周满爬到了树上,回首笑道:“谢谢大壮哥,下面那砍得印子不能被发现吧?” 周欢哪里会爬树,她顶多会攀岩,所以就想了一个招,让孙大壮在下面给树砍出能当脚蹬子的地方,方便他们几个小的上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后来的埋伏着想,她和周满一队,天宝带着喜宝一队。 孙大壮摆摆手道:“这外面的猎户都这么干,山里好些树干都这模样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好。” “姐,你真不害怕,你上回让那些狗官摔的头还有伤呢。” 周欢嘿嘿一笑,“这就是福祸相依吗,要是没有上次那一撞,你姐我的眼睛耳朵也不会这么好使。” “咋?”周满往周欢身边靠着,实话说他有点恐高。“姐你真的能看到那些山贼往这边来?” “你就瞧好吧。”紧接着,周欢朝着对面那棵树上的天宝使了个拳头的手势,那意思是一切准备就绪。 天宝拽了拽喜宝,“你往我这边靠,要不那头雪太沉了容易把树枝压折了。” 喜宝也很听话,又往天宝身边蹭了蹭。 就这么一幕好巧不巧的被周欢看见了,她那脑子里现在很混乱,侧身望向周满,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她也是头回当长辈,还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私人问题。 “小满呐、你最近都在看什么书啊?” 第一招叫旁敲侧击,周欢似是不经意的问出来,只见周满脸上刷的通红,眼神也飘飘然了。 整出这么一出,那周欢的心刹那间就掉冰窟窿里去了。 “也没看什么书......就随便看看,楼先生的书烧了不少了,我挺心疼。” “那你选好要拿的了?” “啊,选好了。” 周欢茫然的点点头,心里像是打了个郁结。 姐不想说太多,但你想要相信,自古以来都是忠言逆耳。 “小满啊,姐觉得吧,咱摊上一个好的教书先生不容易,你看咱们现在虽然是落魄了点,但今后咱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未来的。 你得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咱爹娘,其他的不要想,赚钱娶媳妇什么的那姐都可以帮你。” 创造? 未来? 那是啥? 周满才郁闷呢,看了那些的书还是比不过她姐随口唠出来的话。 周欢看着神色郁郁的周满,决定使用第二招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甜枣刚要喂进去,脑中一阵警鸣。 233:“来了啊,来了啊,我是保证你寿终正寝了,但你也别给我作妖,你要再磕着我,我告诉你,我.......” “来了!” 恰逢朱五六在车里看见了周欢猛劲的摆手,赶紧又冲边上的人使了眼色。 同时心里骂道:“狗娘养的,这才过了半宿趁天不亮就又来了,果然是把他们当怂货了,这一趟老子就让你们有来无归。” 依旧是山包上,依旧是山贼大哥领着头。 只不过这一次,带来的手下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十来个人很是傲气的往那一站。 没有任何的防护,连枯草环都不稀罕带,眼神里那是看扁了底下这伙人的姿态。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瞧。”身边的小弟指着那洞口的雪堆。“这帮白给的吓的连洞口都不敢出来。” 山贼大哥到底是大哥,就算是胸有成竹那也是不显山不漏水,“还是小心洞里有家伙,外面的这些挂着的抢走就完了。 这一道上冻死那老些人,咱们进去洞里去许也是横尸遍野,还得费劲给他们收尸,没那个必要。” “大哥说的是。”小弟傻呵呵的把刀揣进了腰间,迎合道:“早知道就不让大哥来了,我们哥几个就把剩下那些牲口一挂,车上一坐回寨子完事了。” 想的美...... 第九十五章 你婶永远是你婶 牵骡子,甩鞭子。 就在山贼们乐呵呵的唱着山歌掀开车帘子的时候。 “啊——”的一声,四面群起攻之。 所有的车里的火把瞬间点燃,每一个车里都有一个或是两个松树村的壮丁。 朱五六红着眼,来不及喊口号就一脚将面前的山贼踹倒在地,一个猛虎下山就冲出了车门。 “你们特娘的!” 此时,不需要口号,不需要喊预备齐。 松树村全体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从这帮山贼在那边沾沾自喜商量着怎么牵牛回头怎么做饭的时候他们就就蠢蠢欲动了。 现在,要钱没有,要命十几条。 被踹倒在地上的山贼嘴里骂骂咧咧,他咬着牙恨呢,只因刚要起身头上又是一棒子,几乎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当即昏死了过去。 剩下的人打的打,砍的砍,别说逃难路上彼此放过,今晚就必须是一个你死我活。 朱五六也想的很彻底,他们这群汉子要给女人们创造能够让他们逃命的时间和空间。 如果不需要她们出来玩命是最好,但人家是练家子出身,打不过、甚至被打死的可能都有。 这世道,他们老百姓的命,不值钱! 也就是三分钟不到的功夫,整个树林子的天空上都是地下嘶喊砍杀的声音。 孙兴旺和孙兴德两兄弟挥舞着砍刀,誓死捍卫着洞口。 眼看着这些人越打越凶,场面越发的血腥,周欢再也安耐不住,冲着对面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点鞭炮。 “老舅你快走,别烧你屁股。” 树上的挂鞭被周欢手里早已经预备好的火绒点燃,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两边的挂鞭被周满和天宝扔到了那伙人的中间。 霹雳吧啦的声音刹那冲破了天空。 哀嚎的声音接连响起。 朱五六就等着他们都被桎梏在中间吓的直跺脚的一刻,喊出了口号:“给我捆!” 一圈的汉子老子们,从地上抓起了早就打好结了的麻绳和衬衣,不顾胳膊上和后背上的刀伤围着中间这伙人就开始转圈。 到底是打打杀杀混出来了。 不少的山贼要从里面跳脱出来。 可松树村的大家伙能同意? 那不可能。 金老太太大手一挥,“姐妹们,给我上” 离他们不远处的林子里,金老太太、王老太婆,李氏,三个女人带着后面的女人们从树根底下像跳马猴子一样窜了出来。 一人手里端着个锅。 咱就说老人手里攒的东西没白攒,往后那指定是能派上用场的。 里面是啥还未可知,但扔出去的时候威力大的很。 “大家伙赶紧撤退啊!” 只听“砰!”的几声,一个个大铁锅瞬间炸成了碎片。 里面的人身上着了火的吓得滚到了雪地里来回的翻滚,还有几个山贼彻底吓傻,灰头土脸的就要往回跑。 “火、火药、他、他们有火药。” 这还没完。 四处逃窜的山贼吓得都跑不出直线了,一脚就踩到了孙兴旺提前准备好的鹿夹子上。 “啊!!!”四五个土匪被狠狠的夹住,摔倒在了地上,后背的烧伤还疼,脚下又是一击,疼的他们嗷嗷大叫,疼的他们满地打滚。 这、也没完。 这边山贼老大的家伙事儿已经被抽掉在了地上,浑身被捆的死死的动弹不得,而被他护着跑了的那几个是准备回山上喊人的。 谁知还没往山包上走几步,就浑身冒汗的喊道:“鬼、鬼、、、鬼呀!!!” 山顶上,巨大的黑影露出伶俐凶狠的狼身,把几个人的小身板彻底笼罩在了它的爪牙之下。 几个小贼很没出息、当场吓晕了过去。 一场预谋已久的恶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松树村的村民从四面八方站了出来,抱着孩子的,捂着伤口的,都恶狠狠的盯着被他们干趴下的山贼一伙。 “弄死他们,弄死他们!” 山贼老大听着耳边齐刷刷的声音,眼睛暗淡了下去。 他早就该想到的,一个会搭这种牲口棚子的,那指定是道上的人啊。 失策...... “求好汉放过我们兄弟。” “我呸!”金老太太啐了一口到那人脸上,“俺们放过你们,你们能放过俺们?要不是俺们提前做好准备,今晚上死的就是俺们!” 此时,周欢四人从树上秃噜了下来。 披着狼皮的招娣和孙小宝也从山包上打着出溜滑下来了。 这身皮子还是孙兴旺给他俩逃难用的,谁知俩娃在里面踩高高学着周欢教的扮鬼影给几个小贼吓尿了。 山贼们的身体承受不住后,心态也彻底崩溃了。 是孩子? 这最大的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吧,是他们在树上放鞭炮炸的他们? 还有那狼身鬼影、是两个小娃子变得? 还有那火药,是那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的? 咽下一口悔恨的唾沫,山贼们气的用脑袋磕地。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高人,你们是高人,求你们放我们一马,我们没想伤害你们,我们就是想要口吃的。” “我呸了。”金老太太掐腰指人就骂,“抢我们吃的还不是想害我们?你们咋不抢钱呢,你们不也知道这时候花不出嘛!” “对,小朱,给他们绑树上,咱一人抽一鞭子,解气!” “让里长也起来揍两下,看把里长气的!” 三个女人此时一致对外,将山贼头子围成了一个三角形,一个一口吐沫险些把人淹死。 朱五六上前沉声道:“大壮,你看看里长醒了没,没醒就问问喜民看看怎么处置这帮人。” 这意思就是他说了不算,要让他说,这时候他只想让这些人消失,彻底消失。 接过火把对准了那山贼头目的脸,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 要说些狠话让这些人明白他们不是好惹的,任何人只要敢抢他们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等火光映在俩人的脸上的时候。 火光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你......你是不是......孙老哥的.....” 山贼老大嘴唇上下颤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朱五六。 同样的疑惑来自朱五六。 那段岁月已经太遥远了,可他一辈子见过的人就那些,应该不会认错才是。 “你是......四哥? “是......是我,朱儿啊.....” 再也忍不住了,多少年不见了了,再见竟是这样的方式。 山贼大哥匍匐到了地上,胸口一阵阵的发疼。 可给他忏悔的时间还没开始,就听见山洞里一声女人的惨叫。 孙大壮吓的忙是跑了出来。 脸上红热不知所措,“哥,你媳妇儿、翠儿、翠儿姐、她、她好像要生了!” 第九十六章 全村的希望 “使劲!使劲啊嫂子!” 山洞里,女人们忙做了一团,此刻,她们没有接生的婆子,没有替换的抹布,没有烧好的热水。 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准备。 生过孩子的就往前冲,譬如孙佩芳、譬如蔡大娘,她们俩一个人在翠儿的头顶一个人在翠儿的腿下。 孙佩芳说道:“翠儿我喊一二三你就使劲啊,嫂子在呢,嫂子给你鼓劲儿啊。 一、二、三、使劲! 小花在旁边都要急哭了,全家上下就嫂子对她最好,她怕......万一。 不行,没有万一。 “使劲儿嫂子,我给你力气,我有力气!” 说完紧紧抓住了翠儿的手,脸憋得通红一起使劲。 剩下的女人,周欢紧着烧水,招娣把孙佩芳给的布料子一遍一遍的浸湿给人送去擦汗。 李氏跪在地上满心满口的虔诚:“求如来佛祖,求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们,别带走我儿媳妇,我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我再也不骂人了我,我给你们磕头,磕头!” 金老太太一脸鄙视的站在边上,心里想着:你这糟老太太,你要是好好护着你儿媳妇,她能今儿这么遭罪?” 山洞里的人已经很乱了。 听到翠儿一声声尖叫的男人们更乱。 此时山洞外面。 没有人顾得上那些山贼咋处置了。 要死的人能有活人重要? 孙富贵来回在洞口踱步,他想进去可老娘不让说这不吉利,他想崩溃大哭一场,可他怕翠儿听见了心里更生恐慌。 不解气咋整? 扭头给了地上的山匪一脚。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在这里烧杀抢掠,我媳妇能早产吗!” 朱五六从身后保住他的腰身,紧着说紧着劝:“你别在这大呼小叫的你,你别把你媳妇吓着,她就是受了惊吓才这样,你能不能别跟着添乱。 我媳妇在里头呢,她也生了俩,元宝那时候差点难产,她最明白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有你嫂子在,翠儿指定没事。” 想到了从前朱五六没忍住,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方才他神经紧绷绷的啥也不想,就只想着往前冲,可心在停下来了,他忽然后怕。 喜宝还没及笄,元宝还那么小,别人家还有老人给看孩子,可他们家只有他,他要是冲动点刚才没了,那他媳妇咋办?孩子咋办? 朱五六看向老四,忍着发火把人扶起来跪着。 四目相对,朱五六相信他看的出来,这里头他没有权利放人,也没有权利替这些受伤的邻居做决定。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四哥呀,你怎么能占山为匪呢,你这些年得祸害多少老百姓啊你。 老四眼泪鼻涕一起流,摇头也解释不清楚了。 “我是被逼无奈啊,真是被逼的,当初你老丈人我师父他人没了,咱们镖行就解散了,你们是回家种地去了,可我有啥呀。 我以前也是良民,我就在山上过自己的,我那是先被上一个山匪欺负了,没招这才奋起反抗的。” 这话朱五六就不乐意听了,你没招你可以来投奔我们那,我还能见死不救咋的。 老四如鲠在喉,小声说道:“跟你不得一起死啊,你又没钱,没功名。” “你、”朱五六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一脚踹过去,再一次将老四踹倒在了地上。 嘴里还骂着:“我现在就替我老丈人收拾你我!我让你欺负他村里人!” 身后,孙兴旺和孙兴德那是一个抱腿一个拽腰。 真是服了,老朱大哥那身上的肉真不是白长的。 见朱五六动手了,那李氏的大儿就更不用客气了,心里的愤恨化作了一个个铁拳,重重的砸在了老四的脸上。 旁边的村民一看那早就想出手了,现在可算是不用忍着了,俩人薅起来一个,往死了打,往死了揍。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山洞里出来了一声非比寻常的声音。 是婴儿的啼哭。 “诶,嘘!”孙大壮站在洞口率先听到了声响。 在场的老少爷们身形顿时一顿。 “翠儿姐、是不是生了?” 生了? 孙富贵听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脚下一步也迈不动。 是孩子的声音没错,那他媳妇的声儿呢,媳妇咋没声。 眼前金光一闪,金老太太从洞口爬出来了个脑袋瓜。 喜气洋洋的喊道:“富贵啊!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大伙提着的一口气顿时也松懈了下来,朱五六上前拍了一下孙富贵的脑袋瓜,“愣着干啥呢!还不看看你儿子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孙富贵两手一拍大腿,一蹦三尺高,喜当爹的笑容压根掩盖不住。 他要去看他的儿,看他的媳妇。 ...... 山洞里,翠儿是生娃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人也是累的,喊累的,一圈的女人挪不动步,围着翠儿瘫了一圈。 孙佩芳那嗓子里都冒火。 也不管那锅里的水是洗抹布的还是新烧的,咕咚咕咚就往肚子里咽。 周欢自始至终那就不敢回头,生孩子太恐怖,哪哪都是血,等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她都吓瘫了。 她想开口拦住孙佩芳,别喝,容易拉肚。 再一寻思,拉倒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全村上下因为小生命的降临都很开心,尤其是李氏笑的是合不拢嘴。 孙里长也开心。 谁说他们村要完啊,这不都活的好好的? 谁说他们不行啊,这不干死了狼,又干过了山匪。 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雪停了,风停了,一个崭新的小生命降临了。 孙富贵任由李氏抱着孩子,自己陪伴在了翠儿的旁边,外人面前不能亲,但额头贴着额头,他得让媳妇知道,他的关心。 “你辛苦了翠儿。” 翠儿笑的疲惫,摇了摇头。 “孩儿他爹,咱孩子命是村里人给的,要不让大家伙给娃起个名儿吧。” 对呀,孙富贵都高兴糊涂了,他差点忘了要是没有这些亲邻,那他从此会没有媳妇、没有孩子 瞅了一圈,孙富贵很是不好意思的开口,可家家户户文化程度不高,起不出啥像样的名字,尤其这是李氏家的大孙子,可不能得罪了她。 最后,孙里长点燃了烟袋子,吧嗒了一口,浑身血气上涌,浊气下降。 再没有比今日更舒坦的感觉了,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要不就叫孙望吧,希望的望,小名叫平安,怎么样?” 第九十七章 咱曾经也是学霸 平安平安,平平安安,不止是对孩子,也是对全村人的希望。 这一回孙里长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瞧瞧平时最爱吵吵的那几个女人家围着平安乐呵的唠啥呢? “阿奶,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手里那锅一扔,砰的一声,差点给我们几个小的炸下来。” 再想起来可是真后怕了,那锅炸了的时候,蘑菇云就在他们眼前。 得亏是他们爬的够高啊,要不非被那些碎石头蹦瞎了不可。 金老太太被围在中间,风头那是已经盖过了刚降生的小平安,妥妥的c位啊。 啥叫低调?不会。 “也没啥,就是个土办法,往锅里扔石头烧,那石头咕噜咕噜不一会儿自己就蹦跶起来了,咱就听个响。” “唉呀妈呀,你也太厉害了老姐姐,我还纳闷支锅干啥,那火都不够用了。 我当时别提了老心疼那点好容易出来的火苗了。 现在我懂了,这火烧的值得!” 女人们羡慕的眼神让金老太太有些飘飘然了。 可李氏的心都在娃身上,比起那些个拍马屁的要理智了许多。 “石头?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年轻那会儿你给你老头子做饭把灶台炸了那次。 对对对,就是那次,你还被我孙大哥打了呢。 啊?是不是那回你记住的,啊?你别不好意思啊、啊哈哈哈哈哈。” 这个李氏,得了个大孙儿嘴也没个把门的。 刚才是谁跟菩萨许愿了的。 我呸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臭娘们。 就你脑子好,记得最清楚,要不是她当时厨艺不精,能让你在河边钻空子接近她男人。 一口恶气又要上来了。 金老太太刚准备反击,就听周欢在旁边给小娃娃们科普了起来。 “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我阿奶的锅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周欢看了眼惊呆了的孙小宝。 孙小宝仰着脖看他奶,俩人对视,孙小宝噗通就跪下来了。 抱着他奶的脚脖子,“奶别走,奶别走,我还没长大奶不能飞升。” “咋回事?” 孙小宝认为那既然周欢姐姐亲口说的那放石头在锅里就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那他奶肯定是太上老君下凡了。 神仙下凡那是渡劫的,渡完了就得飞走了,戏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么一搅合,周欢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此时是强忍着抱着孙小宝一顿哄。 又拉着几个人到了另一边解释道:“比喻比喻,这就是个比喻,石头里面是二氧化硅和碳酸钙,一般的温度不但烧不化还会让他们分解出大量的二氧化碳。 就和孙悟空在炼丹炉里炸出来一个意思。” 众人:“……” 周欢拍了拍嘴巴,怎么又开始瞎说话了呢。 “姐姐就是说你的阿奶和太上老君一样厉害,不是说她就是太上老君,明白了吗?” 明白了,孙小宝这回算是喜极而泣了,从来没觉得他奶这么厉害,居然被周欢姐姐说和太上老君一样的牛,那再瞅他奶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金光闪闪的。 周欢摸着几个小娃娃的脑袋瓜,一边夸奖这他们刚才有多么的勇敢,一边被孙小宝的说法给逗笑了。 而她弟周满,当所有人都佩服着金老太太的时候,他看着他姐的眼神满眼都是藏不住的佩服。 姐懂的太多了。 跟着姐有一辈子学不完的知识。 可……姐却说让他多看四书五经,还要以后……娶媳妇。 他怎么也不想不明白这些有啥关系,就是他姐这思维他笨的根本就跟不上好嘛。 想哭。 “诶呀?” 这一声久违了。 周满赶紧抬头生怕漏了他姐的什么新发现。 “姐?” 周欢乐的一拍手,“快!小满,快和姐出去捡宝贝!” 这句话小娃子们都听懂了,一起蹦高高的喊道:“捡宝贝,捡宝贝!” 一窝蜂的涌到了山洞口,顺着绳着急的往上爬。 爬的慢那宝贝就没有他们分享的份儿了,得赶紧的。 所有的人看着这些娃子高兴的样子那也是打心里的觉得愉悦。 除了一个人——山匪头子老四。 老四和他的兄弟们从被抓了到现在就被困在树干上,吃喝拉撒都在这。 那屁股底下都结冰茬了。 “小朱啊,小朱,看在咱们是熟人的份儿上,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把骡子都给你送回来。” 他现在是想哭也挤不出眼泪了,一宿没喝水又打打杀杀了半宿,渴的要命。 朱五六别过了头,二话没说的给孙里长搀扶了过来,又从车上搬下了一把椅子让老人家坐下。 眼神始终不和老四对视。 不是为了避嫌,是丢人,是纠结。 棚子都打坏了,那是他们村女人们把自己的床单子狠心扯下来缝补出来的,现在没了。 还有小推车,车轱辘都给干断轴了,今后路还很长让大家伙怎么走。 “小朱啊。” 思绪被拽回来,朱五六弯身在里长面前,仔细的听着老人虚弱的声音。 “刚才翠儿生娃,哪起的火?” “啊、那个、是、” 朱五六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说出来就跟包庇犯罪一样。 这回老四可有力气了,紧着伸脖子喊:“是我,是我给的火折子,老爷子,我在这呢。” 孙里长点了点头。 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里长那意思是要放人啊,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了。 “里长。” “爹。” 周围的人都觉得挺委屈的,就被人祸害成这样,他老人家还要因为一团火感谢? 那他们真是废炮了。 “我话没说完。”孙里长好声好气道:“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孩子刚出生,咱们就在外头做杀孽那不是给孩子积德。 但是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这样,他把骡子还给咱,从此咱们各走各的。” 果然,孙里长的话很有诱惑力。 他们这些山匪为啥要当贼啊,那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那还要那些骡子和马干啥。 “行、行、您老仁义,你放了俺们,俺们这就回去取骡子给您送回来,我要撒谎那天打雷劈的。” 孙喜民上去对着这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都放了?都放了你们其他人跑了给我们设陷阱怎么整,依我看,不能都放,得留人质。” 谁是良民谁是匪寇啊。 这规矩里的小词说的老四都接不住话了。 心里吐槽了一堆,闭眼喊道:“我回去取,我去取来换我这些个兄弟还不成吗。” 朱五六心里软了。 商号里的江湖规矩他都记得。 他们镖行,讲究“以号为家”,特别强调互相帮助,最忌讳起内讧闹分家。 老四的这句誓言,他是相信的。 “要不、、我随他去,完了我带着骡子回来,不让他们跟着。里长看这么地行不?” 第九十八章 我们村的人那是相当厉害 一个人跟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孙里长不同意。 孙大壮自告奋勇站出来:“我跟朱大哥一起去,俺俩带着家伙,不信这人还有什么心眼子。” 朱五六摆手想说没必要,可没等说话,王屠户也站了出来,然后是孙兴旺、孙兴德。 闹什么闹啊,他这么说是心里有底,要不他这胆子碰到陌生人他敢自己去吗。 拒绝的话不等说,他金婶子也不是哪来的一身匪气,还开始添油加醋了。 “去,让我俩儿跟着去,给你保驾护航!一个时辰回不来,俺们就撕票!” 困在树上的山匪屁股下面一股暖流随着这句话一起漂了出来。 嗓音都变了。 “大哥,你可一定快点啊。” “大哥,弟弟们跟你时间久,你可别不回来呀。” 这帮人他们算是看明白了,那男女老少真不是白给的。 怎么就当初看走了眼呢? 金老太太哼哧一声,心里想着: 是不是觉着我们女人好欺负?是不是觉着我们庄稼人都是傻子?实话说吧,俺们那是自愿种地,俺们闯江湖的时候你们还在被窝里画地图呢。 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瞧瞧我们这的汉子多威武,瞧瞧我们这的老太太多飒爽,瞧瞧我们这的娃子们多聪明。 那最聪明的周欢带着娃子又开始研究出新玩意了。 和我们斗,你们算哪根葱? 隔壁边上,被金老天太夸上了天的周欢也的确不负众望。 很是欣喜在地上展开地毯式搜寻,一面搜寻一面还不忘记嘱咐那些跟在屁后的娃娃们。 “你们没有我这样的手套,不许随便上手知道吗?” “知道了” 小娃娃们懒洋洋的声音参差不齐,只因他们不能自己动手玩,心里可遗憾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满和周欢弯腰去捡。 “姐,这样大小的可以吗?” 周欢回头打了个照面,一挥手:“捡的不错,收着。” “那这样的呢?” 周欢再回头,“也凑合。” 其实不只是凑合。 周欢他们很幸运,金老太太选的石头那都是大块的,炸出来的时候还很饱满,碎渣子极少。 同时,她的幸运和周满的幸运又不一样。 这场景和当初捡老厂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就跟睁眼瞎一样一路上没捡啥玩意,但她弟弟特别出息一脚一个,那叫一个抓宝的手。 所有的小娃娃都不围着周欢了,都改围着周满了。 只因他手里拿着宝贝。 “这是个啥东西吗,亮晶晶的。” “真好看,像冰块似的,小满哥,你小心别给它捂化了。” 三两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一会儿十指交叉,一会儿张开了想摸摸。 犹犹豫豫只见听见狗蛋子说这玩意容易碰化了,生怕自己被粘包赖。 周欢笑了笑,直起身,干脆也不捡了。 摸着三两的头说道:“别怕,这东西不会化的,但是它现在还很锋利,这些棱棱角角给扎手的。” 三两吓得够呛,在旁边嘀咕道:“我不摸,我乖乖。” “三两乖,等一会咱们到河边姐给你找冰块玩。” 冰块有啥好玩的? 三两眼巴巴看着,还是这个好玩。 “姐,这到底是啥东西,一会你还要给它敲碎吗?” 敲碎干啥,敲碎了为啥不直接捡地上的残渣。 周欢站在原地扭扭腰,敲了敲肩膀。 琢磨了一番才和几个人解释说这东西叫玻璃,这种多面体的玻璃那就有给眼睛看的东西放大的作用,正好给楼先生和孙里长一人磨圆一个当放大镜用。 “哇——” 这东西真能放大? 几个小娃子很是惊奇的看着周满,等周满反应过来,立即将这东西放在了手套上,眼睛也凑近了去看。 果然,那手里面的雪花都被放大了,瞅着可清晰了。 周欢拍拍手,“行了,就这么四块就够了,给楼先生一块,给里长一块。” 剩下两个一个给金老太太,一个他们自留了。 要是小娃子们想玩那得排队借用才行,而且那很珍惜,因为这东西在他们眼里那是很金贵呢。 等天宝给这几个东西磨圆了,孙小宝拿到手里的时候那眼睛锃亮的都刺眼。 这是他奶给他得来的,他是娃子里独一份儿,别提多开心了。 趁老太太不注意,一脑袋攥紧人家怀里,亲脸蛋,要抱抱。 给别的娃娃那是嫉妒的要命了。 尤其是三两,一听说孙小宝得了一块玻璃,他却只有一个冰块那就更心酸了。 嘴巴都耷拉到脖子上了。 “呐,姐给你跑了好远带回来的一块冰。” “谢谢姐姐。” 三两心里很憋屈,可不能辜负了周欢的奔波,要知道小河离他们这也不近乎呢,刚天亮姐就过去了那很不安全。 “张开手心。” 三两乖巧的打开了手,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瞬间袭来,浑身哆嗦了一下。 再睁眼。 咦? 三两呆住了。 周欢笑着捏了捏额小娃的脸蛋,这古代的娃娃就跟年画里出来的似的,要不是现在逃难饿瘦了,指定得老可爱了。 “好不好看?” 只见三两往里面仔细一看,晶莹剔透的冰块里还有一只冻僵的小鱼仔。 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美的冰块,这么神奇的冰块。 周欢笑笑,指着说道:“这是标本,懂吗?只有你和元宝有。”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多多支持,求月票求推荐票啊。 第九十九章 风里雨里我们一起 从洞里的火灭了再到重生起来,元宝就一直没有从被窝里出来过。 小小的身子始终抖的厉害,孙佩芳怎么抱也不好使。 孩子是一点精神头没有。 这一路,当娘的都知道孩子们跟着糟了不少罪,可没办法呀。 逃难就是逃命,过不上啥好日子。 以前元宝那被他爹宠的娇气样儿,孙佩芳本以为这一路上这孩子会很难带呢。 结果,元宝就是不知不觉之间成长了。 病了不吱声,挨欺负了也不哭,甚至看到孙佩芳哭、看到朱五六的手起泡了,还会给呼呼。 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他俩,给他俩抹眼泪。 再看眼下,病的都蔫巴了还强颜欢笑,只因她表姐给她独一无二的小冰块让她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元宝,你要喝药,喝了药才能好知道吗?喝了药姐姐带你去凿更多的小标本。” “恩恩。” 孙佩芳一直看着孩子也没管周欢,这孩子来来回回的怪让人操心的。 “你去河边了?你不许再去了啊,那冰面都不结实。” 周欢挠挠头应下。 其实她也是跟着233走,安全得很。 虽说233一开始不乐意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可也耐不住她美少女的求助啊。 嘻嘻。 “娘。”元宝裹在被子里虚弱道:“爹啥时候回来?” 提起朱五六,孙佩芳心里就是一紧。 谁也想不到她再见到爹的爱徒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十几年的功夫,那人从护镖人变成了抢镖人。 用道上的话叫背信弃义,忘了祖宗,忘了根。 她都不想原谅他。 可朱五六心软了,临走了怎么也让她跟人家说两句。 说啥?说你真出息,真给你师傅挣脸,一身的武艺没扔,都用来祸害人了。 她啥也说不出来,只是两眼泪汪汪。 现在,朱五六送他回去了,他想跟着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村民们没见过这种人,心里害怕的紧,被这伙人吓得晚上都不敢合眼睡。 大家的路已经出现了分歧,各有各的圈子了,没必要非生硬的捆绑在一起。 说句难听的,他俩是不会主动报官坑老四的,但以后他们要是被抓了,或者又祸害别人去了,那他们也管不着,他们就是小老百姓,没本事。 轻叹一声,心里始终慌得很。 “你爹去去就回,你先睡,睡醒了你爹就回来了。” 回是指定能回来的。 但回来的时候啥样那就不一定了。 此时的朱五六就是那农夫,送回去的那老四就是条蛇。 就在大家伙重振旗鼓等着朱五六牵骡子回来继续赶路的时候。 朱五六是被孙大壮用骡子给扛回来的。 “小朱?”孙里长手里的玻璃球吓掉在了雪地中,苍老的眼睛瞪大了往远处看。 “那骡子上是不是背着人呢?是不是小朱啊?” 大家伙一听,纷纷从帘子里面卸了货伸脖看。 “真是小朱,咋的了这是?” 他们不是好信儿,是真担心,那朱五六趴在骡子身上就跟咽气了似的,怎么喊也喊不醒,怎么叫也叫不应。 “怎么回事?”孙里长站起来了,这一幕差点把他又吓昏厥过去。 朱五六嘴唇发白,不能吭声,右腹下方还有一块伤口,那里的衣服都被砍坏了,暗红色的血清晰可见。 是他错信了老四。 错信了他们镖行的“义”字可以挽留住一个人的良心。 不,是他忘了,他忘了他老丈人提醒他的那八个字。 “利字当头,六亲不认。” 他怎么就能认为十几年不见的老友会一如既往的是能守住初心的人呢。 朱五六现在不想睁开眼,不想在大家伙面前丢人现眼,更不想听他们的数落。 孙大壮忍着气,捂着胳膊上刚包扎好又滋滋往外冒血的伤口道:“俺们一去,剩下那几号人就下来了,本来那山匪头子都答应好好的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小贼又和他们吹了什么耳旁风。 等再转过来身的时候回头就要砍我,朱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捅了一刀的。” “哼!”金老太太气的牙龈瞬间就肿起来了,“我就说狗改不了吃屎,贼就是贼,哪有什么好贼坏贼!快点的,让小朱上来我给他上药!” 山洞里周欢和孙佩芳也互相扶着爬了上来,一见到被人搀扶着的朱五六,孙佩芳红肿的眼泡子再一次决堤。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你怎么了?” 朱五六强睁开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别让孩子听见,还活着,没死呢,瞎咋呼啥。 “郁金……郁金……”朱五六有气无力的指挥道。 周欢都被这老好人气服了。 “不能用郁金,那是活血化瘀的,你这伤口滋滋冒血还敢用郁金?” 金创药顶上就完了。 车外头,孙里长拽过孙兴旺问道:“骡子回来了,那那些山贼不会追过来吧?” 孙兴旺想起了临走前孙里长的话——不杀生。 那手上的血怎么解释呢? 为难开口:“我们原地就给他们解决了。” 本以为是动了杀孽,孙里长那是要生气的,谁知孙里长听了这话像是大石头落进了深海里,彻底沉住气了。 “好好,解决了好,咱们是替天行道了。” 然后看向了身后还被捆着的人。 这一个个的听到风声那都欲哭无泪了,没有比他们还绝望的。 求爷爷告奶奶骂老四哥他不是好东西,怪自己跟错了人那都已经来不及了。 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只能奢求各位好心人给他们留条命。 孙里长挥了挥手,当即决定今天流的血就到此为止吧。 “不给他们松绑,也不动他们,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知道不用立刻赴死的山匪们,咣咣的用后脑勺去敲树干,嘴里满是感激:“多谢老爷子,多谢老爷子。” 车里面,朱五六有了力气,就开始冲外面说话。 “对不住了大家伙,是我耽搁你们了,你们要是等不及了就先走,不用等俺们家,我叫我外甥女把图给你们画出来,不耽误你们。” 车外面,鸦雀无声。 朱五六说完话也就合眼了,心里全是那几个老婆子掀开帘子破口大骂的样子。 可事实上。 李氏知道自己那是村里人都知道的嘴最损的了,要是有事儿她肯定第一个不满意。 这回先表态:“咱们其实也都累了,我家娃小被子还没缝好也不着急走,反正我家不急,要走我家就等小朱家一起走。” ------题外话------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感谢书友塔塔1212、乌鸦、好7777999、一朵小红花、悦悦投出月票,数目不多但我可能还是遗忘了书城的一两位。 今天大风黄色预警,我很不理智的去爬了山结果灌了一肚子风回来,有些呕吐的难受,好希望自己有一天是怀孕的呕吐啊,因为我太想休息工假了(哭) 第一百章 日子还得继续过(二更) 此时此刻,啥叫远亲不如近邻,朱五六终于明白了。 曾经的老四那是和他一个窝里吃过苦的挨过揍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至少在朱五六的心坎里,老四是挚友啊。 可没多久之前就因为他兄弟说了几句谗言,他就要和自己的乡里乡亲拼命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不是这大冬天他们穿的衣服厚实,死在雪堆里也是未可知的。 可这些平日里不待见他的邻居们,却稀里糊涂成了一张张贴心的金创药膏。 “要不还是走吧,让小朱在俺家车里躺着,我家娃娃这几日都躺乏了,正好下地走走路。”金老太太说完眼神紧着给孙里长使劲。 往后看看啊,树上还捆着山匪呢,你不搭理他们,就把他们扔在这啥时候饿的要死要活你这老货又该心软了。 咱就该往前走着,眼不见心不烦。 “对对对,咱们走吧,早些走,赶天黑前咱们到下一个地方再歇脚。”李氏叹口气,很是羞赧的说道:“我家小孙子刚出生马车里得可着他们娘俩来,要不我这也能塞下小朱。” 金老太太想着:你就在这和稀泥吧,你是不是还嫌弃怕小朱的血染到你家车里不吉利呢?你要真有这份心啊,我把我的车让给你孙儿坐,你让小朱去你那啊。 她就这么想想但没有说话,怕破坏了大家伙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团结。 孙里长气色好了许多,吧嗒了一口烟。 “欢儿啊。”招手喊着周欢过来,真诚问道:“这里头除了你舅就属你最熟悉路线了,咱们还有多久能到镇江你说的那个狮、狮子口啊?” 里长这话那就是问到点子上了。 问的很是时候,早在朱五六没回来之前周欢就和233问过了,主要是因为自己也很着急,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啥时候能结束。 “孙阿爷,您不是不去狮子口吗?” “是啊爹,这路我都认得差不多了,下了山往东边走那就到姐住的县城里了,你问欢丫头这事干啥。” 孙里长摇摇头,他不放心啊。 “看见了吧,这一路咱们人不能分开,一分开就容易出事,人和人不能分,人和牲口也不能分。 咱们要是到下一个县城就落脚了,那最后的几户人家怎么办?” 没等孙里长说完,孙喜民就打断了,意思是你老怎么还惦记着全村人的事儿啊,他们身子骨都比你好,咱们先落脚了才行啊。 他可是来之前都给姐通气了的,姐现在肯定收到消息了,指不定就在城门口接人了,您也心疼心疼你闺女,心疼心疼我们哥几个还有你大孙,大侄儿们。 孙佩芳在帘子里听得不是滋味,其实里长最担心的还是他们家。 这一帮人马里只有他们家是要去镇江坐船的,朱五六现在受伤了,没人护着老人家不放心。 “里长,俺们家也不急着走,欢儿啊,你舅这伤不能受颠簸,再说咱家小推车车轱辘也不好使了,依我之远见咱们还是先就近去县城里养几天。 咱们村人现在不缺钱,就缺个热乎地,给刚出生的平安洗个澡。 给咱们这些人都洗个澡干干净净的。 你带路!” 孙佩芳都这么说了,那周欢也没有别的想法。 而且她舅母说的话很诱人。 暖和的房间里洗个热水澡,我的妈呀,那得多享受啊。 她......她现在能搓下去二斤泥。 “好好好啊,快了过小年了,咱们就不稀折腾吧,我家这猪有肉,回头找到地方住下了,我给你们剁肉咱们吃饺子。” 李氏乐的合不拢嘴,自抱了孙子就跟换了芯儿似的,率先带领大伙做起了好人好事。 王老婆子也很赞成,且自告奋勇道:“我这还有些一颗酸菜,你们谁爱吃酸菜馅的,我来包。” “那我出面粉。” “我家出油,我家黄豆今年结得多。” “我出冬菜,咱们过小年去。” 这一道道菜张口就来,一点也没考虑身后被绑在树上流哈喇子的几个人。 众人说的欢实,殊不知车里边的朱五六已经泪流满面,从此不想再吹牛自己在外头有多少个牛叉的朋友。 有松树村的各位,这辈子值了。 就这么说,就这么干。 松树村的各位,准备上路了。 ..... 要说去县城能歇脚,大家伙浑身都带着劲儿呢,尤其是金老太太,那给朱五六上药的时候乐的力度都掌握不好了。 朱五六嘴唇都咬紫了,要不是碍于他金婶一番好意,这时候非得张口问问不可。 问问他金婶你给你大儿也这么上药的?你要是这么给他上的药,他早就疼醒了。 旁边的孙佩芳也关不上这些,托了金老太太的福气她也上车坐了一回,得趁着骡子车里的亮给几个男人的衣服缝缝补补上。 得亏他们家出来的时候衣服都带够了,不然现在像啥也没有的孙大壮那就得光膀子了。 “大壮啊,你看看我给你缝的行不行,你看袖口这紧不紧。” 孙大壮从里长车边上跑上来,嘻嘻哈哈的哪像个胳膊被人砍了一刀的,整个一精神小伙啊。 “嫂子这手艺我还有话说,那我是欠揍了。 衣服放嫂子那,等到了地方我给我哥这衣服洗洗我就换我的。” 孙佩芳笑了笑,“你洗啥,啥活也不用你干,你护着我家老朱了,嫂子给你缝衣服是应该的。” 孙大壮也跟着笑笑。 咋就啥都不用他干呢,那你家小外甥女都给他分配好任务了。 是他心甘情愿接下来的。 一开始,看见了孙大壮手上,周欢就叹息这松树村算是瘸了一员大将。 可转眼又看孙大壮根本不拿这点小伤当回事,那周欢也就不用在这和他绕弯子了。 “大壮哥,雪刚下完路不好走,这最近的县城依咱们现在的速度得走十几个时辰呢,而且还不算晚上,晚上太黑了,咱们火种有限,再不能浪费在这上头。” “妹子,那你说咋办?” 周欢抿了抿嘴唇,双手合十的拜托着孙大壮,“今晚上咱们没有山洞可住了,这树林子里越往下走越没有那些个避风的地方,树木也少没法搭木棚子。 我想啊,你的手艺是咱村最好的,我想咱俩一起盖几个冰屋,那对你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零一章 俺家也有儿子了(三更) 先是木搭子,接着是冰屋。 孙大壮啊孙大壮,你怎的就这么好运,人家逃难活下去已经是苦难,你却能学到这些的东西,还是楼先生说的对呀,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 这么一想,浑身都是劲儿。 这事说是他们俩人干,其实周欢就是个指挥的包工头。 而且孙大壮就是再有能耐一个人也干不动啊,真别说,这次不仅是技术活了,还是个体力活。 有力气的男人都得上。 周欢说了。 “大家凿冰的时候注意点,尽量别让冰出现裂缝,四四方方的是最好的,不能做到四四方方的话也别太过分了,不然那就是白凿,冰屋回头不结实那是要砸死人的。” 前面说啥听不见,最后一句几个老太太听见了。 嘴里的大葱一下子不香了。 金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着出溜滑走到她儿子们的身边,“你可好好的凿,你让欢儿看看你这东西成不成,不成别瞎整,砸坏了自己可得不偿失呢。” 孙兴德把帽子紧实了一下,眼睛瞄上瞄下的,又回头看看他家的骡子和牛。 明白了。 这车上今晚是要住老人孩子是吧,没有他们哥俩的份是吧。 是不是亲娘啊。 男人们继续埋头苦干。 “妹子啊,这玩意你看怎么摞。” 周欢被孙大壮喊了过来,绕着空地走了一圈,用步子丈量好了大小,点头道:“就这了大壮哥,咱们现在这个地方确定门的位置,然后从这两边起头,就......就绕着我站的这个地方开始摞雪块。 不对不对,先把我说的这一圈挖出来,挖个差不多能躺下人的位置就成。” 孙大壮拍了拍手里的雪,点点头,“行,瞧好吧你。” 他们家这伙人除了朱五六手上之外能上的男的都上了。 包括最小的三两和最文绉绉的周满。 看见周满都上手了,这家里的孩子们是最反对的,因为周欢姐姐说了,周满哥哥的手以后是要拿笔杆子的,一字千金,那要是干活受了伤怎么可以。 哎,怪就怪他们的干爹,不争气,受了点皮外伤就起不来了。 孙佩芳听娃子们这么说捂嘴偷着乐。 她笑容里掺着泪。 依着朱五六的话,她没有把孩儿他爹的阵势情况告诉孩子们,这里头只有她和周欢是知情的,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那朱五六都吓死命令了,不能吓唬着孩子。 要是他们知道家里顶梁柱出事儿了,心里得多惦记呀。 当时孙佩芳还埋汰他来着,说:“你还顶梁柱?你就臭美去吧你。” 谁知现在被打脸的是自己了。 别看天宝和三两是外来的,现在混熟了一口一个干爹干娘的叫着,可朱五六出事儿了那是真帮衬着家里呀。 天宝说:“干爹你快点好,我还小干不动这些活,赶牛车我已经很累了,喏,把我那瓶金创药也给你。” 这其实是小伙子长大了爱你在心口难开。 再看三两:“干爹你还疼不?你哪疼?我给你揉揉。” 此时,这两个男娃就跟对亲爹一样对朱五六掏心掏肺的好,朱五六很是感动,想起来一人一个手掌好好的揉巴揉巴两个孩子。 而自家的闺女,没过来看他他也能理解。 “听说元宝病了?我走之前就瞧着她不大好,现在咋样?喝药了没?” 喝啥药啊,就是周欢说喝药元宝才喝下去一碗,不然像以前似的喝药那就得拿着鞋子揍她吓唬着才肯喝。 孙佩芳现在照顾朱五六,元宝托付给喜宝了,她没办法,没有三头六臂呀。 “元宝身子骨差一些,但风寒这是小毛病,昨儿欢丫头给她个冰块给她乐够呛,精气神都好多了。” “那行,晚上我去睡那冰屋去,你和欢儿照顾着元宝点。 我先不去看孩子了,我要去了她俩指定往我怀里钻,我这伤口还疼,不能使劲。” 孙佩芳就忍不住的想埋汰他,说他又臭美了,她咋就不信孩子都黏糊他。 可等到了晚上,再一次的打脸打的那叫一个快。 元宝好容易睁开眼,第一句就问:“爹回来了吗?” 孙佩芳抱着哄人。 “早回来了,你爹身上脏怕给你和你姐衣服整埋汰了就在外头冰屋住了。” “真的?” “真的。” “那你抱我起来看看爹。” 嗐——孙佩芳给元宝身上裹了两层棉被,谨慎的掀开帘子给元宝看看朱五六往冰屋走的那出,元宝这才放了心。 “爹咋还用人扶着?” 孙佩芳眼神飘忽的,打马虎眼道:“你爹高兴了和你大旺叔喝了点小酒,别管他个酒鬼。” “爹才不是酒鬼。” 孙佩芳赶紧给元宝抱回来让她安分的躺着,哄着道:“嗯呐,不是不是,你饿不饿了?娘给你整口吃的?” 元宝摇摇头,她不饿,就是累,怎么睡都醒不过来的累。 此刻,住在外面的是朱五六、周满还有天宝。 住在车上缩缩着的是楼德华还有孙佩芳几个。 周欢是一百个想住冰屋的心,马车里实在是太挤了,没法躺,没法伸腿,一个个肩膀挨着肩膀窝着睡。 不时的她就叹出一口气,恨不得自己也变矮点。 变成三两或者元宝那么矮。 最好像元宝,虽然生病了那现在确实他们这最幸福的了,孙佩芳给打横抱着成了车里面唯一一个躺平睡觉的人。 就在这周欢羡慕的、难受的睡不着的半夜里,最让她羡慕的元宝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了。 越咳嗽声音越大,车里车外都能听见。 “是不是渴了?娘给你下车点火烧水去哈。”孙佩芳的眼皮子直打架,招呼过来了周欢接应就要下车干活。 小家伙没吱声,先憋着不咳嗽,但是忍不住啊,咳咳咳的,一声接着一声。 “舅母,别怕浪费火了,点个灯吧,我给元宝上上药。” 周欢听着这咳嗽声太熟悉了,不像嗓子出来的声,像是气管喘不上气。 幸好她兜里时刻揣着救命的老厂子水,这时候也别掏棉签了,直接用手给元宝在鼻子里转悠了一圈。 可娃子还是不好,且灯光一照,小脸红的厉害。 给周欢都吓着了,“不对劲不对劲,元宝这是不是发烧了呀,这鼻子里都烫手。” 第一百零二章 父女一条心(一更) 必须点火,点亮一些,孙佩芳要看看孩子病成了啥样。 就这一瞅,还真是被周欢说对了——孩子发烧了。 从里到外红通通的,就跟被开水烫了似的,这么形容不对,元宝像开水,现在谁碰她她就烫谁。 “舅母,快起锅煮点药,喜宝,你去下面捡两个冰块上来,三两、楼先生得麻烦你们先出去了,我要给元宝换衣服。” 楼德华很是配合,小老头搓了两把脸就抱着三两爬下车了,转身就被孙里长请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不大一会儿喜宝的冰块也送过来了。 周欢二话不说就用自己的手套包在了外头,解开了元宝的衣服,一块冰放在额头上,一块放在元宝的怀里。 “你这干啥呢,孩子一直喊冷这是冻的,你咋还用冰块,这大冷天的你妹受不住。” 周欢扒楞开手脚慌乱的孙佩芳,有理有据道:“此一时彼一时了舅母,你没看元宝一直喊热吗,她浑身太烫了靠这中药就太慢了,得先给她身子降温。 你们把门帘守好别让那贼风进来。” 物理降温周欢就没指望他们听得懂,可眼下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元宝的病来的太突然,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个能给她泡澡的地方。 此时此刻,周欢才发现,他们的队伍里什么能人异士都有,就是缺了路上最重要的一位,大夫。 反正也是半个不死之身了,当初就应该冲进县衙把吴又仁带出来。 有了他在,无论如何全家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手忙脚乱。 孙佩芳手哆哆嗦嗦的,眼神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元宝。 舌头频繁的舔嘴唇,给周欢都看着急了。 “舅母,你别慌,元宝肯定会没事的,喝了药就好了。” 人就是不能听劝,周欢一说完,孙佩芳心里的委屈一下就被放大了。 她尽量克制着,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咱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先是你差点被卖,接着就是你老舅被打,刚赚点钱以为能过好日子了,瘟疫又来了。 咱们逃命的日子里没有一天是好过的,这雪山里每天我都冻得受不住,还得起早贪黑的给大家伙缝衣服。 我都把我的棉花悄悄掏出来给元宝了,可孩子还是一直喊冷,我这做娘的……实在是太没本事了。” 哭声被压在嗓子眼里,周欢看了都心疼。 她没有插话,她知道堵塞在心里的东西早晚要发泄,要不大喊一场,要不大闹一场,如若这些都对他们这些原住民太疯狂,那周欢就默默做一名倾听者。 让孙佩芳把心里的委屈诉说完。 “我生喜宝的时候家里还有点爹娘留下的闲钱,怎么的也能一天吃上一个鸡蛋,可我生元宝的时候年岁也大了,家里条件也不好了,吃不着啥吃的,所以元宝的身子才这么差。 怨我,都怨我。” “娘亲……” 元宝的声音像蚊子一样有气无力,孙佩芳得知孩子尚有意识在忙是擦干了眼泪换了周欢看锅,自己挪到了元宝跟前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脸贴脸的去感受孩子的温度。 “元宝这样受不住的,我去喊爹。”喜宝说完就要下车,被孙佩芳瞪眼睛拦住。 要是孩子能好些就别折腾朱五六,他那刀口虽然不深但也不能抻着容易开裂。 他这来这能干啥?只能干着急。 可俗话说那女儿就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朱五六受伤后不敢翻身,浑身累的睡的也沉。 可就奇怪了,就在元宝咳嗽不止的时候他忽悠一下子就醒了,身子狂颠了一下这给身边的天宝和周满吓的,顿时也被惊醒了。 “舅你做噩梦了?” “干爹?”天宝揉揉眼睛,一拧脖咦了一声,顺着这声,朱五六臃肿的脖子懒洋洋的一转。 果不其然的就看见了车棚里微弱的火光。 再伴随着他噩梦里元宝哭着喊爹的模样,他这心就跟着七上八下的了。 说啥他都得起来瞅瞅。 这一瞅吓坏了。 “闺女呀?闺女你能听见爹说话不?” 从掀开帘子就看见一家子在忙活。 最里面的元宝干嘎巴嘴,就是没出声,朱五六是忍着疼弯腰再弯腰,都贴到了他闺女的最边上那都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给他吓完了。 “舅,你先让开,元宝喘不上气你得让她鼻子先通气。” 朱五六咬着牙往回缩,豆大的泪珠啪嗒掉在了元宝滚烫的手背上。 全家人是不想惊扰了大伙儿可还是得惊扰。 尤其是觉少的孙里长自把楼德华他们请进来就一直闲聊天,根本也没再入睡。 不大一会儿,周围一盏盏油灯亮起,李氏挡在门口怕有风灌进来,下意识低估了一句:“小朱家是咋的了?孩子不是得瘟疫吧。” “我呸死你个老太太!”金老太太才不给人脸,破口大骂:“一看你当初在村里就没好好听,那瘟疫发病那个快还至于等到了现在呀!你是一天不格楞嗓子我看你就难受。” 诶呦呦你听听,她就是随便说了一嘴,心里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怎么现在别人有气就冲她使呢。 “朱大哥,你家药够不?我家这还有你给的药,用我的。” 紧接着下一家也跟着说道:“小朱家的,用我的药吧,我岁数大了也使不上这老些。” 容不得朱五六感动太多。 因为元宝喝了药就是不见好,给他逼得没法了,抓着周欢的肩膀就问:“你懂药理,你给看看元宝应该吃啥药?” “这……”周欢头回觉得整个人是无力的,和朱五六红肿的眼泡一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舅、你理智一点,我懂一点可我也不是大夫啊,是药三分毒咱们不能给孩子瞎用药,我就知道这板蓝根能预防得病,可现在元宝这烧的实在太凶,光靠这个怕是不行的。” 板蓝根不行,她的特效药也不行,朱五六欲哭无泪、无计可施。 就听见孙佩芳抱起元宝都开始乱喊乱叫了。 “孩子别走,娘在这呢,孩子别走。” “特娘的。”朱五六咬着牙埋头骂出了一句,作为松树村的老农他护着一村子人走到现在,可作为父亲他竟然没法保护自己最小的孩子。 “朱大哥,咱放鞭吧。” 第一百零三章 把瘟疫炸走(二更) 放鞭干啥? 孙大壮在帘子外面将从那猎户家拿走的最后一挂鞭提了出来。 只因他们庄稼人里流传着一段话——放鞭炮能治病。 医书上也说过,传染病始于大雪,发于冬至,长于大寒,顺着这个时间点那说白了那就是年兽在作怪呢。 他们庄稼人年年到了这时候都得放鞭炮驱赶年兽,只要年兽走了,那全村子的人就能身体健康,福寿延绵。 朱五六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周满和孙大壮啥时候知道的这些。 俩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倒是很在理的样子。 他犹豫道:“可是…..要是再招来啥东西咱……咋整?” “招来了就跟它干!”金老太太快成好战分子了,一提干架血气就上涌。 尤其是孙里长还挺支持她。 “金大妹子说的对,干就完了,咱这一路干的还少?啥都见过了咱们还怕再来点别的?” 也不用你家同意,这都是我们这些人自发的。 点火! 放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树林子的乌鸦那都吓得飞高高了。 边飞还边说:“闹不闹死个鸦了,昨儿就是这伙人放炮给咱们炸过来了,现在又放炮给咱们轰走了,敢情这是追杀咱们呢。” 林子下面,元宝始终不见好。 平时朱五六也是个求神拜佛的,可到了性命攸关、尤其是涉及到了他俩闺女,那他就不是从前的他了。 菩萨佛祖的他都信不着,他怕那些神仙太忙,不搭理他们可怜的小娃娃。 而且若是他们能看见他们受苦受难,能给他们一些慈悲,那怎么还要折腾他们种地的,让他们无家可归,连地都没有了。 不行。 他不能再等了。 周欢的话说的对,得找大夫……大夫! “诶,舅你这是干啥?” “孩儿他爹你要把孩子带去哪。” 朱五六咬着嘴唇不由分说把孩子被到了后背,窝着腰的往前走,没空回头解释只安排工作。 “欢儿你找个树枝子把火点上跟我走,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咱们现在就出发。” 朱五六是疯了吗? 大黑天的背着孩子就要走? 再说他自己身上还带伤呢,再背个孩子能走多远? “大哥我和你去,咱俩轮着背。” “我也跟去,这山上不安全,你们俩人指定不行。” 朱五六没空摆手,“你们都走了,这边的人咋整,这是俺家的事儿你们别管了。” 没等话说完呢,朱家人都下车了,村里人能下车的也都下车了。 谁家有水的挂在周欢的脖子上,“还有多远的路?渴了路上喂你舅喝水。” 揣着大蒜的顺道塞给了孙佩芳,“这东西辣,冬天咬一口能暖身子。” “把棉被给孩子披上。” “牵我的骡子,我的骡子壮实。” 不能坐骡子,骡子一撅一撅的没有脚快,此时已经顾不上累不累,朱五六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得让他闺女活下去。 最后,出发要往县城里走的只剩下了朱家的几口人,三两因为太小被单独留了下来。 全队人看着远去的一家人心揪揪着,李氏双手合十求神拜佛,三两更是在孙大壮的怀里扯着嗓子就哭:“你们早些回来!一定快些回来!元宝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一路上,朱五六像是不知疲倦的老牛,要不是元宝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能突破极限,带着伤在雪地里踏着雪跑。 冬天的深山里,氧气格外的稀薄,周欢跟的口干舌燥,脚下的雪快到了膝盖,走一步跟平时走三步似的累。 天宝见状紧忙两步并一步上前接应起了周欢。 然后,全家人就跟传火炬一样,孙佩芳又接了天宝,喜宝又接了孙佩芳,楼德华接应了喜宝,最后拿着火炬的是周满。 他们俩男孩也想帮朱五六分担分担的,可朱五六不同意,孩子一折腾胸口就呼呼进风,那容易发病了有生命危险,他不能冒险。 宁愿自己一直累着,也坚决不撒开背着姑娘的手。 这期间,周欢也没闲着,她得一心二用,一边问着233前面路在何方,一边看着路在脚下。 所有人在护送元宝的同时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还有多远?” 233:“照你们这速度怎么的也得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 那朱五六可挺不住,元宝也未必在这颠簸中挺得住。 元宝此时还在一遍一遍的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 就在她喊冷的时候,周欢一紧不管不顾了,冲动的小火苗又一次被点燃了。 她解开了领子把外棉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元宝的脑袋上,周满紧张的大叫道:“姐你干啥,你这样待会儿你也的病倒!” 可话刚说完,周欢扭头就道:“你也把外套脱了给老舅那手和元宝的腿那裹上。” 怔住不到一秒钟,周满就将衣服也脱了下来,上前弯着腰给朱五六的手裹上了。 这是他们唯二能做的事情。 保证朱五六的体温,让他扛过未来的三个小时。 孙佩芳折腾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喜宝扶着捂着胸口,“你、你们俩再病了可不中了,快、快把衣服穿上。” 周欢不听,拉着周满的手就跑到了最前头准备下一轮火炬接力。 她想着:病,是无可避免了,但舅母你放心,我和我弟死不了。 反倒是你们,你们没有我们这待遇,你们太脆弱。 我这是保护你们呢,我在元宝眼里那可是侠女姐姐。 而且她相信,这一定是全家最后的苦难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事与愿违,就在朱五六呼哧带喘浑身无力、楼德华也被队伍落在了身后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 半个小时后,雪花又成了鹅毛大雪,悉数的落在了几个人的头顶上。 朱五六脸上裂出了口子,他的哭声大于喘息声,对着前路一眼望不到的黑暗就开始喊。 “老天爷,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家,心疼心疼我闺女,我们家从来没做过坏事,没害过别人,我、我求求你了。” 可老天爷就是不听他的,雪一直下,一直下,下的脚下越发的沉重。 下的楼德华体力不支最终倒在了雪海中。 天宝停下了脚步忙时回头去扶着人。 “先生,我知道您担心您的女弟子,可您说您非要跟来干什么呀?嗐、这不成添乱了吗。” 他不跟来能行吗?眼下是宵禁县城都关门了,再者说了,万一又碰上像凤台县县老爷那样的人,他们朱家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楼德华累得说不出话,得等他喘匀了气。 就这样顾不上回答天宝,也顾不上跟上队伍,只能望着几个人踉跄的身影铆足了劲的喊道:“到了城门口提我名!提我好使!好使——” 第一百零四章 江河(三更,你们要的官配) 清门县外,江河翻身上马,刺骨的兵刃收回腰间,身边的守卫赶紧双手递上了一件镶嵌着金丝边的墨色狐裘。 垂首说道:“小侯爷,夜深露重,山林子里雪大不安全,您还是回去城里休息吧,属下们在外头巡逻就成。” 头顶上的少年阎王没说话,城门的守卫就始终这样拱手埋头,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的人才收回了深邃的目光,清冷的问道: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什么? “啊?”底下的人没反应过来,他瞄着少年身后的精卫,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大半夜瞅的人瘆得慌。 江河冷眼看着马首下面呆头呆脑的奴才,轻嗤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说道:“就你们这耳朵还说要守城呢?连炮竹声都听不见。” 说完缰绳一勒,带着后头的将士就是一声号令。 “你们几个跟我走,其余人留下待命。” 与此同时,还在负重前行的朱五六一家像是彻底没了希望似的将一步变成了三步去走。 山里的路坑坑洼洼的一路走过去,那是深一脚浅一脚,朱五六几次差点扒在了地上。 是周欢,是孙佩芳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扶起来。 且他嘴里还不停的自我洗脑着:爹能行,爹能挺住,闺女你也要挺住,爹一定救你。 几乎是心灵鸡汤刚灌下去,朱五六眼前的火种忽的被风一闪,灭了。 几个人唯一的照明工具就这么没了,像是老天爷故意要欺负他们似的。 朱五六的手还绑在元宝的腿上,脸先着了地,孙佩芳一边扶人起来一边捶胸咒骂着:“老天爷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凭啥这么对俺们!凭啥!你就会欺负老实人! 雪呀,我求求你别下了,给我们,给我的娃留条活路吧。” 喜宝看着家里人在风雪中冻红的脸蛋,还有结霜的眉毛眼睛,哭声根本压抑不住。 此时再往前走一小时那就能到地方了,周欢脸被大风吹的生疼,她差点就要放弃了,寻思爱咋咋地吧,要是非要经历生离死别,那就让她先没。 只因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不想经历这种痛苦,若不然就和233商量她那些个积分她都不要了,她选择从头再来。 “姐,前面好像有亮。” 有周满的这句话格外有力量,咱也不知道那个亮是不是海市蜃楼,是不是他们要离开人世前最后的奢望,总之这句话很振奋人心。 振奋到几个人奔着火光就站起来,用极快的速度开始爬行前进。 “元宝,元宝,咱要到城里了,你挺住,挺住。” 这一刻,全家人收起了崩溃,还没到崩溃的时候,火光在向他们逼近,一切还来得及。 可周欢发现,他们越走越不对,前面的火苗不像是县城里的,倒像是鬼火,七上八下、忽忽悠悠的正朝着他们逼近。 只能听见风雪声的树林子里,似乎还能偶尔听到几声烈马的嘶鸣。 “人,有人,是人!” 这时候甭管是谁了,也压根冻的不去寻思是不是山贼匪寇,只要偌大的树林里能碰到人就代表有希望。 “嗳——嗳——”周欢使劲儿的呐喊,可劲儿的挥手,“这有人,往这看这有活人!” 她一个人力量薄弱,得靠着元宝和周满齐声呼唤才算是能和这风声较量的不相上下。 而寻找活人正是江河这一次出行的目的,仿佛是击中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样,在雪越来越深的雪坑里,即可带领小部队全体下了马。 随行将士按弧形排开,两人在前,三人垫后,将江河护在了正中间。 “爷,好像真是人。”虎子将火把凑到了江河的眼前,只见江河一口吐掉了嘴边的狗尾巴草,一挥手沉声道:“救人。” “是。” 一声令下,身边的将士火速的就奔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江河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他自小在边塞长大、金戈铁马中生存,耳朵和眼睛都练的比常人要灵敏。 此时透过风雪,他约莫能看见对面的六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且在心中大致盘算了这些人的来处。 深山老林,大雪纷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却有一行人从这最不好走的山路穿越而来,第一反应是“非奸即盗”,他早听说清门县的人提过这山上有山贼拦路的事情,据城里的百姓说,这条路好些年都没人敢走了,上路的人都只见去不见回。 能从这山贼手里安然无恙的逃脱的机会几乎是零。 可等这伙人被带回到眼前的时候,江河心里就像是缺失了一块。 他失算了。 一家六口,夫妻俩带着三个女娃娃,一个男娃娃。 “爷,这几个人已经冻僵了,据这男孩说他表妹发了高烧,他们一家是要进城去看病的。” 顺着虎子手指的方向,江河看见那男人的身上的确背了裹着里三层外三层衣服的小团子,看样是个不大点的小娃娃。 发烧这件事,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 可男孩? 江河神色一顿,别开目光将身上的狐裘摘下披到了扎着丸子头的“男孩”身上,随即吩咐道:“扶这几个人上马,回城。” 不能、不能回城。 周欢浑身几乎僵硬的跪在雪堆里。 “后面,后面还有人、大后面、还有。” 江河沉声道:“你们后面还有活人?” 周欢点点头,就在对方伸手的瞬间,她再也没有力气往里吸溜的大鼻涕不经意的就涌了出来。 全沾在了对方的手里 “你!”虎子都吓傻了,他才不管这些这些人是贼是民,他们家小侯爷打仗这些年也没有被这么玷污过。 瞧瞧他家爷左边的眉毛都不经意的挑了一下,这指定是嫌弃了。 虎子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手帕紧接着赶紧将毫无意识的始作俑者一把推开。 “你先带这几个人回城安置上,再叫多些人出来接应。” 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擦干净,江河留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人继续往更远的山上走去。 顺着他们的脚印,一路向北。 他走了,朱五六扎在雪里的头也被人抬起来了。 周欢被扔在了马上浑身也回暖了。 要不说在东北,那人身上没穿貂就跟鸟儿没有了羽毛一样。 现在的她别提多暖和了。 虎子一脸嫌弃的看着一点不客气趴的“男孩”,心里嘀咕道:“你死定了你,你死定了,你玷污了我家侯爷你完蛋了你。” 第一百零五章 有因必有果 顺利进城,没有阻拦,没有波折。 甚至比他们一开始想象的还要幸运,这位虎子爷直接给他们送到了县城里最大的药膳堂,且隔壁就是间三层楼的客栈。 “今晚上你们就住隔壁,掌柜的那头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到那把姓名和户籍报上,再把进城的缘由填上,这一段时日不许随意走动。” 虎子付完钱,迟迟没等到身为寻常百姓得到施舍后的感恩戴德,等回身去看的时候,发现药膳堂屋内的长凳上,一家人坐的那叫一个整整齐齐。 一个挨着一个,一个靠着一个,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屋里正被大夫把脉的元宝身上。 朱五六的肩膀头上左边是他媳妇右边是他外甥女。 再延伸往外侧,一边是喜宝,一边是周满。 叹气的时候那是五个人的脑袋瓜一起跟着起伏。 “元宝能好不?” “你放心吧舅,咱遇着好人了,现在又有大夫了,元宝肯定是大难不死。” 期初,孙佩芳恨不得人生就停止在这节骨眼,别折磨她们一家了,可等到了地,心里落定了她最想的还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把日子过好、过美。 她说道:“从来没这么累过,以前熬夜赶工也没这么虚。” 可不说是呢。 早先虎子还觉得这伙人可能是骗子呢,等到了这灯火通明的地方一瞅,那念头就转瞬即逝了。 骗子的棉鞋能掉底吗?骗子的手能都是血泡吗?骗子要是能骗到人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吗。 这伙人那就是再不能普通的老百姓了,很是有福气的遇到了他家小侯爷。 他家小侯爷那是定远侯和平南郡主的独孙,小小年纪就能被圣上钦点袭爵,不是靠的家里,只因他家侯爷是个可怜人,父母亲走的很早自小是跟着姑母过来的。 他家侯爷那是靠自己一刀一枪凭实力袭爵,问问这燕京,问问这大徵,除了他家侯爷还有谁小小年纪就让外敌忌惮的叫活阎王的人。 且从父辈到平辈,那都是个顶个的优秀。 虎子越想越不服气啊。 他家侯爷好心的把衣服给这骨瘦如柴的男娃子穿,结果还沾了一手的大鼻涕。 恶心死人了。 这裘衣……不要也罢! “和你们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虎子挡在了门帘子和几个人的中间。 质问的看着他们,紧着着有朱五六带头纷纷的开始点头,感谢的话大致就和之前接到的难民差不多。 就在虎子略感欣慰,带兵准备往城外接应的时候。 身子一闪,身后“呜嗷”的一声差点给他吓破了胆。 ——“老朱!” ——“老吴?” 相逢就在萍水之间,根本没想过会再相见。 吴又仁啊吴又仁,你怎的会出现在清门县。 吴又仁扑到了朱五六的怀里,他也很纳闷朱五六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一想到之前以为他们都不在世上了就憋不住的流眼泪。 目光所及之处,眼泪鼻涕流在彼此衣服上的一家人,虎子都看呆了,看呆眼前的几个人哭的跟狗一样,看呆他们从凤台县解救出来的吴又仁竟然会和这些人是同村的。 外加这么一比较方才对他的感谢明显像是逢场作戏。 虎子气的甩手走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成了几个人叙旧的地方。 大半个月不见,吴又仁都长胡子了,他错眼看着一排的娃子,得用手拍拍他们的脑门,捏捏他们的小脸蛋才肯放心这不是个梦境。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最想念的都是在松树村和朱五六喝酒,和几个孩子闹脾气的日子。 他差点以为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可朱五六却喜极而泣同他说,不止是他们家,咱们村的大家伙能逃出来的都逃出来了,还说他们出来拿了他药,一路上就像他在身边似的救了他们不少人。 接着是有些伤感又说村里之前招了狼死了不少人,现剩下的几户人家一二三的都说了是谁谁家。 吴又仁抿着嘴看向朱五六,明眼人的他也发现朱五六经历这一遭变了,变的眼睛里有狠劲儿了。 朱五六无奈笑道:“生活所迫。” 又问:“你又是咋出来的?凤台县不是被那黑心肝的封锁了吗?” 说起这事那就招笑了,吴又仁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悲,同时还掺杂着那么一丢丢的小幸运。 “就那县令把我们关押在了牢房,还把那些病人都赶出城了,那时候我始终在衙门里打听城外的消息呢. 后来听说城外的病人越来越多,好多村都出事儿了,我和老纪就心灰意冷了。 可谁知道这时候天神从天而降,就是那位小侯爷你们也该是见过了。 人家带着兵带着军医从大北面的蒙兀一路救人救过来,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区区一个县令敢拦着? 人家别看就十九二十的岁数,可是是非恩怨分明,身上还带着幽王的令牌,一句德不配位就让那狗官下大狱了。 小朱媳妇你也别觉得当初你给人家缝衣服白缝了,人家穿上了,穿的红彤彤鲜亮亮进的大牢。 我也是那时候被人家从牢里绑了出来。” “不是你等会儿,你怎么是被绑出来的呢?” 在座的各位都听得一愣,他们都是被救出来,怎的到了吴又仁这是被绑出来? 吴又仁幽怨的眼神飘向了周欢,这闺女真是让他欢喜让他忧。 那还能为啥? “因为你大外甥女当初担心我的安慰,把这红色小挎包给我了,我一着急拉着老纪噗通就跪在人家面前了,东西撒了一地。 里面就有你外甥女很是自以为是画的一张凤台县舆图,让人家误以为我们是卖国贼、是细作,差点没给我和老纪压到老虎凳上做了。” 这…… 周欢和周满一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五六身上也回暖了,有力气瞪俩孩子了,然后又问:“那怎的你又被放出来了,还被带到了这清门县啊?” 吴又仁嘿嘿一笑,“那也得亏了你大外甥女,她做的药也掉出来了,被人家行军的太医看出来是好玩意了,我们又解释说那不是舆图,那就是孩子画出来找茅房的。 我又给他们指哪是哪,人家这才相信我们是良民,还说药是我拿过来的让我跟他们走。” 第一百零六章 不允许低调 笑话是能治愈人的。 那位少年侯爷确是有些脾气,朱五六一家听着吴又仁讲的绘声绘色,一路上的疲惫和紧张减轻了不老少。 尤其是听到江河临走给牢里的一对“璧人”做的对联: 二八佳人七九郎。 梨花压在牡丹上。 逗得几个人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而这笑声像是有感染力似的,边上客栈出来取药的难民,前一秒还愁云惨淡,后一秒就跟着傻乐了起来。 连掌柜看了都走到了几人的跟前说,头回见到他们这般心大的,心大好啊,心大日子才能走长啊。 朱五六一挥手:“我们有啥心不大的呀,我们老百姓啥也没有,就剩下穷开心了,里面那是我闺女,烧退了,我们最大的烦恼都没有了我们又啥不高兴的。” 门口的难民听了回去还把这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家里哭哭唧唧的妻小。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 这一病死了多少人啊,他们能活下来那就是天下的喜事了。 于是乎,好多丧气的人、觉得过不下去的人都纷纷的下了楼,寻摸朱家人来说话。 再一问好些个还是凤台县别的村的,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我们村没了不少人,就是我家吧,我们家闺女没了,没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不敢在,怕传染,连个坟头都没给立,曝尸荒野……呜呜呜……你们村呢” 自瘟疫开始,吴又仁天天见的是这些,天天听得是这些,早就麻木了,此时,他看着不说话的一家人,反倒担心起来。 是不是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又回忆起路上的点点滴滴? 会不会一家人又要落泪? 可唠嗑没一会儿,他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松树村的各位在后半夜三点多钟集体到达了清门县,除了朱五六提到过过被狼咬死的那几家,竟是一个不少,一个也没掉队的鱼涌进了屋。 给郎中们都看傻眼了。 自从江河带着一批难民进城后,其余的都是零零散散的散客,家里人不是死的死就是伤的伤。 像他们这样人声浩荡、走出了集体告状气势的只此一村。 平时出动一个郎中值夜班,今晚五个郎中都被从被窝里叫了出来,如若不然人手不够,会挨那位小爷的骂。 可这伙人身上非但没受伤,就连脉搏都格外的有力,几个郎中面面相觑的时候都很诧异。 这确定是难民?也是凤台县来的?怎的和前些日子的差距那么大? 尤其是镶着金牙的老太太,一边把脉一边还吐槽着方才在那些官兵面前受的气。 “就赖大壮,放鞭炮那都不如欢丫头放的好,人家欢丫头放完了一点火苗没有,干干净净的。 他倒好,把地面清理干净了放的鞭,那地上的枯草叶子都录出来了。 人也是放完就走,压根没注意地上的火星子。 自你们走后不久那地上就起火了呀,吓得老太太我心突突突的。 这不我们就拿了欢丫头给做的药筒子,得亏那里面装了中药,关键是后还能灭火。 要不咱们这回还阴阳相隔了呢。” 朱五六听得直迷糊。 不是,金婶儿咱能不能说重点啊?你这衣服咋这么脏是不是跟人家官爷干仗了? 咱不能干,人家是咱的恩人。 金老太太没说完呢,她年纪大了也需要喘口气好吗。 就这功夫旁边的李氏凑过来了,接着说:“那官爷来了就和我们舞舞玄玄的,问我们这药筒子是啥,还问我们从哪来,为什么要走这条山路了?为什么还有鞭炮?为什么没有人被传染上? 你评评理,他们问的是不是废话? 他们这么问,那俺们刚灭完火情绪还没平复呢说话也就着急了。 俺们就实话实说,俺们村怕有瘟疫提前出村了,药筒子那是欢丫头做的,路上给消毒的,还有口罩那都是俺们妇女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欢丫头说这能防疫。” 李氏说的气呼呼,金老太太紧着续上道:“还问俺们走这山路干啥?那俺们不走山路不得被传染那,俺们不走山路走凤台县人家也得给俺们开城门才行啊,竟说那没用的屁话。 俺们鞭炮是从别人家拿出来的没错,但俺们做了不少好事儿,一路上见死人就给埋上,很是够意思。 咋的?他们这意思是俺们村一个人没出事儿他们就心痒痒是不是,这群当官的,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唉呀妈呀,嘘——” 朱五六都要吓跪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时候咱们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怎么的一路上打死了狼,斗过了山贼那就觉得自己牛啦? 别忘了咱庄稼人的身份,人家是大官,侯,王侯将相听过没?侯是很大的官了,嘴巴一张一合那就能直接就地要咱的命。 打今儿起咱们进城了,不能再有野蛮人的思维了。” 看着朱五六紧着给他们使的颜色,几个老太太都消声了,与此同时,旁边的几个外村的老头老太太也消声了。 敢情他们村一个人没在中途落下? 他们还打死了狼,还有山上传说中很威猛的山贼团伙? 不该听,不该问,听完了心里堵得慌,怎么都是凤台县,村和村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屋子里,吴又仁也听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很有传奇色彩了,没想到他的老乡们的经历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他刚才是不是还讲的声情并茂挺嘚瑟的? 咳咳。 正准备开口,不该来的人来了。 “谁是周欢?” 江河站在门口眼睛扫视着屋里的男男女女。 虎子心里道了句好家伙,这家人的魅力就这么大? 他何时也不曾见过药膳堂里这些的人,就连跟他家侯爷感恩戴德磕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 此时,只见裹披风跟裹棉被一样的周欢从人堆里站了起来,浑身很是不自在的举起了手。 “我是。” “你?”虎子拧眉接话道:“你就是周欢?你是女的?” 松树村众人:“……” 这人咋这说话,周欢长得那么俊咋可能是不是女娃? 这可是俺们村最水灵的丫头了,这官爷是不是瞎? ------题外话------ 最近在学习修图,请教了身边的摄影师好友也没明白什么是白平衡什么色温色调,总结一句我就是没有美感。 我还是码字吧。 求书友们的推荐票、月票呀,票票对我很重要。 第一百零七章 还是个大人物呢 没见过女孩子头顶一个小髻子的,更没见过女孩子在外面给自己脱的就剩下里衣的。 这在他们燕京城里,根本见不着。 虎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纳闷极了,此刻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瞄着他主子,心想:看主子那云淡风轻的样,估摸是一早就知道这人是女儿身了,要不怎么脱披风的时候不给那男孩穿上而独独给了她? 只因主子上头都是哥哥,底下都是妹妹,自小他就肩负着照顾妹妹的责任,所以他就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受累受欺负。 “周欢?” 周欢跪着抬头,“民女是周欢。” 话音刚落,啪嗒的一声,凤台县的旅行小贴士甩到了她跟前。 江河看人很是自然地拿起来准备揣进怀里,顿了一下:“这是你画的? 画这个作甚?” 周欢眼睛转了转,虎子立马盯住了她这个动作:“敢和我们家侯爷撒谎的话,拖出去杖毙。” 这吓唬人的话一说一个准,好些匪寇听了那都吓得屁滚尿流,可眼前的姑娘呢。 点点头轻“哦”了一声。 她本也就不打算撒谎,她只是在想,她是生在人人平等的好社会里,古代人的平民和大官说话的方式肯定和他们不一样。 且得容她思索一下,电视剧里那都是怎么演的。 “回禀侯爷,民女一开始是进城卖药去的,民女和弟弟头因为是头回进城,人生地不熟的怕走丢了,所以民女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既能让我们姐弟顺利的找到药铺,又能在外面的时候解决内需。” 周欢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这上面的图都是些药铺、饭馆和茅房,怎么这些古人就活的如此小心翼翼。 江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孩,抬手让虎子把下一样东西拿过来,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这也是你做的?你懂医术?” 老厂子的药水摆在面前,周欢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回禀侯爷,民女略懂医术,但这方子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只因小女自小对艾蒿的气味格外的敏感,最严重的时候能在床上病上三五天,所以我爹就研制了这种配方来治我的病。” 从前说的谎话,现在还要再说一遍,幸而是边上周满不在,这样一来自己的谎话即便是说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周欢又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家里为何要卖药,又为何知道了瘟疫爆发。 这一切的事情串联起来,周欢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说的自己都不敢置信,短短几个月已经经历了许多磨难和坎坷。 而眼前的江河也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承认了这女孩的话句句属实,和路上问那些村民得到的回答相差无几。 那江河就更奇怪了,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怎的就懂的那么多。 周欢被问的一脸懵,且知道眼前这人看气魄看姿态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和她弟弟不一样。 不容易骗。 只能依葫芦画瓢的解释道:“民女自幼被娘亲带往学堂跟着念书识字,认了字后自己也看了许多书,二来民女自幼丧夫丧母,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民女这些想法也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期初是为了保命,后来大家一起逃难也是为了全村人能好好活下去。” 哎,别问了,再问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都这么惨了,这些当官的不问问他们过得怎么样,偏要问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难不成……是把他们当成了流寇了吧? 她刚要继续解释,直到让对方满意为止,却听一声声苍茫的脚步声传来。 楼德华被天宝扶着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干净、利落、比在村里的时候穿的还要金贵。 “老夫参见侯爷。” 江河一扭头匆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将楼德华扶了起来。 “先生免礼,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该是弟子向您行礼才对。” 楼德华反捧住江河的手,老泪纵横:“老夫羞也、羞也呀。” 这一幕彻底给周欢看呆了。 这做官的人心里也太能憋事儿了,要不是今天见到了官场上的熟人,楼德华还不准备和他们坦白呢。 翰林院大学士,太学首席讲师,当朝幽王和齐王少年时的老师,亦是眼前这位侯爷曾经的老师。 这身份、这背景,在他们松树村当个教书先生,也太低调了吧。 随后,因为楼德华的出现,周欢也不用跪着了,改成站着了。 楼德华都想好了:要是这小子长大了翻脸不认人,那他就从此断绝师徒关系。 或者他还要治罪周欢擅自画出凤台县的地图,那他就敢没皮没脸的指着周欢让江河叫她师妹。 不过,这些楼德华早就想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眼前这个从小被他看到大的孩子,成长的很好,不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品性习惯,从没有走上歪路,也没有沾染上军中的那些恶习。 甚至江河看见他的时候都全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待要审问的百姓,和楼德华唠起了师母、问起了师傅这几年过得可好。 “老夫年纪大了,幸而这一路上得了欢小友的照顾,又有松树乡村那些民众的帮衬,这才勉强苟活到了现在,若非是他们侯爷今日只怕看到的就是老夫的尸体了。” 不用周欢再多说什么,楼德华的这句话已经很有分量了。 江河难得的勾了一个笑,“弟子见先生无恙心里也放心了不少,燕京城里圣上和幽王殿下都很挂念先生。”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政治敏感也很强,虎子当下招呼过身边的小厮,附耳就吩咐了几句。 不大一会儿,外头的人前一刻还眼巴巴的担心这周欢的安危呢,要是狗官欺负他们村的人那就冲进去。 结果后一刻就被官爷们的暖心给感动到了。 金老太太看着手里的鸡蛋还有白饭都要掉眼泪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吃过这么细分儿的白米了。 还有鸡蛋,自从狼下山给俺们的鸡吃个干净后就在也没见过鸡蛋长啥样。” 大家伙是跪的跪,磕头的磕头,起起伏伏的感念着官爷们的好。 齐声喊道:“小民多谢官爷,小民多谢官爷。” 第一百零八章 薛定谔的欢儿 孙佩芳一颗鸡蛋吃出了百感滋味。 眼睛盯着关着门的上房里自始至终不放声,现在村里人的心火被这鸡蛋和白米一点点浇灭了,她又开始难熬了起来。 “孩儿他爹呀,你说那小侯爷不能难为欢丫头吧?”孙佩芳将很多种可能对着朱五六说了个遍。 怎么都觉得这事很蹊跷。 又回头拽过咕咚咕咚喝水漱鸡蛋的吴又仁,说道:“你都和那位大人说了啥?他为啥只要见俺家欢儿啊?你没说错啥话吧。” 怎么可能,他吴又仁怎么会是那种人,他挥挥手,告诉孙佩芳放宽心。 人家就是想打听打听他们村防疫的这个经验,这事是周欢撺掇起来的,自然只有她才能讲清楚。 吴又仁又说了:“你们也少在外面嘚瑟,本来大家都是难民互相之间都惺惺相惜的,你们人一来就扛着大旗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村一个没落下,且路上还做了许多的好人好事。 少在这说话气人了。” 孙佩芳提了口气撒不出去了,那说大实话还不让了?这不也是多亏了周欢嘛。 所以……她也想通了,这事儿问周欢那确实一点毛病没有。 要是问他们兴许还真的容易出事儿。 再一回头,孙佩芳发现,除了她够上火之外,周满也很焦虑,焦虑到这么好吃东西放在手里,竟然是纹丝没动。 “小满呐,你别惦记你姐,你姐脑瓜子灵光着呢,再说了,咱一路上做的都是好事儿,人家兴许就是跟你姐姐取取经。” 听听,朝廷的侯爷、太医、将士需要和他姐姐取经。 周满怎么的都觉得不可相信,而且这么久了他姐姐都没出来,那是他唯一的血亲,他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一分一秒度日如年,等周满觉得过了好些个年头的时候,周欢终于被从屋里被请了了出来。 江河跟楼德华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众的随军将士,最后面是周欢和天宝。 临走时,江河同他们说道:“本还有一些事要询问,念你们奔波劳苦就等明日再说。” 然他还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和楼先生说,今夜还要带着楼先生回衙门里休息。 “是。”周欢点头道。 不是“民女多谢侯爷体恤”,而是意思为知道了的“是。” 虎子蹙着眉,留下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跟着江河走了。 可江河这边算是暂且放过,但他带的那些御医却觉得这满脑子的疑问刚要问出。 当即在周满赶过来的时候给俩人中间堵了一道人墙。 “本官姓jiang,你叫本官jiang太医就好了。” 周欢愣了愣,旋即开始学着方才给他们上茶的丫鬟的姿态,作揖道:“民女见过江太医。” 眼前的老头行为一怔,闭嘴紧眉,“本官姓jiang,弓长jiang,不是江,是jiang。” 弓长…..jiang?张? 这南方人的口音也够重的了。 周欢忙是赔笑道:“民女见过张太医。” 对面的人终是顺心顺意,眼睛一眯道:“你且过来与我细讲讲你那药水的配方。” 没吃饭,没休息,没被把过脉的周欢听到了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尤其是饭香味从开了门就已经传过来了,她太熟悉,那是松花江畔长粒米的味道。 女孩儿眼里此时闪烁着泪花。 不经意间被前头跟随的人看了去。 好心提醒着自己的同僚:“没听说吗,这丫头明天还得被侯爷问话呢,仔细今夜这身子骨抗不过去。” 然后又压着更低的声音说道:“这还是楼大人收下的弟子,虽不是官爵家的孩子,但方才看楼大人的样子也是喜欢的紧呢。” 张太医听见后肩膀一抽,抬手轻拍了一下脑门,他是忙糊涂了,是心中所想的就在眼前忽的没绷住。 前头俩人商量嘀咕完,这才给周欢让了路,本着不堪僧面看佛面的意思,让小丫头先好好休息。 也免得一路累晕了说的不详细。 如此,姐弟俩终于碰上了面,周满顾不得许多,小脏手里捧着早就扒好了皮的鸡蛋,放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头一口一口的喂给了他姐。 且还很担心他姐有没有被人吓着,有没有受了欺负。 本以为他姐该和从前一样不当回事儿呢,接过他姐泪眼汪汪的看向他。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这膝盖都贵的生疼,起来站着还没有一口水。 典型的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 这古代人民的阶级之分也太严重了。 如此周欢也想了,以后她弟弟加官进爵也许有年头呢,最快能让她少遭罪的方法就是赚钱,有钱了别管古代现代,走到哪都好使。 …… 夜晚,这是隔了数月,松树村的所有人都有了自己能安身的床榻。 虽说他们人比之从前来的都多了不止一倍,但小侯爷对幽州却是很有信心,一早就定下了清门县最大的一家客栈。 正如幽王有坚毅不屈的风骨一样,他手下的子民一定也有这样顽强向生的信念。 所以今夜,即便一族十几口要挤在一个屋子里,有人睡床榻,有人睡地榻,那都无所谓。 他们很是知足,且还会拿着自己开玩笑了。 好比孙大壮没有门户,又不好跟着里长他们一大家人挤在一起,又不好和有闺女的人家挤在一起,干脆就卷着铺盖去了柴房。 嘴里还振振有词:那地方暖和呀,还有你们要是谁屋冷了就告诉我,我悄悄的把柴火掖怀里几根捎过来。 可大家伙都很知足,口里都嚷嚷着不需要了,眼下就很不错。 还有周欢,此刻和家里的女人们打横的挤在一张床上,那就很知足:这棉被也太软和了,这床榻也太舒服了,她能伸懒腰了,能伸开腿了。 比家里的火炕还得劲儿。 “娘,这棉花真好。”喜宝将被子又往身上拽了拽,贴近了鼻尖去闻。 原来新鲜的棉花没有怪味,原来棉花可以这样轻。 她真想把这里面的棉花抽出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呀。 这想法一说出来,床上的也好,地上的也好都咯咯咯笑了出来。 周欢简直就是睡飘了呀,很不负责的就开口了: “你等着姐发达的,姐让你们年年穿新棉花,新疆的棉花,又白又宣软,好的不得了哦,到时候棉衣棉被那都得年年换,不换都不好使。” 啥疆? 听着挺有异域风情的呢。 而且他们是啥家庭啊,棉花一年一换。 朱五六用棉被捂着嘴乐,他外甥女真是像极了他,嘴上没有一个把门的。 ------题外话------ 祝最好的舅母孙佩芳节日快乐,祝看书的女神们节日快乐 第一百零九章 凑合着洗澡 一夜好眠,客栈里依照上面下达的指使,按门牌号领木桶,这意思就是可以在屋内自己打水洗澡了。 和领木桶同样写在在走廊里贴的告示里还有其他的注意事项。 比如今晚开始因为客流量增大,故此客栈就不给大家准备早中晚三餐了,厨房里只有少许的稀粥得留给真正的困难户。 其余的挨家挨户可以自己去厨房借火,也可以自行在后院里支锅做饭,水和柴火都可以免费供应。 几个老太太在周满给他们解释完这告示上的意思后,纷纷的对着那张黄纸啐了一口。 进城了有官家庇护了,还以为能吃上口皇粮了,没想道抠搜的还得吃自己家的东西。 周满瞅着几位奶奶,仰头笑了笑,很是好脾气的解释道:“许是昨夜里咱家的人来的太多了把他们给吓着了,眼下又是冬天各家各户的粮食都是有限的,咱们也不好把别人家吃黄不是。” “你这孩子,还没给皇家当差呢,胳膊肘就往人家那便拐了。” “傻小满,那皇粮还能不够啊?咱老百姓一年往上头交多老些的粮食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金老太太做了收尾,笑眯眯问道:“你以后当官了不能也这么欺负俺们吧?以后你奶我要是被人坑了,你不能不我吧?” 几句话就像车轱辘一样撵了周满一脸,他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前面的话还有待考究,后面这个压根就还没发生呢,他们咋那么有信心自己肯定能当官。 不过,要是真当官了,他都答应姐姐了要当一个好官。 就在这人堆里排队往前一点点挪的功夫,周满沉寂了好一会才又回头坚定地说道:“管,阿奶们放心,有一日我若当了官,一定不让百姓受欺负,一定让大家伙都吃饱,天天白米饭,不吃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 闻声前前后后的人都听见了。 寻思这小伙还挺有干劲儿的,还真把人家的话当回事。 只有金老太太几个人很把周满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还吆五喝六的冲别人嚷嚷:“咋的?这是俺们村第二聪明的孩子,以后能当状元郎的。” 队伍里顿时又哄堂大笑。 “状元郎?第二聪明的孩子能当状元郎?那第一聪明的去哪啊?” 后话不敢说,但大家心里都犯浑着呢。 金老太太被王老婆子和李氏一边一个按着,不得不息事宁人,可她眼神里全是戏啊。 你们狗眼看人低的,俺们村第一聪明的不能科考,那是个女娃。 可就是个女娃也比你们这些村的人加起来厉害。 此时,她就恨不得让周欢走出来说两句给他们这些没文化的老农瞧瞧。 然周欢哪里知道这些,她现在正趴在浴桶边上尽情的享受着泡泡浴呢。 心想道:这古代看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这猪胰皂别看只给指头大小那也是非常金贵的呢,比草木灰强多了,起码身上能洗的干干净净的呀。 浴桶的另一边,孙佩芳也是带着孩子们头回享受,谁能想到逃难竟然逃出了幸福生活。 尤其是大半个月不洗澡之后,全身泡在水里的那一刻那叫一个舒坦。 “娘,爹他们能一会儿是不是得就着咱的水洗?咱把这胰皂都用了,那爹他们就没有用的了。” 喜宝说完就想站起身来出去,被孙佩芳拦了下来,哗啦啦的又回到了水中。 “你别管他们,他们借着你们楼先生的名字又要了一小块胰皂,这时候应该也快排到他们领了。 你就洗你的,洗干净点,咱是头天来的才有这待遇,没看其他村的都只有稀粥没有木桶了吗。 他们不可能天天供水洗澡,下一次还指不上是什么时候。” 剩下的话孙佩芳没好意思说,为啥他们要再领一个呀,几个男人逃难路上都不讲究来这瞎讲究啥。 那是因为早上孩子们没起朱五六就偷摸趴她耳边说悄悄话。 “媳妇,我身上有伤你跟我洗。” 孙佩芳信他个鬼。 “小满比我仔细,你让他给你洗,我不跟你洗。” “啧。”朱五六小眼睛一瞪,又好声好气的劝:“咱俩一起块洗,我帮你搓搓,我手有劲。” “谁要你搓,我这昨晚上折腾稀碎,你再使劲给我搓秃噜皮了。” “不能,咱说好,你说轻我就轻,你说重我就重,你喊停我绝不继续。” “不去就不去,你身上那伤昨晚上大夫都说没事,对,大夫还叫你这几天别沾水来着,你干脆你再挺几天吧,不稀洗澡得了。” 就这样,朱五六高高兴兴的过来,垂头丧气的又猫回了被窝。 想到这事儿,孙佩芳脸上又浮起了两坨潮红。 “咦?娘亲也病了吗?”元宝在孙佩芳怀里蹭着她的柔软,一抬头觉得娘和她昨晚的样子好像有点像呢。 不是她传染了娘亲吧,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元宝赶紧捂住了口鼻,“ 表姐快给我拿口罩,我不想传染你们。” 什么跟什么呀。 周欢回过身,伸出手摸了摸孙佩芳的额头,又摸回自己的,没发烧没感冒,许是泡久了。 “舅母,我给你搓两下吧,有澡巾吗?” 澡巾? 孙佩芳从脖子上扯下毛巾,“你说的是这个吧?” “就只有这个?” “嗯呐,搓身上不就用这个吗,还用啥?” 周欢顿了顿,“那行吧,这个就这个吧,你背过去,我先给你搓,你再给我搓,然后是喜宝,元宝,咱们今天都要洗白白。” 一边搓周欢一边开始畅所欲言。 “你们等姐富裕的,姐给咱家整个净室,再放张床,让你们天天洗澡。” 元宝和喜宝停止了手里泼水的动作,明亮的眼睛看向很有节奏搓澡的周欢,“安床干啥,姐都有钱了还要睡净室干啥?” 孙佩芳就恨不得扭过脸捂住周欢的嘴。 这丫头真是长大了,哪里都长了,就是不长心,怎的当着小姑娘的面说这些,那净室里安床干啥?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欢丫头就和她舅一样一样的,脑袋里总想着乌七八糟的。 第一百一十章 花花轿子众人抬 女人洗完换男人,等周欢把自己重新收拾的利利索索了站在镜子前又臭美了一番。 她因着那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喊了她一声男孩耿耿于怀,怎么也不肯放走要出去烧火做饭的孙佩芳,说尽了甜话让人家给头上两边一边扎了一个小丸子。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傻笑,很满意。 然后就是带着几个村里的娃出动了。 后院里,一边都是忙着烧火做饭的农户,另一边的草坪只允许过人不允许他们烧火,因为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所以,周欢就利用了这一块地,转身掐腰很是威武的对身后几个娃子喊话道: “好身体是咱们继续前进的本钱,所以,你们每一个人必须从现在开始就锻炼起来,尤其是你元宝,现在你虽然身体还没好不能太折腾,但等你好了以后每天都要跟着团练起来,知道吗?” 为了以后不再有昨夜的事情再发生,为了以后在路上他们仍旧可以所向披靡,打今儿起,周欢就要好好的带这些徒儿们操练一番了。 先是预备运动,然后是二十个拍手跳,接着是正宗的军体拳,最后收尾的是舒展动作。 不能再跳广场舞了,广场舞最具有灵魂的是音乐,没有音乐那跳不出激情澎湃的感觉。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院子里一二三、一二三的口号响彻了整个天井。 像是有魔力一般,先是自家村里的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加入了进来。 然后是别的村的老人小孩也加入了进来。 都没人看锅了。 只因金老太太很是自满的冲别的村抛小眼神,心话儿:没见过吧,她见过,他们村都见过,这是周欢教他们功夫呢。 这身功夫学会了,以后能防狼。 “放狼?” 金老太太挥舞着双手边在半空中胡乱的画圈,边美滋滋的嗯啊了两声。 通后面半个老乡说道:“嗯呐,防狼,你不知道俺们村前后和狼过招了两次呢,那是越战越勇,靠的就是这功夫。” “越战……越勇?” 哈哈哈…… 金老太太也不想说的这么直白,但没办法实力使然,没法低调。 等一回头吓傻了眼。 老乡见外乡,两眼泪汪汪。 这哪里是老乡啊,这是那位小侯爷呀。 她身子极重且没有个能搀扶的人在边上,“噗通”一声坐在了草坪上。 前头黑压压的一片被这声吓得不轻,一排接着一排的回头。 蹦蹦跶跶的一群人一边回头一边忙着下跪。 最后,只剩下了前头周欢和几个娃子还在喊最后的口号。 几乎和他们的“向前看齐”同一时间,满院子在场的人跪了一地,正在喊:“小民见过侯爷,见过侯爷。” 侯爷? 周欢似乎是忘记了什么,蹙眉回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人海外的诧异目光。 哎呦我的天爷。 “小民见、见过侯爷。” 几个娃娃什么也不懂,这一路被调教的只听周欢的话,周欢跪下说啥他们就说啥。 一声声奶里奶气的双手合十故作虔诚的跪在地上磕头。 一点也不齐声的喊道:“见过侯爷。” 这里面除了金老太太其余都是自发跪下的,她是被吓跪的,且耳朵该灵敏的时候不灵敏,不该灵敏的时候瞎灵敏。 刚才周欢最后一句喊的啥? 向钱看齐? 这丫头当着人家大人的面说什么大实话。 江河的眼睛看向前方,早已经习惯了所有人见到他跪满地的样子。 只是对面的这姑娘让他挺好奇的。 “随我上去。” 和昨天一样,说话轻飘飘的,然后自顾自的领头就走了。 身后跟上去一群人,有护卫的,有伺候的,且伺候的还给原地不动的她架了起来,不容她挣脱。 虎子嫌弃的往后瞅了一眼,微微有些鄙视:就这出息?就这?堂堂大学士收进门的弟子怎么腿都站不起来了,就她这样的是怎么做到干死狼的? 一进屋,门合的那叫一个严丝合缝。 江河坐在正中间,两边各是三名将士,看架势就跟要和周欢对簿公堂了一样。 这一次楼德华没来,周欢心里有点虚,比心里更虚的是膝盖。 衣服是旧的,棉花是从前原主身上最陈的一套,不但不保暖还都憋了。 江河轻轻吹着茶碗里的红茶,冷冽的眼神透过茶碗与茶盖的缝隙一点儿没落下的看清了下面人的神态。 嘴角不经意的勾笑。 “赐座。” “啊?”虎子一怔,他上前一步怕自己听错了又拱手等待他家爷的吩咐。 “赐、座,你小子是杀倭寇的时候耳朵被炮震聋了是不是?” 江河的一记刀眼剜过去,虎子都痴傻了。 赶紧招呼两边人搬了把椅子过来。 且还把气化作了凶狠的眼神将憋笑的周欢瞪了回去。 可他还没发泄完,更让他惊掉了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江河一挥手遣散了将士和奴仆,全屋子里只留下了他和眼前脏兮兮的小丫头。 虎子挪不动步子,也搞不清他们家爷的路子。 他家爷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身边的花草不少可他都看不上,总不会打完仗了突发奇想随便找个人放松一下吧? 弯身在江河的耳边恭敬说道:“爷,要不要奴才也出去?” 又是一记刀眼,“滚。” 虎子浑身忽然摊软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家爷不是他想的那样,爷还是那个爷。 “那药、药筒是你做出来的?” “回禀侯爷,是小女设计出来的,做都是找村里会干木工的哥哥和伯伯们做的。” “社稷?” “不,您听错了,我是说画画,是我画出来的。” 画画和社稷差了十万八千里,当他们俩是傻的? 周欢说完咽了咽口水。 可不给她咽完江河又继续问道:“你们村关于瘟疫的事儿也是你安排的?” “也不算,都是大家伙齐心协力,光靠我一个人哪行啊。” 好坏大家都要一起,周欢可不是真的十五岁,眼前这个二十岁的男孩还不至于吓唬得住她。 而且楼德华和她的交情今天没出现那说明问题不大,也说明这男人过来问话多半也是好事。 周华深谙职场做人之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可没有这些人想象的那么厉害,得谦虚,谦虚能保命啊,谦虚不挨累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豆丁刚起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江河和周欢从药筒的制作聊到了瘟疫的防控。 这一路江河听了太多的废话,每次他只要一皱眉那宫里的太医就能跪一地。 昨夜,他把路上所见所闻和楼德华聊了许多,因为对师傅他得如实汇报。 这一回他从青州剿倭回来,并未入京而是直奔了蒙兀,为的不过是圣上交代的两个字:求和。 此前圣上招九王入京,表面贺寿,实为是演一出戏看看蒙兀人的态度,看看他们有没有想趁乱抽河入海。 至今他手里还握着圣上的诏书,还有因为信任而托给他的虎符。 圣上有言,若是蒙兀愿与中原世代交好便签下和书,若是他们要反便是……. 江河摆了一刀切的手势不再往下细说。 因为后面的事情都不是他们能够掌控,蒙兀王一走,两边亲族还没等分出个你我瘟疫就先一步发生了,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依江河玩笑的话说:“这时候各扫门前雪吧,莫管他人瓦上霜,也许等我再过去的时候他们族被瘟疫全灭了也难说。” 屋里只二人,那楼德华都要忍不住捂住这爱徒的乌鸦嘴。 “他们没了有什么好,他们没了边关就消停了?” 他也知道,这些年哪里都好说,就是每年冬天蒙兀那边的人老是作妖。 冬天就像是他们的季节一样,人家是越冷越精神。 哪像他们许多将士都是南边来的,受不住苦寒,那地方粮草还运不过去,屯粮又屯不了。 圣上也是为了以后着想,趁他们内部两败俱伤的时候,和一方求和那是最好的办法。 接着江河嬉笑又问了些瘟疫的事情,他实在好奇这松树村是有什么厉害之处,在没有一个正经大夫的情况下,竟然全村安全无恙。 但楼德华给他的答复也是只言片语,还把他直接打发给了周欢。 此时,周欢拿着面前的笔和纸勾勾画画道:“侯爷你看,其实那位县太爷封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是坏心眼想出了一个好点子,只是太绝了一些,没想着给外面的我们留命。” 紧接着又说:“防疫就重要的一点就是切断传染源,但楼先生说了这次的瘟疫可能是鼠疫没有药治,所以我们就得另辟西路,既然不能保证病患来祸害我们,那我们就尽量远着病患走。 我们这一路都是沿着山走的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若还是和以前一样,那就得分、、分区。” “分区?”江河指着那一个个圆圈问道:“你是说给这些病患分区域?” 对。 分高风险区,低风险区,分隔离区,分安全区。 周欢看着面前眼神有些迷茫的年轻人不由得蹙了一下眉。 这时江河眼毛也闪了一下,轻咳两声说道:“我明白了。” 周欢收回急得探过去的身子,点头道:“等分了区管理这些人那接下来就好办了,首先不会有人再被传染上,其次咱们也可以先让大夫将病症轻一些的人尝试医治好。 哦对了,大夫的衣服最好每日都要换,不是洗不是扔,得用烧的,口罩也是,所有的会接触到病患的当天换值的时候都得烧掉。” 她能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那是大夫的事儿,她无能为力。 “不,你说的已经很好了,先生眼光自来独到,他没有看错了你。” 虎子也是连连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告诫自己:不行,不能看人只看表面,不能被三言两语就蒙骗了。 这边厢周欢作为关门女弟子刚得到江河的夸奖。 那一头关门男弟子周满就在大堂里顶撞了官家。 起因是听说了将士们正讨论说官家不用一分钱就可转运饶足的事情,谁接到这个活也算是个美差。 周满当场大怒,站上椅子才勉强可以和这些将士对视的道:“错错错!天下粮钱皆有定数,怎么会有不花一分钱就能做出来的买卖? 如果这钱你们不从国库出,不从自己身上出,那是从哪里出? 是从良田百姓手里,还是从商家农户手里?要不然就是驿站附户身上出。 取之于民却不想用之于民,何其大错!”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走廊里与人对峙。 所有人都吓得再一次跪倒在地上了,其中就有孙里长,逃难的时候虽是生气也是被全村的人捧着。 可到了这地方,有好日子了却还要胆战心惊,从早上到现在弯腰下跪不下三次了。 先是周欢,再是周满。 这对姐弟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咋就不知道“怕”字几笔呢。 而周满也是学了周欢,他立志要做好官,要做一个和他姐一样厉害的人,那这时候就必须得站出来。 他要做的是吾辈楷模。 “小满!” 楷模一听是姐的声音,很是紧张的浑身抖了一抖,下凳子,搬凳子,规规矩矩原地站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给这些当兵的都看傻了。 周欢羞的脸通红,她就从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人,当着这么多做官的人在场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 周欢觉得她是不是该先骂他两句然后别人也就不不会难为他了。 可233说话了:“我要是你我就不会。” “……” 233瞥了瞥嘴,很是不看好周欢的做法,直接提醒道:“打击主角自信心,积分减十。” 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能骂,更不能夸,她还不如选择缄默。 “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江河习惯性的一手提刀,一手微微攥拳,勾着笑的从后面走过来。 冷冰冰的和周欢擦肩而过。 完了完了,她弟当场戳别人脊梁骨这是要挨罚了呀。 “谁和你说国库不出钱的?” 周满毫不客气,抬手指向了冒着虚汗的两名士兵。 只见江河当即喊过了虎子,嗤笑一声说道:“把他们俩拖出去,仗五十。” 五十? 打在屁股上? 跪在地上的狗蛋子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被他娘吊打的十几下的滋味还在,那五十下,还是棍子打,那不得皮开肉绽啊。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这少年笑着张口闭口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说他们今晚上吃馒头还是面条一样。 太可怕了。 看来以后不能瞎说话,真的要管住嘴,尤其是你啊周欢,要是一刀了结了你也就罢了。 可你的系统叫寿终正寝啊,打不死一直熬着,就跟小刀一点一点的给你手指头拉口子似的。 ------题外话------ 感谢书城书友们投的推荐票,感谢爱吃锅包肉的喵、裂缝狂龙、月花冷残、乌鸦投的月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等风来 刀口子从周欢的心里一直划到了朱五六的心里,彼时他正埋头在天宝和三两的后脊骨上,一手一个毛巾可劲儿的蹭。 当听了门口孙佩芳的吐槽和大担忧后,他那晒干了二两重的心肝瞬间就跟塞进了五斤泥一样,比这水池子还堵挺。 两斤半叫周欢,两斤半叫周满。 而这五斤泥这时候还因为家里久久不支锅跑到人家真正的难民队伍里蹭饭来了。 两人一边蜗牛一样的挪着步子,周欢一边小声的和周满讲道理。 “小满,人家都说善良没有锋芒那就是懦弱,姐知道你心里有股正义劲儿,你不是那种懦弱的人。 可正因为如此姐才要提醒你,做人,尤其是你这种以后要做官的人,首先要守好的除了一颗心之外就是一张嘴。 嘴不好容易树敌,姐知道你不怕,可姐有私心,姐想让你一生顺遂平安。 但姐知道这很难,以后你长大了就更难,可你若是下次要冲动的时候想想姐说的话再行动,也许能在关键时候救了你的命。” “什么话?” 周欢伸出了三根指头,一一说道:“做文官要学会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记住了,不是只有顶天立地的才叫做英雄,能屈能伸的也是英雄。” 周欢现在已经不但心周满以后会不会是个好官了,她惦记的是这一路成长为首辅所要经历的血雨腥风。 自来官场便是龙虎之斗,她弟弟能当上首辅,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避免不了政治争斗。 就她说完了这几句话,两个人也都沉默了,往前挪步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心情沉重。 周满半响才答道:“我明白了姐,以后我会注意的,为了你,为了咱家。” 这就对了,周欢杏眸含笑,满怀欣慰。 姐弟俩挎着胳膊傻笑,周欢心中也委实感叹了周满这个主角光环。 她知道这一次周满没事那是幸运大于实力。 多少人说错了话,顶撞了不该顶撞的人那都是要受刑罚的。 可周满非但没有挨罚还被那位侯爷夸赞了几句。 可见那侯爷也是个明是非的好人。 周欢如是想,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江河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后头跟了一道。 连虎子看了都觉得他家侯爷真的是太欠了。 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怎么他们说的话那么有营养吗。 瞧他家侯爷听得,眉间满是温柔,都不知道自己表情失控了吧。 “文官要三思,那武官呢?” 诶呀妈呀,热气从周欢脑袋上面传过来惊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会打仗的古人是不是都会凌波微步,那走路都没声的呢。 他是在这多久了,为啥堂堂侯爷要跟在他们后面,没想错的话这是他插队进来的吧。 虎子嘴角一笑,看着前面比他家侯爷矮了一头的小姑娘紧着往后瞅,瞬间就拿捏了这姑娘的想法。 不必等他家侯爷开口,像没事儿人的解释道:“后面的百姓看是侯爷来了都是主动的让侯爷塞进来,拉拉扯扯不进来都不行。” 没等他说完,江河问话:“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朝堂武官该当如何自处?” 这确定不是难为她? 嗳,怎么感觉她弟弟的眼神还停期待呢。 周欢的大脑飞速的旋转了起来,依稀记得书上写的那句话,没过脑子就自言自语了出来。 “武官当学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少年嗓音硬朗,不似周满柔弱无力,又是给周欢吓了一跳。 她心想道: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看着干干净净青春肆意,不会也是个傻狍子吧? 演戏呢?这么浮夸? 这一队列的人都光顾着看他们了好嘛。 这里面就有在前头鼓掌的金老太太,很是高调的拽着别的村的人说道:“看见没,那就是俺们村的第一大聪明,侯爷都夸,很是有实力。” 同样的金老太太也觉得可惜了,这周欢啥都好就是生错了人家,若是官家小姐你说说和这小侯爷站在一块多般配啊? 虎子问号:你确定般配?这土包子打扮的柴火妞哪里配得上他家侯爷。 “你想入仕?” 江河的目光看向周满,似乎在等男孩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看出了这男孩明明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却不肯躲闪,很是硬气的点头道:“我想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虎子嫌弃的心想:你就是个百姓,你还造福百姓?个子不高,口气不小 “多大了?”江河问道。 “回禀侯爷,快十三了。” “倒是到了可以参加科考的年纪了。”江河打量着周满坚挺的身形,“只可惜近年来南方水灾成疾,北面又是动荡,内忧外患,只怕你想做官还要等几年了。” 姐弟俩面面相觑,半张着的嘴巴终是双双合上。 这便是考试推延的意思了吧。 可江河却好心告知:“不是推延,是暂停。” 国库那边已经五年入不敷出了,强敌在对面尚有可打的余地,但自家里面又是瘟疫,又是水灾,实为不是能举办科考的好时机。 江河昨夜的一句玩笑不仿也有七分真。 所谓各扫门前雪,不过是因为他们这边的雪更大一些罢了。 “小民能等。” 什么? 周满仰头看着对方似乎不肯相信的眼神,又再一次郑重的说道:“小民能等,因为姐说了,即便不做官小民们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为百姓谋幸福。 读书本意在元元,我们身边还有好多元元呢。” 眼前的人不是怔住而是看入神了。 这是庄家孩子说出的话? 他在燕京城里见过的有学识的人物可不少,或家里殷实的,或家里条件一般的。 为了读书考功名日日勤学苦读,听说了科举被叫停的事情那都是哭的捶胸顿足。不敢骂朝廷那就骂骂老天爷解气。 可面前的人听罢却是云淡风轻,像是看透了科举的本质——为百姓服务。 这样的人才实为天下需要之人才。 就这一瞬,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敬佩的目光落在笑呵呵的姐弟俩身上,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 周欢也很是赞赏的看着周满,还拍拍小满的头。 从没看人脸色活过,都忘了身边有个当官的。 “弟弟,你真棒,真别说,你这出颇有点等风来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日夜相见 等风来? 大冬天的这北风刮的还少啊? 看看给他们这帮南方人冻的,和他们那的冷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几乎是一出门就冻成雪人。 而江河在后来排队的时间里始终保持了沉默,虎子认识他家侯爷这表情,不是压抑,而是思考。 他家侯爷在燕京做少爷的时候很是倜傥,绝无风流,因为没空,心思里时时刻刻装的都是怎么收服西北、压制蒙兀。 别人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呢是酒肉夜场落不下纯是陪自小玩到大的几个发小,本人完全不感兴趣。 但就这么样在旁人眼里都以为他家侯爷也是半个纨绔呢,只有虎子心里知道他家侯爷心里很能装事。 直到周欢他们打完了稀粥以后,江河才从自己的思路里开始回游。 面前是端着碗和和气气的店掌柜。 与江河对视间,听他说道:“半个时辰。” 骆掌柜的双手直哆嗦,却不敢盘问什么。 早在周欢和周满排队过来的时候,掌柜的就不高兴了,本就是自家县城出粮食救济难民,这些家里有吃食的就不能自己动手做一做,非要过来吃白食。 可他不高兴也不能说什么,甚至还要保持良好热情的服务态度。 不然,别人说不好,这对姐弟肯定会告状,且很方便,身后就是眼下幽州最大的领导。 “小、小、小民不知大人所说何事?” 不会官腔,强憋出来一句。 “从门口排到这里要半个时辰。” 对武将来说时间最为宝贵,一分一刻都可能改变整个战况局势。 而很多将士吃饭的时间也几乎是从牙缝里里挤出来的一样,别的江河没有想很多,但他知道很多新到的难民就像是败下阵来的士兵,急需尽快的补给才能重返战场。 半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太长太远,有些人因着身上带病更是挺不了这么久。 等等。 分区域? “叫你们的人再开一个当口出来,就在门口设立,专门给新入城的难民施粥。” “啊、这、” “怎么?有困难?” 领导这么问了,骆掌柜怎好意思说有,那是不想在城里好好混了。 可不说实话最后难受的就是自己家。 “回禀侯爷,这几日各粮食铺子给客栈里送的粮倒还是有剩下的,但俺们客栈里的人都被调遣出去了不少。 上回巡抚大人来说好些难民进城胡乱瞎走,没个人领到这来,就安排了我们的人举着手牌去接,这每天就要出去俩伙计。 还有后头给做饭的,因为都是大锅饭,洗菜摘菜都得有人干,人手不够了又要调去几个,连跑堂的都去给切菜了。 还有、” “够了。” “是、” 骆掌柜立刻闭上了嘴,小心翼翼的瞄着面前的少年。 完了,他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说的太过分了,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需求只是事实陈述啊。 江河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晴明穴,是他考虑不周了。 众人本以为这是要生气,没想到这位活阎王倒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说话谈吐都很得体。 他先是唤来了虎子,安排了几个细心的将士在门口施粥。 接着又随便安排几个将士负责在后头砍柴切菜。 更让人惊掉了下巴的是,这一次,江河抬了抬手让虎子将自家的东西拿了出来。 “东西不多,这次回来只剩了一些米面油,还有一些牛肉,干果,快过年了,路不好走暂且送不了这些难民去下一个地方,让大家伙在这客栈里好好过个年吧。”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往里搬。 说是简单的两个字干果,其实里面样式很多,有梅花酥、开口松子、山核桃,野山楂……正经不少的好东西呢。 这么一瞅还说啥了,赶紧跪下来谢恩吧。 虎子挺胸抬头替这些美食感到惋惜。 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家太夫人还有侯爷的亲姑姑特意给他们家侯爷带的,侯爷一路上根本没心情吃。 眼下有了点心情却又要分给别人吃。 重点是给这些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吃也就算了。 那两个姐弟压根没有表示,周满傻呆呆一根筋,没有漏出丝毫馋嘴的意思,因为没吃过没见过,那也不知道啥味,有什么可馋的。 而周欢是不屑。 自己过年吃的比这好,光是干果她们公司每年就发很多种。 开心果他们吃过吗?夏威夷果吃过吗?炭烤大腰果他们吃过吗? 这些在她眼里就是九牛一毛。 可她还不能说,只能、报之以微笑。 可就这个笑落到了有心人眼里,虎子很不是滋味:及笄了就知道勾引男人了?他们家侯爷才不是你随随便便一个笑就能勾搭走的。 是吧侯爷。 咦? 他们家侯爷笑什么呢? …… 回屋里,几个人在自家的小屋里吃饭,身为长辈的朱五六在休养生息后终于有力气和周欢对话了。 筷子轻轻敲打在碗上,严肃且郑重:“从今往后你们俩少往人堆里凑,不该去的地方不许去,不敢撺掇的事儿不许撺掇,还有最最重要的是 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许说。 尤其是和那位侯爷,有多远就离多远。 人家是官,咱们是民,总和他们对话伤咱家自己的福气。” “这是什么理论?” “你要理论是吧,舅和你说,咱的底气比不过人家,家世背景更比不过,家世背景是啥呀,是生出来就带的命格。 咱们庄稼人讲究给起名字要贫贱点的好生养,你看狗蛋子、你再看小宝子。 你和人家说多了走近了,气场不一样,那容易给咱这点赞的小福气都被人家吸走咯。” 周欢撇了撇嘴,“胡说。” “啧。”这孩子咋就这么死犟死犟的呢。 朱五六别过一眼,看着旁边几个小的不吃饭趴桌子望着他,很是没有面子。 咳嗽两声,点着几个人的碗,“吃饭。” 边吃边说,继续说教。 可周满最后都低头了,周欢愣是没心没肺的道:“他们能远离人家我恐怕不可能了。” “为啥?” 还能为啥,她周欢这匹千里马就是这么厉害,压都压不住,被伯乐举荐了。 防疫、防控、那是出门前侯爷钦点的,打明儿起她就得去城门口支援了,不但做不到离得远还很有可能没日没夜的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地生根 周欢告诉朱五六别生气,你们也有活,放心吧,是有偿劳动。 朱五六问道:“俺们也有?俺们会干啥?” “药筒都是咱们的人做的,他带着的那些要不就是文质彬彬的太医,要不就是五大三粗的将士,哪里会这种手工艺品啊。 还得找城里人做,这是让咱的人去教他们。 除此之外,我还建议了侯爷在这城门外一圈都围上围墙,这样就可以保证全城上下只有两个进出城口,不会有暴民和病患趁机入城。 只额外配上几名将士日夜在这两个城门口轮守就行了,其他人都可以调配到别的地方,也算是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朱五六咽下一口粥,摇了摇头,“你这答非所问,你说的这些和俺们有啥关系,做药筒那是大壮他们干,俺们也不会呀。” “你们是不会,但你们可以选择去砌墙啊。” “砌墙?” 你知不知道这县城有多大,砌个墙需要多少的青砖。 好,就当你不砌青砖,用泥和草垫子堆,那这大冬天得废多少的草料。 你说这些的时候那侯爷没问问你这些话? 他要是没问那他纯粹是个二百五他。” “侯爷不是二百五。”不等周欢回答,周满就给江河澄清了,说他很是有正事儿,很是明事理,且待子民宽厚和凤台县的那些贪官不一样。 “对呀,舅,你怎么受了人家的好还说人家坏话,你说的这些人家都和我说过了。 我也确实很不知道谦虚的给出了个主意。 那些东西对城池建设很有帮助,且每一样都是要出银子的,若是有一天瘟疫没了那些墙其实就用不上了,到头来无论是砖头还是草垫子都成了废品。 所以我也就算是提了个醒,咱不是在路上用冰块建过冰屋吗? 那就干脆这大冬天的咱就取冰做墙,等开春了暖和了,疫情没有这些冰块也就自然而然的化开了,不需要人力再拆迁,岂不是很方便。” 周欢说完一桌子的人都怔住了。 孙佩芳缓过神来就夸:“瞧瞧咱家丫头怎的就这么聪明,难怪你金奶奶都夸你说你是咱们松树村第一大聪明。” 且孙里长有些遗憾的说周欢若是男娃该如何如何。 “这是你想出来的?咱们上哪整冰去呀?” 周欢“啧”了一声,“这附近的河里呀,那些死水早就结冰了咱就就地取材就完事了。 这些就不用咱们操心了,这县城里有的冬天要存冰的商户,他们那什么工具都有,让官爷们去准备就行了,咱们就负责出阁点子,或者干点体力活。 侯爷说了,这干活省下来的钱都给咱当工钱,都干完了每人能赚半吊钱呢。” “半吊钱?那可不算少,那是人多的话一个人分摊下来也干不了多少。” 周欢点头道:“是啊,侯爷还说了,选人要难民优先,这明摆着是给咱们过年用的钱嘛,人家都替咱们想的很周到了。” “那我也去,赚一点是一点。”天宝积极响应道。 “啪——”的一声,外面的人冲了进来,给几个人吓了一跳。 朱五六嘴角上黏的米糊糊还往桌上滴答滴呢。 “欢儿,你、我、” 孙大壮脑袋里的话一张口就变成了简短的词儿,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大壮哥你有啥事儿?” “我、我、我也想去砌城墙。” “这可能有点难。” “咋的?”孙大壮嗓音里生出了委屈的意思,那冰屋是他盖得,凿冰也是他带着大家去凿的,这时候他不信周欢会落下他不给他赚钱的机会。 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松树村打拼,满打满算也只能当个月光族,他年纪现在也不小了。 总想学手艺是为了啥,就是为了以后安稳了能有钱去上媳妇,不说很多很多钱,起码不能让媳妇跟着他受苦受罪。 毕竟娶了姑娘就得呵护着,得像朱五六呵护孙佩芳一样。 “大壮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能去,只是药筒那边当初也是你亲自带去的,那边也非常需要你的支援。 你放心吧,侯爷都说了,药筒那边的活更精细,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那边的工钱最后结账的时候会比做围墙要多。” “你咋不早说呢。” 孙大壮一听差点喜极而泣,白在这吃喝还能赚钱,还比别人赚的要多,这说明前头的苦没白吃,他的周欢妹子也没忘了他。 但孙大壮这么眼含泪花的望着周欢,朱五六可就有点急眼的意思了,挡在人俩中间就叽咕眼睛。 他外甥女在他面前和别人含情脉脉那就不好使。 眼里还有没有个长辈了。 朱五六觉得自己当初简直就是看走了眼。 他把孙大壮当成了兄弟,孙大壮竟然想当他外甥女婿。 啊呸。 给周欢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拂袖而去。 这是看孩子大了不能拽不能拖不能不给孩子留面子。 俩人体体面面的在外头说话。 “你咋回事你,你都多大了能不能和外男走远点,你要是看上大壮了老舅立刻给你俩说亲,但现在你和人家不清不楚的。 你还叭叭的说以后咱要去南方,那便水土好养人~ 咋的现在准备落地生根带着孙大壮一起走啊?” 瞅她老舅学她那出,怎么那么想揍他呢。 “老舅!!!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我对咱村里男人没那个意思,我和大壮哥那是兄弟情,兄弟如手足懂吗? 不止是大壮,这些男男女女咱们都是铁兄弟铁姐妹,这一路咱受苦受难过来的,早就是亲人了,哪有、哪有别的感情啊。” 他们想落地生根,朱家人容易,周家人容易吗? 正巧虎子很是不情愿的被他们家侯爷派过来了。 向落地生根那你本身就得有个根才能栽苗啊。 你们姐弟俩连个根须子都没有还一个天天嚷嚷考功名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朱五六脸色一变,见人来了赶紧赔笑,“小民见过大人。” 虎子抱着肩膀叹口气,“周欢是吧,叫上你弟弟和我走一趟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弟不愧是主角 清门县县衙门。 左边的马棚子里案牍堆积如山,年老眼花的都恨不得对着日光把眼睛贴上去去瞧看。 右边还是一部分铺展在太阳光下晾晒的,皱皱巴巴随风一扬,周欢一下子就看清了。 这是凤台县的户籍册。 早在江河带队的一行人穿过凤台县的时候,那边已经是荒凉一片了,除了县城之内,方圆十里就没有活人。 他们在那里就耽搁个不少时间,为的就是将凤台县内的人户籍一一查清,剩下的全部带走,方便为日后的难免搜寻身份。 就这几日已经排查了除了不少没有户籍偷偷跟着难免溜进城的流寇。 其中就有周欢和周满两姐弟。 “干嘛呢?快些走两步到这把这户籍填上。” 虎子招招手拿起桌上的两张麻纸点了点。 “你们俩不是读书认字吗,自己拿笔把里面的内容该填的都填上,填好了就交给那边的笔吏。” 麻纸上清晰可见写着姓名、性别、生辰年月、容貌长相。 容貌长相? 这也要自己写吗? 那周换觉得自己可是个美人,如实写该不会挨揍吧? 旁边的虎子很不耐烦,“叫你们自己写就自己写,磨磨蹭蹭什么。” 周欢悄悄白了人一眼,写就写呗,闹什么脾气。 虎子当然有脾气。 且这脾气来的也很是突然。 他就没见过这么被上天稀罕的宠儿。 这些天他们抓到没有户籍的难民不在百十号之下,要想重新办理身份,那是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不爱说实话的得先去衙门的牢房里憋上两天,铁门铁窗铁锁链,眼巴巴看着那些用刑的工具就吓尿了。 这还是第一步,第二步从牢里出来也得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一个当口一个当口的走,问什么答什么,那是得把九族也得说个遍的。 等捱到了最后排长队等着里面叫号填表,填完了还得等县老爷盖印才算数。 他们两兄妹直接省下这些流程了。 自己填表,填什么是什么。 一个原因是因为楼先生和侯爷做了担保。 另一个原因就是张太医。 张太医是宫里顶尖的御医,历经两代帝王,无论是看病的手法和行医态度那都是个顶个的好。 且还很谦逊,一点没有大势家族的恶习,这一点和他们家侯爷很像。 这一次出来也是圣上体恤侯爷才特意给他在这些关卡上搭配了宫里最高规格的待遇。 所以呀,张太医这一走就是半年有余,家里媳妇想啊,就带着小儿子一起出来了。 好巧不巧的这对母子就在凤台县出了事儿。 紧接着又好巧不巧的遇到了好心人,还知道了好心人来清门县了特意托张太医给人家报恩。 眼前,这位“好心人”一会儿写两个字,一会儿就水缸边上照照脸,写的很是慢吞吞。 “写吧写吧就行了啊,你现在正长身体呢样貌变得快,过一年就得录入一次,这一次不用写的太详细。” 虎子还半开玩笑道:“反正我这过目不忘的小爷已经记住你了,你要是做了坏事我第一个全城通缉你。” 周满默默低下了头,一寻思好像也是那么回事,自己这半个月就长高了不少,好像比她姐姐还高了。 “小恩人?” 是谁的声音这么温柔,这么好听? 周欢率先抬起头,在村里太久了,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洋洋盈耳的声音。 是位夫人? 她在叫谁? “小恩人可还记得我?” 周欢夹在中间看看这位夫人,又看看周满,脑子里又开了小差。 心想道:难道科考停了一直没再开展?难道他弟弟走的不是正经的仕途路?难道是先傍上白富美的富婆? “夫人、夫人你着急什么,人又不会走。” 后头张太医也匆匆赶来,这一路被她夫人催促着赶路可累坏了他。 而且他还很无辜,分明是他先梳洗打扮完要走,却在房门口的穿鞋凳上等了他夫人半个多时辰。 等这人忙活完出来了他都快睡着了,就这样反被人咬了一口说他懒人上交屎尿多。 这行哪说理去呀? “哎呀夫人,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小侯爷与我乃是忘年之交,我说的事儿他一定会当个要事去办的,你看看这才多大会的功夫俩孩子都落户了。” 张太医的夫人邹氏憋着笑睨了人一眼。 “早知道小恩公进了城就该让恩公与我们同住的。” 周满是她小恩公? 邹氏笑过,又看向边上的女孩,很是亲切的就拉住了人的手,“这便是你当日要找的姐姐吧?诶呦,长得真俊。” 虎子的威严和眼神碎了一地。 周欢也怪不好意思的,可这夫人她看在眼里,心里喜欢的紧。 除了孙佩芳,这人就是她见过长得最慈眉善目的女人了,而且还很温柔也不会嫌弃他们脏兮兮的。 虽说她是洗过澡的,可他们外地来这的难民实话实说是被这城里人嫌弃的。 那眼神就跟抢了地盘似的不是各个都友好。 而这位夫人不但没有这么想,还握着她的手,唤了小厮将手炉也递了过来安置在了她冰凉的手中。 “走,今儿晚上去我们那吃,我已经吩咐下人备菜了,专门给小恩公接风。” “夫人客气了。” “这是说哪里话,你们救了我的宝贝疙瘩哪里是一顿饭就能谢过的,今儿的听我的,去我那吃,把楼先生也叫来,咱们也是许久没有一起聚聚了。” 没和他事先打招呼,没问他同不同意把人往回带,就这么自作主张了。 张太医能说啥,自己的媳妇自己疼着呗。 况且他也有私心,上一回没同周欢说完话正好趁着这一次吃饭好好的唠唠。 …… 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晚上直接被请到了县衙后身的别院里。 朱五六都惊呆了。 俩孩子还能有幸被人家官老爷请县衙里吃饭呢? 确定不是牢饭? 确定不是,圆桌上是标准的四菜一汤——小鸡炖蘑菇,酸菜汆白肉、鲜炒时蔬,大盘凉菜,再来一个冬瓜汤。 妥妥都是周欢想念的家乡菜。 邹氏说了眼下粮食有限,得节约,但这几个菜都是厨子拿手的,而且幽州这边的菜量也大,孩子们指定能吃饱。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卖药方 说不馋是假话。 但装也得装样子啊。 周欢可是见过好些人参加酒会和聚餐那菜就跟摆设似的,没人吃几口,男的怕失了风度,女的怕失了口红。 所以很多人都是饿着出来,包括她。 “快吃吧,光看着什么意思,这菜不吃就凉了还得回锅热。” “主人没动哪有客人先动筷子,夫人就不要说孩子们了,咱们先吃孩子们自然就吃了。” 有些埋怨自己似的,邹氏垂眸笑了笑先身筷子夹了一块肉给张太医碗里。 楼德华在一边前一秒还呵呵呵呢下一秒就想哭唧唧:他这是什么命,他千里迢迢来幽州生活,又费尽辛苦的爬雪山到了这清门县,是为了来看他们俩人亲亲我我的? “德华,你也吃啊。” 楼德华别过来连不看张太医,太来气了。 张太医吃着也说着,这才是饭局的意义嘛。 “小姑娘,你弟弟当日救我儿子命的东西就是你做出来的,你上回还没说说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哪有上来就问人家配方的,你不是自诩大邺第一医师吗,怎的?自己闻不出来?” “咦呀,怎么这样说话,你徒弟在你就厉害了。” 邹氏一眼惊喜,“先生有收徒了?可喜可贺呀,要是我没记错,上一次收徒还是小侯爷吧,这都一晃多少年了。 哎呦呦,就说先生眼光好,这俩孩子一看就是聪慧可人,收下准是没错的。” 楼德华笑了笑。 “天资聪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与这两个孩子也是有缘。” 张太医也就跟着附和,又道:“好,既然你护着你徒弟不让她说那我便不问了,只是我也是想知道了以后造福更多的人而已,若是你们又法子让天下之道鼻鼽这病可控,那老夫也没有什么可插手的。” 周欢忙里偷闲,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吃了人家嘴短了吧。 好声好气道:“大人不知,关于这药方的买卖如今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 她没忘记纪郎中,答应人家的事情更不能出尔反尔,但眼前的人又并非贪图名利的,她就义务意识的说出来也没什么。 坦白,把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别人也是一种坦荡。 于是乎,周欢将当初同纪郎中还有同吴又仁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又和张太医说了一遍。 造福百姓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上面涉及了她的原则,她的做个守信的人。 邹氏的玉手拍在了张太医的肩膀上,羞羞答答的道:“你瞧你,就是不好好和人家说清楚,小姑娘,你放心,这配方我们是买,不让你白给。 至于你答应人家的事情,我们也愿意在医书上面附上你们的名字,包括那位纪郎中的,都写上。” 面前的人没说话,只能由楼德华在中间大哥圆场。 总之就是有他在,这张太医就算是老了糊涂了长黑心眼子了那也自有他来收拾,论家世论官阶他都比张太医高,咱们不怕。 周欢抿嘴一笑,有了楼先生这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自己曾经就知道落户有多难,他们落上了,还是老家幽州的,小满不用担心以后做个浮萍看不到爹娘的坟。 这就是恩赐。 不用合计,说给就给了。 “价钱方面民女属实不清楚,张太医医者仁心,就看着给吧,只要千万别忘了医书上要写上纪郎中的名字便是。” 几个长辈面面相觑,就这么简单? 这姑娘不图钱,不图利,就是为了一句承诺。 难得,果然是难得,张太医一高兴又和楼德华多喝了几杯,临了的时候还拉着楼德华不让人走,俩人就跟老小孩一样勾肩搭背的,给邹氏看的这个烦。 主要是让侯爷回来看见了也不好,这是出来办事来了,喝的酩酊大醉传出去岂不成了一个官场污点。 不敢叫人收拾桌椅碗筷,只得自己来,还看见两个客人上了手。 尤其是周满,一看就是个在家干活的人,手脚极其利落,小手放冰水里瞅着让人都心疼。 再看他姐刚碰到凉水嘴上就嘶嘶哈哈的,周满推了两下她也就真的扭头走了,一点不客气。 可见这家人对姑娘多好,从小到大没有重男轻女,且还很宝贝这个女娃。 周满说的话也像是爹娘从小灌输的:“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碰凉的对身体不好。” 一路上,他姐因为生活所迫已经灌了好几肚子的凉水,他看在眼里都疼在心里,这回入城了坚决不能让她再瞎折腾自己的身体。 “你们看中了这城里的哪处地?小满你要是读书还是得跟着楼先生,我看你住城里就最方便。” “城里?”周满重复了一遍摇摇头:“姐说我们得去狮子口坐船去燕京。” 邹氏往后瞅了一眼擦桌子的周欢,她说的这句话倒是有做姐姐为弟弟考虑的意思,只是他们幽州是大邺的最北面,消息也不是很灵通。 眼下去燕京并非是个好的选择。 “依我看不急,这两年科考已经停了,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 京城里的许多男孩到了岁数的都被调到外州去磨炼,你若去了日子不会比现在安生。 在这你起码还能上学读书为以后做准备,要是去了燕京说不定也会被调令发配下去。 二来南边多雨水,入秋那阵就发了洪,钦天监的人都说这雨水不吉利,许是明年要有一场大洪你们去了燕京那地方寸土寸金是住不上的,外围要是淹的厉害你们日子还过不过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知道江小侯爷这一次是从哪来吗?” 周满顿了顿,脑子还没转过来这些话,就自言自语似的道:“据说是蒙兀。” 邹氏摇摇头,“是也不是,侯爷一开始被调去的是剿倭,倭寇现在是被打回了老家还是在海上漂泊尚未可知,你们要是坐船去稍有不测那就是人命关天。” 邹氏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周满久久的不能回神。 姐还很期待狮子口呢,姐也答应了妹妹们扬帆出海,要是知道这些年都走不成许是要难过一阵了呢。 正想着,后院的张太医就开始耍起了酒疯,哭了起来。 哭的原因很让邹氏丢脸。 “你看看人家的闺女,我、我也想咱家的闺女了,你这妇人就是偏心,带儿子出来也不带闺女出来给我瞧瞧。” 邹氏臊的一脸红,偷偷掐了人一把压低声音训斥道: “出什么出,闺女在家好好和她外祖母学茶艺学刺绣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想带孩子出去玩。”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姐弟俩提着衙役给的灯笼往客栈回,临走前邹氏还想多嘱咐几句可现实不允许,张太医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只能一挥手再一挥手的给人送走。 周满看了都羡慕,一夫一妻,恩爱夫妻,在朝廷里应该极少见吧。 周欢很是赞同这句话,然她还很佩服张太医的医术,毕竟年过五旬还有个五岁大的小儿子,身体素质那指定是杠杠的呀。 路上少言,只周欢问什么周满就答什么,周满想了又想才肯开口。 将邹氏和他忙活的时候说的话尽数的说了给他姐姐听。 本以为姐姐会失望呢,谁知周欢很看得开。 “随遇而安,现在不去不代表以后不去嘛,而且邹夫人说的很对,咱们现在没有钱,你现在又是幽州的户籍还需等科考开始了在这里参加乡试呢。 去燕京的事儿就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姐姐,你心真大,你都不遗憾吗?你可是答应了喜宝和元宝要带他们出海呢。” “是啊,可我也没说要什么时候啊,嗐——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啊,狮子口就在幽州,以后等有了钱还怕不能去溜达溜达的吗?” 怎的又提钱,姐是掉钱眼里了吗。 周满刚才就没好事意思说呢,咱当初拿了人家的金簪子,你还说太金贵了收这么多钱不好。 可方才怎么也没见你从怀里掏出来还给人家呀。 你别以为弟弟我不知道,那金簪子你从不离身的,就是滚下坡的那次你都是双手抓着衣领子呢,那是爱财爱到了极致怕簪子掉出来被人看见。 “姐,你打算怎么弄钱啊?” 周满犹豫问出口,他想着你要是敢说把簪子在这地当了,他就能趁你晚上睡觉不注意给簪子偷走还给人家。 簪子主人和当铺都在眼前呢,他不想丢人。 “我、我也没想好,还得在这清门县里考察考察。” 考察什么呢? 考虑房价,考虑地段,考虑人工。 做生意这东西就是看似门槛低有钱就能干,可是天花板高的很,且他们现在还没有多少钱。 周欢偷瞟了一眼周满,心想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这个一根筋的你不就在想那簪子吗。 我服了你,我不当还不行吗,但留着也委实没有啥用啊。 周欢胸口叹了一口气,姐弟俩各怀心思的回了家。 方走到门口里面郎朗的读书声就响起来了,而且还不止家里的那几个。 推门一看,惊呆了。 这是干啥呢? 听爷爷那过去的事情? 只见朱五六周围盘腿坐了一圈的小朋友,除了自家的四个娃,还有金老太太家,王老太婆家的,甚至还有李氏家里的狗剩子和来娣,希娣。 来娣先说话:“我姐得在家里帮衬着小嫂子带孩子,俺们家轮流过来听伯伯讲课。” 奇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的人竟然教孩子背诗。 朱五六嘿嘿一笑,“这不是等不到楼先生吗,我学问考试不行,但教这些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咦?楼先生没一起回来?” 一言难尽,楼德华还在继续吃狗粮,强制性的。 看着周欢疲惫的脸庞,朱五六坐起身来拍着几个男娃的屁股催促他们快回去睡,明儿起来就有先生教他们念书识字了。 期初周欢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楼先生也没说又要收徒弟之类的。 孙佩芳一边给几个人铺床一边说这都是孙里长的安排。 “里长的闺女今天来接老头子回家了,真别说里长的闺女长的真俊,那女婿也是文绉绉的,一看穿着打扮那就是书香人家。 等再一问,果然,家里是开书坊的,不是书院是书坊。 城里应该也是听到消息说科举延后的事了吧,书照以前比都卖不出去了。 孙里长一合计正好求着楼先生在书坊的小二楼给孩子们上课,书都是现成的,多省事。” 周欢吃饱了就困,上床打了个哈欠,“那楼先生同意了吗?以前咱不知道人家啥身份,现在知道了再让人家无条件的教咱,人家乐不乐意呀。 里长是不是冲动了。” “是,所以人家才去求人吗,好在楼先生是个好说话的一口便答应了,对咱里长能在这时候保留这份寓教的心相当赞赏呢。” 孙佩芳话落,地下的呼噜声就传了过来。 这朱五六一天没干啥活呼噜反倒打的比从前响了。 这样打呼噜孩子们能睡着吗。 在一扭头,周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模样很是香甜。 不睡也不行啊,她这一天天脑子里得寻思很多事儿,都没空和233汇报工作了。 隔天一大早先睡个懒觉还不允许。 因为刚到辰时,就有人过来找了。 起早、干活,打工人周欢来了。 迷迷瞪瞪的裹好棉袄,带好棉帽子、手闷子,全副武装的要跟着江河的队伍往城外走。 不同于孙大壮出来时候的兴奋,也不同于天宝出来时候的茫然,周欢的起床气很重。 别人咋问都不想开口说话那种。 “姐,一会我得干活不能跟你边上了,你在冰面上注意点。” 天宝就跟被周满附体了一样,越来越墨迹,周欢让孙佩芳现缝的耳包那都挡不住这磨叨。 “你要的东西冰室的老板都准备好了。” 虎子过来传话看着周欢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简直就是气的无话可说。 “那就开始吧。” 虎子听闻又转身去前头回话。 咱也不知道古人是什么毛病,那小侯爷和她的距离撑死也就三步远,却需要一个人肉传声筒在中间来回的折腾。 她还不如大声点,给这可怜的贴身侍卫省点力气。 “每三米放一处篝火,晚上的时候能照亮方便查看,就不用这些将士们来回巡逻了。” 天宝像是碰到了知识盲区,捂着嘴问道:“那冰不能化了?” 周欢白楞了一眼,没力气说话,只在心里吐槽:化什么化,没听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边化边冻,怎可能说化就化。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亲戚来串门咯 这边围墙得铺着,那边的药筒也得看着。 别以为周欢不干活,她得两头跑,两边兼顾。 “欢儿你就不用来了,有你大壮哥在这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周欢笑嘻嘻道:“大壮哥我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一路上这么能干咱村人就靠我这嘴皮活不下来这老些。 有你在这啊我是放一千个心。” 一个部门干活。 总有一个发号施令啥也不干的。 还有一堆默默跟随从头到尾不清楚不明白状况的。 还有净挑边角料敢都要挑三拣四的。 最后还得又一个默默无闻干了大多数活的。 好些人其实都看不出来其实这个最后一个人才是整个团队的王牌,没了他团队就不是团队,而是一坨稀泥。 孙大壮就是他们松树村的王牌,且他还不自知,一门心思扑在了技术上。 可越是这样,周欢认为就越应该让孙大壮支棱起来,起码得让这些人,尤其是外村的人高看他一眼。 “这位大哥,侯爷那边还需要我,我就不在这多耽误了。 这是我们村手艺最厉害的,好些都是他提点的我呢。 要是有什么就问他,他说咋干就咋干,让大家伙都听他的就行。” 别别别、欢儿,你别给我捧的太高了。 就还没等说话,孙大壮身边就围过来了一群笨手笨脚的百姓,他们大多是难民,还有部分是本地人,眼下歇冬了又是瘟疫四起,好多人家的生意都不景气,全靠官家扶持。 像那些卖米面油的人家不怕,人家那东西放这时候绝对的香饽饽。 只有他们做一些饰品的,胭脂水粉的,酒楼行的那才叫一个萧条。 难民大批大批的涌进来,没人敢随便出门了,不出门还梳洗打扮干什么呀。 干脆穿个亵衣在家素面朝天安分过日子得了。 所以他们没了收入的这些人都想赚这份来之不易的银钱,不多也没关系。 “侯爷,你别骗小的了,你是不是又自掏腰包了。” 虎子跟在江河身边的时候,看着这满场子干活的人他就牙疼、头疼、胃疼。 最重要的是还心疼。 心疼他家侯爷事事都替别人想好了,却次次都要委屈了自己。 此时虎子很想给老夫人写信,让她劝劝侯爷,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求求这瘟疫快点过去吧,再持续下去他们侯府非被吃干抹净了不可。 江河抱着肩膀,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外面看场上的动作。 棚子是为了让几位官员休憩的,但今早幽州知州和幽州知府已经带调令出发去了凤台县。 按照上头的意思,有他们暂时监管凤台县一片,能走的人已经走了,不能让那些走不了的百姓再被传染上。 眼下这清门县这边只剩下了他一人疏导,所以这棚子也变成了他一个人的。 但干活的人里面有他手下的将士,有从北面来的难民,这些人还在干,他就不能允许自己坐下。 甚至他还要撸起袖子帮着这些人一起干,让这围墙早日完工。 “侯爷、不是我说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一个箭步就消失了,虎子都呆住了,他家侯爷呢? 再一看混到人堆里干活去了。 虎子很想哭一哭,因为他不想干活啊,可侯爷都撸袖子干了,他还怎么以监工的姿态继续偷懒? “那是小侯爷吗?” 顺着天宝的眼神,朱五六往远处看去,又听天宝佩服道:“我听姐说完那些贪官的事儿以后我脑子里对这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印象。 不过看这小侯爷对咱还挺好的,连小满那么正直的都说他的好。 我看他是真不错,那侯爷什么金贵之躯呀,还能帮咱干活。” “别管他们了,好好干咱们的,你这手注意点,这冰挺沉呢。” 一切都是按照周欢的要求进行着。 河边能结冰的地方都被冰室里那些专业的凿冰小奴凿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后就是靠人力抬。 正常来说得是靠四个人,但是奈何人手不够,别人都是一家一家的,他们家男人少,周满又被叫去了书坊里帮着忙活。 他们家只能挣可怜的两分钱不说,还没有人搭把手。 “天宝你往左边点,左边点,嗳~要不这冰没等到地方就摔碎了,你再注意点手。” 天宝怎么挪怎么不得劲。 远处又轰隆一声,地上打滑,别人家的冰先碎了,给他俩吓一跳。 天宝累得气喘吁吁,咽口唾沫说道:“干爹,咱歇一会吧。” 朱五六一想也是啊,这也不是一天能干完的,休息一下再整,别要了他的老命。 “那咱俩一起,轻轻往下放,你别一撒手不管了。” “那指定不能啊爹,你喊数咱俩就放下放。” 俩人一起弯腰,一起放冰。 可天宝的个子小啊,每次抬冰的时候,都是朱五六使的劲儿大,放下来的时候也是。 天宝蹲下的时候要等好一会朱五六才能弯到同一高度。 这时候他就跟扎马步似的挺不住啊。 “干爹、你、你快些、快些。” 两只腿直打颤,天宝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跟拧麻花似的。 “哎哟,不行不行了,我这腰。” 为了不连累天宝他得挺住。 “别呀,别,爹,我的腿。” 为了干爹的腰,我还是闭嘴吧。 人来人往中的两个可怜人,一面为对方着想,一面又心疼手里的这块冰。 这可是银钱。 就在俩人彼此考虑的时候,天宝一闭眼,腿肚子也不哆嗦了,手臂也不想使劲了。 原地打了一个出溜滑。 实在是挺不住了。 就让这冰压在他身上吧,他皮糙肉厚的,没事儿。 天宝他、他都不敢呼吸了。 可下一瞬,他又呆住了。 怎的一点事儿没有,怎么不疼,干爹怎么看他倒了不喊不叫? 睁开眼,面前的人在冰面上都重影了。 “侯、侯爷。” 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赶来,一个人扛下所有。 冰没有砸下来,他干爹也怔松在了原地。 侯爷好厉害,好威武,竟然力气如此的大。 不对。 天宝一偏头。 “姐、、、欢儿姐?” 周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切都是自发的,冲过来就扶住了冰,给对面的小侯爷都看呆了。 脸憋得通红道:“你、倒是、快、点、起来、呀。” 她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不止是上面、还有下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女人不易 江河站在原地眼神四处的瞟,就是不肯落回朱家人的身上。 他刚才看到什么了? 那姑娘的裤腰下本来就带朵红花吗? 那红花的位置怎的那么奇怪。 不对,他怎么能往姑娘那个地方看。 “侯爷?你是不是病了?脸蛋怎么这么红?” 着急忙慌跑过来的虎子很是关切他家侯爷的身体,刚才他家侯爷就是一阵疾风,从眼前刷一下就没影子了。 然后他跑过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疾风,刷的一下都没经过眼前。 是谁来着? “干爹,姐咋走的那么急。” 从地上爬起来的天宝先向江河好一顿行礼感谢,见人没什么反应才往后恭敬的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朱五六身边。 朱五六哼哧了一声,心里早就看透了一切,还能因为啥跑那么快,来无影去无踪的。 肯定是孩子岁数大了,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怕他再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台阶下的那种数落。 数落她嘴上说话没个准,什么干活就给半吊钱,那是至多半吊钱。 城边上各处都有专门负责记账的,搬一块每人是三文钱,不搬到地方不给钱,这是防止有臭鱼烂虾在这不干活光凑数白拿钱。 若不是这样他和天宝至于这么挨累吗? 若不是心疼那三文钱,他来至于搬个大冰块还当成宝贝一样? 你说说天下间这心眼子全让当官的长去了。 再想想孙大壮,优哉游哉的往作坊里一坐,就指导别人干去呗,一点不挨累。 朱五六心里不满,暗暗想着等回头他一定得找他外甥女好好算账。 此时,周欢一路跑回了客栈。 途中几次犹豫着想停下来可脚上就是不听话。 怪就怪这久违的感觉来的太突然,太不是时候了。 怎的那冰砸下来的时候下面就哗啦哗啦的几下呢? 根本顾不得礼数,也压根顾不上体面,她、周欢、必须步履不停的冲刺一般回到孙佩芳的身边。 “表姐好像回来了?” 窗户边上,元宝正望着下面人来人往,孙佩芳得和喜宝忙着给家里人的衣服趁机会缝补缝补。 孙佩芳用头发刮了刮针线,随口答道:“你表姐今天忙着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 你就是想你表姐了看谁都像她。” “我不是。”元宝不乐意的嘟着嘴,回头从小板凳上下来,“真的是表姐,我没看错,表姐的身形我认得。” 说完还在半空中用身体扭出了一个s,紧接着就是周欢推门而入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真是欢儿,欢丫头怎么回来了?” 周欢脸色撒白,不,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把孙佩芳看的心惊胆战。 “你舅出事儿了?” 周欢气喘吁吁的摇头。 “那是天宝?” 还是摇头。 “哎呀你这孩子要急死我呀,到底外面怎么滴了你快说呀。” 最坏最坏的想法那就是那帮病秧子破城了,他们得继续上路,赶紧的跑。 孙佩芳嗓子眼刚要冒火,头顶的虚汗先洇湿了出来。 顺着周欢的垂眸的眼色就往下面看。 今早上她说了,干活不稀穿家里的好衣裳,那些衣服她今天都管掌柜的要些水洗出来,要出去就让大家都挑一些旧衣服穿。 周欢长得快,能穿下的衣服也就这一套月白色的的袄裙了,本该是一片素色的裤子上在很不适宜的位置多出了一团红。 哎呀呀。 孙佩芳当即就转身先把门关上了。 然后回身看着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周欢。 周欢为啥会觉得尴尬呢? 因为眼前的窗户上挂了一排他们家里人的衣服,都被风吹得邦邦硬了,跟纸片子一样。 那就说明身上这一套那是今天唯一能穿的一套。 却、、、却不想、、、 “怎的透的这么厉害?” 喜宝和元宝对视了一会儿,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俩还小,没经历过。 但今天周欢算是给她们现场科普了。 “我今早起来迷迷糊糊的,许是亵裤穿拧歪了就、就这样了。” 这真的不怪她好吗。 古代版内裤也太宽松了,这是冬天穿得多,要是穿少点都得漏风,那东西是一点也不当事儿啊 再说了,那裙子里的棉花都是窜位了,有的地方挤成了一团,有的地方干脆就没有。 譬如这地方屁股老坐着老坐着那就压没有了。 哎。 她就说这几日她的腰怎么有些酸痛呢,还特别的疲乏,在张太医家吃饭的时候光站着捡桌子就给她累够呛。 啥也不说了,眼下还是得先解决问题。 孙佩芳先是从包袱里掏出了些皱皱巴巴的碎棉布叠起来也有好几层呢,然后又将床上他们自带的布单子撤了下来给周欢外头系了一圈。 一一安排道:“就当围裙了你先凑合一天,这个你会使不?哎呀拉倒吧,你就别去茅房了,就原地解决,我给你套上。 你这孩子不会过日子,这东西可千万别扔了,晚上我再去别屋给你借点布料子,换下来的自己洗了,以后留着到了每月到了这时候还得用呢。” 周欢点点头,心里很嫌弃,这东西也要重复利用了,干净吗?卫生吗? 不会出现什么那方面的病吧。 情势所逼,她就认了吧。 抬头看看一脸呆萌的两个妹妹。 人家古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今天还有活吗?不行就别干活了,等你舅回来我和他说一声给你告个假,要是那边官爷不肯放人那我就替你去干你那摊活,头两天女人还是歇着的好。” 这些话还是曾经大姑姐说给她的。 女人嘛就是得心疼女人,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时候还得下地干活,洗碗做饭那她管不着,但自家的孩子里本就都是姑娘。 她必须捧在手心里。 “舅母、舅母你怎的插门了?” 这一会儿功夫周满都敲了半天门了。 且是很有礼貌的敲的,怕惊扰屋里人休息,就这样细心贴心,孙鹏飞那个一开门还是先被瞪了一眼。 “你就不能等会儿,你这敲门跟催命似的。” 是他看错了吗,舅母的脸色很不自然,嘶~好想姐姐妹妹们的艳色都不打自然。 “表哥、表姐她出、” “咳咳。”孙佩芳回头给元宝一记刀眼,回身抓了抓裙角问道:“你有啥事儿?” 周满收回眼神,一拍脑袋,“哦、对,楼先生要我过来问问大家,谁家的孩子想跟着他在学堂念书,他那边要规整人数。” 第一百二十章 开学堂咯 周欢领着一大帮松树村的孩子去到天香书坊的时候,屋里人还挺震惊呢。 她被看的心虚呀,手指甲都扣到被单上了。 还没干啥活下面就围了一条围裙是不是看着挺奇怪的? 奇怪也别看了,怎么没礼貌。 自恋了, 屋里人不是冲她,是冲着后面的这些娃娃。 “这都是要来念书的?” 说话的人是孙里长的老亲家,也是这天香书坊真正的老板董掌柜。 “是啊老亲家,俺们村孩子都爱念书,爱识字,都很认学。” 是真认学还是真官迷这位书坊掌柜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人念书是求学若渴就好比周满,摸书看书的时候就跟摸宝贝一样,很珍惜,翻页都是轻飘飘的。 有的人念书则是想高飞枝头,看完的书随手一扔,嘛都不管了。 但董掌柜觉得眼前的这些娃娃这两者都不占。 像是纯粹就是为了玩,图一个新鲜。 随手一挥,“俺们这挤不下这么多孩子。” “怎的就挤不下,忙活小半天啦这二楼的当学堂的位置都给你腾出来了,咱也不是要你出桌椅板凳,就是在地上盘腿一坐就行,别人村的我不知道。 俺们村的娃子都不娇气,你放一百个心吧。” 孙里长说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就被董掌柜拉到了屏风后面面谈。 周欢一身疲惫还要带着几家的孩子来这是图个什么? 哦,对了,是孙佩芳交代的,这快一天了,三两和小满他们还没吃口热乎饭呢。 孙佩芳得负责给舅舅和天宝送饭,她呢,就轻快些,只在城里给两个弟弟送饭就行了。 此刻,屏风后面,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交头接耳的,远远一看就跟皮影戏一样。 三两仰头就问:“姐姐啥是皮影戏?” 周欢拖着慵懒的嗓音道:“皮影戏就和咱们在山洞里玩的手影差不都,但是比咱们那个更好看。” “姐姐,那你能给我看看吗?” “这个姐姐可不会。” 远处,一个妇人走来,笑盈盈道:“小三两想看皮影戏了?” 三两还没回答呢,身后的淘小子们就蹦高高了,“想看想看” 哎呀,这帮熊孩子,“让夫人见笑了。” “这有什么?今天是小年,晚上对面的风月酒楼要搭戏台子呢,每年他们那都会有一出皮影戏,咱正好在这学堂二楼看,得天独厚。” “今天是小年了?” 周欢不是过蒙了,是不会算。 古代过的是阴历,且之前一直在逃难,能知道个黑天白夜就不错了,哪里还去想今天是初几。 不大一会,后面的两个老头也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孙里长逢人就笑,见周欢挺直的站在那,先是脑中一亮,赶紧拽过啦身后犹犹豫豫不大情愿的老亲家,又和闺女说道: “这是周满的姐姐周欢,就是我和你们说给我们村出了不少主意的那姑娘。 我们村第一大聪明,全村公认的,如今又得了侯爷赏识的,很是不得了。 与老夫的关系也是要好。 在逃难的路上还给我做了个日晷的,就是她。” 扶着孙里长的孙芸芸笑了笑,很是亲切的道:“原就是这姑娘做的,难怪我瞅着她就觉得是个伶俐可人的。” 孙里长点了点头,“欢儿啊,你带着他们来,他们都能好好念书不?” 这皮球怎么就踢给她了? 她想说不能可里长能高兴吗? 孙阿爷呀,你这是遍地撒网,想让全村的孩子都念书当官是不是?我看你才是咱村里最大的官迷。 “能的,咱村娃都认学,不认学的回去会挨揍的。” 挨揍是这些孩子没想到的。 狗蛋子第一个皱皱小脸了。 他现在后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孙里长眼中一喜,“你听听你听听,我们村第一大聪明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董掌柜当然不放心了,怕这些孩子把他的书弄坏,以后瘟疫散了卖不出去了那怎的办? 不过孙里长有些话说的他还是很认同的。 气氛,气氛很重要。 一楼卖书,二楼做学堂,那来买书的人听着郎朗的读书声是不是就是一种气氛? 他听到了会不会就脑子一热买一本一模一样的。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那说眼前,虽然科举延期了,可朝廷培养栋梁之心绝不会变。 尤其有大官爷在这城里呆着的时候,看到城里百姓还孜孜不倦的样子会不会很欣慰? 再一看到这是他董掌柜不收一分一文让难民的孩子们念书的,是不是更另眼相看? 这书坊的名气不就打响了吗? 勉强点头同意吧。 —— 是夜。 因着今天是小年,做活也不急于这一时,江河在等着最后几名难民被接入城后,给在场的各位都放了一宿的假。 回家过年吧,家里人都等着呢,有热乎的饺子,温暖的被窝,老百姓忙活一年图个啥。 就图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过个好年。 “客栈今天煮饺子了吗?” 江河打了个哈欠偏头看向虎子,虎子哪里知道问的这些,也不敢含含糊糊的答。 只是心里委屈:爷是真没发现自己今天在他身边护了一天吗,怎的还问他别处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知道啊。 但是他虽然不知道客栈里的事儿,外面的事儿他却听了不少,主要都是干活的时候闲聊天聊出来的。 “侯爷,听说城里一些信点什么的人家今天都开了自家的粮仓施粥呢,还有的富贵人家把自家人穿不上的衣服都拿出来了救济那些难民。” “这的确是可喜的事。” “嘿嘿,小的还听说楼先生要开学堂了,就在这城里的书坊小二楼里,您说先生怎的就那么有精神头。” “哦?” 瞧瞧他家爷都没什么精神头说话了。 这人对大年小年的也没什么感觉,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 从前那是在军营里,一年半载的回不去,过年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好容易这回是早些剿倭能过年了,却又碰上了这事,又不能和家里人过年了。 哎,侯爷和太夫人彼此心里肯定也是想念的不得了。 虎子:侯爷,你别难过,任何时候虎子都陪着你呢。 ------题外话------ 攒存稿中,这几天就只有两更啦,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现在说起来就是笑话 事实上,江河的心很大,不需要虎子陪,人家自己就能巡逻一圈后打算找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吃饭看看戏。 只是没想到走了一圈竟是四处碰壁。 且还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不是他将酒楼里的食材统统买下救济难民去了吗?人家现在不开门了,没菜,更没节目。 虎子挠挠头,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家侯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转过身,看人驻足在门口了。 正想着安慰,江河的步子也不等人,径直就往前头走去。 一抬头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天香书坊。” 难道楼先生在这? 侯爷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呢? 江河嫌弃的看过虎子一眼,指了指耳朵,听声音。 这大街上安安静静,四处无人,这二楼的欢声笑语都传进他耳朵里来了。 果不其然。 二楼空荡荡的地板上,众多的小娃,不分你我,不再问你是哪个村,我是哪个村的,都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笑。 吃的是好心的侯爷哥哥送给客栈的那些干果,娃子们没吃过,吃的可香甜了,瓜子皮都磕了一地。 笑的是他们可爱的周欢姐姐给讲的故事,什么凿壁偷光,负荆请罪,都是一边教他们知识一边闹着玩,娃子们都感叹:原来学习还可以这么快乐。 “淋尖踢斛是什么?”有小娃子举手问道 几个长辈就坐在窗边笑盈盈的看着周欢给他们讲。 眼见周欢先将这四个字写到了纸上,然后从左边的周满开始,一一的往下传。 一边传还要一边告诫他们要轻拿轻放,不要弄坏不要弄脏,不然下一个小娃子会看不清楚的,大家要有爱。 接着就是解释的阶段:“这个斛呢就是这样的形状,咱们每年给官家交米粮的时候就是用这个东西装。 淋尖踢斛的意思呢就是等这底下的米都装满了以后啊,那些坏人就会临了的时候踹上一脚。 千万别小瞧这一脚啊,这一脚下去,原本五斗的米就成了不足五斗。” 这一回狗蛋子反应的很快,原因是自家就吃过这样的亏。 他都等不及举手被周欢叫着回答问题,脱口而出道:“我知道我知道!早年官家来我家纳粮的时候就是踹了一脚,我家那都是称好了的米,一下子就少了一个尖。 他们还不要脸的让俺家补。 我爹吓得跪下去捡米还被那些坏人踹了一脚,后来、后来、、、我爹就病了,再、再后来、” “狗蛋讲的特别对,就是这个意思。”见情况不对,周欢赶紧给狗蛋子一句鼓励。 她最怕的就是小孩子哭了,尤其是小孩子多的时候,一个哭了另一帮就跟多米洛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都能想起自己当初委屈的事情。 要是全哭了她可整不了。 可既然有人提起来了,那这些孩子多多少少也就都能想起来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不愉快且气愤。 “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是咱凤台县城里那个县太爷吧? 哼,你这还不算啥,他每次到俺们村里那俺们村的里长爷都得备一大桌子菜。 提前得到消息了就得安排家家户户出粮食,俺家当时养了一年的猪,俺娘都说了等过年了宰杀了给兄弟姐妹们补身子的。 他倒好,来了就把俺家猪给杀了,炖酸菜了,临走了还带走了猪后肘啥的,一块肉都没给俺们留。”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攀比着似的嚷嚷了起来。 元宝很是威风的道:“那算啥,你们都不知道那县太爷还娶了个小媳妇呢,那小媳妇家也不是好人,她那谢顶了的老哥哥还要娶我表姐勒。” 哦? 竟有这回事? 娃娃们齐刷刷的将眼神落在了周欢身上。 其实这些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能不提就不要提了,很是丢脸。 一旁孙里长的闺女孙芸芸听了都生气。 “真的爹?那老头子要娶周欢?” 孙里长吧嗒了一口烟袋子也连连点头,嘴上还骂道:“是是是,就是我来你家那会子的事儿。 那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咱村里种的那些个高粱全让他低价收走了,回头还惦记上咱村的小姑娘,不要个老脸了。 这也就是我不在场,我要在,我非用我这烟袋子抽死他不可。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丫头吃了什么亏。 没吃过亏,她不可能吃亏,三两下子就给那些小混混打跑了。” 多余的就不说了,孙里长内心才可惜呢。 本来周欢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些村里村外的小伙都喜欢,可就是一战成名后,那些小伙全都不见踪影了。 从前的痛苦成了笑话。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外面的第一声烟火升天了。 “咻——砰!” “有人放炮了?” “是不是戏台子开始了。” 小娃子们都围到了窗户边上往下看。 只要炮,没有戏台子。 孙芸芸摸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孩子道:“许是今年人少就没有摆台子,你们听话,乖乖的念书,等瘟疫过去了,婶子给你们找人表演,好不好?” 小娃娃们一听,一口豁牙子:“好——” “小年好楼先生。” “小年好亲家公。” “爹,公爹,小年好。” “欢小友,小年好。” 几个人笑嘻嘻的拜早年,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黑暗中藏着两个坚挺的身影。 虎子悄声的拱起了手:“小侯爷?小年好。” “好个屁。” 虎子一怔。 怎么就生气了? 是不是因为这些老百姓忽视了他的存在? 不能啊,侯爷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那是自己做错了啥? 前头的人沉声道:“传信差过来,八百里加急给幽州州府大人送话,彻查凤台县这几年的情况,将那县令的罪责一五一十报给三司。” “直接报给三司?”要不要和州府两位大人说一下呢。 江河眼神杀过来。 虎子立正站好。 “是。” “还有,那个县令的、小妾的、老哥哥,给我查,查他的家底,查他们家的账簿。” 虎子微怔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是!小的明白。”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情饮水饱 眼前烟花绚烂,虎子在寻思啥呢? 不再揣测他家侯爷想的什么,而是真真实实的开始佩服起了松树村的各位。 回忆早前刚遇到这伙人的时候,男人们都拿着药筒,女人们都护着孩子,在鹅毛大雪的森林里自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为啥靓丽?因为人家有精气神啊。 他们这些日子遇到的难民不少,肚子里吃了土死在路边的,牲口和衣服被人偷了抢了冻在街口的,更多的是因为瘟疫面色枯黄病死在北面的。 他唯独就没有见过逃难的时候还能有力气吵吵闹闹的,没错,吵闹,他们一见到官兵就跟见到仇人一样,说话都带刺。 那时候不明白觉得他们小老百姓不识大体,以下犯上。 现在都懂了,他们这是被伤透了心啊。 松树村的这些老百姓就跟蚍蜉一样,看似渺小却有自己的力量和抵抗。 比如这位孙里长,再比如那个朱家人,还有眼前的这个周欢。 他们当夜不是没有往后继续找过人,甚至怀疑山上的匪寇绑了不少人等着他们去解救。 可柔弱的小老百姓没见到,匪寇倒是被一窝端了。 如今再一听孙里长说出口的那些话,虎子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不能和老实人对着干,老实人发起飙来都是狠人,尤其这个周欢,竟然还会功夫。 这么想着,再一抬头已经不知不觉的随这一伙人回了客栈。 “多谢侯爷护送我们回来。” 周欢和周满是里面的大孩子,得负责牵着这些小的回家。 至于江河,那是无处可去,徘徊又彷徨。 “无碍。” 说话的功夫,二楼公鸭嗓开吼了。 “你们咋磨磨蹭蹭才回来呀!快上楼咱家都开饭了。” 听听咱家,多么美好的词儿啊。 虎子一时间有些羡慕。 楼上的人说完眼神还不大好,这街上没人也不点个灯笼的,等她开清了来者都是何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侯、爷、侯爷、是侯爷!嗳,大伙儿是侯爷来和咱们过小年了!” 什、什么。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不给人过脑的机会,楼梯间里脚步声轰隆隆的。 虎子都纳闷:这个咱家是多少人口的人家?这楼被踩的怎么像地震了似的。 松树村多少人啊,几十号,胖瘦高矮啥样都有。 一起下楼可不就跟地震一模一样吗。 瞧瞧他们村的人,脸上带笑,一路小跑,蜂拥而上,将虎子和江河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孙佩芳从楼上往下看吵吵嚷嚷的都听不见周欢嘴里说的是啥。 周欢都是扯着脖子喊:“别挤啊阿奶,别吓着人家侯爷,侯爷、侯爷他们不是、哎呀,不是。” 说什么都没用,听不见。 至多两分钟的时间,江河和虎子已经被簇拥进去了,一路送到了二楼。 “周欢姐姐,我脚让我阿娘踩了,好痛。” 周欢挠头看向撇嘴的狗蛋子,“待会儿上楼把鞋脱了让你娘看看。” 哎,这帮不省心的邻居哟。 —— 上了二楼,那就是和外界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虎子不是佩服这伙人了,现在已经升级了,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用金老太太的话讲:俺们活一天就是老天爷的恩赐,要不是你接俺们进了城,要不是你给了俺们住的地方,俺们现在许还在树林子里灭火呢。 所以俺们要还好好的感谢你,请你吃口热乎的年夜饭。 还有,你别以为我们是乡下人就是粗人了,我们这个年过得要比这县城里的人像样。 因为俺们活一天是一天,俺们不仅要自己活还要代替村里的那些人好好活。 屋内,挤满了人,周欢看了都纳闷。 他们怎的就不嫌憋挺慌,这幸亏是一村的人都安然无恙,要是有一个发病的,一屋子都跑不了。 “生要同眠死同穴。” 周欢斜头瞟了一个眼神让周满自行体会。 周满领着狗蛋子就进去了。 他娘现在正和金老太太贴乎着小侯爷呢,肯定没空搭理他了。 屋里,金老太太和李氏你一句我一句不给别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小侯爷你瞧,这是你给的细面,今天俺们这些老家伙没闲着帮着后厨包饺子来着。” “大姐你给侯爷看什么饺子侯爷又不是没见过。来来来,侯爷你跟我李氏瞧瞧。 这是俺家的笨猪肉,还有小朱家的酸菜,俺们炖了一锅幽州的名菜酸菜炖白肉,你们南面过来的没吃过吧?快尝尝。” “这是什么这么酸?”虎子捏住了鼻子,身体不由得就往后仰。 那李氏瞧了笑盈盈道:“酸菜,俺们这过了秋家家户户都腌酸菜,一看你们就没吃过,没吃过就对了,快尝尝这是我做的可正宗了呢。” 不行不行,村民太热情了,虎子闭着眼好像是被人生掰开了嘴怼进去了一口。 呛的他治咳嗽。 江河刚要笑话他,后身没有防备的也被人捏嘴喂进去了一口。 不想吃也要硬往下吃,他真的不爱吃这一口。 硬着头皮咬吧。 奇怪?不是酸菜,是……腊肉。 周欢一手拉过了李氏,一手挽着金老太太往别出去:“侯爷嘴里现在有东西呢,别喂多了,一会人家该吐了。” 是她….. “侯爷,咳咳,侯爷你没事儿吧。” 俩人勉强在这屋站住脚,又是这里面的中心人物,他怎么可能没事。 今日没有什么酒水,大家得保持清醒,怕明早起不来不能干活。 但感谢的话要以水代酒的跟他说个痛快。 朱五六先来,“侯爷,这杯小民敬您,感谢您救了我们大伙,感谢您今天又救了我们家天宝,侯爷,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我干了你随意!” 这、一杯白水而已。 紧接着家里有没有感谢的话的都过来和江河说,最夸张是李氏,家里得了个大孙子,她都要感谢感谢人家。 很是没有道理。 周欢看着江河这人一杯一杯往下喝,喝水喝的直打嗝,忍不住就捂着嘴笑了一笑。 “姐你笑啥呢?”喜宝和元宝不爱凑热闹,就跟着周欢坐在窗户边上看远处的苍山茫雪,嘴角一勾,“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 嘻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灵魂画手上线了 这一宿,可真是被松树村村民的热情给喂饱了。 一口菜都没吃下去,就吃了一颗干果和数不清的白开水。 “嗝。” 虎子就和他不一样了,饺子饼子猪肉都没少吃。 差点忘了要给难民们留一口。 “爷,这村人是真好客。” “是啊,这幽州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虎子耷拉着眼睛,自己先困得不行,“爷,你说他们今夜得熬到什么时候,这还没过大年呢就这么高兴,明天还能起的来吗?” 他们下了楼,楼上却处处还都是歌声。 本就是松树村的人一起唱歌跳舞,后来别的村的看见了也跟着扭动了起来,后来干脆变成了拉歌赛,客栈变成了戏台。 就差吹拉弹唱了。 仰头一瞅,明晃晃的烟火人间。 “明天辰时开工,给你个美差,到时辰叫这些人起来干活。” “啊?侯爷、、、” 人已经走了,虎子才开口:“您确定这是一分美差?” —— 这伙人起不来他就得上下楼的跑,还得保证辰时人到齐,这怎么听都像是折腾他呢。 此话非也。 松树村的人晚上因为和喝了太多的水,睡了一半就得起夜上茅房。 男人如此,女人更是还要拉帮结伙。 像周欢睡的再香都没用,孙佩芳起床了她就得跟着起来。 这么大的一间客栈茅房还统统设在了外头,裹着棉衣躬着身子缩着脖子在外面一冻,保准立刻清醒。 所以当虎子叽叽喳喳从一楼喊到三楼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净数上工了。 自己成了那最后的一个。 “不对呀,掌柜的说那个周欢和大家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不是书坊也不是工坊,更没去看冰墙,她人呢?” “这……”骆掌柜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有些为难,心想:这问他他哪知道啊,这些天他身兼数职,又是掌柜,又是跑堂的,又是采货的,现在还要当捕快给官家抓人了。 骆掌柜没想到这位小爷上来没有好脸就说了一通。 自己吱吱呜呜道:“回禀虎子爷,小民也不清楚啊,小民就知道一早她过来问了清门县哪里住的人多,哪里好吃的多,哪里好玩得多,然后就走了。 其他的小民一概不知啊。” 吃吃喝喝玩玩? 虎子摸了摸下巴,这人溜出去玩去了,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真是太不拿侯爷的话当回事了。 甩头走人准备立即前往侯爷面前先告她个恶状,这么一比较自己姗姗来迟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带过了? 嘿嘿。 想得美。 周欢人家早就到了,坐在石墩子上,石墩上面还从客栈借了一个棉垫子。 不仅到的早,一早的事儿还都干完了呢。 按照骆掌柜的话,她先去居民区那边探查了一遍,哪里是高收入人群住的地方,哪里是低收入人群住的地方,他们的差距在哪里,房价又是多少。 大致算了一下这县城里有多少户人家,商业街又集中在哪里,距离城门这有多远。 这些她都得瞧好了。 等把今天的活一忙完他就得无缝衔接到下一项任务里。 画图。 “姐,你怎么不听劝,还不停管,侯爷不是说了嘛不让你画县城的舆图,说有危险。” “听他说去吧,能有什么危险?怕本来能被尿憋死的细作一下子从这图上找到茅房自救了?” 周欢抬眼白了周满一次,一次不解气,又白了一次。 她都没管他看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书呢,他倒是先管上自己了。 再说就把你那本带颜色的小书收走。 可周满就是不怕呢,看他姐不听话还要上来抢了。 要不是楼德华赶来的及时,周满差点就挨了他姐的拳头。 别吓唬周满,别吓唬233,脑子里都红色预警了。 233都纳了闷:怎么他去看这姑娘档案的时候没发现她是个财迷呢? 楼德华劝和道:“也不是不让画,上一回呀是欢小友画的太细了,要是就画一画几间铺子那都没什么。” 这么说怕两个孩子不明白,于是楼德华也是开小灶给他们这两个松树的大聪明讲讲现在的天下大事。 讲讲江山还有哪里待要收复,讲讲这西北的战况,蒙兀的内讧,还有哪些西域国家与咱们交好,哪些是咱们的仇敌。 但仇敌不见得要年年打仗,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现在蒙兀要不是有瘟疫在,早就被他们两边夹击了。 也只有联合夹击才能在寒冬天里出奇制胜。 若不然咱们的人比不过人家蒙兀的士兵。 “为啥?咱们也铮铮铁骨啊。”周满远远你的眼睛满是困惑。 楼德华摇摇头,拍了拍身子骨,说道:“这体格子就不是一样的,怎么比? 人家常年在马上生活,吃喝拉撒都能在马上,咱们不行,咱们中原里的人得有粮草,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持久战咱们抗不过他们,咱们吃饭的功夫人家就能来咱面前把咱的饭碗掀咯。” 这么说好像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感觉哈。 说罢,楼德华的眼睛飘向周欢的画,想岔开话题问问她画的都是什么。 周欢沾沾自喜的看着自己的新作,比凤台县的要少了许多东西,比如那些当铺银庒青楼,这些太敏感的都没有。 图上很绿色,一片大好。 药铺、酒楼、客栈,对了,为了感谢这家客栈给他们的优质服务特意在他上面画了五颗星星。 几个人聊着不一会儿。 虎子却终于在书坊里给她揪住了。 气不打一处来也得忍让,谁让她是女子呢。 “侯爷让我来问你,在外围守城的将士要是碰到病患了该单独呆上多少天。” 好像侯爷还说了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词。 忘了。 周欢拍打了两下裙子,起身说道:“最好是十四天,十四天都没事儿就可以放出来了。” “知道了。哼。” 虎子临走还有些小心眼,偏要吓唬人一吓:“你怎的今日不上工,我们家侯爷可是说了故意偷懒不上工的人要、” “我昨夜里和侯爷告假了,他没告诉你?” 一记反杀给虎子怔在原地。 侯爷、他没说呀。 不过,他好像也确实没有提起让他找周欢的意思。 怎么办? 更气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颗心分成八掰 什么是打工人的动力。 那必须是小钱钱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万里冰城平地起。 朝着银子使劲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了这边,包括孙大壮那一伙儿挣完了那头的又赶紧过来撸袖子挣这头的。 大伙都、都快卷成千层饼了。 “欢妹啊,你说你咋那么聪明,想出这么一个招来,你别说我从前就没见过用冰堆出来的墙,这么晶莹透亮的一看哈,真是挺好看的呢。” 孙大壮把周欢都夸上天了,再听听几日来她老舅在这都说些什么话。 “欢儿给我口水。” “欢儿呀,你去找你舅母给我再换个手闷子。” “欢儿呀,啥时辰开饭那,你是不是得回去取饭去了?” 一天天的能喊她八百遍,赶上她是给朱五六过来开小灶的了。 就这出,给天宝都急坏了,看着别人干的一包劲能不急吗,那些人都是跟他们抢工钱的。 所以呀,面对孙大壮毫不掩饰的夸赞,也从不需要周欢给他忙前忙后,周欢就很愿意和这种人多说两句。 “这也是我梦里见到过的,没想到还能再看见。” “梦里?你梦里有这些东西?” 周欢点头,“梦里比这个还好看呢,梦里的是冰雕,冰雕知道吗? 就是能把冰凿成各种形状,有十二生肖的,还有嫦娥奔月的,总之什么样子的都有。 还带光呢,晚上透着亮可好看可好看了。 还有用冰铺出来的大滑梯,滑梯呀,怎么和你说呢,不是用脚踩的梯子,是坐在上面呲溜一滑就下去的那个,可好玩了。” 这么美好呢? 如梦如幻的。 孙大壮都恍惚了。 脑子里没画面,不知道是啥样,哎,人家连做梦都这么有技术含量,他真是羡慕不来。 还是化悲愤为动力多赚点钱吧。 于是,再最后完工的日子那天,大家排队零钱的时候意外的竟是孙大壮领的最多。 也不奇怪,两摊活嘛,那药筒又需要智慧又需要手艺自然赚的比他们只费力气的活多。 天宝喜滋滋的拿过钱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 没和周欢直接回客栈,也没和朱五六打声招呼,人家走了。 高高兴兴的逛街去了。 而且天宝心里很有数,家里现在一共是八口人,这钱要分配均匀了才行。 干娘最喜欢刺绣,上回见她手里的扳指都豁口了再晚上用针会很危险,扎手了怎么办,得给买个新的。 干爹那手好了又坏坏了有好,究其原因就是没有一副像样的手套,高低得给他正一副好的。 几个姐姐妹妹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甜的,尤其是周欢姐,总是偷摸的舔着脸去管掌柜的要糖吃。 那糖太金贵了,掌柜的每次给的少,周欢姐都吃不过瘾,姐姐都没吃到更被说妹妹们了。 给她们买糖去。 不行啊,姐吃的太多了对牙齿不好,她又爱干净天天要漱口,要买还是得买对她身体好的。 然后是周满和三两,三两那么小还没吃过啥好东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行这么祸害身体,给弟弟买两颗鸡蛋,再给自己也买一颗。 满哥喜欢看书,可书太贵了他买不起,且满哥现在日日都在学堂里帮着楼先生,那里一楼就是书坊想看啥书没有啊。 那就送满哥一支笔吧,正经也很贵呢。 哎,要不说科举烧钱啊。 最后的最后,他还单独准备出来了一份礼物,是单独给喜宝的。 “喜宝,这个给你,没花钱,我做的。” 天宝说的时候嘴角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笑的时候会不会露出一口小黄牙。 不笑又会不会太严肃了? 不知不觉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眼前的喜宝还没接过去朱五六就凑到了跟前。 “诶呀,是把小木梳啊,天宝你咋这么偏心呢,你就做了一把呀?你咋不给你干娘还有你其他姐妹做一把?” 原先还不愿意叫天宝干儿呢,他不缺儿子,有闺女足以。 但是这两孩子是真的可人疼,晚上爷几个一起上茅房,白天一起在外头干活,还给他捏肩捶腿,孝顺的很。 简直就像他俩闺女的翻版小棉袄,还能帮着家里干活那种。 朱五六这么一说,天宝就更不知道该接啥话了。 要是喜宝能一下子收过去那也就没事了,可喜宝非但没有,脸上还粉扑扑的很是好看,看的他不想挪开眼还得想着怎么回答干爹的话。 “上回答应喜宝给她补个生辰里的,后来咱就出村了就忘了。” “有这事儿?”朱五六看向喜宝,“你这孩子咋还带管人家要东西的。” 天宝眼睛都不敢抬了,心里头默念:求你了求你了,别揭穿我,收下吧,这么多人看着我实在是太丢人了。” “有这事,我当时还跟天宝说呢要是把这个事儿忘了我就打他满村跑。” 周欢扔了一块糖进嘴里,站在边上就拿过了天宝手里的木梳。 别说,这位弟弟手艺是真好,看着手指粗狂没想到能做出这么精细的东西,那木梳齿儿一根一根可分明了,一点木叉子都没有,用来梳头肯定舒服。 在几个人流转的目光中又不舍的把木梳塞进了喜宝的手里。 “干娘,干娘,我想吃鸡蛋,你给我煮鸡蛋吃中不?” 孙佩芳感动的心情还没平复呢,太久没有人关心她了,她那扳指坏了朱五六都不知道,他一个粗心的男人一天忙忙活活的也不注意这些小事。 他若是注意到了也会想办法给她整一个,可孙佩芳怕他在外面干活分心,每次缝缝补补的时候都把扳指转这个圈不外露,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 可这孩子就是这么细心,人家发现了,且没有光靠嘴说而是默默的做,买回来让你暖心。 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那,孙佩芳摸了一把三两的团团脸,笑道:“好好好,为娘的给你们煮鸡蛋,诶?这还有一颗是谁的?” “是我的,干娘。”天宝从喜宝偷瞄的目光中回过神,害羞的不知怎么说后来的话。 外头却是一阵骚动。 各楼层的难民们都在走廊里转悠呢,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好似在观望着什么。 “不认字啊,这写的是什么呀。” “就是啊,官家不都知道咱是庄稼人嘛,怎么光贴告示不让个人过来给说说让咱明白明白几个意思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向过去挥手说再见 不都说松树村那两个孩子是大聪明嘛。 这时候不用更待何时。 还没等俩人被叫出来,朱五六早就好信儿的出去探查情况了。 在逃难的男男女女馊了吧唧的衣服间蹭来蹭去,挤到了最前面的时候刚抬头就是阿嚏一声。 “哎呀,这告示本来就就看不懂,你还给弄浆糊咯。” 后面的人声越来越嘈杂,朱五六捂着耳朵屏蔽了所有脸都快被挤得贴在告示上了。 这些伙计们也看不懂何必还往前凑和? “别挤了别挤了!都站好了我给你们解释!” 老农们很是听话,终于来了个明白人那就安分点吧。 朱五六侧身一站,活像讲台上的教导主任,手指恨不得戳进墙里,说道:“之前咱们父老乡亲的不都已经找到自己原来的户籍位置了吗? 不日后官家要开始给咱分村分地了,在清门县按原来户籍上的身份给咱分。 农还是农,商还是商,军户还是军户,以前是流民匪寇的那还是流民匪寇,脸上刻上字带去充军。” 这么一说,外县的老家伙们都有些慌张。 “啊?分?让咱留在这儿?不让俺们回自个儿村了?” “为啥回不去家,瘟疫没了还不让咱回去?” “俺家的祖坟怎的办?俺家还有好些东西没搬出来呢,都是早些年攒下的。” 房子,院子,票子,都没了。 干这事官家下达的死命令,没看没留人在这解读吗,这就不是询问你们的意思。 朱五六面对着悠悠之口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紧着摆手。 和他没关系,他就是认个字,你们想问什么呀出门左拐直走就是县衙门,去那说去。 他得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得回自己家商量。 一进屋,吴又仁不知道啥时候到了,愁眉苦脸的样儿对着朱家人就开始吐槽。 吐槽他这几日在城里帮着几位郎中给人诊脉,娃子一见他就哭,那真是一见一个准。 他闹心的几天都不想出门,也不想赚钱,他们在干活他在屋里搞实验,他们在庆祝他孩子爱无力搞实验。 就想弄明白脸上的疤怎么能去掉。 捂在脸上的手一摊,屋里人集体惊呼了一声。 “这两怎么还全红了呢?” “不仅是红吧,我瞅吴师傅的脸还有点肿呢。” 反正就是还不如从前。 吴又仁无话可说,能怎么办,自己作出来的忍着吧。 再不出门没被自己毒死就得被自己饿死。 他得来隔壁觅食了。 往嘴里扒拉一口小年时候的剩菜,抹开了脸上的湿润。 周欢叹息劝道:“事已至此面对现实吧吴师傅,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你放心他们县城里的人啊现在就是没看习惯呢,你瞅瞅咱村的娃子啥时候见你哭过? 是我哭过?还是元宝哭过? 我们都习惯了。 他们有一天也会习惯的。” “欢丫头说得对!”朱五六想说的话都被吴又仁打岔打的没影子了,还好被周欢提醒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儿才是他们一家子该考虑的呢。 “外面消息已经下来了,等瘟疫过去了咱们得研究往哪住了,住城里咱没钱,住外面的话还不知道住哪个村,这些事情我早年都经历过。 不能再吃亏,要能挑地的话咱们先去送礼去,之前你们进城的时候不是卖药卖了点钱吗。 完了芳儿咱俩手里还有钱,我心话儿咱们宁可多出点钱到个好一点的村里呆着,也别等着人家分配,分配到穷乡僻壤以后想赚钱那都赚不来。” “是,孩儿他爹,你说的对,这件事我支持你,你要多少钱,我回头就给你,你去找人去。” “找人?找谁?”周欢手指头一扒楞都知道能找的是哪几位,说不准到最后找的还是楼先生呢。 她抬手拒绝听朱五六的训话,先说道:“先不说找人的事儿,就说找的人能不能靠谱?给咱们找什么样的村子?什么样的地?这村子里啥样? 咱自己都没实地考察过那些地方,就随便听信了别人的话住了进去。 万一那人给咱们摆了一道儿呢,钱咱们没少花送出去了,地方还给咱们最次的,那咱不是被当傻子耍了嘛。” 吃一堑长一智,朱五六难道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被骗得了。 “舅,你听我的不能找楼先生,人家要是给咱们开口了那全村人都得找过去你信不信。 就我金奶还有李氏那样,哪个是消停的人家? 楼先生肯免费给咱村的娃子们上课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们也别跟蚊子似的一直吸一个人那。” 孙佩芳立场很是不坚定,朱五六说话的时候她觉得言之有理。 周欢说话的时候她又觉得无法反驳。 直到周满和天宝也同意了周欢的说法后,剩下几位又弃票了,孙佩芳决定彻底倒戈。 “欢儿说的是这么回事,嗳、我说你之前不是在外面干活吗,那么多本地人呢,你就没问问他们?” 朱五六一瞪眼,“我上哪问去呀我,我会算命啊是咋的?” 他说的话明明句句实在,可对上了他外甥女又处处碰壁。 双手拄在膝盖上老朱叹了口气。 他外甥女那是啥眼神,这么熟悉呢? 是不是等着他求着她问呢,他老朱来脾气了就不。 周欢心想:不问拉倒,反正也不着急,到时候沾不到别人的光什么都白扯,还是不给他们希望了。 “咳!” 朱五六旁敲侧击,“你这几天遥哪跑干什么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我看我是该替我姐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我又没跑丢。” “废话,跑丢了我还能在这和你有空说闲话啊!” 个没良心的,也不想想这一路是谁在罩着你们。 周欢抿了抿嘴,到底心里装不了四两肉,“我去看看清门县房子多少钱。” 几人闻声眼睛一亮。 尤其是吴又仁,他不想住在乡下种药了,他想开医馆,这些日子开医馆给人看病的感觉太好了。 一听别人叫吴郎中~ 哎呦呦心里美的呀。 “把门关上。” 天宝麻溜去关门。 周欢招招手让一家人都凑到了跟前,伸出手比着数说道:“县城里的房子要这个数,这是独栋的带小院,就和咱们村里的那种差不多。 还有那种几户人家挤在一个楼里的,就像这客栈,一家一个屋,是要这个数,这里面几乎都是城里务工或者做买卖的。 咱们指定是不能考虑了,也不是,吴师傅要是想留在这倒是可以考虑。” 孙佩芳赶紧道:“不考虑不考虑,咱家反正是不考虑,这也太贵了,这和咱们凤台县的价儿比咋贵的这么吓人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更) 要说这地段那可有的说了。 这地周欢都打听过了,不是和本地人打听的,是和233打听的。 这地方是大北面也就是凤台县和南面也就是镇江的中间点,不论是从北往南去还是从南往北去。 或者你不想做船,你要走陆路,那也都得经过这个地方。 说白了这要是在现代那就是重要的铁路交通枢纽站啊,别的不用说,那肯定是省城级别的。 所以人家就不怕没人买房,也不怕没人带动经济。 只要瘟疫一过去,在家憋坏了的想走南闯北仗剑天涯的必须经过他们这。 这地方,不仅仅是房价,连物价都比别处要贵上一倍呢。 这么说完,天宝那是深有感触啊。 连连点头,对,贵,贵的他心都在滴血,拿出钱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朱五六翻了天宝一个白眼:“你别打岔,你让你姐说完话的。 欢儿呀你说这些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呀,你说说外面的村。 哪山水好的,人杰地灵的,最好出举人状元啥的多一点的,让咱家小满以后一举高中、啊哈哈哈,那家伙咱家到时候、” 不对,说偏了,抱歉了各位,外甥女你继续。 周欢想继续说,可转眼就看见了吴又仁。 怎么的,关于你的那部分我们都说完了,你还要继续在这呆着听? 吴又仁耳根子一红很识相,抱着碗和盘子默默的回了自己屋。 周欢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家现在不算卖药的钱,还有舅母的钱一共还有这个数。” 几个人望着周欢比划出来的意思,没明白。 “这是多少钱啊?三两啊?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 周欢无语了。 这古代人连做白日梦的勇气都烧的可怜,做梦了也不该梦个大的。 她摇摇头。 朱五六倒吸了一口气,“三十两?” 那可是你舅母给别人绣衣服的钱啊,且次数很少,一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算了算了,不说出来只怕他们今晚都要琢磨不明白了。 “是三百两。” 咣当! 朱五六倒地了,椅子和他一起仰过去的。 全家吓的够呛,但凡认钱的都觉得小心脏好像一瞬间被拽起来了,想放下去很难很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周欢看着孙佩芳战战兢兢的给朱五六扶起来,朱五六脚软的像打了油直在地上打出溜滑。 这完蛋样儿吧。 还不如几个孩子。 孩子们眼睛多澄澈,多淡定,多无公害,诶呀?天宝那是啥眼神,茫然中透着幽怨呢。 天宝心里酸楚啊:早知道姐有这些钱就不给姐买盐牙棒了,让她自己买去。 半响朱五六才站稳,激动的都不能坐下说话了,突然掉馅饼他怕这陷是馊的。 “你哪来的钱啊?你干啥了得这些钱?就帮着官家控制住瘟疫就得了这老些?” 朱五六记得发钱的时候周欢也一早就去了,而且人家不用排队零钱,是被单叫到了那位小侯爷的营帐里拿的钱。 进去的时间不短。 出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 总不会是不义之财吧。 那也不对呀,那么多钱应该身上的荷包里沉甸甸的,他眼神好那都仔细观察过了,她也没带个荷包。 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完了,他外甥女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小侯爷长得是不错,可好看不能当饭吃啊,一入侯门深似海呀。 他外甥女这样的乡下姑娘能不能入进去还是一回事呢。 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周欢不知道朱五六已经替她走完了一生,就觉得朱五六是真激动啊,都要高兴哭了。 周欢傻笑道:“不止是控制瘟疫,这里面还包括了我那药方的钱,还有咱那药筒的钱,这一块加起来的才是这一张九州通用的银票。” 不说了,直接让银票亮相。 白底黑字,分文不差,都习惯性的摸摸,看看掉不掉米糊糊。 “是真的,不是假的。” 心脏刚在往上提了一下,现在已经到嗓子眼了,孙佩芳高兴的都变声了。 顾不上许多,抱着周欢的脸蛋就亲了一口,“哎呦我的欢儿,你太能干了,你可太厉害了。 你就用你这小脑瓜想了那几样东西就赚了这么些钱? 哎我的天呀哟,还是得有文化,有文化好啊。 打明儿起,你们这些娃子都去好好念书,家里啥活都有我和孩儿她爹呢,你们不许插手了。” 这么一说娃子们也高兴了。 家里有钱没钱没什么感觉,能出去和伙伴们玩不用在家里干活这可太好了。 周欢看着欢欣鼓舞的一家人,心里还挺对这三百两不满意的呢。 这在现代叫知识产权,可不是这么点钱就能买过去的,这可是她的专利。 哎,也罢了,本来也没想到官家的人还挺懂事儿知道给她劳动报酬,三百两不错了。 起码能让一家人想住哪住哪,不用纠结太多。 不过周欢还是先把话说前面:“不过话说回来,咱虽然有钱了,可我觉得咱还是住乡下的好,最好是住城南,离城近一点的那个村。” 几个人很惊讶。 不是不愿意去乡下,有了这些钱在哪过不都得舒服的上天哪,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乡下人,住那许是更自在。 这城里人不相与不知道,一处的时候全是心眼子。 他们就是惊讶,怎的周欢这么会过日子了? 众人把目光扫在了周满身上。 许是为了小满考虑吧,以后要是涉及到了去燕京可靠,那得不少银钱打点路上的事儿呢。 “欢儿你不用花你拿钱,咱都是一家人,先可咱家里的用,要实在找不着人了再用你拿钱把人家打点明白都来得及。” 有了银子,关系都是可以瞬间建立起来的。 他们现在有底气。 “恩恩,谢谢舅母,其实我想着三百两总不能过一辈子,那指定是不够的,所以我想还是得用钱生钱才行。” 三百两不能过一辈子。 两个大人听完没有堵得慌,反而放松了,这才是周欢嘛。 就在他们还问问怎么叫钱生钱的时候,三两的肚子咕噜的就叫唤了。 “你瞅瞅我这个当娘的,也掉钱眼里去了,娘这就给你们煮鸡蛋哈。 诶?对了,天宝说这里面有你一个鸡蛋是不是?娘都给你们煮了。” 终于轮到他了吗? 差点以为今天的光环要被周欢姐姐抢走了。 天宝装作若无其事,声音跟蚊子似的:“谢谢干娘,今天是我生辰……能吃到娘给做的鸡蛋真是太幸福了。” ------题外话------ 有存稿了各位,这三天万更给你们看个够,求书友们的推荐票月票啊啊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过生日咯(二更) “是你生辰?唉呀妈呀,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 我现在就去管掌柜的要水去,多要些,给你煮鸡蛋,再给你整个水洗澡。 长大一岁了咱不能邋遢了。 唔、咱家有钱了,娘再给你管掌柜的买些细面,娘给你擀面条,你等着啊,你等着。” 火急火燎的出去还没走几步又折返:“你们几个姑娘跟我一起出去,走,干活去,一会儿这屋里还得给天宝腾出来洗澡呢。” 听闻这话,周欢就拉起了元宝,又拽了拽喜宝的衣服。 赶紧撤赶紧撤,要不容易长针眼。 元宝小腿倒腾着还直嘀咕呢:“娘才说不让我们干活这又忘了。” —— 等好一会儿过去了,屋子里的热气还没散去,香喷喷的天宝和面条就一起出锅了。 别看天宝平时是条汉子,但他特别容易害羞,尤其是被大家众星捧月的看着的时候。 周欢笑嘻嘻的看着小福星,指着桌上的菜说道:“这是长寿面,一根的,你没看见舅母她太神了,这面条在她手里都玩出花来了。 你一会吃的时候也别咬断了,舅母说了那样不吉利。 还有这蜡烛是我私心管掌柜的要的,红烛,喜庆。” 周满噗嗤笑了出来,和天宝叽咕眼睛:“瞧咱姐,你这生辰过完都想着给你娶媳妇了。” 什么媳妇? 周欢白了周满一眼,这孩子越来越学坏了。 她本来还想用白蜡烛呢,神圣、干净。 “这是许愿的,传说过生辰这一天只要对着蜡烛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的。” “真的吗?” 表姐的传说来的猝不及防,元宝满脸震惊。 喜宝也很邪乎,直接上手了捂住了蜡烛的周围,这窗户还开着缝呢可别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 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天宝哥哥,快许愿吧,等会儿蜡烛该灭了。” 在几个人的催促下,天宝越发的紧张,按照周欢教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和菩萨平日里怎么拜的就怎么和蜡烛拜。 要真心实意,要心存善念。 不能是坏事,要是被神仙听到了是会反噬到自己身上的。 得、越想越乱,他还是得沉下心来。 肩膀渐渐松弛了,嘴唇还翻动着,几个孩子互相看着捂着嘴笑。 你们说天宝在这许什么愿望呢。 那指定是发大财吧,这不是天宝叨咕了一路的嘛。 这想法,俗。 天宝已经不是以前的天宝了,他现在又更美好的愿望。 但他不能说。 周欢姐说了,要是愿望说出来那容易不灵验。 “行了,别问了,三两也饿了,孩儿他爹咱开饭吧。” 拍板还得是朱五六。 “开饭!” 这是真正的一家人。 没有外人在屋里跟着凑,就他们几个,粗茶淡饭,给天宝过一个美满的生辰。 “天宝你过生辰的应该娘给你买东西,反倒是你想着我们大家了。” “娘,你开心天宝就开心,等以后我有钱了我给你买最好的棉花。” 今天孙佩芳的感动一波接着一波。 眼中的泪花是憋回去又溢出来。 “娘,你信我,有我和姐在以后你想要啥棉花都有,什么布料都能给你搞到,你喜欢绣啥就绣啥,再不用心疼。” 周欢:咦?怎么还有我的份儿,我可没答应。 “好好好,你们说话娘都信,咱家孩子指定有出息。” 孙佩芳心爱的摸了摸天宝的头。 回身又看向三两,看向喜宝元宝,还有周欢周满。 这一生啥是厉害啊,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不求他们有多大出息,让自己的孩子快乐的过一生那就是自己最大的能耐。 感动还想再继续,门口咚咚咚很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响起。 这肯定不是难民敲门,这太礼貌了,他们不能够。 这应该也不是吴又仁。 他要是敲门那就会喊朱五六。 是谁呢? 周欢起身去开门,要仰头才能看清来者。 “侯爷?” 江河一身玄色锦袍站在门外,单手微微攥拳抵在自己的唇边。 “是否打扰了?” 姑娘的眼睛又闪又亮:我要说是你会不高兴不? “不会不会,侯爷哪里的话,俺们家就是吃个饭,啊、啊对、侯爷吃了吗?没吃在寒舍将就一口?” 是该这么说话吧? 文绉绉的,孙佩芳边起身便说话都觉得这一句话咬了三次舌头。 “那就叨扰了。” 啊?真的答应了? 一屋子人都站起了身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长寿面?” 就在众人都纳闷这人是来干什么来的,人家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盯在了面条上。 “这是俺家天宝过生辰,十三了是大孩子了。” “娘,是大人。” 孙佩芳眼睛瞄上瞄下的很紧张,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敢和堂堂的侯爷说那么多话。 小年的时候都没说上一句话呢。 “在娘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 完了,这话就不该被他家侯爷听见,他是不是又要想念太夫人了? 哎,爷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忘了? 你不是挨家挨户来慰问的吗? 虎子的眼睛也来回的瞟,这一瞟就瞟出了问题。 窗户上挂的是啥? 滚烫的热血流向冰冷的四肢,虎子全身冷不丁的战栗了一下。 “那不会是我家侯爷的貂皮斗篷吧?” 这是用水的?这么金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研究研究就给揉巴了? 那斗篷且不说是侯爷自己在猎场射到的,就是每回都是家里的仆人用手帕轻轻擦拭,一根毛都不敢弄掉。 可他们却—— 只见,窗户边上一直开着缝,这几天可给几个人冻坏了,那就是冷也不敢关上,这衣服也太难洗了,浑身都是毛。 锁在屋子里吧他就滴答滴答水怪烦人的。 挂在外头一是太显眼了,二是那毛结水珠,等回头拿进来又得洗一遍。 所以,他们就想了这个招。 虎子眼睛瞄向江河,他是不是该闭嘴,爷还没说什么呢他更得淡定。 想来他家侯爷也是不打算要了的。 背后,周欢咯咯的差点就要憋不住了:“貂皮大衣用水洗,那不成落汤鸡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衣服就送给你们吧。” “啊?这么好的衣服您不要了?” 孙佩芳说完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偷看孩儿他爹的眼色。 好好一顿饭被搅合,朱五六难受的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却见那人的眼睛又从面条移到了天宝的身上。 眼睛敏锐的像只狼。 “他是你们家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忍辱负重(三更) 从鼻子到嘴巴,哪一处都不像眼前的两个大人啊。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都不像是中原人。 朱五六心话儿了:不像那就对了,俺们家是重组家庭。 千万别误会,媳妇是原装的。 朱五六赔着笑脸抬着手挨个介绍个遍,也没成想人家当官的会对他们一家子这么好奇。 “我姓朱,这是我亲媳妇姓孙,松树村原来叫孙家村后来外来的塞的太多了就被县里改名了。” 孙佩芳也跟着和稀泥:“对对对,我姓孙,这是我和孩儿他爹的两个娃,亲生的不是买的,喜宝元宝快叫人。” 喜宝元宝:“……” “侯爷好……” “完后这是我外甥外甥女,您都见过的,周欢、周满。 哎,我姐和姐夫走的早,俩孩子来投奔我,这就过上了,之前俺们都吵吵闹闹的这俩孩子那是没有一天听我呀,尤其是这个当姐姐的这么大岁数没个正形,想一出是一出,脑瓜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用在正地方。 您说侯爷,咱就说她要是但凡有点智慧这么大岁数了作为女人是不是该给自己看看合适的人家。 可她就不非要给自己砸我家手里呀,您说我能怎么办,那我姐的孩子我就得养着。 谁让我姐对我好呢,我姐是太好了……” 真是对牛弹琴,虎子不知道现在他家那个急性子的侯爷心里咋想的,反正他是想一拳给眼前的这位老朱大哥打晕。 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越聊越插劈了呢,让你讲讲这小男孩的事情,怎么就说到了周欢,说到了自己姐姐呀。 还约说越动真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是要哭啊? 还有,你说你外甥女长大了不找人家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男男女女女婚姻大事家里管不了自有州府官员来管。 你在这和我们哭,这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想高枝把外甥女送我们侯府来呢。 “得了得了,说重点,这孩子是哪来的?” 这是头一回见着江河不耐烦的样子,几个人光看那眉头一皱那就吓傻了。 怎么说话? 不会了。 “你自己说,你是哪来的?” 江河干脆也不问朱家人了,太会绕圈子,干脆,随手拎起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俨然是一副审问的姿态。 天宝腿打着哆嗦,慢慢的就要往下跪。 被江河拦住:“无错无罪,为何要下跪?站着说便是了。” “是……” 人家也不想跪,人家是被你吓的,周欢在他们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以前的天宝脏兮兮的,自村子里出了事儿小脸就埋了八汰的和她一样,就那双眼睛长的格外的深邃好看和他们都不一样。 后来好容易洗了澡又自告奋勇的去城外搭墙去了又是一脸脏兮兮的,跟美图软件加了雾华的效果似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这是头一回周欢好好的看清楚天宝的模样。 眼睛好大呀,眼睫毛好长啊,眼睛好像还有点是凹进去的意思。 别说,这么一看,天宝长大妥妥的是个美男子,不输她弟弟的那种。 此刻,江河和周欢是一个想法。 早在那日砌墙的时候,他救了冰下的这个小伙子就发现了,他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 可前一瞬刻在他心里的眼睛,等待着他去追查的眼睛,后一刻就忘了。 他是为什么忘了? 周欢见人眼神瞄了过来歪头微微一笑,心里却骂道:看她干什么,这人不会怀疑他们包庇私藏吧,怎么的?天宝还是个人物? 天宝站着说完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为啥要让他在生辰这一天回忆起从前被架在火架子上的事儿,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他的那位干爹为了救他被恶狼活活咬死的事情。 孙佩芳都听不下去了,上前就保住了天宝将人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捂着他早已经湿红的双眼。 “侯爷有什么话就问民妇吧,民妇在村里时间长,该知道的都知道。” 只求你别再难为孩子,孩子过得已经很不容易。 周满跪下,“侯爷,小民全家并无隐瞒之意,请您饶过天宝。” 喜宝和元宝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胆子,柔弱的身板忽的一下就全跪下了,临了还拽了一把三两。 这是给天宝求情呢。 “侯爷大人,求求您饶了天宝吧,都是俺们的错,俺们真是不知道天宝是哪来的。” 这是孩子的想法,只要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就能救小伙伴。 孩子都跪下了,朱五六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谁也不能动他家孩子,天王老子也不行。 跪下,磕头,先认错。 江河望着一地的人,还有朱五六那咣咣咣的三声,傻眼了。 他就是想听听这人是哪里来的,对从前还有没有什么记忆,仅此而已。 跪了一地是什么情况? 倒显得他无端断生是非了一样。 又是往后一瞅。 周欢眨巴眨巴眼睛,歪头想着:怎么着这一地人不够?还得让她也跪下? 正想着跪不跪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忽悠的站起来了。 “都起来吧,本侯爷只是询问并非责问,你们也不要小题大做了。” 虎子轻嗤了一声:还以为他们这家人能有多大出息,原来胆子这么小。 “虎子,走吧,别打扰人家了。” “是。” 擦肩而过,周欢点头行礼。 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人作倒了一片。 朱五六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刚才他都没干喘气呀,比面对野狼的时候还紧张。 “欢儿啊,你扒门缝瞅瞅?他走了没有,不能在门口还盯着咱们呢吧。” 周欢一挥手,“不能够,人家多大的官,想调查咱老百姓还至于怕墙角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一地的软泥。 “那棵不见得,咱老百姓为啥恨这些当官的呀,他们就喜欢干那地沟沟里的事儿。” 随着一声破碎的声音,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紧张的几个人匆忙的爬起来顺窗户往外看。 “诶呦我天。” 就差一寸啊,鸡蛋就要糊在朱五六连上了。 门外,“恨”江河的人就堵在走廊里,一颗一颗臭鸡蛋的往人脑袋身上砸。 “小人!不义之人!你凭啥下令给俺们村的人挫骨扬灰啊!你凭啥要烧死他们的肉身! 你们这些人怎的就不能给我们留个念想。 不让俺们回村去就算了,还要焚烧了俺们家的人,你们什么心眼子啊。” 从隐忍愤怒到绝望,走廊里彻底混乱了。 只见打人的妇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全是臭鸡蛋的蛋液,抹在了地上,抹在了裙摆上,捶在了胸口上。 带动着客栈上上下下一片哭嚎。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屁股决定脑子(四更) 要不说这当官的都有个派。 这要是寻常百姓被人这么打早就捂着脑袋落荒而逃了,而小侯爷很是淡定的用虎子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潇洒的转身离去。 给所有人留下苍松一样的背影。 趴在窗户边上的这伙人也看啥啦。 朱五六提着周欢的衣服就给人拽到了另一边去,警告孙佩芳等人不许过来,他有话要和周欢单独说。 周欢无语:这屋子拢共就六平米,有什么单不单独的,她老舅又装起蒜来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给小侯爷出的主意?” “啥?” “啧,你还跟我装傻是不?这焚shi的事儿一听就不可能是个普通人能想出来的。 这一段时间就你和他们走的最近,天天给人家出主意,一会儿说什么玩意隔离,一会儿说什么衣服也烧掉,口罩也烧掉,统统烧掉。 那这件事是不是也是你撺掇的?” 甭管周欢做的有多么的好,在这件事情上要是她干的朱五六就非得揍她一顿不可。 你凭啥让死去的那些人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呀,你想没想过他们的亲人心里啥样? 人一烧化股风儿没了,连个能祭拜能烧纸的地方都没有,这得是什么心情。 “不是我。”周欢都要解释不清了,“嗳老舅你别那么看我,真不是我,我行得正坐得端,要是我出的主意那我肯定承认啊。 而且要是我出的主意我肯定都告诉大家伙这么做的原因,我得征得大家的同意呀。 这次的瘟疫死的不是小数目,说实话能顶住压力干出这件事的真不是我这样胆小的。” 你说你没干我们信,你说你胆小我们信吗? 当我们瞎? 一时间屋内全体沉默了。 屋外的嚎啕声也渐渐远去,看样子崩溃了的那位是被人拖拽回去了。 “不是你?哪能是谁?”朱五六一挥手,“不管了,只要不是咱家人就行,哎,则一天天逃出生天了也没个消停,一天天跟你们真是操碎了心。” 朱五六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 人一受到一连串的惊吓吧就容易犯困,他又天生是个胆小的就格外的容易在这时候睡着。 可是不能睡,身为老父亲他还有责任在身。 “别管那些人,都是虚惊一场,来,咱继续给我大儿子过生辰,快来快来天宝。 别怕那小侯爷,你看他欺负了你出门就被人揍了,这就是报应。” “舅,不带这么说侯爷的,我瞧侯爷他挺好,我现在反应过来了人家来这其实就是问问,是咱们把小事变大了。” 不听不听,周满念经。 朱五六白了人一眼拉着天宝的手拽自己旁边,一口鸡蛋一口咸菜的喂着。 就跟没有这些事儿发生过一样。 周欢也坐了下来,不过她的思想还停留在焚烧的这件事情上。 按理说这些古人这么封建那肯定是不能相出这么一个办法的。 而她呢,她们那死没了那就是推进去一柸土,别管房子多大最后那个小盒才是你永远的家。 所以呀,她都忘了这边还要这茬了。 到底是谁呢? 是谁…… 隔壁的吴又仁捂着被子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眼泪已经打湿了床褥子。 他真后怕啊,他也是真的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从外面骂声起来他就给自己捂严实了,要杀要剐的就连着这被褥一起吧。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提这个建议的。 那一日他在外面打下手,几个难民小娃见到他的模样就哭了嘛,旁边的太医就给他支走了说帮着去袋子里捡药去。 那地人多又都是太医院里的老学究,他就想表现表现和人家说说话。 张太医谈说关于这次鼠疫的感染,也许是走的是肺经,故而可以人传人,这句话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 但他就不一样,不但认同肯定了人家,还张口就说这是微尘传播,哪怕是人死了,那死者的身上的灰尘还是会带着瘟疫的毒性。 要彻底斩断这瘟疫除了像周欢说的阻断了这些人之间的接触,还得抛弃故土,将死人都焚烧,带到春花烂漫春暖花开的时候,自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无心之谈,绝对是无心之谈。 谁知道这帮人回去就能真研究啊。 研究完了那执行力也是刚刚的。 这可怎么办啊。 要是到时候像给周欢赏赐似的给他也赏了,别人一问为啥,因为他提议给人挫骨扬灰了。 会不会被当场打死? 呜呜呜…… —— 隔日,周欢在窗户前开心的刷牙。 往下一瞅,“咦?好像是张太医来了。” 在朱家吃饭的吴又仁一口菜粥喷了出去,着急忙慌抹了嘴撒腿就跑。 砰的一声,隔壁屋锁门了。 “他这是咋得了?” 朱五六从茅房回来被人猛的一蹭跟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一个转。 搓着手哈了口气。 “张太医怎么不上来?” 孙佩芳缝衣服都没抬眼,顺嘴就道:“怕了呗,一个侯爷都能被打,他一个太医差点啥呀。” “说的也是。” 周欢看着楼下的老爷子冲她挥手,她咬着牙棒也冲下面舞动着手臂。 楼下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别家听见了往楼下泼屎。 哎,能怎么办,顶着压力上吧。 日日行不怕万里路,常常做不怕千万。 总有一天春暖花开之日,这些老百姓会明白他们的难处的。 而且这世间还是有愿意相信他的人的。 比如楼上这位,冲她招招手。 周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让我下去?好好好,哎,看嘴型好像还有小满的意思。 小满呐,走,咱下楼去找张太医,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就是多一份的危险。” 一手抓了一个饼子,一手捧着茶壶就下楼了。 给朱五六气完了,“你就我刚回来喝口水你就拿走了,你是不是存心的你——” 楼下,周欢和周满刚下楼却发现老头人不见了。 再一扭头,拐角处,张太医小声的比划着:“这边,这边,来这边。” 还能说啥?当个官当到这份儿上那肯定是一顶一清正廉明的好官了。 “张太医您找我们姐弟有什么事儿吗?” 第一百三十章 脑袋里全是废料(五更) 今后的日子是这些小苗子的。 朝廷也需要人才。 所以经过这几宿的深思熟虑,又是和夫人彻夜长谈,又是去和楼德华打过了招呼。 他已经决定了,应该带着周欢和周满进京去,去那看更广阔的大邺,只要他们愿意过些日子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发回京。 “您要带着我们姐弟去燕京?” 周欢一脸不可置信,233没给她这个任务啊,这难道不是开新剧本了吗? 说起来233已经许久没有给她出任务了,甚至她不找他,他都不自己出来骂她。 正神游着,张太医笑道:“你么你不应担心,我在燕京有宅院,三进三出,还怕容不下你们两个人吗? 我家中也只有两儿一女,小儿子你们见过的,大儿子嘛现在正跟着工部尚书大人在南方抗洪,女儿淘气了些可也是个极好相与的,不会欺负了你们姐弟。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去了燕京看到的想到的和现在就不一样了,有我在也定然不会让你们被官家随意押走充兵,这些都大可以放心。” 这可是件好事啊。 燕京,大城市,还是国都,那肯定不一样啊。 那地方可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好吃的,好玩的。 想想就美啊。 周欢的眼神沉落斜着瞄向周满。 心想道:小满你快答应啊,富贵在天,成事就在你面前。荣华富贵正在向你招手哟。 “多谢张大人,小民和姐姐还是想留在这边,等小民有一日可以参加会试的时候再去燕京看望大人。” 这不是乡下孩子不敢迈出舒适圈,这是信心满满要以实力相当的姿态迈入燕京。 张太医欣慰。 这个结果他不意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就观察到这对姐弟和别人不一样。 无论是谈吐、亦或是品性。 他深信,这话要是和其他这般大小的孩子说,那想和他走的人一抓一把。 可那些人他也根本不会去说这些话。 想要攀附高枝的不要,想要一步登天的不要,心里太多浮躁的不要。 他想要的就是眼前的一对姐弟,对谁都一片坦荡,一看就是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孩子。 “这么说?确定是不去了?” 眼神看向点头的周满,又看向笑盈盈的周欢。 周欢笑在脸上,苦在心里,眼看着机会从手心溜走,那份不甘都快溢出来了。 而就在这事儿后,周满还跟周欢玩起了消失。 这不瘟疫得到了控制,至少他们县城里是没事儿的。 周满这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去书坊找,楼先生说他早就下课走了,回客栈找,又说这人是留在学堂帮着先生整理课业。 周欢冷哼了一声,这是又躲哪去了,干什么坏事去了。 “233?” 大脑中一片沉寂。 “233?” 又是喊了几声,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周欢掐腰沉下口气,“你要再不说我就一脑袋撞地上了啊。” “你是不是啥?”好样的,这甲方终于说话了,“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是不是虎?我看你妥妥的东北虎。” 嘻嘻。 骂她就是没事,她脸皮厚着呢。 蔫声蔫气道:“你能打开你的导航给我看看吗?我想出去找小满,这地图我还没画完,还不熟悉。” “……”233很心痛,提起这事就心绞着馅的痛。 不大一会儿,周欢的脑中就有画面了,城里的路面,街上的人流,书坊里的角落一清二楚。 “诶呀?这不对劲啊。”怎么还高级了呢? 周欢挺诧异的,以前都是233告诉她在怎么走怎么走,现在竟然直接可以看图说话了,这是她努力工作得到的福利不成。 “还福利,咋的你想要五险一金啊?要什么自行车?” 233怒了,紧接着就是一种王者的委屈涌上心头, 想他再异世界高级了半辈子,受这些宿主膜拜了小半生,没想到啊没想到栽在了这棵蔫韭菜上了。 他强压着决堤的泪,和周欢说清楚。 这不是福利是你的暴力,我现在不完整了,我不是个高级的系统了,我顶多算个导航,带画面那种呵呵。 先恭喜你你可以和你弟心连心了,他以后在哪你想知道都能知道,开心不 ? 接下里再告诉你个坏消息,积分系统坏了以后故事关卡走向已经完全失控了接下里会发生啥我也不知道。 没有任务了,没有养老待遇了,你能活几天全靠自己了,我让你瞎折腾,折腾出事儿了吧。 周欢:“……” 只一瞬她就明白了,啥叫从前我对你爱搭不理,如今你让我高攀不起呀。 说好了的寿终正寝呢。 至于吗?她就摔了几次,就这样了? 这系统质量有问题啊。 “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233不乐意了,“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呀,要不是咱、咱俩现在一条绳上我早给你那绳剪断了我让你嘚瑟。” “那、那现在怎么办。” 一声叹息,“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要不告诉你你这不也过得挺好吗?” 挺好?你确定?就是知道自己能寿终正寝她都不戴口罩了,她还在大雪天把衣服脱给了元宝呢,差点冻死在路上。 想想就瘆得慌啊。 不行,她得赶紧去找周满,只要主角光环还在,她跟着他那指定没问题。 小满,姐来抱你大腿了。 而此刻周满在干啥呢。 还在书坊里,没走,一楼不都是书架子吗,他就在最后一层的架子边上看书,看的津津有味,都流哈喇子了。 “小满!” “啊?” 头顶传来一声惊呼,小满根本无处可躲,声音都带着颤音了。 还敢背着大家看书,又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了吧! 你要是走上歪路了那遭罪的可是我,看我这回不抓你个现行。 周满无力反抗,要背过去的手被他姐一把拽了过去,周欢那是丝毫不费力的就抢过了周满手里的书本。 眼神里都冒着火,“一天天净看这些没用的,早在难逃的时候我就说过你! 以后媳妇啥的那姐都能帮你找,你说你着什么急,你再这样我就得去找楼先生算账去了,谁让他还用这书压箱底。” 话还没说完,周欢眼睛往下一撇嘴角“诶呀”了一声,“至正河防记?” 书里面图文并茂,却不是周欢所想。 “这是……修缮黄河堤坝的书?” 周满脸上的红从鼻尖一直红到了耳根子,不知道为啥就是很羞涩,一把抓过来书籍塞进了怀里,噗通就给周欢跪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倒是涌泉呐 这回误会可大了。 孙佩芳说的太对了,她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看看她弟这副受尽了心理压力的样子,就这一会儿功夫周满都说了啥? 说怕周欢知道他看闲书会生气所以就没有告诉她。 又说里面虽然有很多自己还不懂得地方却不敢问别人,是怕别人在周欢面前说漏了嘴。 还说没有专注于科考所列的四书五经是他的过失,今后绝不会再这样,只求他姐姐别和他生气。 这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欢还怎么生气。 而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也算闲书? 那她在周满这个岁数看的小说漫画都算个啥? “你起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有给人跪下的毛病,不许再跪了。” 先给周满扶起来打扫打扫棉裤,伸手道:“把那书拿出来。” 周满摇头,“不拿。” 咬了咬嘴唇要不然还是跪下吧。 “诶呀,你干什么呀,你说你既然认错了我让你拿出来你怎么还不拿。” 周满这大义凛然、死不悔改的样子就跟马上要奔赴刑场的死囚一样,颇有几分风骨嘛。 周满低头道:“小满不敢欺瞒姐姐,小满心里其实和喜宝、元宝一样,将姐姐视为身边楷模,看姐懂的东西那么多小满心里羡慕的很。 小满妄称认识字当自己是个读书人,一直以来所学所想皆是古人云云、圣者云云。 可小满心里也想像姐一样,把所学所用实打实的用在老百姓身上,不想每日只会知之乎者也……” “……这便是你的真心话?所以你想看这种书?” 周满顿了一顿,不再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 这一点给周欢瞅笑了。 空荡荡的书架区,只有周欢一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小满眼里那是很瘆得慌的。 “姐……姐你别笑了我害怕。”周满轻轻的拽了拽周欢的裙摆。 周欢仰着的头这才底下,她现在不能说话,她得擦擦眼泪,小满这一板一眼被她吓唬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可惜没有相机不然一定拍下来笑话他一辈子,给他的子子孙孙都看一看哈哈哈哈。 “诶唷,笑的我肚子疼。”周欢歇了气说道:“我让你拿出来是看你那书都被折坏了,我不心疼呢喃道也不心疼啊。” “姐……姐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周欢温暖的手拍了拍周满的后背,“为什么要怪你我弟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我骄傲还来不及呢。 你别说,姐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安歇没什么真本事整天就知道摆弄自己手里那点权利的人。 再不还有那些玩人玩的很明白,你让他给老百姓办点事儿的时候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这样的人我见一个我呸一个。” 周满有些感动,还有些不明真相,“可这书和科考无关啊,若是我没考上,那岂不是姐说的那些我都做不成了。” “看这书又没耽误你课业你有什么不能看的?楼先生都跟我说了,你学东西很快就是不够用心,只要你肯用心那,那些古籍就没有你啃不下来的。 再说了,一年考不上那就两年嘛,两年考不上就三年吗,七老八十考上的人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姐姐不急,姐姐对你有信心。” 她知道的历史人物真不多,想说说和人家曾国藩学学吧,那朝代不对味儿啊。 想说人家左宗棠就是个实干家,那一样白扯。 只能自说自话了,“无用方是大用,这些书别看现在没有用,但知识这东西就没有白看的,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你看的这些姐姐也喜欢看,你要是喜欢咱姐弟以后还有共同话题了呢。” 被周欢拍了拍肩膀,周满一下子负担全没了,真真正正的坦然了,他怎么就有这么通情达理的姐姐。 他的加倍努力才行。 另一边厢,同样躲着家里人的还有天宝。 自从那日江河来过后,天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闷闷不乐,还总偷偷摸摸的和江河走在一起。 那是侯爷身边,他们也不敢近身哪看,就只能问天宝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委屈,这么一问天宝眼圈就红着说没有的事儿,闹得他们不敢再问。 朱五六看着大街上渐渐开门营业的铺子,沉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家能住到什么时候,再搬又要搬去哪里。 哎,在这边过日子没点人可真难哪,对了,天宝呢?不能又被县衙的人叫走了吧?” “没,天宝说吃多了想出去消消食儿。” 朱五六回身看喜宝,狐疑道:“消食?他也没吃多少啊?” 不仅是这一日,这几日这壮实的小子都吃的很少,都不去别家蹭饭了。 “他和你们姐妹说没说他最近咋的了?” 喜宝和元宝摇头。 元宝歪头道:“是不是天宝哥没钱了?天宝哥最喜欢钱了。” “胡说,天宝才不是最喜欢钱呢,那日我拿者铜板逗他他都不笑。” 喜宝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了小梳子,瞅了瞅又放了进去,刚唉了一声,就发现天宝跟着周欢和周满一起回来了。 “你们三怎么凑一块了?” “我去书坊那了,就顺道接他们回来了。” “天宝不是出去消食吗?怎么也去书坊了。” 天宝避开了朱五六的目光,径直的往自己的小被窝走,“我就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书坊了,那个干爹,我困了,我想在这眯一会儿。” “啊,你眯着吧。” 朱五六说完见人躺在地边上给自己裹成了个粽子,转头轻轻的把窗户也关严实了。 可天宝越是这么听话,他就越觉得不放心。 问不了县衙和侯爷,还怕找不到别人带个话问问吗。 是夜,朱五六就找上了楼德华,先说了一顿抬高自己的话。 那意思我家在路上没少帮你,我自己没上车都让你上车了,是,我是烧了你的书,可咱们那时候是生活所迫。 同是读书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也不需要你涌泉,你就帮我问问侯爷为啥隔三差五的就找天宝过去,整的他大儿一天天舔个苦瓜脸,脸上都没个笑容了。 请他们把原先那个天真烂漫、俗不可耐的天宝还给他家。 ……这些话让楼德华很为难。 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不敢说,这里面涉及机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钱人(二更) 你觉得他俗吗? 这话让外邦人听见仔细掉脑袋。 自从江河找上了天宝以后啊,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了小九九,不只是楼德华,等着吧,就你今天说的这话,往后想起来可能会琢磨琢磨。 朱五六才不管这些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呢,他脑袋一根筋,直来直去,先生你说你绕什么弯子啊,你还不如像周欢一刀切下去给他给明白呢。 你、你连个女娃都不如。 楼德华轻笑了几声,手指慢慢的磨在面前的竹纸上,竟有几分大风起兮的意境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得从十年前的大邺之北西域三十六国说起。那时候朝廷为打击蒙兀曾派使臣前往西域求和。 其中阳关以北,葱岭以东有一国名叫于阗,于阗乃用佛教治国,全民向善,故此也算是咱们大邺最先联合到的一国。 不久后于阗也同样派使臣来往中原觐见咱们的皇上,那时候老夫尚在翰林院就职,皇上便命我伴于左右修撰史书。” 朱五六听得脑子嗡嗡的,忙打住对话,“先生咱们扯远了。” “不远不远,这老夫已经说的很近了,若是要说仔细了还要再往先帝那扯上一扯呢,你且等着,老夫马上就要说到天宝了。” 朱五六陈下一口气,端起茶壶对嘴就吹,听老头子讲话太烧心他的澈澈火。 “老夫记得那位使臣身材高大,长眉若柳,眼窝凹陷,若不是有一脸的络腮胡子倒该是个美男子。 他身边彼时还带这他的妻子和小儿子,老夫瞅着他妻子肚子圆大应该是快要临盆的征兆便禀报了圣上请太医院的左右照料。 再往后,老夫也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将他们王同意联合掣肘蒙兀的事情传达给了皇上不久后便回去了。 哎,可就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事。” “那人在路上被人杀害了?” 楼德华摇摇头,“使臣回朝身边都有皇家护卫陪同,怎么会轻易被堂而皇之杀害,不过倒是一入西域队伍里人多在驿站休憩难免掺进来了细作。 就在他妻子临盆的那一夜,老夫也是听说驿站之中的血雨腥风。 也就是在那一夜,这位使臣丢失了他的小儿子。 仔细想想也是的,男人再威武,屋内又是临盆的妻子,又是哭啼的孩童,打仗的时候总会分心。” 话音刚落,屋子沉寂了好一阵。 朱五六的水喝不下了,楼德华也说不下了。 他的目光看向朱五六,这人说他一根筋,其实心细如尘,不但心细,还脆弱。 “其实当年护送那位使臣回国的人就是小侯爷的父亲定北侯,此事一出定北侯难辞其咎,回朝没多久便主动担起了对抗蒙兀三部的统帅之职,之后的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你们虽是普通的老百姓,离北面这么近应该也听说过不少。” 朱五六恍惚之中点了点头。 定北侯,其身正也,其性德也,近数十年来,殚精竭虑,实为国之栋才…… 真别说,他那阵为了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辞藻还背过。 “都是可怜人。” 还没等楼德华感慨,朱五六改口道:“可他们还有钱俺们小老百姓啥也没有,我现在家里好容易有了两个儿子,我也不是非得要儿子,但是啥人处久了他也有感情啊。 先生你别劝我,这些事儿我能想明白,我也知道我想不明白也没用,大势所趋是不是? 我都听明白了照你的意思人家亲生爹娘还在呢我这啥人物啊我得一边站。” 一口气说完朱五六眼前都是飘乎乎的,明明喝了一壶的凉白开嘴唇子还是干。 不用人劝,他想的通。 他就是……不舍得。 吧嗒。 泪珠掉下来了。 给楼德华整的很无措,他在朝堂数十年都是见过风雨的,那些军户出身的将士没回上战场之前也哭。 有的成家了是为了妻子和娃娃哭。 有的没成家的想起了老娘也哭。 还有和宫里的哪个宫女私相授受过的,在小树林里也抱着哭,他都得装没看见绕路走。 可这些人没有跟他哭的呀。 他该说点啥? “哭吧小朱,男人掉眼泪不丢人,哭出来就痛快了。 你说收我,早我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这一路过来咱村孩子在我眼里都是珍宝啊。 尤其是你家的几个更是跟我走的亲近。 天宝要回去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单纯的见父母那么简单,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那徒儿江河是怎么过来的。 能找到天宝对他来说是种责任也是种解脱。 天宝以后起就不是咱们两家的天宝了,是两族百姓的天宝。 若是能重新联系起了西域三十六国,得到他们的信任,这对咱们保卫疆土是有非凡的意义的。” 本是安慰,可话一出口眼前的人哭的更凶了。 他的天宝才过十三周岁的生辰,那么小的一个男孩,十年来经历了那么多,未来还不能自己说了算,还要为两边的百姓而活。 这不公平。 这对天宝太残忍了。 楼德华轻拍他的后背,宽慰道:“现实就是如此,认了吧小朱,侯爷已经和我说了等这边瘟疫稳定了再走,这不还有个年吗,回去准备准备好好过个年。 过了年以后天宝就走了,到时候你再哭都来得及。” …… 回去的路上,朱五六撞人三次,摔倒两次,和别人低头道歉无数次。 等到了客栈房间的时候第一眼就先送给了天宝。 “你这干啥去了孩儿他爹?掉废水沟去啦?怎的这身上这么埋汰。”孙佩芳上前拍打这胳膊肘和膝盖上的灰土,直叹气道:“你看你这身上的补丁都刮坏了,快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这几日孙佩芳爱上了缝缝补补。 只因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天宝送的。 白天孩子们都出去念书去了,男人们也都出去干活去了,她们这些妇女就在屋里都缝衣服唠闲嗑。 以前她不爱往上凑,现在她都是主动邀请别人来自己屋干活,一会儿缕缕头发,一会儿穿根针线。 眼神好使的一打眼就问到了。 她也就没当回事,挥一挥玉手:“孩子赚钱了给买的,我说不要不要的也得送我,你说这孩子太败家了是不,太不会过日子,这才挣了多少钱不知攒攒。” 朱五六捂着头抓着耳朵。 人家败家,人家有资格败家,人家以后的钱说不定是花不完的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朱五六的小心思 “媳妇,我这脑袋涨,我这嗓子还疼,不行不行,越说越难受我想躺会儿。” “啊?那是咋的了?是不是着凉了?我就说你外头再裹一件你走时候非不听,不行你今晚上床睡去吧。” 朱五六刚摆两下手,复又点点头,“那啥,那我自己上去你们和我睡也不方便,今晚上我们几个男的在床上睡你看中不?” 蹬鼻子就要上脸了是吧。 孙佩芳心情好就是不搭理你,“行行行,你们睡就你们睡。” 朱五六嬉皮笑脸的,再进一步,“那你们那被褥子我们几个也留下行不?你们那个暖和。” “嘿——”孙佩芳摇起来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朱五六那肉乎乎的脸挤到了一块,好顿求:“你们的暖和,我这病了,你看看这两宿我睡完就好了,我好的快你们也省心嘛不是。” 一宿变两宿,她家老朱脸皮没有这么厚啊。 今儿是咋的了? 朱五六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头巴拉孩子,给孩子都巴拉到地上,扭头就冲几个男孩子招手:“快上床,我难受今晚上你们得照顾我,天宝心下天宝睡我边上省的我哼唧了没人管我。” 三两腆着小肚子往前走:“干爹你咋这么说话,我也能陪你尿尿,你忘了前几宿都是咱俩一块去的。” 是是是,那还不是你一睡觉就总尿床,他出去就得带着你,不能把家里被褥弄湿了挂窗户边上不好看。 “欢儿啊,你去隔壁管吴师傅要点药,赶紧给他喂好了。” “好嘞。” 周欢闻令而动,一点不懒惰。 因为她怕冷啊,睡床都冷还睡地上?她现在可是每个月都要和亲戚唠闲嗑的女人了好嘛。 “别,别,是药三分毒,你就去给我拿点金银花泡点水就成,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咋回事。” 周欢甩着头发迈步出去,“那我多要点,咱们都喝省的被老舅传染上。” 略略略。 朱五六看着周欢的鬼脸,嘴里咬了一口,这孩子比是个男娃都淘。 还是天宝好,越看越好。 好到晚上不想眨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睡,给他睡毛。 “干爹,你老瞅我干啥?你是睡了吗?睁眼睛睡?” 天宝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现在已经夜深人静啦,他不能大声说话。 朱五六眯眯着眼偷看孩子,被人发现后索性睁开,“你爹我年纪大了,觉少。 你咋?睡不着?床上不舒服吗?” 那咋可能不舒服,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床细软细软的,从来没睡过,怎么翻身都不隔挺,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干娘觉得铺盖卷没地方放都铺在床上了。 就是……就是脚底下不知道啥东西有点扎人呢。 “没,我就是太舒服了心里不得劲。” “那有啥不得劲儿的?” 不敢多问,多问了孩子现在和他摊牌了他怎么办?还怎么继续过大年? 天宝用眼神点了点下面那几位姑娘。 干爹说过要对家里的女人好,还说撑起一个家的不是男人,其实是女人,女人又要操劳老人又要操劳孩子很是辛苦。 人家给你生了娃,照顾的还是你的父母,咱得知道感恩。 所以呀,天宝现在睡得就很纠结,很不踏实。 “干爹,你要快点好起来。” 眼泪正要流出。 “好起来继续睡地上,让干娘她们上来睡。” 朱五六眼角盈盈泪光不忍被看见,佯装不耐烦的翻过了一个身,带着几声呼噜响:“嗯呐,是,你就别操心他们了,他们一路上比别人家那都够幸福的了。” 那是肯定的呀。 睡马车,睡床。 在别的人家只有老人和孩子能睡床的日子里她睡得一直是床。 因此,她今夜真是辗转反侧呀。 数羊、数星星都不好使,就得白眼一翻给自己洗脑:“露营呢这是露营呢,外面下的鹅毛大雪,就我们家有小帐篷住,小帐篷里有小棉被,诶呦还有小火炉可太暖和了。” 次日小火炉元宝就在被窝里浑身打了个冷战,起来的时候还挂着大鼻涕。 “听说了吗?好像说老家那面情况不太好,好些人都在往咱这奔。” 周欢正在给孙佩芳盛汤,抬头道:“谣言,纯属是这些老百姓不知道自己怎么吓自己好了。 那北面都有朝廷派过去的人,还有驻军,怎么可能往这边来呀,那一路人传人的,出来就是送死,他们又不傻。” 孙佩芳浑身一抖接过暖汤喝上一口,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傻不傻咱也不知道,就今早一起来就听见那些妇女们这么说。 有的人家害怕的都开始打包行礼了。” 越想越坐不住,孙佩芳擦了两下手就要起来:“不行,那帮难民啥样我可见过,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真要来了别说冰墙了啥墙也挡不住啊。 我得去后院看看咱家的牛和骡子去,别让人顺手就给牵了,出门再要要可要不回来了。” 刚站起来就被朱五六按了下去。 “你好了?” 朱五六咳嗽了两声,“没好呢。” 没好那么大劲儿?孙佩芳瞪了人一眼。 怎么她老头这回这么淡定,喝汤还哼上小曲了?这是看淡人生了? “媳妇啊,明儿就过大年了,咱家还有啥吃的都拿出来吧,不吃那些玩意放着也没滋味了。” “啥?”都拿出来?不过了?“孩儿他爹你别闹,咱现在能吃官家的吃一天是一天,等要是真的给安排进村了,咱们不能一口口粮都没有啊。” 平时都很知道节约的人忽然就放肆了,朱五六很不耐烦的说道:“让你做你就做,你咋那么多废话呢,那吃的放久了肉味也没有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听我的,做。” 周欢附和道:“这个我赞成,舅母你别忘了咱们现在不缺钱,咱们是为了不浪费粮食所以都得给它干掉,不然食物也是会伤心的。” 它会伤心? 它被宰了的时候心不都剁吧剁吧挨家分了吗? “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可别后悔。” 舅和外甥女齐齐摇头,指定不会后悔。 都张罗起来。 这次咱们不请别人家,就咱自己家,就咱么你几口人,吴又仁都不要管。 咱们得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年。 属于咱们绝处逢生的年。 属于天宝的一个难忘而温馨的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过大年咯(四更) 过年咯过年咯。 这一次是真正的新年,真正的祝大伙过年好。 孙里长也不在女婿家干呆了,起身往客栈来,给他的父老乡亲们拜年。 松树村的各位,几日不见,我可想死你们了。 那别人想不想他呢? 一脚进门气氛就有些微妙,和小年的欢腾不一样,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怎的这般安静? “孙大爷来了?” 客栈的小二掂量着抹布出门来迎,见人皱着眉头往里面探,便小声告知:“大爷不知道这几天不是谁走漏的风声说北面情况不大好,客栈里的这些人都人心惶惶呢。 哎,要我说之前活一天乐一天的劲儿都上哪去了,现在又开始思前想后的了。 不过,您老别担心,我说的这些人里面啊不包括您们原来村的,他们正在后厨忙活呢。” 后厨今天忙活的早,这是为了不给骆掌柜家的添麻烦,你要准备午饭或是晚饭都不会占用你们的时间。 他们就是歘空来,左右是晚上开餐。 这一天,妇女们都乐呵呵的在后面好顿忙活。 不是听说了有可能要有人破城吗?那他们得吃饱了赶路啊。 还有牲口也得吃饭,还是老规矩,妇女们做活,男人们去马棚子那头守着,端着菜饭轮流来守。 又不是像以前以前没有经验说走就走的了,这一回他们心里可有数了,只要全村人在一起那都没啥过不去的。 全村人里还必须得有朱家人。 “小朱媳妇,这是俺家的血肠冻了一道儿了再不吃就不好了,来你拿个盆来给你家分一口。” “芳儿姐,这是我家冻萝卜还有大酱,你拿个小碗我给你拨点。” “朱大嫂,这是我家的、” 孙佩芳也不知道是借了他家谁的光,就一直有人止不住的往她手里添东西。 她家那意思本来就是打扫剩的没想到越攒越多了。 “哎呦呦,真不用真不用这么老谢,婶子你看你,你也从我这拿一碗黄豆走,我给他们都分了,剩下的咱俩分分。” 金老太太笑的小嗓子都能看见了。 “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你看看俺们家吃的啥? 嗳对咯~小鸡炖蘑菇,非但不要你的,还得给你多盛些,往后咱们在一处还得好好的。” “好、好,都好。” 就这么白天爱家串门的互相交换吃食,晚上关上门那就只剩下了朱家的八口人。 一声炮竹“咻——”的一声飞上天炸开了。 几个小娃娃还挺好奇。 “也不知酒楼的戏台子开没开。” 上回就没看上皮影戏,元宝还挺遗憾。 天宝拄着下巴望天儿,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怼了一下周满说:“姐不是教过咱们比划墙影吗,不说都差不多的东西吗。” 周满点点头:“是倒是、可是……咱也不知道皮影戏都演些什么呀,你不会是想拉着我表演吧?我可不会。” 周满看着天宝灼热的眼神,那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呢。 脚步一边说着一变往后退,可周满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比得过天宝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板。 没几下两人就拍拍打打的走到了周欢的身边。 今天的周欢很安静,回头的时候露出的是难得的淑女样子。 “你们要学皮影?” 周华你点着下巴看着天宝点头如捣蒜,直接忽略了周满的内心戏。 “行,那姐教你们,等一会咱们一起给他们表演。” 彼时,恰好朱五六也从外面踏着风雪回来,扑落了一身的寒意。 一进屋肩膀上就挨了孙佩芳一巴掌。 “你又好了是不是?又能嘚瑟了是不是?怎么就不能多穿!多穿!” 朱五六抱着膀子,嘴里吹的小哨全被孙佩芳打断了,“哎呦呦,媳妇儿你别打我了,我这也没去哪就下了趟楼,你看看我带了啥来?” 胸口出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小瓶山楂酿,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别问钱没多少钱,过年嘛就是图一个乐呵。 “你摸摸还温着呢,我特意让人家给煮出来的,人家也要过年不搭理我,我多出了这个数人家才勉强答应,快喝吧,不喝浪费了。” 孙佩芳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朱五六以这样她就害怕,因为她的想法是这样的:朱五六对自家那么抠搜的一个人却舍得花钱买酒了,还不是为了招待别人纯纯就是自己喝。 那原因只能有一个,瘟疫又来了,他们又得上路了。 “别愣着了快点的吧,今晚我要和几个孩子喝一杯。” “啥?和孩子们喝?” 没空解释,酒都要凉了。 朱五六拽着孙佩芳招呼这孩子们坐过来,坐的越紧密越好。 肩膀贴着肩膀这才是真实。 “来,小满,天宝你俩是大男孩了,陪老舅喝一杯。” 朱五六眯着眼睛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 头两天还病恹恹呢,也不知道哪股风儿给吹好了,比从前还有精气神, “舅,饮酒伤肝。” “啧,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看医书了?别听那里面瞎说,你舅我能喝几回酒啊,我下死命令了啊,今晚必须陪我喝两杯。” 天宝倒是没打怵,接过了酒杯就和朱五六像样的碰了一把。 周欢在一边提醒道:“别喝多了啊,一会还得表演皮影戏呢。” “皮影戏?”喜宝和元宝异口同声道。 元宝稀罕死她表姐了,差点就想越过喜宝贴乎在周欢的身上。 说是皮影戏,其实就是手影,没办法弟弟们的想法太突然,她来不及找孙大壮帮着剪纸啊。 从表演的节目到表演的道具都得凑合。 都这样了,那表演者就别凑合了。 这不,在周欢的威逼利诱下,两个弟弟坚决不喝酒了,给朱五六整的郁闷着一人独酌。 “孩儿他爹你也别喝太多了。” 孙佩芳一边从行囊里找个泛着白的布料从床的一边拉到另一边就跟床帘子似的。 作为老母亲,她得警告孩子们:“烛台放床上注意点安全,别把衣服被子烧着了。” 药筒都充公了,眼下可没有能救火的。 “知道啦。” 帘子后面三个人嘻嘻哈哈的,为了能给下面的大观众小观众们一个美好的视觉盛宴。 他们得挨着边坐,不能露出太多的人脸和衣服。 第一个表演的曲目是《小燕子》。 美妙的歌声是周欢干净的嗓音。 天上是周满比划的太阳,轻快的燕子是周欢的手,它挥舞着翅膀,一阵一阵的飞翔到天宝用胳膊拧成的树干上。 就在听到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的时候,孙佩芳笑着一回眸眼皮子忽的跳了一下。 “门口好像有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送你送到千里之外(五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朱五六喝的微醺站起来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吴又仁呢。 可一开门,眼前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啪——” 不到一秒种的时间门又关上了。 屋里的人吓成了一团。 “娘亲,是不是有坏人?” 孙佩芳反手捂住了元宝的嘴,压低声音:“谁在外头,孩儿他爹你别吓我。” 屋外,江河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 今天是他给天宝的最后期限。 北面的确是有信差来报,不过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 这证明他们这些防控做法已经起了显著的效果,这里接下来的任何动作已经已经不需要他来指挥了。 身后的人趴在虎子的耳边悄声问道:“哥,要不要咱们破门?” 虎子一巴掌拍人脑门上,“破什么门,破门还至于带咱们几个人来,再说来了,破不破的得看侯爷的眼色。” 此时的江河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 他不忍打断屋内奇怪的歌声,可是或早或晚朱家人都得面对。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一听就和前几日的一样。 “是小侯爷。” 周满下了床准备去开门,被朱五六二话不说拦截了下来。 不能开门谁都不能开这个门,开开了亲人就会消失的。 颤抖着回头喊道:“侯爷别见怪,小民是、小民是怕有瘟疫,故而今夜小民一家只想自己过年,有什么事请侯爷明早再说吧。”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拒绝朝廷的定北侯了? 门口的人不慌不忙,屋内的人始终能看到门上黑压压的一排人影。 “天宝,到时辰了,该上路了。” “是牛头马面吗?”元宝呜咽的声从孙佩芳的指缝传来。 “舅,开门吧,不然明天咱都得上路。” 周欢扯开被单子下了床,现在没什么能牵制住她老舅的,只能打感情牌。 “该来的总要来的,您不能阻碍天宝找自己的爹娘。” “啥?啥是他自己的爹娘?天宝?” 孙佩芳听不明白两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一脸惊恐的看着天宝。 天宝脸上的笑还没彻底落下去,哭意却已经爬上了眉梢。 屋子里的人都在看他,这些人有他的哥哥,有他的姐妹,有他的爹娘,还有…… “干爹干娘,请受孩儿一拜。” 几乎是走到了孙佩芳跟前的同一时间,天宝不由分说的跪在了地上。 这…… 咣当。 这一拜是对这二老拜的,没有你们天宝不会过得如此平安快乐。 咣当。 这一拜是冲着哥姐,是哥哥带他念书识字,在他课上打瞌睡的时候用纸团打醒他,他嘴上嫌烦心里其实很温暖。 还有姐姐,没有区别对待,而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一路上答应了她不少的无理要求。 咣当。 又是一拜,拜的是当初将他从火场上救下来的那位爹爹,没有那个爹,自己也不能又和亲生爹娘再见面的一天。 此刻,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江河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是他们的宿命。 彼时,天宝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所有的解释权都在江河的手里。 但不用江河,朱五六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自己儿子的事不想再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 一切由他来解释。 这一解释,方才还在过年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劲儿全没了。 一家人半响没回过神来,还是外面的一卦鞭炮给噼里啪啦震醒的。 所以朱五六早就知道? 周欢也知道? 朱五六买酒就是为了这事儿? 孙佩芳扶起了地上的孩子,止不住的落泪道:“别跪别跪,你这金贵之躯跪了俺们,俺们哪里受得起。” 不能这么说,越这么说天宝约不起来。 两个人的胳膊拧成了麻花,给孙佩芳折腾崩溃了。 这孩子天生力气大的确不像中原孩子,他们为啥没有早一步想到,是因为……没文化。 “娘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你这说的啥话,你永远是娘的好大儿,听话天宝这地上太凉了,大过年的你跪着娘心疼,你亲生父母也会心痛的。” 循循善诱的哄着站起身。 朱五六没脸抬头看孩子,若是孩子知道自己想要阻挠他见亲生父母会不会对他失望。 浑身无力的拱起手,在孩子们面前有尊严的说道:“小侯爷,可否让小民再与孩子对饮一杯?” 点头便是允许。 朱五六把最后的一口酒分成了两杯,最后的一滴落在了天宝的杯子里,这饭盘里最后一口在中原叫做福根儿,爹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回你父母的怀抱中去。 快快乐乐的长大,不要有负担,爱特么天下大乱就大乱吧,左右这些年他们过得也一直是这种日子。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和天宝脸对脸的哭完,朱五六还有对小侯爷说的肺腑之词,是那些大不敬的话。 此去路途遥远,俺们老百姓逃难逃大半个月都危险的很,请您务必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了。 江河身侧的右手微微攥拳,微微垂眸算是应下。 —— 因着官家的人已经许久没有上这客栈来了,却在今天出现在这好些人家都觉得奇怪,纷纷的爬在窗户上看。 这一看,便是声泪俱下。 李氏家的两个儿媳哭的格外的上心。 翠儿是因为刚生完孩子,情绪还很敏感,只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孩子分离心里就分外的难过。 小花则是羡慕,羡慕别人有爹娘,羡慕别人不论隔了多久都有费娘惦记着,而她只是一个浮萍罢了。 “走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朱五六觉得自己这举动应该是越矩了,此刻他不是挽着天宝的手,也不是轻轻拍打天宝的脑袋。 而是把人放在自己的怀里揉碎,揉到心坎里那种。 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一夜,松树村的大家伙都不约而同的守岁了。 因为这是他们的心意,送他们曾经的战友天宝送到城门口。 虎子一面在前面领头一面瞄着身后:好家伙,这村人是真团结呀,走了这么久愣是一个没掉队,不但没有掉队的,半路还有补充上来的孙里长一家和楼德华。 俩老头今晚是一起过的年,楼德华心里也不好受,需要有人说手心里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的这么快吗(一更) 风过留尘,一路往南,雪色的清门县外是一片整装待发的银麾铠甲。 里面还有这些日子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将士,给他们看病的太医。 天宝也被随军将士披上了一件墨色大麾,毛茸茸的狐裘贴在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肉乎乎的小脸缩在了衣领之中。 朱五六挥动的手悬在空中。 心里的话只能靠着眼神传达给天宝。 此时,在皇威面前松树村的人跪了一地,声音洪亮的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是感恩这些日子官家的照顾,圣上将江河留给他们的恩赐。 也是因为无法喊出天宝的名字,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他送别。 孩子,山高水长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就算不见,你也要好好的。 咱们都好好的。 马蹄踏雪,千军万马不知不觉的就消失在了清门县的城门口,朱五六只觉得这一刻太短,未来的一生又那么长。 …… 回去的路上,孙佩芳牵着孩子们,周欢陪着朱五六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像个知心大姐一样劝着人:“舅,你还有我们呢,你得挺住。” “嗯呐,是。” “是什么是,你看你这一会功夫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不对,不是这一会儿,是你这两天,这两天你可真能折腾。” 身边的人垂着脑袋走路。 不理她是吧?苦口婆心不顶用是吧?那就来点辛辣的。 “你说你这两天装病也就算了,还敢出去散播谣言了,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抓到了得犯多大的罪呀?你可真行。” 哟?还是不理人?怎的就这么出息了? “轻则下狱游街,重则庭仗流放,你别不当回事儿啊,以后再不许你这样了。” 男人脚步一站,“你啥时候知道的?” “我?” 周欢指了指自己,真是一言难尽在心头。 这不是寻思有钱了就把簪子还给邹夫人嘛。 那一日可把她吓得魂都要没了,先是差点把自己扒光了也没找到簪子在哪,后来才想起来以前睡床,现在睡地上,在床褥子下面翻腾了半天才摸到原是天宝脚底下的。 这是第一吓。 然后去那人家怎么都不要说是一码归一码,钱是买下配方的钱,这是感谢小满救他们儿子的。 正聊得开心,楼先生就找过来了,小老头心里沉甸甸的,衣服看着几日都没换过的样子,坐在周欢面前就开始唉声叹气。 瞅瞅,瞅瞅她舅干这些事儿给人家吓唬的。 在这古代那男子能活的这么长寿很是难得,周欢都担心天宝再不走她老舅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撩蹄子给他们几个人都闪着。 朱五六瞪着周欢: 你都知道了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后话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继续安慰安慰你老舅我。 不搭理你那是我心情不美丽?就许你们天天作妖不许他好心办坏事了。 再说也耽误什么呀,这侯爷不是不知道嘛。 周欢也要急眼:“你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啊,人家是侯爷,领兵打仗的那种,没点心眼怎么混? 这清门县天罗地网的都是他的眼线,你半夜上个茅房人家说不定就在你旁边听着呢。 人家不管你是念在你事出有因,念在你是天宝的干爹,你等换个人试试?” 是个女人就婆婆妈妈,周欢真是没随他姐的好,倒是他姐的墨迹。 两手一背,给这气他的外甥女留在最后头,脚下跟长了兔子脚似的跑了。 朱五六决定,既然答应了都好好过,那就要先从对天宝的思念里把自己挪出来。 周欢就说那得忙碌起来,忙碌是忧伤的解药。 这不,隔日气个大早就薅起了吴又仁,俩人胳膊一挎卖药去了。 卖的是周欢在道上捡的水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来钱来的可快了。 给吴又仁高兴坏了:“你说你们赶路还能想着我,说实话我出来不像你们还有机会从家里带东西,我是净身出户啊,兜里也没个子儿。 我这还发愁以后咋留在城里呢,你说说就来钱了。 认识你们家,是我命好啊老朱。” “起起起开,俺家有钱那点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说好的忙碌呢? 怎的刚开始就结束了? 还不如他去找媳妇忙碌一下了。 吴又仁斜眼看人,心里嘀咕这人经历了风雨倒是牛气了起来。 不过这钱他不要拉倒,这一路上用了他家那些草药他也没管他们收费呢,这就算抵债了。 缩缩脖给银子揣进了怀里。 没走几步碰上了拦路的。 来人黑底红边一身衙役装扮,左手握刀,右手将两个人拦在了面前,“谁是朱五六?” 啊? 这? 朱五六呆住了,大脑一瞬间飞速的旋转了起来。 这么快就应验了?他外甥女的嘴巴是开光了咋的?个乌鸦嘴。 真是他之前那些小心思被捅漏了要挨罚了? 棍子还是板子? “回二位大人,他是朱五六。” 好家伙,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吴又仁伸出去的脖子又缩回来往后退了两步,没眼再看兄弟。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就来吧,知错就改被,不行花点银子。 “小民是朱五六。” 领头的打量他了一身,厉声道:“府衙大人请。” 朱五六心弦紧绷。 听见了吧外甥女,都不是县衙大人要见他,是府衙大人,这件事比你说的许是还要严重许多。 他朱五六这是头一回要登府衙的门,当年科举没机会见到的人,现在能去见到了。 去挨板子。 这就是周欢不在身边,不然一定会给她舅这副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样子配上一首bgm: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 就这么样。 朱五六忐忑的跟着两个衙役后面备受煎熬的一脚迈入了县衙大门去见来此处安排工作的知府大人。 刚一进去,朱五六就傻了眼。 前堂空无一人,没有威武号令。 带他去的地方是后院。 是只有官家亲眷才能进入的地方。 “孩儿他爹。” “舅你咋才来?” 朱五六缩缩着手在胸前像只刚失去了榛子的小松鼠,嘴唇子直打颤:“媳妇?欢儿?小满?你们咋都在这? 哎、哎呀——都是舅的错,是舅连累了你们那。” ------题外话------ 哎,要去做核酸了,这一年嗓子都要长茧子了,先更短短一章,回来再继续发,书友们都要保重身体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幸福就是这么突然(二更) 怎么回事?老虎凳呢?指板夹呢?手铐呢? 周欢仰头笑嘻嘻的看他,想什么呢,这些都没有,有的只有天宝临走前给咱家的一份大礼。 此时,来通知朱家人的是知府大人本人。 这件事是江河临走前特意嘱托他们的,决不能怠慢。 想天子万寿,本该四海清平,却没料到瘟疫竟会在他们州府的管辖内突然爆发。 也不知这时候幽王殿下如何了。 他本是天下眼中最有分量的战王却在他的领土中出现了这事,王爷们都在京城不知又是何等嘲弄景象。 哎,想必日后面对幽王殿下他们这些官员的脑袋都得是捧在手里走的。 还能怎么办? 将功赎罪吧。 小侯爷素来得幽王看中,若是他交代的事情也干不好那就不是捧着脑袋了,脑袋别在裤腰上算了。 “莫慌、莫慌、待本官和你们说来。” 知府大人和颜一笑,招来院内小厮搬来椅櫈将茶水奉上,这可让素来在村里都是靠边站的一户人家忽的不适应了起来。 站起来接还是坐着接? 单手还是双手? 咋整,不会了,在线等,急。 于是,半蹲姿势的朱五路眼睛猛眨个不停接过茶盏,僵硬的回之一笑。 “有民才有官,不必多礼,都是一个州府的咱们就坐下说吧。” “多、多谢大人。” 一家人左右两排坐个整齐。 知府大人这才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可能此番找你们过来有些唐突,还望你们不要见怪啊。 不过其他地方人多耳杂,有些话让其他老百姓们听见了,尤其是现在城中鱼龙混杂,流民太多,不好不好。” 这便是不让他们往外说的意思吧。 朱五六一边带领着全家人点头道是,一边心里拎出了算盘,只等知府大人拨弄算珠。 谁知,这一拨,竟是满盘皆乱,把他心里的弦直接打崩了。 孩子们呀,你们听见知府大人说的什么了吗? 不是他老朱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耳朵背了吧。 知府大人是说他们家可以优先挑选清门县的村落不?知府大人是不是还说房子、良田都可以先选是不是? 给他们率先安置,不出一分一银? 朱五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知府的嘴唇,看着那一张一合,脑子里一阵嗡鸣。 “这也是念你们这段时间来对那位大人的恩惠,是他临行前嘱托了侯爷照顾你们一家,侯爷又找到了本官来照顾你们一家。 你们且放心,打今儿起,本官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知府大人说完垂着的眼神的打量在了这一家人的脸上。 此时周欢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瞄着朱五六,满满都是内心戏:老舅、咱是不是该谢恩了?你怎么不动弹呢。 朱五六也不抬头,接收不到周欢的讯号。 要谢该谢谁呢。 他刚要从失去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又被狠狠的拽了进去,眼前雾蒙蒙的啥也看不清了。 “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知府大人眼睛扫着坐在下面的人,孙佩芳紧着给朱五六使眼神就差上前扒楞老头子的衣裳了。 “舅、舅。” 周欢小声呼唤着,这才把朱五六从那一夜的风霜中拽了回来。 那还说啥了。 赶紧行礼谢恩走人吧。 知府大人也是疲乏,说了几句好话挥手便让朱家人回去等消息,等着明天派人带着他们去城外四处转转。 回去的路上,前面的大人没了魂,大街上孙佩芳想哄着孩儿他爹也丢不起这人那。 “姐,这位大人好像还不错。” “那是当然,上头派下来的任务他敢办不好嘛。” 周满轻叹了一声,“姐,你好像对他们都很不满意,我瞅你,也就对小侯爷的做派比较认可。” 这说的倒是,虽说那人有行军打仗的做派,但没有行军打仗留下的品行,用楼德华的话来说,这人没长歪。 …… 要不说周欢也是老油条了,上面的人下来办事的那很是有效率。 昨天知府大人说回去等信儿,隔日一早门口就来了人。 一身青衣打着伞,插在雪壳子里的脚来回的翻踩。 阴郁的脸上只等一家人出来才扯出笑脸。 “这位就是朱先生了?” “不敢不敢。” “朱先生果然是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啊。” 补丁缝补丁,说这话谁信呐? “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免贵姓沈,名万里,乃是府衙门下掌管文书一职。” 哦,就是个笔吏小差,朱五六赔笑两声: “今日劳烦沈大人带路了。” “哎呦呦不敢不敢,朱先生请。” 后身跟着的是孙佩芳,周欢,周满,三两,喜宝,元宝,也就是说,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没落下,都跟着出来看房子看院子看村子。 关于他家这事儿啊衙门里方听说时,都觉着那这一家人没存好心思啊,对孩子好那说不准就是知道人家的身份了,逢场作戏呢。 什么一整个村出来十里相送啊? 假情假意,假模假样还差不多。 可今日一见,在马车上一路唠嗑一路看,还真让他打了脸了。 且看朱五六对媳妇的模样,给媳妇忙前忙后,上车也是先扶着媳妇上去再拖着娃娃上去,最后轮到自己。 怎么瞧这一家人彼此嘘寒问暖的模样也不像是虚伪的人家。 “朱先生和令夫人真是如胶似漆啊。” “哦,大人别见怪,小民等这一路过来风餐露宿是雪山上爬雪坑里走,身体都大不如前了,尤其是贱内身子骨本就弱不禁风的。” “原是如此,怪我没有考虑周全,这马车里再点一炉子火就好了。 待会儿令夫人要是觉得身上寒便让车夫赶车在几个村子里走一圈看看。” “不必。”朱五六和周欢对视,同人说道:“俺们已经想好落在那个村了,劳烦大人直接叫车夫带过去就是。” “哦?”沈万里睨了人一眼,又细琢磨了一番到底没说什么,只按照朱五六家的意思安排了车夫上路。 马车一动,朱五六就给周欢递眼色,周欢看的很是明白:你是老大都听你的,我和舅母算是你的卧龙凤雏总可以了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看房(三更) 当周欢拉着周满在村里考察的时候,朱五六正抱着元宝站在一家院子面前挪不动步子。 孙佩芳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拽着人的胳膊。 走,快走,这房子是咱家能想的吗,别给天宝丢脸了。 眼前的院子只有一进大小,和他们松树村的家很像,不过整体更加整洁、干净,甚至人在这院子里站久了还很惬意。 院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房顶上是瓦片不似原来家的茅棚,房子是用青砖铺的,外围是一圈栅栏。 房子的后身是牲口棚,前面是水井水缸一应俱全。 而最让朱五六心动的是这个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山楂树,他朱五六家里是两闺女,人都说生闺女的男人养花养草样是一等一的。 试想想若是等来秋来之景,满树的山楂伴着绿叶,让大壮给院子里打几个石凳,一家人就坐在树下,佩芳绣花,孩子们读书,他在一边上砍柴、烧火。 入了冬就把山楂摘下来给孩子做糖葫芦,以前吃不起现在家里自己有了,爱吃多少吃多少。 再给孙小宝那娃娃也吃上点。 天哪,这该是何等清新雅致。 不一会儿,朱五六的嘴角已经留下了一根银丝,孙佩芳都没眼看了。 “走吧,孩儿他爹,这房子咱们咋舔脸要。” 不要钱给的东西你还想要这么好的,人家知府大人听了还以为咱们家是跋扈人家,仗着天宝和小侯爷的面子蹬鼻子上脸。 可朱五六纹丝不动,旁边的沈万里搓着双手颠到了几个人身边。 “怎么样?朱先生?您看好这个院子了?”沈万里笑了笑,“要不说您有眼光呢,这房子曾经是我们清门县的一位举人家,我们村那些年就出了那一位举人,这院子算是他的故居。” 朱五六两眼放光。 “听见了吗媳妇儿,是举人的院子,咱要是住这说不定能沾沾喜气,让小满以后一举高中。” 孙佩芳抱着三两脸朝着外头一别。 她听得可真亮了,人家说你有眼光,这是有眼光吗,从今存到现在这房子是最好的了吧。 谁看了不眼馋? 可这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而且她不仅听到了这些,还听到了沈大人说这是人家举人的故居,故居啥意思那就是个摆设。 没看着地方这么干净吗。 那肯定是有人打扫啊。 再说了,万一有一天那举人回来了一进院子看见了你在他家炕上打滚呢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打核桃玩。 沈万里赔笑道:“夫人不必担心,这虽是那位大人的故居但那位大人已经将这院子卖出了,这院子之所以这么干净也是人家带着看院子的牙人自己收拾出来的。 您若说喜欢这间,就这间不可了,那咱们就定下里回头和知府大人一说,您放心这院子要是在城里许是值钱些,在这里也就是顶个举人的帽子,且里面的东西都齐全所以就贵上一些。” 朱五六看着沈万里说贵上一些的时候手指捏出弧度,探身问道:“敢问大人,这院子要多少钱?” 沈万里手指头倒腾了几下,偏眼仰望着放上的瓦片。 “这房子有二十年的房龄,现到如今应该是二十貫的的价格了。这都是便宜了,先生看到没? 要是那上头的瓦片没碎那些个,这房价还能再高些。” 二十貫…… 孙佩芳差点没吓晕过去,这在他们凤台县都能在城里买房了呀。 “阿娘,我差点仰过去。” 拍拍元宝的后背,孙佩芳还在寻思呢。 果然周欢说的对,越往南边走,越是寸土寸金。 现在一想他们当初兜里顶天五十两的时候就敢嚷嚷着去燕京讨生活了,这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的想法。 “走吧,孩儿他爹,咱们去看看别处,你不就是喜欢这山楂树吗?回头咱们去城里买一棵在院子里种上,那玩意没几年就长高高了,都一样真的。” 朱五六不听,且心中已经想好了。 这活了半辈子了,好容易有点钱了,就该花。 周欢来的路上说了啥? 人活一辈子最大的悲哀是啥? 人死了钱没花了。 你看看客栈里那些别的村的难民,一听回不去家了都在后悔,他们后悔的是啥呢? 不就是家里值钱的东西没拿出来吗? 钱没了再赚呗,而且周欢已经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干,以后一家人赚的钱都五五分。 沈万里站在原地都冻脚,龇着牙看着俩人,讨饶道:“两位不要有射什么负担在,这笔钱都是由我们府衙出,若是喜欢咱就定下。 我跟您二位说实话,过几日逃荒的那些个难民就会分成三六九等的来看房。 里面家里有钱的也不少,这个房子不是你们的也会是别人的,但对我们来说,谁住都一样,还不如你们住。 真的,我看你们家是真过日子的人,朱先生也是真喜欢这院子,定能好好爱护这房子。” 瞧瞧人家说的,朱五六睨了孙佩芳一眼,那意思你还有啥可说的? “买!佩芳啊,回家取钱去。” 几个孩子一听倒是高兴,三两都捂嘴偷乐了,可他不能被干娘看出来,怕干娘生气。 沈万里一怔,“怎么?是我们大人没说明白还是我没说清楚?这房子不用买,送,送给您?还有这院子在后头配套的几亩田,都是您的。” 不不不、一码归一码。 朱五六心知肚明这房子太好了,要是他们真的不劳而获那以后住的也不舒坦,他不想那样。 他要的是自己掏钱,这样用着心里才踏实。 自己无论怎么改造这个房子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不必担心着有一天当官的翻脸把房子收走,或者他们住的时候战战兢兢怕这房子背后还有什么问题。 朱五六对沈万里说,多谢了沈大人,这是我们一家昨夜里商量好的,这房子俺们要给钱,但是后面的地俺们就自己收了,当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的恩惠,多谢几位大人了。 昨夜他们都算计好好的了,那地种了也是官家的,每年收粮受银子的,留到自己嘴里的能有多少啊? 所以呀,既然他们种地就是为你们服务的,那这钱就你们掏吧。 ------题外话------ 七点钟我要去做zumba了~剩下两章晚点更新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喜刷刷 沈万里看着脸上气鼓鼓的孙佩芳,怂着肩膀的站在原地。 “这……” 朱五六摆手,“大人莫要觉得过意不去,小民一家心意已定,若是让小民一家出钱咱们今天就可以把这几个地方定下。” 什么? 几个? 朱五六笑了笑,把三两放地上拍了拍屁股让人去外头迎他表哥表姐去。 和沈万里聊上了话。 你别以为他们坐车里开窗帘子看外头是望景呢。 他们北面的景色实话是说比这的要好很多,因为他们那边人也少啊,春天可以踏青,夏天就去洗山泉,秋天看枫叶采蘑菇,冬天玩雪。 虽然咱都是幽州地界,但是差一个县差不少呢。 所以呀,他们不是看景色呢,是看房子。 咱们一进村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个挨着的破土房子? 那地方还有人要不?归哪管?多少钱?他们呐、要了! 等朱五六说完,沈万里还没梵音过来,往上推了推帽檐,怎么就扯到别的房子那去了。 “你说的是村头那些土毛坯子?”沈万里摆摆手,“没人,那地方十年前是村里人想干买卖当作坊用的,后来听说是赔了不少的钱,房子才盖了一半就抵到钱庄去了,那破地方没人要,您要是想要啊直接在钱庄走账就成。” 这好啊,更省事了。 看沈万里那意思那地方还便宜呢。 朱五六摸摸下巴,琢磨了一下周欢昨晚上说的那个事儿,给全家都说兴奋了。 什么浴池,什么搓澡,什么按摩,还能边吃东西边洗澡的,周欢把名字都给起好了就叫喜刷刷? 那样的日子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他昨晚就没敢说,他外甥女说的那种享受恐怕是皇帝老子也不一定日日有啊。 要不他外甥女怎么是全村第一大聪明呢,别人不敢想的她敢,别人不敢干的她也敢。 这小钱钱不进她的腰包还能进谁的呀。 周欢本人觉得这是无奈之举啊。 以前她觉得既然有系统傍身能寿终正寝,那她只要赚点钱负责自己的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可现在系统不但没升级还出霸格了,她能怎么办,要让弟弟能挺到科考,还得让全家人过的舒坦。 躺平绝无可能。 只能奋斗了。 “小满刚才姐让你用脚丈量的地方有多大你还记得不?” “嗯,记得。” 记得就好,小满的脑瓜那么好使,这时候就该把需要背的东西都交付给他。 她脑袋里已经折腾不过来了好吗。 没记错的话,那几间房子有两边挨的很近,要是直接打通了变成一所是最好,钱的省着花,想买大理石是不可能了,就用青砖也行,外面做坡涉沟,得排水用。 不只这样,外面还需要在地下挖沟,理想的状态是底下可以铺设管道。 她出城的时候看过了,城边上一圈就有废水沟,最好就直通那里省的污染环境。 还需要一个厂房,专门烧锅炉,就用山泉水烧洗在身上滑滑嫩嫩的,对皮肤老好了吧。 对对对,说起对皮肤好,她还得跟他舅说养猪的事儿,做出的胰皂自产自销倒是方便。 可是这得多少猪啊,她这脑子都不够用了啊。 “你们玩好了?”朱五六挥手问道。 这是他们家的暗号,不让外人现在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现在的低调是为了以后的扬眉吐气。 划重点是还要防止有小人搞事儿。 朱五六眼睛一眨当沈万里没看见他那嘚瑟的小表情似的,回头装样道:“大人,小民家已经订好了,还烦请大人带路。” “哦、哦好。” 沈万里背着手领头走,胸口探了一口气。 没来前,他对这一家已经做过了调查,这个朱五六当初是连童生都没能考过的,那只能说明两点。 一是他没有好好学,压根不上心。 二是他脑子笨,学了也学不会。 今天一见这人的脑子也不笨,对做官好像还挺憧憬,说起这是举人的家,他就想给自家孩子张罗。 那他考不上是怎么的一回事儿。 摇摇头,不是自己该想的别想,差事办完就回家吃饭去。 ——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那就得天暖和了一点再说。 左右到时候也不怕村里的人知道了,她周欢自己赚来的钱想怎么给家里人花就给家里人花。 可他们接过守口如瓶,家里的孩子天天上学却喜欢东扯西扯。 没一会儿就扯到了房子上了。 属狗蛋子最能嘚瑟,说自己家衬了多少钱,等官爷安排分房的时候他家掏银子选最好的房子。 而且得是大房子,家里人口多,娘说要住一起才安心。 其他的小伙伴听了也连连点头。 这不逃难不知道,其实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处多与坏处。 譬如他们的娘亲因为没有和自己的爹娘住在一起,有好些现在还分散着呢,从凤台县无论往南去哪都要经过清门县。 眼下外头已经近乎一片大好,若是还没见到亲人、那、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的娘天天都是以泪洗面的。 女娃子看了直心疼,当即就决定一辈子要和娘亲住一起。 这里头只有元宝很不以为意,抱着手臂斜眼看着狗蛋子。 旁边的来娣推推她,“元宝,你咋不说话?你家想住啥样的?住哪个村?” “就住在南面离县城最近的桃花村。” “什么?你家要住桃花村?”狗蛋子第一个不信,起身站在了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元宝。 他们这些人家里头都打听好了,几乎都知道桃花村是最好的一个地方,离县城近不说,那个村的人也少,容下他们的几率非常大,他们今后能在村里有说上话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大。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知道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有关系的现在就开始走后门了。 元宝开口就说了桃花村,这让狗蛋子听了差点笑掉了大牙。 “你们住桃花村?哈哈哈哈、你们有钱吗?哈哈哈哈、你们要是能住桃花村我帮你收拾一个月的学堂,哈哈哈嗝。” “两个月。” 看元宝不急不慢的吐三个字,边上的小伙伴都看傻了。 怎么她胸有成竹、云淡风轻、胜券在握? 糟了,先生教的成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了。 第一百四十章 好事传千里(五更) 因着是用着人家的地方教书,也没有收这些孩子们的束脩,楼先生为了不给孙里长家添麻烦,至少还是要约束这些熊孩子以下的。 规定了在这里不可以涂涂画画,不可以纸团到处乱扔,鼻屎也不许到处乱蹭。 尤其是你,狗蛋子。 所以娃娃们在楼德华的交代下自发的组成了一个值日小队,每天留下三个娃子负责把这里打扫干净。 大家轮流干,约莫五六天就能轮上一次。 对这些女娃子不算什么,她们会走路了就在家里帮干活。 可对这些男娃尤其是狗蛋子这种被李氏捧着长大的,那就是一件很辛苦的活,比在家干的还多。 他都想放弃念书了。 元宝也是看出了他这一点,自然也晓得他说出这些话那是真的看不起他家里的财力。 哼,元宝心想: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这就跟你爆料。 俺们家已经买好了房了,桃花村最好的房,最大的院,还不止一处,因周欢姐姐说了要用钱生钱。 啥?你问俺家的钱是咋来的,那可是表姐用智慧换来的。 是官家亲赏的钱。 不用干活,光是靠脑子就赚来了你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狗蛋子听元宝说完,脚下站不住了,一打出溜滑从桌子上滑了下来。 呜呜呜…… 哭了。 而元宝作为今天的值日生,人家解脱了,背上心爱的小书包小脸一扬回家家。 但这还是只前奏,学堂风波没完事后,回家喜宝一告状家里头就全都知道了。 朱五六拉过元宝让人站在自己面前。 耷拉着脸给他看这可怜样也没有用,用周欢说的话就是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怎的随随便便就被人用激将法激出去了? 朱五六还苦口婆心,别跟爹学,爹就是因着以前绷不住心气糟了不少的罪。 你还小可不能这样。 最重要的是不能把天宝的事儿说出去,这件事和天宝无关了,咱们得给天宝哥哥争气、积德,让他回去了打听这头事儿的时候也以曾经有他们这样的家人为荣。 元宝垂着小脑袋蔫蔫的道:“我知错了爹,我没提天宝哥哥,我就提了表姐。” 朱五六肩膀放松了一些,“那行,提你表姐可以。” 元宝看爹不生气了,抬脸冲朱五六笑的那个甜蜜。 给朱五六稀罕的抱怀里吧嗒就是一口。 孙佩芳收拾行李的时候听这话停住了手。 “咋的?啥叫提周欢就行啊,你忘了欢丫头说啥了,别说这些话容易遭人惦记。” “惦记去呗,不解释,不掩饰。”朱五六很是大气,以前让人看扁了正好趁此机会彻底抬起头来。 他带他们一路了这些人这么久了是不是也快忘记他的好了。 正好,重新认识。 家里的风波到此也没算完。 就在一家人等着周欢回来好开饭的时候,孙佩芳爬窗户一看,“唉呀妈呀,我说这孩子怎么没回来呢,这不让人堵门口了吗。” “啊?”朱五六偷吃一片大白菜吧嗒掉在了桌上。 起身去看,“好家伙,这些人还真是能找事儿,堵着她干啥呢?要行凶啊?” “不对啊孩儿他爹,下面还有大壮呢,大壮怎可能对欢丫头动手啊。” 不能够啊朱五六,都是一个村子的,怎么就成行凶了,我们是想让你们家行行好事。 也带带我们,钱生钱。 现在他们都有点钱,但不够花,这物价贵,他们还想要更多的钱。 一出门,村里最有名的铁三角已经站在了门口,笑眯眯的看着朱五六一家。 “听说你家要干浴池?” “听说你家已经选好地方了?” “浴池得雇人干活吧?听婶子的你家几口人忙不过来。” 朱五六脚步越往后退,这三个老妖怪就越是往前。 回头瞪元宝一眼。 他家是要干浴池。 地方选好了,都是托了孩子们的福,他们夫妻也是沾光。 那肯定得雇人啊,从这房子怎么盖到以后怎么经营都得需要各行各业的人。 但你们…..就算了吧。 “怎的就算了?”金老太太一把把朱五六按在了椅子上,抬手示意孙佩芳不用过来就是唠唠。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不是瞧不上俺们几个女人?小朱你可想想逃难这一路的事儿,咱可都是同甘共苦过的人。” 朱五六紧着点头。 “是,要是没逃难过许是还愿意和你们一起干。 逃难的时候你说咱们同甘共苦,那没错,但我家的苦受的是最多的。 婶子,我朱五六不是不知道感激的人,没有你家的牛我家还啥也不是呢。 干活咱就别了。 你要是就想赚点钱,大旺两兄弟要是没处干活就来我们这先干着行不。 工钱咱们都可以商量。” 大旺? 大旺还用说吗,那指定要一起干的呀。 她来这就是说女人的事儿,女人家的懂吗。 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和朱五六说不通,得和孙佩芳说,她听说女人想干活肯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说了,都要,只要想来一起干的,我都要。” 话还没说出口,周欢就被簇拥着走进来了。 身后是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大后头还有各家各户的媳妇。 “你疯了?咱需要这些人?你养活的起吗?” 朱五六冲着周欢就过来,孙大壮上前一步拦住,“哥,你别这样,俺们都说好了,俺们就是干活,你们让干啥就干啥那种。 你也理解,逼近都是同村出来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找活。 再者就是咱们大家伙还是生活想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谁都不想单蹦的受人欺负了去。 在楼下欢妹都说了,只要愿意跟着她的就跟,她已经跟俺们越法三章了,能同意的就留下,我反正是举手了。” “我也举手了哥。”孙兴旺代表全家发言。 然后是王家,李家,都纷纷举手,都要干,头破血流也要在一起的干。 “什、什么约法三章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约法三章 没见过谁写承诺书还需要先学写字的。 朱五六看着周满写出来的两份样本,床边上一堆人,饭桌上一堆人,围着就开整。 “这是个啥?小满那你过来帮叔看看叔写的对不对。” 边上人把问话的这位推到了一边,“有啥可看的呀,人家写啥照葫芦画瓢不会吗?就告诉你写的对你认识这是啥字啊。” 说的就是啊,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啥就瞎写,就这么信任他们家? 朱五六自认还是个文化人呢出门都会被人骗,这些不识一丁的老农连田字都不知道咋写就这么冲动? “约法三章。 第一章,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要跟着一起干活,那以后就得服从安排,进了咱们这就不能按照辈说了算了,一切要按照老板的说了算,老板自然就是我。 第二章,咱们这要按照工分算钱,大家不要以为有个每月给的固定工钱就放松了,那不可能。 在这个基础上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要是干的不好的还要从原本的工钱里扣。 第三章,所有在我们喜刷刷干过的人想要自立门户、另起炉灶的都不许干和喜刷刷一样的生意。” 233:“宿主啊,你不该叫周欢,你该叫周扒皮呀。” 一旁朱五六听周欢说完,又看着大家一股脑的全点头,忽然觉得他外甥女好威风。 不过细寻思一下,他外甥女刚才是不是说她是老板来着? 那他呢?他算是啥? “舅,还有你,你也得签。” 朱五六瞪眼,怎么还让他们签?不信任他?他还没问给他分个什么官儿当当就让他干打杂的了? “不是打杂,就是签,您有前科我不放心啊。” “你这意思就我签?!” “啊,就你。” 朱五六攥紧着手,扒不开,觉得丢人。 尤其村里人还在这更丢人了,就不能等等?哪怕等人都走了咱们再私下说。 周欢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继续指导金老太太写字去了。 等就等吧。 等到了人走的差不多,等到了挨家挨户炊烟袅袅。 朱五六拉过周欢在楼梯边上单唠。 “先不说我的事儿,你答应那么些人干啥?咱家养得起吗?” “养不养的起都得用啊,您不让我用他们,咱们还得雇别人,价钱许是比自己人还贵呢。 我给你算算啊舅我都想好了,咱挖沟需要人,盖房需要人,锅炉房烧水也需要人,这还是前期。 后期还得有搓澡的,给做菜的、端菜的,哪哪都是人手,这我都得先算好人、算好钱。” 怎么办? 周欢自己说完都觉得胸口里头那不是心脏,是石头,是能炸出孙悟空的顽石。 沉甸甸的。 “既然这样咱才不能用他们那,以后要是他们作妖了你受得了?” “我受不了啊,但是有管官府啊,您没看见我都让他们挨个按手印了呀,有问题找官爷,家里说不清楚的去公堂上说。 这也是托了舅舅的福,要不是当初舅舅被人骗了按了手印我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制约他们。” 怎么又提? 让往事随风而去不好吗? 周欢看朱五六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知道这是真替她上火了。 劝说道:“舅,我和咱村人相处习惯了,他们能听懂我的话,我也能听懂他们的话。 你真不知道那时候侯爷给我安排任务的时候,我两头跑的很是辛苦,和那些本地人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明白。 就拿做药筒说吧,幸好那时候有大壮哥在领着那些人干,不然他们做出来都是什么挖瓜裂枣啊。 真是愧对他们手艺人的身份。 还有啊,我也不是想自己富裕,众人拾柴火焰高,我想带着咱们家,咱们村的人一起富起来。 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啊让他们谁也不敢欺负咱们村子里的人。” 朱五六小手一背斜眼看人。 你还挺志向远大? 这浴池还没盖起来你还是管住嘴吧,别到时候没带着全村富起来反而赔的一分不剩,那可就糟了。 周欢傻兮兮一笑,那绝不可能。 等开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原住民长长眼。 …… 这几天因着要往村里去,一家人白天收拾,晚上开会。 今天晚上的主题就是安排。 周欢都想好了,她舅朱五六认字,这在她那是很难得的,就把他安排在最重要的柜台培训那些跑堂的给客人拿着菜牌点菜。 舅母的手可是金贵,家里的缝缝补补全靠她了,纵使她是女人也不能让她去领着那些老婆子去给人搓澡去,那手以后该泡浮囊了。 就放在女宾端个茶倒个水陪那些夫人们聊聊天吧。 就这样人手还是不够呢。 村里人那真是矬子里拔大个。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门口由谁来迎宾,最好一笑很有爱,不笑的时候又有股狠劲的。 孙佩芳闻言:“你说这人也太难找了,那不是魔怔了吗,一会一个样啊。” 周欢在黑暗里摇了摇头,还真不是。 这种人是有的,且她今夜在梦里还见到了。 那人一身银装铠甲,身如松柏,左手握着冷剑,右手倚在他家喜刷刷门口的石狮子上。 勾起嘴唇的时候就能要了十里八乡姑娘的命。 只见四面城里的那些姑娘都为了这小门童纷至沓来,手里攥着银票差点踩坏了他们家的门槛。 那人是……小侯爷? “啊——” 翌日,周欢从梦中惊醒,留了一枕头的哈喇子。 歪头一瞅,星星还没隐身,天才蒙蒙亮,冷月悬于窗边。 周欢揉揉眼睛翻了个身打算再来个回笼。 可身子一打哆嗦那肚子里的暖意就要往下走。 这不,就得拉着舅母小心翼翼的下床去茅房。 “咦?我舅呢?他是不是也去茅房啦,他去了咱俩就等会去,省的在外面等着冷。” 去茅房就好了呢。 天大黑的时候呀你老舅就走啦,带着铺盖卷一起走的,你问干啥? 排队去了,今天是难民可以选村进村的日子,但是得领手牌,按号码入村。 人家为了和咱离得近都来求了他,他那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又不好意思和县衙的人再张口,只能自己排队去领手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府衙有人 朱五六都算来得很早了,可等拿到手牌的时候已经那是第五十几号号开外了。 前面的人是从听到这个信儿了就卷着棉被出来了。 要饭的起床都吓一跳,怎的眼前就黑压压一片人了,各个看着比他穿的都破。 破就对了,你们城里人不懂,好衣裳怎能在这时候穿,节骨眼上就得穿最破的,怎么霍霍都不心疼。 哎。 朱五六哈出一口气在手上,两手搓了搓,抵在墙根上听别人家聊天。 他原想着他算是白来了,这前面的人这么多指定都想住好地方吧,那桃花村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而他一个人要替村里的十几户人家说地方。 等排到他这不知还有没有了。 可仔细一听边上人唠嗑,他们还没走出过去呢。 很多人很想念北面,都想以后安稳了再回家,回家上坟,回家看看家乡的山川河流。 所以呀,他们有的人就看好了城北。 阿弥陀都,朱五六双眼一闭开始祈祷,最好是前面这些家都想住城北,别住城南,别住城南。 “朱大哥?” 嗯?谁喊他,不会是暴露了吧。 他昨晚上送村里人出门的时候脑子一热又说了大话,说他管府里现在有认识人了能说上话,他们家这桃花村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这都是他们家替圣上分忧才吃到的好果子。 话都说出去了再被人发现是信口开河,自讨苦吃在这排队,又要眼睛一闭一睁回到以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了。 怎么办? “朱老弟?你是朱五六老弟吗?” “你、你是……”朱五六想站起来脚下却先麻了,等抖落了身上的一层雪在抬头眼睛都一片花白。 “哎呦,朱老弟站稳了。” 朱五六被扶稳垂眼,眼前这人杏眼圆脸,眉眼一笑像狸猫。 “你是、、、老祝?” 没认错,还能想起来,祝怀玉冲人一抱拳,“没想到朱老弟还记得我。” 怎么能不记得,县城里童生资格考试的时候,这人就在他隔壁的隔间里,半夜尿急要上茅房那还是他偷偷趁人不注意给他的竹棒呢。 再有就是他姓朱,这兄台姓祝,念起来不分家很是有缘分。 朱五六笑嘻嘻的样子让祝怀玉看了很惭愧。 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就睡不着觉。 一根竹棒救了他却害了朱五六被怀疑抄袭被罚出考场,他想:若是那时候他能够站起来也许朱五六如今也有个一官半职。 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流落街头,身上的布料子都是拼出来的。 一时无语两行清泪落下。 朱五六一摆手:“祝大哥你说那话干啥,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是年少轻狂,太勇猛了,我不怪你。 真的,你要起来我也会死不承认那是竹棒是我的。 那时候我要是说了咱俩都得被轰出去,总得留一个人吧。” “可、可我这些年也没有找过你,都没来得及感谢你。”说道动情处,祝怀玉摸了摸皱巴巴的手,拉过朱五六就要往家走。 家里又热乎饭,吃一口再来,让你见见嫂子,叫弟妹也来。 怎么样?弟妹他们都还好吧?家中可有什么变故? 朱五六讪讪笑着,将人拒绝:“家里都好,俺们家这回可齐全了,谁都没事。 现在我得给我们村里人办事呢,事没办完心里不踏实胃里吃不下去,等晚些,晚些咱们聚聚,俺们就在城口的云来客栈住呢,那都是难民。 对了,你咋也来这头了?你家那头也出事儿了?” “哪有,家里好些年都搬了府衙去了,住城里,这不他们知府大人下来巡查了,我替我家夫人个老爷送封信过来。” 朱五六眼睛瞪圆:“哦?你在府衙当差?” 话不能多说,多说那就远了,只能先直白说些眼下的情况。 “是在府衙当差,勉强当个主簿,哎,官运不顺,这一生就这样了。” 朱五六木然拱手,祝怀玉却黯然自嘲:“万般不如人罢了,没什么遗憾的,只为了几石禄米罢了,至少能养活妻女老母,这就知足了。” 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儿怎么忘了朱老弟的困难? 凑到人耳边说话:“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通融,这县衙里的都是我们府衙所管,你若是有难处就和我说。” 朱五六摸摸耳朵往后退,摆手说不用。 他要是想用那自然就去求知府了,他外甥女那天从县衙里回来就说了。 要用那知府得快点用,以后就没用了。 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父母官啊,还说从今以后朱家的事儿就他管了,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往后不送银子就不信他不变脸。 这种人呀,就得花一笔大钱把他一炮打住了,那才从此咱家的事儿都能归他管。 可他们,不愿意。 做生意本就是为了赚钱,凭啥还要在这人情上花钱,还要花大钱。 祝怀玉见朱五六态度坚硬,倒是如从前一般,心中欣慰的同时拱手便和朱五六告别,匆匆而去。 朱五六今日也算不负众望,拿到了村里十二户人家的房牌号。 这县衙的人本是不愿意给的,最后朱五六到底是借了祝怀玉的光。 因着祝怀玉临走时候问过了一嘴要多少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事不太成,走的时候怕朱五六发现从墙外绕了一圈打点了县衙的衙役。 这才通顺下来。 等一切安定。 官家派人来送。 在正月二十九的这一天,松树村的各位纷纷在客栈收拾好了行囊,准备朝着桃花村出发。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进村! 松树村浩浩荡荡的队伍进村的这一天,天上电闪雷鸣,乌云蔽日,颇有黑云压顶的意思。 此时还未立春便先听闷雷之象这不是好兆头啊。 村里的原主民纷纷叹了口气,“吧嗒”合上了窗户,只有一家人,从老远处就开始猫在窗户缝那等待着,等待着这一行人经过。 “你说你看个啥劲?没见过人是咋的?” 李老二的媳妇李淑芬拆下围裙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数落,嘴里的刺词儿就没停下里。 可李老二就跟黏在窗户纸上了似的,撕不下来,一动不动。 “来了来了。” 李淑芬没搭理他的自言自语,来了能咋的?不就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关系吗。 再说了,他们来了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他们这个村从前叫李家村,如今叫桃花村,更名理由和人家原来松树村不一样。 松树村是外来户变多了,从孙家村变成了松树村。 而他们,是因为本地人变少了,少到了不足以撑起一个姓氏九族的地步了,这才被官府强行要求改了名。 所以,他们村不但凑不足九族,自然也就没有百十来户人家。 没有这百十来户人家,自然也不配有里长这个职务了,直接归县城里管。 相当于今天的城市边上的外五县。 路上,周欢听着朱五六叭叭跟将历史一样的把这个村子的结构说了大概,然后小胖手一指,乐呵呵说道:“看见没有,咱们村留下来的这些人和他们的人数相比较已经比不相上下了。 咱们脚下走的这条道就是村里的主干路,那头是他们的地盘,这头是咱们的地盘。 井水不犯河水,特别好。” “人家想犯你有的是办法,还用一条道堵上啊。” 周欢拄着下巴不以为意,不明白她老舅怎么就这么开心,这不就跟我喜欢的人是我同桌、我讨厌的人跟我隔个过道的关系一样吗。 我不想看的时候我一扭头,就看我喜欢的。 这叫眼不见心不烦? “非也非也。”朱五六摇了摇头,觉得这比喻不恰当。 正寻思怎么和周欢解释这事儿,后面紧跟着金老太太一嗓子喊道:“小朱啊,俺们上回头来看过了,你到了你家地方你就停车就行,回头我再来取俺家的牛。” “嗳——好了婶子。” 朱五路抿抿嘴,盯着牛屁股好一会儿咽下一口唾沫。 隐蔽处,李老二舔了一下牙,哼哧了一声,还是牛车打头进来的,啥意思啊?就代表他们很牛气呗,牛气冲天,气吞牛斗? 给谁看呢? “你快关上窗户吧,这贼风最膈应人了,一会给你肩膀头子吹不好了你晚上别来找我给你揉。” 不看了,看也是来气。 “啪”的一声,窗户关的严丝合缝。 李老二顶着三角眼回身说,“人都进村了老三怎么还没回来?” “那谁知道了,不是你让他进县城里打听去的吗,看他们人也不少呢咋的也得打听一会儿吧。” 让他打听这老些人了?就是挑重点的打听就行了,难怪村子里的小伙子都出去了就他的儿子出不去,完蛋。 正想着,院门吱呀呀的就开了。 李老二的三儿子李正推门而入,眼睛瞪得像铜铃。 “诶呀,这不回来了吗?” 李淑芬伸手拍打着儿子肩头上的濡湿,又给缕缕头发,李正德傻兮兮一笑,扒楞开手冲着他爹就过去了。 “爹,我都打听好了,一共来了十一户人家。” 李老二坐在炕头两腿一盘,重重的哼了一声,拍桌子说道:“这还用你说啊!人都进村了,你当你爹我不识数是咋的?” 要不是家里穷,真想把这空饭碗扣他脑瓜子上。 “你说点我不知道的!再说没有用的我今儿就打死你!” 李正德吓得紧着往后缩脚,又回他娘的怀里去了,李淑芬一边哄着老儿子,一边破口大骂道:“你个老东西有气冲儿子发什么火! 没人进村的时候你惦记着快点来人,这回来了人了你又尿唧唧的! 你、你瞅家里不满意,俺们娘俩就出去住,反正大白和二贵都各自成家了不和咱一户。 俺们娘俩去谁家呆着也不在你这屋檐下受气!” 李老二搓了搓额头。 女人就是拖后腿的,他现在腿脚不好了,肩膀子也不好了,要不非拿扫帚给他们打出去不可。 “你松开他!多大的人了被打了就知道往你娘怀里躲! 你站我跟前好好说,说明白些,我保证不揍你。” 李正德喉结一动,战战兢兢挣脱开娘的手,迈着小碎步往前跟,眼神都瞄上瞄下的。 他没说出话之前,李老二已经打听过了许多,但都是听村里头口口相传的。 光是传的那些就已经很让人浮想联翩了。 本以为那北面的村子都很清贫,祖上八辈子贫农的比比皆是,除了能做点毛皮生意外真没啥。 可村里的长舌妇来他家换鸡蛋的时候说的是松树村一整村都迁过来了,且有一户人家还是被提前带过来选房的。 选的房子不是别家,正这十几年前唯一考出山村进京当了大官的那位官爷。 那是多好的农家小院啊,四面篱笆规规整整,院子里更要啥有啥,就那房子放多少年都不便宜。 他们买不起的被松树村的人买走了。 还是用现钱定下来的。 这还不算,听说他们还买下来村口的那几间厂房。 那曾经可是他的厂房啊。 曾经他也要差点辉煌起来,结果那一年闹了饥荒全都没了。 哎。 这么有钱的人家进他们村,他还能有好? 李老二来回的搓手,紧紧地皱着眉头,心里咽不下去的一口气都堵道了嗓子眼。 李正德说道:“听说他们村一共十三户人家,就来了十一户,没来的有一个是原先村里的郎中,留城里了,还有一家是原先的里长家,他女儿女婿都在城里,他也就留城里了。” 忽的睁开。 “再说一遍?” “啊?听说、” “说最后一句!” “啊……是哪句?是说他们里长留城里了,不回来住。”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个不高还咋呼 谁没来他都不在乎,他就是惦记着这里长来不来。 外面人只要听听他们家的名字就知道了。 老大李正白,老二李正贵,老三李正德。 别误会,这名字不是他们家的族谱上排下来的,这里面都是他李老二深切的愿望。 当里正,也就是里长。 从前他们当不上,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不够格,等年纪打了够格了村里却也没人了。 人都没了他这里长还当个什么劲啊。 于是乎,他就日盼,夜盼,天天盼出去的那些人都能有朝一日回村来。 可等来等去,等到春花秋月,花开花谢,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 都快给他等入土了。 此刻,李老二腿也疼了,肩膀子也能抡圆了,站起来扑落扑落身上披个大棉袄就要往外走。 才走两步:“给我留饭啊,我去趟大白家看看。” 信你个鬼。 大儿子家在右面最里头,你往村外头走啥? —— “老朋友啊,用君千里终须一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会想你的,想你健硕的小腿肚子,想你魁梧有力的腹肌,想你哞哞时扬起的牛角。” 朱五六摸着老牛的头,从头稀罕到了屁股。 这给孙佩芳嫌弃完了,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孩儿他爹你够了啊,那本来就是人家的牛,金婶儿家住的离咱们还最近,也就半柱香的脚程,你至不至于啊?” 今晚上说啥都不能依他了,没她的允许不许碰她。 被孙佩芳狠狠地睨了一眼,朱五六笑眯眯的收回了手,粗粝的手掌在腰边上来回的磨蹭。 这院子大了,屋子自然也就多了。 朱五六仰头看着光秃秃的山楂树已经想到了今后的日子是该有多么的舒坦。 孩子不用和他们挤在一个屋子了。 别看是连排房,但屋子却不少,想来这在以前也是个村里的大户人家。 不管了,今晚开始女孩儿们一个屋,屋里有一个大炕,随便她们怎么闹。 然后是三两和周满一个屋。 小满心细不带欺负三两的。 最后是他和媳妇一个屋,屋里的炕不是最大的,但是小有小的好处啊。 细算算,这都多少年了头回俩人真正有了二人世界。 今晚就得忙活起来呀。 “媳妇,我从井里打水,今晚咱多烧点水,给孩子们身上都洗洗再上炕。” 孙佩芳脸上的红一直爬到了耳根子上。 是谁要洗洗上炕啊。 这还是白天呢。 俩人正在山楂树下腻歪着,不远处传来“咳咳——”的声音。 赶忙推开彼此,背靠背,朱五六都不知该摆个啥表情好,就见陌生人缓缓地冲着他们走来。 拱手道:“敢问老先生是?” 还是个文化人? 李老二也拱了拱手,态度柔和道:“邻居,邻居,看到没,俺们家就在那头,离你家很近,他们都叫我李大爷你也就跟着叫就行。” 嗯,看到了,不算远,但离他最近的应该是金老太太家。 看着一地的脚印,分明就是径直往他家来的,没去被人家。 朱五六小算盘一打,这人谁家都没去却说自己是他们的邻居,啥意思呢? 哦~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这个房子,这房子太好了,他们这村的人肯定都盯着谁住进来呢。 哎,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咋整,让他们习惯习惯吧。 “李大爷您好。”朱五六回笑道,“媳妇儿啊,去烧点水给这位阿爷倒些。” 大手一挥完全没考虑家里有没有水。 孙佩芳寻思了:这不是逃难了,你没打水我去哪烧?我当着人家面在雪地里捧一把雪进屋啊,我看你是飘了。 李老二抬手笑道:“不必不必,我就是代表俺们村的人过来看看你们,你们今天头一天进村该是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好好转转。 听说你们也没个郎中在边上,我还可以给你们认识认识村里的郎中。 对了,你家东西那指定是齐全的,旁人家呢?旁人家打不打井?有没有房子哪里坏了我给你们找人修缮一下?” 朱五六和孙佩芳对视一笑,摆摆手道:“多谢阿爷费心了。” 手还没指出去,就听见村里鸡飞狗跳的声音了。 这声音来自王老婆子家,“大壮啊!先来俺们家!俺们家得打井,你哥都渴了快点的!” 另一头李氏不依不饶:“打井也不是一口水的事儿!你家儿子渴了先咽口唾沫吧! 大壮先来我这,俺家平安今晚得洗澡,洗灾!” 两边开战,李老二咽了咽唾沫,难怪这些人安然无恙的进县城了,这精气神可太足了。 “村里十一户人家都来了,俺们这人才也非常的多。” 话音刚落,周欢也从屋里寻孙佩芳来。 小满这一阵窜了不老少,她貌似也长个了。 在客栈的时候盖的是店家自带的被子没啥感觉。 回来再用自己的发现被子都短了。 得赶紧让舅母做出来,要不然今晚上肯定挨冻。 对,他们几个小的还得去山上捡柴火,争取把炕烧的暖暖的,今夜在新家都能睡个好觉。 捡柴小分队,准备出发! 刚和孙佩芳说完,就听见人啊呀了一声。 “嗯?”周欢外头越过孙佩芳去看后面的老头。 不认识啊,怎的见她一脸惊恐。 诶呀? 怎么还转身就走了? “舅,那是谁啊。” 朱五六挠挠头,一头雾水,“啊,李大爷,做好事不留名的。” 就知道管他叫李大爷,其他一概不知。 且看着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好像火急火燎的跟家里有事儿似的,朱五六回身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吧。” —— 其实李老二是想快点跑的,他想跑起来,快点回家镇定一会儿,可是腿脚不允许啊。 他怎么觉得这姑娘这么熟悉呢。 好像在城门口见过,见她、、、她、、、指挥着干活的人在水边凿冰? 是不是她站在台阶上,对着那些士兵指手画脚,还和那位侯爷肩并肩来着? 是不是那小丫头,传闻中被官家亲自任命对抗瘟疫来着? 长得挺俊俏,个不高还挺能咋呼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父亲的担忧 这次不赖李正德,他话说了一半后是他爹自己不听非要走的。 这一点李淑芬可以作证,气哄哄的拦在这对追打的父子中间:“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你!你自己的错你怎么好意思怪孩子身上!” “爹,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我,我好好说,你想听啥我都告诉你。” 累得气喘吁吁李老二终于败下阵来,捂着膝盖挪到了桌子边上扶着道:“你过来,我问你,他们家那个女娃娃是什么人?”李老二胸口闷得慌,声音断断续续:“她是不是前一阵堵在城门口安排那些官爷干活的那个!” 李正德颤抖着站好,怂着肩,两腿并拢,讪讪的点点头。 李老二失去了中心彻底堆随了下来。 他就说这家人怎的这么有钱,怎的这么嚣张,原来是家里有个祖宗。 那没跑了,他们早就听说了城里来了一个能平事的人物,是官家钦点对付瘟疫的,没想到这人远在天边尽在眼前。 当这人远远的时候吧,就像神话,膜拜两下给鼓鼓掌就可以了。 可在眼前的时候咋就闪的让人睁不开眼呢,不对,是碍眼,太碍眼了。 完了,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们家里,他们和官家的关系肯定好啊,哎,他的里长路一步一个坎,都快给他膝盖摔秃噜皮了。 …… 这一天,终于落定了的朱家人围坐在了热气腾腾的新房里,心情已经从刚进村的激动变成了准备好好过日子的平静。 粮食不用担心,是他们临走的时候衙门发的救济粮,家家户户能挺到到过了冬。 瘟疫也不用担心了,虽说回不去的家乡还是会有瘟疫的危险,但幽州的整体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这头,越往南越没事儿。 一日、三餐,四季,一大口人家,要是什么追求这一生足矣了。 可……他们家里就是有个好动分子啊。 此刻,朱五六看了看周欢,在她眼里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赚钱计划。 他知道那可是个大买卖,兴许不是赚钱最多的,但许是对他们来说最辛苦的。 因为你在外面务工,你是给别人干,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你,按月拿工钱。 给自己干就不一样了,你前期得投入,目前预估了一下他们投入的哈不带少的呢。 然后你还得张罗,从盖房开始你就得寻思屋里头啥样,小到抽水管要怎么走,大到以后怎么收费,这都是问题。 最后,你开成了人家老百姓认不认可呀,那几间房子看着不小,可在城里的有钱人眼里也就是人家的一个后院。 普通老百姓肯定不是你的客人了吧,人家的钱一滴汗一滴汗赚来的,那有钱人呢,你这要是比不上人家自己净室人家凭啥来你这啊。 朱五六是真不放心呐。 他曾经想,周欢这人吧有聪明劲儿,这是公认的,可她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一个样子,说完的话干完的事儿人家扭头走了,不玩了。 剩下别人自己干,还都能整出本事来。 孙大壮就是被她训出来了,要不是都是一个村的,还签了什么承诺书盖了手印,朱五六都怀疑他们是来偷师的。 哎呀呀,想起那张承诺书就闹心啊,要是没有这玩意也许他外甥女哪天转头又忘了这事多好,五百两咱们压在床底下,睡得得多踏实啊。 现在好了,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幸好,那五百两没有全兑换出来。 这还是那位沈大人出的主意。 五百两那换成银子兜里都揣不下,你背个包把他们放包里走路上当谁傻子吗看不出来那银子的形状? 而且暂时也用不上那些钱。 所以呀,沈大人给出的办法是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当地的银庒跟人家说了好话,用他的面子给他们求了了小面额的银票,一共是十张五十两的。 且有一张当天就兑换成了现银。 这还不算,这出银装对他们小老百姓还是显眼,所以他们是一人装一点,轮班的给这些银子送回了牛车里,由朱五六在车边上看着。 临了给了沈大人一串钱,封口费。 给朱五路心疼坏了,可周欢说啥,说钱给的少了连人家半个月饷银都凑不上,人家根本不会当回事儿,你就别想什么封口费,咱们就是实打实的感谢人家。 让人家也心里舒服点。 朱五六寻思了:实打实感谢人家就做点热乎饭请人家来家吃口,这才是实在,给钱还给那么老些,那是冤大头。 “我说你想什么呢,水不够了就剩这些你快洗洗脚咱该睡了。” 一抬眼,屋里的孩子们早就没影了。 朱五六这回才算彻底的放松了下来,脱了娃子往炕边蹭,刚碰到水面,“诶呦呦,嘶~烫死咯~” “呸呸呸,能不能不把这字放最边上,不吉利,一个你一个欢丫头,她就是总说什么笑死了笑死了,咋?我咋没听楼先生说过这含笑九泉是个好词呢。” 以前在路上说就说了,活个自在嘛,如今都过上好日子了,再不要往那方面想了。 朱五六撇撇嘴,俩脚丫子搭在盆边上。 “这是咱家的盆吗?” 孙佩芳没回话,朱五六又看了看,好像是……客栈里的呢,他媳妇啥时候拿出来的,怪好的。 原以为朱五六怕丢人得说她呢,没想到竟还和她一个鼻孔出气了。 那就展示一下吧,不仅有盆,她还掏了棉被里的许多新棉花都趁着那时候给娃们缝衣服里了。 还有他们那剔牙的她也拿回来了不少。 “那不能被人发现吧?” “不能,我这都不好意思了,我寻思人家收留咱们别管是不是官家要求的,人家对咱们都很好。 可我看婶子他们都拿了……对,她们拿的更多,茅房里的篦子还有洗澡用的草木灰他们都拿走了不少。 我、我就没忍住。” 按金老太太的话说,他们敢往外放就不怕咱们往出拿,没回拿走他们还往放,那就说明人家有的是,不差咱们这点东西。 朱五六听完频频点头,羡慕道:“这县城里的客栈真是有钱哪,啧啧啧,你说咱外甥女要是以后能把生意做成这样那也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做生意,难 屋里的周欢耳根子热得慌,脑瓜子跟个溜溜球一样在枕头上来回转悠。 “表姐,你怎的了?是不是咱们捡的柴火太烧了?” 喜宝给她盖被也不是不盖也不是,直接睁眼陪周欢聊天。 周欢一歪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睡不踏实,哎,你说说我这算不算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啊。” “听不懂……” “就是苦日子过惯了忽然过舒坦日子了有些不习惯,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反向过来的。” 越说越觉得不应该,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可是和谐社会,要啥有啥,睡炕她会不习惯?那以前躺席梦思上怎么呼呼的。 她就是心里有事儿。 头回干买卖,谁能睡踏实啊,这才第一天,还不是正是开工的第一天,她就睡不着觉了,怎么?以后她还不睡了吗? 喜宝往周欢身边靠,她们女娃的这个火炕是最大的,离远了说话就得大声点,可大声点就会把元宝吵醒。 且这炕还是有年头没有被烧过,地下土都是冻土了,热起其实很慢的。 两姐妹脸对着脸。 喜宝头回要和周欢说说心里话。 “姐,我到现在还有种做梦的感觉呢。” “是吗。”周欢没好意思说那是你们适应能力太差了,她穿过来的时候也想以为是做梦,可是做不到啊。 “嗯呐,想想咱们从家里千里迢迢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说你睡不着了,我也睡不着。” 周欢点了点喜宝的小鼻子,在柔和的月光下仔细的看了看这位妹妹的轮廓。 这女娃娃一旦长开了,那就变了个样,该说不说这来闺女都随了他们的姑母,也就是周欢娘。 生的是眉清目秀,稍微一想以后的模样,那肯定是顾盼生姿啊。 可这俩妹妹却偏偏带着美而不自知的天真和单纯,啧啧,这才是纯正的白莲花,绝不是贬义词。 “姐,我也想赚钱。” “可以呀,姐赚来的钱以后都是你们的,姐不给你们花钱给谁花。” “不是的。”喜宝有些激动,抿抿樱桃小嘴,怯生生的看着周欢:“我不想白拿钱,我想赚钱,和姐姐一起经营喜刷刷。 姐你别先想着拒绝我,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我现在年纪小还没及笄,我能干的活也少之又少,但谁不是一分辛苦一分回报的呢,我可以从打杂的干起,我不怕脏也不怕累。 行、行吗……” 周欢有点后悔大半夜不睡觉净唉声叹气了,这回可好,,又有一件事情塞进了脑子里。 她盯着喜宝,“喜宝,不是姐不答应你,你现在还在念书呢,念书的机会多难得,你忘了你从前说的羡慕哥哥可以读书的话了。” 黑夜里,周欢看不到喜宝满脸的通红。 只听着窘迫的声音软糯的说道:“记得…….” “记得就该珍惜呀等过些日子咱们村的人都安顿了下来,舅就每天送你们去上学,多认识字多读点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还怕以后不赚钱吗?” 要不说周欢选的这块地是块宝地呢。 楼先生这一趟逃难折腾得不轻,自从元宝发烧的那夜跟着他们在雪地里翻越后膝盖就受寒了,再也冻不得。 正好书坊的二楼除了学堂还有一个小隔断,屋子里安置一张床方便他老人家住。 按道理说以楼德华这个身份住在县衙都是理所当然的,但他本人拒绝了,用他的话说,既然要摆谱为何不去燕京摆,那四进四出的大房子搁置着呢。 他来这是为了体验生活不是为了享受生活的。 北面有啥好?死拉冷的。 所以,他们现在可以让村里的娃一起进城念书,等日子平稳了,由朱五六和孙大壮轮流每天带着进城,安全又方便。 坐骡子车进城也就一个多时辰,白天看看城市的繁华,晚上回窝,生活的烦恼和阿娘说说,学习的事情和爹爹谈谈。 黑暗中,两姐妹都没有再说话,但周欢能感觉到喜宝没睡着,呼吸很是不均匀。 “行了,睡吧,楼伯伯是位好先生,人家的身份可不是谁都教的。 咱能这么幸运已经很不容易。 你看看外面的书院里哪有女学生,就咱有,咱有这福气。 你放心等你学成归来了,姐这里正好有个位置需要你,就你行,别人姐都不放心。” 对面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现在学习等你及笄了就来帮我,我就可以四脚朝天吃香的喝辣的什么也不管了,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233:“……” 好,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家人的生活,为了继续将这故事不跑偏的走下去,233,你就放心吧,都交给我身上了。 她打明儿起,就996了,对,从明天起。 —— 996,顾名思义是早九晚九一周忙活六天。 可等真正要干起来了以后,她就自己把自己卷成了715。 在东北洗澡,尤其是寒冬数九的时候在洗澡堂子洗澡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大池子一泡,小茶水一倒,洗浴搓澡来一套,生活,不过如此。 可这高楼平地起的时候可就太难了。 “俺们进村去买青砖,需要银子。” “别别别,咱得先挖沟埋管子,引水入废水池。” 第一步地下准备要做好啊。 可这挖土就成了一件难事。 火炕里是冻土,那外面上面不是雪就是冰的更是难凿开,就别说挖了。 “欢妹,这边的活我看得让这些人干一阵子,上回我不是在城里干活吗,认识了好多作坊里的人,你看看你需要什么样的管子,多粗,多长,你和我说,我进城给你瞅瞅。” 孙大壮见周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画纸,画的形状在他们手艺人眼里,那就是不忍直视。 但周欢画的结构图有一个好,就是清晰明了。 这东西多长多深多宽那都标注好了,很是立体。 这还是多亏了她上初中几何画图画的好,最后这几个管子怎么拼接,需要的角度是多少她都标注出来了。 这些小细节,孙大壮看不懂也不需要看得懂,他只明白走一步看一步,先给周欢把东西备齐,干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骡子嘴里的干草食之无味,这两天很累了,以为有家了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奔波度日。 接过还是要日日的往城里奔。 一身鞭响,骡子慵懒的挪动了脚步。 周欢挥了挥手,准备去破房子里继续画图。 一回身浑身一激灵。 面前的男子不自然的笑着,脸上两坨粉红,指尖轻搓着腰线,“我、我是你家斜对过李老二家的,我叫李正德,家里排行老三,你也可以叫我三德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姑娘美 抛饵入塘、打入敌人内部,这是李老二规划的最新战术。 所以,在周欢这个包工头的打工队伍里又多了一员小将——李正德。 “你先回家等着吧,现在东西都没来呢,没活干。” 李正德捏捏自己的虎口怔在原地不动弹,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对着周欢瞄上瞄下。 “喂!你看什么呢!” 一声怒吼从山坡下传来,王屠户肩上扛着一铁棒锤大摇大摆的阔步上前。 二话不说挡在了周欢和李正德的正中间。 “叔,你别吓唬他,他就是想来干活的。” 王屠户眼睛瞪着李正德,左瞧右瞧,“咋?咱村人不够吗?还需要一个这么细皮嫩肉的娃娃?” 够,很够,现在已经超出预期了。 没活,全是人,以后干起来还要把这段时间的工钱补上。 可周欢没办法呀,这人看着比她高,比她壮实,可就是一身的囔囔肉,弱不禁风,弱如扶柳,摇摇晃晃的不说,她一拒绝还两眼通红的望着她。 瞧,现在不过是被王屠户盯着看这人就手足无措不知道两只手身前身后该放哪了。 委屈巴巴的狸猫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不以后咱浴池里还需要给人穿鞋脱衣的吗,就他干,我瞧着这人挺……挺细心的。” “细皮嫩肉的,料他也干不了别的事儿。” 王屠户哼哧一声,又询问了两句便放他离开。 看着两只腿紧忙活的李正德,王屠户傻乎乎的仰头长笑。 回身对周欢说:“朱大哥早说过你及笄了,以后不要和男子走的这般亲近,咱们村的都是实心眼子的。 但这个村里咱们还是先小心点好。 当然了,我看这小子,啧啧,要是你也就是两拳头的事儿。” 周欢干笑了两声:您倒是实在人,我舅说了那些话,您都听进去了怎么就忘了他说的那句‘别把周欢打架的事儿往外说,姑娘家以后嫁不出去。’ 嘻嘻。 “好嘞,王叔,您放心吧。” 王屠户不能全听孩子的,他还是不能全然的放心这里头有一个陌生人说进来和他们一起干就进来了。 什么保证都没有,一进村就盯上了他们,这能是好心眼子的? 他得把这件事和朱五六好好的汇报。 “朱大哥,虽说你这小外甥女不大想要小老板,但我知道,其实这一家之主啊还是得你,你见过大风大浪啊,她见过什么? 哎,你说说咱们一村的都签过承诺书了,他一个旁村的怎么就不签呢。 要我说不但得签,还得和咱们签不一样的,得……把他捆的更紧些,省的他日后跑路了,咱们可就人财两空了。” 朱五六和王屠户猫在墙根底下,听了他这一番话,细细品了又品。 不得不说,王胖责任心眼真是实实在在呀,和他说的话句句肺腑,句句都是在理的。 朱五六将手搭在了王屠户的肩膀上,“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其实啊,我就是不愿意拦着孩子干事,我得让他们自由翱翔。 但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了,这事回头我就欢丫头说,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无规矩不成方圆了呢还。” 王屠户眯着眼迎合,对对对,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都是和钱挂钩的,决不能疏忽咯,小丫头不知道钱怎么来,可也不能让她走了岔路亲眼看到钱怎么没呀。 朱五六提醒道:“还有啊,你也别在外面老说什么咱们村,外面村的了,咱们现在都是一个村的,属桃花村,以后和这个村子里的人那都得相处好。 你忘了咱们以前外来户怎么被松树村的那帮老家伙挤兑得了? 咱们这回人多力量大了,可也不能太扭着劲儿干。” “是是是,朱大哥说的在理,我这不是刚来没多久拐不明白嘴吗。”王屠户挪挪脚丫子,往朱五六身边蹭去,小声传话道:“不过,这村人我看对咱可是防备的很啊。” “有这事?” 他家第一天搬来就有人过来探望啊,看起来还挺和善的,不像是防备呀。 要说防备,那人倒是挺防备他外甥女的。 见了人撒丫子就跑啊。 “朱大哥没看见这村里道上都没啥人吗?” “人家都猫冬呢呗,何况这村里人本来就少,要不能一下子容下咱们十几户人家呀。” “不对劲。”王屠户摇着脖子顶上的拨浪鼓,“反正我觉得不对劲,我这不上山去看看这边捕兽夹啥样好打算和大旺在山里伏击吗。 谁知道走走过过,别人家一看见我们就跟看见瘟神了一样,关窗户那叫一个快呀。 你说他们这人是咋回事?咱们的人多友善那,见人点头先笑,所以我觉得是他们见不得人。” 就在朱五六反应之余,王屠户想到了一件事嘴上嘻嘻哈哈的,差点给人笑毛。 “哥,我听说这村里还没有里长呢。” “啊,我说了,这村人少。” 朱五六随口一说,撇头却见王屠户一脸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比刚才还要瘆人几分。 他嘴里嘀嘀咕咕的推了王屠户一把,没把人推到,自己险些往后摔了个大马趴。 王屠户憋着笑去扶人。 解释道:“哥,那啥,我就寻思这村以前是人少没有里长,现在够数了是不是该选个里长了。” 嗯?这小子话里有话? “哥,眼下孙阿爷也不回村了,咱这外来户得有人罩着呀。我看了,别人都不行,就你行。 你家带着我们逃的难,俺们谁都信不过,就信你,你要是当了里长了,指定能对俺们都好。” 朱五六自小就没有一颗当官的心,就连最该上心的科举都因为无心之失错过了。 若是当初没考上就算了还可以再考,他、直接被除名,五年内不允许再参加。 等过了五年,他姐走了,他也没有那份心了,就想踏实赚钱过日子了。 这些但凡有个屁股能坐的位置他压根就没寻思过。 不过,王屠户这么一说,他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 “我?”摆摆手,“我怕我当上里长被你们这帮人熊死。” “啧,咋可能,你外甥女给俺们开钱呢,哥你想,现在这时候咱们家里的男男女女哪个没跟你你外甥女敢,谁要是不听话不怕被你外甥女穿小鞋呀。” 怕,他们肯定怕。 不怕朱五六,而是怕周欢,不知咋回事就是觉得这笑容可人的小姑娘能干出来这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的怨种队友 青砖,运不回来,让人家送货还要额外收费。 一辆车肯定是不够的。 因为按照周欢的图纸,这上面会需要好多砖,不但是一笔很大的花销,而且还是很费事的一项工程。 孙大壮回来和周欢说的时候,周欢还没怎么样,倒是把孙大壮和家里的人都急坏了。 一人一句的说的周欢脑仁疼。 她想求求这帮队友:可快闭嘴吧,做买卖就不是着急的事儿,听这些人说话都邪乎,怎么就像闭眼睛就发大财呢。 可朱五六说了啥? “你出钱得到回报了这叫买卖,你光出钱不见有收获那是傻。” “说谁傻呢?” 孙佩芳当起了和事老,怼了怼朱五六,“你别老打击孩子,这才几天哪,生意还没干起来呢。” 朱五六才不听呢。 周欢累了想回去休息那不好使。 敞开天窗说亮话。 “你也别走了,我话没说完呢,你干这个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啊。” “没有。” 朱五六没料到周欢回答的这么干脆,若周欢是男子,他、他就把鞋脱下来用鞋底子朝人砸过去。 “你没谱那别干了。” “那就不干了。” “你、不干你咋和村里人解释。” “那就干。” “你!” 朱五六都要气哭了。 周欢摊开手,软硬兼施:“哎呀,舅舅,你别瞪我了,舅,你就是心理装不住事儿的类型,你说,什么买卖干起来咱就不能保证这肯定是赚钱的? 那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呀。 你不能急,也不能催我,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我寻思的可多呢,我这才刚盘算到以后要收多少钱才能养活咱这一村的人。” “收钱?对、你给我说说,你打算收多少钱?” “嗯……”周欢食指点着下巴,“一人怎么也要十文钱吧,这还只是在这沐浴,我还没算揩背的呢,还有修脚、推拿、吃食,这都没算钱,这要是来个全套的话,诶呦呦。” “打住!别说了,我脑袋现在三个大。” 周欢闭了嘴,眼神瞄到了孙佩芳身上,孙佩芳早就和周欢一条线了,对着叽咕眼很是明白,这是求救信号。 “孩儿他爹,我给你揉揉,你头疼你就早点睡,要我看明天咱们自个人出车,管村里人借借往城里多走几趟呗。 全拉回来也搭不完,搭不完那晚上好东西就得被人偷。” “别别别、别碰我。”朱五路呵斥道:“你当你老头我傻呀,看不出来你俩合伙糊弄我呀。” “那么贵,谁能为了洗澡跑这么远来村里呀。你这价钱,村里人也洗不起呀。” “你这干了也是白花钱,人家富贵人家自己就有丫鬟伺候,自己在家里就有净室,咱庄稼人自己还有盆,在哪不是洗。” “是啊,在哪不是洗,所以我就告诉你这别着急呀,咱们得让他们觉得咱们这的服务值得,体验值得!” “服……体……”朱五六躁红了脸,指着周欢都坐不住了,“你、我告诉你啊,你要整就好好整,你、你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咱、咱得赚干净钱。” 周欢没话说了,就朱五六这脑子的回路还赶不上金老太太的。 她今儿也没有活,在场地的那画完图后,丈量了池子该有的大小和管道的走向就去安排了一项重要身份给金老太太。 以后澡堂子缺她不可的。 “阿奶,你会搓澡吗?” 金老太太摸着细分的小手,看着她比比划划的样子,一拍大腿明白了。 就揩背呗,谁不会呀? 她家老头子在家那会就喜欢她给揩背,换谁都不好使。 “哈哈哈,真的呀?” “嗯呐呗。”金老太太遥想当年,真是浮石在手,男人我有。 “浮石是什么?” “啊呀,你说你这丫头,都要干这行了连浮石是啥还不知道呢? 就是一种石头,上面全是小细孔,拿在手里很轻,那身上的死皮呀一搓就下来。 旁人家没有那东西,是你舅母的爹早年在外头走镖的时候我托带的,城里才有呢。” 这应该就是磨脚石吧,她记得她姥姥以前洗脚就爱用。 “咱不用那个。” 金老太太还没炫富完就被周欢打断,她略思忖片刻,点点头:“是,那玩意不好整,价钱还不便宜,这做买卖就得精打细算。” “咱们用澡巾。” “澡巾?啥?抹布?” 周欢摇头,“不是抹布,是想手巾那样厚实的,搓在身上不疼还能下泥。” 多说了你也不知道干脆不说,而且这东西也是成本,她还得找工坊去让人家给个进货价。 她就是想问问要是干这个活老太太愿不愿意。 “是领班。” “领班又是啥?你这孩子有点学问老说人听不懂的。” 周欢语塞,“就、就是搓澡里最大的官,要教下面的人的,不是随便谁都能给搓的。” 金老太太别的没听见,一听管人两眼开始放光。 那还说啥了,承诺书都签了那肯定不能赖账啊,揩背那玩意有啥难的,周欢很是慧眼识人,交给她绝对没问题。 她保证她带出来的徒弟肯定个顶个的优秀,把城里那些人的小票子全都赚过来。 保证生意红火。 这话说的周欢心里还挺放心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又遇到了问题。 金老太太不知道怎地就被推上了小炕。 周欢还站在她旁边给她严实搓澡,搓完一面翻身,搓完了再翻身,一共搓了四面。 金老太太都蒙圈了,怎么还躺着揩背呢,还要……滚着搓? 遇到柔软的地方还要打着圈儿搓。 一把岁数整的她怪羞的。 周欢不管,教完了人就安排了村里的其他妇女跟着学习,凡是有劲的都给我上。 进了喜刷刷那就采用淘汰制,你干不好这个那就安排别的,但工分没有搓澡多,因为搓澡最累呀,得轮班。 要是自愿去了别的还是干不好那就抱歉了,出门右转回家家吧,这里面不养闲人。 原话她就是这么说的,老太太们回答的还非常整齐,很是好管理。 所以呀,周欢怎么也想不到,最大的困扰竟然是出自她老舅。 她老舅始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就……就不知道他这焦虑症咋缓解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缓解焦虑 焦虑怎么能好?面对让他焦虑的问题,想出问题的解决方法。 比如、当个里长。 朱五六夜间等孙佩芳睡着了,他就偷摸的从枕头下方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竹纸。 抹黑起身、下地,点灯,灯芯不用换,太亮了不好。 就这样他开始拿起周满从学堂带回来的毛笔时隔多年又开始在纸上高谈阔论,挥洒自如。 不大一会儿,上面就洋洋洒洒的写了数行字。 条条框框罗列清晰,正是做桃花村里长的好处。 首先,当上里长了,那肯定在村里有威望了,说啥话别人得听他的吧,别看皇权到了村这一级别就没有了,但是村里人很认,因为就这个人能给他们办实事。 再有就是他当了里长对周欢要干的买卖会很有助推作用。 他不敢想要是桃花村原来的村民当里长了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仗势欺人,联合同胞搅黄他们的买卖。 那个什么李老二家的老儿子照王胖的话说那就不是个好东西,表面斯斯文文,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小九九。 指不定就是来给他们坏事的。 不行,明天得先让周欢给这人的承诺书整出来,耽搁一天在他心里就是个疙瘩。 若是他当上了里长,那这些事儿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因为他会大力支持外甥女的产业,让她做强、做大、做出成绩来。 他会拿出在逃难时候的责任心和包容心,将桃花村带火,让他们喜刷刷成为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浴池子。 长夜漫漫,这一夜朱五六越想越兴奋,仿佛当年科举的斗志重回了他心间,一腔热血时刻准备好了挥洒在这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上。 爱、他的心中充满了爱。 小爱、大爱、无私的爱,明天他就要行动起来,用真心换真心,用行动换取他们一家更美好的明天。 睡觉! —— 后几日全家人都不知道朱五六在忙活什么,也管不上他在忙活什么,周欢因为青砖的事情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去城里谈价钱,顺便拉一车回来是一车。 一同进城的还有村里一帮小娃,都是要和楼先生学习的,正好一道送去。 就这样,和楼先生打好了招呼后,周欢就和孙大壮一同去了砖厂,一进门就被各式各样的砖头吸引了注意力。 这手工艺也太好看了吧。 古色古香的简直就是文物级别的呀。 只见砖头上面有云纹的,蘑菇纹的,还有花纹的,各式各样的花。 不止是砖头,还有瓦片,红瓦、青瓦,都罗列在了墙上,远远看过去有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就在周欢沉浸在这些转头里的时候,掌柜的已经同孙大壮摆了三回手。 “不行不行,这个价钱真拿不下来,不是我不让你拿便宜的,是你总得让我也回本吧? 你给的价钱没根本没回本啊。” “咋可能,俺们只是要最普通的青砖,怎么就非得那么贵,你别蒙我啊,我在俺们以前的县城也买过砖,比你这个至少便宜三成。” 掌柜的嗤笑了一声,双手从袖子里掏出来摆了个回请的手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你们凤台县的便宜,那你就回凤台县买吧。” “你!” 孙大壮气急,看这狗眼看人低的架势就来气,周欢在后面看够了走过来,没劝也没让步,只拽了拽孙大壮。 “大壮哥,你就别难为掌柜的了,这瘟疫刚降下去生意不好做,大家都又各自的难处。” 掌柜的见小丫头说话倒是伶俐,忙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要是以前生意好我怎么都让步,可现在我也有自己一后院的人要养活,实在、实在是没办法给你们便宜呀。” 孙大壮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们便宜也总比那些货堆在库房里好吧,赚一点是一点啊,俺们要的砖也不是三四块,量很大。” 掌柜的苦恼的摇头,这话他也认同,但此一时彼一时啊。 你要砖,还要便宜,他卖出去了就得给这些伙计结工钱,结了工钱也不剩几个字儿了。 然后呢,这批转没了他还得留着伙计继续干活,这又是一笔钱。 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只见过空手套白狼的,没见过白狼把手给套进去的。 这忙活半天,跟他没赚钱似的。 “好了大壮哥,咱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孙大壮哼哧了一声很是不满的牵头走了,他心里憋闷,当初教这些人手艺的时候他是尽心尽力,带着这些个工坊手艺人吃饭。 现在这人却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一分钱都不愿意退让。 周欢的脚耷拉在骡子车外面摇摇晃晃。 “县官不如现管,咱们现在在人家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了,这是人之常情,不能因为这些伤了和气,嗯……要是实在买不到了还得回来这买,他们家现在的现砖是最多的。” 还得回来? 孙大壮一鞭子抽骡子身上,他刚才就想甩脸子了,头甩的那般潇洒还以为再也不用去了呢。 不开心的不想再去回忆,孙大壮问道:“这几日老朱大哥都在做些啥?我看他神神秘秘的,也不来帮干活了。” 周松耸耸肩,她这个老舅想一出是一出的,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着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成天还笑眯眯的。 那笑容就跟数九寒天冻在了脸上似的,都僵硬了。 此时,耳朵发烫的朱五六冲着江边的倒影搓了搓自己酸痛的腮帮子。 胸口发出了一声冗长的沉闷。 做男人难,做一个想当里长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可比他在村里给人当牛做马,挑挑担子,砍砍柴火难多了。 他得笑,无时无刻的面带微笑。 可就这样,人家还是不接收。 这不,刚他要给一个老太太端洗衣盆,很是热情的上去抢,老太太非但没领情还端起盆吓得撒腿就跑,愣是没让他追上。 他怎的就这么吓人? 算了,这个村人到底是少数,还得是让原先同村的了解了解他的意思,只要一个村的到时候都给他投票了他还能当不上咋的。 第一百五十章 小孩的烦恼 周欢和孙大壮说不上是失望而归。 孙大壮失望不代表周欢失望,周欢是没空失望,她就是单纯的he宝腾。 因为周欢是掌钱的人啊,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少钱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啊。 回来的道儿上,她表面是在安慰着哭唧唧的娃娃们,其实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嗯……这青砖一块讲下来是5文钱,瓦片是6文钱一块,三间破房改造后一面墙大概需要12000块砖,算上可能会损毁的那就是按照60两银子来准备。 然后是瓦片,她之前画图都是按照1:100的比例来画,数目应该是不会算错,那瓦片的价钱应该就是30两。 天哪,一百两银子就要这么没了。 这还没算上屋里需要重新打墙的地方呢,还有锅炉房、还有零零碎碎的那些物件。 想想真是肉疼。 怪不得说这装修的时候钱就是纸片子呢,还真是花花花的往外出啊。 “表姐、你看看狗蛋子一直哭,咋劝都不好。” 这一路上都把三两愁坏了。 这些小朋友们也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好吗。 你就说学个习容易吗,又要让他们快乐学习,又要准备旬考、月考、季考,还排名次的。 这整的孩子们压力很大啊。 脑瓜子好使的如周满,现在都不用跟着他们一起学了,人家在旁边看书的功夫还能指导他们学。 可像狗蛋子这种,以前大字不识一个,学了十个字能忘记九个的,这一场考试下来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旁边人都很诧异,就连觉得自己排名倒退了的一看狗蛋子哭成这样那都不好意思哭了。 孩子是小脖朝天长大了嘴巴哭。 “好了好了,这么哭喝了一肚子西北风,回去还胃疼了,可不许这么哭。” 周欢摆正狗蛋子的脑袋,好生的安慰道:“不就是一次小考吗,有什么大不了,一觉过后又是一个小聪明。” 狗蛋子呜咽在嗓子眼,“不、我不聪明、我不聪明了。” 就一个考试哭成这样子?至不至于啊? 周欢压根没想到孩子们的自尊心这么强,还特别的、要面子。 就比如元宝吧,头几天和她在屋外锻炼的时候穿的臃肿得很,跑圈的时候还没跑几步呢,啪叽就摔地上了。 元宝摔倒后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见没人看她她就仿若无事的站起身继续跟在队伍后面跑步,还振振有词的叨咕着:“幸好我身手敏健,要不差点都摔倒了。” 瞧瞧,她以为这样子就能掩盖自己的糗事了。 孩子们都比他们这些跟人家没皮没脸讲价的要面儿。 思及此处,周欢轻笑了一声,后反应过来不对劲,又赶紧安慰狗蛋子道:“只要你努力,好好学,下次考试肯定没问题。 你这次就是忘了,你这一阵在家玩的厉害,也不看书没有考好都是人之常情啊。 你要是下一次不想因为考不好难过,那就好好跟先生学习。” “对呀狗蛋,你要是不会了你就来问哥哥,哥哥给你讲讲。” 周满捧着狗蛋子的小脸,这脸上鼻涕都成流了,小满嫌弃的捏了捏狗蛋的小脸,“看你脏兮兮的,回去又要挨揍了。” 周欢也道:“就是,你们现在学的都不是私学,而是官学了,教你们的人可不是一般人物,你们哪怕在这里学的一般般,你们信姐姐,咱家的孩子出了门那指定比别的学堂的学得好啊。” “啊?啊、呜啊——” 周欢和周满怎么也没想到,小满的一句玩笑竟然这孩子又没羞没躁的大哭了起来。 什么面子里子,什么男孩女孩,他就是要哭。 这时周欢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因为学不好难过啊,他是因为怕挨揍啊。 家里一共四个娃娃出来学,三女一男。 本该是以后承担着科举入仕的狗蛋子却次次考试都没有三个侄女考得好,这他怎么抬得起头啊。 因为这事儿李氏都给他下死命令了。 要是再考不好就扫帚疙瘩伺候,一次十下,打屁股。 一想起这些话狗蛋子就很心酸。 曾经的他也是李氏的心头宝,不、是全家都捧着的小娃子。 可现在呢,他已经不是家里最小的了,哥嫂都在伺候平安那小毛头,阿娘也是一颗心吊在了平安身上,每日除了照顾平安还会给嫂子熬鱼汤。 大家对他越来越严苛。 这让受宠了八年的他怎么适应的了啊。 “小叔,你别哭了,要不我把我的卷子给你,我就说我的丢了。” “还有我的,小叔,你字不好看,咱俩差不多,要不你用我的吧。” 家里的小辈们很懂事,狗蛋子心里略感欣慰,但他不能这么干,尤其是在周欢面前。 先生说男子汉要一言九鼎,他和周欢姐姐以前也说过的,他是男子汉,一句话九个鼎,不能再欺负侄女们,也不能欺负小花姐。 要是他用了他们的卷子,这、这就是让这些女娃学习的辛苦白费掉了,这不是欺负是啥? 狗蛋子摇摇头,哭声也收敛了起来。 最不懂事的娃娃忽然长大,这真是让人惊讶又惊喜。 周欢拍了拍狗蛋子的小脑袋:“别怕,姐送你回家,回家以后啊姐和你阿娘好好说。” “姐送我回去?” 周欢点头,“恩恩,这骡子车也要还给金奶奶家,正好你们两家离的近,顺路的事儿。” 狗蛋子眼中燃起了星火,他小脑瓜精明着呢,只是不用在正地方。 比如他知道他娘现在是跟着周欢姐干活的,还签了什么什么书,按手印的那种。 她现在很听周欢姐姐的话。 只要周欢姐姐出马给他说几句好话,那李氏怎么也不会对他动粗了。 他不就能逃过去了吗?啊?啊哈哈哈哈。 狗蛋子想美事儿。 他一个小娃子再精明能比李氏还会算计。 李氏好脾气的说了:“慈母多败儿,再说了我可没有在承诺书上签这句话,欢丫头,咱们这是两码子事儿,我教育儿子你不许掺和。” 又是一道死命令。 看李氏的表情就知道,不答应那就是撕破脸了。 周欢讪讪的推到了一边,看着李氏绕着饭桌追着狗蛋子满屋子跑,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这得亏是躲的远哪,要不自己一旦下意识的使出一招左勾拳,那岂不是误伤。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男妇女主任 周欢没敢在朱五六面前提钱的事儿,怕他脆弱到听一句就是“噶”一声抽过去。 朱五六也没有问,不是自觉,是他脑子一根筋,干一件事的时候只能干一样,脑子里没有空想别的。 此时,狗蛋子躲在朱五六的身后让他护着,自己则抱着朱五六的屁股斜眼看着李氏,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你过来,你给我过来,你考成这样还不让说不让打了是吧,为娘的这次非让你记住了不可。” 眼瞅着李氏又要拽人,朱五六手臂展开跟大鹏展翅一样的劝说道:“别,大姐,听我一句,给孩子点时间,这也不是一考定终身了,不至于啊咱不至于,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三个人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只听“咣当”一声,扫帚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朱五六的屁股上。 “诶呦——” “诶呀,朱五六,诶呀你,你说你。” 李氏当即红了脸,她不是故意的,这村里哪有女人敢打男人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以后的脸还要不要了。 而且被她打的这位还是现在村里的红人。 这上去揉两下也不是,干瞪眼也不是,扭头剜了狗蛋子一眼。 “欢儿呢?你快拉你老舅回去,我这……他这……” 朱五六忙抬手,“不用,不用,我这皮糙肉厚的不疼,但是大姐你这下要是打在孩子身上我瞅着可就心疼了。” 一个外人心疼?那当娘的只会更疼。 李氏捂着心口一屁股坐下,苦恼说道:“你说说俺们家就撒个男娃,老大是指望不上了,平安还太小,难得狗蛋子正好该开智的时候有了一位这么好的师傅,搁谁家谁不得好好管教孩子呀。 可这娃子是从小被我养野了,识字吟诗背诵还不如俺们家那三个外孙女,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此时此刻,朱五六化身男妇女主任,也不站着了,坐到了李氏的对面,敲着桌子苦口婆心:“咱跟人家比干啥呀?咱就该自己跟自己比。 你就瞅咱狗蛋子是不是比以前强吧。 以前别说是你的,我都想揍他。 你忘了路上他欺负俺闺女的事儿了?嘿嘿,那时候咱两家还吵吵呢。 后来呢?后来我看这孩子是越来越喜欢。 懂事了,长大了,顾家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们狗蛋子现在学不好以后那指定是没问题的,再说了,咱们庄稼人学习说白了能考上科举的寥寥几人,主要还是修身修行,凭个童生或者秀才的身份得官家人的一眼青睐。 这就够了,我瞧好了,狗蛋子啊以后能又大出息,是个汉子。” 汉子?周欢站门口低头瞄着羸弱的小娃。 汉子被打的时候就差跑的起飞了,莫非是能屈能伸? “欢儿啊,那啥,咱回去吧,天也不早了,回去了我还得看看咱家那几个娃的成绩,跟他们好好说说。 不是动手,是理论。” 李氏恍惚地点点头,是,理论,就靠一张嘴。 “大姐你也别着急,咱们都一个村这么近,狗蛋子有啥不会的问招娣她们呗,她们会还有我家小满呢。” 对、小满,小满的口才好,他得回去和这孩子多学学话儿,以后要是需要竞选里长说两句的时候他肚子得有墨水呀,现在这墨水走了几家后都快干没了。 车轱辘话来回叨叨。 刚出了门,不远处忽然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从他们俩身边擦肩而过。 给朱五六吓完了,下意识的就骂人道:“长没长眼睛!驾车这么快是鼓了十五要去追你家祖宗了!” 李氏和周欢看着红了脸的朱五六纷纷低下了头。 闹得朱五六也不好意思,内心暗示自己:理论、理论,切不可动粗说脏话。 回去的路上朱五六走着外头,让周欢走着里头。 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村,竟然还有人家有马车。 想到此处,朱五六摸摸下巴,佩芳那还有些钱,那点钱周欢反正也看不上了,不如用来买点骡子牛啥的,开春了也好干活啊。 以前孙里长家就有,谁家困难了还往外借,被借的人心里就暖洋洋的,比如他。 “诶呀?” 怎的?朱五六顺着周欢的手指看向自家门口,眼神诧异了,“这不是刚才撞咱来那马车吗?” 怎么在自家门口停着,瞅着还挺阔气的?又是同村的过来装犊子来了? 彼时,上面下来了一男一女,男人扶着女人的手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就站在院边上也不进去也不走。 “咳咳——” 两人回头,朱五六装模作样的缓缓走来,眼神扫着两人的衣着相貌。 锦袍,皂靴,身上的裘衣乃是白狐皮所制。 朱五六早年走镖见过不少好东西,很识货,尤其他们幽州人在山上又是以打猎为生,那动物皮在他们眼里三六九等分的非常明白。 这两人确实富贵人家不假。 “不知道二位站在门口所谓何事啊?” 女人不该与男子对视,城里稍有教养的都是和男子保持距离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抬头答道:“请问您是这个村子里的吗?” “正是。” “那、请问朱五六朱大哥是住在这家吗?” “嗯……正是。” 这俩人找自己的?朱五六和周欢互瞄了一眼,不敢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巧的这时候孙佩芳满头大汗的从孩子们的屋子里出来,这大房子收拾起来都给她累虚脱了。 且屋里很暗,出来一片白花花的都窜影了。 “诶?孩儿他爹你回来了?” “咳!” 孙佩芳正揉眼珠子也没看清还有俩人啊,就一辆车停门口了,上面一匹高大的骏马正在弯着脖子在地上找干草吃。 “朱五六!你是不是又乱花钱了!你哪来的银子买的马车?” 走到跟前,孙佩芳算是看清了,朱五六紧着在底下冲她挥手呢。 面前还忽然多了两个人。 “你们是?” 男人扶着女人的颤抖手,女人回头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 转身就冲朱五六要跪了下去。 一声一声呼唤道:“恩公!你就是恩公!恩公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恩人呐 屋里,朱五六和孙佩芳坐一边,剩下俩人坐在一边。 “这、家里也没有茶招待,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男人接过孙佩芳手里的两张瓷碗,讪讪的笑了笑。 原来,这男人是女人的夫郎,女人则是赵老太太的小女儿,三姐妹里就她嫁的不算远,就在这清门县里。 孙佩芳满肚子的疑窦想问又不好开口怕人家误会,比如你在这县城里应该早就知道北面的难民被接过来了,怎的现在才找过来。 哎,她也不是要问责,就是想知道啥时候知道老太太没了的,为啥会找上他们俩。 赵老太太的女儿孙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手里的手帕湿了两气,都能拧出水来了。 小声呜咽道:“当时就知道的,可官家有令那段日子有瘟疫不让出门,只有家里男人出去干活的才有机会去出去,女人们都得在家里呆着。” 孟邵青握紧妻子的手,继续替她说道:“先是听到了消息内人就急的不行了,给家里递了好几封信都没了音讯。 我们原想着出城去接人,可那时候官家已经下令封城,只有他们这些迎来送往的武将才可随意进出城门。 后来知道北面来了不少人就想问问一直没寻得机会。 好容易赶上了城里招供,我们家本也不是不差那些工钱度日的,但我想着若是能知道老太太进没进来,她人现在何处,内人也好安心。 就这样我就报名去了两个城门口建围墙的队伍里。 一和官爷打听松树村簿册上的人数才知道老太太没来……许是……” 许是凶多吉少。 不用说,旁边的女人家已经又开始啜泣了起来。 朱五六手心揉搓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孙莲实情。 这话咋说? 你娘不是病死的,她压根就没进他们松树村的队伍里。 她是被狼活活咬死的,老太太骨头脆生,被咬的胳膊腿儿都分家了的那种。 留给他们的就是惨烈的场面,他们也没见到赵老太太当时得有多无助。 一寻思从前,朱五六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最后一面见老太太是老太太给他还来了银钱,也算是间接救济了他们家当时的情况。 孙佩芳想拽拽朱五六让他说两句话缓解尴尬,一扭头朱五六眼圈都红了。 “今日我们过来就是为了感谢恩公的。” 孟邵青扶着妻子站起身来,孙佩芳再三强调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下,给他们老两口折寿。 于是,听话的两人冲着他们变成了行礼。 “因为老母去世,内人病了一阵子,后来我们在城里找到了松树村的孙里长,是和他问了情况…… ……不论如何,我丈母娘是朱大哥给埋下的,我们都认朱大哥这个恩人。” “有啥恩人不恩人的,人不是我自己埋的,我没有那个胆子,村里好几个汉子一起的。 都是一个村的,以前老太太也照拂了俺们家不少地方,这都是应该的。 就不是你娘,就是村里其他人,俺们也会这么做,那让一村儿的曝尸荒野那俺们还算是人吗。” 他是不是说多了?怎么看这孙莲的眼睛又红肿起来了。 “那个……朱大哥,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嫌弃这个少就收下吧。” 孟邵青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是感谢。 他们知道多少钱也换不来老太太的命,多少钱也没办法报答朱五六对他们老娘的埋骨之恩。 听孙里长说当时没人敢去,一是不知道狼还会啥时候在下山,二是当时瘟疫也传过去了,都怕遇到外村的流民被传染。 三呢,就是就属老太太没的最吓人,他不用细问便能想象到血呼啦的场面任谁出门看见能不害怕。 是朱五六顶着风险带着几个胆大的去给老太太收的尸,这份恩情根本不该用钱来衡量。 可是不用钱,又不知其他的途径可以报答。 “收回去吧。” 果然吗?孟邵青的手忽然一顿,尴尬的举在了半空中。 朱五六说道:“俺们已经说了埋你丈母娘是因为俺们是一个村的,给一个村的人下葬这是本分。 俺们路上还埋了不少人,对我们就是举手之劳。 要你们也确实是心理感激我们的,那就以后好好的尽尽孝道。 老太太家里三个闺女,那家里全是闺女的这女人在村里过得顶住多大的压力呀。 老太太能挺到那大岁数也算是个人物了,我给老太太下葬那是我的福报。 你要给我钱,那就跟我收福报呢。 快把钱收起来吧。 等以后北面安定了回去看看,老太太的坟就在她院里,没埋远。” 埋远了怕他们回来拿纸钱的时候不方便,找不到家在哪。 朱五六的话像一根针一样的扎在了孙莲的心里。 姐妹三人,就她住的最近,科就这样愣是耽误了许多年没有把老太太接过来住。 这里面有老太太的原因,人老了都讲究落叶归根,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可也是到岁数了,没了的时候还是希望在自己家里头。 而且家里还有祖坟需要收拾,得有人顾着这头。 孙莲当时没说,但她心里直道老太太心里头最大的一个疙瘩就是怕给女儿添麻烦。 和女儿女婿在一个屋檐下,白吃白喝?让人背后讲究? 年轻的时候讲究她就行了,老了还要因为自己让闺女被讲究那老太太下去了更没脸见孙家的列祖列宗了。 鼻头一阵酸楚,孙莲埋下了头。 给孟邵青看心疼了。 这都怪他,当初若是他这个做姑爷的态度强硬些,给老太太和妻子足够的安全感。 老太太指定能来。 “朱大哥说的是,是孟某、小人之心了……只是……若是不能报答朱大哥,我们夫妻二人只怕心思难安。 ……以后朱大哥家要是有需要到孟某的地方尽管说,孟某一定万死不辞。” 孙佩芳一咬牙,心中的感动烟消云散啊。 这帮会拽点词儿的就是让人讨厌,周欢是,朱五六是,小满也是,现在又来了一个,动不动说话就带个死字。 报恩就非得死? 就不能大家一块好好活? “芳啊,去把我从赵老太太家里拿出来的钱和物件拿出来给他们。” 听见了没,我朱五六也不是圣人,也有私心,当初给老太太埋了从屋里拿走了不少能用上的东西,所以,不用感谢他。 他受不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宁拆洗澡堂不破一桩婚 所有在路上捡回来的东西孙佩芳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全都放在了匣子里。 这钱是逃难路上得来的,得等到日子艰难的时候再用,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就得还给人家。 窗外,几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周满举着本书倚在墙根,斜眼看着趴在窗户根下面的几个人。 只听周欢说道:“啧啧,舅在我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来了,这真是我舅?” “这真是我爹?” 喜宝说完看向点头如捣蒜的元宝,行吧,确实是他们的爹。 朱五六是抠搜的人吗?细想想也不是啊,以前家里的牌九,铁锅,竹篓子只要别人家用就给,不是借,是给,很是大方。 今天的他也很大方可为啥就让他们觉得又哪里不对劲呢。 “是心态。” 三个小姐妹脸斜上四十五度疑窦的看着周满。 周满说:“舅以前给人东西的时候都有一种春风得意的姿态,看起来傻乎乎的。 但这一次舅说的话句句都是实在话,是发自心内的。”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 周欢侧头过来骄傲的和喜宝道:“看,还是得多读书吧,读书很有用的。” 喜宝抿了抿嘴。 不一会儿屋里人一边说话就要一边往外走,为的是备菜备饭招呼客人。 几个孩子闻风而动,撒丫子就撂。 孙佩芳说了,能见到面就是缘分,以前怕没有这个命不知道能活到啥时候,今天既然又能遇到老太太的家人就留家吃顿饭。 一出门,“诶?小满?” 偏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周满尴尬的站在原地,手中的书本被攥的褶皱。 “你咋出来了呢?三两呢?” “啊、三两睡着了,我、我出来上茅房刚要回屋。” 孙佩芳笑了,“你瞅你这好学,上个茅房的功夫还要带本书。 三两睡了就先别叫他了,你去看看你姐她们在不在,家里来且了劲儿晚上在咱家吃,你叫她们出来和我干点活。” 孙佩芳说完去房檐下面的大缸里掏出一把干菜转身就回了屋。 —— 饭桌上,几个孩子挤在了炕边上得端着碗吃,因为虽说这个家属于拎包入住,但物件还没被齐全。 此时几口人吃饭的饭桌还是让大壮家打出来的一块木板子,下面垫的是原户用的高脚凳。 这还是为了客人临时搭建的,之前他们就是一个家里拿来的小方桌垫在炕席上吃饭。 “嫂子快别忙活了,我们从家出来的时候也吃过一口,眼下肚皮还鼓着呢。” 孙佩芳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了几个饭碗,回头讪笑:“这米是进村钱发的救济粮,剩下的都是挨家挨户凑的,菜帮子俺家的,这酸菜是你李婶儿家的,腊肉是你金婶儿家的,这兔肉是你孙大哥前一阵上山打的。” “大壮进村的时候她都嫁了。” “那有啥,我就说说让孩子放心咱们都过的不错。” 朱五六不动声色的在心了白了一眼:你说啥都不如说人家娘,咱们过的这么好,人家娘还埋土里呢,人家能好吗。 孙莲疲惫的笑了笑,眼圈凹陷无精打采:“无事的,嫂子说的这些,我爱听,村里的这些婶子和伯伯我也该都去瞧瞧的,毕竟……我娘家如今除了两个身在异乡的姐姐也没有什么人了。” 说到此处孙佩芳先红了眼眶。 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你以后要是想家了就来村里找俺们,俺们以后就是你的娘家人,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远亲不如近邻,你姐姐们眼下里的远有些事知道了也是干着急。 你年纪小也该让她们放心些,你有啥事儿就和嫂子说,嫂子没本事但也能陪你闲唠嗑缓解缓解不是。” 话越说越窄,饭桌上不一会儿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木器碰瓷器的声音。 孟邵青干噎下一口粗粮,问道:“对了,我刚进村的时候听说村边上的几间废厂房被大哥家买下来了?怎么?大哥是要做买卖吗?” 朱五六跟着笑了一会儿,很是不好意思:“嗯呐,小买卖。 要不这人生地不熟的进城干活也没人收留不是。” “不知道朱大哥要做什么买卖?可有孟某能帮上忙的地方?” “没啥帮忙的,现在房子还没整好呢,咱先吃饭。” 孟邵青轻笑一声,刚想夹菜给孙莲就听耳边问道:“这位大哥哥知道清门县哪里的青砖便宜吗?” “咳咳——”朱五六瞪了一眼周欢,周欢哼了一声,抱着饭碗又挪回了角落里。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的生意自己干,老想让别人帮忙干点啥。 他今天话都说的那么高了,姿态和觉悟都摆的很正,不用人家帮忙,不用人家报恩。 就不行?就非得给他在这时候掉链子? “怎么?大哥还没买到青砖墨瓦?” 朱五六说:“啊,是,我们这刚整的三间破房子还没修缮呢,也快开春了不着急买砖。 那生意吧也不是我的,是我这外甥女的,小孩子心气高,总先干点啥,你不用管她。” 这时,孙莲才发现了炕边上的几个女娃子,个头高挑的周欢杏眸如春水,只眼尾带着稚气,五官精致,小脸干净白皙,一点都不像是逃难过来的娃娃。 她嘴角难得的迁出了一丝笑,在桌子下面拽了拽孟邵青的衣袖。 这便是报恩的机会。 孟邵青心中了然,说道:“这便是巧了,我家中便是做砖瓦生意的,若是朱大个想进货,孟某倒是可以帮上一帮。” 朱五六手还没起来就被周欢截了胡。 “真的吗?不知道大哥哥家里是哪家铺子?” 城里的店铺她想是都走遍了的,可却没见过面前的一男一女。 许是233给她漏下了一家? “青白坊。” “竟然是青白坊?”周欢无心吃饭,挪着屁股坐了过来,“可是我去过这一家,我记得掌柜的是一个老头,并非是……” “你们有所不知,青白坊乃是我们家族生意,眼下我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老爷子偏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既忙不了后面的琐事儿就忙活前台的事情。 所以现在台面上的生意还都是他亲自料理。” “原来如此,冒犯了。” 孟邵青一笑,“无碍,不知者不罪。 怎么样?几位是否需要?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实话说,是需要的,可……周欢的眼睛扫过了孙莲一眼。 她清楚的很,这是夫家的生意,也明白古代的女人在家里的地位,今早大壮哥才和青白坊的老板因为钱的事闹了不愉快,眼下若是开口让他们便宜恐怕回头会伤了人家夫妻的和气。 哎,宁拆一座洗澡堂不破一桩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家法 孙莲虽生在农家,却因为是家中的幺女被姐姐们和娘亲包容着。 小时候很少下地吃苦,唯少的那几次她也没觉得辛苦,都是娘亲干的多,她干得少。 后来二姐姐出嫁那天她便认识了姐姐夫郎家的表亲,便是她现在的夫君。 男方家虽不是富庶人家,但生意买卖做的倒也殷实,她知道自己是农户之女许是人家看不上眼的,便也没敢动那份心思。 可眼前的这男人就跟着了魔一样死缠烂打的,且家里的公婆看过了也也不是仗势欺人的门户。 这她才肯心甘情愿的嫁了过去。 和姐姐们比较起来,这半生她都过的很顺遂。 夫妻始终恩爱如初,她的夫郎也都事事先以她为主。 譬如现在,不用她说话,孟邵青就看出了这小丫头的心思,给大家在饭桌上给了保证:“我家也是生意人家,自然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小妹妹不用多想。 朱大哥也不要多想,只要是不亏本的,孟某都愿意帮忙。 呵呵,想来,小妹妹这样子已经是去过了,我不知道我父亲那边出的价钱,如今我出这个数小妹妹可愿意。” 孟邵青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看的周欢眼前一亮。 “愿意愿意!” 她心里的价位是四文,眼前这人直接给了她三文,这简直就是折上折啊。 “但是……令尊不会……” 孟邵青浑身舒展开来,摇了摇头,“家父最重仁义礼三字,此番我们来家父也嘱托过务必要做到让恩公满意。 只是三文已经是最低的了,想必你们也知道如今生意难做。” “哎,你瞧你,欢儿啊,你等开春的,别难为人家老板。” 周欢没吱声眼睛却像是能说会道一样,眨了眨:这个价钱很满意,我不要等开春。 开春了修缮房子的人就多起来了,那时候砖头不够,甚至还有涨价的风险,她担不起风险。 她得……在这个夏天好好的赚上一笔。 可就这表现在朱五六眼里成了没皮没脸。 等人前脚一走,后脚就给周欢批斗了。 “你咋回事儿啊,你咋非得贪那点小便宜呀你,你丢不丢人。” 周欢是跪在地上的,这是家规。 也不知道啥时候定下来的,就刚才她当了全家第一炮。 “舅,这不是占便宜,讲价这事儿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又没逼他给我这些钱。” “是啊,舅,你这就冤枉我姐姐了,我姐刚才可啥也没说。” 啥也没说,她那表情都出卖自己了。 朱五六让孙佩芳把人扶起来,不是心疼她,是心疼她衣服了,今天进城了嘛不是,穿的是包袱里最新鲜的一套,不能给整脏了要不孙佩芳又得重新洗。 就这几宿孙佩芳干活干的都没心思和他干正经事儿了。 说房子大了,活也多了,她不知道原先这家人有没有丫鬟婆子啥的,要是没有,家里的女人也得不老少。 不像她自己一个人干五间房,三个住人的,一个做饭的,还有一个,是茅房。 一回屋用抹布擦身上擦多少遍都挡不住那味儿。 他们几个人在外面进城的进城,串门的串门,她成了家里的重劳力。 再这样下去手也完了,身子也完了。 房子她不想住了,很是怀念以前的小屋。 朱五六说道:“不管咋的你都不该这时候说,你这人就是沉不住气你,得罚!” 说完不满意,打算波及身边人。 指着家里所有的小辈,“你们都得罚。” …… “为什么?”一片安静中,三两颤颤的抖落出一句。 朱五六轻哼道:“为啥?因为你们姐脸皮厚! 你不用看我,我都知道你被罚了会咋样。 你不在乎,你不管,罚了就罚了还能整死你咋的? 所以,我宣布,从今往后,家里头只要你们一个人犯错误了那就全体受罚。 这叫同声同气,懂没懂?” 周欢气的咬着嘴唇。 这老舅真是学聪明了,也狡猾了不少,把她捏的死死的。 就跟、就跟当初的233一样。 很是会对付她这种躺平姿态的人。 朱五六眼睛高傲的看过了孙佩芳一眼,小脸一红,“咳咳,就罚你们从今往后自己收拾自己的屋,像小满你和三两一个屋,那你来就收拾自己的。 周欢、喜宝、元宝三姐妹一个屋,也就收拾你们自己的。 除此之外,每人轮岗一天,去收拾茅房。” “茅、茅房、、、、”周欢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茅房,这回让你们好好长记性!收拾不好就不让你们去念书。” 他朱五六才应该姓周,名字周欢都想好了,就叫周扒皮。 轻哼一声,准备回屋子算账去,算账才能忘记生气。 可朱五路喝住了几个人,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这只是今天的一个小插曲。 重头戏才要来,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皱巴巴的承诺书,两手一对,“撕啦——” 孙佩芳赶忙上前:“你干啥呢孩儿他爹,你要决裂是咋的?诶呦至不至于呀你。” 朱五六小头一晃,小眼睛一眯,不是决裂,是他想好了,一心不可二用。 他需要专注,而且以后忙起来了,更得专注。 孙佩芳歪头问:“你要干啥呀?” “里长。”朱五六撇了撇嘴,“我要当里长,众望所归的里长!” 一家子:“……” “什、什么——” 屋子里只瞬间就炸了窝。 孙佩芳上前颤抖着伸出了手眼瞅着就要往朱五六的脑门上放。 不是这房子不干净吧,孩儿他爹这几天无论黑天白天的确是亢奋的厉害。 朱五六扒楞开人,“你别整,我没事儿,我心里清楚得很。 我今天也就是告诉你们,尤其是周欢你别不注意听我说话,总溜号你。 竞选里长这件事非同小可,村里人这几天我都走走看看了,原先的大家伙都不用说很是给我面子。 那都记得这一路是谁带他们过来的。 所以,你们都得给他长脸,尤其是周欢再一次被点名,聪明劲儿拿出来,贪小便宜的心藏起来。 时刻记住咯,他朱五六这么干不是为了别人。 是为了他们家,是为了她。 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老舅就是你最大的荫蒙。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合合吾我 什么大树,分明就是绊脚石,是个路障。 竟然让他们收拾茅房,这个老舅分明就是雇佣童工。 “阿姐快别说了,再说咱们又得挨罚了。” “是啊,求求表姐快别说了吧。幸好茅房有小满哥哥收拾了,咱们也不沾手,表姐要是再说咱们姐妹就得被拎着过去了。” 两个小姑娘倒是听话,一面忍着委屈一面手里还不停,只因为朱五六说了明早起来就检查,检查不合格的就和先生告假,一直收拾到家里干干净净为止。 听听这馊主意吧,心眼子全用在自己家人身上了,累得小姐们苦不堪言。 而这个罪魁祸首现在正心满意足的猫在被窝里,脸颊红扑扑的拍着被窝。 “媳妇儿你上哪儿去,这么晚了你总往门口看啥,我都栓好门了保证他们进不来。” “不是他们。” “嗯?那是谁?” 孙佩芳浑身哆嗦着溜回了炕上,被朱五六捧个满怀,心里沉甸甸的说道:“你说奇怪哈,咱来这村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就见不到几个人呢。 不仅如此我还总觉的有人盯着咱们。” 朱五六还以为是啥事,要是说那些原村里的那就不用搭理,随他们去,等他当上里长的,保证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你就吹吧,你当上里长我看也就那么回事。 村子里都是妇女,我看着都没几个男人,这么个阴盛阳衰的我晚上走路走害怕,小风跟鬼风似的嗖嗖的往脖子里灌。” 朱五六胳膊捋了捋孙佩芳贴在脸上的发丝,笑她头发长见识短,以后走夜路不用怕,等他当了里长好好把这里建设起来。 该搭火把的地方都搭上,把回家的路给她媳妇照的亮堂堂的再不让她害怕。 —— 这还不算开始,朱五六眼下还有个责任,托了他外甥女的福,他得去城里接砖头。 孟邵青说了,钱已经压下来了,但是不能给送货,送货就不止这个钱了,伙计们也要养家,多通融。 朱五六当然不会为难孟邵青,一是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二是趁此机会正好显显他的能耐。 此刻他召集了村子里的汉子们,孙大壮、王胖,孙兴旺、孙兴德、孙富贵这都落不下。 还有一个死皮赖脸非要跟过去的,李正德。 此一时彼一时,里长肚里能撑船,不管别人咋说,反正这李正德已经签下了承诺书,是他们的一员了。 非但不能排挤人家。 还要多多提携提携,让这村里的其他人看看他朱五六是个多好的人。 “三德子呀,你就跟在后面就行,一切听我的指令。” 李正德呆头呆脑的点点头,他也不敢上前,前头需要装车的砖头都围着以前松树村的人。 王胖长的最壮,是大伙选出来的打头兵。 用朱五六的话说了,他们这一趟往小了说是买砖送砖,往大了说那就是和镖局走镖一样的,得正规起来。 让道上的人看了都闻风丧胆的那种。 一会都听他的口令,出村了以后都“合吾,合合吾我”的喊起来,让城里人看看咱们桃花村的气势。 看到没有,这个红旗就是咱们的标志,遇到劫道儿的了别慌,所有镖师向中间靠拢,把镖车围成一圈,都听我指挥听到了没有。 众人心潮那个澎湃,高声齐喊:“知道了,合吾!” 这场面给坐在后车上的周欢都看傻眼了。 至于不至于呀,从村里到城里也就不到两个时辰,这帮人为了一堆砖头这么拼命。 怎么不见他们以前送自己的娃子上学也这么亢奋过? 重点是这帮人还很听朱五六的话,朱五六说打东边他们绝对不走西边。 “舅母,你看看我舅,我看他都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说不了你就给你媳妇吹耳边风,哼。 周欢一扭头,玉眉一挑。 她舅母这小眼神是怎么回事?好像还有点崇拜的意思呢。 “掌柜的,您一会儿坐好了,要是有劫镖的,我会护住您的。” 右边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左边的这个又说了这傻里傻气的话,周欢噗嗤笑了出来。 “三德子哥,你不用听我老舅的,咱们没事,而且就算有事儿,你护住这些小孩子就行了。” 李正德还呆愣愣的。 狗蛋子就起哄了,起身抱住了李正德的脖子:“周欢姐姐说的对,哥哥待会儿你一定要保护住我们,欢姐姐会功夫,你可别保护了错人。” 三两也很严肃的说道:“对,欢姐姐能一打三,哥哥你可一定要看好了我们。” 说完小家伙还摆正了李正德脸,担心他遇到了紧急情况记不起来自己的脸一样,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的看。 李正德嘴角扯出一丝干干的笑。 狭促说道:“好,我记住了。” 周欢笑了笑,说:“还有,你比我的年纪要大两岁,按理说应该我叫你一声三德子哥哥的。 你就别一直您您的叫我了,也别叫掌柜的,这些我不习惯,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往后你就叫我周欢就好。” “是……”李正德怯懦的回道。 正在此时,前方一声浑厚的“合吾”声响起,惊的回巢的鸟儿们扑棱了好下膀子。 此时,骡子车一个接一个的撵转了起来。 汉子们去接砖,娃子们去上学。 家里的妇女们在一声一声的“合吾合吾”声中看着一辆辆骡子车离开了桃花村。 不管别人,周欢先一步的把头埋在了围脖里,买个砖而已,这感觉好丢人。 …… “这感觉可真气人。” 猫在干草垫子后面的李老二气的龇牙咧嘴直跺脚。 他刚才说他们桃花村的气势?这小子倒是适应的挺快,没几天就把自己当成桃花村的人了。 还整出这个阵仗让全村的人看见他有多能耐是吧。 里长的机会唾手可得,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哼。 瞧好去吧,之后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澡堂子,干个屁的澡堂子。 李老二气的骂骂咧咧转身就回家,刚没走几步,脚下一滑,啪叽,摔在了冰块子堆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轻点嘚瑟 李老二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嘴里嘀嘀咕咕的也没个声儿。 媳妇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犯愁的叹出了一口气,“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和人家凑什么热闹啊,咱就当个小老百姓怎么了,那里长也不是个官儿,也不拿朝廷俸禄的。 你这么上赶着要当是图个甚?图把自己腿摔瘸?图给自己胳膊干废咯?值不值当啊。” “你懂个什么!”李老二怒目看着房梁,“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行,你是燕雀,我是麻雀行了吧。 李老二媳妇儿也不和他对着干了,直接选择了闭嘴转身离开这屋,宁肯去给儿媳妇家干活去也不在这受这莫名其妙的火气。 —— 是夜,孙佩芳和翠儿正摸着针线给自家男人缝衣服。 耳边的笑声一浪接着一浪,孙佩芳抬头看翠儿欲语还休还面如桃李般的颜色,轻笑道:“你这是想什么呢?笑的都不是好笑了。” 被孙佩芳的话弄得怪不好意思的,翠儿羞红了脸抿着嘴笑,“嫂子你不觉得我朱大哥好像变了个人是的吗?” “变了?” “嗯呐。”翠儿没好意思直说,“变得有一股狠劲儿,你……你就没发现?” 翠儿生的眼睛水汪汪的,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孙佩芳,孙佩芳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你这妹子别胡说,俺家老头自来就没变过,一直都……好。” 是好,但肯定是好的很不一样。 翠儿摇着脑袋嬉笑道:“都是老夫老妻了,嫂子怎么还跟刚及笄的时候似的。 那不说朱大哥,说说我家富贵儿,我家富贵儿自从跟了朱大哥那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的可有干劲了。” “噗嗤”,孙佩芳笑了,“哪方面又干劲?” “诶呀嫂子——”翠儿推了人一把,脸蛋红扑扑的埋头继续干活。 孙佩芳也不戏弄她了,其实哪里是跟了朱五六啊,是这当爹的终于有了个当爹的样子。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这此的逃难。 没逃难前,家家户户真是各扫门前雪,且当奶奶的没有个当奶奶的燕子,当爹娘的也没有当爹娘的样子。 日子浑浑噩噩,就是个混。 后来逃难了,大家伙都经历了许多,心渐渐的都热乎起来了,也凝聚起来了。 全体目标:活下去。 后来性命安稳了,大家伙又有可新目标:过上好生活。 所以呀,这些男女老少现在是所有的力量拧在了一股劲儿上,就是一个干。 孙佩芳伸脖往外面乌漆嘛黑的夜里眺望了一眼。 夜深了,这些人却还没回来,她有些惦记,总不能是被朱五六那个乌鸦嘴说准了吧。 这么远下的路真出事儿了? 而此时,就在她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朱五六一行人非但没出事儿,而且浩浩荡荡的进了村。 大家伙在黑夜里举着火把高高兴兴的唱着歌回家。 孙大壮唱的最欢,心里舒坦极了。 上回和周欢进城不是蹭了一鼻子的灰吗,这回?没这事儿发生,朱五六带着大家伙直接进了青白坊的后院。 不是冲进去的,是被请进去的,且还是被孟邵青这个真正的当家的掌柜请进去的。 老头子和颜悦色的和他们赔了罪告了不是,说自己不知道这些人是他们亲家母的恩人,上回怠慢了。 还给了茶水,这不,他们没喝完的也没浪费,腰间的水囊里装满了带回来的。 这叫啥?有面儿。 而在最前头的王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威风,进村前还高喊了一句“合吾——” 今天他带头进人家厂子,小厮见了他都猫头哈腰的,管他叫“胖爷”,嘿嘿,这名字,得劲儿。 “姐姐,我好困啊。” 前面打头的男人们兴奋的眼睛似铜铃,可苦了这些只上半天班却在学堂耗了一天的小娃子们。 也苦了周欢,这些人都围着朱五六转悠,就她一个人在外面看着砖头。一块三文钱呢,就是便宜了也不能缺斤少两啊,她得一块一块的数着,一车得按照固定的块数摆齐,这样多少都能一眼看出来。 可给她眼珠子累坏了。 “乖宝,咱们到家了,回家了咱就睡。”她自己说完也打了一个哈欠。 三两驼着背道:“不中,我肚子还饿,干娘肯定给咱们留饭了,得吃饭了再睡。” 骗谁呢,这一天在学堂里嘴就没闲下来过,孙里长来看他们给娃娃们带了好些吃食,就是怕这些娃子中午在这没饭吃挺到了下午肚子饿。 不得不说,这才是位好里长。 不管自己是不是里长了都以村里的人为主,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们。 也多亏了这些吃食送来的及时,小娃子们才不至于饿晕。 周欢拍了拍爱操心的三两,知道这是他不想让孙佩芳白忙活一趟,怎么也要给面子吃下两口。 你看,老的贴心,小的懂事。 就朱五六这不上不下的最让人无语。 进城办完事人家没着急回家,拐个弯带大伙去了吴又仁呢,明面上是慰问,实际上是炫耀。 吴又仁在城里混的本就艰难,一个月入不敷出的全靠周欢卖的那些个水蛭赚的钱过活,又是房租又是吃喝的,已经很不容易。 朱五六偏生要往他伤口上撒盐。 说自己要领着村里人干大事,赚大钱,城里过不下去了就回家,他家的大门永远为吴又仁敞开。 周欢头一回可怜起了吴又仁,为了梦想当了个县城飘,还要被抵着头的看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装十三。 遇人不淑啊。 可就这样还没完,朱五六看着孙里长来了也没轻显摆,表面是和孙里长求教。 其实就是表达自己内心想当里长的欲望。 孙里长都是个多好脾气的,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很是有耐心,这都听不下去了,甚至几次想自己插个话都插不进去,硬生生的被逼着听朱五六叭叭完。 叭叭完之后又抵着村里人自掏腰包去吃了一碗热乎的馄饨。 这一天,真是不够他折腾的了。 “弟兄们!回家了!” “欸——” 众人乐乐呵呵的卸了手里的缰绳,孙大壮抹了一脖子汗,上前问道:“朱大哥,这些砖就放这破房子这我瞧着不妥。” 朱五六笑呵呵,“那是,这都是咱们银子买回来的放在这遭人惦记怎么办。 那什么咱们还是老规矩,轮守,有事儿了就吹口哨。 这一宿我打头,你们累了回去睡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内鬼还是叛徒 周欢不是说屁股决定脑袋吗,他朱五六这就用上了。 今晚是他,别人客气也不好使,他是要当里长的,必须以身作则勇往直前冲到第一线。 且除了今晚,以后的每晚他都会来,不是轮值是慰问,要带着吃食带着水,过来看看和当值的人握握手唠唠嗑。 最好是把他们心里想的都唠出来。 所以,晚上周欢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制作出来一份排班表挨家挨户的都贴在家里头。 有些人加不识字的就在他们名字上面画个星星,意思就是那天晚上当值。 别让人家忘了当值,他朱五六希望大家为了好日子都能够自觉起来。 有了值班表,他也好知道该带点啥吃的,譬如孙大壮你不给他吃你就和他说周欢在家又倒腾什么呢,那他就很高兴了,一晚上就很兴奋,两颗眼珠子滴溜圆的不带困乏的。 还有大旺爱喝汤,冬天没过就整点萝卜汤补补,等开春天暖了就喝点菠菜汤也好。 就这么几件事,一切准备就绪,只一人在朱五六眼里成了问题户。 「“三德子平时都喜欢啥?” 朱五六刚下了夜班转眼就见今晚上的排班表上李正德三个字跃然纸上。 扒拉口饭就冲周欢问东问西,周欢头上扎着沉甸甸的丸子头,抬一次都很费劲。 这古代的男人女人除非是守孝,不然不让轻易剪头发,那是要受罚的。 脖子以上千斤重,还得抬眼回答朱五六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周欢瘪瘪嘴:“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俩不是走的挺近的吗?” “谁和他走的近了?!拢共就说过两回话,还没你们接触的多。” 一大一小互相瞪眼,朱五路喝了一口稀粥,剩下半碗被孙佩芳剜了一眼,“就剩点福根了,怎么现在浑身毛病还多起来了。” 见人要收走,朱五六当即拦下,拿出了水囊把没有几粒米的稀粥小心翼翼的灌了进去。 “干啥?你这上床了还要挂脖子上喝呀。” 孙佩芳话音刚落,边上的小辈们都笑出了声来。 周欢一个没忍住,张嘴喷了小满一脸,“啊哈哈哈哈哈哈……” 朱五六也不知道怎么的,不解释了,忽然觉得自己很高大和这些平民解释不了。 等到了晚上,朱五六家里回来人了他就出来送温暖来啦。 “三德子?” 李正德正在车上恍恍惚惚,险些一个瞌睡打过去又被惊醒了过来,“朱大叔……” 手中的火把凑近了孩子的脸,朱五六心里别扭了一下。 这孩子长得不难看,就是不大方。 说一句话就容易脸红,一直红到脖子上那种,不论男女。 不过这些朱五六都不在乎,他开始自说自话。 “长夜漫漫你没和俺们逃过难,没经历过在外面成宿成宿不能睡的日子。 第一宿不习惯吧? 瞧你穿的还行,你娘给你整的这身行头还凑合,呆在车里也不能多冷了。 但我看你这身边没个吃食没个水的,这晚上你怎么熬啊?” 李正德狭促道:“我嫂子来给送过,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也不行,这一宿呢你这身子骨熬不过去,后半夜比前半夜难熬,你娘你嫂子她们都是女流之辈过不来,你爹腿脚又不好也不能照顾着你。 你以后就得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不? 嘿嘿,傻样吧……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经验,来,把这水囊拿去使。” 李正德两手搓着裤线不敢伸出去,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合适,我是给你家干活的,咋还能要你家东西。” “啧!我说让你拿着就拿着!”朱五六抓起李正德的手塞了进去,不许拒绝,拒绝就是不给他面子。 “拿好咯,这里面是稀粥,我也就给你这一次,以后你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不是我说你啊孩子,你都多大了,老是说话这样磕巴不行。你这模样那也就比我家的三个男娃差点,可比村里人那是强很多的。 但看你说话就不行了,吞吞吐吐的,你说你今年也十七了吧,比我外甥女还要大两岁,你看我外甥女一天天在外面风风火火的很是大方得体。 村里男女老少都很稀罕她,从前在俺们村的时候那家伙…… 咳咳,咱继续说你,你这样以后咋娶媳妇你说?大叔也是为了你好,你呀选择跟着我们干就对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上进的孩子,跟着我们不但能赚钱,还能把这胆小磕巴的毛病改一改。 呵呵你放心啊孩子,以后你好好干,叔给你找媳妇。” 李正德像是吃了个核桃卡在了嗓子眼,吱吱呜呜的给朱五六看了都着急。 估计是孩子感动了,以前还能蹦出来几个句子,现在连个词儿都说不出来。 拍拍肩膀就走人,给他点消化时间,这孩子也好攻略了。 朱五六哼着小曲回家去,李老二从砖头后面骂骂咧咧上前来。 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瞪着李正德,抢过了人手上的水囊。 “什么破玩意就一点稀粥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喂狗呢吧,你不许吃听见没。” 李正德木讷的点点头。 见李老二回身去掏砖头,吓得压低声音拦在了人面前。 “爹,你要是干啥你。” 李老二怔住了,嗤笑一声,“干啥?你小子看不出来我要干啥吗? 咱们俩之前咋说的,你负责打入敌人内部,我负责出现瓦解他们。 现在这时间不就是破坏他们的好时候吗。” 推开人,上前,腰却被人环抱搂住直往后拖人。 “爹!不行啊爹!你这么干他们不就知道我是内鬼了吗,你这样你不把儿子卖了嘛爹!” “嗯?”李老二回身,星火之下眼神犹如鬼魅,“我看明白了你,好啊你,就一碗稀粥就给你收买了是不是? 什么内鬼不内鬼的。 我告诉你你老子我要干这事不分早晚,你被人知道是内鬼也不分早晚! 你现在拦着我算是个啥?你拦着我你就是对不起咱们桃花村的那些婶子嫂子。 你就是叛徒!你想当内鬼还是相当叛徒你选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农夫与蛇 李正德的内心纠结的很。 道德的小人已经站在了他心中那杆秤的对立面。 李老二说的话对,他必须得选择,是当内鬼还是当叛徒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且不说村里其他的女人家,就说对他极好的两个嫂嫂,那些破房子本来是她们曾经的梦,一个能自力更生赚钱的梦,现在,碎了。 可碎了和用扫帚收了那是两回事。 破镜还能重圆呢,只要房子在那一天她们就会想着总有一天能盖起来能把生意做起来,能让自己富起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朱五六家就像是那把扫帚,竹竿子一挥就把这些破碎的梦都清空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这战斗,他是为了村里的妇女在战斗。 可天秤那边的小人却又因为他的这一想法骂他不仁不义。 他难道忘了朱五六他家这两日是怎么照顾他的吗? 先说他的小掌柜周欢,那女孩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是那么明亮好看,明明是冬天,那姑娘一笑却让人如沐春风。 李正德自诩他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周欢真打动他的也不光是相貌,还有和她在一起那种舒服的感觉。 别的女孩说话都是自自扭扭的,眼睛也不敢正眼看人,当然,他李正德也没有什么值得女孩看的地方。 但是周欢眼神中满是坦荡,去取砖的路上还会一个劲儿的问他走的累不累,累了就让她弟弟给他挪地方坐会儿。 而且这姑娘还很有文化,一路上给孩子们将成语故事,就连他都听得痴迷。 而这只是朱家的一个人,朱家除了她还有一个朱五六呢。 他爹今天是怎的好意思说出那种话的,什么叫“狗都不稀罕吃?”什么又是“这种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连朱五六都知道担心自己晚上饿不饿的问题,他爹过来却只是把他一顿臭骂。 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的亲儿子了。 此刻,老二已经走了,走的不情不愿。 只因李正德说了那周欢是个会功夫的,能一打三,若是他们两个人干坏事被发现了,周欢定会拿着烧火棍上门报仇。 就算不是为了他,李老二也该为了娘考虑考虑,娘岁数大了不经吓唬啊。 就这样,李正德今夜不用朱五六担心他会睡着,会失职,他清醒的很,夜色越黑,他的心就越乱。 直到第二日周欢过来看场地继续画图纸让李正德先回去休息他才算是从满脑子的浆糊里暂且的挣脱出来。 而他前脚刚走,周欢这双狐狸眼睛就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砖上出现裂痕了。 这件事她立刻告诉了朱五六,你的人你得管。 谁知朱五六根本没在乎,在炕上翘着二郎腿道:“碎了一两块那不很正常吗,咱们是颠簸回来了,那砖都是摞在一起的,路上颠碎了也是很有可能。 你不是也早就想好的嘛,所以多买了好些块就是以防万一的吗不是。” 是啊,她是这么想的呀,怎么?这么想就可以啥也不管不顾了开造了? 她那些算计都是干活的时候做坏了砖需要补救的,如今,砖还没上墙就坏了那怎么可以。 而且她看过了,那几块砖的拖车就是她一路上跟着的那一台,有她一路上看着,根本没有碎过一块砖。 就是朱五六下了夜班她去看的时候也没有。 就是昨夜,昨夜一定是有人动手脚了。 “不可能,要是动手脚了这砖还能就碎两三块啊,而且有三德子在呢不可能有事。” 周欢掐腰不敢置信,“嗳?是谁说的这人信不过非要我赶紧给他签承诺书的。 怎么刚过了两宿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大了。” 此一时彼一时咯。 朱五六洋洋得意,昨晚上他们已经交过心了,一看小娃就是很激动很感激他,尤其是听说帮他以后娶媳妇的时候那小子眼睛都亮晶晶了。 “我不管,总之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我说不放心就不放心,今晚上舅你得跟我一起去一趟。” “啥?啥感?”朱五六莫名其妙的被周欢瞪了一眼,也不问了,随她的意思。 不就是去看看吗,那就去看看断了她这奇怪的念想。 趁此机会朱五六要给她上一课,让她也知道知道,别老以为自己是对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结果,打脸了。 周欢才不会傻了吧唧的去跟他惺惺作态的去慰问当值的人员呢,她要做的是守在暗处,默默的观察。 夜深人静,一大一小就跟两块石头似的猫在了干草稞子里,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给朱五六都蹲麻了。 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道:“欢儿啊,咱回吧,你看你大旺叔在这呢今夜准没事儿。” 周欢别过头,这才几点钟,做贼的都得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呢。 朱五六想要反驳,脖子刚一身,一道黑影就从眼前一闪而过,吓的他直接往后一仰坐到了地上。 惊呼声淹没在了嗓子眼,嘴巴被周欢捂的严严实实。 的确是有贼来了? 朱五六迅速爬起身,动作小心仔细,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就给贼瞎跑。 且让他看看这小贼是谁! 定睛一瞧。 嗯? 不是小贼,是老贼? “李老二?!”朱五六恨得是牙痒痒啊,果不其然这一家是笑面虎,是没心肝的野狼啊。 眼前,李老二正悄默默凑近砖头,不是用砸的,而是用敲的。 哼,他儿子不是怕被发现吗,不是因为有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在吗。 那他就不来明的来阴的,这回呀他也不动武了,也不着急了,就每天过来凿几块,轻轻凿不被发现,凿一宿他都乐意。 等过几天你们切来干活吧,到时候转头坏了一半看你们怎么整。 不仅如此,他还要发动家里人,一起凿,凿的越快越好,他要让这些外来户都吃瘪。 让朱五六和他争里长? 没门! 这回朱五六是真着急了。 提着裤子就要往前冲,要不是周欢硬生生的给拦住,今夜他就要李老二的这两条腿彻底废废。 不是吹牛,面对李老二的体格,他有这个自信。 “舅,你别上,真别上,容易打草惊蛇,咱们得回去,回去从长计议。” 朱五六回头瞪眼。 蛇? 可不是咋的,他和李正德、李老二这对父子不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嘛。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俺们这疙瘩没有这种人 朱五六是真的动怒了,打进院开始脸上的法令纹就没抹平过。 一窝子的火面对媳妇面对外甥女无处可撒,却又不能仰天怒吼将火气散去。 憋憋屈屈的披个棉被靠被垛子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地面。 周欢和孙佩芳互相推搡着,到底是周欢被首当其冲的退了出去,还没站稳就说道:“舅,人心隔肚皮,这事怪我,当初不该妇人之仁。” 作为小辈替长辈背锅、揽责那不叫受委屈,那叫给长辈台阶下。 台阶就放这了,朱五六没吭声,这是下不下来的意思啊。 朱五六心里拔凉拔凉的,有些蛇蝎心肠的人就是捂不热乎,对他们多好都没用。 再一个他还很失望,孙兴旺以前好得也是猎户出身,怎么人家都开始叮叮当当搞破坏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要是去山里不得被野兽吃了呀。 没眼看周欢了,这一道上他想好了他要痛定思痛,唯有如此周欢才不会借机讽刺他、埋怨他。 但结果是他想多了,啥也别说了,人无论走到了啥时候那还得是自己家里的人亲。 打是亲、骂是爱嘛,孙佩芳和他外甥女对他就是真爱。 此刻,内疚占据了他思想的大部分。 “不怪你,怪舅,要不是……舅非要当里长也不会被人当成了箭靶子,不被当成箭靶子你的砖也不会出事儿。 这幸好是咱家发现的早,不然以后干起活来钱白花了,力气也白忙活了。 村里人得咋寻思舅。” “能怎么寻思,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当然是一个鼻孔出气了,那咱家现在和村里人的关系是相当好的,舅你就别老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既然朱五六肯说话了,那就别在这些没必要的情绪里转悠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治治这些人,让他们彻底长记性。 朱五六没精打采的抬眼,“嗯?怎的治。” 周欢一屁股跳到了炕边坐下,和朱五六细细说来。 朱五六不是因为周欢的事儿愧疚的不想当里长了吗,当然了,周欢原来也没想过让朱五六当里长,觉得他很能嘚瑟。 但现在,想法变了,至少这个里长当与不当都不能让那个李老二当。 他们得搞破坏。 啥叫伤害别人那?你今天吹股邪风,明天暗讽两句,后天东扯西扯的那都没用。 咬人的狗都不出声。 咱们既然要干就得干的他们服气,让他们再也抬不起头。 所以呀,真要干倒一个人那就得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直接把他的心灵防线搞崩。 可千万别说她不善良,也别劝她善良,面对小人她善良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已经忍让了很久了好吗。 孙佩芳点点头,“没错,凭啥都是农民咱们就得受别人的白眼啊,咱们一没偷二没抢就想踏实的在这过日子怎么就得天天挨他们的白眼过活。” 白眼是那些河边妇女瞟给孙佩芳的,不止瞟给了孙佩芳,只要是松树村的人出去了那就会被桃花村的人嫌弃。 桃花村原先的这帮女人岁数不大嚼舌根子却比松树村金老太太他们还凶,光看表情就知道他们在嘴里骂他们什么。 她和自家人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 “你说吧欢儿,舅母全力支持你,咱们就跟他们干!” 朱五六看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媳妇竟然还是个好战分子。 刚想张口劝,周欢便道:“要是干的话,刚才我和舅就能把人制服咯。” “那是为啥不制服他?直接抓去送衙门不就行了?” 周欢摇摇头,“没用的,你没有证据啊,人证物证都没有,又不是杀人放火,人家就一口咬定咱们的砖是运回来的时候坏的能怎么办? 再说了,咱其实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李老二的主意,他还有没有同伙。 我想的是最好是逮住一个机会让他们一起落网。” “啥机会?” 周欢看向朱五六,嘻嘻一笑,“这就要看舅舅的本事啦。” 朱五六:“我?” —— 翌日一早,还未等值守的人下夜班,朱五六就气哄哄的赶过来了,对着孙兴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骂他怎的看的砖,怎么砖裂了都不知道这分明是招了贼。 孙兴旺摆手道:“不可能,我昨晚在这看着的怎么会有贼呢,有贼我肯定听得见。 朱大哥你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许是、许是这几块本来就是坏的呢。” “啊呸!”朱五六啐声道:“坏不坏我能不知道啊,我这俩眼睛每天来看,以前都好好的,就今天坏了。 大旺啊,我可是信任你才让你干活的,你要是就死不承认,或者就没法说清楚那咱们就一拍两散,今后谁也别搭理谁。 我朱五六我就当是我瞎了眼了和你交朋友行了吧。” “朱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是骂贼呢还是骂我呢?还是你就怀疑我是那个贼啊,砖坏了你怎的不说是那李正德干的呢!” 战火不够,这帮男人的嗓门子还不如金老太太一人。 安耐不住了,必须参战。 “朱五六你数落谁呢!我儿昨晚一宿不睡大眼袋子黑眼圈都出来了,你二话不说就骂人的啊,有你们家这么做买卖的吗! 你以为我们家差那点钱啊,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咱们以前是一个村的份上我稀罕搭理你们家呀? 有点臭钱不够嘚瑟的了!那是你的钱吗?那是你外甥女的钱!你个吃软饭的臭男人! 你哪里比得上我儿!” 这一嗓子秃噜出来,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听见啦。 这是谁家呀?起的比鸡都早。 天还雾蒙蒙呢就吵吵把火的,是不想过了?让他们瞧瞧。 一瞧,是松树村的人干起来了,赶紧披个衣服出门看热闹吧。 李老二一瘸一拐的来不及穿大棉袄就奔了出来,当起了和事老。 “你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都是一起吃过苦逃过难的,生生死死都过来了,怎的吵成这样? 来,大姐你消消气,别和小辈们见识。 朱五六啊,你也别火气这么大,钱没了可以再赚,你要是把人情吵散了,那人心可就凉了。” 第一百六十章 请客 李老二推走了金老太太母子,回身又拍着朱五六给人送回了家。 朱五六拿出在客栈住下的时候没舍得喝完的酒,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苦水一个劲儿的往出倒。 “你说说老哥哥,你说我这干这些事儿我都是为了谁呀我,我就是想带着大伙一起富裕我做错了啥呀。” 一把鼻涕一把泪,越说越惨,越说越委屈。 “招贼了能怎么地,他就承认了自己玩忽职守能怎么地,就因为两块砖要和我干起来。 老哥哥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一道过来有多难,就没寻思能不能过好的事儿,活下来就很难。 可既然大家齐心协力挺过来了,为啥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啊,那个金老太太我对他们一家真的是不薄。 你不信问问我外甥女问问我媳妇问问我几个娃,这些人就没有不知我们两家的事儿的。 我当初那是九死一生给孙兴旺从大山里背出来呀,怎么?她儿子的命就值钱了,我的命就如草芥一般? 我无父无母了姐姐也没有了我就合该被人这么看低?” 李老二点头,可他能说什么呢,这就是人性啊,咱俩的遭遇都是一样的呀老弟。 赶紧找回理智。 “小朱啊你也别往心里去,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要说的吧就是夫妻这么亲密的关系也要吵架,那你们不过是邻里更要吵了。 瞧你这意思你们这么多年没少吵吵啊。 唉——过来都过来了,以后好好的没事儿,赶明儿你们还能不说话了还绝交了咋的?犯不上啊。” 朱五六咬了一下嘴唇,一口酒闷进去,“绝交就绝交!我朱五六就是朋友多,遍地是朋友,不差这些人。 不就是做买卖吗。 周欢呐?周欢!” 伸脖子把人喊进来,周欢怔在原地,怎的舅脸上红扑扑的,这也喝太多酒了吧。 “舅你找我?” 朱五六招招手,“你去把那些承诺书拿出来都给我死咯!从今天起,那浴池就是咱自家的买卖,不用他们了!” “舅你说什么胡话呢,那盖了手印的是随随便便说撕就撕的嘛,我看你是喝多了。” “我没喝多!”朱五六站起身吼着人道:“不用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咱们就自己干,自己干。” 话还没说完,声势却一点点的降下去了。 朱五六脖子一扬,倒下去了。 “哎呀哎呀呀,小朱啊,小朱?” 趁这机会周欢送走了李老二,看着人一面叹气一边慢悠悠走家的背影,回身叫孙佩芳关上了门。 朱五六也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尾还带着醉红。 孙佩芳拍了人肩膀头子一下,“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全造了?你是不是疯了你?让你演演戏你咋还动真格子的呢。” 因为点啥? 因为他真的很伤心。 本来是和孙兴旺两个人的故事,偏生又插进来了一个金老太,这个人说话还特别的扎心。 完美的诠释了周欢说的要在伤口上撒盐这句话。 他脆弱的小心脏一下子就碎裂了。 朱五六嘴硬道:“李老二多鸡贼的一个人哪,我要是不演真切点人家能信啊。” 拍拍屁股站起来,“人走了没,别是在边上偷看呢吧。” 那人腿脚不好走路没声,尤其适合干坏事。 “你别说,你生气的时候还真像,我要不是提前知道了我都以为你要和大旺干起来呢。” 朱五六扯出了个笑,那不可能,他们俩那是多好的好兄弟,生死相依的那种。 “舅,沈大人今天能过来吗?你可说好了。” “放心吧,因为这事儿我都嘱咐小满了让他进城的时候亲自和沈大人说了,都照你话说的他指定能来,不愿意赏脸那还有楼先生呢,楼先生要过来他能不跟着呀。” 嘻嘻,他舅真是学聪明了。 “晚上咱就别让楼先生跟着过去了,他现在老寒腿也不行多动弹,而且我还怕他吓着。” 感谢周欢,楼先生是真的有些难以动弹。 坐车进村的时候就掀开帘子往外望一眼,也不知为啥走了这么偏僻的一个小道都不是走管道进村。 周满轻咳两声,解释道:“这条路离家里近,也是为了让大人和您少颠簸几步路。” 一听就是周欢和周满俩孩子想出来的办法,楼先生抿嘴和沈万里对着笑。 孺子可教,孺子可成大材。 虽这么说,可到了院里鸦雀无声楼德华有些赶到奇怪。 这些孩子见到了他该是迎出来的才是,在学堂里不是和他很亲密吗,都要争着抢着搂着他的脖子问问题。 “进屋吧先生。”周满抬手道。 然而就在沈万里刚替楼德华推开门的一刹那,小娃子们已经排好了两纵队。 左边一排,右边一排,对两位大人夹道欢迎。 嘴上还振振有词,很是整齐的喊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架势整的楼德华眼前一亮,心里也一亮。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只见周欢推了推站在最远处的第一个小娃。小娃被一拍颠颠儿的就跑上来。 他们要献花。 给两位大人一人献上一朵小娃子就绕圈继续排到后面去,一个接着一个的跟的很是整齐划一,队伍被操练得井然有序。 沈万里瞅瞅手里的花忍不住的伸手去摸。 不是真花却胜似真花。 狗蛋子说了这是周欢姐姐教他们折的,叫做玫瑰花,外面的颜色是萝卜凿出来的汁。 狗蛋子越说越高兴,蹦高高的问:“先生喜欢吗?这花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怎么不好看。 今天不仅这花美,一屋子的小娃美,楼德华和沈万里被招待的心里也美。 …… 周欢心里惭愧,毕竟这也算是利用了人家,无论现在把他们哄的多么高兴,只一想到这是因为自己要用沈大人的身份办事心里就莫名的有些对不住。 只能用这种办法折中的让自己舒服一些。 “咱吃好了带大人去看看我们那地方,我外甥女在那画了好些图,我先给大人介绍介绍,以后还得请大人都照顾照顾我们家这小本买卖。” 沈万里忙是招手,楼德华在此哪有他照顾的份儿啊。 “朱兄弟快别折煞我了,您要干那肯定不是小买卖了,您放心您要是敢呀那肯定也是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啊。” “朱某承大人吉言。” 桌子上几个人推杯问盏觥筹交错。 就在楼德华被小娃子们彻底包围的时候,沈万里随着朱家人摸着黑的出了门。 “咱们也不点个火把吗?到时候怎么看啊?” 朱五六搀扶着沈万里,笑呵呵道:“不瞒大人说,家里煤油不够都用来给娃子们晚上看书了,柴火又太潮一时半会烧不起来,眼下只能委屈大人了,路都在我心里了大人就放心跟我走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混战 有火光不就暴露了吗。 不过,朱五六心里还真算计过要是有火光飘飘忽忽的让他们以为是鬼火吓一吓也好。 沈万里被朱五六扶着在乡道上走,眼前一片漆黑,脚下也是,回头明明有周欢跟着却像是没人一样。 黑夜里连脚步声都是轻的,瘆人的很,他得紧着问:“到了没?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大人莫急。” 夜色中沈万里摇了摇头,这声音听着就高兴,小老百姓做买卖不容易,咱也不能打击人家是不是。 得,左右走一会儿就到了,再挺挺吧。 不大一会儿,前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沈万里脚步一怔,忽的就不想走了。 “什、什么声音?” 不走哪行啊,再不走砖又要碎了,他们可心疼,朱五六往前拽着人,周欢在后后面推人。 朱五六道:“今晚是俺们村大壮的班儿,那小子是个馋货,指不定又在车边上吃啥东西呢。 看见没,那火光那就是他,嗳——大壮啊——” 这一嗓子自丹田而出,洪亮极了。 沈万里是县衙笔吏,常年在案牍上写写看看眼睛便不大好,但他和其他同僚还不大一样,别人是看近的清楚看远的模糊,他正好相反。 所以此时,他比任何人都先注意到了前面的不对劲。 货车边上有人影,而且还不止一个。 “是人是鬼!” 沈万里惊叫出来,声音尖利如划破长夜的流星,也是在这一瞬间,对面的人影加快了速度,不是破坏而是拔腿要跑。 朱五六:好啊你个李老二,不论如何我今天是和你掏心掏肺说的话,你还是无动于衷的选择要坑害我们。 那你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周欢!快保护沈大人!大壮!大壮!多点些火! 来人呐——快来人呐——有贼进村啦——有贼要偷砖头啦——有人要害沈大人性命啦——” 沈万里被人莫名其妙的推到了后面被周欢扶住,耳边嗡嗡的声音还没等散去,就听见有人要坑害他的性命。 官大官小的他好得也是朝廷官员,谁要是坑他那就是对朝廷不忠。 简直是仕可忍孰不可忍。 没有官袍就不当他是个人物了是吧,沈万里支棱起来推开周欢,“我你朝廷钦认的清门县掌案笔吏,是谁!是谁要坑害本官!本官就在此,有种你就出来!” 可他一步也不离开周欢所在的位置,挨着这丫头,他说话才有底气。 就在朱五六喊出声的那一刻周围的火把被点亮,绕着砖头车弧形排开全是一片火红。 而村里人也像是长了顺风耳一样,等朱五六话音一落就从四面八追着出来。 手里还带着家伙,有的是烧火棍,有的是锅铲,还有拿菜刀的,总之是里有什么就拿什么,跟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不论老少,蜂拥而上。 而这还不算啥,他们出来了朱五六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官道对面也挨家挨户出来了人,都是桃花村原来的人。 手里也带了家伙,背篓子,大扫帚,鸡毛掸子。 明显就不是和他们松树村一个级别的。 就很像闹着玩。 两拨人上来就开干,给朱五六都整愣了:好啊你个李老二,我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啊你,这些人也都是你安排埋伏在这的吧。 给你打掩护的? 朱五六不管不顾了,撸起袖子就上前,打他个李老二还不容易吗? 且不能打伤,打伤了粘包赖,官府判刑也会判道自己身上。 学学女人们,薅住李老二的发冠,还在装糊涂道:“你个老贼!老贼!说!你是哪来的!为什么要偷俺们的砖头!” 这还只是混乱场面的一角。 从场外人员周欢的眼里看这打斗又是什么样? 简直就是场闹剧好嘛? 要是还能又慢动作那就是鸡飞狗跳的情景喜剧了。 那是谁家的鸡呀都飞到金老太太头顶上了,而金老太太的手还在李老二媳妇的脖子上。 到底是女人,打架拉拉扯扯的一点也不利落。 再看看孙大壮和王胖,俩人一手抓一个跟抓小鸡崽子似的,在他们的面前那谁也不是是他们的对手。 或者说在松树村的人面前,桃花村的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杀过狼,埋伏过山贼,会和人真的拼命那种。 可桃花村不是这样的呀,他们什么也没经历过,不知道活命是啥样的感觉,一个怕死的人根本就不会打架。 果不其然,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里,沈万里气的肝颤了,大声的喊道:“都给本官住手!” “咯咯咯咯……” 与此同时,老母鸡也扑棱着翅膀从金老太太的头顶飞了下去,临走也不忘记抓一把头发。 沈万里上前,怒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要坑害本官!” 场面顿时僵住。 村民们的手都缩了回去,脖子也缩了回去,恨不得背上带个壳能把脑袋藏进去的那种。 李老二还被朱五六桎梏在膝下,最痛的那只胳膊被反扣在背上,眼睛一闭强忍着疼痛道:“是、是小民。” “何人再说话?” 人太多了,光亮也多,沈万里眼前缤纷炫耀看人都重影。 李老二大声道:“是小民——小民请大人明鉴呐,小民并非是要坑害大人。 小民是、是、是被猪油蒙了心,想要来偷朱家人的青砖。 小民发誓,绝对不是刻意埋伏在这里要坑害大人的呀!” “就你一人?” “就小民一人。” 李老二低下了头,认了他都认了,抬头再一瞅沈万里,那人是满脸的不屑和轻嗤。 “鸡鸣狗盗最多是轻罪,关几天牢房就过去了,可若是你刻意隐瞒实情……” 李老二浑身一抖,耳垂上的鸡皮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了上来。 “绝、绝无欺瞒大人,真的只有小民一人,大人明察,明察呀。” 顾不得疼,顾不得这姿势的难受,李老二立刻跪了下去。 吓得朱五六赶紧松手。 再使劲点李老二的胳膊非要干折了不可。 沈万里冷哼一声,在场涌出来这么多人李老二没有事先谋划他属实是不会相信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让人看不懂了 李老二的病躯瑟瑟发抖。 就在沈万里觉得此人无药可救不得宽恕的时候,朱五六抱拳道:“大人,小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万里一拂袖,冷着脸道:“你说吧。” “小民以为今夜既是孙大壮在这值守,月黑风高我等毕竟看不到清楚眼前状况,倒不如问问他是否看清。” “言之有理,即是如此,孙大壮,本官命你快快说来。” “啊?”孙大壮没接住,眼神直勾勾的逼上了朱五六。 此刻,周围的人表情大致分成了两类:以金老太太为首的东边住户很是得意的扬起了脖子。 听见没看见没,人家沈大人是我们的人,今夜是朱五六把人请过来的,那朱五六的话对这位大人很是管用。 你们插不进去话,只有小朱能,你们这些贼,就等着束手就擒吧! 另一边以李老二媳妇为首的西边住户心里就没有底了,就跟能听见对方心里说的啥似的。 肝颤想着:完了完了,俺们没有预谋,根本就没有,是他们这些老奸巨猾的早有预谋啊。 他朱五六还让孙大壮说话,那不是摆明着要骑在他们头上给他们嘴堵住吗。 哎,不堵也没有用,这位大人除了朱五六那头的话谁的也不会相信。 现在人赃并获,大人不会放过李老二,也不会放过她的孩子,怎么办,怎么办呐。 孙大壮看了看朱五六,眼观鼻,鼻观心,懂了。 拱手道:“回禀、大人、小民方才只见到了他李老二一人、并无其他同党。” “什么?!” “什、什么…….” 不止是沈万里赶到难以置信,老儿媳妇也是瞪圆了眼珠子捂紧了嘴。 她的表情决不能出卖老头子。 “你可看清楚了?”沈万里威逼利诱道。 孙大壮抬头,眼神坦然,“小民看清楚了,方才的确只有李老二一人。” “不可能!”沈万里上前,和孙大壮眼睛对着眼睛,双指指着自己的眼珠子说道,“我这眼睛日日伏于案牍微处,什么蝼蚁都逃不过,今日两个黑影在这徘徊我会看错?” “大人,许是您看错了。” 万万没想到,孙大壮会一口咬定,而且是目光澄澈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也不是大人错了,是小民,当时小民听见了后面有声儿,便把火把插在了车上上后面查看,这一看吓死小民了。 一个黑影在砖头车边一看就不是好人,那小人怎么可能眼看着朱大哥家的东西糟了歹人毒手,便和那人追逐了起来。 这么一想,大人看到的应该是小民。” 孙大壮说完指了指自己。 沈万里噎住,摸了摸下巴回想着方才的经过。 朱五六上前拱手道:“大人,大壮是俺们村耳朵好使的手,以前俺们在山上遇见狼大壮离老远都听得见,他耳朵可好使。” 瞅一眼笑眯眯的朱五六,沈万里叹了一口气。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一个来村里作客的笔吏小官还能说什么? 说太多了这事没完没了也不好。 都带回去审一遍他沈万里没有那个资格,况且楼德华还在这呢。 要是府衙大人知道了楼大人作客的地方出了这等事,那必然会小事化大,一个不高兴将这些人全部关押,最后屈打成招也不是没有可能。 罢了罢了。 朱五六见沈万里挥挥手,笑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明鉴。” “我明鉴?”沈万里无奈,“这是坑害你家的人,你既然没有复议那就算了,只是我今日得将这李老二押回去。 认证物证俱在,你总不会还让本官当看不见吧。” “小人明白……” 朱五六的神色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坦然,这一回对着沈万里一拜二人心知肚明。 …… 这一阵喧闹落幕,家家户户却再也睡不着。 金老太太很是不情愿的被大儿子拽回了家,临走还用眼珠子瞪了朱五六几眼,那意思是恨铁不成钢。 脚泡盆里,大儿媳妇正在她后面给人头发散开,用木梳轻轻地梳开被鸡捣过的地方。 只听前头的老太太一直叹气,“你们说这朱五六想干啥呀,整了这么一出咱们都出动了,结果白玩一场,没劲。” 孙大壮正从外面洗了把手回来,听见这话很是严肃的和金老太太说道:“这才证明我朱大哥为人厚道呢。” “厚道?是不是傻的意思?切——” 孙大壮故意不堪妻子递过来的眼色,和他娘叫板道:“我朱大哥是看出来那老货也不容易。 其实咱设身处地想想那老东西也可能不像想象中那么的坏。 虽然咱也不知道他为啥和咱们对着干,还要半夜去搞破坏,但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这一村里我看了,阴盛阳衰没几个男人,他带着几个儿子在这憋屈着合计应该挺难。 别说沈大人了,我都看出来那和他干坏事的是他大儿子了,他一口咬死自己一个人干的那是为了保他儿子。 我朱大哥应该也瞧出来了所以才给大壮眼色看。 他这是不愿意把人家往绝路上逼。 娘啊,不逼人家是对的,现在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了,狗急跳墙,语气让别人惦记着咱不如和人家好好相处。” “啥?和贼好好处?” 金老太太气的脚下一扬,泼了孙兴旺一脸的洗脚水。 与此同时,周欢那一边也给朱五六柔软的心灵上泼了一盆冷水。 在集体送别了楼德华和沈万里后,没过多时李老二也被押送走了,在老儿媳妇哭喊声中。 周欢坐在了炕上斜眼看着朱五六。 凭啥家法不能用在长辈身上,这古代人怎的就说风就是雨。 “舅,你是当沈大人是傻子吗?咱们给人家请来了,人家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配合了,你倒好给人家反转再反转,我要是沈大人还以为你在耍着我玩。” “沈大人早就看出来了?”朱五六还在方才的事儿上没拽回神。 沈万里最后的话明显是在点着他,他听得出来也品的出来这事给人家造成不好的影响了。 但他一早就知道朱五六委实没有想到。 周欢哼哧一声,“人家刚开始想没想到我不知道,但人家多少也是个文官,脑筋随便一转就知道你想的啥。 你都不真诚一道了,最后却和对手搞温情了,你把人家沈大人当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批斗会 唾沫能把人淹死。 这句话眼下就是朱五六心里的想法。 家里人就跟开大型批斗会一样,在炕上给他围成了一个圈,以周欢和孙佩芳为首,其他娃子跟着打辅助。 “舅,我看你明天就给我们小辈的现场演示一下啥叫负荆请罪吧,藤条没有,我明早去给你捡点树枝子背着。” “孩儿他爹,这是咱俩的钱,就这些了,欢丫头的不能动那是咱家以后的银钱得给小满读书的。 你明天带着这些去,不行给人家点钱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千万别给自己路堵死咯,得罪谁都别得罪当官的。” “干爹,三两今天很是配合你的陪伴在先生身边,你怎么掉链子了呢。” “舅舅,你别怕,我陪你去衙门,先生教的那些我都自学了,少一堂课没什么的。” 怎么回事?越说越玄乎了。 他朱五六马上就要被关押了是咋的?明儿就要被穿小鞋了?要和李老二在牢里再会了? 怎的就一直认为他做错了呢,就没人站在他这头想想当时的情况。 “当时无论什么情况您都不该伸脖子出去,您这是自以为聪明。” 朱五六烦躁一挥手,“得了得了,那事儿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当时就像保住他大儿我管不了那么多。 你们也别说我了,明天我树枝子我也带着,银钱我也带着,大不了给人家磕头谢罪呗。” 女人多事儿多,周满和三两都要被这四个女人带偏了,一点没有男子气概。 朱五六心烦意乱,闭眼准备往外赶人。 忽然,门口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好像还不是一个人的。 “朱老弟,朱老弟在家吗。” 哭嚷嚷的妇人弓着腰在门口伸脖子喊。 孙佩芳第一反应是全体家人要进入武装状态,这一听就是那李老二媳妇的声儿,这半夜是不是来找他们报仇的? “欢儿你护好孩子。” 周欢挪着屁股把三个小的拦在了身后。 孙佩芳从地上拾到起了一个扫帚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还没等出击。 就见门口人跪了一地。 “婶子……” 李正德怯懦的呼唤了一声,孙佩芳眼神一愣。 目光所及的地上,打头跪着的是李老二的媳妇钟氏,后头跟着的是三个儿子。 “这、孩儿他爹?” 朱五六从炕上滑了了下来,紧倒腾着腿往门口走,方见到人的时候也是一愣,但旋即就说道:“快点的嫂子进屋,快快快,芳儿啊给嫂子和孩子们搬凳子过来。” 不坐,没脸坐。 钟氏是被人拽起来又跪下来,跪下又被人拽起来,反反复复孙佩芳都无语了。 “你们孩子也别老跪着了,快都起来,这是要干什么呀。” 钟氏哭诉道:“弟妹别扶我们娘几个了,我们家有罪,我们家有错,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李老二吧,他是个可怜人,真的是个可怜人。” 腿不好,胳膊不好,心眼不好。 没错,是个可怜人。 孙佩芳不允许朱五六再先说话,她的男人今天为了救李老二的儿子已经得罪了人,这家人怎的就还要把她男人往绝路上逼。 “嫂子,他可怜我们家就不可怜了?咱们老百姓谁家不可怜? 你们知不知道那买砖的钱是我家外甥女自己赚来的钱,那说好听了是我外甥女聪明,靠智慧赚钱了。 那往吓人了说当时瘟疫那么重,我家欢丫头还得天天跟在一帮男人堆里混,有瘟疫咋办?有男的惦记上她咋办?那钱是血汗钱,很是不容易。 那钱买砖你说我们是单纯了自己家吗? 我们家孩子单纯的很,善良的很,这是想带着全村人一起富裕。 不分你我,桃花村全体。 你们家孩子说要来干活赚钱,我们拦着了吗?多少人劝我们家要对你们小心点,多少人说让你家孩子签一份和俺们不一样的承诺书,那我外甥女都没答应。 不但没答应,我家孩儿他爹也是时时刻刻想着你家三德子的好。 看孩子胆小不容易白天家里的粥自己都没管饱就全留着给你们家的孩子喝。 可大嫂啊,俺们家得到啥了?得到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欺侮。 今天咱不说别的,就说破坏青砖这事儿,要是我们一直没发现,你们老头子心里看我们倒霉是不是老高兴了。” “不、不是的婶子!”李正德再也忍不住了。 今夜他们家里本该是他陪着父亲出来使坏的。 但他没答应,就因为朱家人对他确实好,他没办法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只能辜负了村里婶子和嫂嫂们。 也是因为如此,李正德的大哥成了那个心里上负罪最重的人。 他扣头道:“我知道叔是真心想管我家的,今夜我也看出叔的为人了,只求叔放我爹一条生路,我们全家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会再和你们家对着干。” 李正德也抢话道:“对呀叔,你不就是想当里长吗,俺们家不争了,我爹也不争了,你当,俺们都信你。 你肯定能把村里人管好。” 朱五六眼睛看了一圈。 你们相信他那是奉承他呢,他听得出来,这都不是真心话,只有那句求求他救救李老二才算是真心的。 “嫂子不是我不想救他,这人证物证都有,人都被押进去了你让我一个庄稼人怎么救? 您听见了,这钱不是我自个儿的,是我外甥女的,砖头也不算是我的,也是我外甥女的。 今夜这事儿我也不瞒你们,我们确实是知道了李老二要干坏事刻意设下的局。 我们也有难处,我们不能老让别人欺负不是。 而且今天我还护着你大儿的事儿俺们自己人都和我生气了,顾忌深大人也是在气头上呢。 看见没,我家钱都准备好了,要是沈大人怪罪道我家头上,我们也得自保,这是后话了,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 钟氏哭哭啼啼的噶了一声,险些倒抽过去。 李正德拖着钟氏哭诉道:“求求叔,求求掌柜的,求求你们救救我爹,救救我爹,三德子给你们磕头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求求好心人 在周欢这个hr 的眼里,这世界上就两种人:懂得拒绝别人的和不懂得拒绝别人的。 她舅朱五六就属于后者,这种人注定吃力不讨好。 你以为他说那些话是给人家听的吗,不是啊,他是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夸下海口去救人,然后一个不小心再连累了全家。 他这是给自己打预防针呢。 周欢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正德,以前竟不知这小子口才这么好,嘴巴一张开竟然比小满还能说。 李正德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搭搭的说道:“我爹当年不是这样的,他为了村里付出了很多。 以前的他也是个热心肠,就和朱大哥一样,他想当里长这个不假,他为了里长才给掌柜的搞破坏也不假。 可别人不知道俺们家人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 以前那几间破房子是俺们平地盖起来的,那时候我爹的想法和你们一样,是想带着大家富起来,让桃花村越来越好。 可是盖到了一半,那年闹了饥荒,村里人没钱了,村里的汉子们也都走了,剩下的这些都是老弱妇孺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依。 我爹嘴上不说但俺们都知道他惦记那些个房子,他真不是纯粹的想当里长。 他是为了当上里长了能说了算。 他想把那几个房厂子重新搞起来,带着村里剩下的这这妇女把日子过红火起来。” “啥厂子?就我们买那几个房子?那原来是个厂子?” 李正德点点头,“是,不止是那,还有山下面也有一处厂房,叔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看看。” “俺们不去!”孙佩芳端了盆水进来。 这不是钟氏哭晕过去了嘛,人在他家炕上躺着,为了让这家扫把星赶紧回去,孙佩芳很是用心的在照顾他们。 热毛巾,热水统统都有,她就在边上伺候着。 “大半夜的你让俺们跟你们走,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那,孩儿他爹你不许去。” 朱五六想说不,可没脸。 这辈子陷阱跳下去的够多了,已经够够的了。 “孩子,我相信你说的话,但今天真的太晚了,天越来越暖和了,这山下蛇窝里的蛇备不住都睡醒了正觅食呢,这样,咱们明天去你看行不行。” 李正德还想说,李正白却拦住了人,冲弟弟摇了摇头,“大哥这就是答应了,大晚上的别让大哥为难了。” “谁答应了?啥时候答应了?”孙佩芳急的起身,回眸威胁朱五六道:“朱五六,你要是敢不管不顾的就去帮这帮那,我、我就不跟你过了。” 呜咽声从嗓子眼流出来。 这场面让朱五六很是为难。 此时,钟氏也像是感念到了什么一样忽忽悠悠从昏迷中醒来,眼睛像是又老了三岁。 痴傻的看着一屋子的人。 三两往周欢怀里钻了钻,怯生生的看着陌生人。 “儿?儿啊?刚才是咋了?” 老大和老三赶忙上前一边一个拉住老母亲的手,钟氏看清了人又断断续续的说道:“刚才我好像听见你们叔儿答应救你们爹了?啊?是不是真的呀?” 李正白和李正德纷纷低下了头,沉默不代表承认。 所以此时的钟氏忽的又噶了一声。 一声接一声,颤抖的手伸往眼睛所看的方向,死死地盯着朱五六。 恶鬼索命也不过如此了。 朱五六吓的站起身往媳妇身边挪。 紧接着又听到“噶”一声又昏死了过去。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几更天了。 周欢在路上和天宝学会了做日晷,来到这以后又做了个简易的,简单到就是石头,用石头的影子来看时间。 过子时了? 肝脏已经开始强行运作了?这也太伤身体了。 他们小的还在长身体这可怎么办。 “舅,要不明一早就去看看吧。” 李正德埋在钟氏胳膊窝的脸忽的抬起来,泪光闪闪的看着周欢。 周欢忙说道:“别误会,我们只是去看看还没答应救你爹,如果是真的再想办法,如果你们还敢耍花样我们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叫人畜无害的脸说着最霸气的话。 众人都深深领会到了。 周欢一向说一不二,尤其在报复人方面,李正德咽了一下口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绝无欺瞒,我向掌柜的保证。” 这不是为了早点送走这几尊大佛周欢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吗。 全家人也说了,她才是掌柜的,这件事她得说了算。 于是隔天一早,孙佩芳不大乐意的跟在了朱五六和周欢身边,一是怕这李家的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二是自己生气归生气若是李家人真不厚道了她正好消火。 山下,如李正德所说的确是有一间破房子,上面的蓬草湿漉漉的,下面窗户是被油纸封住的,门也是。 的确是有年头了。 周欢看着比自己那三间还要大的破房子,登时浑身一哆嗦:这得亏是昨晚没来呀,吓死个人了。 门上头的大锁已经生锈,钥匙根本打不开,关键时候还得是孙大壮出手给干掉。 孙大壮一行人是被朱五六喊来的。 这不是人多力量大吗,别说孙佩芳觉得不妥了,朱五六也很是怕这里埋伏了人好报复他们。 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一股陈灰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周欢往后退了几步,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拿出了苍耳水和棉棒在鼻子里捅了一桶。 这是什么破地方,竟然还不如他们逃难的时候住的山洞干净。 “这房子这些年没打开过,难免灰尘大了些。” 只见屋一排排的花缎机上面爬满了蜘蛛网,顶头的长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布料子。 “这是……”不用孙佩芳说,大家都看明白了,朱五六挠挠头,抹去脸上挂上的蜘蛛网。 看着尘埃里的物件嘀咕道:“以前老头子是要开绣坊?” 众人看明白可到底没有孙佩芳了解。 绣坊方面,孙佩芳是专业的。 她走近看着眼前的织机,伸手抹了一指的陈灰。 织机就不必说了,这花缎机可不是谁家都能买上一台的,就连以前她老掌柜家的绣坊干的那么红火也没能整上一台。 就这么说吧,平日里他们人工能织出来了至多也不过两匹,若是有了这个一天几十匹也不是问题呀。 难怪会没钱,这老头子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人不露相 接下来李正白的话让孙佩芳更惊讶了。 “什么?这、这不是买的?是你们做的?” 李正白垂首点头,看着他爹当年的心血诉说道:“当初爹为了能让村里的妇女们有活干,自己一个人搭船去了湖州,这东西便是在那边和人家学到的。” 孙佩芳想说不可能,可她惊讶的嗓子眼发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缎。 花缎机比普通的织机要复杂百倍,光是机身上一处的零件就不下数十个,底下的横沿竹更是队列整齐,根本不似出自一个糙汉之手。 李正白又说道:“这的确不是我爹一个人干的,这是我媳妇儿我弟媳妇儿还有村里都各家的妇女们一起劳力出来的成果。 当初我爹去湖州学艺,他知道自己学不来什么,也买不起这商号的花缎机,所以他就没日没夜的再人家绣坊里干苦力,晚上没人了他就悄悄地拿图纸将这机器的模样画出来,一点细节也不敢遗漏。” 最后,李正白还说道:“可是做出来了也是无用功,虽然有了这机器可村里却没有会用它的人,我爹倒是看别人用过也闻讯过,但也仅限于普通的布缎,稍有繁杂的罗纱便不会了。” 从里面出来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 孙佩芳和孙大壮对昨晚还恨得牙痒痒的老头子忽然有了一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开绣坊,别人不知道孙佩芳却知道当中的不容易,在凤台县的时候旁人只看到了他们家老掌柜的火红,却不知道当初人家夫妻二人白手起家的艰难。 这还是在县城里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家,再看一眼桃花村这里有啥呀,除了绿水青山外,就剩下一群苦哈哈的老百姓了,还多半都是女人家。 这老头子果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村里的妇女们。 女人没地位,尤其是村里的女人,他能替她们想到未来有可傍身的本事属实不容易。 哎—— 一旁孙大壮接着孙佩芳的这一声叹气也跟着长吁短叹了起来,什么叫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那。 这机器人家朱大嫂都说了那是相当的复杂,而这复杂的物什竟是出自那个老贼的家人之手。 他作为一个手艺人能不羡慕嫉妒吗,但是,不知道为啥,恨变少了。 这故事听了就跟喝了一大碗鸡汤一样,心里肚子里都饱了。 哎,原来都是苦命人,都是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朱五六打头走听到左耳后方的两声叹气微微蹙眉,生怕他们这几声被周欢这丫头听了去回去又要批斗,说他们妇人之仁。 可没等来批斗呢,先听见了右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叹息。 怎么回事? 周欢自己想到啥了。 她怎么的也是受过义务教育的,上过美术课,还额外的自己补了水彩和素描。 虽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但也是有功底在的。 但这机器复杂到一个零件小到肉眼可见她扪心自问是画不出来的,一个糟老头子画出来了,这算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 “欢儿啊,你咋看?” 头顶人问的很是时候,正是周欢纠结的不想揽责任的时候,周欢嘴角牵出笑,“还是回家从长计议,听听大家的建议好,虽说浴池是咱家出钱的,但生意照拂的是大家伙,咱们一个人决断不了,咱得公平,投票。” 后面这些人家的男丁不是都跟来不少了吗,就他们吧,要是怕投票投的有偏差,那就再叫那些阿奶和婶娘来一起投票。 半个时辰后,朱家院子里集结了一起干活的劳力们。 一个时辰后,投票结果热乎乎的出炉了。 三比七,救人。 救人就得先求人,人流一散开,朱五六的气就喘不过来了,躺在炕上翻起了白眼。 怎么求人?求谁? 求楼先生那是一百个没良心了,人家不收束脩白给孩子们上课,你还利用人家勾搭沈万里过来做局,人家官场上混迹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吗,人家以后咋寻思他们家。 求沈万里估计也是白跑一趟,人家跟你家压根没有关系啊,就是听上头的命令带你看个房,因为你家里人的关系高看了你一眼,仅此而已。 而且你利用人家在先,怎么没皮没脸的往人家身上凑啊。 这两个人都排除了,那还剩下谁? 朱五六眼睛一闭,此时好想死一死啊。 眯眼往下瞅瞅周欢,怎么能做到和她一样脸皮厚?在门口望风望了一个时辰了关心她老舅的话一句也没有。 这孩子干啥呢?不会是给他找树枝子好去城里负荆请罪去的吧。 “诶?来了来了。” “谁来了?”孙佩芳擦了擦油乎乎的手,往门口顺着周欢的手指一看,两匹大马齐头并进而来,后面的马车的车轱辘在这土坑里咕噜噜的艰难晃悠着。 差点没给里面的人晃悠吐了。 “上回进城,孙阿爷就过几日说要给咱家送信,这不就来了。” “什么信啊?”孙佩芳看孩子一脸高兴的样子诧异道。 周欢也很是欢欣,有了这封信都不用去哄朱五六,朱五六自己就能提鞋高高兴兴的往外跑。 “老舅,孙阿爷来送信啦,是天宝写的信,天宝会写信啦——” “啥?天宝的?真是天宝的?天宝走了那老远还能往回送信呢?” 孙佩芳眼睛一亮,还没问完话呢,果不其然的屋里头扑腾几声。 朱五六下炕了。 “你说谁的信?我大儿的?” 周欢嘻嘻一笑,指着马车说道:“喏,你瞧,孙阿爷在城里听楼先生说了,人家楼先生手里有小侯爷的信,信里说天宝的信应该在途中晚些会到,这不就到了。” 一句话扫光了朱五六心中的阴霾。 本以为天宝走日子久了会把他们忘记呢,或者人家重新回到自己的底盘,地位和阶级都和他们不一样了,会很排斥再想起从前和他们一起过的穷苦日子。 没想到,孩子始终惦记着他们,临走管小侯爷要来了书坊的地址,以后每回想家了都会给他们写信让驿站的信差送来。 不仅送信,还送了好些他在路上遇见的好东西给家人里带去,所以呀,本能一个人就能进城取回来的东西,眼下必须得靠马车送回来。 东西太多,没办法。 ------题外话------ 最近好多地方都有疫情,不知道书友们有没有在疫区的,疫区的大家要挺住呀,春天会来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宝来信咯 不一会儿,天宝的礼物就摆满了床炕,这里面有给孙佩芳的衣服,领子上袖子上都绣着月季花的,样式鲜亮不说,月季话代表着孩儿对母亲的思念,代表着孝一个字。 给朱五六的是茶叶,大红袍,这红茶在冬日里喝最是暖胃,要是醉了还是解酒的良药。 信里说了不让朱五六老是沾酒,对身体不好,要是喝酒了干娘照顾起来还麻烦,有了这红茶就可以给干爹醒酒了再也不用麻烦干娘费心费神。 然后是小辈的,给弟弟妹妹们一人买了一瓷罐的粽子糖,这是他经过青州的时候买到的当地货,这在当地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孩才吃得到,天宝一听当即就决定买了。 他们家不能比城里人差,城里人有的他们家也会有。 同样的,又给他们一人买一了一根牙棒,吃过糖了要洗牙漱口,万万不可懒惰,牙疼起来真是要命啊。 给周满的是一支狼麾笔,不是买来的是自己做出来的,毛是当初逃难的时候在狼尾巴上剪掉的,他一直留着,这是他们一起杀过狼的象征,是英雄的象征。 这回路上有空闲了,他就做出两支笔,一支给表哥一支留个自己,以后兄弟再见好相认。 最后就是周欢了,天宝在信里很是拿周欢没有办法,姐姐那么有钱什么都不缺了他送什么都显得很单薄,于是,天宝只能送上自己的一声祝福。 祝表姐行大运发大财,以后有钱了不要忘记小弟他。 “什、什么呀,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吗?这不是有好几把木梳吗?” 好几把木梳都是单独给喜宝的,是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必买的物件,而且每一把木梳都不一样。 好比他经过镇江那上面的木梳就是浪花的雕纹,经过泰山那上面就是泰山的雕纹,每一把都代表着……嗯…… “天宝这孩子真有心,知道喜宝大了还给喜宝买了这么些木梳。你快给舅母念念信上都写了啥。” 周欢无语的望了孙佩芳一眼,抱着信件坐在了炕里头,她做姐姐的也就这点好处了,可以第一个看信。 恩恩,天宝说他很想念咱们家的牛车,也很想念咱么那一路上的日子。 这封信有一半是他在船上的时候写的。 大海和姐姐说的一样,波澜辽阔,只是在他眼里大海里面就像是住了一个怪兽。 上一刻还是风平浪静,他们可以拿着食物在甲板上喂海鸟,后一刻就惊涛骇浪的朝着他们拍了过来。 很是凶猛。 他千叮咛万嘱咐周欢,要是带着弟弟妹妹日后坐船下江南了可千万不要玩的太疯,尤其是他的周欢表姐,不能在甲板上跳跃,那地方不稳妥。 他们坐的还是官家的大宝船呢,每一宿都能把他晃悠吐了,要是周欢商船了疯闹指不定会晕成什么样子。 切记切记。 一口气读完,孙佩芳听得眉开眼笑,周欢恨不得把这信纸团吧团吧放嘴里吃了。 “嗳?你说咱们能不能给天宝也回信儿啊,让人送去呗,我说你写,咱们也可以和天宝聊聊天.” 周欢摇头,那不大可能,“咱们是固定人口,天宝是流动人口,无论怎么送信咱们都能收到,但咱们给天宝的信咱们知道他明天在哪吗? 这信是从青州送过来的,现在指不定他们都快到燕京了,送不成的。” 听罢孙佩芳恍惚了,“还想告诉天宝别惦记家里呢怕是不能够了,那就等他稳定下来的咱们再写信,那时候咱家生意也稳定了,正好写信告诉他咱家买卖的事儿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说起买卖,俩人往帘子后面的小圆桌上瞅了一眼。 这家里不是总要来客人的吗,孙佩芳就从包袱里拿出来了一块长方形的布料子挂在了墙上,给大屋分隔开了,一面是睡人的,一面是可以接客的。 主要也是为了以后朱五六当上里长了接待一些外来客人。 眼下,这就用上了。 今天很是让他们家意外,来送信的人不是孙阿爷,也不是孙阿爷的家里人,而是一位主簿大人。 周欢说了主簿比笔吏的职位要大,笔吏属于被主簿直管的,所以,孙佩芳就很纳闷,这位主簿怎的见到朱五六不但一点谱儿没有摆出来,还很是客气的对待他。 此刻,祝怀玉拱手正和朱五六道喜,朱五六一愣,“什么喜事?” 祝怀玉轻笑道:“听闻朱老弟一心想为这村里办实事,人无名不立,事无名不成,我这不就是来给你送名号来了吗?” 官府还没下令,但从祝怀玉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了。 本来这一个村里面应该是按照族亲来排位置的,但李老二干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儿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官府是不可能让一个贼去当村里的里长的。 别看里长没有官衔,但都得是踏实本分、一心跟着朝廷政策走的人才有机会。 朱五六他们是难民,是朝廷亲说要地方府衙好好安排的难民,他李老二非但没有安顿你们还想法设法的的陷害你们,他这一步棋走的算是自掘坟墓了。 “所以他们李家人就当不上里长了?” 祝怀玉掸了掸衣袖,轻笑道:“那是自然,过几日官府的人就会下来问话,得民心者得里长,到时候朱老弟呼声高那这为百姓谋福利的位置非朱老弟莫属啊。” 祝怀玉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音来,他是替朱五六高兴啊,看到当初的恩人得偿所愿,他比自己那时候当主簿都高兴。 “小沈都已经和我说了,他不怪你在这设局,要是换做他也会这么做,想当里长这都没什么,李老二也确实是作茧自缚,他不过当个中间人,因为抓贼人进大牢这事儿他还得赏了呢。” “祝大哥你等会儿?”朱五六反复琢磨了一下,问道:“原本这村的里长是要按族亲排列,那就是谁家的族亲多就安排谁家当里长是这个意思不?” “额……正是,但是现在、” “没有但是了,祝大哥你先等会儿。”朱五六且得缓缓,站起身掀开帘子和炕上的女人眼睛对眼睛。 啥也没说先将天宝的信要过来从头到尾看上了几眼,屋里霎时间只剩下的翻页的声音。 “孩儿他爹?” 周欢拉住孙佩芳直摇头,那意思:别说话别说话,他舅脑子里想事儿呢,这要打断了容易给人整傻。 不大一会儿,朱五六看完了信,站起了身,临出去前还管孙佩芳要来了当初的银子。 这银子本是该给沈万里赔罪的,眼下,不用了。 “你这是?”祝怀玉也坐不住了,看见沉甸甸的荷包吧嗒摆在了桌上,诧异的看着朱五六的双眼对峙。 “咱没进吃过牢饭,也不知道清门县的规矩,朱某不知道这些银钱够不够赎人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粪夫 “你要赎李老二?朱老弟你不是发高热了吧?他当不当里长另说,他要坑害你家的买卖你忘了?” 没忘,那些事儿怎么能忘得了。 但朱五六不能因为这些糟心的事儿就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尤其是以他现在的身份。 不是里长,而是三两和天宝的干爹,周满和周欢的舅舅,更加是喜宝和元宝的亲爹爹。 天宝以后坐上高位,看的世界大了,眼界也高了,会不会看不上他这么不入流的一号人物。 小满以后考科举入朝为官了,人家一问你老舅是里长啊?咋当上的?小满那孩子不喜说假话,那就得实话实说,说给人家下套抢来的。 一张老脸往哪搁。 曾经的他有多猖狂现在的他就有多迷茫。 还以为里长就是村里人选出来的呢,也没错,是得选,不过得以村里大姓为主,难怪以前松树村的里长都姓孙呢。 再一想到他在孙阿爷面前高谈阔论的时候,也许那时候孙阿爷欲言又止的就是想提醒他呢。 可他?听不进去,不允许被插话。 啥也不说了,当务之急,还是的想办法把李家的老哥哥捞出来。 “这事说到底还是我们一村的事情,大人您看我们家可以私了不?” 不称呼大哥了,称呼的是大人,祝怀玉知道朱五六没说笑,很是认真严肃的对待的这件事情。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衙门走着吧。 …… 孙佩芳看着两人上了马车的背影,偏头和周欢说道:“没想到你老舅还真有朋友,不是狐朋狗友,是真的能给咱办事儿的好朋友。” 瞧不起谁呢? 以后她舅就是里长了。 周欢真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水到渠成了,可怎么觉得他老舅的背景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呢。 嗳,管不着,不管了。 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头一件就是澡堂子的装修,孙大壮来问过她了,问她啥时候把墙砌上,不管干啥怎么的也得把外头先包好啊,要不干起活来没头了。 “外面不急,外面的墙咱们早堆起来晚堆起来也不可能堆出花来。” 孙大壮挠头,“那咱干啥?” 周欢领着孙大壮站在门前,导游欢正式上线了。 看见没大壮哥,咱们现在站的位置就是喜刷刷的大门了,现在你跟着我幻想。 进门的第一眼就是迎宾的跟你说欢迎光临,紧接着往左看就是账房先生的柜台,也就是我。 往右看就是一把长椅,在这个地方咱们就换鞋了,统一让客人把鞋子脱下来换成趿拉板,然后给他们一人发一个手牌。 别小看手牌这东西,进去喝茶还是揩背,又或是出门要找鞋子都得靠这个东西呢。 现在我们要经过墙边的鞋架,鞋架的两边各有一扇门,一扇通往女客,一扇通往男客。 你是男客人咱们就往男客走。 一进门侧面是一张床。 “等会儿?”孙大壮忽的睁开眼睛,指了指屋子里,这里面有床?干、干啥用?” 周欢拍开他的手,继续说道:“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 这左边是一张床专门搓澡用的,就是揩背的意思,咱们往里面走往里面看,我地上画的这些个地方都要凿出来。 不仅要早凿出来,你看我在地上一共画了五个水池子,这五个水池子下面都要埋管儿,专门处理废水用的。 这屋个管道最后要汇聚成一个管道通入城边的废水池。同样的女客那边也是一样的构造。 等这些都干完了,在这里铺上青砖垫上石板,做好封口塞才是要砌墙的阶段。” 周欢笃定的说完,孙大壮脑中立刻有了雏形,“可是这池子这么小也不够他们扑棱的呀。 “当然不能让他们扑棱了,哎呀,他们也不会扑棱的,这一个池子最多容纳两个人,五个池子顶天也就十个人了。 咱们这要做就要做高端的,得吸引那些有钱的家族来,城里的有钱人可多了,他们圈儿里讲究的是物以稀为贵。 人家的身份怎么可能在水里扑棱。” 听听周欢说的话就是不一样,要是在松树村猫一辈子孙大壮肯定不当回事。 他们夏天就跳河里冲冲就完事了,冬天屋里烧火就一个盆,还要桶?还要浴池?怎么那么矫情呢。 可经历了这么多他看明白了,矫情的人是很多的,而且越是矫情的就越有钱。 这些有钱人很各路,啥都不愿意和别人用一个,他在工坊干活那阵亲眼看见富贵人家出门还要自己带筷子和食盒的。 这些人肯定不会愿意和别人共用一个池子,会嫌弃埋汰。 那周欢这么做不就正好是顺了他们的意思吗。 那孙大壮又问了:“那咱这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人家能来吗?我可是听说了那些富贵人家家里用桶洗,一个人一个,还有……咳咳鸳鸯浴的。 更甚的还有大户人家又自己的净室,一个大屋子就一人泡呢。” 是啊,这便是周欢要做的第二件事了。 他们喜刷刷提供的服务必须要比那些人家里的强才行,不但要强还要让那些人觉得新鲜、有趣,愿意来尝试。 不过现在暂且不说服务,就是物件也不能缺。 首要的就是胰皂,都是服务行业了,再用草木灰给客人是不是不合适。 孙大壮点头,“那指定啊,那些富人家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估计有的人家从生下来就没用过草木灰,不知道那是啥玩意。” “所以呀,我现在得去城里看看猪胰子。” “啥?你要自己做呀?” “嗯呐,我看过了城里的那些胰皂也不过如此,我要是能做能做的比他们好,可就是得买猪胰子去,要买很多的猪胰。” 可惜就是他们村里养猪的太少了,不然调动一下那就是免费的。 “买那玩意干啥呀?那玩意还要花钱买?” “嗯?”周欢看着孙大壮,还可以不买的吗,不买那些胭脂铺子是空手套白狼不成。 孙大壮一挥手,“他们是他们,他们城里人人傻钱多,那玩意不用买,你要多少,我和王胖去给你整。 王胖知道有个宰猪卖肉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猪胰子。 就是、就是得用东西换。” 第一百六十八章 被挖墙脚了 周欢万万也没有想到以物易物竟然是这么个换法。 此刻,王胖、孙大壮、周欢一人的脸上蒙了一层棉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周欢更夸张,一层棉布里面还有两个棉布条专门塞进了鼻孔里。 就这样,她都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不可描述的味道。 神呐,创业太难了。 “那个、大壮哥,我想先出去了。” 蹲在粪池边上的孙大壮和王胖干的一包劲,头不抬眼不睁的拿着铲子就是一个刨。 “嗯呐你快出去吧,这本来就不是你们女人能干的活,你快回家,该画图画图,你是掌柜的你还得掌控大局呢。” “大壮哥说的是,那我回去了。” 周欢忍受不了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关上房门,从头到脚的给自己搓一遍。 还有这身衣服也得洗,不仅洗,还得用开水烫,洗烫三四遍。 方要转头,“这个粪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家里还有……” 红着脸说出这话,周欢都无地自容了,谁知道这古代的男人就是能吃苦,一听还有粪便就跟见到了黄金一样高兴。 王胖说道:“你是不知道啊,这粪俺们哥俩只能运咱们自己村的送去粪场,到对面那些人的人家不给,人家还要自己留着做肥料。 以前俺们寻思你家里都是朱大嫂在收拾,俺们也不好意思啊,你要是这么说就妥了,以后啊你家的粪不用管,我天天去收!” 孙大壮也说,以后有粪便都留着还能换不少的猪胰子。 俩人说着话,周欢紧着点头脚步紧着往后退,这回妥了,猪胰子有着落了,家里收拾茅房的事儿也有着落的。 说实话,之前朱五六惩罚她们收拾茅房一直都是周满一个人在干,周欢很心疼,但她更心疼自己。 她不想做粗糙的农家女,她想给自己养的白白嫩嫩的,不是有句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 对,爱美爱漂亮,人都喜欢美好的东西。 好比这猪胰子她就得做成和外面不一样的样式,得好看,还得香喷喷。 让人看了第一眼就挪不动步子。 只是可惜天宝不在了,不然他那双巧手雕刻几块花样的模具保证不成问题。 “欢儿啊,你回来了?” 周欢湿漉漉的头发包在了头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迎了出来。 “舅母你找我有事儿?” 孙佩芳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给周欢推回了房间。 她的确是有事儿,很难开口。 哎,按道理说他们才是一家人,那周欢这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孙佩芳必须得支持不是。 不论干啥她都相信她外甥女不会给她苦头吃。 可是现在她要退出了,承诺书她想和周欢申请撕毁,不是不想干,而是逼不得已。 朱五六那边更需要她。 “舅他又要干什么?难道里长的媳妇还不能往家赚钱了?” “不是不能赚钱,是换个地方赚钱。”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孩儿他爹不让我在你这干了,要给我调去别处。 你也知道他虽然想一出是一出,平时也窝囊,但要是想干啥事的时候格外的有韧劲。 我也是被他说动了。” 朱五六不是把李老二接出来了吗,俩人也把话说开了。 人都是好人可就是爱瞎寻思,其实所谓的误会呀就是你少说一句我多想一句。 要是都明明白白说清楚了误会自然也就没了。 但朱五六也说了,这个里长他现在不想当也得当了,因为啥?因为他不能再耍人家官府一回了。 上回是为了救李正白个人家虚晃了一枪,这回再晃一次那他家可就真完了。 谁也不会看在他和某某认识的份上给他们留情面的。 表面笑嘻嘻那多容易呀,可背地里会对他们家干出啥事儿或者以后他朱五六说话还能不能有个保证那在人家心里都是会盘算的。 别他一开口别人就笑话他狼来了。 再一个朱五六也给李老二保证了一件事,那就是和他一起完成当年未完成的事业。 “开绣庄?!”周欢捂着脑袋看着自己即将痛失的一员大将,皱着眉问道,“就凭他们两个?” 孙佩芳也抹不开面,头回在小辈面前这么抬不起脸。 “没,还有原先桃花村的那些娘们儿们,这不她们除了缝缝补补啥都不会吗。 你老舅就让我去教教她们,还有那个花缎机也就我会用,还是以前看书学的,我都快忘了且得研究一阵了。 你看一心不能二用,我肯定是要扑在你老舅那头了,我要是在在你这干那不是相当于白拿钱了吗。 别人家看了不得说你假公济私呀。 我这走了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那就你一人说了算,没有需要特殊照顾的,他们才能服你。” 见周欢沉默,孙佩芳又补充了一句无可奈何的话,“自来家里都是男人说了算,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舅母我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自从朱五六有了要开绣坊的想法后,原来在周欢下面签了字的伙计们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尤其是年轻的小媳妇,比如翠儿和小花这样的。 “俺们在这除了端茶倒水没有别的本事,揩背俺们又没力气,工分赚的少了男人该不让我们在外面赚钱了。 绣坊就不一样了,那活俺们平常在家就干,手脚麻利着呢,而且……朱大哥也说了,要是去他那干给工钱和在这是一样的。” 周欢偏头,“小花也去?狗蛋子……才多大,应当不管你赚不赚钱的事情吧。” 是,狗蛋子现在除了念书就是玩,其他的不管。 但她有个刁蛮的婆母啊,平安现在还小,家里得有人管,要是都在喜刷刷干活那孩子就没人照顾了。 可绣坊不一样了,绣品你完全可以拿回家干,白日里就看着孩子,晚上就绣绣荷包,绣绣衣裳花样,啥也不耽误。 如此,她们便就答应了。 周欢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 送走了村里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她心里默默地盘算起了手里的人数。 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承诺书,周欢连数都不用数了,这意思她是被她亲舅舅挖了墙角?她手里没有年轻姑娘只剩下了一群老太太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太太联盟 老太太差什么? 别给她们看扁了。 她们可是在心里都算账算的一清二楚了。 她们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干不动了,那小姑娘能在喜刷刷里干的活她们也能干。 掌柜的不是说按工分算钱吗,那她们完全可以一边给人揩背一边给人端茶倒水啊。 一张床,她们这些女人力气如牛,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可一次才能给一个人揩背。 一天下来按那池子的数最多也就三工分吧。 剩下的老太太干看着多眼馋那,干脆,她们就把年轻姑娘挤兑走,把喜刷刷的活包揽下来。 你揩背我就去给小姐夫人们更衣,伺候她们唠嗑,啥都不耽误。 至于那些小媳妇也完全不用担心没活干,去朱五六那继续赚钱还能顾家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金老太太知道光说不练假把式,这掌柜的虽说年纪小那也是很有派的,管咋的以前人家跟朝廷的大官在一起干过活,很是有脑子。 所以她虽然想出了这个办法多赚钱可她也不会白吃白干不好好的给周欢打工。 作为揩背小团体中的领导人物,她得做出点成绩来给周欢瞧瞧,让掌柜的放心把后面的事儿交给她们。 此刻天还没亮呢,在金老太太家里,所有的男人女人们分成了两堆。 屋外站着一帮壮汉,面红耳赤的捂上耳朵。 不是冻得,是羞的,他们是怕听了那脑子里有画面。 屋里头,金老太太让媳妇躺在了炕上,给老太太们掩饰了一遍啥叫搓澡。 都挺好咯,女人家上了这炕要搓四面。 先平躺从下颚线这开始慢慢的揉搓,经过脖子你得把客人的头轻抬上去,万万不可等着客人自己仰脖。 然后往下往下看好咯,到了这私密的部位你得打着圈,要不城里闺女细皮嫩肉的该喊疼了,客人喊一句疼你们就扣一工分的钱。 然后是胳膊得给客人们抬起来,继续搓。 这面都搓完了咱们就让客人翻一面,腿成弓型继续搓。 一屋子的老太太骚红着脸看着金老太天给他们打样儿,心里想着:这不就是烙饼吗,她们手法都熟悉着呢。 就是、就是这看着人家光溜溜的躺自己跟前有些羞的慌。 “羞啥?”金老太太直起腰,指着多嘴多舌的人说道:“你儿媳生产你没见过还是你老头身子你没看过,这时候装什么小嫩芽,不能干就滚一边去。” 同样的话对着那帮老爷们也说了一遍,等天大亮了,培训也就结束了。 这些人还得奔赴下一个地方继续忙活。 这不是开春了吗,官府念他们这些难民是头一回在这边种田,就施了不少的种子给他们,这一会儿他们都得下地去翻土忙活。 要不这一年吃没了救济粮之后就得挨饿。 所以现在往田地里面瞅星星点点的都是人,不止是大人,还有孩子。 楼德华给他们这些娃子都放春假了。 类似的假期一年有三次,一次有十五天。 一次是春假让他们回家帮忙下地干活的,一次是秋假让他们回家去跟着收粮食的,再一次就是冬假是给他们回去准备棉衣棉裤的。 多亏了这些假期,周欢才没有一个人在院子里累死过去。 孙大壮和王胖给她送来了不少猪胰子,这些猪胰子都是现从猪身上割下来的,送来的时候血乎乎还有一股腥味,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周欢一咬牙干脆给他们都忙活出来,家里也好早点恢复清爽。 而且孙大壮也提醒她了,天气越来越热,这些东西放不住得趁早收拾出来,要不就臭了。 “表姐,我洗出来的放在哪啊?”喜宝举着比她脸还要大的猪胰子问着。 “都放在那个草席子上给他们先晾干。”周欢蹭了一把鼻尖又冲周满说道:“你再多给接点水过来,我这水都浑了。” “表姐表姐,这有干的了。”元宝兴奋地大喊道。 “好元宝,你给他们捣碎了分三次加入草木灰,等搅拌匀乎了再加猪脂,然后用手团成一团一团的放在阴凉的地方,就……就放窗台吧。” “好嘞。” 周欢低头继续干活。 杀千刀的朱五六啊,要不是她这该死的老舅给她人都整没了,就剩下了一群贪财如命的老太太她至于自己累成这样。 要是让那些人干活肯定是要算工分的,这不干买卖不知道干了才知道,站着挣钱是真的难挣啊。 她现在做事不能像以前大手大脚了,得精打细算,金老太太还是说的很对的,她得省的点用,以后用钱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 而且有的钱那是必须要花出去的。 比如毛巾。 这里没有她在现代用的那种柔软还不掉毛的毛巾,只有抹布,搓澡和擦身那都得用。 这些东西去哪买呀? 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既然都是一家人,周欢不能去干掉朱五六,那就让他们加入自己,这不就是和气生财? …… 山下绣坊里,孙佩芳正在教女人们勾线、纺布、绣花。 周欢一进屋的时候感觉整个屋子都敞亮了不少,和当初初见时候的鬼屋完全不一样。 朱五六看人来了还很高兴的拉着人到处转悠,“怎么样?不错吧?老舅这是不是不比你那差多少,那收拾出来把这窗户一开很是宽敞。” “嗯,是敞亮,老舅心里也敞亮吧。” “那可不咋的。”朱五六摸着肚子,他这几十年没有比现在更舒坦的日子了。 前几日官府的文书就下来了,他朱五六被正式任命为了桃花村里长,孙阿爷吴又仁楼德华都进村来给他道喜过了。 现在大家都私下还叫他朱大哥,或是小朱。 但是在外头都叫他一声朱里长,得一个月去县衙开一次里长大会那种的,很是忙碌。 但忙碌也是一种充实,他已经和上面申请了,从前李老二就是闷头冲,都不知道这开绣坊里面的弯弯绕绕。 自他接手了头一件事就是去官府申要了一份民司织造的许可文书,有了这个他们绣坊才算是有资格开,才能畅想以前不敢想的那些事儿。 周欢点点头,“是啊,有了舅母,又有了这么多的嫂嫂姐姐们,老舅这生意日后肯定比我的红火呀。” 咦?这话听着咋有点酸。 第一百七十章 合作 外甥女生气了? 那不能够,朱五六很了解周欢,这丫头就是嘴硬心软。 这不没说两句就要和他谈生意了吗。 “你要我们这料子干啥?你不开浴池子吗?大家光溜溜的还需要穿点啥呀?” “谁说光溜溜的地方就用不着布料子了,我那还没有浴巾和澡巾呢。” 朱五六蒙住,“啥?浴巾后面是啥?枣巾?” “就是揩背专门用的,最好是麻布料子,嗳?你可别说你这没有啊,我进屋的时候都看见了,那台阶上落灰的都是。” 落灰了那也是公家的东西呀。 朱五六缩回脖子,见李老二飘过来的眼神不经意的转过身拽着周欢出了门。 “你和我说明白咯,揩背怎的还需要枣巾,揩背用苞米棒子不行吗? 哦,我想起来了,咱们那阵牲口受不住那些苞米棒子都扔了是不是? 你等着,等我跟李老二要去,他们那保准有。 咱们没事儿花那钱干啥,用啥不是用。” 见人折身就要回走,周欢两步并一步的拦了上去。“嗳?不能去不能去,我不要那些苞米棒子,我就要澡巾,洗澡的澡。” 这么一解释,朱五六懂了,可他不干。 那玩意他可见过,以前在城里给人家送货大户人家烧水洗澡就用按东西,有的一般人家就用棉布料子,好一点的人家就用绸缎料子。 周欢说要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受敢情就是这意思? 他不愿意,“这事不中,那棉布料子得留着明年冬天用呢,咱们庄稼人家里有点棉布多不容易呀。 我都想好了,这都要开春了我们绣坊就绣点春夏的花样,那些棉布留着冬天,冬天若是不好进城那就不卖咱们自己留着穿。 这咋的也比给你做那澡巾强啊。” 周欢道:“我不要棉布,我就要麻布,麻布你们能用吗?那麻布我都看了根本也不能绣花样,你们留着能干啥?” 干啥? 留着给这些小娃子缝衣服做书包,现在小娃娃们刚学认字,书都是在学堂里不用他们自己背着。 但以后呢?以后长大点了不得回家挑灯夜读吗,那不得每日抱着厚厚的书本来回折腾多辛苦啊。 弄坏了书坊的书还得赔钱。 你看周满到现在还背个红布包当个宝贝一样,跟他本历年似的。 “扣门,我也不要多少,就给我做出来十个巴掌大的就成,用不了你多少料子。” 看朱五六小气的不想松口,周欢软磨硬泡。 怎么的,以后还想不想长期合作了。 你可别小看了她的浴池子,以后你们绣坊的生意还得仰仗他们来提携呢。 你说你们拿着绣好的花样去城里卖给铺子,人家都有固定的合作和半了为啥会用你们外来的。 你就不应该只干绣坊,都把舅母这么一号人物搬来了还只缝缝补补那哪行啊。 做强做大得动脑,咱们这啥都不缺依她之见就应该直接卖成衣。 这样一来可以省去中间价,还能吸引更大的客流。 周欢一口气说完喘气道:“舅舅,你想啊,那些城里的人家谁现在还会特别在意布料子了,的确,这种人还是有的,有的是年纪大的夫人还有的是买来个刚出生的小娃娃。 但是那些年轻些的贵女们,人家看的都是样式。 也就是说你这布料子再好,但成衣铺子做的款式差,那这衣服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自然也就不需要你们这些衣服料子了,你一年才能赚几回钱? 你现在养活的人可比我多,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瞅瞅这孩子说话总是那么直击心灵,朱五六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满屋子的人。 不得不说这人数已经超出预期了,他未曾想过自己的动员会这般的有效果,除了桃花村的那十几个娘们儿外,自家村里的年轻小媳妇们都上阵了。 不收下她们都不行。 可是周欢说的很对呀,要是这一年赚不来钱,他手头那点钱哪里够用,到时候只怕又得低三下四的管周欢借钱。 “咳咳。”朱五六斜瞄周欢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这里直接干出成衣铺子,可谁来买呀?” 周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呀,我这地方能吸引到客人了不就相当于你那有客人了吗。 只要你们做的好,酒香就不怕巷子深,我会把酒味散出去的。 嗳——你想啊,你完全可以把做好的衣服样式挂在我店里几款啊,你知道哪些客人洗澡排位的时候会想干什么吗? 他们想看新鲜玩意啊,到时候我铺子里就有你的衣服,他们就只能看你的衣服,而且来这洗澡的那都是不差钱的,买一件给自己的媳妇老娘怎么了?这要是穿好了看好了,回头客这不就来了吗? 我都想好了,咱们这个呀就叫做私人订制。” 又是一个新词儿,朱五六头一回听说但是不代表他听不明白。 甚至他还很快地被周欢说服了。 “那你要多少棉布?”这声音似蚊子,朱五六生怕被李老二那伙人听见,怕他们说他假公济私,挪用公物。 周欢摆摆手,“不都说了嘛,要麻布不要棉布。” 朱五六食指戳了一下周欢的脑袋瓜,这孩子好像傻,他都松口了还不要点好的。 那城里的贵人最次的都用棉布,你用麻布你这不是赶人家走呢吗。 周欢笑了笑。 这就是你不懂了老舅。 麻布才是好东西呢。这些人用棉布那是他们不懂。 首先对咱们自己来说,麻布比棉布结识,更抗造,哪怕是被利刃划了也不容易划破。 这就是节约了成本。 再一个站在顾客的角度,麻布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纹路,搓澡靠的就是摩擦,和棉布比起来麻布能搓下来的泥更多,客人们的身体们也嫩耿更光滑。 这东西你不用你不知道,等回头你做出来一个试试就知道舒不舒服了。 朱五六被说的哑口无言,他试不试也没用,压根叶秘用过绸缎和棉布搓澡,以前都是用手和苞米棒子的。 “那行,你回去画个图万事我就给你整呗,说好了,对外咱就是合作,没有、、、” “哎呀好了老舅,我都明白。” 推搡开朱五六,周欢也不需要回去画图,不就是澡巾吗,小玩意都在她脑袋里呢,现场给她们说明白就成了。 “这是澡巾?揩背的?咋长的跟手闷子似的呢。” 周欢灵光一现,“对,就是手闷子的形状,就把麻布做成手闷子的样子,你们真聪明真厉害一点就透了。” 一众妇女听了还不好意思了。 都听说了周欢是以前村的大聪明,大聪明夸她们聪明那她们应该就是不傻。 孙佩芳起身道:“行,今儿就先做澡巾,做好了周老板的浴池子以后能带着咱们绣坊一起往上干。” 第一百七十一章 撑腰 这个家里头,周老板很忙,朱里长很忙,孙绣娘也很忙。 地里的事儿都交给了家里的娃子。 由周满带队在地里翻土,三两看着自己黑乎乎的小手摇头晃脑,“哎,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 喜宝捂着嘴一笑,“咱家三两真是厉害了,还会作诗了。” 不仅会作诗,还会干活呢,在地里干活这件事就属三两干的最好,那村里人看了都说以后谁嫁给了三两那就是个享福的命。 可三两也很是有志气,心里暗暗发誓:不仅得让媳妇享福,还得让媳妇远离田间,他得让媳妇过好日子。 哪怕没有做到,那也得让媳妇轻松些,不能像他们家一样傻干。 悄悄被人家翻土的都时候都用牛犁,就他们家还是人力呢。 “咱家是不是也该买牛了?干爹他们忙活的都忘了家里吃饭的家伙了。” 周满将出头扎在地上,抹了一把汗,这些日子周欢和朱五六的生已经渐渐的步入正轨了。 尤其是他姐,没日没夜的就的往喜刷刷跑,大到一块砖摆在哪里,小到下面水管要埋多深。 有时候他都要熄灯睡下了还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隔壁屋的星星之火。 春光如约而至,别的姑娘都是花枝招展的出去放风筝了,只有他姐埋头苦干的像一只老黄牛。 “过几日咱们进城一起去买牛吧,舅舅他们都忙,咱们也不小了该替家里分担分担。” 姐说过的读书是为了造福百姓,正好现在就从身边人造福起来。 …… “欢丫头不好了。” 孙兴旺火急火燎跑过来的时候,周欢正蹲在坑里,孙兴旺忙是闭上了眼睛。 这是、如厕呢? 周欢起身,摆了摆手,哪有在这如厕的,她是在试验这池子的大小。 再说了她现在如厕都很小心很注意,自从粪便可以送出去换猪胰子后她就很是珍惜每次上厕所的机会。 甚至还故意多吃,就是为了到时候多换几两猪胰子。 孙兴旺这才放下了手,急匆匆道:“小满他们在城里跟人干起来了。” “什么?!” 来不及问为什么,来不及在这里多逗留,所有的话都得在路上说,边驾车边说。 这不是孩子们要了银钱上城里买牛去了吗,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那卖牛的给欺负了。 孙兴旺正好也是进城给朱五六看商铺,眼见着孩子被欺负他不可能袖手旁观,闹到最后想劝小满他们回去再说,可他们一个都不走。 无奈就得把他弟弟先留城里看着他就紧忙的往回报信。 孙兴旺赶车都是忙手忙脚的,“小满那孩子平时看起来最是个温顺的,没想到脾气会这么倔,就是为了一个木件说啥也不走了,非要跟人家要回来。 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你能劝劝他就赶忙来找你了,要是劝不住那我一会就动手来硬的给他扛走。” “为什么扛走?”周欢没多想脱口而出,“小满最是个好脾气的,若是真的生气到了那般地步,定然是那个人先挑事儿的。 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弟弟。” 孙兴旺回头,“咱可说好了啊,朱大哥再三嘱咐过我们不许说你以前一打三的那些事儿。 我带你去也不是怂恿你干架的,你可不许挂了我的脸,更不许挂了你舅舅的脸知道不? 他现在身份不一样啦。” “放心吧叔我不会的,打人是犯法的,无端打人咱们不占理,这事儿我不傻。” 有了周欢的保证,孙兴旺才算是放下些心来。 可惜,放心早了。 不打架,不代表不骂人,不骂人也不代表她会放过这些人。 此刻,孙兴旺站在了赌坊门口战战兢兢的打量着周围环境,二层小楼,明灯高悬,一排一排的赌桌虽有整齐之美,却让人望而却步。 生平第一次进赌坊,生平第一次看见什么叫做开盘。 “小满……你劝劝你姐姐吧,这伙人看起来不好惹乎啊。” 后悔,现在的孙兴旺就是非常后悔,早知道这卖牛的是这个货色他就不该让周欢自己来,他应该叫上全村人一起,人多势众。 对面的人嗤笑着发话了,“小姑娘,你要是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念在你们年纪尚小不懂事不会怪你们的。” 声音方落屋内一阵喧嚣。 要不说这赌坊内外就像是两个世界呢,隔音效果那是相当的好,没踏进来之前根本听不见里头的一丝嘈杂,一脚踏入便如身在地狱。 周满手中微微冒汗,想起了当初被人扒光了跪在雪地里的朱五六莫名的开始担心周欢。 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周欢的衣袖,“姐,要不咱们走吧,那东西我不要就是了,我回去还可以找大壮哥再给做一个。” 不要了?凭什么不要,自己的东西为何不要? 周欢推开周满,上前一步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我们不过是跟老板买一头牛老板便将我弟弟的东西据为己有,这不合适吧。” 对面的三角眼听完一笑,“你们这些孩子就是读书太多把脑子读傻了,生意人做的是买卖,不是慈善,明明我们说好了将这木器抵账给我,后来又出尔反尔走到这一步,难道这也要怪老夫吗?” 喜宝在人群中听不下去,清脆的嗓音怒吼道:“你骗人!明明是你先说好了这牛只要六两银子,我们回去取了银钱便将牛卖给我们。” “呵呵,好笑。”三角眼招呼来了周围的赌徒们,很是不屑的说道:“听听这孩子说话多可笑啊,牛压在了我这不需要有抵账的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要这头牛? 难不成你们不来我还要一直留着这头牛等你们不成!” “不是给了你三两银!” 周满说罢气的握紧了拳头,对面的人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回话。 沉默便是承认。 可眼下已经无路可退了,自来便没有在赌坊里说进来就进来说出去就出去的道理。 况且周围的赌徒头一回看见有小娃子们进来都乐不得的想看热闹,此时孙兴旺和孙兴德两兄弟哪怕想拼了名的抱着孩子们往外冲,门口却早已经被看客们围的水泄不通了。 “小姑娘?上桌吧,牌九玩过吗?” 周欢笑笑摇了摇头。 三角眼眯着桃花眼轻笑道:“没玩过还敢上桌勇气可嘉,只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打算拿什么跟我赌啊?” “咣当——”一声,一袋子银钱砸在了赌桌上。 “就用我的身家跟你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惊肉跳 不行,不能用这笔钱,这是周欢用来开店的钱。 彼时,周满等人已经被拦在了外围,显然周欢这一桌已经成了今天重点的围观对象。 甚至一楼的消息传到二楼,二楼包间里的贵宾们都已经换了别样的赌法儿。 就赌今天这牌九是小丫头赢还是老家伙赢。 长乐赌坊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有趣过了,这时候任凭小满他们喊破了喉咙也为时已晚。 三角眼不会罢休,赌坊更不会放人。 四人围上一圈,小厮手中的鼓槌敲来了一声锣响,这牌九局的第三场便算是开场了。 三两和元宝捂住了耳朵,从前他们怕打雷怕下暴雨,还怕被先生拎耳朵。 现在在这阴森森的赌坊里,他们已经啥都不怕了,就怕听见这锣声。 第三场了,前两场周欢姐姐都没赢,且一局比一局开得快,她输的很是痛快。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荷包都要见底了。”孙兴德抹了一把汗,声音里都不由得夹杂着颤抖。 孙兴旺干脆坐到了地上悔恨的拍着大腿,“都怪我,都怪我呀,我就应该去叫朱大哥,我怎么的我就非得叫周欢这丫头来。 她最是个沉不住气的,我这回去、我怎么跟朱大哥交代,我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那不是周欢自己的钱,那荷包里代表的是喜刷刷的建设费,钱要是没了,喜刷刷就没了,所有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付出都会化成泡影。 就不说别人了,就说他们老子娘,第一个就会背过气去。 这是要闹出人命来了呀。 不行,他今天就是拼上这一身囔肉也得把孩子们安全互送回家。 “三局,胡老板胜——” 小厮一声锣响,孙兴旺从地上滚了起来。 “啥?!又输了?”孙兴旺气的直跺脚,指人就骂道:“你们三打一算什么男人!” 这话说的错也没错,这一局胜出的胡老板并非是卖牛的那位三角眼大爷,而是在这牌九桌上凑数的。 四人一桌嘛,总不能轮空。 其实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常混迹赌坊的这些人背地里那都是相熟的,要是就想针对周欢正好就凑上一桌互相喂牌。 所以孙兴旺这话倒是对了一半。 但是,这场赌局偏又比的是周欢和三角眼两个人,店家为了公平特意申明,若是有其他人胜出便算是平局。 所以这一局算只算是胡老板得个乐子,无关输赢。 因此,孙兴旺这么说又是错了一半。 大堂之中,在座的看官都围到了赌桌的周边,还有的看不见的干脆站到了凳子上,抱着柱子往里头眺望。 这些人里有窃喜的也有担忧的。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没定力,别人一忽悠就上桌,再不认输一会儿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满满的一袋子钱现在都憋了,老百姓家有这些钱不容易,这小娘们儿也太败家了。” 有的好心人直接在外围吆喝道:“小姑娘赶紧走吧啊,这些都是老赌迷了,你赢不了,仔细回家挨你爹娘的揍!” 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的打过来,桌上的姑娘家眉眼中已经染上了慌乱之色。 喜宝和元宝可怜兮兮的抱在一起,小声嘀咕道:“钱输了就输了,姐姐要是被人剁手指了怎么办?”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两个小姑娘自从认字了很是喜欢看话本,话本子里的亡命徒度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那时候喜宝还沾沾自喜的以为那是读书人为了肃清风气写出来的话本,专门压制人们赌博的欲望。 谁知今日一见,倒是比书上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场上的这些且不说年龄的参差了。 光说长相,要是这些人都长得缺了耳朵眼睛的倒还好,书读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可谁能想象到有的郎君长得细皮嫩肉温润如玉的却是个赌徒,手里的银子大把大把的挥霍,根本不管家中妻女的死活。 这不就是先生说的那句表里不一吗? 喜宝越想越气。 这些城里人竟都比不过村里的那些小伙伴们,想当初天宝也是一心钻在钱眼似的,三局离不开个钱字。 可人家从不会为了不义之财折腰,更不是因为贪图享乐。 比起这些赌鬼不知好上多少倍。 不行,她不能让周欢姐姐也不如这些人的后尘。 “满哥,咱还是让姐姐下来吧,再赌下去就要倾家荡产了,咱家日子才刚好些,不能、” 话音未落,赌桌上的女子一拍桌子红脸站起身来。 “赌!谁说我不赌了!” 对面的三角眼不怀好意的摸了摸下巴,打量着面前女子玲珑的身段。 小小年纪已生的花容月貌,今后还了得。 心思一起,三角眼的坏水便止不住的往外冒。 “小姑娘,你剩下的这点银子已经不够咱们再摆一桌的了,你若还是输了你拿什么跟我们继续赌?罢了罢了吧,一件木器罢了,何必如此执着呢。” 周欢盯着满堂哈哈大笑的看客们,眉间带着褪不去的红意气道:“就赌最后一局!我们赌个大的!” 周围人眼前一亮,伸脖子问道:“怎么玩?赌什么?” 周欢拍了拍胸脯:“就赌我自己!我要是输了我今日就光着从这里爬出去!” “姐——” “欢丫头——” 自家人已经急不可耐,可他们再壮实也敌不过赌坊买来的打手,棍棒就在眼前横着,左右打手眼神中带着犀利。 与他们而言,这些人进来了便是笼中鸟,若是扑腾着向飞出去那后果必然是惨烈无比。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才多大?名声不要了?以后也不想嫁人了?” 周欢嘴角轻嗤一声,目如铜铃的瞪着对方,“哼,你怕了?” “怕?”三人闻声而动,险些笑岔了气。 彼此之前的默契已经不比言说。 “小丫头,我是春寒料峭伤了你的身子,不过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能坏了赌坊的规矩呀。” 周欢冷哼道了一句不必,紧接着抬眼道:“既然我已经用我自己做了这一局赌注,你们赌什么给我?我看老板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总不会在赌注上欺负了我这个小姑娘吧。” “怎会?”三角眼眯眯着,“小丫头还未做人妻身子最是金贵,你拿自己做赌注,我当然也得亮出诚意来。 这样吧,你若是赢了我不但将你们的东西和银钱还给你们,我再送你们三头牛三头奶牛,如何?” 周欢眼中一亮,“好,一言为定!”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扮猪吃猪 牌九的碰撞声格外的让人烦躁。 一头牛才几两银子?六头又能咋的? 还给三头耕牛三头奶牛,奶牛有啥用啊,他们庄稼人最需要的就是耕牛。 这老不死的到这时候了还玩心眼子给孩子下套呢。 周欢也是的,平时多聪明一姑娘,上了赌桌就跟不要命了似的,是不是傻了? 此时,不必听周围人的嗤笑,悔意已经从周满的胸口散开。 他想好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姐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了,能屈能伸的才是真英雄。 他现在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哪里配得上清高二字。 他简直害惨了他姐姐。 不论如何,姐姐若是再输了他今日宁肯磕头、宁肯光着身子游街都不能让他姐姐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而这还不足以弥补他的错误,他回去还要自行的接受家法,只有跪着面壁思过才能让他以后学乖长大。 而这也不算弥补、他且得…… “终局、终、终局——周老板胜——” 嗯?谁是周老板? 一声锣响、赌局结束,所有的人还在哈哈大笑中没有反应过劲儿来。 这里有牛老板,胡老板,宋老板,还有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一个周老板? 总之,这小厮报信儿报的很是不明不白。 直到孙兴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来张望,兴奋应快溢出来了:“是俺家的老板!是俺们家的周老板!是俺们喜刷刷家的周老板!” 此话一出,屋内的喧哗渐渐的变成了低头窃语。 “这小丫头是老板?” “嗯呐,听见了,什么洗刷刷的老板,那是干啥的?” “没想到啊,这小姑娘也太幸运了,这就是逆风翻盘吧!” 底下这些人分析的冷静,楼上明明离的最远却已经早早的炸了窝。 只因他们比楼下的人更有钱,更有面,更加挥金如土。 此时,已经有人哀嚎道:“五百两!我的五百两!卖牛的那个杀千刀的!你不是东西!” “还好还好,我只押了一百两,比起隔壁五百两的仁兄,也算是保本了呀。” 周欢一撇嘴,算了吧,全屋子都是押她输了的,闹到最后赌坊才是最大的获益人。 正想着,楼下的小厮交头接耳却又冒出一句:“天字一号房客人胜——三千两。” …… “天爷呀,三千两,是谁这么不长眼押了小姑娘赢。” “还不长眼,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没听见吗,天字一号房,那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玩上一把的,必是位贵人。 啥叫没长眼啊,人家是慧眼识珠。” 说完,点了点前头嘴角带笑的丫头。 人家不是普通的小姑娘,人家是老板,看出来了没?对面的三角眼都被气傻了。 周欢很是会补刀的站起身来:“在各位叔叔伯伯面前献丑了。 叔叔伯伯们不知道,我们庄稼人呀一天天的没事做就是摸牌打牌。我三岁的时候就被我外祖母抱上牌桌了,五岁的时候就能替我爹抓牌了,七岁的时候牌九筒子就没有我不会玩的。 要是真的算起来耍牌九的时间那,我可能比你们还要长。” “你耍诈!” 什么风度、姿态都甩到一边了,三角眼拍案而起,指着周欢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个小蹄子!竟敢给老子使诈!你知不知道我家后面是谁!” 周欢眉眼一抬,稚气中透着精怪,“我管你是谁,你敢这么站着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的背后是谁。” “对!你知不知这姑娘背后的靠山是谁!还敢跟我们大呼小叫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种触底反弹的感觉很是舒爽,孙兴德就差口无遮拦的爆出朱五六的大名了。 朱五六那是什么人,朋友遍天下,官府朝廷那都是有人的。 可他不能做,这要是说出去恐怕是个黑历史,对朱大哥的仕途很是有影响的。 但对面的这个傻子显然是不害怕的,他嘴角冷笑,骄傲的说道:“你家?你家能有什么?我家侄儿乃是幽州员外郎,太平伯家的女婿,幽王殿下的娘家人!是皇亲国戚!你、你一个小丫头家有什么人可以比得了!” 这、这欢丫头是啥命?遇到个人非富即贵,连得罪的人都是。 此刻,孙兴德是更加不敢报出自家名号了。 听听人家说的,皇亲国戚,那一个里长在人家面前还算个啥了。 三角眼这话简直就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给他浑身浇的凉透透的。 完犊子了吗这不是。 可是,万万没想到,家里一个不省心的就算了,两个三个也是这样不省心。 喜宝、三两、元宝还有周满已经趁人不注意从打手的棍棒下钻了进去,护在了手环的两侧,就跟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年童女一样。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言必信,行必果!”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周欢一愣,怎么?这几日先生教的是孔子?这就用上了? 不不不,这不是眼前该想的事情,她的私人恩怨还没解决完,来不及夸孩子们聪慧。 可小娃们一人一句已经在气势上将对面人斗的哑口无言,给周围的人都听傻了。 但听傻了的赌徒不代表他们没有底线,在这赌坊里规矩就是他们的底线。 在这里打手碍于皇威不敢说话,他们身无长物的老百姓可不怕。 起哄说卡斯是就开始了。 “愿赌服输这是规矩,拿权势压人算什么本事啊。” “就是就是,欺负人家小丫头的时候一副嘴脸,现在玩不起了又换了一副什么人呐!” 周欢缓缓站起身来,“怎么?您这意思是要以大欺小了?嗳?那这赌坊还讲不讲道理了?输了还可以不认账的吗?” 三角眼被气的眼尾通红,恨得牙痒痒,自己家大势大,不报复那不是他的个性。 今天就让这小丫头知道知道厉害,也让这赌坊知道知道这地方是谁的天下。 招手就喊人,喊得是与他同来的随从。 还未等唤来,楼上递话的小厮已经蹬蹬蹬的下了楼梯,急匆匆的在三角眼前的面前汗涔涔的一拜:“牛老板,楼上的贵客有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家有牛啦 牛老板上楼去,底下人彻底喧腾了起来,围着周欢问东问西,觉得小小姑娘耍钱这般厉害那很是稀奇。 人群将周欢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孙兴旺和孙兴德两个大高个子那都是强拎着小满他们挤进去。 一进来没心情说恭贺的话,自家人看着自家人那满眼睛里都是惦记。 “要不咱们趁现在拿了小满的东西走吧,牛咱也不要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家里人,但咱也得有个分寸不是。 你没听见那老头说的话呀,那指不定就是个皇亲国戚的人家,咱们可不能惹乎,官官相护你忘了?现在可没有小侯爷在这保你们,那幽王殿下是朱大哥的朋友能摆平吗? 咱得走,牛咱也不要了,你听话。” 拽着人就要往外面提溜,周欢紧着往后退,腰背都快弯成一个句号了。 “我不走,咱不能走,我的奶牛还没到手呢。” 啥?还寻思奶牛呢,不寻思耕牛寻思奶牛? 孙兴旺站住脚回身道:“欢丫头,你要真想要奶牛,以后我家出钱给你买,不许你在这跟人家较劲。” 不是较劲,真不是。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两句就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还有没有王法了。 “啥王法?王法都是官家定的,人家说的话就叫王法。” 不走就扛出去,不能任由她在这耍性子。 二话不说,周欢还没回过神整个头就倒了过去。 嗳?大旺叔怎么说动粗就动粗呢,眼前的画面突然间一百八度的转变她还没适应的了,脑袋都充血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呀叔,我、我还是不是老板了我。” 事情还没个结论,赌坊的人也不允许说走就走。 眼看着前头的路已经被几个彪形大汉挡住,孙兴旺猛地站住了脚,周欢的脑袋就在晃晃悠悠中,毫无征兆的撞上了孙兴旺的后腰。 疼—— “诶?牛老板下来了。” 众人齐齐的往上瞅,周欢这么倒扣着也看不清那三角眼的神情,只觉得他下楼的时候脚步踉跄,匆匆忙忙,似是很着急的要和她算账。 输人不输阵,她决不能露怯。 周欢拍了拍孙兴旺的肩膀头,“叔,你放我下来,我保证这回好好和他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孙兴旺狐疑的放下了周欢。 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周欢的话,而是觉得这个冤家就是周欢现在想结那三角眼都不一定同意了。 连他这山里的人都看得出来三角眼的神情很是慌张,慌张中还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 “来人!来人呐!” 本就该在上楼前就近身的随从这一回才算是被打手们放进来。 周欢、周满、孙兴旺、孙兴德立刻进入了备战状态,将喜宝、元宝、三两团团围住。 周欢冷眼看着三角眼。 要是他敢喊人出手,那就不怪她不客气了。 可半柱香的时间里,三角眼迟迟未动,只是叫人附耳说了几句,随后亲自将周满的木器搬了过来。 当着大家伙的面,笑盈盈的说道:“愿赌服输,我老牛今日服了,周老板,这是你的东西,你的钱。” 不等周欢说话,三角眼卑躬屈膝的补充道:“放心,你放心,咱们生意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讲的就是一个诚信,三头耕牛三头奶牛你们几个人牵着也不方便,回头我就叫家里下人给你们送到村门口去,你们找人接应便是。” “我呸,你老奸巨猾,骗了我们又当如何!”周满气汹汹道。 “我老牛对天发誓,若有欺瞒,天打雷劈!”三角眼举手起誓,又道:“我可是个惜命的,如今都这样说了你们该相信了吧,牛一定送到,保证送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欢觉得这六头牛牵回去属实也有点困难,若不然就让这人留下个文契,日后公堂好相见啊。 可孙兴旺摇头不同意,与其秋后算账还不如一次性的把事儿办明白。 不就是六头牛吗,牵回去有啥难的。 忘了咱们千里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们是吃过苦的,六头牛算个啥,小老头要是觉得不方便那就他们去牛棚自取,总之今日必须牵走。 “这、”三角眼含糊的往楼上瞅了一眼,低下头又思忖了一会儿。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骗俺们庄稼人!”孙兴德破口大骂。 三角眼忙是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这、、、好吧,既然你们不接受好意,那就自己去牵牛吧。 但咱们可得说好了这牛是你们自己要牵走的,可不是我老牛故意不给你们送。” 孙兴旺一挥手,“说那屁话!俺们人实在着呢,没空和你玩心眼。” 没空? 凡是听见了这话的人眼神都很是自觉地往小丫头身上瞄。 她方才不就和人家耍心眼耍的一个“溜”字吗。 “好,那一言为定了,请几位随我去取牛吧。” 至此,赌坊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坊主在偏房听见了消息还战战兢兢的不敢起身呢。 天字一号房的人他得罪不起,本以为今天是看了个乐呵,没想到他们赌坊差点自己就成了一个笑话。 钱老板唉声叹气,像是触了大霉头,吩咐下人道:“去,打听一下方才的那个女子叫什么。” 捶腿小厮得了话,方一点头就随着人流涌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街上就大摇大摆的牵出来了六头牛,三头耕牛打头阵,有孙兴旺用绳子一个拴着一个的走。 三头奶牛紧随其后,是一大两小,由孙兴德牵着。 周欢此时就跟在了奶牛的后面,她是真不舍得坐车呀,任凭小娃们怎么给她让地方她就是不上去。 没见过奶牛,以前都是在广告里看,这是头一次摸到。 黑白相间的奶牛,咋这么好看。 “你这丫头就是乱整,要这奶牛干啥用啊,回去还得给这奶牛整单独的草料,这又是一笔钱。 我老子娘天天苦口婆心的和你说要省吃俭用,你非不听,喜刷刷还没开业呢,你这钱都用来给牛买草料了。” 千金难买我高兴嘛,周欢现在很是高兴,高兴的不想怼次人,就想多看看奶牛。 “千金散去还复来~况且,这几头牛能用多少草料,两头小牛吃的本就是少,这个春天顶多十斤的草料就够了。” 孙兴德挠挠头,更不明白了,“是啊,是能省钱,但你都亲自挑选了,为啥还选小牛啊,整大的多好啊。” 周欢笑笑,“我要自己养,自己养的出的奶才最新鲜,而且咱们也喝不了那么多的奶,就先可一头来就够用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挨罚 最开始孙兴德看着这几头牛都很发愁,但后来越和周欢唠嗑他就越发的喜欢上了这几头牛。 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觉得这丫头过的生活才叫生活,而且句句话都能说道他们心里的痛痒。 比如周欢说了,今天的事儿有一半的功劳是孙兴德和孙兴旺的,再加上以前逃难受过金奶的关照。 要是没有金阿奶的牛,他们一家人活不到现在,所以一头耕牛要送给他们家。 她的牛她说了算,就算老舅他们知道了也会同意的,这叫做知恩图报。 这一句给孙兴德心里说暖和了。 紧接着周欢又说了,说为啥一听到奶牛眼睛亮晶晶的。 因为奶牛能产牛奶,牛奶对人的身体可好了,尤其是对家里的小娃子们和老人家们。 比如小宝吧,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喝点牛奶能长大高个,身体也会比别的孩子好的。 再比如孙阿爷和金阿奶,别看阿奶精神头好,但其实眼袋和黑眼圈每日都很是明显,这就说明人老了觉会少。 睡前喝半碗牛奶再上趟厕所这一宿能睡到大天亮呢,这多好的事儿啊。 周欢说了她知道村里的人不认可这牛,但她还是希望孩子们和老人们以后都能喝上。 不说和富贵人家比,就说和其他村的人比,咱们桃花村的人必须得健康长寿。 这些话说完,孙兴德心里都发烫了。 是啊,小宝是他的大侄子,岁数小但也不至于这么矮,和同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跟小鸡仔似的。 可爱倒是可爱,可一出门家里人老是担心孩子受欺负。 还有他老子娘,这孩子都看出来了他们老子娘其实睡不好觉,开了多少副中药都不好使,没辙。 但这孩子心里面竟然给惦记着这事儿呢,真的是不枉费他们老子娘疼爱这小丫头一回。 一路上,被周欢感动的人还不止孙兴德一个。 她的弟弟周满也很是触动。 他下车了就奔着周欢身边牵手,周欢知道这是道歉。 “姐,这一回都是我不好,我、我又没忍住。” 周欢偏头看着她这个主角弟弟,心中轻叹了一声:姐已经没有养老保险了,可你依旧有光环。 说实话现在想起方才的事情周欢是有一点后怕的,要不是那个三角眼变脸变的如此突然,她当时的冲动劲儿肯定会和人对着干,而且是不要命的那种。 周欢绕过了这个话题,走路走的多了她可得喘口气,又同周满说,那是个好东西,你做的很好。 “嗯?姐知道我做的是啥?” 不仅是她知道,但凡识货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一二,就说那个三角眼吧,若是这东西不好,他怎么会私心想把这东西密下。 他是个生意人,眼睛专门盯着那些能进小钱钱的玩意。 周满见周欢没说话,心下了然,对周欢越发的佩服了起来。 懊悔、愧疚被欣喜取而代之。 他姐懂他。 可等轮到朱五六这,就不懂了,没法懂。 绣坊先不折腾了,里长他也不忙活了,关起门先摆平自家的事儿。 小拳头重重的砸在了炕上,朱五六盘腿问话,气的呼吸不上来。 “谁让你们去那地方的!你们才多大的岁数?啊?那地方是你们该随便去的吗!” 朱五六是担心外加愤怒。 担心是因为自己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而且这回忆距离现在也不算远,稍微提及他就能做一宿的噩梦。 梦见自己被人扒光了,梦见钱被人收走了,梦见自己可怜兮兮的沦落在街头任人耻笑。 而这些孩子眼睁睁的看过他身上的遭遇却选择要走回他的老路,跟人家进了赌坊。 愤怒则是因为这些孩子还太小,而且多是女流之辈,这话题传出去了多少人会在背后说三个姑娘家的闲话。 等到以后周欢要嫁人了,或者喜宝元宝要找冰人说人家了,哪个良人会要进过赌坊的姑娘。 不用寻思对错就会觉得这三个女娃不靠谱,不是过日子的人。 这样一来谁家还会要? “不是我们要进去的,是那个王八羔子先进去的,小满的东西还在那,我们必须得去。” 朱五六说话都带着颤音,他双目紧闭,眼关心道:“蠢顿如猪啊,人家几句话就勾搭你们进去了?啥玩意就非得要回来呀,那东西我都看了那不就是大壮做的吗,你们还嘚瑟拿城里去了。 你们是跟谁显摆去呀,那东西没了再做一个不就完了吗。” “不能再做,若是这第一个就落到了别人手中,那再做一个就不是小满的了。” 周欢说的激动刚想要站起身来凑过去,又被朱五六一眼瞪回了原位跪着。 “舅,你想啊,为啥当时咱们一起对抗瘟疫,小侯爷就单独的赏赐了我五百两银子啊,为什么不赏赐给你们这些干重活儿累活儿的呢。” “废话,那招是你想出来的,你属于谋士了,俺们就是一群苦力那能一样吗。 你看过哪个战场上的士兵有将军挣的多的。” 周欢一拍手,“对呀舅!就是这个道理呀,这就是小满做出来的东西,独一无二的。 对咱们老百姓有用处的,你想想那王八羔子为啥使劲了招儿要留下这东西呀。 就因为这东西能生财啊。” “生财?咋生?” 朱五六让孙佩芳把东西递过来,半身长的木器在手里来回的把玩。 “什么东西,这长得像是个满犁,但又不像。” 眼神往周欢和周满身上一探,周欢紧忙这笑开了颜的解释道:“舅舅果然是好眼力呀,这确实是个犁,但和咱们村里人用的满犁又不是一个东西。 以前咱家用的那种太笨重,翻一回地得用两头牛拉着,这老牛拉一圈了还得喂饲料,费时费力。 但这个就不一样了,这个轻便,就一面,只需要用一头牛,嗳,不用牛就用咱自己使那都是嗖嗖快 不信哪天你去地里试试,指定比以前能省下不少的力气和时间,干一天的活能顶以前的三天呢。” 周欢比出了三的手势,眼珠子上一刻还锃亮下一刻就变的水汪汪的说道:“你看,其实小满都是为了家里着想,舅母现在是要带徒弟的,舅舅又是里长又要忙活绣坊的事情。 家里孩子们的春假统共就十五天,孩子们还不能一直种地,他们得看书,得复习,回头上学了先生是要考试的。 所以呀,小满就连夜画出了这个,为的就是让咱家人都在这地上少花点时间,多留出时间休息休息。 他都画了好几夜了,很是不容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奋斗的老太太 姐怎么什么都知道,姐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周满未等朱五六问话,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还好,家里有人明白他,仿佛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周满本想着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无论如何都是他有错在先,舅舅怎么罚他都不为过。 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他一时冲动连累了家里的姊妹进了那鱼龙混杂的地方,他本就该受罚。 可他的姐姐……不止是他的姐姐,还有他的两个妹妹此时也很是懂事的站在了他的立场。 头头是道的说着:“那王八羔子就是要拿着满哥的东西出去赚钱,爹是没见到那人多可恨,若是让他得逞了他指定敢说这是他们家的独一份。” 朱五六现在怎么想的? 朱五六纯属是被自家人给说动了呀,这东西真有那么好?都有人来抢来了? 他且得试试才知道。 但说动了不代表他的底线可以被践踏,罚,必须罚,不是都认字了吗,女孩都去抄写女戒。 男孩明日都跟着他去地里干活。 周欢心想道:感动天感动地都感动不了你,真是绝了老舅。 不过望着小满那包含神情的眼睛,这也算是个美丽的误会了。 233故障了以后不就成半个导航了吗,她每日都惦记着小满的眼睛,故而每夜打瞌睡的时候就会叫233出来一起玩个游戏,躲猫猫。 专门看看周满为了不打扰三两睡觉又躲在了哪里看书。 而且,周满不像她学过素描,画画很是费尽,这么复杂的一个木件画出来肯定没少废力气。 哎,可惜系统已经不计分了,不然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走上致富的康庄大道了。 与此同时,不该感动缺感动了的人还多了一个。 金老太太在炕上猫在被窝里烤腰,要不说人不服老不行,真要是干起活来她一天最多干三个,绝对不能超数额。 可、可那帮娘们也太笨了,怎么教都不会,力气使得全是蛮力,和周欢那小手完全不一样。 周欢的小手给人揩背的时候,看似没用力,其实每一下都用在了正地方,就跟打太极似的。 让你不痛不痒,那身上的泥球就能轻轻松松的滚下来。 再看看这帮老娘们,差点没给她从床上推出去,那力气都赶上他家老牛了。 刚想起老牛,孙兴旺和孙兴德就进院了,金老太太的耳朵那很是好使。 一听声音就知道有外来物儿。 嗯?是牛,还不是她家棚子里的,他家棚子里的叫起来没有这么有劲儿。 爬窗户一看,两眼放光,顾不上穿鞋,直接打开幡子问道:“谁家的牛啊?” “是咱家的,欢丫头送的!” “你说啥?欢丫头送的?这是她买的?专门给咱家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老太太的八卦心一点就着,不让两个儿子往儿媳妇屋里去,得回来先和她说清楚。 “啥?赌坊?欢丫头去和人码牌九去了?这是她赢的?” “嗯呐,是她赢的,俺们都以为她要输了沉不住气了呢,没想到啊,关键时候峰回路转了,要不说黄欢丫头就是有神灵庇护的小福娃呢。 周欢还说了,家里的奶牛到时候就养在喜刷刷后院里,挤出来的奶给娘喝也给小宝子喝。 让娘睡个安稳觉。” 不可置信,太不可置信了,金老太太两只眼睛都快发蓝光了,一拍大腿,比了大拇指说道:“好样儿的,这才是咱们的周老板。 什么峰回路转啊,这是小姑娘聪明,扮猪吃虎呢,额、不对,是扮猪吃猪,哈哈哈哈……”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对周欢的喜爱又多了两分。 一分是觉得这丫头不愧是村里的大聪明,虽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但就莫名的稀罕,和她年轻时候还很像,一样的聪慧可人,临危不乱。 另一分则是欣慰,听她儿的意思,欢丫头是特意提了他们家一嘴的,这说明啥呀,她在周欢心里也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女人。 有魅力的女人是会互相吸引的。 没有年龄代沟,这叫做忘年交。 思及至此,金老太太身上又有劲儿了,不能懈怠,不能辜负了周欢对她的期望。 明天还得带着老妹妹们一起操练起来。 最好是让小朱也瞧瞧,让他们那伙人知道知道他们老年组的厉害,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可等到了翌日,朱五六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人家被叫到县城里开会去了。 “不是每个月的初三吗,怎么这都要过十五了又要开一个会呀,天天开会,也是有够受的。 这还是咱家离的近免,这远道儿的这也来不及呀。” 朱五六一边穿衣一边往嘴里塞饼子,“有啥来不及的,在其位谋其事,不想干可以下去,县衙里不在乎。 再说了,咱们都想明白的官家肯定也想明白了,所以,每回都不是一个衙役去报信。 要是道儿远的昨儿个就得去了。 要是紧急的事儿要办,那就是通知一村是一个村,一个村一个村的来。” 话不能多说了,眼瞅着就要迟到了。 出门一瞅棚子下面的三头奶牛,叹了口气. 整什么奶牛啊,这小满都知道心疼家里给做出个犁来,她就不能也心疼心疼她老舅给买回来个骡子。 次次都得去管金婶子家借,一点里长样儿都没有。 “走了走了,别送了。” 着急忙慌的,人上了骡子车自驾离开。 眼见着骡子车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孙佩芳伸了个懒腰,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给自己也放一天假。 就用下地干活这理由,是不是挺合理? “老朱媳妇。” “嗯?谁?”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孙佩芳休息的美梦在见到人的那一刻随风而散了。 “吴师傅咋来了?” 吴又仁在路上和朱五六打了个照面,人家忙没空搭理他了。 但吴又仁不在乎,反正这一趟也不是来找他的。 笑盈盈探脑袋问道:“欢丫头在屋不?” 瞧瞧,他们家个个都是香饽饽。 孙佩芳摇摇头,伸手一指,“一早就去喜刷刷了,全家上下现在忙的很,你要找就去喜刷刷看看,她准保在那忙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别人拜师要钱,她拜师要命 吴又仁找到周欢的时候,周欢是又惊又喜。 热情的都给吴又仁整不会了。 “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定好哪天来我们驾车去城里接您呀。 您还没看见呢吧,我们家里有耕牛啦,两头呢。” 吴又仁讪讪的坐在破房子里的石凳上,“看见了、看见了。” “那您去看过我舅舅的绣坊了吗,还有我家的地都看了吗?您还有地方种药吗,没有的话找我舅舅给您分一块。” 吴又仁又是笑,又是点头,说自己都知道你们家里的事儿,朱五六一进城就说。 说的还没完没了,听的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然还未等吴又仁想把心里话唠出来,周欢竟又领着人回家去了。 孙佩芳好容易在炕上独美,这又听见院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翻了个身将衣服裹上。 趴在窗户边上一瞧。 院里站满了家里的小娃子。 这不在地里干活都干嘛呢? 周欢先是拉着吴又仁给喜宝、元宝、三两一一看过,紧接着拽过周满指着人说道:“吴师傅您给他好好看看,他这一段时间天天你晚上看书画画的,还总揉眼睛,眼睛指定是没以前好了。” 吴又仁听罢思量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周欢说的是哪个方面问题。 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了一方眼罩,令周满挡住一侧单用另一只眼看向远处。 “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颜色样式越是详细越好。” 如此周满便照做。 等这一只眼睛用过,又按照吴又仁说的遮住了另一只眼睛,继续描述。 这么来回的倒腾,周满下意识的又要去揉眼睛被周欢一巴掌拍了下来。 喜宝这才意识道:“满哥的眼睛果然是出了问题的,我都能看到远处那户人家的窗户花样,满哥竟然看不清楚。” 元宝捂住了嘴,“满哥不会是要瞎了吧?” 瞎什么瞎? 周欢白了一眼口无遮拦的小妹,这就是个近视眼还大惊小怪的,哎,只可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以前她念书的时候就好奇,他们有电灯,有led护眼灯,晚上看书犹如白昼一般,可他们还是避免不了近视眼这件事。 那古代人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小油灯天天用怎么没听说过有哪个书生的近视的呢。 没曾想,她弟弟小满竟然摊上了。 “怎么样?吴师傅,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清楚远处的东西的?” 吴又仁摸了摸下巴,闭上了双眼,轻声道:“这个叫亲近怯远症,很多读书人都有,倒也不必担心,只不过小满还小,要是以后也是这般没日没夜的看书,恐怕远处的东西会更加的看不清。” “那怎么办?”古代应该也没有眼镜,这玩意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外来品,就算是有了也得是大内才有,市井不可能看得到。 再说了她也不希望她弟弟带上那东西,很是影响颜值。 吴又仁摆了摆手,“无妨,小满年纪小也是优势,这病你们爹娘没有你也没有,光是小满有,那他有很大机会可以靠自己调节过来。 我先给他针灸,日后看书不要离太近,也不要看的太频是首要的,另外看书后多看看远方,能眺望多远就望多远,可以缓解眼睛的疲劳。 这病啊其实就是眼睛总用总用受伤了。” “吴师傅说的是。” 有了吴又仁这话,周欢心里安定了许多。 幸亏是她发现的早,按照吴又仁这意思,周满没有近视眼的遗传基因那应该就算是假性近视了。 虽说这也不算病,但总归还是影响颜值的呀,以后一看人就眯着眼睛那多不好。 颜值多重要啊,他弟弟还要迎娶白富美,这些事儿她都没忘记过呢。 可得安排明白吴又仁让他多给周满看看。 吴又仁呢,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给周满针灸完不算,还给小娃子们也在眼睛周围插了一圈的银针。 这叫有备无患,防范于未然。 等小娃子们排排坐闭起眼睛的时候,吴又仁攒了一道儿的话开口了。 “你这喜刷刷打算什么时候开起来呀?我看你这里头该归置的都归置好了,就差外面砌墙了。” 周欢疲惫的笑了笑。 是啊,这一阵可给她忙坏了,喜刷刷的所有事情都得等着她拍板呢,没了她在,这干活的队伍就缺了主心骨似的,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干了。 这也难怪,周欢干活不按这原住民的套路出牌,他们不敢随便落砖。再者就是周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主意,要是他们闷头干下去了那很是容易出错。 哎,要不是她手里有点现银给自己买了擦脸油,这十五岁的花容非得变成五十岁的不可。 吴又仁眼里说不上是羡慕,只说自己做生意却是不容易的,没经过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干啥啥行。 有时候甚至还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坎坷经历的已经够多了,以后总该是一马平川了吧,老天爷欺负人也该换些人欺负了,要不怎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如今新一年早就到来了,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了。 可其实,老天爷该欺负谁还是会欺负谁,跟年头没关系,跟你倒了多大的霉也没关系。 倒霉就是倒霉,根本没有什么吃亏是福的好结果。 所以,今天吴又仁来到桃花村的重中之重就是,和周欢谈买卖。 他的医馆经营不下去了,人家本地人早就有自己习惯去看的医馆和郎中,很难接受他一个外来的。 这一阵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问诊的医药费降价,根本不会有人来。 周欢替他赚的钱他倒是留下了不老少,可若是混吃等死他当初何必还要去费劲的买下一层小楼开上医馆呢。 还有一件事,也成了他的心头病。 朱家人都是知道的,他本来就是个孤家寡人,照老天爷这意思很有可能让他孤独一辈子。 他不服气呀。 其实自己的医术和药理那都是独树一帜的,就拿瘟疫来说吧,他当初和老纪看的多准啊,说的多么的一针见血了。 可惜,生不逢时,未遇伯乐,都被那个狗官给耽误了去。 这些都是前话,不说了。 他要说的是,周欢这么聪明,有没有兴趣给他当个徒弟,他愿意、他保证、将毕生的所学都教给她,只要她肯叫一声师傅,命都是她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喜宝的决定 人家拜师要钱,周欢拜师要命? 那不能够。 “吴师傅,不是我不信任您的医术,可您看看我现在很忙,我每天挤出来的时间就想多睡会觉。 还有、、、我对医术真的没什么兴趣,人一旦要是对一个东西没兴趣那肯定是学不好的,我拜您为师那不是坏了你的名声吗。” “可你懂药理呀,你那个药既然卖给了官家,那以后官家印出来的医书上就会有你的名字的呀。 这便是你的荣耀啊。” “可我不想要荣耀啊。”周欢一口咬定,“我就是想平平凡凡过日子,那医书上有没有我的名字能做甚?我是能活个几百岁受万事敬仰吗?我没那些宏图大志。 我就想把当下的小日子过好,不想那身后事. 您呀,就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您的生意若是有了难处,我可以给您出出主意,我来当您的智囊团。” 吴又仁苦涩,他不想要智囊团,他就像收个徒弟把自己一身本事传下去。 周欢这个小财迷不明白,他们这种人最需要的就是世世代代的延续,只要手艺延续了,那他们的工匠精神就还在。 周欢笑呵呵的给人递水,一抬眼正对上一双含着红意的眼睛。 水盈盈,油汪汪的。 周欢倒吸一口气,推后了几步,不,退后几步还不够,她一面笑着回房里拿些碳灰放炉子里给吴又仁当手炉,一面小跑着进去偷偷的观察着吴又仁的神态。 这帮老爷们真是太脆弱了,都不如金老太太坚强。 她穿越而来算是看透了自己,以前她最怕的就是女人流眼泪,现在,反过来了。 孙佩芳起来躺下,这么大的炕都快容不下她了,只因一会一个事儿一个人。 这回干脆也不躺了,她没那个命,下地准备干活去。 先去绣坊看看那帮丫头们针线学的怎么样,这开春了再不出手转眼就夏天。 在他们幽州没有春秋,春天一眨眼过去了就是夏天。 再来呢就下地去试试家里的新牛和新犁,她也难得尝个新鲜,从前过日子没捞着,这回可得享福给别人家瞧瞧。 正准备往屋外走,身后的小大人忙是给她拦住了。 “嗳嗳,舅母,别出去别出去。” 嗯? 孙佩芳很听话的返身回来,趴在窗户上往外头看。 不就是吴又仁吗,还有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针灸呢,她躲个什么劲儿。 周欢撇撇嘴,躺在炕上一扭头道:“还能是谁,吴师傅非要收我当徒弟,我现在哪有空啊。 他现在很冲动,不冷静,一个大男人还哭唧唧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咱们谁都别去打扰他。” “不打扰?就留小满他们在外头?” 周欢一挥手,自在的阖上眼,“他们针灸完了自然就回屋了,等吴又仁冷静些了我再出去。” 孙佩芳睨了孩子一眼,继续趴窗户看,眼睛盯着外头,嘴上和周欢聊天两不耽误。 一会儿说一句。 孩子们结束了,吴又仁站起来了,诶呀?喜宝咋还跪下了? 孙佩芳扭头和周欢对视:“多冷静算冷静?我看你妹要把人家的火重新点燃。” 屋外头,喜宝其实从闭上眼睛针灸开始,耳朵就始终听着周欢和吴又仁的对话。 周欢一直都是她崇拜的对象。 从前是,现在更是。 以前的姐姐是武力值爆表,又会识字念书,在她心里这就算是文武双全了。 甚至她还想过若是周欢不是表姐而是表哥,那得是多少少女心中的春梦对象。 而现在,周欢在她心里都要封神了,她没想到姐姐还会赚钱,是亲力亲为的那种赚。 实话说姐在她心中万般的好就是有一点,懒。 从前在村里她和元宝就是一村的女娃中唯二的不干活的俩人,因为他们的爹不让他们下地干活。 可周欢是没有这个条件给自己创造出了条件。 懒到了一定的境界,可别看姐姐很懒,面对正经事一个也不会干错,一个也不会轻易的当甩手掌柜。 所以呀,面对自己的崇拜的人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就是努力的和她齐头并进。 此时,周欢和孙佩芳推门出来的时候,喜宝已经跪在了地上给吴又仁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额头上还带着雪印子。 “求吴师傅收我为徒,喜宝我虽然不如姐姐聪慧,但我一定会比姐姐肯干。 哪怕是从打杂的干起我都绝无怨言,师傅若肯传我衣钵,我定会将师傅的医术发扬光大。” 院子里的众人:“……” “喜宝!你说什么呢,你白日里还要上学堂,你是不想念书识字了是不是?” 孙佩芳想拽起喜宝,可孩子就是不起来。 眼神也很是决绝:“先生的课我不会耽误的,每日中午先生都会给我们小憩的时间,我精神头足,不怕辛苦,只要吴师傅肯中午教我,我就愿意学。” 吴又仁浑身一怔,脑中思绪纷乱。 原本找周欢来说这事儿就没指望这丫头能答应他,只因这丫头太有注意了,若是真的对这方面感兴趣本也等不到他亲自上门来问。 他刚才是万般滋味在心头,知觉得人生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可转眼间就有个这么聪敏机灵又踏实肯干的女娃娃说要拜他为师。 关键是她还长得好看,和周欢一样的好看。 比他这个当师傅的要强上百倍,定然不会像他一样受世人的冷眼。 不受冷眼,那他的那些理论就可以流芳人间。 岂不是美谈。 吴又仁一刹那间膝盖发软瘫坐了下来,这么一坐比喜宝还要矮上半头,呆滞的看着眼前人。 这是真事儿?这事儿真成了?他有亲传弟子了? 周欢在背后看的也很是诧异,她从没听喜宝说过她喜欢学医的事情,倒是看她每日读书读得很有劲头。 有时候周欢都担心喜宝,家里一个眼睛不好的就算了,他到底是男孩子,以后入仕做官了有的是姑娘家喜欢。 但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明亮的双眸的,就算是喜宝已经有人惦记着了也不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啊。 等姐妹几人回了屋,周欢悄声的观察这喜宝的一举一动,那已经不是能用欣悦来形容的了。 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正对着午时的太阳,开的最是灿烂。 第一笔七十九章 说亲 今天朱家的喜事还没完。 比喜宝笑的更灿烂的朱五六驾着骡子车回城了。 他会来的时候一路都在想,他怎么的就那么的幸运,家里面孩子们这么多,本来该是累赘的。 可他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福气,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从大的到小的都比他朱五六强。 强是好事儿啊,一代更比一代强才是正理儿。 回家拆了斗篷,摘下帽子,两只大手就往孙佩芳热乎乎的脸蛋上蹭,给人蹭的直心烦。 “咋的了?你男人稀罕你还不让啦?啊?孙绣娘?” 一个称呼仿若回到了从前,俩人刚认识的时候,朱五六不好意思叫人家佩芳,也不能由着心里想法叫媳妇,就保持距离叫孙绣娘。 那时候一叫算是尊称,这时候孙佩芳再一听就听出了几分调戏。 “别整我,心烦呢。” “怎么的了?家里孩子闹腾你了?” 孙佩芳摇头。 对嘛,孩子们都很是听话,不可能有闹人的,真要是闹了他就家法伺候。 一问那是咋的了,孙佩芳这才说了实话,说心疼孩子了,孩子明明是女娃却过的那么辛苦。 等学堂再开学了上午要跟着楼先生学习,中午还要去吴又仁那当学徒,下午又得跑回来继续上课,这一天净瞎折腾了。 这不,她已经开始给孩子们做鞋了,得多给喜宝做几双,她要是个死心眼的天天去吴又仁那,那得多费鞋子呀。 转身还埋怨起了朱五六,“你说你都是个里长了,怎么就不给咱家丫头们看看人家,要是喜宝和元宝能嫁到好人家里,是不是能少遭点罪。” 朱五六被说的一愣。 他确实是没给孩子们留意这些,主要是孩子们一直呆在他身边,他都忘了他们啥时候长大的了。 算算日子,要是今年的科举没有延后,那小满开春了也该参加乡试了,参加乡试就证明孩子长大了。 然后是周欢,都及笄了,虚岁已经十六,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个岁数都能当娘了,她还一天天的在钱眼儿里游呢,且很没有正形。 的确是该找个人好好地管管她了。 他且得给她好哈寻摸寻摸,他家的孩子必须得找个好婆家,绝不能摊上恶婆婆。 要知道,成亲这件事那看似是两个人的,其实是两个家族的,软饭男的踩上富家女能平步青云,清贫家的女子若是嫁了好丈夫却不一定有好结果。 他不求周欢以后能嫁的有多好,又或者这个男人对她有多么的专一,只要男人和男人的爹娘对她真心实意的好就行。 要是不好…… 朱五六想了又想,脱口而出,那遭殃的可能也是婆家。 孙佩芳大嗐道:“谁和你说欢丫头了,我和你说喜宝呢。” 朱五六扭头:“喜宝?诶呦天爷哈哈,喜宝才多大呀?虚岁才和周满同岁,这么着急干啥,就不想多留姑娘在身边呆两年?” “我怎么不想了,可你以为天下间的好男人就像是秋天的大白菜呀,你看中了拔走了就成。 那不是那么回事。喜宝已经十三了,若是十五结亲,现在咱么就得多留心了,最好把对方早早的定下来,打听好人家的家世人品,别让喜宝以后嫁出去遭罪的。 要不然以后好儿郎都被划拉走了,咱们不就傻眼了吗。” “嗯?哪有好儿郎?” 孙佩芳抬头剜了人一眼,就恨不能把这绣花针扎在朱五六胳膊上,“你这个当里长的爹不去找,谁知道哪里有好儿郎。 这村里我看是没有了,喜宝是个上进的,我看她还特别喜欢往城里跑,你每个月去镇上开会,就多看看本地的小伙子有没有老实敦厚的,这样一来喜宝能嫁到城里还不算离家太远。” 城里那些小伙子也没个入眼的,朱五六不是吹,他家三姑娘的长相那完全是随了他姐姐,没人配得上。 但碍于孙佩芳的脾气,朱五六还是选择先行答应了下来。 然后就转了个话题说起今天开会的事儿。 今天开会没有别人就他自己,你说奇不奇怪。 “就你自己?你做啥错事了?绣坊不让开了?还是喜刷刷遭人恨了?” 啧。 朱五六紧着眨眼,那怎么可能呢,看他这喜气洋洋的表情那就不是坏事啊。 不过啊,他刚一进去听县令大人说完话那也是吓了一跳的。 第一反应就是周欢在赌坊的时候得罪人了,得罪的还不是一般人。 都要吓跪他了。 可县令大人却说这是误会,今天找他来是代表上面和他说些生意话的。 “上面?”孙佩芳指了指棚顶,“上面不就是府衙大人吗?那要是府衙有啥事你那兄弟咋不提前知会你呢。” 朱五六本来不想笑来着,怕给人笑毛,但是他控制不住啊,裂开了嘴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没想到在咱家孩子就是有官儿运,遇到的那都是大人物。” 压低了声音,“上头的那位不是府衙大人,是比府衙大人还要大的。” 孙佩芳耳根子被吹得发热,扒楞开人,寻思了一会儿,“小侯爷?小侯爷不是送天宝去了吗,这么快就折返了?” 说也受不清,他们老百姓也确实想象不到那些当官的都有谁。 但是一旦要是说出来这个人保准孙佩芳会知道,而且会吓的不轻。 “幽州地界谁最大呀?” 眼珠子一瞪,暗示孙佩芳呢,你就往大了猜吧。 谁?是谁呢?还得是她也知道的。 反应一会儿,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既然让她猜了那就猜一个最大的。 “幽、、、幽王?” 清脆的鼓掌声在孙佩芳的眼前响起,朱五六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欢喜了。 “就是他!诶呀呀你说你说,咱们家的孩子怎么的就这幸运的被人家看中了呢。 当时我一听王爷的名号我都要吓傻了。 你以为你男人是去县衙开会只和县令说话了吗? 非也—— 那中堂后头的屏风里我都看见人影了,一个是府衙大人,一个应该就是王爷。 王爷亲自和我对的话,王爷要买咱家的东西,这辈子真的,我朱五六活的值当了,没谁了!” “不是你等会儿。”孙佩芳控制住了欢天喜地的朱五六,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老爷们都这么不淡定。 “王爷要买啥呀?咱家有啥东西可让人家相中的。” 朱五六大喜过望。 这就得说周欢和周满俩孩子了,要不说还是周欢有眼光呢,幸好是入了赌坊,幸好是把东西抢了回来。 “犁,就小满画出来的那个犁,王爷要买,要让全县城都用这个,不,不止是咱们县,是大邺的庄稼里都要用这个。” 第一百八十章 兔子要吃窝边草 这得亏是周欢跟他说了这犁的好处啊,不至于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儿一问三不知。 尤其是王爷还在现场,要是朱五六屁都回答不上来,那倒霉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县令,府衙大人那都会挂不住面子。 不过现在好了,王爷问啥他都对答如流,很是恭敬,也算给县令大人和府衙大人长脸了。 你是没见到县令大人送他出来的时候,那笑容跟碗里的甜水儿似的都要溢出来了. 这回咱们家可妥了,这不得又是百十两银子进账啊,这还做啥生意了,就让这些孩子们奇思广义的想各种玩意,农务的也好,医术的也好,都想,都想! 孙佩芳一脸狐疑的看着朱五六,“你是疯了吧?还是官家人疯了?又要给钱?” 那怎么不给,小侯爷出手都那般大方,王爷那是皇帝的亲儿子,还不得这个数啊。 朱五六摆出了一个一字,可给孙佩芳吓了一跳。 罢了,说这些没有用,朱五六一扬手叫孙佩芳把周满和周欢喊过来,明儿个就见分晓了,王爷说了让他带两个孩子进城觐见,今晚熬点夜就熬点夜吧,先给俩孩子的衣服缝补缝补,鞋子也先可着他们的来。 孩子们真是福报身后,带着他们全家一起撞大运。 这就让朱五六自己定下了。 只通知了当事人一声,准备好要回王爷的话,别到时候手足无措的,让人看扁了咱们庄稼人。 除此之外,朱五六晚上都开始做美梦了,梦里面王爷赏赐了白银千两,小满做的单犁全国上下都在用,从此小满平步青云,周欢也赚的盆满钵满。 村里的绣坊也成了清门县最有名的成衣铺子,而他自己就像个守财奴一样,和他的佩芳坐在金山银山上面数银钱。 数到最后手都酸了。 直至后来,手已经麻木了。 疼的睁开了眼,胸中呼开了一口气,偏头一看。 三两? 这孩子啥时候睡过来的,还滚在了他的怀里,都给他胳膊压青了。 朱五六嫌弃的往右边窜了窜,小心翼翼的抽回了手,给孩子掖好了被子往地下走。 屋外面,天已经大亮,朱五六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媳妇儿啊,小满和欢儿呢,赶紧给俺们三衣服拿来,俺们得上路了。” 孙佩芳手里忙活着没空抬头,抻着脖子喊道:“你这当老舅的,还不如两个娃子,小满已经去山里捡柴火去了,欢丫头去喜刷刷监工去了,人俩可比你勤快,一早就起来了。” 朱五六嘴巴吧嗒了一下,怎么就走了,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啊,小满不喜欢钱周欢也不喜欢了? 周欢当然不会不喜欢,只是那钱又飞不走,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不能为了下午的事儿就把上午的时间全部都搭进去呀。 有时间了也得跟职工谈谈心不是,这叫关心群众,所谓领导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大壮哥,你有什么难处就同我说,我一定会力所能及的去帮你的。” 难处还真有,但周欢帮不了他。 譬如姻缘这事儿,周欢能给他说个好姑娘领回家吗,他的家在哪呢,那小破房分到他这的时候四面陆风,强用水泥给堵上。 就这条件他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给说媳妇。 周欢噎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嘴上没个把门的直接说道:“你等着大壮哥,等以后把铺子开的红火了,咱们就搞一个篝火晚会,专门招来单身的男男女女们,自行配对。 你信我的,你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媳妇儿吗?你现在只是没机会,因为咱们现在圈子小。” “你看我行?可我没钱啊,我都不想学木工啥的了,都是面子活 没有里子。” 一掏兜,抓了把空气。 不想朱五六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的时候嘴里都念叨着周欢以前常念叨的几句嗑。 “我是真高兴我是真兴高,五百多两银票揣进我的腰,揣进我的要嘿揣进我的、” 嗯?石墩子上那两个男女在干什么呢。 朱五六猫下了腰顺势就往树根底下挪,眼看着周欢的手一会儿拍拍孙大壮的肩膀,一会儿脸蛋子又冲着孙大壮哈哈直笑。 这丫头不是说村里的没有她喜欢的吗,那怎么就老往孙大壮跟前凑。 孙大壮这人他提醒过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老是有事没事儿就往周欢跟前呆着。 该干活干活去。 对,干活,孙佩芳不是说周欢是来监工的吗,需要监工的人呢,怎的只有一个孙大壮。 好家伙,这是幽会来了吧。 朱五六龇牙咧嘴,这孩子一天一个样,是不是口味也变了,喜欢上孙大壮这么能干的了。 刚要起身训斥,忽然想起了孙佩芳吼他斥的话,又紧忙的蹲了下来。 心里不偏不倚的分析着孙大壮这个人: 男人不是大白菜,好男人就更少了,孙大壮算不算个好男人呢? 对媳妇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孙大壮对他们家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便是媳妇儿说的老实忠厚吧。 再看孙大壮的背景。 啥也没有,很穷。 从前他家排第一,孙大壮排第二,现在,孙大壮遥遥领先了。 不过没关系呀,他家里无父无母,就他一个光棍,周欢嫁过去了肯定不会受长辈的气了。 二来周欢还会赚钱,家里肯定是周欢主外孙大壮主内,日子不带过不好的。 周欢还是个空想型的,孙大壮相反,是个实干型,那不正好互补。 越想越觉得不能耽误孩子们的情愫,他这时候不能出去,等孩子们把心里话都说完的。 他再直腰出去也不迟。 “大壮哥,只要咱们这门面建起来了我就付你们工钱,到时候你就月月有钱了。 还有我这里也不是天天有活的,我都想好了,每个月给你们窜班,三天假呢,你可以进城去看看姑娘。 对,看姑娘之前你先让咱绣坊给你量量身材,做身好衣裳,咱们不能让人家姑娘看咱们邋邋遢遢的样子你说我说的对不。” “对,欢妹,你说我咋就爱听你说话呢,你说的话句句都是我心里想干还没干的。 你放心,这几日我会带着大家好好干的,这砌墙快,咱们那时候的冰墙也不过是十来天的事儿,这青砖上去对我们这些汉子来简直易如反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嚣张了 时间不等人,这孩子一谈情说爱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啊。 他不能再等了,进城还要半个多时辰,哪有底下人让王爷坐等的,他们得提前到,帮着县令大人收拾收受,方才显出他们农民品性纯良,会办事会来事。 准备清嗓子起身干活。 “那行,大壮哥,你就放心吧,啥事都有我呢,咱们的事儿啊不着急,先把喜刷刷盖起来,剩下家里面的事儿都好说。” 诶呀? 朱五六怕被人发现,连忙又要蹲下身一个脚下不注意,蹭的一下滚下了周欢他们这几天刚铺好的水泥台阶。 一头扎进了废水沟里。 …… 等周欢回了家,朱五六才从外头赶回来,一身的干草泥巴,又遭了媳妇的一顿数落。 很是让人费解。 到了城里,姐弟俩对视了一会儿,看着一身粗布衣衫的朱五六。 是不是他说的要穿的正式些? 现在什么情况,三个人站在一起,周欢和周满被打扮的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孩子,朱五六就想是个赶牛车的车夫。 一到门口还让人给拦住了。 “县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朱五六好声好气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人是我呀,桃花村里长朱五六。” 那人仔细一看,倒是一双鱼泡眼认了出来,可这脸上怎么黑漆麻乌的。 朱五六摊了摊手,只能编个谎,说自己赶车的时候不小心翻到沟里了。 “那怎么只有脸是脏的?” “这不是脸先着的地吗。” 守门得意衙役憋不住的笑,唤来人给拿来了手巾给朱五六擦拭。 “这便是有祖宗在里头,若不然,我们可没空管你美还是丑。”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敢问大人王爷已经来了吗?” “来了还有你在这擦脸的功夫,赶紧的吧,擦完了手巾还我们抓紧进去。” 三人一行李,周欢和周满这才在朱五六的推搡下跨进了衙门大门。 朱五六真没想到,时隔数月,他们还会在一此一起进这大门里,而且一次比一次的荣光。 往远了他都不敢想了,今后再跨进来总不会见着皇帝吧。 呸呸呸,要是见皇帝了那不一定是好是坏,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院子里,朱五六和官家衙役们都相熟,一个月开一次会吗,他次次来都没空手过,不是带点家里的菜干就是带些绣坊里的碎布料子给这些人当手帕。 不当手帕也可以送给家里的媳妇。 总而言之弄得这些人很是拿他当回事。 从进门开始就有人和他打招呼,一直到进了后院的中堂内。 “待会儿王爷来了咱们都得下跪,三叩九拜,知道吗?” “一会回话的时候也别忘了,要一口一个回王爷,这是规矩。” 周欢就不明白了,这么不放心还带他们来干嘛,是怕钱太多了拿不动吗? 朱五六一跺脚,“你以为我稀罕叫你们来呀,是人家王爷要见你们,问你们这东西的来处和用处,切——” “切勿大声喧哗。” 外头衙役提醒着,指了指外头,没听见声音吗,王爷已经被县令大人和府衙大人接进来了,准备跪吧。 朱家三口人,唉声叹气挤眉弄眼的跪了下去。 可谁知这一跪没跪来幽王,更没跪来银子。 来的人不是那日雄风威武的幽王,而是他的次子,在外人称小王爷的世子殿下。 那人瞅着不过二十左右,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显得肩宽腰细,面容俊秀清明,分明已经弱冠却还有几分稚气在。 他的眼睛先是平视了三人一圈,然后短暂的瞄了一眼周欢,紧接着问周满道:“这东西是你做的?” 今日,祝怀玉也在场,没等朱五六站起来递过护了一道的东西,祝怀玉便上前恭敬的将单犁双手摆在了世子殿下的跟前。 周满回道:“回、回世子爷,是小民做的。” “拿下去吧。” 一挥手,祝怀玉悄悄地从底下瞟了一眼朱五六,按照世子爷吩咐将这东西拿去了后堂。 嗯? 这就完事了?不能够,后面肯定还能有事。 这功夫里,府衙大人和县令大人一左一右像是祖师爷身边的两尊石像。 除了给世子爷上茶外,不敢出声,不敢动。 直到世子爷的茶杯中已经隐隐见到了干茶叶,这才听到正中间的这尊大佛开口。 “无事便都退下吧,本世子也该回去复命了。” “世子慢走,这边请。” 府衙大人抬手迎送,紧着给县令和朱五六使眼色,这意思很明显:快在后面跟着,排成一列。 然还未等世子走上几步,周欢起声道:“世子请留步。” 朱五六还猫着身子,想回身拽人已然来不及。 周欢在众目睽睽下拱手说道:“小民愚昧,不知世子为何要拿走我家之物。” “你家?” 话音刚落,府衙大人的脸色就青到了一个极致,眼神带着刺耳的扎在了县令大人身上。 县令一步上前,虽是和颜悦色但声音已经压到了最低:“小丫头,你们做的这东西被王爷看上,被官家看上,那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府衙大人还怕周欢这等村姑听不懂,解释道:“这东西如今已经归朝廷所有了,你们暂且先回去,若是有消息会再通知你们的。” 还能有什么消息,这不就是拿走了知会我们一声吗? 害的他们一家三口白跑一趟。 这官家的人跟抢劫的山贼有什么分别,无非就是礼貌了些,说话文绉绉了些。 周满在下面轻轻拽了拽周欢的衣袖,周欢面色无常,像是等着回答。 此时的世子爷也看明白了这姑娘的心思,约莫是信里所说的那样,便提醒着道:“果然是无利不商,本钱不是早就已经押给你了,切莫在这里再和本世子纠缠下去。 本世子不是那般无用的老掌柜,你若是再以下犯上,王府的禁军都尉倒是可以陪你玩一玩。” 说完人就走,走的大步流星。 初春时节,身后的人却早已经冒出了一身的汗,紧着追随者世子爷同归。 周欢委屈巴巴的看着朱五六,又被莫名的瞪了一眼。 好嘛,现在日日都要守家法了,这玩意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吵吵闹闹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回去的时候垂头丧气。 周满在前头驾车,没眼去看后面生闷气的一大一小。 这俩人背对背已经一道了,谁也不和谁先说话,要点什么都和周满说,他都成了一个传话筒了。 这不,不说话就算了,还暗讽上了。 “哎——也不知道是谁,说这东西被人看上了能有钱,又是进赌坊又是和人干架的。” 阴阳怪气的,周欢听了就讨厌,跟谁俩不会似的。 “我说就听我的吗,你们怎么这么听话,我是天王老子吗?” 朱五六气的刚要回身,却听后面又说:“那有的人还说这东西被王爷看上了,动辄几百两,有可能还要上千两,切,一文钱没有,白折腾一趟,还让我受了一肚子气。” 这回朱五六忍不了了,耷拉着腿转过身,“你又啥可生气的,你生气了你就不分对方啥人也不分场合的和人家对着干呀,你知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咱们这脑袋和人家说话那都是挂在腰带上的。” 周欢瘪了嘴,难怪小官见了大官极少有能说明白话的,脑子都不在脖子上了,哪还会思考啊。 况且,她也没说什么呀,明明就是那个世子的错。 拢共说了三句话还都是云里雾里的,干什么?仗势欺人啊。 朱五六恨不得捂住周欢的嘴,好在是还在官道上没有人听见,若不然这又是一条足以灭九族的罪过了。 周欢瞪着一双桃花眼,小姑娘长开了以后,眼神也更加的娇媚犀利,瞪人的时候凭谁都能感受到三分的刺寒。 “我就是不服气,我弟弟辛辛苦苦画出来的他们说据为己有就据为己有了吗,那和那个三角眼有什么区别呀。” “区别?”朱五六哼哧一声,“人家世子不是说了吗,区别就是他没有那个三角眼那么好欺负。” 话音一落,俩人又对视了一眼。 似乎是哪里不对劲呢。 那个世子怎么知道有个三角眼的商人? 对了,他是不是还说自己的本钱已经给了,给到哪里去了? 回去之后,周欢蒙着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 这是她自小的毛病,一钻牛角尖就出不来,她想啊想,怎么也想不出来不出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位世子爷。 越想越心烦,干脆,睡觉。 睡醒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而隔壁屋,朱五六也寝食难安,怕东怕西,怕人家官家会报复他家,报复他不要紧,要是连累了妻女,连累了村里的生意,他都没有脸再在这里住下去。 还好,家里的小棉袄虽然漏风,但小棉裤还是很保暖的。 周满带着三两来看朱五六,三两二话不说的就扎进了朱五六的怀里,眯着眼睛笑,捧着人脸吧嗒就来了一口。 “干爹咋不笑呢,谁欺负干爹了?” 朱五六心里又冷又热,侧目瞅了站在地上的周满一眼,对三两说道:“没人欺负干爹,干爹就是累了。” “赶了一天的路是很累,三两给干爹踩背。” 每一回朱五六在外面做活回来,都哄骗着三两吃饱了给自己踩背,都快成家里的必备曲目了。 如今小娃娃主动过来,倒给朱五六整不会了。 而且这娃子最近吃得好睡得好的,体重蹭蹭的往上走,要不是孩子手上不借力把着点什么,所有的劲儿全用在朱五六后背上,他还真的受不了。 可能咋办,孩子有孝心,孩子身体越来越好,这不就是他们大人一直期盼的吗。 自己的孩子自己受着吧。 再看面前这个会念经的,趴在床边上好生的劝说着朱五六。 不是劝他原谅他姐,周满早就看出来了,这一家人到啥时候也会打,没关系的,越打感情越好,关系越亲。 他来这一趟是怕老舅自己把自己吓出好得,再病了事儿可就大了。 老舅且听听他的分析。 人家是官,咱们是民,世子爷的身份和这些分配下来的官员更是有所不同,人家是宗亲,说白了,想整治一个老百姓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人家今日挡着府衙大人的面和县令大人的面没有干出来,那就更不能走一些歪门邪道的来针对咱家。 朱五六被踩的舒服,已经微微闭上了眼,心里还是放不下,嘟囔道:“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县令大人呢,会不会被上头批评后迁怒于咱们。” “那就更不可能了,世子爷都没做的事情,他们去做那就是违背的圣意,自不量力,自找麻烦,这时候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不闻不问。 将此事掀过去,最好啊,是连世子本人就想不起来这件事情才好。” 为官之道,讲究和光同尘,风平浪静。 尤其是现在幽王已经回了属地,他们说的话已经不是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再者说了,周满忍不住的偷笑,“舅平日里一直歌颂府衙大人和县令大人的好,这时候怎么反倒说起人家的不是了。” 一句话暴露周满本性,美好的氛围烟消云散,被戳穿了小心思的朱五六登时清醒了过来。 差点把三两摔炕上。 起身就抄起了地上的靴子。 这帮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一个两个的都敢嘲笑他这个老舅了是不是。 周满抱起三两小哥俩咯咯笑的就往外屋地走。 不给朱五六撒气的机会。 周满还有别的事儿在身上呢。 安慰完了朱五六,得和他姐说说心里话了。 “姐,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东西给谁,那天也一样,要不是那个三角眼奸诈狡猾,我也愿意把那个东西抵押给他。” 周欢不可置信,看着这个傻弟弟,“你愿意?你不委屈?那是你的东西呀。” 小满啊,知识产权要不要了解一下? 周满轻轻一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东方本来就是给老百姓们谋福利的,姐~你说要是王爷那能将它推广给大邺各个地区的农民,那得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呵呵,我是觉得谁做的这个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东西能用,好用,能让咱庄稼人省劲儿少挨累,这就是最重要的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小的身子,大大的烦恼 周欢歪着头拄着下巴看着小满。 哎,虽说小满以后是个当大官的命,但这样小小年纪就为天下黎民操心,以后定然是老的快呀。 这官场上还分亲分派的,他弟弟又是个死脑筋,也够让她操心一辈子得了。 不知怎么的,周欢脑袋里就想起了胡宗宪这个人。 这位也算的上是历史上的清官了,可惜,跟错了人下了大狱,为了还报人家的恩情在监狱里就上吊了。 这风骨少有。 可看着小满,怎么莫名的觉得这孩子就是那种死心眼的人呢。 首辅路漫漫,她可不希望她弟弟这一路上有太多的荆棘和波折。 于是,周欢决定,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咱们也该去折纸鸢,放风筝了。 没几天,家里的大姐头一招呼,全村的小娃子都光着脚丫跑出来揍。 后头当爹的拿着扫帚边跑边骂:“小崽子又不穿鞋,又不穿鞋!下回再不穿鞋就不让你上炕睡觉!” 现在,林子边上,周欢叉腰站着,桃花村的小娃娃们全体都有,开始比赛! 各家的小娃娃早就准备好啦,有的人家风筝极大,一看就是爹娘领着去县城买的。 而且骨架柔韧度好,迎风跑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一飞冲天。 再看普通选手的,有的勉强还是一只小燕子,有的顶多算是几片竹枝 乎起来的,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拖拽两下,图个乐呵,图个疯闹。 “看我的看我的,我的风筝可是小花姐做的,这上面的燕子还穿着小花姐绣的衣裳呢。” 周围的几个娃子看着狗蛋子手里的东西,顿时觉得自己的玩具不香了,纷纷扔下追着狗蛋子的屁股后面跑。 狗蛋子跑的那叫一个没心没肺,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他大哥的怀里。 孙富贵笑嘻嘻的看着孩子王,嘱咐着周欢道:“你们可注意些,别往山下走的太近咯,那边都是你大旺叔下的网子和套子。 山里有蛇、还有野猪、野鸡,要是捯到了你们那可是大病。” 看着孙富贵比划的手势,这意思还不少。 幸亏周欢没决定带着孩子们上山摘野菜去,要不岂不是成了那些野兽的盘中餐。 孙富贵说道:“狗蛋子你别疯闹,衣服弄脏了回去小花又得给你缝补,娘看见了小心揍你。” 狗蛋子被这么一说,很是没面子的低下了头,风筝也撒手了,给了小伙伴们。 自己跟在了周欢的身边只有仰头望天羡慕的份儿。 周欢和周满嘀嘀咕咕。 “你说也是奇怪了,这李阿奶竟然会因为小花揍狗蛋子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满眉头含笑,心想着:他姐姐已经比其他女子好上太多,从来也不会管别人家的事儿,可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这样和自己在背后嚼舌根子。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狗蛋子耳朵极好,差不离的听去了许多,垂下头像个老太君一样摇头晃脑的说起了家里事儿。 这不是大嫂和小花都去了绣坊跟着孙婶子学艺吗。 有一天孙佩芳就说当着李氏的面好顿的夸赞了翠儿和小花的手艺,说是他们俩手上绣的荷包,至少能卖一个十文钱。 当时李氏眼睛就红了,激动的。 她是亲眼见过小花绣荷包的,以前小花在家里别的不干就是给他们缝补衣裳鞋袜的呀。 那绣个荷包不过是一头扎进去的事儿,一天要是啥也不干她还能绣上好多个呢。 这要是都卖出去了,这得是多少钱啊。 天爷哟,比她在喜刷刷赚的还多,别说是那些小姑娘了,就是她都额外的动了心思。 可孙佩芳说了,不是人人都如此,花样也分绣的好坏,如今这绣坊里就数小花是绣的最好的,也只有她绣出来的东西能卖得出这个价格。 所以呀,李氏这些日子就跟捡到了摇钱树似的,很是保护小花。 家里的煤油都给小花送去了,怕人家晚上练手会扎到自己,要是他惹了小花毒打一顿也是有过的。 哎,他娘现在根本没心思管他的学业。 不过,不管不代表不批评,他娘现在就看考试成绩。 考不好了就是一顿臭骂,这个不是打了是骂,这还是多亏了朱五六的福,能让他月月少挨一顿揍。 周欢听完了咯咯笑。 绣花这东西可是很难的,她小时候连十字绣都绣的磕磕绊绊,更别说就给一张绸缎了。 “咱们要不也去看看?” 周满偏头凝望着他姐,“姐今日不去喜刷刷了?” 周欢一把搂过了周满的脖子,“姐今天这不是陪你放松放松吗。” 周满:“……” 绣坊里,此时正几个人一堆的围在一起讨论衣裳款式。 这还是李老二想出来的招。 他在台上问话,底下一帮女人叽叽喳喳的,每一个能听清楚说的啥的。 这回正好,让她们都分散开做,一堆是一组。 一组研究出来一个款式再来回他的话。 “李伯伯。” 李老二敲着自己的肩膀回头看人,这不是村里的大聪明和小聪明吗。 眼睛乐成了一条线。 你看看想什么来什么。 “你们可算来咯,快来快来坐下说话。” 笑看着两个人,“听说你们会画画?画的可好?” 这话周满就不敢接下了,好也是分很多种的,他说的好是什么样的呢,要是和那些书画大家比那肯定是比不上。 但你要说就是和村里的人比,那可能还凑合。 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概就是他们的水平。 李老二听完一笑,“不用画的惟妙惟肖,就是能让人看懂,能让人看出来这画里的东西都是什么就行。” 周欢道:“您老不就会画吗,要是这些作坊木器什么的我们可不会,这零件太复杂了。” “不行咯,不服老不行咯,我当年也是凭着一股气儿在画,就是为了带着村里的妇女们振兴桃花村。 现在让我画我可画不出来。 也不是让你们画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咱家都够,我是想让你们画画衣裳,你们是见过世面的,能不能画出来外面那些公子小姐们都穿的是什么衣裳?” 周欢怔住?见过世面? 啥世面? 逃难的时候倒是看见过许多衣不蔽体的死人,再有就是半路杀出来的匪寇和流民,穿的比他们还破。 是要这种吗?太非主流了一些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忙才是人生的常态 不止是衣裳,还有绣坊的名字一直也没定下来。 他们都是些老农,起名字那很是费尽,若是会办这差事也不至于给家里的娃娃叫什么狗蛋子,狗剩子了。 他李老二想这名字就好比是一个人的脸面,这年头谁出门不是先看脸啊。 咱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姐弟俩点头就跟拨浪鼓一样,李老二实在是有一副好口才。 就这口才若是当初没做小偷小摸的事儿,而是和朱五六正面pk,上台发表领导感言,那朱五六绝对干不过他。 周满心软道:“我画的没有姐好,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这回进城倒是的确看见了不少款式的衣裳。” 说完一笑,这就算是表态了。 李老二的眼神又落在周欢身上. 周欢吞咽了一下,周满说的该不会是那些官老爷吧,那倒都是些男人,也算是又素材可用了。 那她呢,别看她穿的衣服是古代的,可脑子还是现代的,让她设计衣裳露肩膀露腿那行吗? 233:“那有啥不行的?” 诶呀?它怎么出现的这么突然。 “这不是对宿主该有的关心和照顾吗,就和你照顾孙大壮一个意思。” 说罢咳嗽两声,“你就做呗,那衣服有啥不会弄的,说白了你的见识比他们多了几百年,设计不出来朴素的,还设计不出来奢华的吗,随便整点花样那就是一件新衣裳。” 233心里很是嫌弃,这丫头没有任务以后精神很是松懈,就和当初的咸鱼欢没啥太大的区别。 周欢眼珠子一转,说的是啊,这衣服上加点流苏是不是就算新款了?再来点荷叶边是不是就成了新潮了? 哎呀妈呀,只要他们敢做那她就敢画,时尚教主谁不会当啊。 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晚间几口人吃饭的时候,孙佩芳还说呢,“有你们这些灵巧的娃子帮忙倒是省了不少事儿,就是春季里最好的卖衣时候已经过了,咱这就比人家成衣铺子慢了不止一拍。 周欢吸溜了一口面条,仰脖就问:“春季里啥时候最好卖衣服啊?没想到这些人还挺会赶早。” “不是他们会赶早,这就是趁着节日,姑娘们都出家门了好卖货。 ……就十五那天是朝花节,姑娘们都会出来拜花神求姻缘。 每年这时候成衣铺子就会提前让铺子里的绣娘们穿上自家招牌的衣裳在门口站着。 这人一走一过不就看见了吗,要是看好了当时就能进铺子里量身段,就那一天宵禁的时间还晚,要是生意好的铺子一晚上就能有百八十两银子入账呢。” 一口菜汤差点没喷出来,朱五六捂住嘴往前一看,“你咋不早说?” 诶呀这人? 孙佩芳扭过身,“我说了有啥用,咱除了料子和花样啥都没准备好呢,给人家少爷姑娘家的穿什么?袈裟吗? 再说了,咱家在城里也没有个铺子,也不能随便的在大街上一站吧,傻愣愣的呢。” “怎么不能往街上站?那街上卖货也需要租金吗?” “那倒不是,有的地方有的地方没有,但有没有的,咱们杵在那不想人家有门面的,多傻呀。” 孙佩芳想象了一下,就让村里的这些妇女们往那一站,翠儿和小花打排头,后头的姑娘们站成一排,旁边要是时运不济在来个耍杂技的,她们成笑柄了。 可周欢摇了摇头,等着吧,且等她忙活完自己这摊事儿的,保准让咱们的生意两面开花。 喜刷刷和桃花绣坊一个也不会落下。 嗯?桃花绣坊? 周满笑呵呵解释道:“是我和姐给起的名字,本来是起了许多诗经中的美词的,但最后姐说还是最简单的好,最好是一下子就让人记住咱们这的名字,还能记住咱们的村。 所以,咱们村是桃花村,咱们的绣坊就叫桃花绣坊。 “舅母,你们绣花的时候得了碎布料子先别给自家孩子用,看看能不能绣出些手绢来。” “你要用?” 周欢摇头,“不是我,是咱们,手绢上啊除了绣花还要绣字,把咱们两家铺子的名字都写上去,等到咱们进城的时候就把这手绢送给城里的那些个姑娘少爷们。” 这就是名片,懂不? 多的她先不说了,毕竟这活也不着急。 别说桃花绣坊现在忙活的一团麻,就是她的喜刷刷还没盖起来呢,这一阵她有的是时间休息休息再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赚钱也是为了享受。 要是让她捧着金山银山却没有时间花那还不如不要。 她周欢要的是爱与自由。 所以呀,为了以后能有精神忙碌,她现在必须的一养精蓄锐,躺上个几天几宿。 一想到快乐的小长假,周欢笑的合不拢嘴。 可老天爷愣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至多两天的时间,孙佩芳就找来了,兴高采烈的踏进了门,手里还拿着个布条子。 干啥?她也没受伤不需要包扎啊。 孙佩芳都快忍不住了,“你用这个蒙上眼睛舅母带你去个地方。” 周欢斜眼笑看着人,啥意思,这还有惊喜咋的。 也不是她生辰,搞得神神秘秘的怎么还有点小兴奋呢。 一路上,孙佩芳都搂着周欢的胳膊,很是小心的在旁边提醒着她。 哪里该迈腿,哪里要绕路,脚下有石子别绊着,整的周欢越来越期待,这么远的路都快要出村了吧。 这村外是来了谁,难道是世子爷派人来送钱了? 那不应该蒙着她应该是蒙着朱五六。 小手暗搓搓的再腹上摩擦,出了不少的虚汗。 “到了吗?” “快了快了。” 耳边依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真是村子口有人,这感觉真抓心挠肝。 “我数一二三你再睁眼。” 一…… 二…… 三! 白绸从眼前滑落,周欢还没又适应大亮的日头,就见着前面整整齐齐的两排队伍,一边是金老太太带队的老太太联盟,一头是孙大壮带队的壮汉团体。 除此之外还有孙阿爷和他的家里人,还有孟邵青和孙莲夫妇。 刹那间,锣鼓喧天,掌声齐鸣,人山人海。 咱也不知道他们上哪里整的乐器,还有红绸子都给她卦在了胸前,都给周欢整不会了。 “舅、舅母、这是……” 李氏眯着眼笑话周欢道:“瞧给我们小周老板整的都磕巴了,惊喜了吧!” 一座规规整整的大平层矗立在了眼前,墨瓦青墙,朱红宅门,落日余晖下,门上的金色把手闪耀着扎心的光芒。 这是……喜刷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先享受后干活 古代的劳动人民都这么勤劳的吗?! 她还没休息够就要爬起来当金钱的奴隶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周欢被身边的老百姓推来推去。 一会儿是孙大壮领着进屋去审查,看看这是不是她要的效果,嘴里还振振有词: “俺们这是自己乐意干的,你让俺们休息,俺们也休息不踏实。 俺们都知道你是怕俺们辛苦,又是给钱让带着娃子去城里溜达,又是让俺们趁着春种在家里翻土的。 周老板这份心俺们都收下了,请周老板也不要拒绝俺们对你的一片心。” 周欢挤出了一个标准欺骗式笑容。 她拒绝有用吗?现在拒绝来得及吗? 回头路都被焊死了,除了往前走还能怎么办? 而且,虽说周欢一直不放心这些人干活,毕竟都是些糙汉子,干起活来很是莽撞。 不说他们,就说以前家里边装修的那些施工队,给他们钱跟甩纸片子似的,那还要给你偷奸耍滑呢。 等他们人一走,自家日子过起来就会发现,处处是问题。 水管子不结实漏水啦、防水涂层没做好啦、刮大白的刮出裂痕啦,等发现的时候多半就是出事儿的时候。 后悔都找不着人。 这一对比眼前的,村里的这些免费劳动力简直就是良心装修队呀,硬包软包一条龙啊。 瞧这水泥地平整光滑,一看就是干了好些日子了,方才应该是有人趁她过来前拖了一遍。 王老太婆嘿嘿笑,是她们几个老婆子拖的,在家里就干这些活,顺手就都给擦出来了。 还有屋里的烛台,该放的地方一个不少,孙大壮说怕是这里不够亮腾,他这几宿赶工做了好些个灯笼,保准那些洗澡的贵人们晚上来的时候眼睛一瞅,跟白天一样。 还有墙面,若是不用手仔细的摸甚是都摸不出墙上的青砖缝。 孙莲笑着道:“这是孙阿爷说的,今天叫我们来一个是给你们开业庆贺庆贺,一个是看看哪里还需要添砖加瓦的,我们家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运过来。” 这……周欢不知道说啥好了。 想起自己这些天除了用钱收买人心外,真的是啥也没干。 捂着眼,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这咋还哭了呢?哪不满意是咋的?” 跟在人后的村民跳着脚往前看,孙阿爷拿着烟袋子给他们一个个脑袋瓜都打了回去。 不许看了,姑娘大了,要面子。 他看的出来丫头这是感动了。 没错,周欢很感动,这些人和她一点血缘都没有,感情上却是一点也不复杂。 别看都是打了一道过来的了,心里还是很团结的。 没忘记来时的话,一村人的心都整齐着呢。 李老二跟着孙阿爷一起笑,有些话当讲不当讲的他都想问问。 喜刷刷都装修好了,那他们桃花绣坊啥时候能做出来衣裳?那个图画出来了没有? 要不说觉得不当讲的话就先不要讲呢,话音一落就遭到了屋里人的嫌弃,连李正德都看不下去了。 “爹,你给我们老板点时间,这刚开业一家,这后头的事儿还多着呢。” “三德子哥,不碍事的,李伯伯,那图我明天就拿过去,咱们明天就做。” 你看看,他们老板多会替人着想,知道你着急赚钱,着急圆梦,但也不能累坏了他们小老板不是。 俩人一对比,高下立见,他还不如一个孩子。 忙说道:“也不急,我就是问问、问问……” 金老太太上前推开了人,挺胸抬头的说道:“周老板,今天咱们开业第一日,是不是当在村里摆个席子,让村里大家伙都庆贺庆贺。 我提议啊,就在这院外面支桌。 大壮,你去把桌子椅子都搬出来。 剩下的都回去取锅取菜搬椅子去。 王胖,你去后院烧上水,就用那新锅炉,咱正好试试那锅炉好不好使唤。 李老二,你也别杵在这了,去绣坊把朱五六他们都喊出来,今儿不干活,今儿咱老百姓要高兴高兴! 老板?你看我老婆子安排的中不?” “中!中!” 周欢一面拍手叫好,一面补充道:“王叔,多烧些水,烧的越多越好,咱们自己家买卖的东西,咱们自己先享受享受。 起锅,烧水,洗大澡!” 得嘞! 一老一小将村里全体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村民们,尤其是桃花村的原住民们,心里面都觉得:天爷哟,这是上辈子修来了什么福,好久没这么舒坦开心过了。 热闹,真是热闹,死气沉沉了十来年的村子一下子就热腾起来了。 咋感觉眼前都出现梦幻泡影了呢。 隐隐约约觉得好日子就在不远方,只要一直前进那啥都会有的。 此时,泡在汤泉里的男男女女们那才是真叫一个舒坦。 小娃子们还没下学,除了翠儿得回家照顾孩子之外,其余人都扑通扑通的往池子里跳。 本来是一个池子塞进去两个,为的就是能伸开腿。 可头一回涌上池子洗澡的老农们,谁还管的上这些。 都进去一起洗能咋的,还能在这互相搓澡了。 对,说起搓澡,金老太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处。 此刻她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背心子,一直能挡住大腿,冲着池子里的娘们儿们就喊。 “谁要来揩背的就上来,让你们感受感受俺们老板亲传的搓澡功夫, 一搓搓四面,搓完了浑身上下包您舒爽,过了这村没这店,以后再想用的起我这个金牌揩背师傅你们可请不起。” “大姐,让我来吧,你再泡会儿。” 金老太太连忙挥手让人回去蹲着。 老太太是真高兴了,只一想到赚钱的日子指日可待就跟心里开除了花儿似的。 一边给人揩背一边笑着陪人唠嗑。 她且得仰着头说话,要不哈喇子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而男汤里面,揩背的问题似乎还有还多。 比如手上功夫了得的孙大壮吧。 相比于金老太太的得心应手,那他简直就是遇到了技术壁垒。 只听隔壁时不时的传来一声声惨叫。 还有接踵而来的“哎哟”一声,着实把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欢隔着门慌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地上太滑了?里面人怎么了?” 问了两遍没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头好似是孙阿爷的声音颤颤巍巍的道:“没事,不碍事,俺们自个揩背呢,回去吧,你回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挤牛奶 男浴池里头,孙大壮作为揩背主力,今天也很想大显身手。 第一个客人必须是孙阿爷。 这是他们的前任里长,带着他们一路从松树村逃难过来,不离不弃,一颗心装的全是他们村里的人。 阿爷,这一搓,是大壮孝敬您的。 这不,孙大爷刚被笑呵呵的推着上了床,孙大壮手上一来劲儿,老头子又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倒在了人肉靠垫的朱五六身上。 一声“哎哟”的惨叫就是朱五六发出来的。 “底下是谁?嗯?肉乎乎的?” 怎么就这么倒霉,他朱五六就是不该手欠,最重要的是不应该眼睛欠。 他是个干净人,就看不惯这刚铺平的地面上有带进来的树叶子。 就这么光不出溜往下一趴的功夫,成了孙阿爷的肉垫子。 将将起身,捂着老腰,没心情关心阿爷硬朗的身子骨,先剜了孙大壮一眼。 “你洗好了就出去帮王胖烧水去,让大胖也进来洗两下子。” 孙大壮灰溜溜的走了,王胖美滋滋的扔下衣服,在锅炉前头热的浑身燥的慌,早就盼着进来了,拿还顾得上雅致规矩啥的。 说跳就跳,小池子里顿时没了一半的热水。 这时候就俩字,舒坦。 男人们觉得这太舒服了,原来贵人们的享受是这样的。 别看水凉了,那也比从前洗澡的时候暖和着呢,这屋子里倒上热水的那一刻,就全是热乎乎的水蒸气,将他们深深包围,一点都不冷。 女人们更是觉得自在,今天是娃娃们回去念书的第一天,家里的活不用忙活,只因今天是里长和老板安排留下来的。 不留下来就是不给人俩人的面子。 尤其是小媳妇们,在这一刻,算是彻底解脱了。 有的家里没了婆母的就闭着眼在池子里泡着,不用揩背,也别扒楞她们。 就在这里温泉水里坐着就是无比的享受。 有的还是碍于家里的几口子,尤其是怕婆母回去翻脸,很是小心的从池子里哗啦几下出来要穿上里衣。 “娘,我给你揩背,你趴这壁檐上。” 老太太们都在唠闲嗑呢,谁也不愿意在这时候落下,而且别家的儿媳妇都在享受,他们一两家这样倒显得她们平时对媳妇苛刻了。 表现也不带这么表现的。 “你泡你的,甭管我,待会娃子回来了你还得给他们洗洗涮涮,也让孩子们享享福。 在家里头净用盆了,啥时候咱们用过这富人家的东西,泡你的、泡你的去。” 话都说了,婆母不接受那就不是她们的事儿了,正和本意。 趁着娃子们还没下学,彻底放松。 在门口拾掇衣服的孙佩芳捂嘴乐。 其实啊,这些人根本就不用着急,泡多久都行。 小娃们早就回来了,但是你们的周老板可会使唤人了,使唤不了你们就去使唤你们的小娃子去了。 你们就等着一会儿喝现成的牛奶吧。 屋外头的牛棚里,周欢领着几个童工抱着木桶走到了奶牛旁边蹲了下去。 双手一挤,牛奶呲的一下就冲到了木桶里,给小娃子们都看傻眼啦。 头回见大奶牛,头回看见牛奶。 稀奇,太稀奇了。 一个个脑瓜都要挤到奶牛白肚皮上了。 三两惊奇的喊道:“好香啊。” 小手不由的就往桶里伸,像是要摸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蜻蜓点水般的沾了一下舔进了舌尖之中。 眼睛里放着璀璨的光芒,“甜,真甜!” 小伙伴们看了只眼红,也想挤牛奶,也想喝牛奶。 “欢姐,我也要玩。” “我也要!我也要!” 周欢直起腰,指着这些小不点说道:“想玩的就排好队,分成两队,男孩子一队,女孩子一队。 三两带着男娃,元宝带着女娃。 咱们男娃得讲究风度气度、” 话没说完,狗蛋子就在尾巴那举手抢答:“我们会谦让女孩子的,快点开始吧欢姐。” “不许着急,先听说我说完,先是元宝来挤,每人只许挤一下,多了奶牛受不了。 挤的时候手法也很重要,要用食指和拇指握在奶牛的乳池下端,然后看好了啊,用中指和无名指将奶径直挤出来。 这个手法不能错,不然这个奶就会挤到外面了,这就是浪费,听到了没有? ——好啦,现在从女娃们开始,男娃们都去取饭碗来在下面接着,接上一口了就去孝敬你们老子去。 现在,开始吧。” 小娃子们的场地顿时欢腾了,那脸上的笑容比物理享受的大人们还要开心。 躺着洗澡有啥意思啊?他们这个头在哪不是躺着洗? 接牛奶才快乐呢。 而且要听话,有秩序的挤牛奶,别看周欢姐姐去忙活别的去了,那眼睛说不定啥时候就盯上他们了呢。 大奶牛在周欢姐姐眼里很珍贵,得轻轻的,宁肯一下子挤不出来再绕到后方重新排队也别伤了可爱的奶牛君。 还真就被这些小崽子猜着了。 周欢绕到了后方,眼睛先是往这面瞟了一眼,见孩子们还算听话这才放心的去了后院。 嘻嘻。 要不从前的同事老说创业就招大学生做临时工呢。 除了文化程度高点那头脑很是单纯,而且一腔热血正不知道往哪撒。 那时候她听了还觉得这话太没良心,谁不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为啥还要折腾人家干活。 可现在,她用的还是一对乳臭未干的小娃子们,且试过才知道,那叫一个真省心那。 这就叫合理分配人力资源。 没毛病。 “诶呀?” 周绕到了后面准备看看锅炉烧的怎么样。 一眼就望见了正往炉子下添柴火的孙大壮。 这等人才怎么被埋没于此了? 眼睛还红红的,咋的?被这烟熏的是不是? “大壮哥,你咋也不开窗户呢,这屋里面比浴池里还热,一会儿你该虚脱了。” 听见了周欢清脆的声音,孙大壮忙用袖子捂住了脸,好一会儿闷着嗓子回道:“嗯呐,瞧我就是笨手笨脚的,脑子也笨,多谢周老板关心。” 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周欢闷的撸起了袖子,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给孙大壮递过去,“快擦擦汗,这一热一冷的出去不得染上风寒那。 ——谁说你笨了?大壮哥,人不能否定自己,要是连自己都否定自己,那还活着有什么劲啊。 再说了,你很厉害的好嘛,你这手艺都快赶上天宝了,要是没有你,我这铺子哪能这么快盖起来呀。 我这里头的桌子椅子哪个不是你辛辛苦苦搭出来的。 你要是笨手笨脚,那我们是啥?是废物?”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才思泉涌 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躲避,就越是出现在眼前。 朱五六闭着眼躲到了门后,脑袋靠在门板上,兀自的想着:臊不臊得慌,村里人都在这前后院呆着呢,他们俩又跑到这锅炉房里卿卿我我了? 他的外甥女冰雪聪明,干出这等不要脸皮的事情来。 待他细细数一数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干买卖,建浴池,头一个就招来了孙大壮,孙大壮成了这里的伺候跑堂儿,周欢是这里的老板。 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天天见面,要是城里的客人们洗的晚,他们还能名正言顺的在这作陪。 这这这、、、细思极恐。 “咳咳——” 朱五六嗓子里卡出一口老痰顺着窗户啐出来二丈远。 “那啥,大壮啊,大家伙都要洗完了,你这水也别烧了,跟我出去遛遛。” “嗳——不行。” 周欢不让人走,理直气壮道:“这水晚上我还得用呢,舅,你要是没事,就去外头再帮我接几桶呗。” 瞅瞅,净事儿,净事儿! 还当着未来外甥女婿的面使唤上他这个长辈了,这以后如何让他在小辈面前站住脚。 不是不怼,是时候未到。 斜眼看向了衣服领子松垮垮的孙大壮。 那也得让孙大壮跟着他一起出去,把孤男寡女留一个屋他不放心,对不起他死去的姐姐。 …… 夜幕降临,喜刷刷又恢复了往日一般的宁静。 村里的人今日可算是享大福了,泡了澡,还抿了一口牛奶,有的老太太泡芙囊了都不舍得起来,且喝到牛奶的时候哭的很凶。 “这是稀罕物,快,大孙儿你喝,奶喝不惯这些乱七八糟的。” 孙佩芳还得在一旁劝:“婶子你就喝了吧,小娃们有一口就够,外头那桶里还哩哩啦啦洒了不少,那些就够他们喝的。 周欢可说了,这牛奶是给你们喝的,让你们都尝尝,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不能说不。” 小娃娃无辜的瞅着孙佩芳,这好的东西一口哪够?那桶里面的就够舔一下手指头的。 就那一下都让他们此生难忘。 要不是周欢姐姐说今天的孝敬家里的长辈,他们真能一仰脖全部干掉。 以至于后来挤牛奶的时候他们都想用嘴巴去接着。 漏了一滴在外地他们都能抢着用舌头舔了去。 这味道太香甜了,永生难忘啊。 此时,他们谁也不羡慕,就羡慕三两和元宝。 早听说了周欢姐姐还有两头牛放在了自家的牛棚里,等到小牛长大了他们就能日日早晨喝牛奶,还说时间久了会比他们长得都高。 这谁听了受得了。 所以呀,眼下他们得巴结着三两和元宝。 外面的院子里已经有小朋友主动伸手给元宝背书包了,“元宝,我帮你拿书。” “三两弟弟,我背着你走。” 三两不想,这太丢人了。 可狗蛋子学了话儿就说,今天是好日子,周欢姐姐说了不能说不。 于是,一同回家的路上就出现了这一幕,一群小不点围着元宝和三两走,甚至走到半路还用胳膊搭成了两台软轿,三两和元宝不坐上去都不行。 因为,不能说不。 “三两,改明儿你也给我喝一口那牛奶行不,就一小口。” 嗯,得答应。 “元宝,咱俩在学堂里关系最好了,我也想喝一口牛奶……” 希娣和来娣期盼的小眼神仰头看着元宝。 元宝也得答应。 哎,谁让今天不能说不呢。 一对比,身后的大人们就没有显得那么高兴了。 这就好比上一刻还是贵妃待遇,下一刻就变成了浣衣院的奴才。 看着娃子们一个个脏兮兮的衣服,回家指不定又得洗到后半夜。 要不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呢。 这心里落差也太大了。 喜刷刷里,最后一拨走的是金老太太一伙人,他们不能光吃不干活啊。 得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好再走。 不能听周欢说的放那改天再收拾,这屋子里都是水泥地,其实,他们哪来的水泥呀。 这就是河边的泥里面放了点生石灰,可不能一直不收拾,要是忘脑后去了这里面潮气还重,要是长蘑菇了可招笑了。 周欢挥挥手,没力气劝他们,也劝不住这些勤快手。 那买的面包和小食品里就放干燥剂片,干燥剂里面的成分就有生石灰,这地面才不会潮乎乎,省着心呢。 确认这伙人都走了以后,周欢关上了红彤彤的大门,扭头进了女浴池。 她都和家里说好了,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搞创作,谁也不许打扰她。 而事实上,她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 搞创作是真的,等着看吧,明天李主编就来催稿了,拿不出来那老头子还不得在心里画圈圈诅咒她呀? 何况她今天这么感动,总得为大伙付出点什么才行。 对这些实在人,滴水之恩,用钱相报肯定没错。 埋头干活。 浴池屋里,周欢趴在温泉水里,手边放着的是一碗热牛奶,一边喝牛奶一边画手稿。 百褶裙,仙女裙,流苏裙,灵感蹭蹭的往外冒,都要溢出来了。 周欢半合着眼睛趴在手臂上画画,心里由衷的觉得:山泉水洗澡就是不一样,以前在老家爬大黑山的时候,大黑山上面就有清澈透明的山泉水。 那是从山上接下来的水管,来之不易,而且量还少,每次全家人去爬山都得带着5l农夫山泉的矿泉水桶,而且是一人一桶,下山都不舍得用脚踢着走。 一口喝进去,还是甜丝丝的。 要是赶上家里饮水机的水用完了,还会扛着大桶上来接水,决不会浪费了上山的票价。 用她姥姥的话就是,这叫雁过拔毛。 如今,她再也不用爬死高死高的山了,山泉水也不仅仅是用来喝的,还能用来洗。 这要是天天洗,皮肤得多光滑呀。 对,就是得主打山泉水,这是他们家的特色。 还有桃花绣坊的logo一定要绣上桃花,等赚钱了再在村里种上一片桃林,武陵的世外桃源不就近在眼前。 到时候初春看桃花灼灼,夏末吃桃子甜甜。 美好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桃花村模特队 交稿日一到,桃花绣坊里里外外就忙活起来了。 数十架织机连日赶工,孙佩芳带着几个手巧的姑娘们白日里就在院子里搬上桌椅缝制,晚上各回各家息工,不允许在家绣。 着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银钱,拿回家了家里都是锅碗瓢盆,东西往哪放? 沾上菜油了一件衣服就算是废了。 所以呀,桃花绣坊的女人们很是能吃苦。 虽苦但心里甜。 一是因为日子有奔头了,这奔头不是来自于今后能赚多少的钱,其实他们心里对着些衣服要卖个什么价一点数都没有。 不过就是心里莫名的对未来有了期待,每天忙忙碌碌的,不用整日在家里呆着,人都呆傻了,男人回来一说什么她们都听不懂。 现在,反过来了。 她们回家不能绣绣坊里的成衣,那就给自己家的男人、婆母、亲娘还有娃娃们去绣,一边绣也就是一边练习孙佩芳教他们的花样了。 家里人一看很是新鲜,一问她们还说出个所以然了给她们都说服气。 很是让家里人另眼相看。 平时在家力动不动就数落媳妇的这时候都护的紧,眼神儿瞅她们都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大抵就叫做充实。 再有就是家里的孩子们了。 以前只有松树村的孩子去楼德华的学堂里念书,现在又多了桃花村的。 楼德华不缺钱,但瘟疫过去了还总是用着书坊的也不是这么回事。 这不,老人家又想自掏腰包了,但孙里长的老亲家怎好意思收楼先生的钱呢。 听了这消息,村里自发的就要给先生交束脩了,一人一条,不算多,就是个意思。 不能再让先生掏钱了。 从前是村里日子难,现在已经平稳了,日子也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去了,再让人家吃亏那不是当人家是个冤大头了吗。 所以呀,孩子们白天都去上学了,现在是春耕,每日只上半天班,下午给他们放回来帮爹爹下地干活。 这些孩子如今也很是省心,很是贴心。 干完活回了家就洗手,这都是和周满哥哥学的。 洗手为了干嘛呢? 这不是娘亲征地在外头当低头族吗,做活做一天颈椎邦邦硬,晚上上炕了他们就用柔软的小手给娘亲们捏肩捶背。 再上脚丫子给爹爹踩踩。 一边伺候家里的老人,一边唱着周欢姐姐教他们的歌曲:勤快的小手,给娘亲捏捏,胖乎乎的脚丫给爹爹踩踩—— 周欢每回听见三两和元宝唱歌的时候,心里都暗暗地佩服自己。 周欢呀周欢你咋这么有才呢。 竟然都会编曲了。 而且哼哼久了自己都忘了原唱是啥了? 是不是工作的烦恼跟爸爸说说?生活的事情和妈妈谈谈? 嘻嘻。 然而,无论孙佩芳怎么夸周欢,周欢都说这还不算有才。 有才的是她过几天的事儿了。 光是想想就紧张。 人生第一次做导演就是献给了桃花绣坊的模特走秀。 “表姐,这衣服好生漂亮,是你画出来的吗?” 周欢手中忙着设计待会儿的出场顺序,恍惚中一抬头就对上了喜宝亮晶晶的眼神。 我的天,这是……仙女下凡? 不由自主的从桌子上跳下来,绕着喜宝看了一圈,连连称赞道:“喜宝,你真好看,你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喜宝害羞的低下了头:“表姐净胡说,先生说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分明是表姐和娘亲做的衣服好看。” 瞧瞧,这丫头越长大还越学会谦虚了呢。 周欢看的目不转睛,这绣着白玉兰的合领大袖,搭配着小碎花的鹅黄流苏裙,简直就跟长在了喜宝身上了似的。 好看的紧呀。 周欢搓手手,心里暗暗发誓:等姐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让她的妹妹天天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上午一件,下午一件,晚上要是出去逛街就再换一件。 喜宝被周欢盯的都不好意思了,埋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得是周欢命令着抬头挺胸。 “记住了喜宝,待会儿上了台啊,一定要挺胸抬头往前走,千万别往两边瞅,你要是紧张了,你就想着一句话。” “什么话?” “你就在心里默念底下都是大白菜、底下都是大白菜。” 喜宝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天爷哟,被这暖黄色的灯光一照,喜宝更美了。 不,绝不是单纯是因为衣裳好看,喜宝本身也很美,尤其是今天涂了一点胭脂就更美了。 不大一会儿,男男女女们陆续从吴又仁的小二楼下来了。 周欢顺着喜宝的手指望过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想吹口哨,她想拿出手机疯狂的欻欻他们。 只见,楼上下来的姑娘们有李氏的三个孙女,还有元宝,还有小花,还有村里许多的小媳妇和老太太。 这不是为了满足各年龄段的购物需求嘛。 不过相比之下男人就寥寥无几了。 这都怪周满,他设计的衣服都得是官家公子穿上才好看的。 这也怨不得他,谁让他那般幸运,这一路上接触到的城里人都是达官贵人呢。 所以呀,能将这衣服撑起来的也只有他和李正德了。 事到如今再挑三拣四已经来不急,只能当成是万花丛中两点绿。 彼时,周满小心翼翼的掀起了外头的门帘,顺着缝隙看着门口临时搭起来的抬子,艰难的吞咽了一口。 他姐姐可真是能变着花样折腾,一想起待会他就要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走上这、、、这梯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他姐竟然还以以后朝堂入仕要舌战群儒的事情给他做案例。 他就想问了,朝堂上有女人吗,会被这些女人目不斜视的从头瞅到脚吗。 这就是他亲姐、若不是亲姐,他……可惜,没有如果。 周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竟然还如此紧张。 李正德那就更不比多说了,腿吓的直哆嗦。 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叨咕“底下都是大白菜”的那个人。 正想着,周欢在屋里拍着手将大家都召集到了身边围成了一个圈,这就要开动员大会啦。 都别紧张,不许紧张,胜败在此一举,咱们得让别人瞅,别人越是看咱们,咱们就越要有自信。 想想人家为啥看咱们,那肯定是对咱们身上的衣服有兴趣啊,他们多看一眼,咱们就有可能多卖出去一件衣服。 一件衣服咱们就能净赚一两银子,等咱们生意开了张,这个月底咱们就开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开场咯 庄稼人很是好糊弄,尤其是一听见银子,两眼放光。 此时,好些的人已经闭上了眼,在帘子后面排好了长长的队伍。 为啥闭眼呢? 周欢说了,闭眼再睁眼紧张的情绪就能少了一半,最重要的是,这跟夜猫子一样散着光的眼神得留到一会儿用,不可浪费了。 周满选择保持沉默。 若是要说话,他一定会问问:姐,既然你这么明白,你咋不带头上。 周欢和周满对视了一眼,姐弟俩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 用眼神对话道:姐得做你们的后勤,你别看姐没上去,姐在后台忙活的不比你们少。 看看你们这个队伍,这就是她排出来的。 知道为啥要把你和三德子分开吗,知道为啥你们中间隔了三四个人吗,这就是怕客人们看了审美疲劳。 一直看女装偶尔蹦出来一个卖男装的帅小伙,是不是会眼前一亮? 且这还不是主要的,你们俩走完一圈下来还得迅速的换下一套衣裳,男人的衣服无论如何都比女人的简单,你们换衣服快的时候就可以多走两圈,这期间就给女人家们时间换装。 这样一来咱们保证节奏不会乱。 今天,周欢可算是玩了一把大的。 最为后勤人员的周欢,双手举过头顶,合掌一拍。 悠扬的古笛声从一楼梯台边上的案子后响起。 楼德华人老心不老,很是接触新鲜事物,这走秀咱不知道是啥,那就很是新鲜。 只听悠扬的笛声拉长了一个调子,紧接着跟上的古筝和琵琶,这是孙里长的女儿和女婿。 三件乐器此时同时奏响,奏出了一曲轻快版的山高水长。 一走一过的路人们都不经意间的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的周欢已经小跑到了下一个地点啦,手上的绳子轻轻一拉,帘布打开,烛影重重。 打头的第一位那必须是喜宝啊。 此时,朱五六带着大壮几个就在台子两边站着,这也是周欢安排的。 周欢前几日就跟他说了台子两边得安排人手,这城里的贵人多,但是黑心眼也多呀,别让他们靠近梯台,可以看可以说,但不可以上手摸。 有的人是摸衣裳,摸脏了怎么赔?有的人是摸姑娘,那更是了不得。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朱五六等人在边上守着,一旦有人要往前凑就给他拦住,不许雷池半步。 朱五六那时候还不大乐意呢:谁稀罕摸咱们村里的那些黄脸婆子,小姑娘那也撑不起来衣服,稚嫩的很,更没人稀得搭理了。 可这会儿,看着自己闺女的绰影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他的脸怎的火辣辣的疼。 这是月宫里的仙子吗? 朦胧月色一照,一句诗绕上心头: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朱大哥,你瞅这日子多快,喜宝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咱家喜宝长的可真俊!” 嗯? 谁说话呢?谁家的宝? 朱五六瞪了周围的人一眼,不许说不许看,这是他家的喜宝,他的宝贝闺女。 朱五六回过神来,腰板站的更直溜了。 还真是被周欢说准了,方才还是好些的姑娘在边上站着呢,这一回就围上来了这么多不知害臊的男子。 他可得凶神恶煞点,最好把这些男的都吓唬走,吓唬走了他才安心。 就在喜宝浅笑盈盈的按照周欢的要求走了一圈的时候,身子婀娜一转,手上的帕子就飘落到了前方姑娘们的眼前。 别的地方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近扔下了就往回走。 而接到了手帕的姑娘们笑呵呵的捧在手里稀罕着。 在街边的灯火下窸窸窣窣的聊了起来。 “你们瞧,这帕子上还有花样呢。” “咿?还真有,是一朵娇嫩欲滴的桃花,下面这个是……好像是个浴盆,还有点像小山包。” “底下还绣着一行字,……桃花绣坊……喜刷刷……” 姑娘们拍手道,“哈哈,好生有趣,这是绣坊,那这个画着的意思就是浴池了,竟是建在桃花村里的浴池。” “村里建浴池,真是稀罕。” 若是光听这话倒是有些酸,可要是偷瞄到了这些姑娘们的表情,朱五六就知道了,他外甥女整的这事儿怕是要成了。 朱五六的眼睛越过了一个接一个出来的姑娘们,看向了那个在后头忙碌的少女。 嘴角不由得就勾起了一个笑。 和他一起笑的还有李正德。 他是这里面嘴不自在的,甚是说难听了,他一个老爷们还不如一个个小姑娘。 那些姑娘们走出台前的时候大大方方的,老太太们很会摆造型,还格外的喜欢出风头。 有的站在梯台最前面,还不走了,可劲的转圈圈,手里的手绢跟逗猫似的,哄的就是下面的这些看官。 人家一抛,手帕随风而动,底下的姑娘和公子们都跳着脚的去够。 瞧瞧,这就是自信带出来的魅力。 而他,没有自信,只有一个僵硬而尴尬的微笑。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你的笑只是你的保护色。 简直就是步步维艰,可一回头看见周欢的那一刹那,李正德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这姑娘是在对他鼓掌吗。 没有觉得他丢脸? 面前身着华服的姑娘们都成了彩色的泡影,只有灯火阑珊处的那个她在眼前无限放大,越发的光彩夺目。 这一刻,天地之间好像都暂停了 他无需惧怕周围人的眼光,就朝着那目光所及的粉色身影飘然而去。 王胖看了此时的李正德都直夸,“这小子适应能力也挺快,刚走不到一圈,这回去的步子都轻巧了。 这飘飘然的姿态倒是衬的上这身素布衣裳。” 李氏媳妇看着大儿坚挺的步伐早已泪流满面。 这还是她那个怯懦的儿子吗? 这分明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读书郎啊。 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感谢喜刷刷,感谢桃花绣坊,感谢里长,感谢周老板,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三德子。 …… 一圈走完,周欢看了看台下的观众们,已经有人跳着脚往屋里瞅了。 大家别急呀。 今晚上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接下来的衣服包你们喜欢,包你们满意,包你们前所未见。 第一百九十章 活在别人嘴里的男主角 果然,到了第二圈开场的时候,好多姑娘就后悔提早进来量身段了。 胳膊还被孙佩芳用量尺比量着,没法动。 可脖子已经快要伸出去了。 “姑娘别乱动,这要是差了分毫,做出来的衣服该不合身了。” 她们也不想啊,可这是女人的天性,一看见美的、新奇的就挪不开眼。 外面的衣服样式咋那么奇怪,好像还会变装,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孙佩芳一面量尺,一面笑盈盈的回话。 这可是俺们家独一份儿,是喜刷刷的老板设计出来的,喏,那个扎着双云鬓的就是俺们的小老板。 俺们村的这位周老板说了,这衣服啊除了与时节相宜外,还需要删繁就简。 你们瞧,你们城里的姑娘一天不是得换好几套衣服吗,俺们听说有的人家要是一天要赶几个宴场每件衣服还不能一样呢。 那出门还得让丫鬟拿着包袱多麻烦那。 所以呀,她就设计了这种一件衣服能变出两种穿法的,上衣的领子一翻开,圆领就变成了对襟;腰摆一圈的围兜往下一放,纹绣的裙子就变成了素裙。 还有那袖子,里面是俺们缝制的盘扣,摘下来以后七分袖就变成九分袖了。 这不就是两件衣裳了? 待孙佩芳说完,女孩们互相眨了眨眼,笑的更加花枝招展了。 这衣服简直就是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设计的,这些话不正是说在了她们的心坎里了吗。 不仅如此,这些女孩子们还特别喜欢独一无二的。 一听说能按照自己喜欢的花样和绣纹定制,势头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小姐妹们牵着手的往屋子里头蹦。 这可给吴又仁高兴坏了。 这是他的铺子,周欢可答应好了,只要卖出去一件衣服就能给他三文钱的提成。 啥也没干,白赚的,谁能不乐意。 心里默默祈祷:姑娘们,小姐们,你们能花大把银子来看衣服的那都是有钱的人家。 匆匆岁月数十载,就这么几年是花一样的年纪,不捯饬自己留着那钱干啥,留着以后当嫁妆赔送给婆家?告诉你们吧,不值当。 还有那些夫人们,你们也快来呀,都买都买,咱们穿衣服不是美给自家人了,因为年龄在这摆着呢,多少郎君不是物儿的你穿出花来了都不正眼看你一次。 咱们就是美给自己,美给外人看,让你们家老爷都好好瞧瞧,他稀罕的人外面瞪眼瞅的一抓一大把。 再说了,你们这些正妻不得比妾室穿的好吗?家里的主母地位还要不要了? 你们说我想的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而此时,云来客栈二楼临街的窗子边上,一对璧人也正拄着下巴看向下面热热闹闹的梯台。 “果然是有趣,这做衣裳的人还真是懂行。这城里面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家换了衣服是不喜被被人看出来的,那样便太浮夸,只有让人细细的去瞧才知换过衣服的才算是由门面的贵人。” 女子说罢端起茶碗翘着嘴角饮下一口。 对面的男子轻嗤了一声被女子瞪了去。 女子笑盈盈道:“翠云,去楼下将那量身段的师傅请上来。” “慢着。” “怎么?” 男子吞咽一口,嬉皮笑脸道:“你的衣服哪一件不比这下面的好,光是料子那都是宫里赏赐的丝绸云锦,你穿他们的衣服干什么。” 女子不为所动,娇嗔的轻哼一声,打发了丫鬟下去,扭头抓起了男子的领子。 “我乐意,怎么?你看我如今怀了身孕,嫌弃我变胖变丑了是不是? 竟然连一件衣服也不愿意给我买了,得,我也不用你家王府的银钱,我自会给我堂弟去写信,让他给我取钱来。” 这便是胡说了。 男子宠溺一笑。 江河如今还在边塞如何来给她取钱,再说了,哪有嫁进他们幽王府还要伸手管娘家人要钱的。 幽王的小儿子李成蹊拉着自家夫人的手坐回了座位上,轻轻的给人捏着小腿。 他的父亲幽王是大邺出了名的马上王爷,带着妻女驻扎在了幽州地界,征战蒙兀数年才换来了大邺几十年如一日的平安。 上至朝廷圣上,下旨黎民百姓都很尊敬他的父亲,如此,他们一家在他皇爷爷面前才有了比旁的亲族能说话的权利。 而他的媳妇,乃是平阳将军的独女,定远侯的亲孙女,他父亲麾下少年战将江河的堂姐姐。 亦是他多年恋慕,娶回家视若珍宝的小夫人。 当年,他的岳父大人顶着皇权的压力回绝了他家几次求亲,怕的就是他李成蹊日后见异思迁,委屈了他们老来得子的这宝贝闺女。 若不是他多年洁身自好,对江月盈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又怎么有今时今日终成眷侣,琴瑟和鸣的一天。 李成蹊下巴抵在了江月盈的头顶,还未说些好话,江月盈肉乎乎的小手便伸出来推走了人。 很是生气的掐腰说道:“你还敢说公爹的的事情,若不是我弟弟这一次及时赶到,替公爹安抚了民心,制止住了瘟疫,咱们全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若是真出了事,公爹这些年在皇上面前的名誉就全被这底下的狗官给毁了。 你也真是的,公爹让你这些年好好学着管着下面,你怎么就不上心些呢。” 怀孕的女人情绪格外的敏感,思维也格外的跳跃。 还在说着自家的夫君,眼下又忽的小声啜泣了起来,“我堂弟已经许久没有回家看过祖父祖母了,本来今年趁着给皇上贺寿都要进京了,都怪你们家这破地方!差点误了圣上的大事,还连累了我弟弟和祖母又要互相思念。” 现在说起来都会怕,本来是为了调兵给蒙兀人看的,却险些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李成蹊也没办法,知道解释便只会让妻子更生气。 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想起家里柜子里堆满了的那些华服,暗暗咬牙,大不了就让家里奴才再收拾出来一间屋子来,专门给他的爱妻做换衣间。 万万不能委屈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江月盈听见了外面丫鬟通报的声音,红着耳根的推开了李成蹊,娇滴滴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捋好了衣衫。 随着李成蹊的一声“进来”,门吱呀一声开了。 数着双云鬓的小姑娘笑盈盈的走进来,还未施礼便像看见了八辈子仇人一样呼吸一滞。 “世、、、子爷。” “赌坊的小丫头?”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世子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的周欢眼睛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江月盈虽然被宠的有些不知世事,相比其他官家的女子也单纯了许多,可对于盯着她夫君看的女子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比如,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是及笄模样,该是涉世未深,可见着她夫君的眼睛却好似看见了欠了她八千两的冤大头。 怪了。 这姑娘怎么不跟他们行礼呢。 江月盈抿着嘴看向了身旁的丫鬟,想来是翠云没有告知他们的身份吧。 不对呀,她刚才都叫出世子爷三个字了,怎的……还不行礼。 李成蹊现在可压根注意不到这点,他心里很慌,他的心慌得很。 他刚才是不是脱口而出“赌坊”两个字了,糟了糟了,这回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不是赌钱去的,他没那个嗜好,他就是跟着那月犁去的,可他多疑的媳妇现在还能相信他吗? ——这人看什么呢。 周欢不卑不亢的站着,真是冤家路窄了,竟然是世子爷要买他们绣坊的衣服。 皇亲贵胄,啥也不缺怎么就看上他们家的粗布衣裳了呢,该不会又想不给钱吧。 “咳咳。” “你们、” “见过、世子。” 三个人各怀心事,几乎同时开口。 给边上的翠云都看不会啦,她是该提醒着还是该回身去关门那,主子们倒是给个话儿啊。 “咳咳,这绣坊是你家开的?”李成蹊坐直身子问道。 “回世子爷的话,是民女的村里人一起开的。” “那个喜刷刷也是你们村开的?” “回世子爷,那喜刷刷是民女自己的,但里面做工的也都是民女的村里人。” 江月盈做的端正,侧头问道:“喜刷刷是何物?” 李成蹊偏头笑看着江月盈,点着她的鼻子道:“你呀,眼睛都要长在那些衣服上了,没听见底下百姓说喜刷刷浴池吗,就在他们村里。” 江月盈一笑,圆圆的脸蛋陷进去了两处酒窝,“这名字倒是有趣。” 周欢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闻到了一股爱情的酸臭味。 再瞄一眼站在旁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袖子都快捂过头顶了。 翠云想:主子亲密的时候不让人看,这是府里规矩。 周欢则想:不让看还非要在外面亲亲我我吗,这些世家贵族就没有些底线了吗,当外人都是瞎子? 过了一会儿,李成蹊直起身子冷漠的看向周欢,“既然都来了,就过来为世子妃量量身段吧,把你们那绣坊里的衣服各做两件,不日送去玉春园。” 江月盈冲李成蹊挤了一个笑,刚要说话,却听周欢问道:“敢问世子,这衣服是要送,还是您要买?” 天爷,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翠云憋了一口气不敢呼出来,生怕一口气吊不住当场晕过去。 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以为他们王府是什么地方,当他们世子是什么人。 流氓地痞吗? 这四个字出现在脑中,翠云被自己吓了一跳,胳膊肘紧着怼着旁边的姑娘。 他们世子爷的脸色除了被王爷训的时候这么难看,也就是你有这个本事给他气成这样啦。 完啦完啦你完啦。 江月盈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李成蹊,试探性的问道:“怎么?你还欠外债了?” “别听她胡说八道。”李成蹊瞪了周欢一眼,若不是、若不是江河,今天定然给她吊房顶上打个三十鞭子,罪名就是羞辱皇亲国戚。 “本世子何时没有欠百姓人家的银钱了?你且把话说清楚。” 李成蹊一会儿面对娇妻,一会儿面对周欢,表情管理濒临失控,都快成二皮脸了。 周欢作揖道:“是民女愚昧,民女只是想起当初王爷和世子看上了我家月犁一事,这才斗胆一问。 还望世子见谅,这毕竟不是民女一人买卖,回去总要和村里的人交代一下的。” 交代? 李成蹊鼻中冷哼一声,看着丫头一脸精怪之气,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也不出去问问,自从他们一家北下在这清门县里落了脚,多少绣坊争先恐后的要上王府给他们裁衣服都被底下人一一回拒了。 而她却第一反应是问他要钱。 “月犁……”江月盈抬起手帕捂住了嘴角,唇边嘀咕了两句。 要不说一孕傻三年,她从前哪里记性会这般不好,如今东西放在哪了,转头就忘了。 就好比这个女子,分明就是在脑子里装着,却还要搜寻半天。 李成蹊想哄着江月盈,想不起来便不必想,回家细细给她讲。 可她不依,说好靠自己就一定要靠自己,她没嫁人之前在学宫里颇有文采,就是和那些皇子比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刹那间,电光火石。 “哦!”江月盈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叫周欢?” 李成蹊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欢也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可是给江月盈乐坏了,天地之大,却让他们先后认识了这百姓人家的女子,这不就是佛说的缘分。 “果真是你,我方才看这衣服和舞台还想,是谁有这么聪敏伶俐,竟然想的出这么绝妙的办法来做买卖。 原来是你呀——” “世子妃认得民女?” 江月盈浅笑一声,一张闭月羞花的脸仿若是下凡的仙子,只要一股仙气就能给人送上天。 “江小侯爷是我的堂弟。” 嗯? 第一反应,江小侯爷是谁? 第二方应,是不是那个很会演戏的江河? 同时,江月盈脸上也是一僵,但转瞬便与之前无异。 她笑盈盈道:“既然都是认识的,给我做衣服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家了,不论之前是欠了你家的银钱还是误会一场,这笔单子我必定会让你们家乃至你们村子的人满意的。” “翠云。” “奴婢在。” “去画一份玉春园的位置图来给这位周欢姑娘,三日后来府上再为我量衣,还有三日后,只要是你们绣坊今日给姑娘们和小子们穿的衣服到时候统统拿过来一件。 明白了吗?” 周欢眼睛亮晶晶的,作揖道:“民女明白!” “画画?画画她看得懂吗,玉春园还怕她找不到?” 李成蹊说了这话便后悔了,他怎么就忘了,他这小夫人自小和江河一起长大,如今知晓了这女子的来历,定然是不会在和他站在一艘船上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夫妻悄悄话 玉春园是清门县边上的一座庄子,真正的幽王府并不在此处。 眼下老王爷为了瘟疫后重整幽州只得带着李成蹊一家落脚此处,一开始李成蹊是不愿意带着江月盈来的。 瘟疫的事情刚刚结束,谁知道还会不会再一个不备顺势而起。 可他就是说不动家里的这位小祖宗,然自己也确实夹着私心。 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幽州城,她最是一个爱跳爱闹的性子恐怕是要闷的发慌,这样对孩子也不好。 江月盈在家里日日夜夜离不开他,他心里明镜儿的。 这幽州城里有她什么人呀,除了他谁都没有。 他等待了许多年才娶到心爱的姑娘,看似是他用真心换真心,可他知道江月盈又何尝不是委屈了自己,跟着他千里迢迢的住到这黑山绿水的地方。 没有亲人,没有友人,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尤其是这一次,她孕吐严重,坐船的时候几次吐到了天昏地暗,一句苦都不曾说过。 但李成蹊看在眼里如何能不心疼。 回到家里,被窝都已经给媳妇捂好了,一只胳膊给媳妇当枕头,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媳妇的肚子上,感受这里面小家伙的一举一动。 江月盈被他逗得呵呵笑,“傻瓜,现在才两个多月,哪能磨得出来呀,他现在呀,也就这么大点。” 看着江月盈比出了个指甲盖的大笑,李成蹊咬了媳妇脸一口,笑道:“胡说,我媳妇肚子里这个可是皇太孙,必定是七窍玲珑,英雄神武,以后咱们的孩子生出来必定要胜过他舅舅的。” 江月盈歪头睨了人一眼,就没见过总是和自己小舅子吃醋的,若江河是她的表弟也就罢了,明明是堂弟却也这般酸了他。 “你怎么知道这肚子里一定是男孩呢。” “我没说是男孩啊,男孩女孩的都要胜过她舅舅,如果是女孩,一定要长得像夫人这么美,这么冰雪聪明。” 江月盈哼了一声,“我聪明?我看我今天是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欠了人家周姑娘多少钱呢?” 怎么就欠钱了,这话也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说,传出去了怕是引起大误会的。 不、这本来就是个天大的误会。 江月盈压根没听李成蹊解释完就已经开始神游了。 且开始自说自话,“你说我这弟弟,虽说平日上脱下戎装就吊儿郎当的,但从来也没见他嘴上会挂着哪个姑娘家的事儿,心里除了兵法要么就是找好兄弟喝酒。 可这回给咱们写信,却特意提了一嘴叫周欢的。 ……要是以前我也就想着他是看中了这姑娘的才华和智谋,毕竟能在男人堆里不输人也不输阵的少之又少。 就是燕京城里的那些读了四书五经的王孙之后也不过是每日绣绣花弹弹琴,你娘子我在她们那里头就算是只小先生了。 所以这事儿我除了想感谢这姑娘之外也没多想。 但我今天一见她,我就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哪不对?” 江月盈侧身翻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李成蹊,手指尖点着他下巴道:“你不觉得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吗?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锃亮的,一点都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女。 对……还有那个身板,不说庄稼人了,就说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儿家见了咱们也会情不自禁弯着背的,可她站在那好似和我们平起平坐的一样…… 你说……她后面的靠山不会是……不会是我弟弟吧。” “咳咳咳咳……” 李成蹊的脸都呛红了,江月盈吓得忙是要下床取茶碗来,反手被人拦住,见李成蹊摇头,这才又猫进了被窝里。 李成蹊顺了顺气,顺着毛的摸着江月盈乌黑的秀发,轻嗅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暖香。 这事他认为那就是不可能。 一个农家女,做买卖赚钱顶破天了能厉害到哪去,身份和王侯之家就不般配。 退一万步讲,江河那小子春心萌动看上了她想让她进门当个通房,且这姑娘也想攀龙附凤的上高枝,那也得对家里人恭恭敬敬才是。 绝不会是她今天的这个态度。 所以,依李成蹊所见,这姑娘就是农户出身没见过大世面,井底之蛙而已,家里也没教过礼仪。 没教过礼仪那是一定的,可井底之蛙这四个字江月盈可不认同。 井底之蛙能知道怎么对付瘟疫?井底之蛙的家庭能做出来那些新奇的玩意来。 她不同意这话。 江月盈还想反驳的支吾了两声,可夜色越来越深,嘴里的词儿也渐渐黏糊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成蹊这下可苦恼了,如此良宵全浪费在聊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真是煞风景。 娇妻也是不懂事,玉嫩的小手始终搭在了他的喉结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自己。 李成蹊揉了揉太阳穴。 他堂堂世子爷竟然也要学做柳下惠。 …… 三日后,桃花村村口已经集结了桃花绣坊的男男女女。 由周欢站在最前头带领着,她此时心里苦啊,自己也不是桃花绣坊的老板,也不是村里的里长,却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必须要她带着去。 村里人一个比一个怂。 小花站在同行的队伍里还战战兢兢,悄悄在孙佩芳边上说:“那可是王爷住的地方,嫂子我害怕,要是给世子妃身材量错了会不会掉脑袋呀。” 孙佩芳自己也是忐忑,嘴上还得给大家打劲儿。 “不会的,没听你欢姐说嘛,那世子妃人相当的不错,还是江小侯爷的堂姐,那指定不会为难咱们,咱们就是按平常日子对待,该怎么事儿就怎么事儿,做不出来的也没关系。” 大家伙心里七上八下,这单生意是很大,但后患也很多,李老二这类的可不敢往前凑。 “朱老弟,这回就麻烦你了。” 朱五六摆手,麻烦啥呀,一点不麻烦,他干着活已经轻车熟路了。 带上大壮,带上王胖,一路为周欢,小花还有孙佩芳保驾护航。 家里的黄历也看过了,今日大吉,宜买卖。 只听“合吾——”一嗓子出去,骡子车走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比人气死人 今天进城来到玉春园的各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今后的日子会和这样气派豪华的庄园牵扯出密不可分的缘分。 “这园子也太大了,咱们都围着院墙走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没到这地方的正门。” 孙佩芳听小花说完叹了一声气,还正门呢,他们也不是能从正门进去的主儿啊。 那正门都是接待贵客的通道,像他们小老百姓想进来那得走偏门。 可就是这偏门,到现在也没看见个影子啊。 倒是有几个角门,可锁着也不让进去呀。 “啧啧,哥,你说说同样是人,这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王胖摇头晃脑的,走的都没力气了。 为啥? 打击太大。 人和人之间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本来他们进了桃花村开始家家户户都住上了青砖小房,有的人家还盖上了火墙。 日子够好了吧。 今天一比,啥也不是。 要不说人比人得死呢,看看这墙面应该是白玉石做的,阳光一照还闪着银光呢,瞅多了都容易亮瞎他的眼睛。 墙头还悬出了几只白玉兰花,这花他只在绣坊里的衣服上见过,还是周欢画出来的。 村里没有这东西,只有桃树梨树杨柳树。 周欢说了,这花极为难养,而且很是娇贵,很挑地段,既要保证水分充足又要保证日照足够。 养殖的时候得专挑光线好的地方,还得有专人伺候,风吹不得雨浇不得。 不过算算日子倒是奇怪,白玉兰竟然在不该开花的时间开了花。 朱五六道:“三九无东风,黄梅无大雨,今年怕是个大旱之年呐。”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小,毕竟是庄稼人长年累月积累的出来的经验,没有什么学术之谈,要是让这官家内外听见了,定会说他造谣来治他的罪。 不过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家里的土都松的差不多了,进城一回得把种子都给买好咯。 若真是大旱今年必须得早点下手置办,这回也有地了,回头多种点耐旱的粮食,什么玉米黄豆绿豆的,都多整一些,别像以前到了年底全家都不舍得吃饭,就等着过年搓一顿。 对,还得给家里的牛买饲料,尤其是那几头奶牛的。 回头瞅一眼奶牛的主人周欢,这个周老板,钱没见进账多少,前几日又带着村里的小姐妹们进了一趟大酒楼吃喝,啥人家呀还敢进那地方消费,不知又破费了多少银钱。 这丫头大手大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周欢偏头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叫千金散去还复来。 再说了,她进酒楼不过是看看城里人都喜欢吃什么,自己和小姐妹们根本没点什么吃食。 尤其还没赚钱呢,她要掏钱的时候些村里的姐妹们比她都心疼,尤其是招娣,岁数和她差不多,心思却很是成熟。 一路上劝她劝的苦口婆心。 “欢欢,这里的东西太贵了,你可悠着些。” “欢欢,我不饿,你不用点我的那份了,我在家刚吃饱,嗝,你看我这还撑着呢。” “欢欢,这冰酥酪一碗竟然要二十文,比纯肉馅的馄饨还贵呢,咱们就点一碗吧,一碗尝个新鲜就成了。” 那一天周欢的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当下就就决定了,招娣这人不能留在前台服务,得调到后勤去。 周欢怕她会成为那样的服务员: 客人一点菜,她就菩萨附体:“够了够了,这些吃食你们两个人绝对够吃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服务真的很贴心,但有的时候我就偏想多吃几种,一听人这么劝就很扫兴。 好似自己多么的浪费粮食一样。 我吃不了我打包还不行吗。 周欢一面想着,一面对着朱五六说道:“舅,一会我要买糖,买很多很多的糖。” 朱五六压根没回头。 听听,这又要买糖了,他的外甥女很会花钱,什么贵买什么。 “来者何人?” 说完,坐在车上的女人们都打起了精神来。 这便是东南门了吧。 只见车边上站着的几个男人被这穿着官府守门的衙役一吓,纷纷的低下了头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孙大壮和王胖紧着往后退,朱五六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就被凸显了出来。而他、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身官服,月月见,胆子都磨砺出来了。 上前一步对着这门里门外的四位衙役拱手说道:“回禀官爷,小民们是桃花村桃花绣坊的,专程来给世子妃送衣裳来了。” 还未等说完话,衙役就不耐烦了,挥手道:“不要不要,都走开走开。” 嗳? 不是,别误会呀,他还没说完,他们不是上赶着来的送礼的,是世子妃说好了让他们今日过来的。 瞧瞧,世子妃还给画了图,没有这图俺们也找不见这地方呀。 面前的人不听解释,这几日已经听了许多商家打着送东西的旗号撒谎撂屁的,为的就是和王爷家攀上点蛛丝连带的关系。 就说前一阵吧,就因为赌坊里面有人愣拿着王爷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欺侮百姓,这才搞的他们这群人从府衙给调了过来,日夜轮班守门。 不得一日安休。 媳妇孩子热炕头一下子就成了妄想。 现在他们想早点回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对这些想着攀关系的人全力打击。 让他们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不,说着说着已经开始要把刀了。 “住手!” 门后一声脆声传来,衙役们赶忙收回了刀,苦着一张脸看向来人。 这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翠云,从小就伺候在了世子妃身边,就连府衙老爷见了面也要给这做奴婢的三分薄面。 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更不敢造次了。 “翠云姑娘,是不是我们太大声惊动了你们?你放心,这些人我们马上赶走,一个不留。” 翠云连瞟都没瞟一眼人,径直的朝着周欢走过去,笑道:“世子妃果然料事如神,说是姑娘这会子该来了,姑娘过来就来了。 快请进吧,世子妃就在里面等着呢。” 众衙役:“啊、这……” 第一百九十四章 跟谁得瑟呢 “诶呦,误会,兄弟你看咱们都是误会。” 进了院,朱五六很是大方的回头和抬箱子的两个衙役对话。 风水轮流转嘛,别看这时候他们成了世子妃请来的客人,可朱五六知道这是托了前面带头的那个丫鬟的面子。 这还得是他们给世子妃伺候好了的,若是没伺候好,出来人家也不会再有好脸色对待他。 所以,这时候朱五六轻易的就原谅了方才对方的行为,算是给自己攒人品了。 “小民明白,咱们都是替大人们办事。” 衙役一听抬箱子累的满头大汗也值了。 “瞧您这风度气度,就和那些小门户家的商贩不一样,大气。” “对对,兄弟大气。” 朱五六听罢笑盈盈的冲他们挥挥手、点点头,然后带着孙大壮和王胖随着园子里的小厮往马厩去。 这是规矩,给世子妃量尺寸的时候身边不能有外男在,他们这些个男人本来就是来护送的,到了这得跟着骡子走。 王胖小声说了,这地方大得很,养马的地方定然也非同小可,应该告诉他们娘们儿们慢一些,等咱们骡子喂的饱饱的咱们再走。 想到这还有点遗憾,早知道就该把家里的牛也跟着拉出来,衣服嘛,多装几个箱子就是了。 这样一来,是不是也算是占了官家的便宜了。 那朱五六寻思了,这都是寻常百姓进不来的地方,能进来那就是占了大便宜了,以后对着子子孙孙那都有牛皮可以吹。 说自己进过玉春园,在园子里逛了好大一圈,因为这地方大呀,无论去哪那都要走很长时间。 他们一进门的时候朱五六就发现了这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园林。 且光是他们进来的偏门就是内外两道,倒像是建了个小瓮城一样,迈进去一个一个不算,那是查验身份的地方,只有从这再进去一道门才算是进来了。 进来以后正对着的就是一座假山,黄石堆成很是气派。 稍往前一走就是一片绿荫小轩,整面无墙,四面开阔敞开,一眼就能望到水船小榭。 而这还是最偏的别院,因为过门的地方越来越少,且越来越小。 这些话他就是自己寻思寻思,不能跟王胖他们说,怕打击到他们。 周欢这边,跟在翠云身边已经走了许久。 翠云负责带路,一路上都没有再回过头和人说过话,这都是王府的规矩,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儿都是点到为止。 她待久了也就习惯了,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对,反倒是那些一进来就问东问西、四处张望的让她很嫌弃。 好在周欢这伙人不是这般,这让翠云也挺意外的。 可她不知道,这是小老百姓怕了,他们怕了就不敢说话,更不敢多看。 孙佩芳和小花是互相抓着往前走的,她们俩一个村妇,一个村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就记着男人在家嘱咐的话,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别说,不涉及性命的就别问。 少说多做指定没错。 这不,俩人就记住了,强做冷静的跟在周欢后面。 小花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欢,打心眼儿佩服了起来。 难怪人家能当老板呢,这走路的姿势和气场就和她们普通人不一样,脊背挺的老直溜了。 难怪李氏说这一趟过来跟着她说话办事准没错。 几个人走了好长一段,周欢隐隐听见了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 这声音不似小满他们在学堂里摇头背诵的腔调,而是慢慢悠悠、有条不紊的浅浅吟来。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把酒、酒……江月盈舔了一下嘴角,委屈的心事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禀报世子妃,周姑娘来了。” 美人捏着手帕捂着嘴角轻悄悄的一回眸,看呆了后面的两个女人。 孙佩芳觉得酸,太酸了。 同是女人,咋的世子妃就这样会投胎,这是凡人吗?怎么所有美好都能集结在一个人身上。 这要是她老头子在,嘴里会说啥?说肌肤胜雪,明眸皓齿,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反正就是那些形容美人的词儿了,孙佩芳已经看怔。 小花活的年头还不到孙佩芳的一半,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也就是、、、是周欢。 可周欢身上还带着未出阁姑娘的稚气和娇嫩,眼前的这位更像是盛开的白玉兰,白的神圣,神圣的不可侵犯。 “见过世子妃。” 周欢声音一落,孙佩芳和小花这才反应过来,忙跟着前头行礼。 “周老板免礼。” 那一夜,江月盈只在莹莹烛火中打量过周欢,除了身形相貌其余的也看不大仔细。 如今,小姑娘笔直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倒是让她看出了一种芙蓉出若水的俏丽。 桃花眼,柳叶眉,眼仁又大又黝,看人的时候亮晶晶的。 虽然只是穿了一身朴素的鹅黄布衣,却也难以掩盖独属于周欢的那份、二八少女的天真貌美。 “这眼神……” 孙佩只敢在心上想,嘴上不敢流露半分的心里话。 这眼神怎么瞧怎么看,都像是看她外甥女看呆了呢。 “见过世子妃,这两位是桃花绣坊的绣娘,这位是民女的舅母孙氏,手艺是绣坊一等的好,她给您丈量出来的衣服保准您穿在身上分毫不差。 这位是小花,心灵手巧,最擅长绣花样,世子妃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同她们说。” 回过神看了看后面的箱子,江月盈一挥手,命了家里的奴才过来搬走。 这一刻,孙佩芳才知道啥叫市井老百姓过的不如王府里的丫鬟奴才。 敢情这一箱子衣服全都是王妃娘娘赏赐给府里下人的。 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江月盈拉起了周欢的手,眼中神色一怔,“周老板的手竟然这样细嫩?” 孙佩芳看着宛若姐妹的两个人,除了惊诧就是无奈了。 嫩,一天天啥也不干,有活全指着别人,她的手比小满的都金贵。 周欢笑了笑,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拆穿自己,随着这位好看的世子妃就往连廊里去。 只见连廊里面,日光从竹林打进来,细细密密的光芒散落在各种颜色图案的丝绸上,笛声,琴声和云锣声逐一奏起。 周欢的眼睛忽的睁大了来,望着带着俏皮笑容的世子妃。 “怎么样?我这台面可是比得过你家那一晚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量尺寸做衣裳咯 伴着琴笛的演奏,一行三人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一匹诺长的丝绸被四名丫鬟拖着四角缓缓展开,拂过春风,透过日光,上面的图案若隐若现,一会儿像是又蝴蝶在飞舞,一会儿又像是蝴蝶落在了花蕊上。 就这么看着,一丈、两丈、三丈……一直到第五丈。 站在四个角的丫鬟停住了脚步,江月盈也款款的转过身来。 还未说话,孙佩芳就就已经开始脑补了。 阿弥陀佛呀,老天爷,他们村可没有丝绸,主要是也没有养蚕的呀,幽州也养不了蚕呐。 这世子妃见过了大场面,对平民百姓的生活可能是不了解,不了解没关系别瞎指挥就行。 要是说让他们绣坊接下大单就是为了织出来这等华丽锦绣的丝绸,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别一刀刀的在这割肉了。 “此乃圣上赏赐的江南织造局的丝绸,你们量好了就拿去用这个给我做几身衣裳吧。” 话音一落,孙佩芳一口气顺了下去,差点高兴的晕倒。 她就说嘛,这东西看着就不像是凡品,一般人家弄不出来,也就只有官家直属的织造局才能做得出来。 “这……” 周欢咬了咬嘴唇,直勾勾的看着五丈长的丝绸发愣。 此时,江月盈才终于在周欢眼中看到了一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该有的狭促。 这才对嘛,别说是乡下庄稼来的姑娘了。 就是在燕京,其他名门贵胄的贵女们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 不是因为她的夫君家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的祖父,那是大邺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纵马沙场的开国元勋,辅佐朝廷的三朝元老,二品上将军。 别误会,二品已经是武官的最高品阶。 皇帝赏无可赏,只好给了她家祖母和姑母朝中品级一等的诰命夫人。 这样的身份,谁见了会不打怵? 江月盈心中偷偷窃喜,想着自己终于算是拿捏了弟弟的“信上人”,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了?是做不出来吗?” 周欢摇摇头,既然只是做衣服,那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料子做出来能不能透气。 江月盈语塞。 是她疏忽了,只顾着让下人拿出来圣上赏赐的丝绸,却忘记了这料子本是宫里嬷嬷嘱咐着做冬天衣裳的。 而现在才刚刚入春,若是在幽州一直待下去,那应该赶紧做夏衣才是。 江月盈一时有些羞红了脸,连忙吩咐了翠云去将宫里最近送来的料子拿出来。 这功夫江月盈也不装了,一是怕自己又弄巧成拙,二是也装累了有些懒。 想赶紧回屋去将尺寸量好。 这一量尺寸,江月盈又开始对这桃花村里的人生出了许多好感。 比如这个给她量身段的孙绣女,自己也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且都是女娃。 一边给她量衣服一边就能说出来做出来的衣服应该比现在宽松多少寸,照着这个时间算,能穿上她们做的衣服的时候肚子该有多大。 这能耐看起来比宫里的嬷嬷还厉害。 孙佩芳此时也已经不紧张了。 因为这世子妃相处下来是个极好的人,和县衙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对她们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趾高气昂,也没有为难她们。 很是尊敬他们庄稼人。 “外头和宫里自然不一样,民妇此等老百姓怎么能和宫里的嬷嬷们比。 宫里人不缺衣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犯不会像民妇这般对衣服料子也要斤斤计较的。 但在老百姓家里,一件衣服要穿许多年,高矮胖瘦了的都得做出来能改动的效果来。 所以呀,民妇若是给人家做一件贴合的衣裳,衣裳穿了几日却小了,那不是让人家白花银子了吗。 呵呵,世子妃别嫌弃民妇小家子气就好。” 江月盈听着津津有味,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宫里的银子也不如以前充裕了,她一个深闺妇人虽然没有参与朝政,但从家里的吃喝就能看的出来,眼下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的节俭。 就拿圣上这回的生辰来说吧,他老人家的生辰是国家大事,往年都要在御花园摆宴招待百官同贺的。 光是听昆曲就得请江南最好的戏班子来,御膳房更是提早大半年就得开始准备当天的晚膳了。 可这一回,往年她说的这些都没有了,就像是圣上和自家人吃了一顿家常便饭聊聊家事,聊聊天下事,一宿便过去了。 圣上说,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国之长短在风俗,所以呀国风民俗当以此话为本心的。 眼下,他们家已经犯了大错,好在大错没有酿成不可回头之错,一切都在江河的管理下挽救了回来。 但若像以前那样看个戏就能一掷千金的生活怕是不能了。 这还是他们底气足的人家,其余的那些更不过是人前富贵罢了。 江月盈一笑,“那就麻烦孙夫人了,这料子可要物尽其用才好,若是剩下了边角料能做些手帕就做几方手帕也好。” 孙佩芳点头道:“世子妃放心,民妇绝不会白瞎了这么好的料子,等民妇多做几块方巾,日后给小世子当围兜也是好的。” 真的,这样的料子不用就是白费,这好东西他们也不敢私藏啊。 拿出去了多招人眼啊,都容易被贼盯上。 过了好一会儿,该量的地方都量了,世子妃却不舍得放人走。 眼睛紧着看着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周欢,孙佩芳和小花在这氛待久了那也很是识相。 跟着翠云姑娘出去就去账房屋里领赏钱去了。 彼时,屋内只剩下了满含笑意的江月盈和不知所措的周欢。 她看着周欢,就像是巴不得看到这人的骨子里去一样。 “还未问过姑娘今年多大。” “十五了。” 江月盈一笑,像是对这花一样的年纪甚为满意:“我同你说过我弟弟在信中提及过你,你该有印象的是吧?” 周欢点点头。 “你这样冰雪聪明也难怪我弟弟对你会如此上心。” 周欢愣了愣,“民女、不明白世子妃的意思。” 江月盈也毫不避讳,本是侧着的身子这时也拧了过来,面对面的同周欢说道:“你不是已经是我弟弟的人了吗?难道、不是吗?” 周欢的右眼抽搐了一下,心中成了一片草原,刹那间乌泱泱的奔腾出来上万只草泥马。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河这个人 周欢等人出了玉春园许久后,李成蹊刚从县衙里检视一圈回来。 一进门仆妇奴才们就鱼涌一般的端着手盆和方帕来随同着进了偏院的厢房。 这里是李成蹊每日回来换衣服的地方。 没办法,日日风尘仆仆的回来总不能这样脏兮兮的就去抱媳妇儿。 媳妇不嫌弃,可他却不能不注意。 这都要怪他安排完工作就跑路了的老爹。 自打来了清门县,他那位老父亲就像一位严厉的师傅的一样,白日里让他去工部分部司去查验木材和粮草,还要去衙门去看幽州百姓的档案和税收情况。 白天如此,晚上自然也闲不下来,他必须按照要求每一日都写一份折子递回王府去,若有一日耽搁了,就从他的饷银里扣。 对,他的饷银每月都是发到府里,不经过他的手,直接交到家里账房那,统归他父亲和母亲管。 这老两口就是看出了他为了照顾媳妇衣食住行一定会尽心尽力办事,所以才相出了这么一个拿捏他的办法。 江月盈倒是满不在乎,还很暖心的和他说“从今以后我养你,我的嫁妆还带出来了许多。” 听得他热泪盈眶,可他能用吗,他幽王之后,堂堂世子爷会用女人的银子? 天爷呀,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算是领教了。 一扫政务上的情绪,带着笑容,带着包容迈进了芙蓉帐里,却发现小夫人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抱着软襟望着他。 “怎么了?” 李成蹊双手托住江月盈要埋下去的脑袋瓜,眼睛对着眼睛,心疼坏了。 刚要喊翠云过来问话就被江月盈拦了下来。 李成蹊郑重道:“那你说说今天又是怎么了?” 江月盈挤出了一个酒窝,红着脸。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丢了个人罢了。”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李成蹊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的娘子,自从被太医诊断出喜脉后,他的心就成了瓷器做的似的,日日忧心忡忡,惶惶不安。 江月盈稍微皱一下眉头,他就提心在口,坐卧难安。 好在他的小夫人次次都是虚惊一场,每回或纠结或难过一炷香便也过去了。 李成蹊搓暖了手,将人拉进了怀里,可人不肯,不是耍小性儿而是真觉得丢了大人。 “无妨,你是我的妻子,即便丢了人谁又敢说什么。” 江月盈摇头,是没外人敢说,可只一想到若是今天的事儿被她弟弟知道了,光江河的一个眼神就能给她看崩溃。 这是她从小落下的病根。 她这个弟弟别看和家里人的关系都很好,那是现在。 从前她的叔伯,也就是江河的父亲离世的时候,江河正经消沉了一段时间,对谁都是充满了敌意的。 也就是那时候,江河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长成了一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玉面杀神。 吊儿郎当和青春肆意那只是他的外表。 真要是涉及名誉和打仗的事情,他很是认真,比谁都上心那种。 也就是他刚上战场那两年吧,江月盈很不识趣的给他屋里塞了几个丫鬟,貌美如花的那种。 明白人看了都知道怎么回事。 她这个当姐姐不也是为了他的需求着想吗。 怎想到被江河发现了以后直接带着人杀到了府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敢质问她几个意思。 根本没有给她台阶下。 也因为这件事,姐弟俩闹气了许久。 好在江河心思都扑在了西北的事情上,江月盈过生辰的时候俩人虽然彼此也没道歉,但也就冰释前嫌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事后祖父还找了她,说她妇人之见,不懂事,江河是朝廷重用的大将军,仕途还未平稳,战事还未解决,若是府里府外养着通房外室的名号传出去,圣上又怎么会再重用他。 从那时候,江月盈就不敢给他院里塞人了,也忘不了院子里江河那杀气腾腾的眼神。 如今一想起来,还是浑身打冷战。 李成蹊抱着她的肩膀好生安慰,并且再三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有人说出去。 江月盈歪头:“夫君怎么敢如此认定?” 李成蹊愣住。 就凭那姑娘当夜没有脱口而出在赌坊里的事情拿出来问他,这便算是守口如瓶了吧。 “江河现在人在凉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即便是回来了,也说不住记不住那姑娘了,你想啊,咱们每天见过那么多人,哪有功夫记住那么多小老百姓的名字呀。 至于那个姑娘,就算是她对江河那小子念念不忘,可身份摆在那呢,怎么有机会再攀上话呀。” 李成蹊这话又错了。 江月盈没好意思拆李成蹊的台,主要是不忍心给自己家拆台。 是、江河是和她闹过别扭没错,可她这个弟弟有多优秀她心里清楚得很。 不仅是她,即便单拎出来燕京百姓,也会对江河赞不绝口。 她就是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百姓如此。 燕京的那些贵女就更不用说了,逢年过节一听到江河可能要从西北赶回来,家家户户都要提前准备上访的礼物。 自来只听说男方送女方的,没听过女方上赶着给男方送的吧。 可她姑母家彻底反了。 每回姑母迎人送人都觉得很头痛,只因她答应家里,以后江河的婚事除了她有插手操办的资格外,绝不会让江河委屈自己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 这是祖父祖母的意思,也是朝廷上下心里清楚的不得了的事情。 孩子已经自小把自己奉献给了朝廷,前胸后背上的伤都是他的军功章。他们全家祖孙三代的男人的命都是大邺的。 所以,其他的事情,譬如赐婚之类的,恕他们家难从命。 再后来,江河一走就走好些日子,姑母也没有心情再和这些攀龙附凤的人家唠闲嗑打机锋。 到了年纪的等不下去了的,只能不甘心的另相看旁的人家。 没到年纪的人家一听说江河可能要留在西北封地封王也不舍得女儿远嫁,自此也就断了心思。 哼,要她江月盈说,还是姑母看人看的准,这些人无非只是看上了那个身骑白马、被百姓夹道欢迎的玉面将军。 觉得这才是真男人,这才是大邺有血性的男儿。 可要是让她们跟着去西北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成天提心吊胆的在家里等着丈夫回来,那是万万的不可能。 ——所以,她们这些人在自家人眼里是没有资格跟在江河身边的。 ——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天下的女子看见江河都会情难自禁,都会忘记自我。 可是,周欢这个人偏就和那些人不同,甚至,提起江河的时候,周欢脸上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喜刷刷开业 说是嫌弃也不尽然,周欢会看不出这人的才华和志气吗。 不过,古人就是古人,尤其是稍微有点地位的,说话办事很是浮夸,就跟理所当然的似的。 当江月盈边说边意识到她会错了意的时候,周欢那一刻轻松的感觉不亚于泡在喜刷刷的时候。 想到喜刷刷,周欢就想起了她这个城市女孩为什么不愿意进城了。 喜刷刷上客人了,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这不是多亏了那一夜的梯台秀嘛,那些喜欢图新鲜、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小姐夫人们隔日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出城了。 目的地,桃花村,喜刷刷。 不进桃花村,不知乡村美;不去喜刷刷,不知浴池香。 这些城里人别管活了多大岁数的,头一回知道洗澡还能这么洗。 就这么说吧,他们来这之前不觉得会比家里面的净室好多少,在家里,有人服侍,还是单独的浴桶,爱泡多久泡多久,水凉了还能让婆子给烧水添上。 这待遇外头的浴池怎么赶得上。 说白了他们来这头一目的就是炫耀,回城了以后碰到赵四老李张二麻子,一挥手绢问去哪了,就说没啥,只是去城外面最大,最新的浴池子一起泡个澡,享受一番后感觉也就那么回事了。 这就是低调。 可谁知,这个调从他们一进门开始想低还低不了了呢。 这地方比自家的还要好上许多。 先从进门说起呀,门口是一副对联,写的不是什么财源滚滚,早日发财之类的俗话。 只看左边写着“物来顺应,未来不迎。” 再看右边写着“当时不杂,既往不恋。” 对联有意境,书法很飘逸,等一问,站门口的人会告诉你这是他家老板想的,老板的弟弟写的。 瞧瞧,光是对联就先把他们这些城里的文化人镇住了,在这地方提钱,说贵,那是俗。 再说试过才觉得,这价钱真不贵。 从一进门开始,就有领着带你到边上的长椅上换鞋的,全是蹲式服务,换上的趿拉板很是轻软,喜刷刷的小厮说这都是桃花绣坊给做的。 您看墙上挂着的那些衣服,也都是桃花绣坊的,您要是喜欢还可以在这量尺寸,留下地址,过些日子一做好就给你送到府上去,他们老板说这叫上门服务。 小姑娘嘴角绽开,告诉她们不用着急现在看,待会出来看也是一样的,若是有合身的今日穿走也可。 这可满足了她们女儿家的爱美之心。 心被满足了,接着就是身体了。 一进去,原以为会是像城里一样的那种大浴池,很不干净。 但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五个同样大小的浴汤,还有五个婆子笑盈盈的冲他们打招呼行礼。 有的负责给她们宽衣,有的负责扶着她们坐进温泉,一边扶着还一边提醒着“这地上滑,可千万别摔着。” 这还不算贴心,咱手上不是还拴着一根红绳吗,上面还缝着一块布,布上面有数字。 想喝水想吃甜品就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他们,后厨这就去做。 要是想揩背了也用这个。 伺候她们的婆子笑盈盈道:“建议一定要试试他们这的揩背师傅,和外面不一样,他们这是躺着搓。” 往人后头一看,果不其然有一张板床,床边上还站着一个婆子,冲她们一笑嘴里头金光闪闪的。 可躺着会不会太羞涩了,还是让家里小辈们先上去试试。 谁知,小辈们脸皮薄,红着脸捂着胸口战战兢兢的躺上去了,一上手就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金老太太看着浑身渐渐松弛下来的小姐们,心里暗暗窃喜。 她们老板说了,这叫按摩,从头皮开始到脚丫子结束,这一圈按摩下来,你要是舒服了他们也舒服,因为这就意味着你们出门填写的服务评价上面会给三颗星星,满三颗星那三文钱就到账了。 小姑娘躺在床板上翻来拂去四个面,差点睡死了过去。 下来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被搀扶回去的。 家里人问怎么个感觉,小姑娘只能迷迷糊糊的说舒服,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要是不害臊的实话实说,那就是感觉浑身掉下去了二斤泥,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 这还说啥了,都整吧。 不差钱,要全套。 拿了号码的婆子这时候就会一路小碎步去外面的隔断喊话,上甜品,来五份。 话传到后厨,就该轮到招娣上场了。 厨案边上,招娣戴上了孙佩芳给做的小帽子系上了小围裙,周欢说这样叫干净,能避免咱们女人家头发掉进去。 然后就是心灵鼓励。 反复念叨着周欢说的话:这糖不能省,这米酒也不能省,都得多放,放少了没味就不好吃了,那这些牛奶和白糖就全都得浪费。 不,不能浪费,她必须做出来和酒楼一样一样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冰酥酪就出锅了。 这时候客人们也都泡的差不多了,正是嗓子干渴的时候,来一碗倒扣过来不会掉地的冰酥酪,一入口,丝滑香甜,清爽解乏,别提多快活了。 就连吃了一辈子皇粮的员外夫人吃了都说好。 而这还不算是贴心,周欢说了,客人没迈出喜刷刷,或者没迈出桃花村,那都不算完事。 咱们得让人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不,等一伙人穿戴整齐,利落清爽的出了浴池,门口已经给各位夫人小姐的鞋子摆出来了。 且还都是擦过的,玉鞋上的溅到的泥点子统统都不见了。 你这边坐下就能换鞋了。 若是愿意,还可以在旁边切脉。 负责给人把脉的是喜宝,吴又仁说过了喜宝这个孩子且很有天赋,可周欢知道喜宝不仅仅是天赋,天赋只占了她的百分之三,她是真的很用功。 用功的程度和小满不相上下。 给病人诊脉开药的能耐都快青出于蓝了。 这不,不上学去的时候喜宝就在这免费给人把脉,也算巩固所学的一种方式。 要是有客人信得过的也可在这开一些滋补的汤药来,这份钱就单算是喜宝和吴又仁的。 等这些全都完事了,马车也开出桃花村了,这才算是服务结束。 结束也代表着开始。 这波人回去了,可算是彻底的炫耀起来了。 和别人家说说话三句都不离喜刷刷,意思是自己比你们享受的早,享受的还好。 你们洗澡用啥水呀,井水是不,那是地下水,我们用的可是山泉水,洗完了身上很是光滑。 你们知道啥叫搓澡吗?一搓搓四面,搓完了一身轻。 啥?你们说我这衣服挺新式的,这是桃花绣坊给做的,叫私人订制,全城,全国,仅此一件,就我有。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们家里的事儿 说桃花绣坊的衣服就他们家有的,那是吹牛。 私人订制是没错,可没人能保证你家的衣服的款式不会有别的人家模仿出来。 除非你是世子妃。 这还是因为人家的料子好,一般人家想模仿,有的是没有,有的是不敢。 不过,放眼整个幽州,目前的确还没有敢和世子妃撞衫的。 玉春园里,江月盈手捧着桃花绣坊送来的衣服,喜欢的不得了。 若说衣服的样式有多高贵华丽,那桃花绣坊的肯定比不上宫里的,可这衣服就是让她爱不释手,她是侯门女,世子妃,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拿到一件新衣服后想着立马穿上。 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可今天,她忍不住了。 穿上衣服站在穿衣镜前转了好几个圈圈。 这得是翠云在旁边看着,不然江月盈高兴的都能把自己转晕乎了。 边照镜子还边和下人说话,“嗳翠云,你看着衣服孙绣娘多会做,这边上还带抽带的呢,你别看我现在穿是正好的,这衣服啊等我肚子再大一些的时候也能穿呢。” 此时的翠云已经完全不意外他们家世子妃对桃花绣坊的夸赞了,因为上一回周欢他们来的时候,世子妃把衣服赏赐给了她们。 但凡是穿过桃花绣坊缝制衣服的都会说好。 好比他们这些人出门拿着钱袋总是招贼的吧,这回不用担心了,桃花绣坊的衣服腰带的里头有内兜,专门放贵重物品的,很是实用。 再说就他们现在穿的这些样式,外面好些姑娘看了都眼馋的。 江月盈听了眨眨眼睛看向翠云,“是吗,怎么说?” “奴婢听说,如今城里的好些人家都赶着往桃花村去呢,就为了去喜刷刷泡个澡再在桃花绣坊买两件衣裳。 若是去晚了,就得等,等不及的就相当于白去一趟。所以呀,现在城里人都能以谁家先穿上桃花绣坊缝制的衣服攀比着呢。” 江月盈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衣裳,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看来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对了,周姑娘呢,你们可安顿好他们了?” 这翠云就不好回答了。 城里的这些商户,哪一家不是盼着巴结着他们家的,别说见到世子妃了,就是在玉春园里多呆一会子那也是一种痴心妄想啊。 可周欢身边的这伙人,完全没有这份痴心。 统统和她一个样,表现上赔笑几声转头就走了,说他们忙,忙得很,一进城头一份就先给世子妃送来了,但是他们不能在这多留。 看见没,骡子车里头还挂着不少衣服呢,得赶紧去给别家也送去,都送完了他们还得买点黄纸回家,这不是快清明了吗,再过几天黄纸也该涨价了,他们做了买卖也不能乱花钱。 再说虽然家乡回不去了,但也不能亏待了祖祖辈辈的那些亲戚朋友啊。 所以呀,回见了您们。 翠云一面想着,一面看着在兴头上的江月盈,选择了实话实说,但愿没扫了是世子妃的兴致。 谁知,江月盈听完了以后一点也不意外。 甚是对这小县城里的老百姓更是喜欢了。 她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世人不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有时候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些人家里咱们且不说那些靠着关系上来的,就说那些真的是十年寒窗苦读科举入仕的,到了最后迷失方向,丢掉本心的也是不在少数。 在那些人家眼里,但凡遇到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时刻,他们才不管家里的老娘和子女如何如何,更不要说祠堂里供着的的那些先人了。 而来到幽州以后,他们家里光是见四品以下的官员亲眷,十几天都没有重样过。 也就是说,想来他们家拜访那得提前约,这还只是口头上能答应下来,可到时候家里有没有别的事无法接客那就说不住准了。 江月盈心里清楚的很,有时候她公爹说家里有事拒绝那些人家过来拜访那完全就是烦了,厌了。 她的夫君也厌了,她也厌了。 讨厌在自家地方还要强颜欢笑,讨厌看那些人虚伪的嘴脸,讨厌那些姑娘动不动的就给她家夫君抛媚眼。 在江月盈心里,那些人就算是家里富甲一方那也不值得她尊敬。 也因为有了那些人作比较,当她看见桃花村这些不靠关系,靠着本事,脚踏实地赚钱养家的老百姓的时候,她的心里才真的佩服。 尤其是在得知孙佩芳生了两个女儿却依然被丈夫当成宝贝一样的时候。 还有周欢和周满没了父母,一直寄养在舅舅家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呵护的时候。 还有听说了他们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的时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候。 这些故事,她就是怎么也听不腻歪。 “翠云,你方才说,那个喜刷刷城里好些人都去过了?” 翠云回道:“回世子妃,奴婢也是听员外爷家的丫鬟说的,说他们家拢共连去了三日呢,每一日都是员外夫人带着不同的密友去。” 竟是这么有趣吗? 翠云没忍住,忽的一笑。 这一笑被江月盈看了去,翠云忙是憋了回去,解释道:“也许是真的有趣吧,奴婢听说那个周欢姑娘很是会玩会闹,奴婢还听说……” 嗯?怎的停了? “说下去。” 翠云捂着嘴红着小脸道:“奴婢还听说县城里最大的那家赌坊门口最近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嘻嘻,写着周欢与桃花村人禁止入内。” “噗嗤——” 江月盈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灵眸转了一圈,说道:“咱们也去。” 这话可给翠云吓坏了,“这、这怕是要和世子通报一声吧。”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喜刷刷,不是你说的那种地方。” “那、那也是通报一声的好,毕竟世子妃眼下可不是一个人了。” 江月盈瘪了瘪嘴,没吱声,心中暗道了一句无趣。 想当初她未嫁人的时候,想去哪就去哪,就算是和友人深夜买醉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家里从来不管。 就从嫁给了李成蹊以后,自己就变成了束手束脚的深闺妇人,怀孕之后就更甚,都要闷死在这于春园里了。 不情愿说:“行吧,那就回来和他说一声,一家人一起去。”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当年哥的老丈人也是一个传说 同一时刻,远在桃花村里算账的周欢忽的“阿嚏”了一声,揉了揉鼻子,拿着棉签沾了药水又捅了两下。 听听耳边这哗啦啦的银子声,她竟是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疲惫二字,就连以前加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在现代加班的时候,她可以点外卖吧,只要肯花钱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还可以煮点营养品,什么枸杞大枣,桂圆黑米,灵芝粉,养生八宝水,只要她能想到的都可以给自己来一壶。 但在这,她能吗,她累得都没有工夫养生了。 可怜的周欢软糯的趴在了炕上,鼻头一下一下的抽搭着,希望有好心人送来关怀,送来温暖。 可等了许久,愣是没人注意到她已经离开铺子很久了。 其实这也怪不着伙计们,谁也没想到喜刷刷的生意竟会这样的好,一家一家的来的大户人家,一次就能把五个小池子轻松占满, 剩下的人得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嗑瓜子喝茶水。 还有的闲不住的就去村里边到处闲逛,看见人家的鸡也新鲜,鸭也新鲜,看见花看见草都跟头回见的似的,能在山花烂漫的地方横扫一片。 还有一部分喜欢买买买的,就拿了手牌后直奔了桃花绣坊,亲自选料子、量尺寸、做衣裳。 所以呀,现在不是只有喜刷刷这么忙叨,连着桃花绣坊乃至整个桃花村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这不是周老板说的嘛,只要客人一脚还在村里那就得服务,男女老少在村里别管啥时候见到外村人,都要面带笑容,这是桃花村的风貌。 也是因为忙到了如此地步,桃花绣坊缝制的衣裳就得由朱五六带队送往县城。 且每一回都是孙大壮跟着他。 孙大壮在心心念念的浴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在朱五六身边他纵使能轻松的找到自信。 回村的路上,朱五六在前头驾着骡子,孙大壮在板车上搭了个边。 不搭边也没办法,车上虽然没有衣服了,可还有买的纸钱和金纸,这车上都是老乡们求着帮带的,清明节在即,家家户户都需要。 本以为是提前进城买到便宜的,可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好些家卖的都差不多了,他们要的数量还不老少,刚才好顿和人家又是讲价又是求着让人家库房里去取,这才买够了数量。 这车上放着的都是少的了,临走前还给孙阿爷家和楼德华家送了一些,不要钱,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哥,跟着你上路心里就特踏实,你真不愧是在镖行呆过的。” 嗯? 这人怎么还叫哥,差辈了吧。 朱五六笑呵呵没介意这事儿,只因对这句话很受用,渐渐的也想起来十来年前的往事。 滔滔不绝的和孙大壮就讲了起来。 “当年我老丈人是啥人那?那是一个很仗义很会办事的镖师头子。 你不仗义你在道上混不下去,你不会办事你就拿不住那些弟兄,所以呀,我是真心佩服这老头子。 要是镖行里的人做了好,那就很干脆的加钱的赏,丹药犯了错,那也不好意思,老头子白脸红脸一起唱,软硬兼施,让你皮肉受苦以外心里也不得劲。 做镖行这事儿可不简单,你别以为咱们现在往城里送送衣服,往村里送送米面油这些那就叫走镖了。 那不是那么回事的。 走镖你就得明白道上的暗语。 一出门,人家吼斥你,你就怂了答非所问了,那人家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干这行的,那自然就不拿你当回事了。 俺们镖行里的人管这暗语叫“江湖口”,这就是黑话,懂不? 还有叫“道口”的,这个呀就是对不同行业的人说的。 再有一种话就是“堂口”,这个是啐商号说的,你大哥我老丈人当时就是跟着商号混,堂口话说的最多。” 朱五六说完轻快的给骡子抽了一鞭,孙大壮挠挠头道:“哥,那你说两句给我听听被,我也想学。” 嘿嘿。 朱五六笑了。 学这个干啥。 不过说说也没事,谁让他在兴头上呢,“你听这个,逆合股多特觉道那伊厄,知道啥意思不? ——嘿嘿,这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意思。 你再听宏印勒,这个就是百千万的意思。 那时候我们在道上啊,碰到的事儿说过的那话那才多呢,有的我也记不太住了。 但我跟你说哈,那时候满天下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镖行的呀,走道上难免碰到同行。 那碰到同行咋整,输人不能输不阵啊。 狭路相逢第一件事就是先察言观色,你瞅我,你瞅你哥我的眼神。” 孙大壮眼前往前凑,朱五六做一个动作,他就跟着做一个动作。 朱五六眼睛瞟上瞟下,他就跟着坐直了上下打量。 一问这是啥意思。 朱五六说了,这就是挑衅呢你懂不,互相挑衅,嗳——谁也看不上谁。 但你这眼睛还不能白看,你得看看走镖这伙人的头面相啥样,是凶是善,眼里放的是什么光。 这是其一。 其二是你还得看看这个人的衣着打扮,尤其是脚上穿的是什么鞋。 走镖的人最重视的就是脚下的这双鞋,你靠脚营生的,你不穿一双收拾的、像样的鞋子? 那不是让人看不起呢嘛。 你打头的都穿不好,你说你们镖局买卖还能好?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人家一看觉得你们镖局没钱,那肯定是生意少啊,生意少你们的手就生疏啊。 那谁还会找你们办事啊?人家能找镖局的那都是不差钱的,且送的东西很贵重。 这种情况谁会放心把自己的好东西交给你们穷搜的镖行啊。 你说大哥我说的是这个道理不。 “诶呀,哥,你太厉害了,你说这些就跟说故事似的,我以前都没听说过。” 孙大壮听得晕晕乎乎,大鼻涕冒泡,傻呵呵的仰视着朱五六。 冲这个崇拜的眼神,朱五六脑袋里就跟点了火药似的,一下子把多年前的回忆都给炸出来了。 什么是唇典,就是“盘道”,要和道上的人多说些场面话,挑衅完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上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所以这时候就得客气客气了。 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什么萍水相逢大家相见恨晚。 祝镖局财源广进,日益兴隆。 总之,就是这些客套话,一边擦肩一边说,俗话会所的好送佛送到西,看人家走远了,这心咱们才算放下来。 “咋?不是同行吗,咋还不放心呢?” 朱五六一听很是高傲。 这就是你们外行人,头脑简单的很。 那道上谁知道谁是不是真的镖人那,路上装作镖行人物,其实专门劫镖的那有很多。 走镖一趟,那脑袋里的弦得一直绷着,真当像咱们送件衣服那么简单那。 那是一段很热血的岁月,没两把刷子那上不了道。 当你哥以前是个怂货那。 第二百章 真劝不动 和孙大壮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他知道知道他以后的家人那不是好惹乎的,道上朋友还有很多。 当然,即便朱五六不说,他也相信孙大壮是会一心一意对待小外甥女的。 对这个人就俩字——实在。 实在的有些傻里傻气,比他年轻那时候还傻。 各回各家前,朱五六就问他,要是想讨好姑娘,想娶媳妇了该送姑娘家啥呀? 孙大壮摇摇头。 朱五六把人喊回来,小声提醒了一句“鹿胎膏”便又将人推走了。 这东西对女人那是最好的了,而且你一送保准女孩儿家就明白你的心意了。 他小外甥女可是个识货的,啥东西往她面前一放,眨眼功夫你就能看出来这东西在她眼里是不是个好东西。 谁都糊弄不了她。 朝廷的那个什么小侯爷那都不一定有周欢的脑袋瓜呢,你孙大壮就更不行了。 朱五六想着自己这做长辈的如此会为小辈着想,进家门的时候都是神清气爽的。 诶? “周欢?” 小家伙从被窝里顶着鸡窝头钻出来给朱五六吓了一跳。 还真是周欢,咋没去喜刷刷在这猫着呢,不必问,是回来逃避劳动的吧。 周欢坐起身,本就是穿着衣服躺下来的,一起神浑身一哆嗦,忙催促着她老舅把门关上。 “你这丫头啊,不是老舅一天就想跟你挑刺,你说这浴池当初是要建的吧,生意也是你要做的,现在做起来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你倒趴下了。 咋?这回又不想做了?” 周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耸着肩叹了一口气,她是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当初就建了男女各五个汤池子,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享受和休闲的感觉。 不止是对客人,对自己也是。 但为了赚钱,她还故意将喜刷刷的价格翻了一倍。 本想着这样子就能让一批人来不了了吧,这样子就能够优哉游哉把钱赚到手了吧。 谁知道,幽州人民的洗澡热情从古代就这么大。 宁肯排队,宁肯在外面逛一圈看山看水看鱼塘都要等到把这个澡洗上为止。 他们村都快成旅游度假村了。 就差给客人提供大通铺了。 周欢睡这一觉就想通了,近期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假,清明小长假都休起来。 左右这时候大家都要祭祖,喜刷刷生意肯定会受影响,那浪费那个柴火干啥呀。 而且伙计们家里也得给家里的老祖宗烧纸上供呢,也算是她周老板体恤下属了。 这话朱五六听完那就很明了了,小外甥女很是懒惰,懒惰的还振振有词,你说她哪里说的不对吧你还说不出。 嘿嘿,行,没人治得住他外甥女也是好事,这样的姑娘出门了不会被欺负。 这件事上朱五六选择、装傻。 可喜刷刷伙计们听了那就不是滋味了。 金老太太第一个就来敲门找周欢谈话。 周欢不是说过了吗,伙计们有啥困难了,有啥心事了那都可以和她说说,能解决的一定给解决,这个叫、、、额、、、、起叶文化。 金老太太是不懂这啥意思,反正能谈话就行,给解决问题就中。 “听说你要给俺们放假?俺们也不累呀,你为啥要放假? 你要说是祭祖那就更不用了,俺们给老祖宗烧纸那都是黑天瞎火以后,大白天的他们也不敢从地底下出来呀。 要是俺们想和老祖宗说点话那还得等子夜呢,那时候阴气重,俺们下了工正好见面,啥都不耽误。 ……啥?你说那还得回家叠元宝的事儿,哎呀,那都是啥事儿啊,干了这么多年了,几百个金元宝那不是顺手就叠出来了?!” “阿奶,你平时都吃了些啥?怎么这么有精神头,比我强多了。” 金老太太抬手道:“你别捧我,我心里毛的慌,你就说你还放不放假吧。” 放一天还不够还要给他们放三天? 那得亏了多少钱银子。 金老太太的算盘在心里一把楞,她现在一点不算保底的工钱,净赚就能赚二十来文,算个整二十文,三天那就是六十文,这钱进城了能吃十几碗的大肉面。 不干活她就觉得亏了。 可周欢说啥。 有这感觉就对了,赚钱是为了啥,除了给家里人攒着外,不就是到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让城里人看看咱们过的有多滋润吗。 现在家里也不需要咱这钱了,每个人包括你家小宝子都不需要,每天捡我这剩下的牛奶喝,那就比别人家的孩子过的好上许多。 阿奶呀,您要是想挣钱那就更得去城里溜达溜达了。 把你这个精气神都给城里人显摆显摆去。 阿奶,你知道城里人最喜欢和什么人打交道吗?我告诉你,是有品位的人。 你说咱们一天从早忙到晚的伺候他们,他们现在当咱们是个人物,可以后呢?会不会冲着咱们也跟冲他们丫鬟婆子似的。 咱们呀能站着赚钱就别跪着赚钱。 你就去城里点最贵的牛肉面,点最香的酒吃它一顿,让他们看看咱们生活的品质不比他们差。 甚至有时候可能还要比他们强。 你放心,等以后啊我把价格再抬高一节,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这不是随便谁都能消费的起的,你猜我这么一运作他们会怎么想? 金老太太目瞪口呆,心想:能怎么想,想你太飘了,想你异想天开。 周欢捂着嘴笑,说道:“他们只会想,这地方人都过的这么好,服务的还这么周到,就该这么贵。 他们还会想,这地方一般人来不了,我能来,那我在朋友面前只会更有面子。” 这、、、 金老太太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是来让周欢妥协的,回去的时候却觉得心里更堵挺了。 周欢说啥? 清明过后,喜刷刷就不是随便谁都能来了,得预约,预约懂吗,就是提前三天到吴师傅的药铺那领牌子,填日子,三天后才能来洗。 一天至多安排至多40个人,多了不行,多了冰酥酪都做不过来。 她周欢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喜刷刷能更长久的发展下去,只为了给客人提供更加优质的服务。 听听吧,他们家老板就是这么会给自己找理由,金老太太为了不让自己背过气去,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第二百零一章 圆梦计划 这几天,周满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就想把这话说给周欢听呢。 每天在耳边背诵的永远只有一句话:胜非其难也,持之者其难也。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你想做一件事做成功不难,难的是你要一直坚持的做一件事。 好比工匠吧,你想当个木匠,你就不能三天两头的去打铁,你想当个铁匠呢,你就不能隔三差五去钓鱼。 你觉得你自己干啥都挺厉害的是吗,其实不然,你只会是熊瞎子批苞米,批一个扔一个。 而周欢就是这种人。 这话都不用小满说,她对自己的认识很是清楚。 小时候她算过命,大师说了她的命格属土,而且还是路旁土。 路旁土是啥样啊?风一吹就散了,风往哪吹它就往哪飘,很是没有定力的一种人。 学学画画参加个比赛拿个差不多的奖项就拍拍屁股走了,没兴趣争第一去。 学个架子鼓刚明白一两种节奏的打法又走了,因为胳膊太累。 说起这些事儿那还有很多,舞蹈,硬笔书法,烘焙,摄影,只要是好玩的她都涉猎过,可都没坚持住。 最终,这些知识也就是取悦取悦自己了,想用来当专业的,那还远远不够。 就连周欢的老师都说了,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没定力,干啥都是一腔热血用光了就没了,而且还跟什么人学什么样。 一定要让家长给她看好了,别让她跟坏孩子接触。 你看看,这些事儿周欢都记着呢,她很是明白自己。 所以,小满,别和姐姐打马虎眼,姐姐就算是听懂了也会懂装不懂滴。你看,你说你的,我玩我的,我一点都不搭理你,你自己说说就累了。 …… 同样的话落到了朱五六耳朵里,那就不是滋味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纠结的人。 干啥不干啥的都不是以自己本心为准,很是在乎别人的眼光。 比如此刻,全家都在黑漆麻乌的十字路口烧纸,对着远方的亲人说着这段时间的经历和遭遇,而他的心,已经飘走很远了。 等收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他的佩芳还在抹泪,心里知道这是想念她爹娘了。 年年到这时候都要哭一回,每回都得是朱五六讲点别的事儿给她打岔打过去。 但今年,他不想。 主要是被人煽风点火了,不想把这事过去。 “芳儿啊,你说我老丈人那时候咋那么厉害,一个人说开镖局就开了,他咋胆子那么老大。” 孙佩芳也没想到朱五六会主动提起来以前的事儿,抹泪道:“那家里没钱呗,家里有钱的谁会平白无故去干那么危险的活呀。” 是啊,足够危险。 道儿上都是山贼和马匪,可他老丈人却能带着大家伙翻山越岭,一路高歌护镖。 这期间,也有到过许多劫镖人的时候,要是到了有人劫镖的地步,要么出钱要么拼命,其实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而他们,有没有钱都选择拼命。 因着他老丈人说了,出来干这个就是为了赚钱的,拿钱去供着山贼那纯是有病。 所以那些年,老丈人身上有不少的伤,且都在前胸。反过来看他们这群小的,几乎被保护的很好,连四哥那个不是玩意的都被老丈人护着,更不用说他了。 按老丈人的话说,他是孙佩芳的男人,是他闺女以后的依靠,宁可自己多挨几刀都不能让女婿出事儿。 那时候朱五六还年轻,挨不了疼,他心里也很好奇,怎么的老丈人受伤了还能笑出来,他难道不知道疼吗? 随着年岁增长,他经历的也多了,忽然明白了,他老丈人肯定疼啊,但为了孩子,为了媳妇,为了镖局的心不散落,他必须强颜欢笑挺下去。 朱五路叹口气,这些事儿他也是有了孩子才明白的。 “那我老丈人也厉害,嗳?你记不记着咱爹以前咋管你的?” 孙佩芳还是被逗笑了,她是亲闺女,那能忘了吗。 她爹别看后面接的单子越来越大,生意也做的越来越好,可她爹是个极其注重治家的人。 永远把子女放在第一位,让她念书学艺,让她和朱五六把日子过好,然后,剩下的精力才是用来打理生意的。 这一点,也是很多商号愿意和她爹长期合作的关系,那些老板很是肯定她爹的人品和能力。 朱五六一拍大腿,“是啊,当时那些商号老板还叫咱爹‘大善人’呢!咱爹对内那叫一个勤俭克谨,严肃家风。 对外以品经商,最注重的就是诚信,见到穷人可怜人了回回都不忘记伸把手。 对我们姐弟俩当年也是,我们姐弟俩当时进你们村的第一口饭我记着那就是老丈人给我的。” “什么你老丈人,分明是我端过去的。” 朱五六嘿嘿笑,是,是你端过来的,所以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嘛。 可老丈人的恩情不能忘,没有老丈人,就没有他,没有他姐姐,没有周欢和周满。 周欢扭头,“舅你喊我了吗?” 朱五六站起身拉起了周欢和周满,对着北面按着两个孩子头,重重的叩了三下。 给周欢都磕疼了。 这是干啥呢,刚才不是都给她爹娘磕头了吗,这怎么还跟拜堂似的,又磕了好几下? 抬起头愣了十几秒,朱五六起身扬言,“我决定了,我要重振老丈人雄伟,重组镖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多么严肃似的,朱五六举起了祭祀用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了个精光。 孩子们都已看傻眼。 周满闭眼摇头,家里一个没长性就算了,两个也是如此,无奈、无奈。 周欢最是糊涂,怎么就要开镖行?大半夜的可别吓唬人啊,不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喜宝悄悄说道:“镖行,就是我姥爷以前做的买卖,后来我姥爷年纪大了,就把镖行散伙了,钱都给我爹用来当路费考学了,嗯……大致就是这样。” 周欢明白了,这是朱五六想自己老丈人了。 可开镖行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你看看,给她舅母都吓傻了,是被她和小满扶回去的。 孙佩芳往炕上一坐,心情比刚才还复杂了。 朱五六瞧着不像是说说而已,回家了眼神和表情也很是严肃,看样子是真要这么干。 这一晚上她算是不用睡了,她会惦记这事一宿。 另一边,不能睡的还有周欢。 朱五六给人喊出来单独说话,今年格外的热,不过是四月份,都有蚊子了,周欢一面打蚊子一面清醒了过来。 “啥?你要管我借钱?借多少?” 第二百零二章 累毁了 真不用多少钱,而且舅舅肯定会还给你,自家人不骗自家人。 “你要用钱干嘛?莫不是还要再开一间铺子不成?” 朱五六轻嗤一声,那铺子还要租金,他们走镖的一整天铺子里也没人要那破房子没有用。 那周欢就奇怪了,舅舅自己也不是没有钱,怎么还要管她借钱呢。 朱五六道:“都要走镖了,不得买些马匹呀,咱不说买多好的马,买中不溜的也和你的奶牛差不多价钱了,我那钱都在你舅母那,你舅舅我就这点好,嗳——我从来不背着你舅母攒私房钱,知道不? 以后啊,你要是找男人,也得眼睛毒辣一点,找个老实的,和你舅一样一心一意为家里的。” 话说远了,朱五六吭哧道:“你就说你借不借吧,给个痛快话。” 自己的舅舅,疼着呗。 “我借,不过有个条件。” 看着周欢狡黠的眼神,朱五六的心悬了起来,怎么的,还有条件,这条件总不会是比接借钱还难的吧。 “舅啊,你说你想开镖行我都可以支持你,家里一起往前拼,一起赚钱我怎么会不舍的出这份钱给你呢。 要是你真能靠这个赚钱你别说是借给你了,就是白给你,我也绝不会迟疑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你是不是也该拿出点本事和能耐让我放心啊。” 周欢是担心,她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所以她哪怕出钱了也得知道这钱是怎么没的。 “你别看我小觉得我不懂这行当里的事情,我从小可是看过很多书的。书里就写过,开镖局你得有本事,除了自身素质过硬之外,你还得八面玲珑。 一、你得官府有靠山吧,好好好,我就当你那位做主簿的朋友能为你说的上几句话。 二、你还得在绿林里有朋友呢,以后被人截个道儿你报人家名字那得能好使啊……据我所知,你目前唯一认识的那位已经被咱们自裁了吧,所以这一项你就没有了。 三、我刚才也说了咱们得自身能力过硬,你出门是护镖的,你不能让别人保护你吧。你会武功吗?你拳脚功夫都能支棱起来吗?不能就说不能,也不丢人。” 周欢一口气说完,困得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挥挥手同朱五六说道:“舅,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回去好好把这些都捋一捋。 然后啊,现在你也接不到什么打买卖,村里的骡子就够你用得了,等你赚到真金白银了,外甥女我一定掏钱亲自去给你卖最好的马匹,大外甥女我不是个差事儿的人。” 话说完,人再也挺不住了,扭头,回屋睡觉。 瑟瑟的春风中,留下了朱五六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回屋的时候都是飘回去的。 没和孙佩芳对上眼神,也别问他咋的了?咋回来的?周欢都说啥了?她答应了没有? 这些他都不想回答。 他需要猫进被窝里独立思考一下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 清明小长假休息的是喜刷刷,不是桃花绣坊。 所以,这些日子,孙佩芳始终带着姑娘们缝衣服,绣花样,一点不能耽误。 这不是世子妃的最后两件衣服才赶制出来嘛,为了先可她的来,把别人家的衣裳都推到了后面做。 眼看着给人家送衣服的日子就要到了,孙佩芳现在是一点没有闲工夫去关心她家男人要做啥、去了哪,又要作什么妖。 女人一旦忙碌起来,对外头的事儿真没那个心情。 “嫂子,你看看我这朵花该怎么走线,我试着穿了好几遍都穿错了。” 孙佩芳看了看。 针脚确实不对,这是许多初学绣花的姑娘爱犯的错误。 可小花不应该呀,她可是她手下最聪慧的一个丫头。 大家同样是一起学绣样的,就说她家喜宝和元宝吧,直到如今针线勉勉强强算是能走直,不至于歪歪扭扭。 可小花已经能将鸳鸯绣的炉火纯青了。 有时候孙佩芳都纳闷了,怎么两个女儿没有一个随了她的手艺的。 一抬眼,发现不对劲了。 小花怎么老是卡巴眼睛,还一直用手揉,这眼珠子越揉越红,都跟快红玉似的了。 “你多久没休息了?” 小花迷迷糊糊的回话,舌头却不由自主的打结,“也没多久,好像昨儿、还是前儿……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怎么了嫂子?” 还怎么了? 孙佩芳站起身,拽着小花坐下,走上讲台就冲姑娘们拍手。 都别干了,熬鹰呢么这不是,她这几天跟着婶子们去烧纸,都忘了这些姑娘为了赶制衣服几夜没合眼的事情了。 熬夜熬得是心血,这么拿身体不当回事那能行吗。 她们都嫁了人、生了子,熬了也就熬了,可这里面还有不少是黄花大闺女呢,把身体熬坏了赚再多的银钱有什么用。 都回去休息去,今天谁都不许再干活了。 “孙师傅,可这衣服绣不好怎么交差啊,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是啊是啊,咱反正都已经熬到现在了,不差这一天了,等绣完了这一批俺们就睡。” 屋里头没有一个人站起身来带头走。 孙佩芳也不好说什么了。 银钱现在对桃花村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这绣坊才刚刚建起来,不能没几天名声就倒下去呀。 那还说啥了,继续干吧。 但即便是干下去,也不能彪干。 喜宝今日不是休息吗,让她来给这些姑娘们都熬点汤药来补补,给他们探探脉,谁要是真不行了那也决不能在这挺着。 这就得去喜刷刷抓喜宝了。 而此时的喜宝刚到喜刷刷。 今天她本不该来,按表姐的意思,明天才是喜刷刷节后营业的第一天。 她这次过来是因为好多的药膳都是在喜刷刷后院里放着的,还有炉子和砂锅也是。 她娘说了,要是熬药就用吴又仁的,不许用家里的,家里好容易吃顿鸡肉,一进嘴全是药味。 这不喜宝就正好把看病治病的工具全都摆在这里了吗。 周欢说道:“给姐姐来点当归,来点大枣,茯苓、百合、黑芝麻也要一些,多放些冰糖。” 补气补血,头发也不能忘。 喜宝往锅里加糖的时候偷偷的看了一眼周围,这幸好是她爹不在身边,不然又要说她们浪费了。 周欢舔了舔嘴唇,要是有银耳莲子就更好了。 两个小姐妹抱膝蹲在地上,一边闻着香味,一边馋的要流口水。 只听外头孙佩芳扯着嗓门子往里喊,“喜宝?欢丫头啊!快出来,别干活了!快看看谁来了!” 第二百零三章 村里看看 孙佩芳往屋里喊人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激动,带着紧张。 激动的是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一股风就把世子妃给吹来了,简直就是让他们桃花村、不、是喜刷刷蓬荜生辉呀。 可她心里犯嘀咕,这人就带着个丫鬟和几个小厮过来,总不会是来管她们要衣裳的吧。 这最后一件还差一些走线,起码是此刻,没法交差呀。 孙佩芳半张着嘴,吓得和江月盈行礼后就急匆匆的往后院去,听听吧,这话里话外全是暗号、 一个意思是叫两个姑娘快点出来,一个意思是说个世子妃听,俺们这可是很忙碌的,孩子们早晚都歇不着,一忙活起来能忙活一天。 可是、这味道、咋越闻越不对呢。 这也太香了。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周欢和喜宝不自觉的就站了起来,用苗条的身体挡住了灶台上的汤水。 “舅、母。” “娘、亲。” 孙佩芳紧张的,无暇顾及两个孩子又来这地方霍霍啥了,生怕世子妃也跟着走进来,赶忙招手说道:“快点出去,世子妃来了,快出去接客,我还得去找你舅。” 两人俱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孙佩芳推搡了一下周欢,周欢就用喜宝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第一反应是:来这干嘛的,这村子里有啥好看的,有啥好玩的。 对周欢在这里住习惯的人来说,当然是没有好玩的,可对于江月盈就不一样了。 这是她第一次下乡,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县外村庄。 从前她去的地方都是官家在城镇周边买下的庄子,既然是被官家买那就都是为了官家人服务。 若是说环境,那这里的确比不上官家的庄子,在那里,每一株草都是是被专人修饰过的,池塘里的鱼月月都在换,里面的花被样的也是四季不重样。 一石、一水、一花木,皆是人为。 总而言之,她就是觉得那东西不那么至纯至真,少了一种天然来雕饰的美丽。 可再进了这村庄,看不到奇珍异草,只有一路的杏花飘雨,桃花灼灼;看不到珍奇走兽,只有几只麻雀和布谷嬉戏在杨柳枝头。 这是近处的景致,再往远处看,江月盈便知何为“千层石树遥行路,一带山田放水声。” 好一副青葱烟胧的田园山水画。 正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屋里的三个人终于磨磨蹭蹭的出来了。 翠云才旁边小声的和江月盈汇报,江月盈一扭头便看见了扎着奇怪发型的周欢。 这不是古代的女人头发太长了吗,又长还不让随便剪掉,只能盘起来用木簪子扎成一个道士头。 和这一身粉粉嫩嫩的衣服很是不搭。 “见过世子妃。” 江月盈说:“不必拜了,今天是我们叨扰了才是,不知……你们这店铺这几日关门。” 从打走到这就发现门上贴着的一张告示了。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休息时间和今后预约的流程。 很是不巧,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对外面的玩乐知道的甚少,这还是听翠云挑起来的玩心,不来一趟就跟心痒痒似的。 “世子妃可是要来俺们家沐浴?”孙佩芳一面询问一边眼神递给了周欢。 还不快开门,全幽州官最大的一家就在这了,你不该接?你不接你咋说?让人家走? 你不害怕以后人家给你穿小鞋。 欢丫头啊欢丫头,咱们家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咱们家现在刚穿上鞋,可不能再丢咯。 周欢不是没看懂孙佩芳的意思,就是有些为难,“世子妃要是想泡汤就进来等等吧,我得先进去把里面收拾一下。” 孙佩芳不让人走。 你收拾啥呀,你要是想今天接待人家有的是人愿意过来收拾,你等着吧,舅母去给你喊人。 也就是这么一商量,过了好一会儿,周欢远远的便看见了浴池里的那些伙计,男女老少提着裙子抱着孩子就往这头赶。 跟难民逃荒一样,吓人的很。 必须给他们先原地拦住。 警告,再三警告。 世子妃可是幽王的儿媳妇,怠慢不得,要把握住自己的嘴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自己心里有数。 还有,人家现在是孕妇,不要给人家拽上床去揩背,揩背对肚子的孩子不好。 切记,切记。 周欢很是不放心她们,因为这些村民热情起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对你好甚至都不问问你愿不愿意接受。 金老太太带头答道:“你就放心吧,用人无疑疑人勿用懂不?” 他们绝对很是有分寸,绝不会强制世子妃消费,就伺候着她,只要让他们沾沾这位美人的仙气就成。 也就是说,等进了这浴池子里,这些只会揩背,一说话就打怵的老婆子们,忽然就不知道一身的牛劲儿往哪里用了。 怎么呢? 既然赶不上那些说甜言蜜语的,凑不到世子妃跟前。 那就从能让她们服务到的人物下手吧。 此刻,翠云被众星捧月似的推到了床上,心里很是忐忑。 两只手捂着胸口都不好意思放下来。 自来只是她伺候别人洗澡,哪里让别人伺候过,还是在世子妃的面前,这在她十几年的教导中,那就是大不敬了。 可江月盈趴在汤泉中十分舒适,挥挥手道:“你全当是在学习了,以后我生了孩子,你在王府了也可以这般伺候我。” 翠云明白了,很快就在心里想通了,自己在这不是白享受来的,自己是带着任务的。 进来了这里,自然就得什么好学什么,什么让世子妃高兴那就干什么。 就像一早上世子爷嘱咐的那样,今天的一切她都要顺着世子妃,让好不容易出了门的她,从头到脚的放松下来。 另一边,一听说世子妃来了,桃花绣坊的人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放松了。 江月盈的最后一件衣裳已经缝制完成,可这还不算结束,他们得趁着江月盈洗澡的功夫里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针脚和缝合。 哪怕是一朵花蕊、一根走线都不容许有一丝丝的差错。 只因孙佩芳说了,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注重细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聊天可不是聊的你这衣服款式多好,而是会比较,还专挑细节的地方比较。 譬如:你这衣服上的图案工整绢秀,针法丰富,雅艳相宜,真是绣的精彩绝伦。 第二百零四章 伺候 “表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喝滋补汤。” 喜宝看着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周欢,简直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表姐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太大了,说好的放假,消息已经都放出去了,这若是被城里人知道了今天他们喜刷刷竟然是为了世子妃破了规矩,会不会觉得他们狗眼看人低,不拿那些四品官家的夫人小姐当回事了? 那得罪了人,以后的生意怎么办? 还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世子妃眼睛总是挂在周欢的身上,明摆着是要她表姐进去伺候的,她不信周欢看不出来。 可若是看出来了怎么还故意喝的这么慢,看的人着急。 “呼~” 周欢缓慢而轻巧的吹开了碗中的浮沫,眯着眼睛感受着营养流向四肢百翰的感觉。 “那屋里现在那么多人,你表姐我这个身子骨进去不得虚脱了呀,雾气腾腾的,我还得脱衣服,我脱衣服又不能和她一起洗,你就光惦记别人了,你心疼心疼你表姐我。” 天可怜见,喜宝若是不心疼周欢,那何苦在这蒸笼一样的屋子里给她熬甜汤喝。 世子妃人没来还好,眼下俩人躲在这锅炉房里,屋里得大量的给世子妃往浴池里供热水,就这一会儿功夫,她脖子就起了一圈汗。 周欢拍了拍喜宝颓废的后背,句句说的都是大实话。 喜宝放心,她们今天接待了世子妃,不但不会被那些夫人小姐们记仇,事情一过,他们保证比以前还有劲头来这。 世子妃诶,幽州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于礼,她是世子妃,咱们是小老百姓,人家要是非要来洗澡,咱们还能给人家赶出去不成,这道理舅母一眼就看明白了,喜宝有啥可担心的。 于情,世子妃又是江河的堂姐,小侯爷当初承受多大的压力压制了瘟疫肆虐的幽州啊,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咱们接待她,也是知道感恩啊。 再说生意经,那些夫人小姐那般的喜欢攀比,若是听说了世子妃从城里特意来桃花村洗澡,这得是他们喜刷刷多大的门楣呀。 今后还怕那些人不争先恐后的预约吗。 他们要是敢说咱们这的不好,那就是质疑世子妃的眼光。 总而言之,今天务必要给世子妃伺候好了就成,其他的都是小事。 这么一说,喜宝就更纳闷了,“那、那表姐还不去看看人家,那屋里头都是金阿奶和王阿奶那种婆子,他们做事的规矩和王府里的仆妇可差上了许多,世子妃能受得了吗?” …… 喜宝和周欢在后院偷喝甜汤的时候,江月盈已经从汤池里走出来了,她披着亵衣靠坐在池边的长凳上,脸上笑盈盈的听着这些婆子们讲的故事。 听得不够尽兴了还直接命翠云套上了外衣,催人扶着到花厅去听。 此刻,猫着腰站在江月盈一米远地方的是孙兴德,他脸上笑出的褶子能活活捏死三只蚊子。 “回禀世子妃,那一日小民也吓坏了,您说俺们这些乡下人哪有一起奶娘进赌坊那地方啊。 若是真进去了,怕是也没有这份福气能看见您这样身份尊贵,天仙下凡的人物了。 可偏偏,这就巧了呀,小民不但进去了,还看着俺们家欢丫头和人家上了盘口。 更巧了的是,俺们家欢丫头最后还赢了那三角眼的老头子,您是没看见,那三角眼的老头子气的头顶都冒烟了,俺们亲眼所见的,冒烟冒了一丈高呢。” 屋外的花厅里。 跪着的跪着,站着的站着,能凑到跟前跟人家同框一回那也是一种荣幸。 大家伙似乎也发现了江月盈喜欢啥,爱听啥。 专门挑周欢的事情说,一人一张嘴,说的都没边了。 周欢今日打了谁,周欢明日又气过谁,逃难的路上周欢和朱五六打过几次仗,在这落定了周欢又琢磨出了啥,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往里说。 这一会儿的功夫,周欢都被神化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个世子妃很是单纯,就喜欢听周欢把别人欺负的落花流水的故事。 哪怕稍微听到一丝丝让周欢受委屈的事情,那眉头蹙的能写出个川字。 绝对不能让世子妃糟心,他们今天欢聚一堂,那就是让美人开心的,博美人一笑的。 江月盈笑了一会儿,说道:“周欢怎的就那么厉害,牌九竟然打的那么好,是谁教过的吗?” 孙兴旺抢着说道:“俺知道,俺们大外甥女周欢都说了,这牌九是她姥姥那边教的,很小的时候就上桌了,那很是厉害的。 大外甥女就是真人不露相,留着最后一手打的那三角眼一个措手不及,这不,您现在手里喝的冰乳酪还有方才搓在身上的牛奶那都是周欢赢来的。” 听听,往世子妃身上搓牛奶,这一堆老农听了都心疼,小娃子们更是憋着眼泪,使劲的往下咽吐沫。 那可是香醇可口的牛奶呀,他们平日里喝上一口都得捡剩的好吃食,周欢却说让他们给世子妃洗澡用。 要是世子妃能行行好多给他们几头牛那也值得了。 若不然,这不是霍霍东西呢吗。 而他们不能说,有苦得往肚子里咽。 江月盈摸了摸手,满意的点点头,这真是她头一回用牛奶泡澡,身上洗完了都不用打胰皂,滑滑嫩嫩的。 这女子做生意果然是有妙招。 想罢,舀了一勺冰酥酪放入口中,眉间微动,“这、” “回禀世子妃,这是俺们在外面放了许久的,您身子有孕,老板特意提醒过,不能让您吃凉的。” 江月盈摇摇头,眼睛看向了翠。 翠云伺候了这么多年,一个眼神就明白世子妃心里想的啥,他们世子妃不喜欢吃,不喜欢穿,就是喜欢玩。 所有能勾起她兴趣的对她来说都是好玩的。 “阿奶您误会了,我们家世子妃是想问这冰酥酪制作少说也得又半个多时辰,除了蒸煮还需要冷藏,现在一日比一日炎热了,你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这道甜点的?” 对对对,江月盈仰着带着小酒窝的脸看向了金老太太,她就是这个意思。 金老太也很是骄傲,这就又要说周欢了,可算又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回禀世子妃,您住在王府,住在宫里不是都有冰室吗,俺们这也有冰窖。” 那人家就问了,这冰是哪来的呢? 他们在宫里都是用硝石制冰,且很费时间,得是尚食局的人日日去制冰才维持的住冰室。 硝石那东西可不便宜,也不让老百姓私自开采,若是敢倒卖可是大罪。 那怎的这些小老百姓会有冰窖? 冬天那阵贮藏的? 可冬天他们还没进村呢呀,更没有喜刷刷呢。 金老太太听完嘿嘿笑,呲着牙忙招手。 俺们可没钱买硝石,俺们就是挖了一个地窖冻的冰,这冰您不认识,小侯爷若是见了肯定认识。 这冰啊就是俺们当初砌墙用的那些,瘟疫这不没了吗,俺们就申请了,不用等它化了,俺们愿意白给衙门劳动,俺们自己去运的冰。 第二百零五章 陪且,陪笑,陪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别东城和西城那边的冰都化了,可那是因为那便日晒充足。 他们从外头运回来的冰块都是阴暗处冻的实实的,总归是他们不去,官家为了清门县的门面也会想方设法的给凿下来。 那处的冰都是冻结到一块了,他们手头又没有像样的工具,都靠着朱五六里长去跟县衙里卖着面子去借,运冰的时候废了不少力气呢。 不过,他们都是庄稼人,本就干了一辈子苦力活了,这些活真的不算什么。 金老太太笑呵呵的讲。 心里想着:尤其是俺们知道你吃的这碗冰酥酪要十几文钱一碗,俺们都恨不得要山顶上去挖雪去。 江月盈弯弯的眼睛勾着甜蜜的笑,把这些大人身边的小娃子们都看呆了。 跟着就有叫出“神仙姐姐”这话的。 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总而言之,这话被大人们听见了都赶忙捂住了腿下面的娃子。 咱们都是穷老百姓,不清楚这话有没有冲撞了世子妃。 然江月盈毫不在意,特别是她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对孩子们的童言童语格外的包容。 “无妨,我很喜欢小孩子,他们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吧,别因为我的到来拘束了他们才好。” 啥叫如沐春风啊,大家伙呵呵笑的时候被这话冲进心头了一股暖流,这就是和春风一样。 “诶呀,大外甥女来了。” 嗯? 周欢刚踏进屋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个嗝。 是吓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成国民外甥女了?怎么谁都能比她高一辈呢,就连狗蛋子就捂嘴偷笑,小声的占着她的便宜。 “啪。” 轻拍了狗蛋子的脑袋瓜一下,接着款款的向江月盈又施了一个礼。 这一回江月盈除了说免礼之外还挥了挥衣袖,那木香从袖口荡出来,给身边的老太太们都香迷糊了。 全体人员杵在原地,没人吱声,也没人挪步,江月盈也耐得住性子,又冲翠云使了个眼色。 这次,不用翠云开口,金老太太往前凑着闻味的功夫就看出来了。 “世子妃好好休息,小民们去后院给您准备茶水去。” 说完,转身冲着后面的大家伙叽咕眼睛。 这是让他们都退下的意思,人家要和周老板单独说话了。 只见喜刷刷的花厅里,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老百姓们跟抢食的鱼儿一样涌了出去。 连翠云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伙人,很是能听明白话,很是有秩序。 别那些有品阶的官员家的女人们懂事许多,那些人天天就知道装傻充愣,要是翠云不替主子张口,他们都能赖上一整天。 “周老板坐。” 这话便是抬举了周欢,周欢也没怯生,但知道在这地方等级那是很分明的。 故而她还算能装装相。 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右侧的边坐上。 以前她看历史书里说过,古人设宴,坐的位置是很有讲究的,面朝门的为主人、那地方叫上座。 其次最好的位置就左侧,这是给贵客坐的。 再来才是右侧的位置,这地就属于陪且、陪笑、陪喝酒的。 江月盈透亮的眼睛看着周欢,团扇拿捏在手中轻轻摇摆,一下一下的点着节奏。 “世子妃今日沐浴的可还满意?” “甚好。”江月盈笑笑,“这些村民甚是可爱,周老板果然会选人。” 周欢嘴上笑道:“也不是民女会选人,民女哪懂那些呀,不过是谁想来干便来干了,有钱大家一块赚嘛。” 可心里却想:闹笑话呐,我可是做人事的,最擅长的就是面试和培训,你觉得他们厉害,那是我教得好。 “周老板谦虚了。” 说罢,江月盈叹了一口气,“这地方我是要离开的,可就是呆不够,若是城里也有一家、” 城里也要开一家?您愿意出钱?周欢不动神色的偷瞄了一眼江月盈,正巧被翠玉看了正着。 正讪讪低下头,又听江月盈继续说道:“城里开一家便也无趣了,只有开在有山有水有人情味的地方才是妙哉。 你这地方啊,比那些庄子有趣多了。” 忽而又问:“你会打牌九?听说打的很好?” 这个嘛,周欢大大方方的笑了笑,“民女也是跟长辈们学的,玩的不算好,但有一些小聪明在。” 这话说的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 江月盈问这问题,心里也在想这姑娘会怎么回答,若是说自己玩的好,便有些自不量力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比江河吧,武艺已经算是燕京武将排行榜前几位的了,可他从来不敢说自己带兵打仗有多厉害。 若是周欢说自己玩的很差,那江月盈更会不满意。 因为这话听了就是很酸人,还很假模假式,颇有心机。 江月盈想到的这两种回答周欢都没有选择,她选择了第三种,既没有夸自己玩的多好,又没有把她当傻子样的装傻充楞。 于是江月盈便更进一步问道:“可叫人陪着我玩玩?” “王妃……” 翠云瞪大了眼睛,埋下了头,小声的在旁边劝解。 她不能想象世子妃和平民百姓玩牌九该是个什么样的景象,至少这人怎么样也不该是他家的世子妃。 这不合规矩,若是让世子爷知道是自己挑起来了王妃这个心念,恐怕遭殃的又是自己了。 翠云见说不动江月盈,又抬眼向周欢抛出了求救信号。 “世子妃想玩?” 江月盈点点头,“可以吗?” 翠云听了捏了一把汗,又听周欢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们这没那东西,若是去城里买回来也来不及了。 若是世子妃想玩,改日民女可以去府上陪您玩,民女还可以教您怎么记牌。” “当真?” 周欢笑笑,“当然了,您借民女一百个胆子,民女也不敢欺骗您呀。” 江月盈也是这般觉得,更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是方才、就方才那一下,自己好似又变成了未出阁的小丫头,而不是每日规规矩的世子妃。 此刻,她得给自己,给王府的面子找补回来一些。 “哎,你不知,我这世子妃这每天闷得很。” 那这就更好办了,你不是觉得这里好玩吗,那今天就陪你玩个够。 “天色还早,世子妃要是不嫌弃,民女可以带您四处转悠转悠,晚饭亦可在这里用。” 第二百零六章 阔气 全村人一听,世子妃要留村里用膳了,这几头的人家都紧着忙活了起来。 密封的酸菜也舍得拿出来了,家里前几日猎到的兔子也不给孩子们留着玩了。 还有那些家里头衬着细面的,都拿出来,今天高兴包饺子,猪肉白菜馅的,再大家伙把各家蔬菜集结一下,做个大拌菜。 桃花村的上空顿时叽叽喳喳了起来。 这一下,可给村里的娃子们乐坏了。 在田边上又是蹦又是跳的。 “吃饺子咯,吃饺子咯!” “有饺子吃了,哈哈。” 饺子?不是过年过节的谁家要包饺子? 朱五六赶着牛车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恰巧听到了娃子们嬉戏的话。 垂头丧气的他顿时来了精神,拽着道边的娃子就笑话道:“你家有啥喜事儿要包饺子。” 被抓到的小娃看见朱五六,搂脖子就跟人发贱。 朱五六刚想拍小娃屁股,他出一趟门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都别亲他,他脏着呢。 “朱里长,不是俺们家要包饺子,是你家要包饺子,给世子妃包饺子,给全村人包饺子,周欢姐姐说了,今天晚上吃大锅饭!” “啥?!” 小娃子的话就像是几道惊雷咔咔咔的劈在了朱五六脑袋上。 人都在眼前蹦跶走了,他走没转过来弯。 怎么家里有细面的事儿就传开了? 怎么还要给全村人包,够数吗? 这里面怎么还有世子妃的事儿? 周欢听完一挥手,这都不是事儿,包饺子就包饺子,人家世子妃有家教有涵养,难不成还会跟大家抢饺子吃不成,人家就是图个新鲜。 至于大家伙就更不用担心了,世子妃面前没人敢多吃,她和喜刷刷的人都说好了,饺子约莫分到各家孩子嘴里也就是一两个,解解馋就得了。 以后想吃等今年过年的咱们自己搂一顿香的。 “你还到处给人放话是不是?你这又得花进去多少钱。” 朱五六拽着周欢不撒手,恨不得此刻就给她嫁别人家去,只要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些钱是怎的没的,他就不会闹心。 “哎呦,舅舅,你怎么总是不想想再下结论,我怎么就乱花钱了,我花的都是这一阵子赚来的钱。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咱们绣坊和浴池赚了多少钱,你知不知按这个趋势,到了年末能赚多少钱。 舅舅,我做的是生意,我心里有数的很。” 赚了多少钱啊?朱五六很是发蒙。 他就管拉货送货,安排大家吃喝,关于钱这件事情他知道的甚少。 绣坊那头本是他和李老二管着的,可他,忙于游走在县衙和桃花村之间,整日想的都是上面又下达了什么文书,需要和下面怎么传达,没空管理这些生意上的事儿。 李老二倒是想管,可他生错了年月,年轻的时候管不了,现在一把年纪,想管管却是力不从心。 这不大不小的绣坊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孙佩芳的手里,可孙佩芳只善于管绣品,不善于经营,更不擅长管钱。 从前家里也没有几吊钱呐,放炕底下埋着就得了。 现在却是日日进账,日日还要走账,她心思挂着男人,挂着孩子,挂着衣裳的缝制还有绣娘们的培训,极少有功夫管今天又进来了多少钱。 所以,这绣坊最后的账款又落到了周欢的身上。 李老二没意见,且说了,这绣坊是孙佩芳带起来的,是周欢给弄活起来的。 既然都是一个村的了,那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周欢管就周欢管。 而周欢能让大家都这么放心的每个月从她手里拿饷银也是因着她这人善于管理,管理的也很透明。 比如说工分吧,她就在墙上贴了一张纸,画了一个表,里面谁一天干了多少绣活都是有数的,那工分算的很是明白。 然后要是谁家有困难了,还会主动伸手帮一把,在银钱上绝不会亏待了大家。 村里上下,现在就没有不听这小丫头话的。 朱五六听完这些人在他耳边叨咕的话后,没有一丢丢的骄傲,反而很是郁闷。 啥意思啊,给谁上眼药呢? 她那么厉害,她咋不上天呢,她那么牛气闪闪,怎么地?他用不用把这个里长的位置也给她坐了得了。 让她给村里人服务,肯定比他带的好。 可李正白听了说啥。 很是没心没肺的哈哈一笑,“叔,那你要这么说我没意见,这宫里不都讲究着老子打天下儿子坐天下吗。 咱们村也可以这样婶儿的,你退位了就让欢儿去当,听过女子不能当官的,没听话所过女子不能当里长的。 俺们都同意,你放心吧!俺们家不和你们争!” 朱五六气的火冒三丈,让人滚一边去别搭理他。 他要和周欢再说道说道。 一转身,人没了。 这不是世子妃还在桃花村吗,周欢很是忙碌,说好了带世子妃到处溜达的,却一直没走出过桃花绣坊。 “好巧的手啊,这花样可真好看。”江月盈披着自己的斗篷喜滋滋的站在穿衣镜前,转了三圈定住看向周欢,“你看我好看吗?” “世子妃人美心善,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你听听这话不是拍马屁是啥? 要是往常,江月盈早就翻白眼了,心里还得寻思:这是哪来的口蜜腹剑的小人。 但今天,她就是高兴,打心底里高兴,打心底里觉得周欢说啥都是真的,听见周欢说话心情就美。 但江月盈不好意思承认,“我觉得还是你们这绣工好,这斗篷上绣的仙鹤,就是没人穿单摆在那也好看,真的。” 越说越高兴,越看越喜欢,直接喊道:“翠云。” “奴婢在。” “拿赏钱来。” “是。” 众人一听赏钱,顿时眼前一亮。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世子妃和江小侯爷一样的阔气,出手很是大方。 等银票换成银子,每个人,他们桃花绣坊的每个人当天就能拿到二两银。 二两银,种一年庄稼的钱,如今靠着双手绣个花就致富了。 搁在以前,谁敢想啊? “快,欢儿啊,快带着世子妃穿着这好看的衣裳去河边走走,仙鹤遇水则旺!俺们这些民妇祝世子妃福寿延绵,子孙满堂——” 第二百零七章 桃花村大聚会 桃花村外的山坡顶上,李成蹊坐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山脚下热热闹闹的人家。 今日本该是他们夫妻二人一起来这的,可出门前因为南地一封紧急文书被唤到了县衙里。 说好去去就回的,结果一忙就是两个多时辰。 车夫侧头看看自家主子,自出了县衙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生怕王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了差池,如今到了这儿额头上溢出了不少虚汗。 “爷?要奴才去请世子妃上车不?” 李成蹊一笑,“不必了,她安然开心就好。” 这些老百姓,说实在的,不止是他们家世子爷之前不放心,就是他一个赶车的都没法放心。 他是一路跟着王爷一家从燕京回属地的,看了不少流民、难民,为了一口吃的一口水都舍得弄死自己人。 这些人你说他们可怜是真可怜,可你说他们丑陋也是真丑陋。 所以呀,一听说这伙人以前也是难民出身,他这回赶车出来的时候,鞭子甩的就很急、给马的身上都抽出印子了。 生怕他家王妃和肚子里的娃娃出点啥事。 谁知,到了这地方竟看到这样的一幕。 山下的村子里炊烟袅袅,挂着“喜刷刷”大牌子的院里院外,铺开了一张一张的大长桌子。 汉子们都扛着自家的椅子,手里领着娃子,不让他们乱跑,上头吩咐了,孩子们今天也要劳动,得负责挨桌端菜。 “舅母,这菜是哪桌的?” 孙佩芳忙活的没空挪开眼,一漏勺的饺子铺在盘子里才肯回头道:“别管啥菜,你先往世子妃跟前送,到时候放不下了再挪别桌。” 一句话打发了周满,转身又擦了擦手开始切大白菜丝。 十好几个的婆子们在擀皮包饺子,最后累得脖子抬不起来,嘴里也嗷嗷不出来。 没空诉苦,这都半个多时辰了,得让世子妃赶紧吃着,若是不开饭,等太阳下山了,人都饿憋了. 后院灶台不多,除了能煮饺子之外,别的都上不了锅。 各家都只能做好吃食往这边端,且当着翠云的面,都得一道菜一道菜的用银针去试毒。 别怪他们信不着人,别怪他们不近人情似的,特殊时期,哪怕是世子爷买回来的吃食也得如此。 王老太婆端着炒腊肉眯眼笑。 这些规矩都听说过,不碍事不碍事,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她老婆子先吃一口就没所谓。 金老太太端着红烧肉从后面怼了一下王老太婆的腰,“呸”了一声,“谁要是吃你这老东西吃剩的东西,你边去,别碰坏了俺家的肉。” 王老太婆和人闹起来。 “你家的肉,那是世子妃的肉,你个泼皮。” 两个老太太你拱拱我,我推推你谁也不让谁,争先恐后的把家里才端到了世子妃的面前。 旁边是元宝和三两在布置碗筷。 过了一年元宝长了岁数却没怎么长个子,如今才和桌子平齐,往桌子上放筷子的时候都要垫着脚往里面推一推。 这一推脚下就失了力,歪歪扭扭的险些碰瓷到了江月盈的肚子上。 孩子吓的都要哭了。 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江月盈,抿着小嘴就要磕头,“世子妃饶命,小民、民女,不是有意的。” 碰孕妇的肚子可不是小事,边上人看了刚想要给元宝求情,就见江月盈主动弯腰勾起了元宝的小身体,轻轻的替她拍打着屁股上的稻草。 “快起来,怎么样?脚没有崴坏吧?” 元宝糯糯叽叽的摇摇头顶上的拨浪鼓,天可怜见的模样惹得江月盈心头软成了一滩春水。 今天的元宝很是幸运的收获了神仙姐姐的一枚轻吻。 转头取碗筷的时候心跳都是加速的。 旁边的小伙伴还很不合时宜的紧着问:“元宝,神仙姐姐亲你了。” “元宝,神仙姐姐香吗?她甜吗?” “元宝,被神仙姐姐亲了你以后也会长成大美人了。” 元宝红扑扑的脸蛋埋在了围脖里,推开了左右围攻的娃子们,心里就剩下三个字:香、美、甜。 而此时对着一桌子农家菜的江月盈心里也是这三字。 说来也怪啊,她可是侯府嫡出的小姐,幽王的儿媳,小王爷的世子妃,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呀,可那些东西自打小时候就很是让她没有胃口。 小时候,她乳娘不喊她回屋吃饭,她就和哥哥们在外头厮混、玩泥巴。 如今有了身孕,就更是对那些鲍鱼海参食之无味,不仅仅是不爱吃,看多了甚至还会胃里犯恶心。 可今日是怎的,对着一桌子的乡村野味,竟然馋的她要流口水了。 “世子妃,您看民女的村里也只有这些。 您来的不是时候,要是等入夏了,我们这能种些新鲜菜,如今刚开春,家家户户就只有些干菜。” 见周欢窘迫,孙佩芳端着最后一盘饺子上了桌,也很是抱歉的说道:“世子妃见谅,俺们这只有这些小菜,您放心,后院招娣他们已经在做冰酥酪了,您吃不惯这些就先吃两口饺子垫吧垫吧。” 江月盈笑了笑。 不用,真不用这般见外,她喜欢,很喜欢这些菜,尤其是对着山野乡村,和百姓们一起吃,今天的吃食便觉得格外的香。 “你们看,俺就说世子妃和小侯爷一样,是绝不会嫌弃俺们的饭菜的!” 江月盈侧目,甚是惊讶,“哦?江河也和你们一起吃过?” 金老太太本不想笑,可忍不住,这么高兴的场合她还做什么假。 “回禀世子妃,小侯爷不但吃过俺们做的饭菜,还和俺们一起过的小年呢! 他吃的是酸菜猪头的饺子,您吃的是白菜猪肉的饺子。 对,俺们就是怕您和小侯爷一样吃不惯酸菜,这才包了白菜的。 ——嘿嘿,当初要不是欢丫头帮拦着,俺们一人能喂小侯爷一口饺子嘞!” “真有这事?”江月盈看向周欢,这事儿她堂弟的信里可没说,“江河真的和你们一起吃的饭?就和咱们现在一样?” 周欢眨眨眼,没否认。 但他吃的可没你好,那时候逃难的,那猪肉都是冻了又化,化了又冻起来的,哪能有肉味了吗。 神仙姐姐,在这群人眼里你是借了他的光了。 第二百零八章 有贵客来 今天没有再在地上蹲着吃饭的难民了。 桃花村的所有人在桃花树下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当东风吹起的时候,桃花瓣芬芳飘落,孙大壮忽的抬起头,抿了抿嘴,“今日没有酒,等过一阵咱们整点桃花酿埋树下,以后小侯爷回来了,便是还礼了。” 一桌子的人都跟着附和。 “是该好好谢谢,人家可是救咱命的。” “那一壶酒哪够,咱这桃花这么多,整它个五六十坛子,别让小侯爷回来了看咱过的还是抠抠搜搜的,不好看!” …… 江月盈一边吃一边听,嘴角喜滋滋的,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她决定了,今儿回去就写上两封信,一封给燕京的外祖。 江河在外面很少会说自己的建树,只问候祖母好不好,家里妹妹们可还懂事。 所以她这一回哟啊一字不差的给这些老百姓的话都学过去,让她老人家都知道知道江河在这都干了啥,让她老人家拿着信件去和那些侯府夫人和伯爵夫人们炫耀去。 也让他们那些人看看,她家里头不止有权势,还有如此优秀的小孙子。 另一封写给江河。 听了这么多声小侯爷,她是真的想念她这个弟弟了。 若是今日他也在这里该有多好,那他就能亲眼见到这些他才能顶住骂名也要救下的难民现如今过的是多么的自在。 他也能亲耳听到在这些人的口中是如何感谢他这位大英雄的。 “哎呀?王妃咋哭了呢?是不是哪个菜太难吃了。” 和世子妃坐一桌的是朱五六的家里人,本就是各个吃的战战兢兢,一听到孙佩芳说出的这话,吓得筷子都掉了。 江月盈急忙抹了抹泪,说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念家里人了。不知外祖母家好不好,也不知弟弟在边关好不好。” 边关,那是个多陌生的地方啊,他们没去过的人压根都不知道骑马要走多久。 每回一听见这名儿就觉得那地方遥不可及,可现在,心情转变了。 天宝走了,他去的地方要比边关还远,那么远,他们的心却好像始终联系在一起。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的,就说他差人送回来的信件和礼物吧,在炕上都落成小山包了。 全家现在只有孙佩芳认识的字不多,但听见孩子们把信一字一句念给她的时候,她心里是暖呼呼的高兴。 “小侯爷洪福齐天,一定平平安安。” 孙佩芳得承认,说这话她是有私心的,小侯爷不平安也得平安,只有他平安了,天宝才能平安。 “诶呀?” 周满对这声很是熟悉,本能的就看向他姐。 紧接着又顺着她姐的眼神看向村口。 “吧嗒”,嘴里的红烧肉掉了。 “世子爷?” 朱五六闷下一口水,刚想劝江月盈别吃这腊肉,咸的要人命,话还没出口,整个人愣住了。 是世子爷? 再仔细看看,诶呀妈呀,真是世子爷。 场上再一次欢腾了起来。 他们发誓,他们是真不知道这是啥日子,是桃花村百年不遇的日子不?怎的先后迎来了两位贵人,两位还是一家的。 “小民见过世子爷。”朱五六忙抹了抹嘴巴,作为里长他得率先起身给大家打个样。 “不知世子爷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成蹊没看人,远远的小看了一天嘟着嘴巴的江月盈,摆手道:“无妨,不过是来接王妃回府的,告诉大家继续吃,不必行礼了。” 那怎么行。 你说归说,俺们要是真那么干了,你看了眼睛不疼吗。 朱五六侧身让过,只见李成蹊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微微的吞咽了一口,很是顾忌颜面的说道:“马车在村口,你慢吃,我去外面等你。” 转身,潇洒迈步,行至三步,无人劝拦。 尴尬。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吗,难道桃花村还差你一副碗筷不成。” 江月盈早看出来这人是等饿了,偏偏还要在这里装蒜,若她不吱声,难不成他要饿着肚子回府不成。 那地方的饭菜有什么可吃的。 “不必了。” 主人都未开口,李成蹊如何好意思。 朱五六忙上前道:“王妃说的是,小民屋里头还有新买的碗筷,世子若是不介意饭菜简陋就一起吃吧。” 江月盈也投来了目光:不许在这里摆谱,让你坐下就快坐下。 此时,翠云心咯噔一声,匆忙的在江月盈身边站起来。 老天爷开眼啊,绝不是她不懂规矩非要坐下来的,是世子妃说与民同乐,今日不菲尊卑的。 “爷,您坐王妃边上,奴婢去树根下蹲着就成。” 李成蹊见好就收,扶起朱五六,快步的行至江月盈的身边,又是孙佩芳给添了饭,又是周满给送了筷子。 很是不好意思的开始细嚼慢咽了起来。 这一遭结束,碗筷碰撞的声音才算是在院子里继续响起。 …… 吃到日往月来时,在桃花村集体的欢送下,李成蹊的马车才轱辘轱辘的在村道上扬长而去。 马车里,江月盈颇为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美滋滋的说道:“这孩子还真是随了你,就爱吃幽州菜,弄得我今日险些又丢了人,竟吃了两大盘饺子。” 李成蹊对孩子能像自己这一点很是傲娇,宠溺的刮了刮江月盈的鼻子,“这‘险些’二字如何说?” “自然就是不算丢人的意思。”江月盈说的理直气壮,“他们这个村民风淳朴,村民和睦,呆在那我心里舒服的很,而且那位孙绣娘也说了,女人怀孕了,能吃是福,以后孩子出生了也是个小壮士,只虚……呢、定时定量便好。” “想不到你这每回对他们这的人评价还挺高。” 那是当然了,她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会相信江河的。 只是有一点可惜了。 “哪一点?” 江月盈叹息道:“就是那个周欢被,我是很喜欢她的,我是当真希望她能进得了我堂弟的院子的。 只可惜,她并非出身皇亲,又不是家大业大的富甲门户,听她的口吻对江河也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最厉害的她竟然说自己如今太小从未想过婚配。哎——她定是当不成我的弟妹了。” 第二百零九章 生意经 做不成弟妹,还可以做朋友的嘛。 江月盈回屋用一双藕臂挂在了李成蹊的脖子上,温香软玉般的贴近了他的耳边。 李成蹊无处可躲,刚想醉倒在温柔乡里,下一刻便清醒了过来。 惊吓问道:“什么?你要给他们家举荐给我父亲?” 偏江月盈又是一张洁白无辜的脸蛋儿,此时还带着晶莹的水汽望着李成蹊。 “怎么?不可以吗?咱们父亲不是求贤若渴吗?父亲不最是识才爱才的吗。 眼下晋商在大邺独一份的功勋,就快呼风唤雨了,你别说父亲看不下去,就是圣上也早巴不得除了这块毒瘤了。” 李成蹊上前捂住了江月盈的嘴巴,只看她一双能看透人心的大眼睛露在外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成蹊败下阵来,起身将屋门紧锁。 翠云刚要端盆进屋就被关在了门外,心中叹息一声,回头嘱咐了仆妇们。 备水吧。 备多多的水。 屋里,李成蹊坐到了江月盈对面,叮嘱道:“这些话同我说说就罢了,你和父亲说,父亲现在不会怪你参与朝政之事,但以后你生了孩子还这么口无遮拦,他定会怪罪于你。” 江月盈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女人是不能议政这回事的。 “我就是同你说,我怎么会同别人说呢,就算是要将这些老百姓的生意捧起来,也合该是你去和父亲说。” “我?”李成蹊眉头一皱,“你知不知道如今南方已有了旱涝之势,今年朝廷黄河水称重的时候足足多了三两。 今年朝廷的心思都扑在南方产粮的大省了,你觉得父亲会又心情管这些老百姓的事情吗,他们过的安好、安稳这就足够了。” 可是国库都亏空好些年了,她在家也是听外祖父说过的,一会儿兵部要造船,一会儿户部要买粮,一会儿还要修葺宫殿。 这处处都要用钱。 别说那些商人不会权衡,只知赚钱,那些人她也是见过的,就拿江河带的军队来说吧,他素来讨厌奸商,故而宁肯自己出钱犒劳士兵,都不愿从那些晋商的口袋里去求钱。 可多多少少还是需要那些商号对军队的补给。 那些人常年已经养成了让人看他们脸色的臭毛病,一张张欲壑难填、食欲旺盛的嘴脸看了就让人恶心。 这样难看的吃相,若是让他们始终一家独大,他们如今插上翅膀,以后就能上了天了。 哼,江月盈越说越气,就该早早的让他们插翅难飞,知道知道这天下姓什么。 李成蹊厚实的手掌一遍一遍的给江月盈顺着气。 自己的媳妇,当初自己看上的一点便是她学识过人,知世故而不世故。 如今明知道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些事儿,又怎么能说她的不好和不对,重要的是她说的分明句句在理。 江月盈的这些想法早就在他脑子里滚过很多遍了,只是一直没有想好对策,故而也不好和父亲张一回口。 “你确实那小丫头能受得住?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 江月盈一听更是来劲了,直呼道:“女子怎么了,巾帼不让须眉你没听说过吗,哪条大邺律例规定女人不能经商了。” 她就是被这身份限制住了,不然非要开些铺子过过瘾不可。 江月盈正过身靠进了李成蹊的怀里,“夫君,这伙人我今天发现了,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老百姓,你想啊,若是咱们能扶持他们一把,我相信他们这些人一定会记着咱们的好的,不说我如何喜欢他们,就单说这比买卖,算不算是收买人心。” “那自然是算的。” 江月盈点头,“是吧是吧,咱们接着说他们的生意,你看看我身上这斗篷,你觉得绣的如何?” 唔……花样别致,绣工很是精湛。 江月盈似是寻到了知音一般,拍这大腿道:“对呀,除了这件我今天看到他们绣坊还有许多好看的衣裳,咱就说那些普通的布料尚且能做出如此华丽的衣服,那若是给他们提供江南的蚕丝,那岂不更是美轮美奂。” “有那么夸张吗,这衣服有那么多人买?会不会是好看又便宜。” 江月盈伸出纤柔的食指摆了摆。 要不说一个敢卖一个敢买呢,这些衣服别看是粗布料子可卖的一点也不便宜。 “当时我就想了,这要是换成上等的丝绸,还不得卖出个天际来呀。你想想吧夫君,这小小的幽州便已经有这些富人家认准了他们的衣裳了,若是咱们给他们和江南养蚕大户牵上了线,以后这衣服料子好,品质好,样式好,指不定这临近的几个州有多少人疯抢呢。 到时候朝廷只从中捞一笔左手倒右手的钱,是不是也算是一笔客观的收入呢。” 李成蹊被江月盈说的动容,倒也生出了几分这件事刻不容缓的意思来。 “可这周欢敢把衣服卖这么贵,难保今后不是个奸商啊。” 不会,绝对不会,江月盈打包票。 她今天和周欢聊上了许多,发现这人赚钱这是为了过自己的小日子,再有一个就是供弟弟读书入仕。 一问她有什么愿望,那就是让村里人都住大房子,天天喝牛奶。 “夫君呀,你知不知光她自己的浴池每日就能赚这个数啊,她要是贪财的奸商,日日开不是很好。 可她偏没有这样干,清明节一到,一休就是三天,若不是看在了我弟弟的面子上,他们说不定连我都不想接待呢。 而且呀,我看别的老板都为了让伙计卖力,免不了要带着他们畅想着干了一笔能赚多少钱,周欢是没干之前就把钱掏出来塞人家兜里。 看村里人吃得好用的好,她比谁都高兴。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变成奸商的。” 江月盈摇着李成蹊的胳膊,就差哀求了,“夫君,咱们要出手可要快些呀,我看城里不少人都盯着他们家呢,这就是周欢不答应合作才让咱们捡着个大便宜的,若是以后她忽然累了,动摇了,想让别人去管这生意了,那可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李成蹊没了办法,苦笑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她愿意和官家合作呢,若不愿你还要拿着刀剑架到她脖子上吗。” 江月盈抿嘴乐的像只小松鼠。 这便不用担心了,这不是她还有江河的面子吗。 报恩,这伙人现在特想给江河报恩。 正好,她趁此机会再占一次她弟弟的便宜,相信他这个弟弟若知道她干的是两边收益的好事,也就不会和她一般见识了。 第二百一十章 守财奴的幸福生活 周欢的确当不了奸商。 当奸商可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你得管很多的生意吧,你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别人和你比,和你抢,还要提防着那些人一边巴结你一边陷害你吧。 这些事对她来说,烦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这不耽误她想当守财奴的本心。 比如现在,她猫在了被窝里数钱,数的手指头都要刮秃噜皮了,可就是乐此不疲,越数越精神。 孙佩芳进屋收拾炕的时候就看见被褥里面一拱一拱的,不一会儿还传来几声嘿嘿的笑声。 “你这孩子,在这屋里吓不吓人,这就是白天,这要是晚上,你再吓着妹妹们。” 被子里捂着难受,周欢从里面钻出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头上的发丝都黏在了额尖上。 “妹妹们都大胆的很,我这样也就是吓唬吓唬小满和三两吧。” 孙佩芳扫了一眼炕上,眉眼带着惊诧和激动,“这是喜刷刷这些日子赚来的银钱,竟有这么多?” 只见床上摊着的有被周欢穿好的几串铜钱,还有几个白花花的碎银子耀眼夺目。 孙佩芳拿起一颗用牙齿咬了咬,只真钱。 “哎呀,舅母,你别咬,这不干净。” 孙佩芳眼睛发亮,“真金白银啊这是,自从换了银票那次就再也么见过这么好看的玩意。” 周欢道:“你喜欢这一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孙佩芳忙是扔下,“这哪行啊,这是你们赚的钱,你留着,以后留着做嫁妆,你放心,你自己有一份,舅母赚了钱再给你出一份,到时候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诶呀舅母——”周欢赶紧让孙佩芳打住,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怎么老提。 孙佩芳心想着:当然要提了,你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时候呢,咱们逃难的时候我顾不上你,眼下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整,你咋还不好意思上了。 “那行,那啥,小满今日几时回来,咱们去地里面下种子去,这活如今就得人多干,那么大的一片地呀,可我一个人我可干不动。” 能干也不让你多干,周欢给孙佩芳按在了炕上让她趴下,一边唠叨着一边就坐在了孙佩芳的尾骨上,一下一下的按摩了起来。 “我如今才知道啥叫金贵的手,舅母,眼下你的手就是,您知道您这手如今得值多少钱吗。” “值多少钱啊?” 孙佩芳咯咯笑,没当回事。 “一年能这个数,那可能都是少的。” 周欢比了一个一,孙佩芳慵懒道:“一两钱?那指定不是,那太少了,十两钱吧,十两钱就中。” 说完把脸继续埋到了胳膊底下,心口大致算了算除了这十两钱,外加上家里这几亩地的收成,一年下来能赶上他们头几年加在一块赚的。 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啊,心里顿时暖洋洋的。 “不是十两,是百两,一百两。” “啥?!”是她听错了还是怎么地,她且得回头看看周欢是个啥表情。 嗯……很认真,不似玩笑话。 她清楚,她这个外甥女是公认的大聪明,算账算的很是明白,很是清楚,她要是敢说出来这个数,那必然就是这个数。 天爷呀,一百两银,净赚一百两银? 周欢点点头,不以为意。 毕竟自己是兜里揣过五百大洋的小地主了,对每年一百两没真没啥感觉。 “一百两?光绣坊就能赚一百两?” “嗯,当然啦,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要不是我画的那些样式,顾忌这咱们家衣服和别的衣服比较起来,也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这一阵,周欢已经想过了,她得回忆回忆,仔细的在脑袋里搜寻搜寻,那些现代衣服的设计上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还有那些某宝的汉服上都是怎么个花样。 既不能太普通了,又不能太刁钻,古人的衣服还是要以实用为主。 周欢眯着眼点点头,正思量着,忽然脸颊上凑上了一股湿润,且还不是一下。 吧唧吧唧,孙佩芳好几下亲过来,周欢都要被口水洗脸了。 另一边厢,小满今日等着村里人来接的功夫,又给楼德华倒了两遍茶渣滓。 不同于竹帘之外孩童的喧闹,他们这一边格外的优雅安静。 “幽王素来会教养孩子,侯爷家便更是了,世子和世子妃都不是嫌贫爱富,眼高于顶的人,欢小友是个有福气的,能碰上他们二人。” 周满将桌案上的古书摞好放置回书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和楼德华搭话。 “话是没错,不过我看我姐姐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这些达官显贵亲近,许是、许是心里还有结。” 无论是员外家的,还是四品官员以上的人家,又或是世子妃这样天上的人物。 周欢似乎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对他们格外的谄媚,这一点周满很是欣慰。 但周满也不得不担心,是不是在凤台县呆久了,他姐姐始终对朝廷官员有着不可描述的偏见。 若是如此、以后该如何看他,他又如何在官位上自处。 哎,周满摇摇头,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科举的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这有什么不好,正所谓‘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老夫没有看错欢小友,亦如老夫没有看错你一样。” 周满回头挠头一笑。 “倒也是,先生总说物来顺应,未来不迎,是徒弟自找烦恼了。” 这话便又是一句烦恼。 楼德华笑了笑,“你有辅佐之才,想得多也是应该的,你若脑袋空空,我何苦教你来。” 不止是周欢和周满,楼德华的眼神透过竹帘的缝隙落在了外屋地的那些孩童身上。 别看他们学术文达不如小满,可在做师傅的眼里,他们每个人都有闪光之处。 狗蛋子调皮但勇敢,三两胆小但明辨是非,希娣虽是女娃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智慧。 这些个孩子不是象牙塔里没受过苦的花儿朵儿,他们是一路逃难过来,知道苦的滋味,知道生活艰辛却仍然相信前方的少男少女。 楼德华相信,若有一日这些孩子长大,定会个个成为国之栋梁之才。 恰时,蹬蹬蹬几声急促的上楼声,书坊的伙计在楼梯口露出了半个脑袋传话道:“先生休息了吗,幽王府世子爷来见,小民、小民给带上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挖野菜 李成蹊上楼,正好和排队往楼下走的娃子们碰了个照面。 娃子们一个抓着一个的衣角整齐的下楼梯,在狗蛋子的带领下,很是官方的冲着李成蹊作揖行礼。 齐声声的喊道“见过世子爷。” 这场面给李成蹊造一愣,手指不自觉的攥成了一个空拳抵在了唇边笑了两声。 许是因为家中也要添新人了,李成蹊从前有多讨厌小孩,如今便有多稀罕。 尤其、尤其是那个叫元宝的女娃娃,听说是朱五六家的,嗯……很是小巧,很是秀珍,很是可爱。 李成蹊认为,若是江月盈此胎是女儿,便该是比元宝还要好看百倍的。 如此一想,心口不由得升起一腾暖流。 眼睛也在元宝身上停留了一刹那。 紧接着便迎头碰上了走下楼的周满。 两人四目相对,礼节到位,周满便不再回头的随着孩子们离开了。 李成蹊的眼神在周满的背影上稍停片刻,不知思忖了些什么,攸而才阔步继续朝着楼上走去。 楼下的街边上,朱五六驾着车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市井上的天。 这几回进城接孩子都是他亲自来的,村民们很是感谢他这个后勤大队长。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朱五六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不爱动,一身肥肉懒洋洋的,若不是周欢非逼着他动起来,他是死活不会从被窝爬出来的。 这不是他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吗。 每日看着媳妇忙,外甥女忙,孩子们忙,唯独他,一个桃花村的里长,最是清闲。 作为里长,他很没面子,作为男人,他很受伤。 自古以来都是女主内,男主外,男耕女织嘛。 可他们家里,反了。 孙佩芳和周欢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如今在家里,事事都是他起头的,可却没有一文钱进到自己的腰包。 周欢还很气人的拿出了工分单,上面有他的名字没错,可就是一工分都没有上榜过。 这单子还往墙上贴,他一个大男人成了个是软饭的多丢人啊。 那孙大壮也不是个好东西了。 拿着半吊钱喜滋滋的在他面前晃悠,还说什么“家里媳妇赚那么多,大哥真是有福气。” 哼,朱五六现在看见他就烦,一听他说这话就知道他是图谋了周欢的钱财,这是摆明了要傍大款。 所以呀,现在想有自己事业的朱五六,头一件事就是进城踩点,周欢说的对,他得先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 若不是,那就得好好地做做吊、、、吊盐? 意思就是看看这清门县都有几家镖局,都各自在干哪几门的生意,互相之间有没有生意往来,有没有生意竞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于是,朱五六就日日来,每一回进城果不其然的都有新收获。 “爹爹——” 朱五六嘴角一乐,这小奶音,还没等回头就知道是他家元宝的。 将孩子一把扛到了肩膀上,元宝被挠的咯吱窝痒的哈哈大笑,险些翻过去一个跟头。 家里如今喜宝也大了,得保持距离,能让他这般稀罕的越来越少了,好在家里还收了个养子。 他朱五六必须一视同仁。 这不,放下了元宝,又够上了冲他使劲伸胳膊的三两,对着小娃子的脖子窝就是一顿亲昵。 “爹,我想回家吃馅饼。” 朱五六装相要咬掉三两的粉鼻子,吓唬道:“哪有馅饼了,家里的细面都让你姐和你娘给造霍了,你个馋猫,忍着吧。” 话音刚落,周满忙比划了一个“嘘”在嘴边。 朱五六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瞅,又听他说道:“世子爷方才上去了您没看见?这细面可都是人家吃的,你这么说不是打他们的脸。” 朱五六捂住了嘴巴,眼神又看了看上头。 这人刚来?他怎么一点也没发现。 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齐整整回家种田去咯。 昨夜一场雷雨,四野哗哗流水,给村民们高兴怀了。 朱五六说过了,今年幽州地界怕是要旱一些,如今一场雨来之不易,大家伙必然要趁着这时候将种子下地里。 这就是“雨生百谷”嘛。 这天,村里人就跟商量好的了的似的,手头啥赚钱的活都停下了,很是自觉的挽着裤子下了地。 毕竟,吃喝都没了,他们还有功夫臭美啥呀。 这不,东面的地里,金老太太年过六十还领头干活呢,一手拎着筐,筐里装的是种子,一手牵着牛,耕牛今日要全体夏天。 把开成一片花海的土地再一次的翻腾起来。 地里的秧子该支起来的都支起来,家家户户的小院里还埋葱蒜的也埋上。 从前舍不得买的,如今有钱了都种地里。 秋收又是一片丰收景象。 “现在牛的翻土,剩下的活他们男孩干就行了,咱们去挖野菜去吧。” 招娣说完,招呼了希娣,来娣,又让二人招呼过来周欢和喜宝她们。 花儿一样的姑娘们在孙兴旺的叮嘱下成群结队的上了矮山。 周欢此时,裤子也挽起来了,袖子也撸上去了,分明就是要大干一场的意思。 这可太好玩了。 挖野菜的快乐很是上瘾。 就是、、、就是她认得还不全,挖了一筐的菜送到了招娣面前,头一回遭到了小伙伴的嫌弃。 “欢欢,这不是荠菜,这就是草,你看那地里开小白花的才是荠菜,但是一旦开小白花了菜就老了,咱们不要那样的,咱得要新鲜的,不然回头放不住。” 招娣想起什么,又说:“咱们漫山遍野挖它几筐,什么荠菜,小根蒜,婆婆丁,都挖。小根蒜认识不?婆婆丁呢? 还有你记着,回去荠菜你先用水泡上,省的打蔫。” 此时,招娣就像是学农业专业的博士,而周欢就是幼儿园带着小铲子要去赶海的小屁孩。 两个人对野菜的认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欢点点头。 认识,除了荠菜和她还不熟之外她都认识,小根蒜嘛,你挖挖一片的那种,还有婆婆丁上面开小黄花的那个。 这两个都和她很熟。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扭腰客 挖野菜这回事,就是图一个乐呵,你指望它做出来的吃食多有滋味那不可能,顶多做个蘸酱菜给嘴里添点味。 但是,在这古代,这些东西就成了周欢眼里的好玩意了。 这是绝对纯正的绿色有机食品啊。 没有化肥,土地也是零污染,这种菜你用水冲两下直接嚼就行,味道很是清新。 “欢儿啊——” 听见山下面有人喊,周欢扶着腰刚要回身去瞧。 只感觉腰窝那“咔嚓”一声,大事不妙。 过了好一会儿,诶? 在前头挖的一包劲的小伙伴们听见山下面还在叫人,纷纷纳闷的往回瞅,招娣就说了,“欢欢,好像是我阿奶叫你呢。” 这一回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欢欢你怎么了?” 扔掉了手里的小刀和锄头,招娣一伙人急匆匆的跑向了周欢,伸手就要扶人。 “别动,别动我别动我。”眼泪刷的一下就充盈在了眼角,不过一瞬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人生第一回啊,周欢连哭都不敢使劲的哭。 怎的十几岁就会扭了腰,这不科学呀,难道古代的这副身子已经柔弱到了这个地步吗。 还是因为她的寿终正寝系统被她摔坏了。 呜呜…… “欢欢,你先忍着点。” 招娣站起身就冲下面喊:“阿奶——欢欢扭伤了,阿奶——” 自从金老太太在浴池里给人搓澡,这耳朵就没有以前那么灵敏了。 那地方都是水蒸气呀,天天呆着感觉耳朵里都进了水。 这一会儿,她清楚的看见了山头上的大孙女正冲她挥手,比比划划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金老太太心想:怎么?挖菜上瘾了?连家里肉都不吃了? 山头上,周欢蹲着也疼,东一下也疼,若是让她起身从这下坡走下去只怕是要疼死。 招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作为这里头除了周欢以外的大姐姐,她得承担起姐姐的责任。 “来,欢欢,我背你。” “啊?” 可是她最近吃了许多,她很沉呀。 嗨呀!早知道有今天她就不吃那么多了。 “招娣……” 招娣撸了撸袖子,咬牙道:“别废话,我背你,你再沉还能有狗蛋子沉吗,来,妹妹们,你们也搭把手,给她拖上来。” 就这样,周欢身后被推着,前头被拽着,慢悠悠的被扶上了招娣的背上。 “哎唷……哎唷……” 招娣已经走的很慢、很小心了,可周欢那腰上就跟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在上面一样,稍微一用力,就是万劫不复的疼痛。 几个孩子在招娣身边围成了一圈,俨然成了护花使者。 这一回,金老太太看见了,一拍大腿道了声不好,这孩子怎么还受伤了呢。 哎,都以为自己和她一样能耐还是不是,都以为占便宜不带吃亏的是不是。 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呀,她金桂花这辈子都不是事事如意,更何况这十几岁的小娃子了。 上前赶紧要接过人,招娣不得劲儿的摇摇头,意思是现在不行,一个是周欢动不了,另一个是凡事要一鼓作气,若是现在放周欢下去,再想上她的后背可就难了。 就这样,一道上前前后后围了许多人,这才将周欢安然无恙的送回了家。 整出这件事,全家都吓坏了,孙佩芳立刻遣了朱五六去县城里找吴又仁。 这边她又赶紧打水给周欢拧干了一张帕子。 一路回来,周欢的额头都渗出汗了。 招娣也是,累得够呛,得赶紧喝水。 腰要是坏了可不小事,这腰连接上下,严重了那下半身是走不了路的,一辈子就完了。 孙佩芳不禁想起了从前看见的那些坐在轮椅上的人,穿的像模像样,可背地里上个厕所都费劲。 很是可怜。 若是周欢也这样了…… 孙佩芳捂着眼睛背过身抽了两声:她该怎么和大姑姐交代,怎么对得起大姑姐当初对她的百般照顾。 她好后悔,她就不该让欢丫头每日忙里忙外的,就因着周欢的能力强,她有时候都会不小心的忘记周欢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闺中姑娘。 她对喜宝,对元宝都是当孩子一样,怎的就忽视了周欢呢。 “舅母。” 听了这一声呼唤,孙佩芳抹了泪转过身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趴在了床边听周欢说话。 “舅母,我口渴。” “舅母这就给你也倒水去。” 一边倒水,一边也想好了,今晚开始她要和周欢睡一块,不眠不休的照顾她。 啥买卖,啥生意,别管干啥,一家人身体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生意,买卖,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怕。 若是村里人有异议,她来扛,要是敢和她对着干,她还不干了呢。 可这么想,孙佩芳到底没有机会硬气起来。 因为,村里人一听说周欢病了,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衣服不做了,浴池子也不收拾了。 全体都有,到朱五六家的院子里集合。 周满更是跑的满头大汗,一个多时辰前,他还在桃花绣坊帮着题字,这是留着端午节做香囊的时候要绣上去的。 没有他写,那些人不知道绣啥。 “姐!姐!” 一进屋直奔炕头,噗通就跪在了床边。 此时的周欢已经舒服了许多,倒不是不疼了,只是孙佩芳在外头烧了炕,她腰背被这样烤着,很是放松。 不动,就不痛。 “小满,姐姐和你说多少次了,男儿膝下。” “是是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弟弟都知道了。 姐,你可感觉哪里不舒服,你的腰还能动吗,你的腿有没有直觉了?脚呢?” 孙佩芳拽开人,说道:“你舅舅已经去找吴师傅了,待会儿过来给你姐瞧瞧,你放心吧,要是有事儿、、、舅母养你姐姐一辈子。” 哽咽说来就来,周欢捂着脑袋一面宽慰孙佩芳,一面看着窗户边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连同着嘈杂的声音越走越近。 “周老板呢?这是俺家的人参须子,别看是须子,泡了酒可有劲儿呢。” “大嫂子,欢妹子咋样,我这就给她打两个拐去,换妹子福大命大,肯定没事。” “大外甥哟,等大旺叔给你上山抓野鸡去补补,那玩意好啊,你喝上几天,保准你跳的比兔子都高。” 第二百一十三章 懒病 一屋子人只等着吴又仁到了才散开。 吴又仁忽扇忽扇两只大手掌,像老鹰一样驱赶着这群老公鸡、老母鸡。 一边说道:“病人需要多呼吸新鲜空气,都散开,都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很听话,散是散开了,就是没走远,屋里不让看,那就屋外等。 朱五六垫着脚从人堆里挤过去,见吴又仁这老不死的伸手就要往周欢的腰上摸。 给他急的三步并两步,拍下的吴又仁的粗手。 “哎唷——” 疼的吴又仁大叫了一声,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朱五六,有气又糊涂的说道:“你个老朱皮!你干什么你!不是你巴巴的给我请过来的嘛!” “我给你请过来也没让你动手动脚摸摸搜搜的呀!” 吴又仁苦着一张脸,和这蠢物说话就是费劲。 “欢丫头伤的是腰,若是风寒不过就是把把脉看看舌苔就了事了,这腰部非同小可,你不让我上手,我怎么知道她伤的是骨头还是皮肉。 朱五六啊朱五六,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我吴又仁还没到对病人丧尽天良的地步。 欢丫头还是你我的小辈,我怎么可能有非分之想啊。” “有没有都不许,你是外男,外男就不碰不得。” “好,她碰不得,那我如何看?” 两边僵持不下,周欢仰脖在炕上似一条被海浪拍上岸边的咸鱼,除了濒死前大口的呼吸,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好了!” 孙佩芳忍无可忍,从炕上爬下来挡在两个人中间,“孩儿他爹,此一时彼一时,先以欢丫头的伤势为主,大夫眼中病人不分男女,你先让一边去。” 朱五六很是不情愿,主要是屋外头还除了孙大壮还有好些村里人呢。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欢被外男摸腰,这不是又给周欢脸上抹黑了吗。 “师傅,还是我来吧。” 就在两人争吵的功夫里,喜宝已经搓暖了手盈盈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朱五六眼中惊喜。 对呀,他闺女就会医术啊,师从吴又仁,要是她闺女能摸骨,那证明吴又仁教得好。 若是不能,正好趁此机会让喜宝歇下,远离这没个正形的老大夫。 “师傅,我来给表姐看,你和爹爹去帘子后面,我摸出什么会知会你的。” 如此更好。 吴又仁欣慰之余,眼神瞟了一眼朱五六。 此人真是、小人之心。 两人赌气甩袖,一前一后掀了帘子往客厅走。 见人都出去了,孙佩芳这才敢喘了半口气,接下来的半口还得提着。 因为周欢一直喊疼。 疼的那模样就跟她生喜宝的时候一样。 “喜宝啊,你真会摸?你可轻一些,你表姐最是吃不得痛。” 喜宝点点头,自家人上手更方便些,她自然知道轻重。 “表姐,待会我的手会慢慢伸过去,我保证轻轻的,但不能保证你不会喊痛。 痛了你就喊出来,哪里痛都要告知我,那、我可就上手了。” 泪珠在眼睛里打圈儿,周欢强忍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喜宝的小手贴着火炕一路循序渐进的往周欢的腰窝攻略过去。 从上到下,中指微微驱力。 周欢每喊一次疼,喜宝就对着吴又仁说出了骨节的位置。 帘子外头,吴又仁也不闲着,用周满递过来的纸笔,洋洋洒洒的画了了人体的腰肌图形。 大致确定了周欢伤痛所在。 “吴师傅,我姐姐的伤可严重?可还能治好?” 小满紧张的嘴唇由白变紫,远远看去就跟中毒了一般。 吴又仁心中有所想,未等小满说完就冲里面的喜宝问了几句。 骨节可有突兀之感? 骨缝大小可均匀? 未几时,喜宝回道:“尾骨第四节有轻微突兀,脊椎左右骨缝……大小不一致。” 朱五六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不能看,他也是外男。 但他很好奇,怎的才这么短的时间里,喜宝就能摸出来人的骨缝了,会不会是因为周欢太瘦? 若是他这样的体格子,是不是就不中了? “吴师傅,凸起什么意思?骨缝不均匀会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周满急的满头大汗,脖领子都湿了一圈。 炕上的周欢却安然自若,听了喜宝的描述对自己的状况也有了几许的了解。 这应该就是他们总说的腰间盘膨出了吧,突出应该还不至于,若是严重些可能还伴随着腰肌劳损。 她妹妹果然是厉害呀。 这要是在现代,别管你伤在了哪进医院第一步肯定是要做ct了,而在这,用不着。 她妹妹的手就是ct。 “欢丫头,你放心,你要是不能走路了,以后舅母背你,舅母被你一辈子。” 孙佩芳哭倒在了周欢的腿上,周欢猛的一受劲儿嘴里又呜咽了一声。 喜宝忙是拽起孙佩芳,说道:“娘亲,你别动表姐,表姐现在动不得,这伤没伤到腿,表姐也不会残废。 就是需要休养,可得好好休养一阵子呢。 嗯……少则三天可以自己下地,多则办了月才能正常走动。” 孙佩芳大喜过望,抓着喜宝的手喜极而泣道:“那可好那可好,可谢谢观音菩萨了,阿弥陀佛。 你说说欢丫头这身子羸弱,本以为如今好些了,怎么无端就得了这样的病。 欢丫头啊,以后你可得听话啊,这几日舅母绝对不抠门,啥有营养给你做啥,你就在这住下了,今晚起你和舅母一个屋。” 转头又对喜宝道:“你手法好,若不然帮你姐姐推拿几下,是不是好的能快些。” “不可。”喜宝坚定道:“表姐现在最是严重的阶段,二十四个时辰都不要碰她的腰,若不然不但不会缓解可能还会加重病情。” 至于为啥会得这病吧…… 姐妹俩对视一眼,喜宝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心里却明镜儿的: 姐姐,但凡你别老坐着,别老一坐就坐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你怎么着也不会得这病。 还有你老是不听话,春天冻人不动水,才几月份你里面的棉衣就脱下了,这便是着凉后的结果。 但妹妹为了你的颜面,就不和大家说了。 你这病啊,就是懒得,就是嘚瑟的。 你可长点心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家里的喜大夫 回头调好的药一部分是外敷的,一部分是内服的。 内服的药是喜宝开的药方。 朱五六送吴又仁回城的时候,得了空就看着竹纸上她闺女写下的几行字。 马钱子,地龙,茯苓,白术,丹参,三七,牛膝,干草…… 一刹那,朱五六觉得很骄傲。 这些字他都认识,可到底是干啥用的,他一概不知。 这不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嘛。 而让她变强的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是后面这个跟了他一道,始终闭眼闭嘴,不肯和他再多说话的吴又仁。 道上平坦,他有了空就可以贱兮兮的和后面的人聊天打趣儿了。 “你看看你,你这生啥气,你得理解我,那是我姐姐的亲闺女,我姐都没这些年了,人家一辈子都用来照顾我和孩子了,那我不得给周欢和周满都照顾的好好的啊。” 后头的人没吱声。 朱五六清清嗓子继续道:“你啥样人我心里清楚的呢,但你也得想想,外屋地那么多人看着呢,要是我不管不顾的,任你随随便便,那他们得咋看我? 看我这个做舅舅的连问都不问一嘴就让你上手了。看我这个做里长得也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嘴上一点力度也没有,那我成啥了。 你说是不?老吴? ……嘿嘿,你别我一样似的,你是有大文化的人,你是咱以前村里有名的郎中,你跟我一般见识你掉价。” 这话都说出口了,不信你还不吱声。 果不其然,朱五六等了半天,后头传来了一声闷哼。 心里美滋滋,继续和人贴乎。 “我还没和你说呢,俺们村里酿酒了,酿了好多桃花酒,等过一阵我给你拿几瓶,让你好好解解馋。 怎么样?老兄弟,可别说我不向着你啊,你在城里想喝这么纯的桃花酒那绝无可能地。 他们那些地方都掺水,那客人醉不醉的全看自己愿不愿意。 咱这村里可是实打实的,等过一阵你尝,你尝了保准就知道。” 朱五六眼神往后瞄,正好和吴又仁带着伤疤的眼睛对视了一下,浑身跟触电了似的,顿时起了一脖子的鸡婆疙瘩。 吴又仁见人给自己搬来了这些的台阶,不下也不仁道了。 便说道:“你要是说话不算话,下次再想请我,可请不来了。” 朱五六咯咯笑:“那必须给你安排明白了呀,你说说你又是咱村的大夫,又是我闺女的师傅,不说你帮了村里多少人,就单说你和喜宝这层关系,我指定不能薄待了你。 桃花酒酿好之日,就是我替喜宝给你上拜师酒之时。” 吴又仁摆摆手,那倒是用不着。 得喜宝这个徒弟,不是喜宝的福气,而是他吴又仁的造化。 喜宝很是聪明,很是刻苦,日日进城已经是辛苦,进城后还要两头奔波。 可就是如此,人家姑娘学业上一点没耽误,医术上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就说刚才那摸骨之法,没个几年的坐诊经验是摸不出来的,可喜宝却能。 且和他描述的恰如其分,一点不差。 这便是她自己用功的成果。 吴又仁认为,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喜宝完全是自己修行出来的能耐,若有一日,她在外面真成了游医悬壶济世,说自己师承何处,那该是吴又仁祖宗坟上冒青烟。 “你看看你闺女开的药方里,是不是有一处单画了一个圈。” 朱五六方才没注意,等拿在手中再一看,果真是如此。 “沉香……”朱五六呢喃道:“这药怎么了?干啥用的?” 吴又仁摇摇头,这味药对周欢的腰伤没有奇效,乃是促进睡眠之用。 服药之人,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脑晕困顿,可保证服用的人,一夜无梦。 朱五六点点头。 “啊~明白了,好些人家里头睡不着觉,那香炉里就点这个。” 可他明白又不大明白,“那喜宝给这个单圈出来干啥用。” 吴又仁白了人一眼。 如此聪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般愚蠢的父亲。 他说:“那是你闺女特意给欢丫头加的一味药,就是怕欢丫头怕疼,疼的晚上受不住了睡不着觉。 可就因为这药带着嗜睡的作用,不宜晚上服用,所以她给上面又画了一个圈,这是告诉我回去做药的时候要做两种,一种是白天的,一种是晚上的,你可明白了?” 吴又仁点了点朱五六的脑瓜子,多冰雪聪明的闺女呀。 朱五六自然也不否认。 主要是为啥要否认,他家里除了周欢又不是没有聪明人了,他自己的亲闺女就很是聪明。 不但聪明,还很贤惠懂事,和他媳妇一个样。 此时,很贤惠懂事的喜宝刚给周欢包扎完腰,再三提醒道:“这个药要敷三天,中途不能换下来,不过若是表姐觉得痒痛难忍实在想撕下来也未尝不可。” 接着她又回了他们女儿家的屋里拿了几个糖罐子,就摆在周欢头顶的角桌上,说道:“这里面有几种不同口味的糖,表姐怕苦,喝了中药就含上一颗。 那中药是非喝不可的,表姐一顿也不能落下。” 周欢本是浑身无力,一听有好吃的顿时来了劲儿,唤来了喜宝给自己喂了一颗。 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萦绕在了舌尖,周欢美美的一笑,侧头问道:“这是什么糖,怎么我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买来的,真好吃。” “怎么就不知道了,这是天宝差人送回来的糖呀,表姐就是每日在外面忙,都没空和姐妹们一起吃好吃的了。” 原来如此,周欢喜滋滋的点点头,忽而又问道:“说起来咱们好久也没收到天宝的来信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哪了,现在怎么样。” 帘子那头的人咳嗽了两声,沉默了好一阵才回答道:“许是天宝已经快到自己的家乡了,如今太忙顾不上咱们。” 周欢仰着脖眯眼休憩,心想这也对,天宝早就不是一般人物了,怎么还能像他们老百姓一样每天这么闲,闲的能上山挖野菜,闲的能为了挖野菜把自己扭伤。 闲的如今只能躺在炕上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天宝到了那边该叫什么,会不会也是很长的一串名字。 也不知道天宝长大些还能不能对咱们这伙人有印象。 我听说咱们现在这岁数都算是还小的,以后年纪大了,这段记忆可能会越来越模糊呢。” 帘外一阵无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走心 一连好几日周欢都下不了炕。 下炕得靠人扶着,撑着,若不是还要解决内需,周欢真想就这么和火炕融为一体。 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地瓜,一开始是平摊着烤,过了两天就可以翻滚着烤了。 这种日子,这种周欢梦寐以求可以躺平的日子,如今享受起来竟是这样的煎熬。 不过,人在低处才能感受到谁是真朋友不是。 周欢感受出来了,到了这时候孙大壮是一等一的好。 为了不让周欢往外走再整个二次伤害,人家连夜进城找了相熟的工坊做了一个夜壶送过来。 现在,只要孙佩芳能扶着她起来,甚至不用下炕就能解手。 很是方便。 但也很是尴尬。 233说道:“这种事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对,幸好,现在她脑子里还有233陪着,若不然,小伙伴都上学的上学,赚工分的去赚工分了,她该是何等的无聊。 和233也玩了好些天的脑筋急转弯了,今天,她决定和他聊点走心的。 “233,现在系统也出问题了,那我弟弟还能遇到他人生中的白富美吗?” 不说白富美,周欢就是想问问想她弟弟周满这样的以后真的能找到媳妇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周满的成长周欢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路走来,这孩子的心智确实是长大了不少,比如第一眼见面的时候这孩子不是哭嚎就是傻笑。 还很爱操心。 当然,他现在也很操心,但能让他操心的事情已经从小事小家上升到了国事国家。 小小年纪,不知道玩乐,也不去结交朋友,整日的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画图,起来看会儿山,又继续画图,看书。 日复一日,他不闷得慌的吗。 或者说,这么宅的周满,还能有机会认识姑娘家? 233听了打了个哈欠。 “情缘这件事,本就是玄之又玄,别说周满这样的大男主了,就是你这个路人甲,以后都机会成家立业。” 周欢一听,浑身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什么成家立业,她这样一辈子只想立业,不想成家。 这古代什么样啊,他们这里的人讲究夫为天,讲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可周欢不喜欢这样,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 在她的意识里,男女是平等的,不是你给了我多少聘礼,我给了你多少嫁妆那就说明白的。 是你爱我多少,我爱你多少,不离不弃,互相尊重,互相包容,最最起码,这个人必须的强大。 这个强大不是他有多少钱,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他能在周欢累了的时候成为她的港湾,渴了的时候能给她倒杯水,饿了的时候能给她热口饭。 不能像她见过的这些男人一样,甭管家里的女人累不累,一回到家里事事都等着女人伺候。 周欢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所以干脆就把这思想扼杀在摇篮里。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欢下意识的闭眼,嘴里的声音还是不自觉的流出去了一丝。 这自言自语的样子给掀帘子进来的周满吓了一跳,不过他已经理解了,毕竟人独自待久了就是会空虚,自说自话也是正常不过的。 “阿姐,楼先生来看你了。” 装作若无其事,也是独属于周满的体贴。 这时候,周欢也假装悠悠转醒的样子,侧身准备爬起来。 楼德华看的直心疼,一边摆手一边迎上去将人按下,“欢小友别起来,身体重要,你我也不是什么不相熟的人,咱们就别见外了。” 周欢顺着楼德华的意思躺下,歪着头说道:“小满,你去给楼先生接杯水,再去喜刷刷那管招娣要一碗冰酥酪来,快给楼先生解解渴,这一路上累坏了吧。” 楼德华拦住正要转身的周满,乐呵呵说道:“别麻烦,我不累,我这体格子都练出来了。 欢小友忘了咱们爬雪山的时候了,那时候都能走过来,这点路对我来说算个啥,何况还是你孙阿爷的骡子车送我过来的。 对咯,瞧我这脑袋,小满啊,骡子车上有个食盒是你孙阿爷让我捎来的,你去给去回来。” “好。” 人前脚走,楼德华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看看我这记性,近来是越来越差,险些就怎么拿来人家的东西又要怎么送回去了。 你孙阿爷本也是要来看你的,可是他闺女怀孕啦,可喜可贺,就是书坊生意现在忙不过来,他一个老头子住在人家女婿家里,自然又要当老丈人,又要当奴才。 给闺女端汤倒水这些事现在都归他忙活。 好比今日,家里没人,那他就不能出来了。 但他心里惦记你,知道你喜吃甜的,特意买了酒楼里新出的春花点心给你。” 楼德华的脑袋瓜已凑近,周欢就看清楚了,很是心疼的问道:“怎的先生几日不见,徒增了许多白发,可是睡眠不好?亦或是白日里太过操劳? 咱家喜宝现在是个能耐的,都能给我开药了,若是先生哪里不舒服,就找喜宝,让她给你开几副安神凝心的药汤,保证药到病除。” 楼德华摇头说不用,他这个是心病,心病还需要心药医。 “怎的?”周欢翻了个身趴在炕上,拄着下巴说道:“先生可以同我说说,我未必能替先生分忧,但先生和我不是忘年之交吗,既然是朋友了,那我至少可以让先生对着我放心的说出来,哪怕舒舒心也好。” 楼德华不是不说,是怕说起来没完没了。 不过,周欢说的对,他确实都憋坏了,若是能舒舒心,他也巴不得放过自己。 有句老话说“眼不见,心不烦。” 他远离朝堂,走进了无人知晓的小山沟,本以为会在那里安然的过完余生,谁知道兜兜转转又碰见了朝堂里的这伙人。 先是他的爱徒,紧着又是他从前的旧友,眼下又是幽王一家。 若是天下太平,见到这些人夜也无伤大雅,可偏偏这两年内忧外患,他在书坊里住的是一刻也不得闲。 前儿一阵,李成蹊来找过他,本就是无意闲聊,他却走了心。 只因他的旧友,张友仁张太医,刚被江河的部队护送燕京,城门还没进去的功夫,就听闻兵部尚书协同工部侍郎一同被安排去了江浙。 那地方眼下也生了许多灾民,若不管不顾,怕是农民会有反心。 这不,张友仁一听,脚跟一转,跟着兵部的精兵又走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黄河水 周满取了点心推了门回来,在外屋地磕打脚跟的功夫无意就听见了楼德华和周欢的对话。 “如今大邺修有五条漕河,燕京到淮安,淮安到徐州,徐州到济宁,济宁到临清,临清到通州,这位五条河每年可以往燕京运粮千万石,且大多出自江浙一带。 今年新年工部丈量的黄河水明显有了泛滥的趋势,若是等到梅雨季,江南那一面许是不大好。” 就不说粮食,光说这几个河段的水位,怕是对漕船的运行那就非常不利。 漕船漏水了,搁浅了,损失在所难免,这就又是一笔钱吧。 可怎么办?水坝也修了,闸口也安排人了,能做的应该是都做了,接下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周欢下巴抵在枕头上,听着听着不由得也发出了一声叹,她从前在书里就听说过徐州三洪:徐州洪、秦梁洪、吕梁红。 那地方有山洪时,怒气喷风,声如万雷,过路的人皆心悸神怖,所到的船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真不敢想象,若是白天还好,若是在晚上遭遇风浪,光靠船上的煤油灯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当巨浪袭来,一艘船的百十号人,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尽是呼啸,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时候他们的心里得是多么的紧张害怕呀。 楼德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是啊,可都是军户出身,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生来便是那个命了。” “前些年河道总督上奏用水牛拉船,倒是有些用处,不过近几年南方水灾频发,水牛也就不够了。 最终还是的用人力,拉一条船需要百余人,都是浙江地带雇来的老百姓,除此之外还需要十头水牛共同在两岸牵路,很是劳民伤财。” 到了现在,也没有个好办法应对,年年如此,也难怪李成蹊说国库亏损的严重。 又要打仗,又要雇人,又要造船,又要运粮,这那一个不是一笔巨款? 就是如此,这漕军里面还有偷奸耍滑,贪污漕粮的蛀虫在,这样长久下去,怎么是个办法。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楼德华摇摇头,“办法就是减少人力,可现在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 偏头看着周欢一脸愁容,楼德华失声笑了笑,“瞧瞧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本来是心想过来给你解闷的,倒是给你添堵了。” “嘻嘻,怎么会,这些事情我也很爱听的。” 这些事儿她怎么能不听,只要有关现在她所处朝代的事情,她都必须把这些信息全面掌握。 就好比瘟疫这事儿吧,这当初就是早发现的关系他们村的人才得以逃出生天,若是和其他村一样,感染上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又一窝蜂的跑出去。 现在还不知道被埋在哪个乱葬岗了呢。 所以呀,今早知道世道的动作,对他们有利无害,比如她已经能预料到今年难免收成不好了,且北面她舅舅也说了,估计要比往年旱一些,只能种一些大豆之类的。 那南面又没有米,是不是代表明年的米价是要翻倍的,那趁此机会他们今年哪怕是多花点钱呢,也要多储存一些米粮,粗米精米这时候就不能挑了,有就不错了。 还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的举动太过明显,不然容易惹祸上身。 明年开始,不管别人如何,起码得保证他们村的人都能吃的上饭。 正想着,周满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的胀红。 周欢看的一头雾水。 怎么?这外面的天气已经这样热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浑身冒汗? 方要开口,周满却没给机会,直勾勾的对着楼德华拱手一拜,规矩说道:“师傅刚才所言,弟子都已经听到了,弟子……弟子心中到有一能治理水患的点子,只是、弟子不过井底之蛙,心中所想到最后怕是纸上谈兵。” 楼德华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他捋了捋须子,沉着半分,侧头对着周欢一笑:“但说无妨,欢小友和我都可以听上一听。” 周欢也说:“是啊,小满,你有什么点子说出来我们一起听听,楼先生是你师父,也是咱们的旧友,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得了两个人的首肯,周满也就不扭捏了。 其实他这个点子也是要花钱的,有可能要是成了这几个月下来花的还不老少。 所以一开始听到楼德华说话的时候他没敢吱声,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直到楼德华说要年年减少人力,就是这句话,给了周满几分信心。 说就说,不过是自己的一处见解罢了。 眼下就是朱家小院,对着师傅和姐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全当是聊天。 “徒弟认为,若是要保证从此年年不再雇佣苦力,同时还要监管漕军的任意妄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徐州的河道开始兴建水闸,百里一建。发洪时,可以关闭相应的闸门拦截洪流。 雨水不足时,亦可以抬高水位灌溉两岸农田。” “洪水势不可挡,光是建闸怕是不行。” 这便是说到了周满的心里,他的心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 “师傅说的是,所以,徒弟在想,若是能导淮分黄,再配合上这些闸门,最起码能保全江浙一带乃至青州的大部分农田。” 周满就是再激动,他也不敢说这方法能庇护所有的庄稼村落。 为啥? 这是千百年来的历史问题,若是有万全之策早就解决了。 而且他都算好了,就他这个办法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他能保证的是黄河今后不会因为泛滥而大范围的改道,决堤。 他不能保证的是强大的黄河之水依旧会不断制造数也数不清的小麻烦。 可他不会因为想不出绝佳的办法就选择保持沉默,更加不会因为没有庇护天下所有的百姓而觉得自惭形秽。 读了这些史书他早就想明白了,他们祖祖辈辈做不到的,他也不做不到,可能今后的后生之辈也还是做不到。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应该破罐子破摔,为官者,拿朝廷俸禄,就该为苍生谋幸福,为百姓谋福利。 做不到也要尽力做。 这一辈做不到,下一辈还要做。 他想过了,这便是他应该做给姐姐看的好官。 虽然、虽然他现在还是个书童,连童生还没有机会当上…… 屋内一阵鸦雀无声。 尽管周满的内心很坚定,内心戏也很多,可楼德华和周欢愣是听不到。 他们也有自己的看法。 可以说是,对周满这个人的重新认识,应该叫做……刮目相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撬人 周满是什么时候在脑子里装了这么多知识的。 面前的这个目光坚毅、谈吐自如的男子,真是当初那个因为周欢说两句成语就眼冒星星的小迷弟吗? 这才多久,变化怎的如此巨大。 周欢内心很激动,很想惊呼:快点开科举吧,他弟弟的才华已经包裹不住了。 比周欢更激动的就是做他师傅的楼德华了。 楼德华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天爷,这是文曲星降世砸他怀里了?他以前老眼昏花没看出来这孩子竟有经学致用之才。 凭良心说,这可不是他教的,他教的是八股文,是论语,是春秋之道,将来此人必成大气,而育人子弟这份功劳他楼德华可不敢轻易拥居。 这一刻,楼德华眼神中不由得一亮。 突然就想起来那一日李成蹊上书坊与他诉苦一事,若是他没有记错,那天李成蹊临走前似乎还特意询问过周欢和周满这对姐弟的事情。 灵光一现,楼德华再也坐不住了,很是莽撞的站起了身,腿脚还险些扭了一扭。 “楼先生要走了吗?您慢一些,小满,快,你去送送楼先生。” 周满的心思被打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楼德华已经颤颤巍巍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苍老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 眼神似是冒着火一般。 这把火把楼德华的心烧起来,他必须赶紧回去,在李成蹊的身上再燃起一把…… 望着师徒二人的背影,周欢重新躺回到了炕上。 望着棚顶发呆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一种骄傲和满足的感觉在心头发了芽。 瞧瞧,这是她带大的弟弟,这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周满。 楼德华不敢接下的功勋,周欢可是满心满意的往自己身上算,且算的很是明目张胆。 就恨不得现在腰立马就直起来,挨家挨户的和他们说说周满的好。 不过,幸而是现在没起来,若是真站起来了,周欢指不定还没等炫耀就又得被气得半死。 同样是一个屋檐下走出来的男人。 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难道这便是人类的参差吗? 周欢得到消息的这天,已经太晚了。 屋内帘子外头沾了一屋子的人,且都是汉子,都是喜刷刷的主力壮丁,他们今天来这的目的那很是单纯。 就是来赎回承诺书,换取自由身走人的。 周欢扶额,望着油布帘子外面隐约的身影,颇有一种皇宫里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的意思。 糟心,这感觉真糟心。 万万没想到,她周欢竟然是被自家人撬了门槛。 孙兴旺在帘外艰难开口:“大外甥女,你看,俺们其实在喜刷刷也干不了啥活,我都看过了,咱喜刷刷里头还是女客人多,男客人寥寥无几,俺们就是天天轮换着揩背、烧锅炉那也用不到这些人。 况且,咱们以前都是一个村的,俺们不能老抢着干活,总得让这个村的人赚点工分是不? 那里长都说了,让咱们大家伙都和和气气的,互相帮助,互相谦让 这俺们走了,正好嘛不是,这活都谦让给他们,咱们都能赚上钱。” 呵呵。 周欢没忍住笑了笑。 大旺叔,你说你说的这些话我该不该信呢,你说我老舅和你说这些话了,我相信,凭你的口才我也相信你编造不出来。 可他说的话,周欢只有一句统一回复。 放他的狗屁。 撬人就撬人,一家人还要说这么官腔的话,让不让人恶心。 帘子外面的人许是听出了周欢笑声里的不得意,一时间站在一起的三个人都没了话。 对,三个人,一个是孙兴旺,一个是孙兴德,还有一个是孙大壮。 孙大壮很是无辜,他是不大想走的,早在当初他就知道只要在这喜刷刷的饭桌坐下去,那周欢妹子是不会亏待他的。 可问题就是他刚要坐,椅子就被人搬走了,一不小心给他摔了个大屁蹲。 一下子就摔清醒了。 揩背是不行了,前台更不可能,他这长相只能烧锅炉,若不烧锅炉,也只能去给客人擦鞋、提鞋。 那喜刷刷里最有前途的工作都没了,他留在这有啥意思。 一辈子没有抱负,没有追求,用朱五六的话说,以后还咋娶媳妇,咋个叫成家立业。 该开口的时候就得开口啊。 “欢妹,俺们几个也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俺们承认若是俺们自己不想走那别人咋说咋劝都没用。 俺们是、俺们是自己留不下去了,看着那些娘们赚的工分比俺们都多,俺们羡慕啊。 说实话,这是短时间这样还是长时间这样真说不好,孙大哥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在家里得有面子,得当顶梁柱,赚的首先就不能比嫂子们少。 我就更不用说了,我还没个媳妇,在喜刷刷里还没有揩背的机会,我这一身的牛劲没处使也是浪费。 正好朱大哥想办个镖行,我去他那正合适。 我上次和他送货的时候就被他说的那种侠义江湖吸引了。 其实我从小心里就有个游历江湖的武侠梦,你不也说过吗,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实现梦想,实现价值。 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大壮兄弟说的对,我也这么想的。” “对对对,我、我也是这么想的,欢儿啊,你要是想扣俺们的工钱,你就扣吧,叔们不心疼。” 真不心疼?周欢看着一动不动的三个人,只有几只粗手来回的在侧身摩擦。 她就不信了,谁没了银子能不心疼,都是穷老百姓,辛苦赚的钱就甘心还回去了? 好他个朱五六啊,成绩没做出来多少,竟然已经开始趁她卧病在床四处招人了。 周欢看他是不想管自己借钱了是不是。 晚间,朱五六听了这事,很是鸡贼的端着瓷碗进屋了。 笑眯眯的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思。 “欢儿啊,你看看舅舅给你做了啥?鸡蛋糕,三颗鸡蛋呢,快趁热吃了。” “我不饿。” 周欢不但没坐起来,还用棉被将头也盖得严严实实。 不想见人,尤其是不想见朱五六。 “别呀,这鸡蛋是我特意进城买的,咱这的小鸡还没下蛋呢,一般人家吃不着。 你看,喜宝元宝我都没给留,你病了我就给你了,舅这不是心疼你,你不吃,舅心里多难受啊。” 哼。 周欢一把掀开了棉被,吓得朱五六下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周欢两眼通红,翻个身都难还要坚持坐起来冲人说道:“你知道你难受了,你撬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难受,我还是不是你股东了? 有啥事不能坐下来先和我说,你要人的话,你和我说我还能不给咋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求原谅 朱五六慌得一批。 知道这是周欢真生气了。 他想上去哄,跟哄自己闺女那么哄,可是、抹不开脸啊,周欢都是大闺女了。 还能怎么办呢,给人准备好擦眼泪的手帕,擤鼻涕的汗巾,倒一碗清水,怕外甥女哭的嗓子哑了再下不了炕喝不着水。 然后,灰溜溜的退出房间。 这只是他表示歉疚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得让孙佩芳晚上没事儿的时候给周欢吹吹耳旁风,替他说说好话。 也不是好话,而是实话。 他真不是故意的要欺负周欢,他就是调查了县城里的镖局情况,脑子一热就干了。 本也没想这么快就召集人手。 那天他也是在喜刷刷锅炉房帮着烧水的时候提了一嘴,这不是女婿承老丈人的事业嘛,一腔热血的他当时就说的有点多了。 也不知道是锅炉房太热,还是大家火气太旺了,给屋子里的好些个人都听得热血沸腾的。 当即就要跟着他,不要都不行的那种。 他们这些人说啥,说周欢不带不高兴的,都是一家人,都是一个村的,四面开花,花花轿子众人抬多好。 还说周欢如果是个小心眼的那不可能对李老二爷爷前爷爷后的叫,明明不是自己的生意还费心费力的帮忙揽客。 这丫头他们都看的可明白了,是个仗义的。 可事实呢? 再仗义的丫头也是丫头,心思多细腻呀。 别看周欢平时和男孩子一样,喜欢的,爱玩的都和女儿家不一样,但人家内心里那是妥妥的小姑娘。 也是很有自己的小脾气的。 这回好了,你们是拿了承诺书拍拍屁股走了,他还要日日的和周欢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哄着人来都得不到一个笑脸。 朱五六是没有办法了。 只能依靠着孙佩芳每日跟他来汇报周欢的情况。 是夜,孙佩芳和周欢俩人俩被窝,孙佩芳紧着往周欢身边拱。 周欢也意识到了孙佩芳要干啥,低垂着眼毛和孙佩芳面对面道:“舅母,你就不用劝我了,事已至此,我真的没事儿。 不就是几个劳力吗,我那最不缺的就是劳力。” “那你怎的还和你舅舅置气,那你怎的腰都好了也不去喜刷刷看看,你就这么放心你那生意。” 若是以前,周欢肯定是不敢离开太久,以前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里面外面忙成一团。 但现在,她采用了预约制,每日接待的人都是有数的,接待的时间也是固定的。 端茶倒水有人负责,收银进账也有人负责,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堪称流水线作业,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就是觉得没面子,这要是去了,阿奶们问我这男人们都去哪了,我说放走了,不但放走了,还就收了他们半个月的工钱,我这威信往哪搁。” 承诺书上当时写的好好的,是要退还百分之百的饷钱的。 可周欢、愣是没狠下心,就连233都批评她,说她就不是个称职的甲方。 于是,周欢决定,以后,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做个彻头彻尾的周扒皮,让这些人看看,她不是个软柿子,想从她的世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黑暗中,孙佩芳咯咯笑,“要我说全家里头,就你和你舅舅最像,你呀,一点不像你娘,就像你舅舅,要极了面子。” “他?!”周欢气鼓鼓道:“我才不像他呢,我可不会趁人之危。” 翻了个身,不唠了。 大晚上唠这些,伤肝。 隔日,孙佩芳把这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五六,同时也很不愿意再替他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说道:“你要道歉你自己去,我天天还要顾着绣坊,还要看着欢丫头的腰,还要养娃种地,我很是劳累。 晚上别说欢丫头不爱听我说话了,就是我这嗓子我都要说干了。” 这天气,屋外暖和屋里冷,她正经得天天烧炕呢。 在炕上聊天,嗓子、舌头、嘴唇,都是干巴巴的,还不敢多喝水,喝水半夜就得起夜去茅房。 够不够折腾人的。 尤其是前天晚上,差点没给孙佩芳吓昏过去。 她弓着腰,顶着惺忪睡眼,披着衣服就要往茅房去。 还没走到跟前,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黑影在他家茅房里叨叨咕咕的,手里还拿着个似镰刀又似铲子的东西,光是看着就很是吓人。 孙佩芳当时迷迷糊糊的,当即就吓破了胆,失声喊道“有鬼呀!” 可你猜怎么着。 院里的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没一个被喊醒的,说来也赶巧,那一夜就连喜欢挑灯背书的周满都睡得酣畅酩酊的。 孙佩芳吓得坐到了地上,一边往后蹬腿,一边要就喊救命。 眼看着鬼影逼近,脚底下就跟踩泥里了似的,瘫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朱五六听着孙佩芳讲的绘声绘色,不由得也打了个寒颤,可他不敢多问,问就是错。 他是家里男人,自己媳妇差点被鬼带走,他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他好意思吗。 “那后来呢?” 孙佩芳瞪了人一眼,“后来?后来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那鬼影离近了一看,竟是你的好兄弟孙大壮! 大半夜来咱们家掏粪,我也是服了! 这不是惹了周欢不高兴吗,他为了赔罪,趁晚上没人的时候来收拾茅房,收拾完了再去换猪胰子,说是多换些给喜刷刷做胰皂用。” 朱五六一听,哈哈大笑。 他想说,这小子以后指定是个妻管严,周欢有福气了。 他还想说,媳妇你说的不对,大壮可不是他兄弟,你老这么叫改不了以后容易差辈。 但朱五六还没等说,就被孙兴旺隔着篱笆喊走了。 朱五六稀罕的摸了摸孙佩芳的脸蛋,想亲一口又不好意思,只说道:“我道歉,我自己道歉,我们这就去准备点好东西回头给大外甥道歉去。 你回屋好好休息休息,补补觉,乖哈。” 只见,朱五六已经出爱戴好了一身的行头,还随手抓了几块干粮放进了红布包里,转身就走了。 孙佩芳还没反应过来,刚一伸手问问他又要干啥去,只抓了一把空气。 这灵活的胖子一溜烟儿的就跟着孙兴旺跑没影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打猎去 山上。 朱五六哥几个在孙兴旺的带领下,完美的绕开了他设下的所有陷阱。 安然无恙的挺近了顶尖的山洞里。 山洞口用藤蔓和柴火挡住,看起来就和外面的山坡无异,野兽不会进来,等到了山洞里就点火,里面潮湿,这样住起来也不容易染风寒。 “这和外面的草垛子,山坡是看起来没啥区别,就和坟头子也没啥区别。” 朱五六听了这话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孙大壮一眼。 有些人说话听着像蜜糖,不干活光靠嘴都能平步青云。 而有的人说话听着像砒霜,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孙大壮就属于后者。 朱五六刚想因为他给家里掏粪的事儿夸他几句,谁知这人的嘴这么不会唠嗑。 这要是坟头,那他们这些人成啥了。 没事儿别老说那些阴间的话。 丧气。 孙大壮讪讪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帮着孙兴德堆柴火。 这时,孙兴旺从外面打探回来,扫了扫一身的土,笑呵呵道:“太久没出来打猎了,还真有点兴奋。” 洞里的几个人跟着嘿嘿一笑,朱五六说道:“你们是兴奋了,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告诉你们啊,这要是打不着啥好皮子送周欢,我没脸回去。” 孙兴旺笑道:“放心吧哥,我都打探好了,他们这的这座山那,比咱们家那头的还要好,满山上都是宝啊。 光是听声,就能听见野鸡的,野猪的还有野狼的,要啥有啥。” 呵呵。 是要啥有啥吗,要啥有啥那得是能逮着的才算,逮不着啥也不是,且不说能不能逮着,野狼的阴影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呢。 当务之急,还是得保障人身安全。 “俺们几个不像你,你就是猎户出身有实战经验,俺们可没有,待会儿要是出去干啥,用啥,你都在这先交代好了,省的出去了麻爪。 那些畜生可没个准,指不定在哪猫着呢。” “那必须的,跟着我整没问题,咱们就避开猛兽,专挑一些狐狸呆着的地方下手。 这我都轻车熟路的。 等回头给欢丫头整个火红火红的狐狸毛围脖带着,进城羡煞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话不是孙兴旺吹。 他是猎户出身,别人身上的皮毛好不好他一点就能瞧出来。 比如这些城里的姑娘公子们身上披挂的吧,别看都是皮毛,但是品质很是参差不齐。 看皮毛就跟大夫问诊是一样的,讲究一个望闻问切。 好皮毛,第一件事是要看,首先得看光泽度,越光泽的就越好,价格也就略高。 然后才是上手摸,越是丝滑的,越有弹性的,那才是好的,要是摸的干涩扎手,那指定不是好货。 但现在有些商家喜欢作假,拿着兔子毛,袍子毛伪装成了狐狸毛,有的卖出手之前还抹油。 这时候光靠前两个方法就不好用了。 还得出大招,用闻的,还有用吹的。 闻闻有没有怪味,吹一吹看看皮毛只歪倒着的还是能回弹起来的。 总之,这里面的学问可是大大的呢。 一般人不知道。 所以呀,城里好些人不是买不起好裘衣,而是他们不懂行,容易高价购入还不自知被骗了。 孙兴旺得意一笑。 这回瞧好吧,跟着他上山打猎那都是明智的,这回一包准的给周欢的面子里子都备齐了。 就在朱五六等人在山顶山驻扎了以后。 周欢也回到了喜刷刷里坐镇,一要检查账本,二要考核职工,三还得陪着这些个阿奶们聊天解闷。 尤其是金老太太,自周欢回来了她宁可少赚一天工分都,要凑在周欢边上手拉着手谈天说地。 “那天我托我儿进城给买头油,给你也带了一瓶,这是好东西,你收着,别告诉别人。” 她可没给别人带,就连自家的儿子、儿媳,小孙女们统统没有,光周欢有。 这不是听说了自家儿子跳槽了,惹得周欢在炕上气了好些天。 瞅瞅这小脸蛋都呆的蜡黄了。 “阿奶,我不要,你辛苦赚的钱,自己留着,以后狗蛋子上学许是还需要呢。” 金老太太不允许周欢推搡,说道:“有你在一天,俺们还怕赚不着钱?那是闹笑话。 你不知,俺们现在一个月赚的银钱搁在往年那是一年才能攒下来的,且还是省吃俭用,且还得是年头好,粮食产量高。 现在,咱们种的粮食除了交税的,自己都够吃了,赚的这些钱不但能拱孩子们读书,还能买点新鲜玩意。 你拿着,这是阿奶的心意。” 再不收下,金老太太的脸可就挂不住了,这是花厅里,院里院外还有好多人呢。 若是被后厨做吃食的大孙女看见了,回头又得跟她爹打小报告。 “谢谢阿奶,那一日招娣背我下山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招娣呢,还有阿奶在后头托着我屁股的事儿,我也都记得呢。” 那一日,她疼的不容思考太多,等到了后来,又被朱五六气的冒烟。 等正是出工了,她才想起来这些需要感谢的人,也反应过来,当日孙兴旺来找她,幸而是没有扣下他一个月的工钱。 不然自己对招娣的这份良心也过不去。 “是啊。”金老太太点头道:“招娣回家的是时候胳膊肘都青了,不过你们小姐妹的关系摆在那呢,这是她讲义气,应该做的。 你要是想感谢她,就扩建扩建咱这浴池子,让招娣有机会多做几碗冰酥酪,赚些工分比什么都强。” “扩建?!” 周欢看着金老太很是肯定的表情,心想着:这老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不是单纯来替儿哄着她的吧,怎么聊着聊着就说到扩店了,这才赚了多少钱。 对面,金老太太也想了:赚了的多少钱你最清楚了,那是很多的,你也别骗阿奶,你手头还有钱我老太太都知道。 你留着那钱干啥,你不用钱生钱,你留着它能下崽是怎么招啊。 当然,你也别想着立刻拒绝我,你好好想想咱们这的收入,你自己再掂量掂量咱们是不是该趁热打铁。 “可、可扩店怕是人手该不够用了吧。” “怎的不够?不可能的,你也不看看咱们村还有多少闲人,眼红着咱这买卖。他们那些老头子老太婆,绣坊是指定进不去了,一个个老眼昏花。 那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咱们浴池了,你说说咱们看见还有没跟着富起来的贫农,是不是该拉上一把?” 第二百二十章 猎手往往都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金老太太留下话就去忙了。 留下周欢一个人独立思考。 她在收银台里头坐着,越品着金老太太的话越是觉得不对劲,她什么时候这会替别人着想了。 这还是那个在逃难路上骂尽了全村人的老太太吗? 怎的现在村里人变化都这么大,先是周满,接着是金老太太,下一个会是谁? 门帘里头,金老太太偷摸的掀开了一个小缝观察着周欢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她心里毛乎乎的。 怎么样啊?欢丫头到底能不能答应啊。 欢丫头啊,你别着急否定俺们,你想,你细想,若是这生意能带着全村致富,你知道这得是多大的福报吗,你知道全村人会怎么感谢你吗,你知道你很可能千古流芳的不? 你知不知道我是不得而知了。 但我知道,若你要是立马否定了,那我这老脸可真没地放了,隔壁你张大娘的猪肉,对街你宋伯伯的鹿茸粉,我可都收下了。 万万不可能再退回去。 另一边厢,不知道喜刷刷正要发生了啥的打猎四人组,还在篝火的面前分配着任务。 谁是需要围猎的,谁是需要当猎物的,这都要事先说好。 因为在这地方也需要论资排辈。 譬如朱五六,他是老大哥,也是里长,那他就不仅仅是围猎队伍的,他还是围猎队里最后的防守线。 这意思就是孙兴旺和孙兴德去打猎的时候,一旦遭遇了不测,朱五六就需要拉动绳索,启动孙兴旺在地上安插的埋伏。 若是这一步也挽救不了他们几个,那朱五六就得赶紧跑,跑的越快,越快跑回村里喊人就越好。 幸运的能找来人营救他们,若不幸,那就负责给他们收尸。 孙兴旺讲好规则,定睛看着孙大壮,他是这里最小的,身体好,跑得快,四人组里没人比他更适合充当猎物。 “大壮,一会儿你举着把火就往我跟你说的那个地方走,眼睛支起来,耳朵竖起来,别傻乎乎的就知道往前冲,探着点地,一旦听见有动静了,别管是啥,你转身就跑知道不?” “知道了,大旺哥,我以前也总往山里去,你忘了以前遭了袭击,还是我打死了头狼。 狼我都不怕,这山里还有啥能吓唬住我的。” 孙兴旺没提从前事儿,好汉不提当年勇了,要是他当时支棱的起来,头狼怎么可能是孙大壮的。 “总而言之,你小子机灵点,别轻敌,俺们都想早点回家呢,你别一个傻劲儿的就往前冲。” 朱五六也推搡了孙大壮一把,说道:“你别嘿嘿嘿的,你听你大旺哥的话,别年纪轻不把身子当回事。” “我都多大了哥,你们都放心吧。” 放心? 不知怎地,今天越看孙大壮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他越是不不能放心,甚至有些后悔,不如勒紧裤腰带给周欢上城里买个貂了,何苦在这守株待兔。 “行了,准备吧。” “好。”几人齐声说道。 …… 把金老太太的话当成了一件事儿去办的周欢,也开始在村里做市场调研了。 村里这些个庄稼户,周欢已经认识了好些,有的是结缘于绣坊,有的是朱五六当上里长后,在村中心的小学堂开会时见过。 村中心的小学堂,是朱五六提议建设的,也是周欢眼里为数不多他看出来的实在事儿。 这里当初也是一处破危房改造的,漏洞的地方能用喜刷刷余下的青砖补就用青砖补,不能的就去水边淘泥用火烧上两天一宿,就跟做土窑子一样,保证它结识紧固。 得把孩子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至于为啥会有这个下学堂,其实往大了说是学堂,往小了说就跟咱托儿所是一样的。 这不是村里忙活起来了吗,他们的娘亲大多都在绣坊,爹爹和阿爷阿奶们又都在春耕,这些娃子白日子一下子就成为了没人照顾的留守儿童。 所以朱五六上任不久就计划拍板了,启动新工程:一对一育儿,一大带一小 除了岁数大些能帮家里干农活的孩子们不在这以外,这里的孩子依旧大多数都是书坊跟着楼德华读书识字的,他们是这个学堂的主力军。 还有一小部分是岁数极小的,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八岁,别看希娣小,在这里她就是大姐姐了。 所谓一大带一小,就是一个年长些上过学的带一个年虽小没上过学的,从识字教起,这样等到这些孩子能上学的那一天,是不是就可以比其他村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了。 不过,这只是朱五六一个美好的设想,三岁的小娃哪有喜欢学习的,人家都喜欢玩,且撒泼打滚的那种玩,到点了都不回家吃饭的那种玩。 所以呀,这地方后来也就变味儿了。 成了一个小游戏房,成了周欢眼中的托管所。 希娣格外的苦恼。 在家里她只需要面对一个狗蛋子小叔,在这里却面对了一群“狗蛋子”,就连看书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了。 以前周欢问她长大了有啥志向,她说当个女夫子,这句话被周欢夸的许久,一见到她阿奶周欢就夸。 那段日子,阿奶格外疼她,让她在家里吃了不少的红烧肉汤拌粥。 现在,她不想了,孩子们太难带了。 “欢姐姐欢姐姐。” 周欢在中心学堂转了一圈,正准备走,希娣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小小的身板还不如元宝的结实,不过跑了五十米就气喘吁吁。 “你怎么出来了?有人欺负你了?” 希娣摇摇头,仰脖说道:“姐姐你的铺子还缺人不,我也想赚工分。” 这小家伙脸蛋鼓囊囊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元宝。 都说过了一年长一岁,这说法在元宝身上格外的明显。 现在的她人小鬼大,时常自居为大姐姐,很是珍惜羽毛,很是好为人师。 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别人说不得也损不得,谁说她不规矩了她就和谁急。 还有“可爱”两个字也不许说。 周欢憋的难受,出来忍不住就捏了一把希娣的肉脸:“你这小可爱,是嫌弃你大姐姐赚的不够多,不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了?这么着急赚银子? 乖,你在这好好念书,以后当上夫子能赚更多的银子呢。” 夫子…… 希娣吓得捂住了耳朵就往家跑,一边倒腾着小腿,一边喊“我不要当夫子,我不要当夫子。” 周欢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小身影踉踉跄跄的消失在了土坡上,抱着膀子嘿嘿一笑。 孩子嘛,真就是一天一个样。 甩甩手,刚要去下一家庄稼户,土坡上矮的去,高的来。 孙佩芳十万火急的招呼周欢:“快!大外甥女!你赶紧跟我进城!你舅他们被县衙抓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斗牛 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朱五六手上拷着锁链,肩膀子上的伤还疼,脚下却不容许走慢些。 “快点!进去!”身后的衙役催促道。 朱五六心里不服,但是作为男人就得学会忍耐,尤其是在当官的面前。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一脚要迈进牢房的时候回头躬着身子道:“官爷,俺们真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俺们不是啥偷矿的,俺们更是不知道这山,哦不不,这龙脉对你们这么重要,求官爷行行好,俺们有话要对县令大人说,俺们是被冤枉的。” “冤枉?”衙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怀好意的上前,“你说你是是被冤枉的,那你的意思是本衙爷冤枉得你?本衙爷眼神不好?还是本衙爷故意要陷害与你?” “你、” 孙兴旺见此人并非善类,忙是抱拳挤在了朱五六身边,用屁股给朱五六拱到了一边,好脾气的说道:“怎敢,怎敢,小民们怎敢,官爷息怒,俺们、俺们就是觉得委屈,我大哥也是委屈,一时失言了。” “哼,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就都给我闭嘴,在这里头好好反省去,等我们县令大人回来了,自然会审理你们!到时候有什么话公堂上说去!” “好好好,额……敢问大人,县令大人何时回来?” 衙役眼睛一瞟,给孙兴旺指了指这一圈的牢友,拉长声音说道:“看见没,这里面都是和你们一样犯了盗窃罪的,有关了三天的,有关了一个月的。 你们想见县令大人,等着去吧。” 欸、 还没等孙兴旺再多问一句话,衙役已经没了耐心废话,冲着边上的几个小弟使了眼色,便转身离开。 被推进了牢房的几个人身在暗处,心也在暗处。 孙兴德蹲在地上直挠头,“怎的就这么倒霉,怎的就这么寸!这山怎么还分南山北山?咱是啥时候过的线?啥时候到的荣源县?这、这简直荒唐至极。” 啥时候?朱五六靠着墙边往下滑,肩膀上的伤还疼,但他的脑子很清楚。 他们还能是啥时候过线的。 就在以为套着了一头大野牛,可野牛突然挣脱了束缚,直奔他追的时候越线的呗。 当时那场景,他跑,它追,他们插翅难飞。 话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来抓他们的这群衙役呢,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朱五六可就不仅仅是被野牛角撞肩膀那么简单了。 “唉——” “朱大哥你咋样?”孙兴旺没搭理负能量爆棚的孙兴德,径直走到了朱五六身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扒开他肩膀头的衣服查看伤势。 “胳膊还能动不,往上往下扭两下。” 朱五六摇头,“都没事,死不了,就是我连累了你们。” 孙兴德接话了,想来是方才那一瞬间回想了许多,最终将这起事故定责在了孙大壮身上。 “不赖你哥,要我说就是大壮,这人太自负了!你看看啊,咱当时说的好好地,他当诱饵,我们哥俩来围猎,哥你是垫后的。 结果倒好,他自以为自己挺能耐的,一看不是狼不是熊的,就是只野牛就沾沾自喜了,觉得自己能跟野兽搏斗了。 那山里的牛能和家养的牛一样吗。 和野牛要是硬气起来,能用牛角顶死只老虎。我当时远远儿的看那牛扬蹄子的方式就不对劲了。”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事后诸葛亮定顶个屁用!你看出来了你咋不吹哨呢! 这件事咱们谁也别说谁的错,都有责任。 咱们拖着朱大哥进山,说好的护住大哥,谁知、谁知那牛眼睛看见朱大哥都杀红了….. 俺们、俺们愣是没拦住。” 朱五六噘噘着嘴,意思别说了,这事他谁都不赖,就赖他自己,赖他平白撬走了周欢的人,现在这就是现世报。 他这条命救了孙大壮一条命也值了。 就希望他今后好好照顾周欢,疼爱周欢,给周欢一个圆满。 若是他是个知道感恩的,别被家里白花花的银子蒙蔽了眼睛,就对他的妻女也好一些。 到岁数帮着他嫂子给喜宝和元宝找找好人家。 其他的他啥也不图了。 …… 进城的路上,孙佩芳掐了孙大壮好几回,一是跟他们这帮没有正形的男人们生气,二是替那夜受了惊吓的自己解口气。 “我当时朱五六去了哪,穿的毛茸茸背个小包就上山了,几天几宿也不知道回家来,原来你们是打猎去了! 怎的?喜刷刷留不住你们,镖局也禁锢不住你们,银子也不香了,都开始找死玩了是不是?” 气的牙痒痒,又是一掐,掐一遍不好使就掐两遍,两遍不好使就上指甲抠。 孙大壮那胳膊全是肌肉,光掐和打人家不疼、 女人就得用女人的武器。 这回,孙大壮终于喊疼了,可他不敢躲闪,谁让朱五六是为了救他才出的事儿呢。 “嫂子,你打死我吧,我保证不吭一声。” “打死你有啥用!能把我孩儿他爹换回来不!” 咱也不知道朱五六对兄弟咋就这么够意思,以命抵命的事情他都能干的出来,这样的人她如何放心的让他去开镖局。 她怕,她怕朱五六和他爹一样,为了护自己人弄一身的伤,老了浑身都是病。 这一道上,孙佩芳攥着周欢的手就没撒开,出汗了也不敢撒开,仿佛就这么抓着,心里也有股力量。 他们指定能给她老头捞出来,他老头在城里那些个朋友呢。 现在,发挥他们作用的时候到了。 咱也不用他们两肋插刀,就是同僚之间一句话的事儿,听起来是不是挺简单的? 周欢不这么想,这偷矿是小,破坏龙脉是大,那伙人若硬是将矿山说成他们县城气运所在,那这件事就不是外人递句话那么简单了。 可这些她不能说出来。 她舅母现在心里苦,苦的一点惊吓都不能有。 这些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敢在自己的肚子里转悠几圈。 嘴上她只能说道:“放心吧,舅舅福大命大,野牛都没给他撞出个啥,区区一个牢狱算个啥。 银票我都带好了,到时候讲理讲不同不行咱就花钱呗,舅母,咱们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事儿。” 周欢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孙佩芳听了的确缓和了不少,可她还是气,气的又给了孙大壮一杵子。 “你说你舅舅本命年都过去了,怎的还这么倒霉,这牛咋专盯着他不放。” 这件事,周欢就更不想发表言论了。 还能为啥?红腰带,红布包,他舅舅就跟怕牛眼珠子瞅不见他似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牢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坐大牢就不知苦逼的世界里,强中更有强中手。 铁门,铁窗,铁锁链里,朱五六,孙兴旺,孙兴德三人抱着牢门,脸贴着冰冷的钢铁,听故事一样的听牢友们的委屈和牢骚。 他们无缘无故被抓进来,够惨得了吧。 别着急,这头几位老哥哥比他们还惨。 “你们不知道,这地方原来不这样,矿山嘛不用来采矿干啥用,以前官家都得雇我们来,求着我们干苦力。 后来也不知道这县里头的乡绅从哪找来了一个算命的,说这地方五星聚汇,文笔插天,是专出文曲星的好地方。 俺们这么没日没夜的凿是破坏了龙脉的地基,故而这地方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 后来,这地方就成了现在这样,再不许任何人私自开凿。” “可俺们啥也没干啊,俺们是被牛一路追过来的,要不都不知道这山上还有这说法。” 孙兴德吧嗒嘴,心里很是不服。 谁知,这里头关押的犯人,那就没有一个福的。 他们没事儿费劲巴拉的来挖矿干啥呀,这种东西不卖给官府,还能谁敢买? 啥?你说黑道儿的?俺们要是认识黑道儿的还至于在这关着嘛。 俺们都是纯良至真的老百姓。 “那你们为啥被关在这?”朱五六问道。 对面的老大哥叹了一口气,都是冤情,都是眼泪。 他们家里头啊,是做山货生意的,在山上有一块地是他专门包下来搞养殖的,里头专门种人参。 一年到头钱没少上交,税也从来没落下过,我胡有山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正常上山,正常采货,和往常一样一样的,可杀千刀的就把我给抓进来了,那叫一个翻脸不认人哪。 你们还没见过县太爷吧,我可见过。 惊堂木一拍,威武一喊,两棍子就给我腿打趴下了,还想说话?脖子上一左一右交叉扣上两根棍木,你除了喊冤啥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屈打成招吗。” “屈吗?上头要是一问,我该带的锄头,铁锹都带了,人证物证俱在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要是想不屈,那也有不屈的法子,白的黄的他们都喜欢,不挑。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县衙前所未闻,前所未见,今日你们就长见识了。” 这还真没有。 朱五六等人没说,在自己的老家,就有一位这样的县老爷,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过,天下的县老爷各有各的喜好,你们这的和俺们那的喜欢的还不一样。 “老哥?那你家人呢?你家人就没想过来赎你?” 胡有山说累了,每一次有新的牢友进来,他都得说一遍。 最早他说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的厉害,只一想到和家人见一面少一面心口就隐隐作痛。 还有家里的孙儿们,都还不知道他入狱的事儿呢,以为阿爷去给他们你进城买好吃的去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去。 听媳妇说这些孩子每日盼啊盼,一开始都盼的是糖果,是雪酥酪,后来这些都不想了,就想阿爷,望眼欲穿的盼着阿爷早点回家,再骑高高,再坐木马。 后来,他也不让媳妇过来,听着家里事儿更闹心。 左右他也老了,别为了他花钱,家里安身立命的地就这么没了,别再为了他白花钱。 朱五六反驳道:“那老哥哥你是真说错了,那地没了就没了,咱们都是贫农出身的,以前都在最低处,别看现在没了地,以后说不定啥时候还能东山再起呢。 家里的子孙都是出息的那就保证没错。” “贫农?我不懂贫农是啥。”胡有山悠悠说道:“俺家有田,有地,有房,好几套,家里祖祖辈辈就没做过贫农,算了吧,为了我让他们受这份苦,我下去没脸见祖宗。” 这、、、朱五六吞咽了一口没说话。 他忽然不想和面前的这个胡有山说话了,这老头子坏得很,很是不会聊天。 他也是有朋友的,县城里到处都是他的朋友,清门县笔吏大人知道不,这还是小官的。 咱们幽州府的祝怀玉祝大人知不知道? 一想你们就不知道,那是他年轻时候共患难的好兄弟,只要他一句话肯定来捞他。 他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歪,被救出去了也是抬头挺胸。 兄弟不会给他掉链子,他也不会给兄弟脸上抹黑。 等着吧,孙大壮已经回去请救兵了,他们在这呆不了多长时间。 远在州府的祝怀玉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马上颠簸,他这一路可没轻折腾。 李成蹊微微拧头飘过一眼,调侃道:“祝大人马术倒是有进步。” 祝怀玉尴尬笑道:“卑职近来也有练习。” “那就好,在我父亲管辖内做事,第一要务就是要会骑马,能骑马的人办起事来都是事半功倍的,也不用事事都假手于人。” “世子殿下说的是,阿、阿、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后,祝怀玉彻底没话了,这一遭他是随着李成蹊赶去外县配合联调的,且带着重要任务。 一路上世子的亲卫队为了他已经休息了两回,再休息怕是要丢的就不是他个人的颜面了,而是府衙大人的脸面。 此时此刻,除了坚持,别无此法。 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这鼻子一路上并不好过,打了好些的喷嚏,若非李成蹊表情自若,他甚至怀疑这位世子爷正在心里咒骂他。 …… 清门县里,开会的开会了,调遣的调遣了,四处碰壁的孙佩芳绝望的坐到了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完了,孩儿他爹完了。” 周欢将人拖拽到了道边上,避开了无数双好事儿的目光,蹲下说道:“舅母,你别着急,这边不行了,咱们就自己去荣源,咱有钱咱不怕。” 钱?对、他们还有钱呢。 孙佩芳啜泣的抹着泪,抽抽搭搭的说道:“欢儿,那是给小满以后读书用的钱,你真舍得?给出去、可就没了。” 她有私心,她想要用钱救老头,可对孩子,她又过意不去。 “千金散去还复来,眼下还是舅舅要紧,咱们有生意,不怕日子过不下去,走,咱们现在就走。” 第二百二十三章 牛在天上飞 监狱里,两排牢房的囚犯们无所事事的开起了茶话会。 带头人是孙兴德。 胡有山的故事听了八百六十遍,大家伙早就听腻了,正愁没有新鲜的,这不就来了。 而且,这个孙兴德讲起故事来可比胡有山有意思多了。 什么逃难,什么打狼,什么剿匪,这些事儿对居住在平安、富裕的大南面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天方夜谭。 很是新奇。 尤其是孙兴德讲话的时候,十分会吊人胃口,往这一双双闪耀着期盼的老伙计一看,“啪——”的一掌拍在了铁门上。 夹着嗓音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登时,都已经屏住呼吸准备好他们是咋擒贼的了,听这么说完,纷纷就泄了气。 “你们是打北边来的?北边那阵瘟疫的时候逃过来的?” 孙兴德得意一笑,“嗯呐,那当时,俺们村人九死一生,凶多吉少,一路上又是大雪又是野狼,很是危险。 但是有俺们朱里长带队,俺们愣是杀出了一条光明大道来!” 朱里长? 众人斜着眼齐刷刷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胖子。 这人还是里长呢,真人不露相啊,那他和县衙关系应该是不错,能被捞出去的可能性很大呀。 “这位里长爷,您是哪个村的里长啊?”紧里头的人问道。 不等朱五六回头,代言人孙兴德抢来话,滔滔不绝的把前半生闭上的嘴全打开了。 俺们是桃花村的,桃花村你们听过吗,现在是俺们县里最富有的村子。 俺们那有漫山遍野的桃花,还有花一样的女人们,女人们手巧,能开绣坊和成衣铺子呢,这铺子的老板娘就是俺们里长的亲媳妇儿,很是厉害的一号人物。 还有比她更厉害的一号人物你们知道是谁吗。 是俺们里长的外甥女,俺们村第一大聪明,很是得幽王一家的赏识,小侯爷请她当过抗疫的军师,世子妃还来俺们村和我们大伙一起吃过饭呢! 坐一桌,农家菜,很是热闹。 还有俺们村的那个喜刷刷浴池,风光的很,就是里长的外甥女开的,接待的都是员外郎级别的人物。 你们说说,俺们村牛不牛气。 孙兴德传奇的刹那间,牢房里登时鸦雀无声。 胡有山靠着牢门想:吹吧,这伙人可真能吹,还王爷,小侯爷、世子妃?还一起吃过大锅饭? 他们这帮人看着穷嗖嗖的,开口就敢往大人物上说。 呵呵,他们和世子妃吃过饭,那他就和皇帝老子码过牌。 怎么着了?不就是上嘴皮子挨下嘴皮的事儿吗?谁还不会说了。 想罢,哼哧一声继续的打盹儿。 其他人听了这些事儿,也是半信半疑。 先前孙兴德讲他们村遭遇的时候还有可信度,听着他们受过的苦,遭过的罪,老百姓们都很能感同身受。 但要说现在的事儿,说那些和他们的日常八竿子,这感觉就跟听“八仙过海”,“七仙女下凡”是一个意思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打个趣儿也不会有的恶意。 这里面大多都是苦哈哈的,谁没吹过牛逼呀,刚进来的时候都吹过,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老实了。 他们且等着这三人老老实实交代的那一天。 有人插话道:“听你说那个意思,你们村都是女人干活,女人顶起一片天,你们男人啥也不是啊。” 登时,哄堂大笑。 男人笑话男人无非就两件事,胆小,惧内。 这边厢听了孙兴德的话,那边厢就闹腾起来了,一张嘴接着一张嘴,吵吵闹闹的给孙兴德都惹乎烦了。 “俺们那叫做风度气度!俺们村女人有本事,比你们这些村的都有本事,诶嘿——俺们那的娘们儿们有本事还对俺们死心塌地的知道为啥不? 因为俺们比他们还有本事。 俺们里长可是干大买卖的人,镖局知道不?俺们朱大哥不但是里长,还是俺们镖局的镖爷,俺们的大老板!” 什么大老板? 还镖局的? 干镖局通黑白两道知道吧,干镖局的人脉得有多广知道吧,你们嘴没有个把门的,越说越玄乎了呢。 敢情吹牛不用交税是吧。 这时候已经不止胡有山一个人觉得他们在吹牛了,所有人,嘲讽的看向坐在地上的朱五六。 你说这男人有能耐,御妻有方,还掌管桃花村和镖局,他这么厉害怎么还和我们关押在一起? 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三道儿上的朋友怎的还没来赎人? 年轻人,实话实说不丢人。 胡有山吧嗒了一嘴。 有些许瞧不上孙兴德,既然他说他们是干镖局的,那就对对号,对得上我服你,对不上别说俺们瞧不起你们。 “来来来,小兄弟,你说你们是干镖局的,总不能无凭无据的满嘴胡咧咧吧。 你们说世子妃也好,王爷也罢,那些就算是走大运了俺们小老百姓都见不到,你们说了俺们就当笑话听了。 但是镖局这行当,我可以过来人,我们那做的生意可是和镖局很熟络的。 刚好,老货我也学过几句门里话,咱们俩,对对? 呵呵,别怕小兄弟,咱们就是玩玩。” 牢房里登时热闹起来,平时闲的屁都没有一个的人,此时蹦高高的 抢着说话。 “对呀,给我们大伙对对看呀,俺们都没进过镖局呢。” “可不说是吗,俺们也没见过大世面,更没和世子妃坐在衣着上吃过一顿饭!” “兄弟,和他比比,让俺们也长长见识。” “别躲呀兄弟。” 谁躲了?孙兴德从打进来就很憋屈,此时此刻胸口上的火更是一点就着。 比就比,谁怕谁呀。 “哥,你上啊!” 朱五六仰着脖没说话,目光沉沉的望着走廊棚顶的天窗他,都纳闷了,在这呆了也有大半天了,从天亮到天黑,这里的衙役连口水都没给过,孙兴德怎的不渴? 是不是被野牛追杀的不是他,他就不明白感同身受这事儿了。 朱五六不稀罕搭理他们,顾自的合上了眼。 孙兴德在一帮人的哄抬下挂不住面子,对着朱五六拍拍打打,“哥,上啊,冲他们脸上打,使劲打。” 孙兴旺疲惫的站起身,从阴影处站起来拽着孙兴德不让他说话,好生劝道:“二弟你安分些,这是牢里,说这些无用。” 怎么无用? 这些人摆明了是瞧不起他们呢。 咱不说好了一个村共进退吗。 你们不上,他自己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累了倦了 “出拔子,起房子,尊家草地走一程。小兄弟对下联吧。” 胡有山轻声一笑,待说完,众人便应和:“你倒是对呀,上联来了,下联是什么呀!俺们大家可都等着呢。” 孙兴德额尖冒汗,说不出话,眼神直往朱五六的头顶瞄。 对面的胡有山见人半天没回答,只低着头咬牙,又笑说道:“那你听这句吧,简单的很,上一句是食禄忠君未了事,请问小兄弟,下一句该接什么呀?” 其实也不必问了,这人他就不可能知道。 到底是毛头小子,才疏学浅,长了张嘴就知道瞎说。 胡有山本意是让他们长长记性,没别的意思,若是他们因为被揭了短让人看了笑话,那也是他们自己挖的坑,自己愿意把短处亮出来。 和他、没关系。 一番苦言之后,胡有山哼哧道:“镖局的人都是出来走江湖的,走江湖连《太平调》都不会背,小兄弟怕是没在大道上混过吧。” 你知我知,这是实话。 你登着大家的鼻子向让人高看你一眼,得是有真本事的。 胡有山也不再说了,静等着孙兴德失控。 可孙兴德却还是死咬不放,他承认他们是没在大道儿上混过,可谁就就敢保证刚开业的镖局接单子都能是大单子吗? 他们庙小,目前只就县城里走动一番,不可吗? “可!非常可。”胡有山竖起了大拇指,“顾客不分大小,交易不分多少,敢问兄弟,你们都做了什么买卖?是茶砖瓷器?还是农粮谷物?还是酒肉玉石?若都不是,您说出来几样,我们一样佩服。” “是啊,说说看呀。” “让俺们长长见识,俺们都是庄稼人,比不过你们家有钱有势。” “诶?我瞧你们镖局不会是连村都没出去过吧,该不会、就是给邻居送筐鸡蛋,给对街送条鱼吧,啊哈哈哈哈哈……” “你!” 这人口出不逊,孙兴德只恨眼前铁门阻拦了他的洪荒之力,不然非要上去给他们的嘴撕下来不可。 可他殊不知,自己这头的家人们已经火冒三丈。 不是对这些囚犯,而是对他,因他太过招摇而生气。 孙兴旺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推到了墙根下,指着鼻子骂道:“你是哪来的孬货,嘴和脑子斗不过别人了,就要动手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孙兴德不服,不过就是个牢房,不过就是一群囚犯,能怎么样。 更何况他说的句句属实,有何不可。 “咱们镖局还没干起来你就如此张扬,以后走在道上怕是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孙兴旺训斥完孙兴德,方要转头同几位赔罪,却听地上的人拉长着嗓音说道:“没有镖局了。” 什么? 可是他们听错了? 孙兴旺扶着朱五六起来,坐地上久了,这腿也不好,腰也不好,朱五六这几日被孙佩芳喂养的好,腰间又多了几坨肥肉,搞的孙兴旺稀里糊涂的时候冷不丁一拽人也跟着往边上一倒。 “朱大哥,什么叫没有了?怎么就没有了?”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肯定是被孙兴德气的,孙兴旺转身朝着孙兴德脑瓜的一掌,“你这糊涂蛋!快给朱大哥道歉!” “朱大哥、里长,你原谅我吧、我就是心直口快,我就是气不过他们瞧不起咱,我、” 不等人说完话,朱五六拍拍屁股摆了摆手。 不关你的事,这是他自己想好了的,认准了的,绝不是因为你的几句话讲就动摇了的。 或者说,你们哥俩刚才和外面的人说了啥,对了啥,他也全都没听见,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忏悔里呢。 他悔啊,悔的是自己一时冲动,不量力而为,被这些兄弟忽忽悠悠的就捧起来要开镖局。 又迷迷糊糊的被人抓到了监狱里。 这是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子时了,怎的心态这么崩溃。 进来以后,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唯一听到的一句话便是陌生人说的那句:你们开镖局这么能耐,怎的这么久了,黑白两道儿上的兄弟还没来赎你们。 听听,这话多扎心,和他外甥女说的话一样扎心。 他朱五六有啥呀? 除了能干的贤妻和手掌大钱的外甥女,单拎出来他自己,还啥也不是呢。 他有啥资格开镖局呀,照着他老丈人他差远了。 “这位胡大哥,刚才是小弟们冒犯了,还请大哥莫要见怪。” 先头,不是胡有山在暗处便是朱五六背着身,俩人对话不少可总是见不着人。 眼下,星光一照,壁灯闪烁,胡有山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桃花村里长。 不像个干大事的人物,但可喜还有几分沉着在,不至像方才的那个孙兴德招摇讨人厌。 不管是不是个里长,胡有山对这类好好说话的人都能本着礼数办事。 他拱了拱手,没再搭话。 那头朱五六道歉后,转身给孙兴德一个眼神,那意思,都安分些,坐着,等着县令回来开堂,把力气都省一省,有冤屈,有委屈,有本事,都去那说去。 别在这跟着瞎起哄,个老鼠扛枪洞里横的玩意。 被朱五六这么小声一数落,孙兴德也确实消停了不少。 他不消停、不安分也不行啊,他已经自从周欢那拿回来承诺书了,走的时候很是潇洒,还和周欢打趣儿呢,舔着脸说从外面赚大钱后就给周老板下馆子。 若是镖局没有了,他这些话还怎么说。 若是镖局没有了,那他还能不能再舔一回脸回喜刷刷。 实话说,喜刷刷赚的真是不少了,他愿意出来不就是为了心里的武侠梦嘛…… 孙兴德没再敢打扰朱五六,只悄咪咪的凑到自家哥哥跟前示好。 孙兴旺才不想理会,翻个身宁可对着墙也不想对着他。 两边不讨好的孙兴德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要不得他娘单单总提醒他祸从口出。 可他不说话了,不代表别人也不说。 这牢里也不见得人人都是蒙了冤屈才抓进来的,也有不少是真正的鸡鸣狗盗之徒。 这种人,嘴脏。 “乍一眼看以为是虎,走进了看还以为是猫,等定睛一瞅!原是一窝子鼠崽子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传来,朱五六就跟老和尚坐钟一样,落定了。 孙兴旺是不爱搭理,孙兴德是不敢搭理。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都没空。 只听那头又说道:“桃花村的,我问问你们,你们见过世子妃?那个幽王的儿媳妇?她长得好不好看?皮肤嫩不嫩?屁股大不大?哈哈哈哈,快同爷说说,说高兴了,等爷出去后,给你们跟县爷大人也说句好话。” “放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李成蹊的愤怒 牢房里,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有穿囚服的,有穿布衣的,为首打头跪着的是穿着一身官服的。 荣源县的县老爷此时头也不敢抬,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眼睛一闭一睁,这事就跟做场梦一样,翻篇了。 闭上,睁开,眼前绣着金丝边的祥云纹皂靴还在,确定了,这不是梦。 “启禀世子爷,这些囚犯皆是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市井无赖,卑职这酒叫人来撕烂他们的嘴,请世子爷息怒。” 所以,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起头提起的世子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县太爷说话的功夫,李成蹊的眼神就没有落下来过,直直的盯着紧里面牢房里的那个人影。 别以为全体不说话,见人就知道下跪的就以为他们都是良民,李成蹊也是马背上长大了,跟父亲出征十余次,耳朵若是不好使怕是要死了几百回了。 刀锋砍过来的声音可比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上许多。 李成蹊目光沉沉,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且是一字一字咬的极重:“拖出去,杖五十,刻印,送军户” 跪在地上的县太爷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没有歪倒边上去。 口无遮拦,腹诽朝中亲眷,仗五十便是太轻了些,可“刻印”二字,又是极重。 所谓“刻印”不是单纯的刻在身上,而是要狠狠的刻在脸上。 这印多半是个“奴”字,在户籍册里,乃是最下等的人,不仅自己这一辈子搭进去了,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做军户的。 往大了说,刻字送军户这件事便是将此生往下的几代人的前程都给毁了。 而且这种人进了军营,也是会遭到排挤和欺侮的,那地方他们这些当官的清楚地很,背地里都管那处叫人间炼狱。 “来人!” “在。” 不等旁边的人过来扶,县太爷便用眼神避退开了一众胥吏,厉声指使道:“去!把这些囚犯都给我架出去,仗五十,刻印!” 牢里的人一听,这还了得。 当即破音喊道:“大人饶命啊大人,小民是冤枉的,小民什么也没说过呀。” “世子爷圣明!世子爷明察!俺们都是纯良百姓啊!” 县太爷黑着脸,眼神根本不往侧面瞧。 他们还敢喊冤?他们都是长了耳朵听了不该听的,有何冤枉?有人逼着他们听吗,听的时候他们不会捂着耳朵吗。 世子爷的女人也是他们可以背后议论的。 县太爷发话:“给他们这些刁民的嘴都给我堵上!” 一瞬间,哭喊变成了呜咽,衙役们正准备押解犯人行刑,却听李成蹊说道:“且慢——” 几乎是同一时间,县太爷也很是玲珑的及时叫人停了脚。 眼神带着尊敬和胆怯的看向李成蹊,猫着腰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只罚最里面那个人就可。” 修长的手一指,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最里面那个流氓。 天爷呀,他们真没喊错,世子爷真是明察呀,就是他,就是这个人,自始至终就是他在惦记着你媳妇。 天爷呀,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人有点想哭。 无数双眼睛打在自己身上,那流氓当即吓的腿直哆嗦,“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不是小人,不是小人。” “你要狡辩?” 李成蹊从未这般惜字如金,哪怕是最寻常百姓,他从来也最是平易近人的。 可今日,这人竟然敢满嘴脏话的意生他的宝贝,李成蹊便会给这个人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 只见那人猛的推开两边的衙役,噗通跪在了地上,颤抖的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可、可这还不是小人一个人说的,请世子爷明鉴。 是、是、哦、对!是他们!是他们先腹诽了世子妃、、、是他们三个先说的! 他们胆大包天竟然说和世子妃同桌吃过饭!是他们先说的!” 这算什么? 临死还不忘拉一个垫背的? 孙兴德啪啪给了自己两嘴巴。 就他嘴欠,就他嘴该打,打到皮开肉绽也是活该如此。 只求求老天爷,世子爷可得是个好记性的,能记住他们当时对世子妃的好。 他、他真不是故意说的,且让他们这些人打心眼里说实话,若今日不是他,而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曾经和朝廷亲贵见过面,说上过话,他们能不嘚瑟? 孙兴德保证,这些人只会比他们更嘚瑟。 尤其是那个臭流氓。 朱五六此时却没有孙兴德这份乐观,那世子是啥人那?那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见过的人比他们吃过的盐还多。 好,就算是世子也记得他和世子妃到访过桃花村,可他会不会觉得这些老农心眼坏得很,故意在这里攀附他们家? 好,就算他没这么想,那他现在听见的,看见的,全是对他女人不利的,这种事情听者有份,他会不会为了保全世子妃的名声将这牢狱里的所有人统统暗杀了。 明面上显示他宽宥,背地里对他们这些蝼蚁就俩个字:咔嚓! 合上眼,这时候说多是错,说多是过,朱五六选择听天由命。 已经准备好赶赴刑场了,胳膊却被人怼了又怼。 朱五六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眯眼看向了旁边的孙兴旺。 别让他解释,解释很无力。 也别让他提从前,很不要脸。 孙兴旺冲人眨巴眼,那意思:你理解错了大哥,咱哥俩搭伴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可你也得听听我心里说的话呀。 咱有救,咱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 不信,你瞧,那是谁。 干涩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朱五六简直不敢相信,怕不是临死之前回光返照了吧。 怎么那门后面探出来三颗小脑瓜呢。 最下面的是大壮不?中间的是周欢?那上面泪眼婆娑的那个,是他亲爱的最爱的想念的不要不要的媳妇儿? 差一点失声喊出。 朱五六脚下一软,也跪坐在了地上。 这回他都明白了,鼻涕和眼泪很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不想立刻被人架起来,他还有千言万语要感谢,若是说不出口就用行动表示。 重重的给李成蹊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代表三个人,朱五六替孙兴旺和孙兴德给李成蹊磕头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捞人 牢房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到了冰点。 所有人,是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比听孙兴德讲故事的时候还要认真。 因着他们得思考思考,掂量掂量,将这位世子爷的话翻来覆去的在心里,在脑子里滚上几圈。 如此,才能确定这位爷方才的确是张嘴说话了,且说的是让他们都难以置信的话。 同一个牢房里的人甚至用眼神开始交流。 一个挑着眉:诶?他刚才是不是说确有其事,这个事儿指的是说他和世子妃确确实实在桃花村和这三个老百姓吃过饭。 另一个也跟着回应:嗯呐,无论咋品这句话,好像都是这么回事儿呢。 那若真是这样,他们刚才是不是成傻子了,自以为笑话傻子结果自己还不如傻子的那种。 不对,兴许比这个还严重,应该说他们是狗眼看人低了,嘲笑了不该嘲笑的人,完了,这以后不会遭报复吧。 没等这些人想明白,一声惨叫从墙外的世界传来。 吓的众人俱是一抖。 不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怎么感觉一股烧焦了的肉味儿飘过来了呢。 “呕——” 孙佩芳听着响赶忙回身去拍人后背,一下一下很是轻缓。 别说是周欢,这事儿就是她一个这么大岁数的在那脑子里一幻想,那都是恶心的反胃。 从前县城里有人游街,有人被砍头示众,好些老百姓都会去观摩,很是愿意当杀鸡儆猴的那只猴。 但她从不,一是因为胆小,不想看那血粼粼的画面。二是因为反胃,生怕以后家里杀猪宰牛都会给她牵出来阴影。 哎,可苦了周欢了,黑灯瞎火的就带着她往这边赶,饥肠辘辘就算了,还被恶心吐了。 这时候胃里除了酸水能有啥呀。 瞅给孩子吓的,这火光一照,小脸撒白。 周欢直起身后,伏在了孙佩芳肩头半响没动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闻到人肉味。 胃里不是翻江倒海就能形容的了的。 这会子她吐的脑瓜子像是被人用大锤凿除了大窟窿一样,从耳朵里面呼呼的往里头灌风。 孙佩芳搂着她,小声道:“不是你脑袋有窟窿,是开门了,没看见吗,你舅舅他们被带出去了。”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保佑。 孙佩芳双手合十的就要往地上跪,这是他们家的福报,小侯爷简直就是他们家的福星。 为啥要说江河呢。 因为没有江河这层关系,世子妃和世子爷当初能稀罕搭理上他们,能在路上碰上了,听到难处就搭手帮着捞人? 当他们是谁呀? 孙佩芳心里很是清楚,这都是看在了江河的面子上。 “欢儿你忍一忍,一会儿咱们上车回家了就好了。 哎呀呀,你说说咱们怎么的就这么赶点,在县城里四处碰壁,走在路上说碰见世子爷和祝大人就碰见了,这回咱们银票子也没用上,这一天那,总算是有一件舒心的事儿。” 孙佩芳在前头搂着,孙大壮在后头跟着。 他这腿要是好好走起路那都能起风。 可他现在就不敢往前凑啊,甚至他现在越走越慢,只因脑子里压根没想好待会儿见了几位哥哥们应该怎么说,应该说些啥。 说对不起?有用吗,——那都是过去式了,周欢都说了道歉有用要官府干啥。 说你们在牢里怎么样?没受欺负吧?——可拉倒吧,他们呆的身心咋样刚才他不是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嘛。 那除了这些还能说啥? 能不能就啥也不说。 “大壮,你来前头提灯笼来。” 下了车,祝大人就给了他们一盏灯笼,探路用的,大黑天的孙佩芳和周欢得手牵手,再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拿灯笼。 就这么一个活交给了孙大壮。 可这人从山上下来以后就跟脑子被牛撞树上了似的,整个人都是栽栽愣愣的。 走到了院门外,三个人怔住了脚步,没敢在上前,隐隐约约就看见祝怀玉冲他们摆手。 不让过去。 李成蹊正和朱五六等人说着话。 远远的,就看见朱五六嘴巴张张合合,时不时孙兴旺也跟上几句,说到激动了的时候还咣咣磕俩头。 “这是不是感谢世子爷呢,那感谢世子爷咋不让咱也过去呢。” 春夜里,周欢浑身哆嗦的厉害,尤其是从牢里很是潮湿封闭的地方走出来,外面的小凉风一吹,她忽然就打了个阿嚏。 这一声非同小可,李成蹊也转过了头看了远处的人影一眼。 随后便冲着祝怀玉招了招手,伏在耳边说了句话。 祝怀玉点了点头一路小跑过来,气色和周欢不相上下,说道:“世子爷吩咐了,让我送你们先去客栈歇脚,夜已深了,你们在路上走怕是会遇到猛兽。 不差这一晚,就在此地将就将就吧,几位随我来?” 对面的几个人没挪步。 他们走不走得看孙佩芳的意思。 “大人,俺们跟您走,那朱五六他们是…..” 祝怀玉疲惫的笑说道:“世子那边还有些话要问问他们,放心,世子爷不过是随便问问,稍晚一些我就送他们三人过去寻你们。” 好啊,这么一听孙佩芳就算是放下心了。 这事儿摆在面前,他们信得过世子爷,更疼信得过祝怀玉,眼瞅着祝怀玉也被累得够呛,他们就别再耽误他的休息了。 让走就走吧。 可祝怀玉既然跟着领导下基层了,哪是说能休息就休息的了的。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就说方才吧,他怎么没跟着世子爷身边去牢里救人呢,若是他在现场,朱五六的一颗心安顿的会更快。 他是被安排活了。 对周欢这些人来说,世子爷的出现真是撞大运了。 对这里的县太爷和乡绅那就未必了,只因今天他们来的太突然,很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不及到什么地步呢? 以前官员来了,起码要三菜一汤的招待着,这里的菜和汤是素菜,素汤。 好物什得藏起来,这么穷的县城怎么能出现像样的东西呢。 这个道理懂的自然懂。 所以呀,这次他们突然到访,又突然让祝怀玉带着人去查户部分部的账本。 意图很明显了。 一个字:查 第二百二十七章 特异功能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满天星星格外的耀眼,屋里头的两个人干巴巴的睁着眼睛,谁也没和谁说话。 周欢不敢睡,一闭眼睛全是那个囚犯被拖出去受刑的样子,她是好社会长大的,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 心中自己对自己说道:在这地方可不能像从前那么嚣张了,她必须以此为戒,以那人为前车之鉴,查摆自身问题,及时改正问题,别哪一天祸从口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话她对自己说完,搁在肚子里,回头还得给小伙伴们讲讲。 对,得让她舅回去立刻开一个全村大会,把亲眼所见的事情讲给大伙听,最好每个人都能起立讲几句听后感,这样印象才扎实,尤其是村里那三个老太太。 床榻的另一侧,孙佩芳也合不上眼,她不是不敢睡,而是压根睡不着。 一件事是因为朱五六一刻没回来,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不见到孩儿们的爹,她怎么能睡得踏实呢。 还有一件事便是家里事。 知道信儿的时候她太着急了,走的时候竟忘了和邻居提前通气,这回没人告诉孩子们她和周欢去了哪,这些孩子自己在家里也不知道行不行。 元宝会不会哭,喜宝会不会惦记。 哎,两个小伙子不能傻了吧唧的举着火把出来找人吧,山上山下的可不安全。 山上是猛兽,山下是捕兽夹。 真让人头痛,家里的孩子看似很乖巧,可其实一个比一个有主意,这一点谁也不输谁。 要是他们一起出来了…… 孙佩芳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下地就要穿鞋往出走。 “舅母你干啥去?” 孙佩芳下地点上油灯,端到了周欢面前。 她要走也不能自己走,得带着周欢,还得带着大壮保护她娘俩。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你舅舅还不回来,我怕家里出啥事,你跟我一起去找找你舅舅去。” 瞅她说话都乱套了,她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担心谁。 周欢拽住快要失控了的孙佩芳,心中明白,深夜嘛,深夜总是会调动出很多没有必要的情绪来。 “舅母,咱在等等,世子爷不会难为舅舅的,家里也不会有事儿,咱们现在就算是走你知道往哪走吗? 咱别瞎折腾了,别舅舅回来找不到咱。” 孙佩芳:“可、可家里头……哎,都怪我,一遇事儿就着急,一忙活起来就糊涂。 我走前儿也没留句话,这么多年,除了和你进城之外,啥时候晚上没在家过呀,我实在是担心你弟弟妹妹他们。” 原是这样,周欢裹紧小棉被,说道:“放心吧,金阿奶在咱家呢,孩子们都很好。” 嗯? 孙佩芳抱着膀子纳闷道:“你这话从哪来的,你走前和你金阿奶知会了?” 到了这个点,周欢的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而且嘴比脑子明显快上了许多。 说的就是啊,她咋能知道呢,她有特异功能不成? 周欢咽了咽唾沫,身子晃晃悠悠越发的迷糊起来,“嘶~我走前儿也没说,就是我自己想的。 舅母,你还别不信,别的事儿我想的可能不准,但关于我弟弟在哪呢,干什么,我有时候一想一个准,这事儿可怪了。” “你和小满?” “啊。”周欢点头道:“从前没有,就是自从我爹和我娘都相继去世了以后,我和小满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了似的,他在哪我能知道,他有没有危险我也能知道。 方才,其实不止你惦记家里,我也惦记。 今晚没有我讲故事,元宝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喜宝有没有干瞪着眼等咱俩回家。 这些我都想着呢,所以,我想只要我能知道小满在干啥,不就能知道他们是不是一切安好了吗。” 孙佩芳吓得站了起来,嘴巴成了一个o形,刚要出声忙是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事儿可太玄了,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从前在道观里上香就听老道士说过,什么心灵感应,心有灵犀,都是父母子女有,或是兄弟姊妹有,总之只有最是亲近的人之间才能有,且还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机缘。 这功能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孙佩芳指定不信,可若是说周欢有,她百分之百的相信。 周欢这孩子有福气啊,冥冥之中就跟一切都被老天爷安排好了一样,给她啥好事儿都摆在眼前了就等着她自己去抓。 就说那逃难的一路吧,谁和周欢沾边了谁有福气。 表面上大家伙跟的是朱五六,但其实孙佩芳心里一直坚定的站的是周欢,没有周欢搞出那些花样来,他们这些难民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就不说死不死的,那不吉利。 就说眼下的境遇,那都可能比不上城里要饭的。 孙佩芳搭床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道:“真这么厉害?你连画面都能看见?只要在周满身边的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能,那、那都吓人好嘛。 我就能看见周满,也不是什么画面,就是、就是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情景。 很是不清楚。” 看着孙佩芳自己不知道嘀咕什么呢,周欢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可得绷住了,这里的人可都是很迷信的,要是她实话实说,说她脑袋里带个系统,系统知道是啥吗,就是天天骂你、损你、最后还得靠着你的一种脑电波。 算了,脑电波又要解释。 总而言之,她不能说自己太厉害,不能说自己不但看的见周满,只要是她方圆百里想看的地方她都能看得到,前提是她得知道自己要看啥。 而且画面是4k的,很是清晰。 这些话她都不能和任何人说,说了今天她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就白说了。 嘴上把不牢,出门了容易让人当老巫婆给抓起来烧了祭天。 别说这些人干不出来这回事,别说百年无忧,咱就是说如果能用她祭天能保证他们一年之内五谷丰登,这些老百姓都能蹦高高的给她送走。 周欢后背冒汗,再一次仰头长叹,感叹自己的无能:“舅母您说,老天爷这是可怜我们姐弟了,怕我们以后孤苦伶仃,可他怎么就不能多可怜可怜我呢,让我再开开眼,再开一些,我就能看到好多东西呢。” 话没说完,嘴巴被孙佩芳一把捂住了。 听听这孩子说话,永远不知道满足俩字咋写,都敢和老天爷要东西了。 “不许再说了啊,容易遭天谴知道不,你这都多大福报了,你可快消停的吧。” 能知道家里人一切都好,孙佩芳很是知足。 可没等半盏茶的时间,孙佩芳的贪念也起来了,为啥老天也不心疼他们夫妻俩呢。 让她也开个眼,看看朱五六现在在哪呢,干啥呢,安不安全,饿不饿,渴不渴。 “舅舅好像回来了。” 孙佩芳翻身:“你又开眼了?这回连你舅舅都能看见了?” 周欢无语,要什么自行车。 指了指门口:“你没听见有脚步声?这么晚了还有人上楼,如果不是舅舅他们,那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放回来了 “孩儿他爹。” 果然,楼道里的三个疲惫身影真是朱五六他们。 “嫂子没睡?”孙兴旺问道,转身看了看朱五六,“嫂子肯定是惦记大哥了,我们屋不锁门,给大哥留灯,大哥去陪陪嫂子吧。” 朱五六一摆手,“不用,你们睡你们的,没几个时辰了,天亮了咱就回村。 我今晚就在她们屋打个地铺了,你们不用管我。” 几个人惊吓愤怒了一天,这时候浑身跟散架子了一样,也不愿多话,便按朱五六安排的办了。 回自家屋里,朱五六径直就去柜子里抱褥子和被子出来,从前在客栈就这么住过,干起这活儿已经轻车熟路了。 孙佩芳知道他累,替他收拾了外挂,没插话,就见他眼皮子三层厚跟抹了猪油一样。 很是自觉地就帮他安顿。 朱五六不是困,他就是累,这一天被牛追的很累,在牢里坐的很累,和人家达官显贵说话更累。 但有些话朱五六还不能不说,哪怕说了是要得罪人的。 黑暗中,地上的胖子一翻身,左眼的泪水流进了右眼。 鼻子囔囔的,一听就跟受了大委屈一样。 床上俩人一对视,孙佩芳摇了摇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弹了咱们也当不知道。 回想这小半生,朱五六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这件事就看和谁比较了。 比上不足,比下很是有余。 李成蹊将他们三人接进了衙门的左偏堂里,那可是左面,又说道的,一般人进不去。 他们能进去多半也是因为李成蹊的身份地位摆在那。 进去前祝怀玉就提醒了,凡事要如实回答,有什么说什么,不得隐瞒,当时朱五六还奇怪呢,世子爷能问他们什么呢,他们小老百姓有啥要隐瞒的。 等进去了才豁然开朗,事情和他们无关,不过作为见证人,他们得将今天衙役和他们说过的话,在县衙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这事儿其实也很简单。 让他别扭的是审问的后半段,临近尾声了,李成蹊先打发了孙兴旺也孙兴德,单独留下了他,打听起了喜刷刷和桃花绣坊俩家的生意。 问的还很是细致。 要是往常,朱五六一定不说实话,你就听吧,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喜刷刷和桃花绣坊的内部消息的,又是每日能接多少单子,又是绣娘的手艺如何,这话到耳边谁听了能好受。 怎么听都像对手过来打探敌情来了。 可没办法,祝怀玉提醒过的,得好好说,得如实汇报。 朱五六苦恼的很,已经惹了周欢不高兴了,这回怕是要成了全村公敌了。 早上六点多,周欢和孙佩芳一个比一个精神,只有朱五六,昨晚睡前顶着多大的黑眼圈,今早就还是那一出。 回去的路上,孙大壮主动带队,驾着骡子就带着几个人上路。 终于脱离可苦海,孙兴德痛快的舒了一口气,咧嘴就笑,和朱五六的状态反差很大。 孙佩芳说道:“昨儿世子爷都和你们说啥了?” 就是闲聊,也没别的意思,孙佩芳忽然觉得朱五六的眼神冷不丁闪过一下呢。 孙兴德笑道:“要不说世子爷不愧是官家里的人呢,那气场,那姿态,就和底下的狗官不一样,和咱们小老百姓也不一样,对了,和那天穿便服同咱们吃饭的时候也不一样。 威严中带着那么一点关切,让你又敬畏又暖心。 昨儿个世子爷还给我们看座了呢,很是照顾咱们村人。” 最重要的是,孙兴德觉得李成蹊没有将跟他们吃饭的事情抛之脑后,谁是谁都记得很清楚,在牢狱里面让他们抬起头做人了,是这件事他顿时心生好感。 “让你说问啥了就快说,说那些没用的干啥。” 孙兴德心情好,任凭孙佩芳怎么吓唬都自始至终咧着嘴,“还能说啥,就问问我们为啥被抓进来,抓进来以后县衙里都说了啥,在牢里又说了啥,无非就是这些。 哎,不比不知道啊,咱们清门县别看地方不大,位置也就一般般,但有个好的县太爷罩着差不少啊。” 孙兴德都不敢想象,这荣源县的有钱老百姓竟然过的比普通百姓还要遭罪。 荣源这的县太爷比之以前凤台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没见过像他这么黑心肝的,鱼肉百姓不说,还强取豪夺。 仗着自己的官位和地方乡绅勾结,再以龙脉做说辞,抓了不少当地做生意的老百姓。 老百姓家里想赎人就得拿钱,且拿出来的还不能少。 你就说说吧,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孙兴德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阿弥陀佛,以前觉得咱们县太爷胆小,现在一想起他还挺顺眼,能力不咋行但人家至少为官清廉,不会惦记咱家的东西。 你们说,要是咱们那时候不是被小侯爷救下了去清门县,而是直走去了荣源县,那咱们的日子岂不是水深火热。 那时候大外甥女的生意做的越大咱们越惨。” “行了,你嘴又啥都敢说了是不是,赶紧闭嘴。” 孙兴旺白了孙兴德一眼,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朱五六,心下想了想便笑道:“要我说还是朱大哥胆识过人,嫂子你们都没看见,昨夜里,朱大哥跟世子爷说的那话,俺们谁都不敢说。” 孙佩芳:“说了啥?” “朱大哥说世子爷一心为民,洞察秋豪,这囚犯里不少都是受了冤屈之人,是朱大哥请求的世子爷能费心审理龙脉一案,将冤民尽数放出。” 孙佩芳和周欢互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敢相信,这真是她老头说的。 是她那个胆小怕事,遇事儿就往后躲的那个夫君说的?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怕得罪了世子爷,所以一宿没睡觉? 孙佩芳有些心疼,更多的是觉得朱五六可爱。 下巴上的胡渣很可爱,一身肥肉也可爱,脸上的黑眼圈也可爱,柔软的心最可爱。 要不是旁边有人在,孙佩芳真想捧着他的脸上去叼一口稀罕稀罕。 她的男人,就是这么仗义。 第二百二十九章 打听 伐木的声音响叮叮,鸟儿在树上叫嘤嘤。 后半段路,朱五六终于顶不住困意倒在了孙佩芳的肩头睡了过去,下了车也没醒,是孙大壮给背回来的。 吓了金老太太一跳。 她才是真正的神机妙算,打前天她这心就七上八下的,堵得慌,两个儿媳伺候着端茶倒水都不好使。 隐隐就觉得有事儿要发生。 结果一到朱五六家,心里就有底了,别管咋样,反正肯定是朱五六这伙人出了点问题,要不孙佩芳咋能不回家。 不但没回家,还是带着周欢一齐走的。 啥情况只带着周欢去呀,那一定是非常紧急的情形了。 眼瞅着孩子们一个个嗷嗷待哺,家里的锅里连米粥都没有,金老太太又给娃娃们当了回奶娘,又是做饭又是哄孩子睡觉的,还得扯谎,咱不能让孩子担心啊,孩子一担心哭唧唧的她也哄不明白呀。 实在话,对家里的小宝子都没这么伺候过。 “怎的了这是?小朱被野兽咬了?伤在哪了?” 上一回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朱五六背着她大儿从山上下来,所以金老太太对这一幕感触很深。 且还有阴影在。 “我这驾着骡子去吴又仁去,等着。” “别去娘。”孙兴旺拦住热心肠的金老太太,还没等说下句话,金老太太就拽过了两个儿子,上下左右好顿打量。 “你们俩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别不把小伤当回事,以后老了都是要坐病的,你们回家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金老太太往前迈一步,孙兴旺就跟着退一步,不让人走,还苦口婆心的说道:“娘,我们真没事儿,路上是出了点问题,但都不是啥大问题。 我朱大哥也没事,他是累得,累昏过去了。” 累的?都给人累昏了?金老太太两只眼睛跟侦察机一样四处萨摸,心里犯嘀咕了:天爷哟,这一只野兔子,溜达鸡都没抓到的人,到底是累在哪了。 这山里穷成这样?还不如他们老家的树林子。 再瞅瞅两个儿子,也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老太太心里都替他们丢人,内心里继续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雁过拔毛,什么叫不跑空。好容易上山一回,没打到野味毛皮也就算了,连把大头蒜都没摘回来,你们丢不丢人,你们简直丢了你们我的脸。 她没脸再站在这说话,眼神都直往地上瞟。 “既然是累的,就让小朱好好休息,你们俩随我回去,瞅给你们媳妇惦记的。” 老太太选择溜之大吉。 这一会子功夫,孙大壮也从屋里走出来了。 挠着头说道:“嫂子,我给朱大哥放下了,没啥事我也先走了。” “你别走。” 转头孙佩芳就进了厨房,匆匆出来,手里多了两个菜包子,刚金老太太这是昨天从家带给孩子们吃的,给他们夫妻也留了一口。 感激的话还没说人就走了。 正好她也没啥胃口,不能白折腾大壮一回。 “拿着回去吃。” “嫂子我不要,你们留吃吧。” 孙佩芳懒得和他唧唧,一把就塞到了人手里,“你不吃你回去吃啥,你家里有媳妇等你?有热乎饭给你留着?快拿着吧,别废话了,走吧走吧。” 孙大壮看看孙佩芳,又看看手里的包子,抿了抿嘴,讪讪走了。 等回屋了听见了朱五六打呼噜的声才慢悠悠的反应过来,走到厨房间里和周欢面对面说道:“孩子大了不中留,你说我和你舅这么久没回来,昨晚上也没回来,隔壁俩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说还得是你,别看你和你老舅天天打,那都是打出来的感情了,你再看亲生的,往常元宝早跑屋来和她爹脸贴脸了,现在,没反应。” 孙佩芳该指望他们有啥反应。 昨晚上金老太太扯的谎很是大,说他们爹娘和姐姐被请到城里给大户人家量衣服去了,大户人家人口子多,太晚了就回不来了。 所以呀,元宝和喜宝都以为爹娘他们是在大户人家借宿去了,大户人家啥样啊,吃的鱼肉,睡的是软塌,盖得的是蚕丝被,比他们火炕好千倍万倍呢。 他们有啥担心的,他们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自己。 这不是楼先生又布置课业了吗,要背诗,背很多事,过几日书坊里要搞活动,以诗会友,简称诗友会。 不仅是他们这些学子参加,他们的家人也要受邀行列里,除此之外,孙阿爷也会去做评审。 到时候对对子,对飞花令,他们谁也不会让着谁,正所谓考场无兄弟。 “哎。”喜宝叹了一口气,这一阵因着背诗,已经很久没有摸过药了,手痒痒的很,但为了给自己争口气,为了不让家人觉得她两边跑学不好,她必须咬牙坚持下来。 听了听隔壁的声音,喜宝用胳膊怼了怼元宝,说道:“你听见了吗,三两对着满哥背诗呢。” 元宝眨眼,“听见了呀。” 喜宝说道:“这不公平,同一个屋檐下,凭什么三两可以找满哥背诗,满哥会的那么多,到时候三两肯定比咱们俩厉害多了。” “说的有道理。” “走,咱们也去。” 俩姐妹一出门,周欢盯着鸡窝头往床上走,到底没逃过去。 咦?怎么觉得两个小姑娘的眼睛看着她弯弯的,是她困得世界扭曲了吗。 喜宝和元宝对视一眼,动作干净利落,与姐携手,将姐拖走。 就这样,周欢在惨无人道的两姐妹夹击下,听着她们俩从明月几时有,一直背诵到了天阴雨湿声啾啾。 事后,周欢都快哭了,靠着招娣厚实的肩膀就寻安慰:“我快要累死了,听她们背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还是上工好,上工在这一坐,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是,俺们也想你的紧,没你这两天,城里来的人都问你呢。” 周欢仰脖:“问我啥?我有啥可被问的。” 招娣歪头捧着周欢的脸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问的话也很是奇怪,又问你今年多大,又问许没许配过人家。 欢欢,你说他们不会是看上你了想让你做他们的儿媳妇吧。” 第二百三十章 我的奶牛我做主 招娣的猜想转眼间就传到孙佩芳那头了。 方听见的时候乐的像只小老鼠。 两手一拍,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想啥来啥。 这不前一阵才和朱五六说起该给孩子定亲的事儿,这外面的好人家就纷纷找上门了。 喜刷刷那地方,一般人进不来,周欢因为懒惰定下了一个会员制,能进去被他们伺候洗澡看花试衣裳的,最次最次都得是小富贵人家。 而且孙佩芳也接触过几个大户的夫人,别说当主人的了,就是做丫鬟小厮的都很是有涵养。 这样的人家看上了周欢,让周欢做他们的儿媳妇,这真的是周欢的福气。 另外还有一个事儿让孙佩芳挺高兴。 周欢是他们家的外甥女,但这么长时间早就当着亲闺女养了,说白了他们朱家以后就是周欢的娘家人。 啥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周欢一个人嫁进了城里,嫁进了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那表姐高嫁了,喜宝和元宝以后还能差的了吗。 那时候俩闺女更是不愁了,虽说不一定能有周欢嫁的好吧,但以后让他们表姐夫给择一择身边的良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孙佩芳拍了拍胸脯,舒了一口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光是想到以后的这些她就觉着浑身透着“快活”二字。 事后,孙佩芳还在被窝里跟朱五六叨咕了这件事,她真是高兴的睡不着,必须得和她男人掏心窝子的唠唠。 谁知,她说的正起劲,朱五六却不乐意听,一挥手就翻了个身,嘴上训斥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少叨叨,让外人听了最后咱还没出去这个村你说咱丢不丢人。” 孙佩芳“嘿呀”了一声,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我又不傻,我就是和你说说,再者说了,就算我不说,现在村里也传的差不多了。 咋的呀,咱家孩子有福气还不让我开心开心了。 你们家里都多少代的农民了,这才出来了一个商户,以后周欢嫁到城里把咱家的产业也带到城里,咱们以后世世代代不用愁。 切,你说你这人吧,整天不盼着家里有点好。” 今夜朱五六的名字叫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任凭孙佩芳怎么数落和捶打,他就是不还手。 一个绣花的女人能有多大力气,过一会儿自己就消停了。 早上快九点多的时候,周欢坐在炕上,炕边上围了一圈的姑娘小子,此时正在拿着孙佩芳的朱砂盒往脸上点红点。 红点需点在两根眉毛的中间,意为“开智”,今天,除了周满意外,其他的小娃们都要点这个东西。 这样晚上给家长们看的汇报演出,才更好看。 孙佩芳在厨房里忙忙活活,没拿出家里的细面,只用一些粗粮包饭团,因着今天她需要做出许多吃食来。 有自家孩子的,还有给孙阿爷和楼先生的。 不是不舍得,也不是她扣门,家里有钱了,感谢孙阿爷和楼先生对孩子们的栽培的照顾这有啥可不舍得的。 但是今日不止他们一家出人,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出人,这里面就有说道了。 咱们不能拿太好的,面条包子豆沙包那都不许出现,容易让人嫉妒,回头就该说了:瞅瞅他们家做生意的就是不一样,吃的都精细,这个村以后容不下他们这种大户人家。 太次的也不行,比如以前冻的邦邦硬的玉米饼子和菜饼子,那现在就只能喂猪,他们若是拿出去吃了,还是会有人说:看看,这又再咱们面前装穷呢。 所以,孙佩芳一边做饭一边就犯难,是那种进退两难的难。 且还得一心三用,不时就得去闺女屋里瞅瞅,别败坏家里东西,叮嘱道:“欢丫头啊,我那朱砂你轻点用,不行等晚上再给他们点得了,要不这一天他们疯闹又得给蹭掉了。” 这是真心疼了,朱砂不便宜,她这些年了就这一盒,还是自己节俭好几年省下来的。 要不是周欢眼睛好使盯上了朱砂盒子,她早就准备好鸡血,猪血的了,不就是个红点嘛。 不行给她们娘几个手上扎个口子印上去,左右她们绣花的时候也没少扎手,当娘的都不怕疼。 可周欢说啥。 “鸡血?猪血?人血?那不成,舅母,眼下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用那东西给一个人两个人点上还凑合,人多了站一块那不得招苍蝇啊。” 试想一下,孩子们最后站成前后三排朗诵古诗的时候,身边围的全是苍蝇,那场面是不是太辣眼睛。 总之,孙佩芳说啥,周欢全当没听见。 这一盒朱砂能有几个钱,现在她自己当老板了,舅母喜欢,改日就给她买新的。 这一盒都干巴了,她不沾水都抠不下来。 “姐姐,我刚才背的对不对。” 周欢溜号了,看着元宝的大眼睛,顺着她的毛笑道:“元宝背的真好,你再背一遍,姐姐爱听。” 元宝喜滋滋的挺直了腰板,很是听话又背诵了一遍。 背完了还有奖励,是喜刷刷出品的奶酪棒一根,元宝如愿得到了一根,抱在手里就亲了一口。 这可是是个宝贝,要很多牛奶才能做出来一盆,一盆用勺子抠出来捏成手指那么粗,也就是十来根。 家里人都心疼的紧。 墨迹了表姐好几天,说她太不会过日子,牛奶是多好的玩意,用锅烧那么长时间得损失多少。 就给孩子们喝牛奶能怎么的,他们没喝过的不也好好长大了。 可周欢把这些话全当成了耳旁风。 她的奶牛她做主。 奶酪比牛奶营养价值高,里面又蛋白质还有钙,小孩吃了增强免疫力,大人吃了防止骨质疏松。 可这些好话和他们说再多也没用,她就偷偷做,做出来不吃就浪费,到时候看他们吃不吃。 隔屋喊道:“舅母,你少做些吃的,我这奶酪棒顶饱,咱做多了吃不了就馊巴了。” 你不听他们的,他们也不听你的,你的奶酪棒自己留着吧,俺们吃大饼就行,保证家里做的菜不会放到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全村的骄傲 再想起自己白天信誓旦旦说出的那句话,孙佩芳心里就下雨,湿漉漉的。 她真不想吃什么奶酪棒,可周欢不给她说不的机会,张嘴说话的功夫就塞进来了。 那时候她能不吃吗,当那老些人的面吐出来?恶心谁呢?给孩儿他爹的吃,一扭头,那老货嘴里也塞了一个。 没办法,只能含泪吃下。 甜在嘴里,苦在心里。 周欢承不欺她,这玩意是真顶饱啊,造了两个下肚,再瞅包袱里的饼子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坐在台下当观众,胃那都是堵得慌的,不是奶酪棒的威力,是饼子怎么揣过来的还得怎么揣回去。 天是热了,走一道了饼子都没凉,还那么烫。 “快看,俺家狗蛋子上台了。”李氏高兴的在下面挥手,可终究不敢举的太高咯。 这是狗蛋子在家里嘱咐过的,也是和她说了一路的规矩,进了城是一个样,进了这书坊得换另一样。 不能没大没小的对别人呼来喝去,不能张牙舞爪的站起身挡别人视线,这地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都是很有礼数的人。 譬如楼先生,譬如孙阿爷,譬如孙阿爷的老亲家。 总而言之,在她眼里这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李氏很是瞧不上狗蛋子说的这些规矩,咋的,这些人再有礼数还不在外人面前拉屎放屁了是咋的,那意思他们想这么干的时候都憋回去呗。 是不是傻,那身体里得多脏。 可此刻,她看着自己老来得子的小娃娃,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米色褂子,面带微笑,毫不怯场的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她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不但感动,还很感激。 先感激老头子临走前还给了她对未来的一个念想,再感谢从前一路逃难过来的朋友们,没有他们自己一家熬不到今天。 最后感谢这三个穿的干干净净,正襟危坐的老头子,感谢楼先生的教诲,感谢孙阿爷的培养,感谢孙阿爷老亲家提供的念书场地。 李氏简直不敢想狗蛋子会有朝一日念书识字懂礼貌,曾几何时,她对狗蛋子的最大期望就是以后她大儿一家能给狗蛋子留块地,让他有口饭吃,最好还能留住小花照顾他一辈子。 两人,三餐,四季,再生一窝的娃娃,让她儿一回家就有媳妇孩子热炕头。 这、就是李氏认为的最好的归宿。 可现在,李氏还真有点说不清楚了呢。 许是未来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好到她这个见识浅薄的老农从来没活过的快活日子。 今日,不止狗蛋子,每一个孩子都穿的很是得体,衣服都是板板正正的。 衣服是村里做衣裳剩下的布料缝的,都是小娃娃,能用几块布,他们为了给县城里的人展现精气神,不舍得也得舍得。 至于这衣服这么干净利落,这还是老一辈的土办法,这古代也没有熨斗啊。 他们就提前把衣服铺的很是平整的放在了炕被下面,人在上面睡觉,衣服在下面压着,就这么样的压上一宿。 第二天拎出来的之后就跟纸片子一样,都不用抖落。 金老太太捂着嘴乐,推搡了一把李氏,让她别乱喊,人家狗蛋子自己都要求改名了,怎的你这个当娘的不当回事。 再金老太太一拨人的提醒下,李氏破涕而笑,想起这事儿就招笑儿。 从前给他起名叫狗蛋儿,真不是乱叫的,也是想了许久。 因为她那时候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太大,吴又仁给她把脉的时候都说她体质弱,身体虚,不止是她弱,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体更弱。 脉搏似有似无,带不住的可能性极大。 就因为说的大实话,吴又仁被李氏挺着大肚子抄着扫帚打了一道儿。 后来,孩子是生出来,可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并不好,她担心起了好名字孩子会难养活。 于是,才给孩子起名“狗蛋子”。 直到那一晚,她老儿子替小花穿完针线,带着一阵风进了屋,劈头盖脸就问她,为啥她不姓孙,也没有正经的名字。 像他大哥,叫孙富贵,像他大侄子,叫孙平安,全家就他一人,没个好名字,叫什么狗蛋子,出门都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娘给你出气去!” 狗蛋子听完皱着眉,“我都长大了,不用娘给我出气,娘要是心疼我就领我去朱大叔家改个名去。” 那时候李氏还不知道狗蛋子存了份心思。 她就知道改名需要里长和县城里打申请,这事儿说不麻烦也不麻烦,说麻烦也麻烦。 对于上头的人来说就是翻页打个挑的事儿,但对他们老百姓,那就是一层一层的往上求人。 且还得等,不知道啥时候能改完户籍。 幸好,朱五六在县城里的名声不错,上头又有朋友在,办起事儿来也快。 只是委屈了她这个做娘的,给朱五六家送了两串腊肠,这还是朱五六人好说话的关系。 一开始人家不要,但不给自己也过意不去呀。 尤其是人家不收礼,她心里也没底。 后来,李氏才知道,为啥狗蛋子这么着急要先去朱五六家,只因那地方有周满在。这人是狗蛋子唯一认识的很有文采的人了。 村里家家户户也都夸满哥学识渊博,仪表堂堂,家里吃饭也夸,睡觉前也挎,就连念书的时候先生也夸。 时不时他就能听见这些人说小满怎么怎么的地,小满又得了先生什么什么奖赏。 狗蛋子听得最多的就是:你瞅瞅人家小满,你再看看你。 因为,周满就成了他眼里的最厉害的人,一个能给他起名字的大文化人。 “咱孩子的名儿叫啥来着?我又忘了呢。” 旁边的老太太卡巴眼儿,只等着李氏告诉她们。 李氏很是骄傲的说道:“叫秉文,孙秉文,小满给起的,说是出自《诗经》,我也记不住那些文绉绉的词儿,反正就是寓意他今后有文采有礼貌的意思。” 李氏乐不可支,周欢听闻赞赏的看着讲台旁边认真听着孩子们背诗的周满。 济济多士,秉文之得。 是为孙秉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飞花令 周欢心里也很骄傲,这台上第二方队和第三方队都是由她两个妹妹带队上场。 且这还不不是让她最得意的。 她最得意的是今天的周满,这是头一回看见自己的弟弟像个小班长一样的站在一群的娃娃里面,个子高出了那些人大半头,很是显眼。 不但如此,他今天的打扮也是由周欢特意设计的,除了头发是孙佩芳给扎的之外,衣服的颜色,款式,都是照着周满的身形特意制作的,和其他娃娃的宽布褂子不一样。 周满身上的这一款很是显身段:宽肩、窄、大长腿,这妥妥美男子的标准啊。 嗯……不愧是主角,很有大电视台主持人的气质。 台上的周满也注意到了台下姐姐妹妹们,大娘大婶们的目光,很是局促的打了一个磕。 别开目光才继续介绍道:“第一轮,春回首,由第一方队上台比试,比试规则是台上每人轮流背出一句诗,且诗里面要包含‘春’字,直至决出第一小队的第一名为止。” 第一名当然是有奖励的,每一个方队的第一名都能获得楼先生亲自刻“大展宏图”的印章一枚。 坐底下的家长对印章没干啥感觉,那玩意不能当水喝,不能当饭吃,还不能当钱花。 不是金子不是银的,有啥好的呢,在他们心里,给一枚印章倒不如给分一袋大米,或者一口铁锅来得实在。 但他们此刻只能鼓掌,只能附议,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破坏了今天风雅的场面。 “开始了开始了。” 招娣紧紧的攥着周欢的手,每到狗蛋子对诗的时候,周欢的小手就平白无故的捏咕一下。 这一会儿都捏红了。 “诶唷,招娣,不至于,真不至于,你这是干嘛呀,您弄得我都很紧张。” 招娣也不想啊,可这事真是奇了怪,也不是自己上台比赛,怎么自己还不如狗蛋子淡定了呢。 狗蛋子越是一卡壳,她心就发紧。 别人越是回答流利,她心就越揪揪。 她就恨不能站起来替他回答,可她、会的太少,净忙活给家里赚钱了。 笑话人不如人,周欢前一刻还在说招娣这城府太浅,心里跟藏不住事儿似的,劝人不要把输赢看的那么重。 可等到自己家里人出场的时候呢,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第二轮比试的叫“燕归来”,第三轮比试的叫“好花开”,一个诗中带鸟,一个诗中带花。 招娣哪知道几句诗啊,就知道干着急,和底下的这些家长一样。 周欢就不一样了,她脑子里都是知识啊,小时候语文老师强行要求背的诗词此刻都快压制不住了,呼呼的就要往外冒呀。 看见喜宝答不出来的样子,急的周欢只能在台下干嘎巴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 好家伙,给旁边的招娣都听呆滞了,周欢竟然会的这么多,难怪她可以不用念书直接一步到位当了老板。 学识果真不一样,许是、许是比这些念过书的还好。 不,不是也许,招娣可以肯定,这人的学问就是好,有些诗词她都没听狗蛋子念叨过。 比如周欢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这一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满红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给招娣彻底镇住。 诗词没听过,景色没见过,但怎的觉得一切近在眼前,有种豪迈开阔的气势呢。 刚想好奇问问是谁的诗。 周欢忽悠一下的站起身来,鼓奋力掌,为元宝,也为三两。 第三方队里,元宝得了第一名,三两得了第二名。 终于等到了,老朱家出来了一个第一名。 其实第三方对比到最后关头,只剩下了元宝和三两在比,底下的家长除了朱家人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 没自己家的孩子了,还有啥可而看的。 看的最起劲的只有朱家人,而且哪一边都不偏向,很是公平的加油打气。 朱五六的屁股都悬空了,凳子撤走了都不带坐地上的,他这是不敢站起来却又安耐不住激动地心情。 就差喊出“这题我会”了。 边上的老头子们看了都笑,捂嘴偷乐,“真是外甥女随老舅,这俩人一模一样。” 就这出,一直到保持到了元宝夺冠。 楼德华抖落抖落衣裳起身,郑重的拍了拍元宝的脑袋瓜,双手递上了准备好的印章。 元宝仰着小脸,不骄不躁的接过来,心里早都乐开了花了。 可这不是炫耀的时候,也不能炫耀,三两还在旁边看着呢。 都是好朋友,在好朋友面前做“炫耀”这种事,不地道。 “巾帼不让须眉,恭喜了小元宝。” 楼德华捋着长须笑呵呵夸赞着元宝,元宝却觉得可惜了,主要是替三两可惜。 她坚信,若是她和三两分在两个队伍里,那指定能得个双黄蛋。 可谁知先生就是怕他们老朱家一骑绝尘,才故意这么安排的队伍,结果喜宝姐姐还没夺冠。 他们那组竟是来娣得了冠军,任谁也没想到双黄蛋竟出在了李氏家里。 瞧瞧,一个老儿子,一个亲孙女,这回李氏可乐开花了。 狗蛋子下了台就规矩的把印章叫给了李氏手上,这还不够,李氏还抢过来了富贵儿手里的那一枚。 拿着俩印章“吧嗒”就来了两口,给金老太太瞅的直恶心。 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啐了一声,扭过头就冲家里人说,他们得第一那是家里的小宝子还没长大,等过两年的,咱们家小宝子比他们厉害。 另一边,朱五六一把捧过了三两的脸蛋子,也亲了好几口,不止是三两,还有元宝,还有喜宝,闺女大了就抱抱得了。 印章有啥好亲好抱的呀,能有他家孩子脸蛋子细分吗。 在他们家,有没有得奖那都是好孩子。 周欢也很是有个大姐姐样子的握了握喜宝的手,“你就是太紧张了,要不三个数之内肯定说出来了。” 喜宝被周欢握的浑身一哆嗦。 没错,她是太在意了,怕自己学医耽误了课业,可是,表姐的手咋这么凉,还湿漉漉的,这出儿瞅着比她还紧张百倍的样子。 孙里长起身笑眯眯的往前走,身后的女婿给几位老人拿着椅子,只听孙里长说道:“来来来,大家伙,咱们都肩膀挨着肩膀,往中间凑凑,画全家福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全家福 楼德华在府城里请来的画师,据说笔法很是厉害,在画坛上小有名气,曾给幽王府的王爷和小姐们都画过。 这可把孙阿爷的秦家董掌柜激动坏了。 别人不认识画师,他可认识啊,他天香书坊开了这么多年,正经认识不少名作大家呢。 这位李生便是其中一个,在幽州地界很是有名,只不过这人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抓不着个人影,因此,天香书坊从来没有机会刻印过他的字画。 如今逮到了人,他自然不能犯过任何合作的机会。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董掌柜捧着自家出品的宣纸,笑盈盈的跟在李生的旁侧。 宣传词儿早就背的滚瓜烂熟,顺嘴就能来。 我们家的宣纸纹路可见,墨韵清楚,调理清晰,实为幽州府的上品,小老敢保证,这幽州下辖内,绝不会有第二家比得过我家的纸品的了。 您今日就试试。 对,还有装裱,俗话说“三分话七分裱”,俺们家的工艺别人家没有,保证书画保存百年而神韵不灭,还有啊、、、 话没说完,孙阿爷就敲着拐杖喊人:“你那老货你干什么呢,你快点过来,待会儿没你的位置了可别怪我没给你占座。” 孙阿爷很忧虑,忧虑到平常能客客气气的对亲家说话,这时候却急了眼。 作为书坊和学子们的牵线人,他得统管全局,怎么还能顾得上老董头儿。 这时候他得忙着给大家排位置,既能让所有人都进到画面里,又得保证格局合理,别因为他们高的高,矮的矮,最后画出来不忍直视,坏了人家画师的名声。 孙阿爷挥舞着手里的拐杖,招呼道:“都听我的,小个子的往前站,都往前再来,高个子的往后去,不能就站板凳上,让你们往中间凑,不是让你互相挤兑。 嗳嗳、你们小娃子个头小的都到前面来盘腿坐着,坐不开就蹲着,你们模样水嫩,画出来脸上也没褶子,别往后面躲。 周欢,说你呢,别往后面躲,长得俊的都往前来。 ……对,楼先生,您往中间坐,你是基准线,俺们都得向你靠拢。” 楼德华怎会同意,这里头若按年位来排,得是孙阿爷坐中间,他如如今只是个教书先生,切莫再提从前事。 孙阿爷见人态度坚决,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来回推搡。 很是不合礼数。 “那老夫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楼德华一把按下他,“您是松树村以前的里长,如今的书院的统管,您坐在这,当之无愧。” 没按下去,孙阿爷还不能允许自己坐下。 对,松树村,松树村以前的人太难管理,怎的娃娃们都站好了,那几个不省心的老太太又去哪了。 此刻,董掌柜就是想插话都插不上,金老太太带着王老太婆和李氏将李生为了个水泄不通。 李生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些个老太太炙热的目光,只觉着自己被人扒光了看似的,紧着用袖子挡脸。 金老太太笑道:“画师,您别躲,俺们都是良民,俺们就是想问问,您画画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们这脸上的褶子去掉咯,别画上去,最好啊,能给俺们年轻时候的那个模样画出来。” 两边的老姐妹跟着附和。 “对对对,俺们年轻时候也是黄花大闺女,不比村里的这些女娃娃们差,俺们都知道,您是大画师,您指定有办法是不?” 真是闹挺,这辈子好容易有一次留住容颜的机会,竟不是在年轻的时候。 现在,人老珠黄的,有啥可看的。 后头那个冲他们扯脖子喊的那个孙老头子也是,既然要画全家福,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让她们好得也捯饬捯饬自己呀,画个眉,穿身鲜亮衣裳,再打个粉,是不是都能有美颜的效果? 队伍里,孙佩芳捂着胃扭头怼朱五六,“你现在是村里里长,你咋不下去帮帮孙里长,让人家老人家一个人忙活,他忙活的过来吗。” 朱五六耸耸肩,没动地方。 是,这时候的确是他应该出手的时候,可他看孙里长忙活的乐在其中,自己上去岂不是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要不说这些女人就是瞎操心,就没一个看得出来孙里长心里的高兴劲儿的。 孙里长能不高兴吗,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不管别人家咋样,他不带在家里歇着的,他要做个有用的人,干到九十九。 在家带孩子一开始挺有意思的,这么多年没见外孙,见了当然想啊。 可那想也就是三天热乎劲,人家孩子才多大呀,从小跟着谁长大他就跟谁好。 自己说白了只是个外祖父,屋檐下,人家祖父当家呢。 有时候他叼着烟斗坐在摇椅上,情难自禁的就怀念起了从前的日子。 一村之长,别说能呼风唤雨了,那太玄幻了,但是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村里人谁家有事儿他都能搭把手,谁家出问题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一出马,问题必定迎刃而解。 那真是满满的成就感。 所以呀,他也干脆不闲着了,家里有奶娘带孩子,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出找点活儿干,不为赚钱,就为了找乐子,多好。 书院里,现在他就是管事人了。 楼下的书坊他管不着,但书院这一块,哪里需要花钱,哪里需要修缮,哪里需要他出面摆平,那他心里都很是有数。 比如这有名的画师吧,当初也是他随着楼德华一起去请的,这里面也算有他的一份力气在。 此刻,李生难得身边无人,顺畅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造孽呀,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楼先生来这地方干私活。 这就是这些人上辈子积了德,正巧赶上了幽王府的世子爷请他为世子妃画像。 不然,他这时候应该是在坐卧小船上,泛舟荷塘间呢。 “都坐好了吗,都给我保持住咯,到时候画歪了,画拧巴了,可找补不回来。” 后头的老太太们喊道:“老孙头啊,你就放心吧,今天俺们豁出去一条命在这笑了。” 周欢心里凉了半截。 完蛋了,这么多人,再厉害的画师也没有三头六臂呀,天老爷,这得画到猴年马月啊。 这不得把脸笑抽巴了呀。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合影 桃花村的大合影已经把楼梯口的小厮看对眼了。 好家伙,这么老些人,这得画到天昏地暗,这遥遥无期呀。 没办法,主子交代的任务必须高效率、高质量完成,若不然以后这等传话的好活儿就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老话说的好,遇到困难,顶着困难也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还得上。 上! “叨扰了。” 听得一声,李生顿笔,扭头认出了一身奴仆服的小厮,急忙就放下了笔,仿若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匆匆上前道:“你是幽王府的?可是园子那边世子妃等急了?” 小厮拍了一下脑门,喜笑颜开,和聪明人说话果真是不费力气。 点头便道:“先生说的正是,我们爷晚些还要去府衙,世子爷和世子妃那边的确是等不得,那、劳烦先生?” 李生心中欢喜,面上却平静,只见那小厮眉眼一瞟,自己个儿便握了一个空拳抵在唇边,皱眉看向身后几十号人的全家福队伍。 这些人也不敢动啊,孙里长说了,动了就画歪,动了就画拧巴了,不能动就只能斜眼瞅。 怎的又来了一个陌生人,是来找李画师的?那还画不画了,站这么半天脚都站麻了。 赶紧的,画不画给个痛快话。 老太太们尤其受不住,想开口问,可一开口再闭上生怕嘴边又多了几根皱纹,那绷了这么半天岂不是白费功夫。 坚决不能张嘴。 楼德华倒是不怕,拍了拍孙里长,起身去询问道:“画师可是又要务在身?园子那边世子爷催促了?” 李生拱手行礼,楼德华抬手忙是打住。 又听李生说道:“本就是王爷派过来给世子妃画像的,许是那边等不及了。” “那、咱们这边画到哪了,不行改日再画,先以公务为主。” 李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屋里鸦雀无声,也没人敢出声啊。 这回好了,俩人的对话被捕捉的想当清晰,众人听得明白刚打算松松肩膀喘口气,忽又听那园中小厮说道:“不不不,先生误会了,小的此行不是来催画师的。 小奴是受了世子妃的吩咐,听闻周老板进了城,特别要小的来请周老板去园中一聚。” 李生心中一恸,竟不是来寻他的吗。 周老板又是谁? “找我的吗?” 周欢蹦蹦跳跳的从队伍后头绕行过来,喜笑颜开的同小厮道:“世子妃可是等着急了?哎哟,那咱们还是别耽误的好。” “正是,周老板。” 周老板的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楼德华点了点她,将人按住,“请问画师,欢小友的部分可画成了?” 李生心中悲凄,黯然神伤的摇了摇头。 楼德华一见,当即又给周欢推了回去,不用管,不用着急,出了啥事儿他担着。 别人的事儿他管不着。 要说周欢和李成蹊家里那点事,他心里比谁都有数。 世子妃着急了就这么回去禀报,他们定然不会说什么。 虽说如此,李生却不好耽误太久,怕人家不敢怪罪这位当年的恩师,转头拿他来撒气。 得不偿失。 “这样吧,我先给这位周姑娘、哦不,周老板画,画完了她我再画别人,这样别人也可以休息休息。” 还可以这样? 李生苦笑点头,是,别问他为啥方才没说,方才你们这群人在这里闹闹腾腾也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呀。 画画领域,他是专业的,是很有职业素养的。 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一排一排的话,甚至可以一个一个的画。 别不信,只要看了纸,看了人,那大小,位置,空间,一颦一笑全都在他的脑海中了。 这就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要不幽州城那么多画师,王爷家怎么就单单看上了他。 它给人画画,不累人啊,你该喝茶喝茶,该嗑瓜子嗑瓜子,啥也不耽误。 可这些人,没给他显示真本事的机会。 此话一出,桃花村的人都傻了眼,看李生的眼神都不是好眼神了。 这会儿,他们就一个愿望,好想回农村。 “麻烦李画师了,画好了欢小友,再把她弟弟小满也画好,我们其他人先歇着了。” 楼德华说完,同孙里长交头接耳了了一会,只听孙里长安排道:“所有人,原地解散,不许走太远咯,一盏茶的时间得回到原位。” 终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该坐下的就坐下,该去找树撞背的就去找树。 金老太太不走了,别拉她,拉也拉不动。 她就在周欢旁边坐下了。 这画师不是厉害吗,画画的时候保准能给她抠出去。 那周满就想问了,画师是厉害,怎么觉得楼先生更厉害,小厮一句话没多说呢,他就知道世子妃也寻了他去。 真是能掐会算。 楼德华笑了笑,心中已然有数,看来是自己的提议奏了效,待两人赫然的出现在了画纸上后,忙送走了姐弟二人。 周满跟在周欢的身边,心里七上八下。 周满以为,世子妃寻周欢,是情有可原,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世子妃和那小侯爷一样,很是看重他姐姐。 三天两头就来找周欢,还从来没有世子妃的架子。 可这一回连同着他一起寻去,周满的心里就有点纳了闷了。 不止周满纳闷,周欢也很奇怪,世子妃就算是再喜欢她这个人,每一回也都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 比如想做衣服了,或者是想码牌了。 做衣服那必然要带着孙佩芳一起去,码牌的话许是府里丫鬟就能凑一桌了,干嘛还要带着小满呢。 姐弟俩上了马车就嘀嘀咕咕的研究。 弄得小厮也怪尴尬的,这俩人问他话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一个做奴才的,哪有主子办事还要告诉奴才的。 不过是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世子妃贴身的丫鬟翠云那也是一问三不知。 大家的身份在那摆着呢。 你们就别想了,自找烦恼干什么,到地方了不就知道了。 周欢缩回了了脑袋。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尤其是一想起来那一夜荣源县囚犯的那个遭遇,自己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啊。 达官显贵想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就算知道了是啥事儿还能说不去就不去是咋的。 反而,这时候有她弟弟在,有主角光环依靠,周欢应该是感到安全感十足才是。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秀恩爱 离园子越近,周欢的心情越发的平静。 后半程的时间里周欢安抚起了周满来。 周满也是佩服,他的姐姐心理素质就是好,从来就是如此,烦恼忧愁啥的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其实,非也。 周欢哪能不知道怕呢,从见了李成蹊怎么惩戒牢犯她的思想就转变了许多。 可她有外挂呀。 233都说了,按照这个发展趋势,随着周满家里的生意呈现上升趋势,那应该是开启下一个副本了。 一个故障了的系统还坚持在工作岗位上输出,周欢着实佩服。 要不人家是甲方呢,自己终归这辈子只能当他的乙方。 到了门口,翠云已经等候多时,见人来了凑上前挥着手绢一笑,“姑娘可来了,我们家世子妃等的是望眼欲穿,特让奴婢过来接呢。” “劳烦翠云姐姐了。” 不劳烦,翠云喜滋滋的牵着周欢的手,顺带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的周满,倒是仪表堂堂。 这边想打发了小厮去后院吃口饭候着,晚些还要再将周欢姐弟送回村去。 那边厢,江月盈自个儿扇着团扇抻脖子就等着他们来了。 “见过世子妃。” 二人还未行完礼,江月盈就让周欢过来坐,态度亲和客气,倒不像是对生意人,像是对闺中姐妹。 周欢那就更好意思了,本来她就不喜欢古代的礼仪,太繁琐,太有阶级感,拘束了反倒干不好活儿。 所以在喜刷刷的时候她至多负责收个银钱,和那些官家的夫人小姐们点头笑笑,问声好。 多的一句话没有。 但江月盈显然不是那种惺惺作态,以势压人的女子,周欢在她面前还算是放松。 尤其是李成蹊不在的时候。 “客人来了?” 周欢噎住,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就真的到。 李成蹊整理着领子从后院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目光扫过周欢和周满姐弟,落在了江月盈的身上,“可还觉得烦闷?屋里闷,若不然我让下人去后院取冰来。” 江月盈酒窝浅浅,她哪有那么娇气,本来就是等人等的,现在人来了自然什么都好了。 李成蹊目光如水,替小夫人捋了捋额尖的碎发,转头问道:“你就是周满?” 顿了顿,看向姐弟两人,嘀咕道:“眉眼倒是有几分像。” 江月盈笑:“人家是亲姐弟,当然长得的像了。” 李成蹊不以为意,也不见得,那朱家的男娃就和家里的两个姐姐一点都不像。 周欢道:“回禀王爷,三两并非民女舅舅、舅母所出,当初在松树村,野狼下山,三两的父母遭了难,楼先生见孩子孤苦无依,带在了身边,后来才被民女的家人收留。” 李成蹊神色一顿。 那朱里长一进城便挂在嘴上的孩子竟不是他们真正的一家人。 江月盈推了推李成蹊,“好了,你忙你的去,我和周姑娘还有话说。” 也对,时间不等人,李成蹊冲着斜对角的方向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两姐弟对视了一眼。 屋子就这么大,他这是和周满在说话,周欢眼睛眨了眨,那意思:让你去便去,反正不去也得去。 于是,周满咽了口唾沫讪讪的随人身后去了偏院,此时,屋中便只剩下了江月盈和周欢。 江月盈见周欢神色,似是还不放心周满,两只细软的小手碰在了一起,笑说道:“他们男人说男人之间的事,咱们说说女人之间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 周欢还有别的路可选吗,她也不敢呐。 两人对坐,江月盈聊起那日周欢答应她陪她码牌的事情,过去许久了,等来等去等了一场空。 周欢轻晒:“本也是不该如此,可家里出了不少事,还请世子妃见谅。” “无妨,我也不过是说了笑,我那夫君在,怕你们来了也玩不痛快。”江月盈轻摇团扇,眼眸低垂,静静的打量周欢的腰身。 “听说你的腰受伤了,方才见你走路的模样倒是看不出什么大事,但如今还不敢久站久坐的是不是?” 周欢点头:“正是,民女也没料到小小年纪这腰便这样不好,想来是逃难的那一阵冻的累的,幸好我家里的大妹妹懂医术,每日给我换药熬汤,我这才能恢复的这样快。” “竟要每日换药这样严重吗?那你岂不是动不了。” “是啊,下不了炕,让人照顾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若不是舅母夜夜照顾我的起居,家里的弟妹白日里来给我端茶送水,陪我说笑,我怕闷也要闷死在炕上了。” 江月盈温柔的看着她,像听故事一样的听周欢将话。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出身簪缨之家,可偏就爱听她说的那些家长里短。 什么是一家人啊,像城里其他那些王府门院里,为了银钱,为了权势,为了爵位挣得头破血流。 关上门,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事还少吗。 那在江月盈眼里就不是一家人,是冤家还差不多。 他们家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东西争个你死我活,祖父说过,人要活出一把骨气来。 凭本事得到的东西才留的长久。 勾心斗角得来的,那就得做好一辈子勾心斗角去守护的准备。 而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最不屑尔虞我诈。 他们家的日常生活,就和朱家人差不多,很是和睦。 且男人在外面打拼事业,女人也不做闺中蠢妇,她们聪慧,理智,是家里男人的背后的支撑,也是他们累了乏了能够栖息的港湾。 “我竟不知你家里的妹妹也这样出色。” 说起家里的女孩,周欢笑容都快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完全忘了“谦虚“二字,说道:“是出色,我大妹妹和以前我们村的郎中学医,青出于蓝更胜于蓝,那一双小手在我腰上一摸,就摸出来了哪里不对劲,很是厉害。 我家的小妹妹也是机灵聪慧的很,今日刚得了诗会比赛的第一名,楼先生都夸她巾帼不让须眉呢。” 一口气把话说完,周欢才发现江月盈的神色不似方才,下意识就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是不是太能嘚瑟了。 这出在人家看来是不是挺俗气的。 可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她有没有拿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比,天下的父母兄弟,自然是觉得自己家里的孩子是最好的呀。 堂堂的世子妃,总不至于因为她说了自家孩子的好,就觉得她太库长了吧。 当然不是。 世子妃笑了笑,“你舅舅舅母果真将你们养的一个赛一个的好,改日,我应该向你舅母请教养育之道才是。”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是那么回事 从江月盈的口中得知,旁人家的姑娘别说是侄女,便是亲生的好些人家也不会让她们读书,更不要说学医,。 在侯府王府里的姑娘们,从小便是请嬷嬷来府里教规矩,学《女戒》,学点茶,学插花,旁的一概不让知。 家家户户,门里门外,无非就是告诫他们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话原也是那些旧时候的男人编出来的罢了。 可有些男人偏就自大自傲,尤其是喜欢和女人攀比,这边告诉了女人无才是德行,那边便能张口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很是表里不一。 江月盈说话的时候,周欢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一是尊敬,二是同意。 她说的太透彻了,在古代这地方,能有如此思想开明的女人真的是不易。 尤其是大家族里,周欢知道在那样的门户中,对子女的管教是极其严格的。 所有的大家闺秀一齐出门,那姿态,那语调,就跟复制黏贴了一样。 他们这里不允许有个性,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 这里推崇的是夫为天,内人贤,有几个能像江月盈一样有想法,敢发声的。 偌大的王朝,许是十根手指能数的出来,而此刻,周欢的面前就有。 江月盈自觉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聊天这事本是又来又回才有趣。 光听她一个人说有什么意思呢。 “周姑娘别见怪,今日找你来,本也不是和你说这些的,只是听你家的事情,我心里头就高兴。 为你家高兴,也为咱们女人高兴。” 铺垫差不多了,江月盈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接下来呀,还有能让天下女人都高兴的事情。 周欢心下一悬。 能让天下女人都高兴的,那可不是小事儿了,不是小事儿那就注定是个麻烦事儿。 她最怕的就是麻烦。 眼看江月盈嘴巴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周欢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内心苦逼道:世子妃也世子妃,你倒是伟大,能为天下女人树榜样,但你有没有听话所过,金钱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你怕是听说过,要不你也不会在这和我谈广大妇女的自由。 可是,我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干,他们是自由了,我呢,我的自由呢……呜呜呜…… 周欢情不自禁的泪光闪闪,江月盈心中动容:成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口才以一敌十都没问题,更何况是个刚入世的小姑娘了。 是不是听了她的话,心中有一种澎湃畅快之感,那就对了,保持住。 “到时候,你的背后是幽王府,是定远侯,你放心,有我们在,你的生意不但不会垮,而且还会蒸蒸日上。 只是一点,到时候你得允许皇家从你的利润里抽成,当然了,若你们干的好,皇家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我们只抽四成便是。” 纤纤玉指伸出来了四根,好似四根银针扎进了周欢的心里,边扎边挠。 一生,可以是一眨眼那么短暂。 一瞬,也可以有一生那么漫长。 此刻便是,周欢的脑中闪过了许多的想法,跟弹幕似的,都要给233挤没影子了。 第一个想法,江月盈要是去做人格测试,那指定是个领导型,测生命数字那就就是一号人。 领导干啥的,张口就画大饼,而且觉得这饼只要你努力完全能吃着。 瞧她说让他们家同皇家做生意的那个语气,就跟孙佩芳说今晚必须吃菜粥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不是觉得挺容易的,是不是觉得你们抽了四成还挺为小老百姓着想的。 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 周欢甚至开始后悔为啥要做买卖做的俺么张扬了,就开个普通的澡堂子不好吗,就让绣坊做些荷包香囊的出来摆摊,村里人不一样高高兴兴? 啥也别说了,都是命运。 自从233失灵了,她就玩脱了,给自己玩死胡同来了。 第二个想法,重新调整呼吸,周欢已然认清,自己是没有退路的,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说不,那就是在打世子妃的脸,那就是在平添纷争。 她又不傻,没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所以,既然不能委婉的拒绝了,那不如一黑到底。 “能得世子爷和世子妃的赏识是民女,也是桃花村之幸。只是,民女家的生意如今不止浴池和绣坊,不知道世子妃是看上了桃花村的绣坊还是看中了民女这个人。 若只是绣坊,那处并非是民女一人在管,民女的舅舅舅母才是主事人,民女可以回去同家人递话。” 话没说完,江月盈就一口咬定了,她看上的是周欢这个人,她心里清楚的很,若是没有周欢这脑袋瓜在后面出谋划策,绣坊也好,浴池也罢,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红火模样。 没了周欢,她要一个绣坊的空壳子作甚,她要的是钱,周欢是人才,人才就是钱。 任凭周欢家里有多少产业,官家都可以参股经营。 江月盈想好了,不怕周欢有产业,产业越多越好,一个绣坊的四成太少,若不是她心软,这等好事给到老百姓身上,正经要五五分的。 “你家还有什么,你且说说,凡是你能管上一手的,我们都要,今日便可以和你立字据。” 周欢笑了笑,他们小老百姓家哪有那么多的生意呀,不过就是一家浴池,一家绣坊,一间医馆,还有,一家镖局。 “镖局?你家竟然还做镖局的生意?” 江月盈满脸诧异,给周欢也瞧的很是不好意思。 “是,是民女舅舅主的事,民女出的钱,如今……也就是刚起步,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只在清门县立足罢了。” 果然是又勤劳又有志气的一家人,江月盈心下对朱家更是赞赏了。 “放心,从今不是你们了,而是我们,有幽王府在,从今往后,幽州地界立足那都不是事儿。” 幽州太小,江月盈给她的可是皇家买卖。 在大邺立足都不成问题。 周欢尬笑,“那、今后就摆脱世子妃多关照了。” 江月盈满意点头,方握上周欢的手,屋外两人的影子便被夕阳拉长。 “可都说完了?” 朗声传来,江月盈歪头一笑,唤来下人备车。 “都说完了,你们也都说完了?” 好奇的小眼神往李成蹊后面一瞅,周满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大好看。 可落在了江月盈眼里便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姐弟俩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周欢竟然一时也说不上谁的心里更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割韭菜 回去的路上,姐弟俩相对无言。 等回村眼瞅着进家门了,金老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很是喜庆的拦在了周欢面前。 “欢丫头,我和你说那事儿你有想法没?” “啥事儿?” 金老太太见人把话忘脑后去了也不生气,说道:“贵人多忘事,欢丫头就是贵人的性情。 你忘啦,那一日我说咱们多找些人手,带着村里人共同富裕。” 哦,想起来了。 周欢满脸疲惫,想想未来的日子,就想躺平。 为啥别人畅享美好未来不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创造,非要指挥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嘛。 周欢心里苦:废物果然不是人人都当得的,是她不配。 “记起来了,是该扩人手了。” 金老太太眼中一亮,嘴巴半张着,“你说准了?你要是那定主意了,招工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你安排明明白白,你阿奶我看人看得准,谁好谁赖,我一挑一个准。” “那就麻烦阿奶了。” 金老太太一拍大腿应下,喜滋滋的就要往回走,周欢又说道:“明儿往门口贴个告示,就写近期修缮房屋,暂不接客。 对了,等后日,不,大后日,再叫咱们的人巳时到中心学堂集合,开会。” “妥!妥!都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小满那,那告示你回头写两份给我,咱这一份,吴又仁那还得挂一份。” 说完,人就跟脚底下抹油了似的,转身就跑没影子了。 老太太身体那是想当的好。 周欢很是羡慕,具体羡慕啥呢? 就是……不知道自己到了这把岁数能不能有金阿奶一半的身体素质。 想着,手情不自禁的摸上了自己腰。 不行,日子太苦了,她且得回去找点糖吃。 方转身,周满从怔松中反应过来,扶着周欢小声问道:“姐姐要招人手?可是舅舅又撬门坎了?” 周欢摇了摇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周满又问:“那是……世子妃和姐姐说了些什么?” 扭头又看向周满,挑了挑眉道:“世子爷和你说什么了?” 还没进门,姐弟俩就在树根底下踢起了皮球,明明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可就是不想说。 主要是不说的话,还可以自行消化一阵。 一旦说出口了,那就证明必须要面对了。 “世子爷没难为你什么吧,他……” 233说的意思应该是好事的,可见周满这满脸愁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升官发财的意思。 周满瘪了瘪嘴,他可以瞒着所有人独自消化了这件事,然后再用自己的语言委婉的通知大家伙。 可对着养他照顾他的姐姐,他就是做不到隐瞒。 “世子爷并非难为我,事情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只是……说来话长。” “话长就进屋说吧。”周欢挺不住了,自己的压力还没退散,又要接住主角的压力。 她此刻必须坐下。 先于喜刷刷开大会,周欢回屋坐在炕头上,侧脸望着朱五六。 朱家小会正式开始。 屋里头,朱家人一个也没落下的围坐在了炕头上。 周欢先说,她懒得绕弯子,世子妃怎么同她说的,她就原封不动的同家里人说。 说到每一个人目瞪口呆,说到喜宝干了三碗白开水,说到朱五六啪啪啪扇了自己无数的嘴巴子。 然后,顶着火辣辣的脸冲周欢问道:“这是真的?咱家买卖被王爷看上了?王爷要扶持咱们家和朝廷做买卖?” 啥叫一步登天啊。 从前听着听玄幻,没成想在自己的身上应验了。 “你就是这么跟世子妃说的?说咱家还有医馆和镖局,人家也都答应收下了?” 周欢点点头。 照朱五六那个意思,周欢有点不要脸了,人家看上了咱,咱也不能狮子大开口管人家要钱啊。 这四家放在一起,皇家想要入股,那可是不少银钱呢。 一家喜刷刷就那个数,那四家生意加起来不得这个数啊。 朱五六伸出食指,一千两。 周欢摇摇头,可不止这些钱,皇家的生意,一千两打不住。 本来以为小本买卖供弟弟妹妹们读书就完事了,谁知道馅饼砸下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对别人来说,这馅饼是香的,对周欢来说,馊的简直不忍直视。 现在她懂了——钱难赚,屎难吃。 朱五六沉默了下来,摸了摸脸还是不敢置信,他的镖局有着落了?他不需要结交绿林好汉,也不需要攀附权贵。 只因他的背后已经足够强大。 好似做梦一样呢。 喜宝也很是难以置信,“姐,你说的医馆不会是给我的吧,我还是学徒……” 周欢强撑着笑了笑。 喜宝,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谦虚,咱真不是吹牛,就你那摸骨整骨的医术,要是放在她生活的年代,你知道别人会为了你手指头的花多少钱吗。 你知道你应该给自己这双手买多少保险吗。 比起舅舅,姐更看好你。 从今往后,你和吴师傅都有靠山了。 而这事等了隔天传到吴又仁耳朵里的时候,他高兴的一宿没睡觉,这辈子老了老了开始借光了。 看谁以后还会嫌弃他的容貌。 至此,周欢的事儿算是说完了,主要目的就是告诉家里一声,做好操心受累的准备。 不然这大金元宝咱们不但接不住还很可能被砸个好得。 接下来该轮到周满了。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扫向周满。 周欢说的事儿已经比天大,而周满,一个被世子爷要求单独会见面的孩子。 又得是多大的喜事儿呢。 只见周满抿了抿嘴,肚子里的话反复琢磨,到底也没有想好从哪一段说起容易接受些。 且嘴巴忽然比脑子还快:“世子爷说幽王惜才爱才,他说他们家愿向朝廷举荐,助我尽早入仕。” 电光火石之间,朱家人的头顶仿佛传来了轰隆隆的两声。 一天之内,砸下了他们家两张大馅饼。 怎么这么撑得慌呢。 “举荐?是什么意思?小满要当官了?不用参加科考了?” 孙佩芳身子向前探,满肚子的问题一股脑的就往外冒。 周欢的事是个结果,他们能做的只有接受。 周满的事儿,怎么听都像是个开端,过程是啥,没说,结果是啥,也没说。 “小满,你别卖关子,把话说明白白些,舅舅小心脏承受不住。”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割好几把 江月盈穿了身月色的亵衣爬进了被窝里。 不大一会儿已经连叹了三声气。 “怎么了,事情办成了反而多愁善感起来了。” 不论江月盈是因为的啥,李成蹊对待她只有一个字:哄。 且伸手取下了头顶的软枕,轻轻地垫在了江月盈的膝盖窝下面,然后才支着胳膊调戏道:“来,有有什么烦恼和夫君说说。” 幸而今夜官家过来传话说幽王府有客,李成蹊去了也不过是个陪且的,他那位老父亲便免了他此行,让他好生陪在江月盈身边。 若不然,江月盈今夜只怕是内疚的睡不着了。 “夫君,我们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什么?” 江月盈再一次郑重说道:“我说我们太残忍了,周欢姐弟俩才多大的岁数,先是没了父母,眼下又因着咱们硬生生的让他们分离。 我、我怎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呢。” 瞧瞧,这就是他的小夫人,善良,诚恳,永远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着想。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周满决心要入仕途,替朝廷效力,那就必然要经历这一遭。 或早、或晚,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况且这件事也是周满亲口答应了下来的,你呀,就不要往心里去了,你总是想着别人,什么时候也得想着自己呀,不想着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这个。” 话是如此,江月盈心里也明镜似的。 这对周满来说已经是在超车同辈人,不,是在超车所有想要登科入仕的学子了。 若是干的干,那便是一步登天,少走了许多弯路。 只不过,她就是…… “我倒是觉得亏欠了周姑娘,本来弟弟在信里还说让咱们多照拂桃花村的老百姓的,可咱们、江浙一带水灾泛滥,周满还那么小,要是去了那,河堤边的水都比他的个头还高。 万一、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那时候我怎么和周姑娘交代。” 江月盈越说胸口就越闷,抓着李成蹊衣角的手情不自禁就攥紧了起来。 “不至于呀媳妇儿,真不至于,有我和他同去,你还担心什么。 他就算不是那周姑娘的弟弟,还是楼先生亲自举荐给咱家的人才呢。 你是没见到今日我二人几问几答之间,我能预感到这个人若经历多些风雨,今后必会有大作为。 我这就算是领他长见识去了,只望他以后能知恩图报,知道主子是谁。” 李成蹊眯着眼笑,不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道:“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和那小子同去江浙救灾,你不担心你夫君,反而担心一个外人,亏我还日日想着如何能多拖延些时日伴你左右,生怕你累了,委屈了无人诉苦。” 月色下的江月盈半响没说话。 李成蹊正过脑袋,看向江月盈。 平日里他说一句能怼他十句的人怎么突然没了话,凑近再瞧瞧,果然是一脸忧思。 完了,媳妇儿肯定是心里担心他,嘴上又不肯松口,方才被他一激,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要决堤了。 “好媳妇儿、” “我决定了!” 江月盈忽然睁眼给李成蹊吓倒在了一边,吓得人说话都带着磕巴劲儿。 “你、你决定什么了?” 江月盈眼中一亮,“找周姑娘玩呀,正好你不是也怕我闷吗,我也怕周姑娘想念胞弟呀。 这回正好,我们两人互相陪伴,不日,就将她接过来园子里与我同吃同住。 一来解闷,二来她生意上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同我请教请教。” 江月盈笑的比蜜甜:“夫君,我是不是越来越聪慧了?你看,你在江浙做周满的引路人,我在幽州做周欢的生意伙伴。 周姑娘又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我们夫妻二人将这姐弟死死的攥在手里为我们家所用,钱和人咱们都有了,今后就让父亲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成了。” 李成蹊:“……” —— 桃花村,朱家小院,灯火亮了一宿。 三间屋里个人有个人的心思。 朱五六房间里,他枕着胳膊,看着屋顶出神,孙佩芳才在厨房里洗了澡出来,见人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副模样,便打趣道:“你这是馅饼吃撑了,睡不着了?” 朱五六仰脖看了一眼人,没吱声。 别人家的馅饼不是他们吃的咋样,关于自己镖局的那张,自己的确是愣了好半天才敢吃的。 本以为,他的镖局无望了,他啥也没有,被冤枉进了天牢也没人捞,甚至去了趟外县,要不是有孙大壮跑回来,这头的人连他们是死是活 都不一定知道。 关于镖局,从牢里开始他就是打了退堂鼓的。 他甚至觉得周欢心里指定是不看好他,这话不是贬义,只有一家人才会把一件事的利害给你分析透彻。 只有一家人才会在关键时候给你泼冷水浇醒你。 开镖局这个梦,朱五六觉得已经做到头了,没想到,美梦竟然是刚刚开始。 孙佩芳拿着干豆腐给沾了点酱塞进了朱五六嘴里。 “晚上我们好得也吃了一口,你一口没吃半夜饿了又该叫唤了。” 躺着吃费劲。朱五六盘腿坐了起来,咔嚓的咬下一口。 只听孙佩芳说道:“欢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时时想着你。这回好了,你可一放手去干了,只一点,一定要保重人身安全。” 是,他外甥女的好他一早就知道。 不论是周欢还是周满都不枉费他疼他们一世。 想起周满,朱五六爬倒了窗户边稍微打开窗扇,回头悄声问道:“孩子们都没睡。” 孙佩芳将人拽回来,“嗯呐,没睡,这么多事儿一起发生了,谁能睡得着。 不睡你也不许去打扰孩子休息,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朱五六点点头回自己被窝里,继续一口干豆腐,一口白开水。 心里想着:明天……不知道小满还能在家里呆几个明天…… 隔壁的隔壁,周欢坐在炕上,喜宝负责将周欢数过的银钱复查一遍。 元宝则在一旁用笔记录。 “阿姐,这些钱都要给满哥吗?会不会路上招贼呀。” 周欢得空摇了摇头,可手上和嘴上嘴不敢停下来,怕一旦打断了又得重新来。 元宝见两个姐姐都忙活的厉害,也不敢再打扰,只低下头看着纸上的数字。 这可是百两银子,都是要给满哥带着的。 表姐说了,人穷路富,就算是跟在了世子爷的旁边,也不能太过于依赖官家人。 看过了江月盈的态度,周欢算是看明白了。 官家那边很穷,不然也不会抓他们小老百姓的买卖做投资。 指望李成蹊是指望不上了,路上饿了渴了她那个弟弟的脸皮薄的很,肯定不会张口问人家要。 所以呀,只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忍痛割爱了,得让周满兜里富裕一些才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开会 没几天,周满要离村的消息就传的漫天飞了。 先是周欢给喜刷刷的员工开了一个会,重点强调一下今后他们要为官家办差的这件事。 光是这一件就够大家伙乐一会儿的了。 听着底下喧腾、热烈的讨论声,周欢扶了扶额头。 这些古代原住民真的是单纯的很那。 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官家为啥要给他们入股,怎么就不想想要是给官家的差事办砸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些人,怎么做上买卖了比她还贪心。 周欢这话说出来,金老太太可就有话说了。 “怕啥?俺们一辈子风风雨雨过来了,还怕官家了? 没有官家,俺们这一生也是浮浮沉沉,有了官家,这后半生许也是浮浮沉沉。 不过就是起伏高一些的大起大落罢了。 没什么可畏惧的。” “那、那你就不想想你儿子,您孙子,小宝可才几岁呀。” “越是这样越该让他们见世面,早点摔倒比老了再摔倒爬起来的快。 你瞅瞅当初那赵老太太,一辈子也规规矩矩的过来了,可临了也没顺遂呀,她但凡能想开了,顶出别人的口水再嫁,那也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啊。” “嘘!” 周欢紧忙垫脚捂住了老太太的嘴巴,眼睛往四周一瞧,见没人听见这话才放下了小手。 咱们关上门说说外人,说说官家,这都是自己人,没有事。 可说自己村里的,尤其是还是已故的,弄不好被耳朵伶俐的就传出去了。 他们家还指望着赵阿奶的女婿能给他们便宜的青砖呢。 别在这时候多话得罪了人。 周欢眼睛卡巴两下,将金老太太按住坐下。 回头就赶回去画图了。 喜刷刷要扩建,桃花绣坊也要扩建,村里还需要马棚,骡子棚,干脆趁着官家出钱的机会,把牛棚和这中心学堂也一同置办了。 她现在指望不上小满了,这几天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消化。 这些画图的事儿都得周欢亲力亲为。 喜刷刷的人开完会,还不能走,接下来,朱五六还要召开全村大会。 古代没有麦克风,面对一窝子吵吵闹闹的老百姓,站在最前头的人全靠喊。 周欢说的事情不过就一样,交代完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了。 剩下的都是和村里的利益息息相关的,都得由朱五六负责。 好在,周欢走之前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沓子废纸,给他卷成了喇叭形状。 朱五六不认识这玩意,只按照周欢说的法子握住,然后对着小口说话。 声音再从大口传出去。 省了他不少力气。 “现在,我宣布,桃花村第三次会议正式开始——” 底下掌声雷鸣。 大家仿佛都感受到了围绕在他们村上空的喜气,仿佛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村独一份儿祥云。 朱五六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进入整体。 咱们村现在不是普通的村户了,是官家钦点的皇商。 皇商是啥就不用多说了,周欢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 但是,他依旧要嘱咐一遍,从今往后,不能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想骂人骂人,想打人打人,出了门就知道扯脖子喊叫。 这不但丢了皇家的颜面,也是丢了咱们自己的颜面。 咱们得守住本心,励精图治,好好干,得到的越多,就代表咱们要付出的越多。 既然退无可退,咱们必须铆住劲儿的往前冲。 以后子孙们世世代代的荣华,都会在咱们这一代人的手里被创造! 演讲完毕,又迎来一片掌声。 好些人激动的热泪盈眶,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双手拍的通红。 雷鸣般的掌声许久才渐渐散去。 接下来就是选人用人,家家户户在不耽误农务的情况下,自愿报名,医馆,绣坊,浴池,镖局,四个里面填志愿。 每人选是三个。 接下来就是四家反选。 各位放心,第一家,第二家选不上你,第三家一定是给你托底的。 这就叫共同富裕,全村一起奋斗,打响脱贫攻坚第一仗。 紧接着,屋里头就热闹起来了,几个人一堆,十几个人一团的,热热闹闹的开始研究去哪赚钱的事儿。 这一会儿朱五六也终于大汗淋漓的坐了下来。 方才,他嘴上说的宏图大志,其实是七分真,三分假。 伴君如伴虎,这点他念过书,心里头很是明白怎么一会事儿。 尤其是听说了周满要同世子爷去江浙以后,他就更加不敢怠慢了官家交代的这些事情。 真正没有退路的是谁家呀? 是他们家。 还没明白吗,小满在他们手里呢,以后丢脸丢的是周满的脸,对他的仕途很是有影响的。 而他,不允许因为自己的疏忽,成为了小满身上的污点。 那是个多聪明,多优秀的孩子。 看面相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好官。 若是以后有人听说了周大人的家里头做买卖不干不净,欺负了当地的老百姓。 那才是真正的家门不幸。 思及至此,朱五六呼出了一口气。 忽然觉得浑身乏力。 有一种年岁到了,无法一心二用的心情。 看来,过些日子整顿好了村里的事儿,他很有必要往县城里走一趟。 …… 此时,周欢正埋头苦干画画的时候,门口“咚咚咚”的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 不用想,也不用问,这么懂规矩的只会是周满。 果然,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周满耷拉着脸,就跟被点了穴一样的站在门口。 清风吹来,周欢顿觉头脑清醒了许多,方想和周满说话,抬头却见自己弟弟正苦大仇深的瞅着自己。 周欢下意识锤了锤腰背,拧了拧脖子,诧异道:“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等回答,周满已经快步绕到了周欢的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了周欢的肩膀上。 一下一下的替周欢松骨。 握笔杆子的手替人捏肩捶背竟是这样舒服,只不过,若在以前,周欢定是舍不得的。 但此刻一想到,这样的机会有一次少一次,周欢便也没有拦着他伺候。 反倒彻头彻尾的享受了起来。 窗前是周欢自己做的风铃。 这时候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叮叮作响。 好半天,周满眼睛扫着周欢的落笔之处,知道这是要收尾了,才敢打扰道:“若不然,姐姐跟我一起走吧。” 周欢傻愣愣的回头:“啊?” 第二百四十章 远见 一起走。 姐姐没了父母,不能再让姐姐独身一人,周满有信心,即便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一样能照顾好周欢。 看着周满信誓旦旦的说完,周欢的意识终于开始回溯了。 第一,要从幽州独自出远门的是周满吧,周欢这边有舅舅舅母还有可爱的弟弟妹妹,怎么会是独身呢? 第二,家里掌握财政大权的是她又不是周满,她给出去的钱才是周满的,她不给钱,周满便一文钱都捞不着。 出了门,谁照顾谁还真不一定。 第三,嘶~她虽然很想来一回说走就走的旅行,很想仗剑走天涯,但是答应了江月盈的事情,却又撂挑子走人了,算不算是抗旨啊。 周欢歪着头。 怎么想都觉得她弟弟是嫌弃她命太长了呢。 “小满,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放心出去,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没钱了可要写信回来,跟亲姐姐可别不好意思张口。 出门在外,首要的就是别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周满眼睛里的泪花打转。 明明这大半年成长了许多,怎么还是不忍别离。 只听“啪啪”两声。 周欢吓了一跳,慌张的站起身来,看着脸上热辣辣的周满,惊诧的她都说不话来了。 这人什么毛病,控制不住情绪了就打自己? “小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可是你以前和姐姐说的!” 周满表示明白,是他一时冲动:“弟弟这一走,不知要去多久,不能姐姐身边尽孝、我……” 行了,打住吧。 周欢听不下去了,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只能如躺在炕上等人送终,要不要说的这么不吉利呀。 没错,古代通讯不发达,车马也慢,咱们姐弟之间通信只要数月才能写上一两封。 就和天宝一样。 但是,你放心啊弟弟,咱们已经很幸福了,姐姐和你是心有灵犀呀。 周满:“……如何个心有灵犀?” 周欢眉眼展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也是姐姐前一阵才发现的,舅母也说了,这功能只有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才有,且还不是人人都有。嘻嘻,一看你那小眼神就知道你不相信。 姐姐我就站在这,我蒙住眼睛,你随便藏,我指定能找着你。 这可是触及到了周满的知识盲区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太玄幻了。 不过,周满还是忍不住的想试一试。 “姐姐,我藏好了。” 声音从远处闷闷的传来,周满藏很是仔细。 只听周欢闭着眼睛大声说道:“你再屋外第二口酸菜缸的右下角,我说的对是不是?” 诶呀?奇了。 周满不敢相信,继续找了一个地方藏匿了起来。 “好了。” 周欢笑了笑,洋洋得意的少待了一会儿说道:“……嗯,你在桃花树下靠近篱笆的那一侧,头顶的树杈上还有只菜虫。” 周满:“……” 抬头那一刹那,见白虫子正蛄蛹着身子,忙是恶心的起身。 心里的颤抖还没平复,又陷入到了此生见过的最荒唐的一件奇闻异事里。 他姐姐好像是太白金星下了凡。 周欢听罢,弹了周满一个脑瓜崩. 真是个大直男,什么太白金星,分明是仙女好吗。 “是,是仙女,姐姐真是神了。” 周欢对着周满比了个“嘘”的手势,此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不要对外人说了,不然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这一点周满方面自不必说了。 他哪里敢说呀,这事儿他自己想想都瘆得慌。 这情况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莫不是他洗澡如厕他姐姐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吧。 周欢白了一眼,“我每日忙得很,我很忙,我哪有时间日日看你,你臭美去吧你。” 开玩笑,周欢还担心自己有了这功能会不会长鸡眼呢。 因此每一回她都会让233先看,看好了没事再告诉她。 “你也回去收拾一下你要带的书吧,对了,忘了和你说,我除了给你准备盘缠外还给你从楼先生那里要了两本书。 你看看合不合的你的心意。” 周欢转身去枕头下面拿,拿出来的其实也算不上是书,而是两份手稿。 周满双手接过,光看到封面便被彻底的吸引了。 “这、、、这是。” “这是朝廷头两年举办六科的时候,皇上亲自出的体用科试卷,上面都是当年吏部挑选出来的名类前茅的答卷。 不过是手抄本,真品别说是我这平民百姓了,就是楼先生也拿不到的。” 周欢神态间有些惋惜。 可周满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真品,仿品有什么区别,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经学致用的好文章,比那些《论语》,《左传》不知稀罕多少倍。 可是,这东西放他的手里稳妥吗,这毕竟是当年的试卷啊。 周欢不以为意,笑盈盈说道:“这有什么,官坊,私坊,只要是得了允许的,都可以刻印历年科举的考卷供学子们参考。” 这就相当于《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了。 再说了,别说是试卷了。 当年就是因为苏轼的名气太大,就连乌台诗案的审案书都被私人传印了。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皇城的墙。 “何时出发?让姐姐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周满心中欣慰,顿觉充满了力量:“不算今日,两日后。” 说是两日就是两日。 两日后朱家人就被请到了园子里上座。 他们是从南门出发,准备去湛江坐船。 平民百姓想要送别,只能跟着江月盈的队伍里走。 喜宝看着前头踩着脚蹬翻身上马的周满,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幸好让大旺叔提前教了满哥骑马,不然今日可就闹了笑话了。” 一家人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了还在和马驹做斗争的祝怀玉,都暗暗的替周满感到了庆幸。 这还是多亏了周欢想的周到,知道幽王府的办事作风。 但其实,周欢只是觉得,马是古代主要的交通工具,不会骑马相当于不会开车。 现代倒是还好,社会秩序有保障。 但是古代,又是个没听说过的朝代,兵荒马乱都不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 当下,她必须让周满学会骑马,而且得是个好师傅教,得让他速成。 一旦江浙出了天灾人祸,他不至于看见马在马棚子里干着急呀。 第二百四十一章 飞得更高 蔚蓝的天空中艳阳高悬,下面是肥沃宽广的幽州大地,往远看能看到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田野。 看眼前,则是一片乌压压的银衣铠甲,其间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周满身上穿的是孙佩芳连夜缝制出来的月白色布衣,脚上踏的是朱五六上山打下来的兔皮垫做成的长靴。 身上的包袱里,里面有周欢给的书,喜宝包的药,元宝和三两悄悄放进去的粽子糖,还有天宝寄给他的狼麾笔。 万籁俱寂的清门县城门口,只听有人忽然高喊了一声“启程——”,队伍便缓缓的行进了起来。 此时坐在马上的少年还不知道,从他踏出桃花村的那一刹那起,他的人生已经走向了一个更加光明、更加广阔的康庄大道。 未来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也都将从这一刻开始描画。 就这样,周满在全家人不舍的目光中消失在了清门县外。 过了好一会儿,整个队伍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只留下了一地代表着他们曾经存在过的马蹄印记。 在所有的老百姓和官员们都散去了以后,江月盈接过了翠云手里的帕子,抹了抹泪。 正要被扶回去的时候,却见朱家人始终站在了老地方,眼睛呆呆的望向远方。 “咦?他们怎么没跟着大队伍多送送,这要是等再见到周满,说不定就是秋收之后了。” 江月盈叹了口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给走的人徒增伤感呢。” 冲翠云一挥手,便回去了。 上轿前,江月盈又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 今天本是打算找朱家人谈谈生意上的事情的,也好消遣烦闷,可如今见了这家人的状态,恐怕不是好时候。 “要不要奴婢去寻周姑娘?” 江月盈收回目光,径直上了车,“不必了,来日方长。” 待江月盈一走,车轮声传来,朱家人才从离别的愁闷中回过神来。 朱五六拽了拽周欢的衣服,又抱起了三两,说道:“回家吧。” 一行人从木讷到蹒跚,孙佩芳走在了朱五六身边说道:“这就走了?小满真走了?” 眼前的大部队一没,孙佩芳就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有一瞬觉得周满没走,周满许是在家里不知道猫在了哪个角落看书去了。 其实不止是孙佩芳,家里冷不丁少了大活人,所有人都接受不了。 比如喜宝和元宝,一碰到了理解不上去的诗词,就下意识的喊“满哥”,再一抬头,才意识到学堂里只剩下了和他们同辈的小娃子。 比如三两,以前是俩人一屋,晚上能和周满说说话,说说兄弟之间的话。 这些话都不能说给女孩子听,就想女孩子们在闺房里说的话也不会告诉他们一样。 这是属于三两和周满之间的小秘密。 现在,没了,二人标准间忽然变成了一人大床房,三两表示自己能住是能住,就是得锻炼锻炼晚上一个人上茅厕。 再比如孙佩芳和朱五六,平日里唯一能帮着孙佩芳洗碗的人没了,朱五六盼着快快长大陪他喝酒的大外甥走了。 总之,屋檐下的一家人各有各的思念。 唯独周欢,自始至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吃饭的时候还哈哈笑,笑的都让人来气。 吃饭时候笑,岔气了咋整。 可一家人,不能说。 朱五六知道,她的笑只是她穿的保护色。 但其实还真不是。 周欢有系统啊,她想念周满了,惦记周满了,完全可以和233一起看看的嘛。 况且,这不就跟上大学去了,到了寒假再回来是一样的道理嘛。 在她眼里,周满的遭遇就跟每一个青年的必经之路一样,上学,军训。 正好,锻炼锻炼他柔弱的体魄。 但这些话,她不也不能说。 说了怕家里人带有色眼镜看她,说了怕下一个被拽去刷碗的就是她。 这时候别人越觉得她可怜,越觉得她思念成成疾越好,可以躲掉许多不愿意参加的劳动。 比如陪客。 清门县才多大,有点事儿,尤其是上层社会的事儿,那传的才快呢。 算今天这一波,朱家院子里已经接待了第三波客人了。 且都是县城里有门有脸的大户人家。 “恭喜恭喜呀,朱里长,家里花开并蒂,孩子们出人头地,真是可喜可贺呀。” 朱五六阔步上前,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今天县令大人怎的有空来小民的寒舍。 若是县城里有事,该是小民去拜见大人才是。” 按级别,是这个道理。 但按人情世故,却又不是了。 县令大人被请进了屋子,很是客气的坐下同朱五六说道:“如今幽王府愿与朱里长的村子做买卖,那是桃花村的荣耀,也是清门县的荣耀,我作为一县之长,怎么好不过来亲自看看。” 又说道:“古话自来是一子出家,七祖升天。你们家一下子出来了两位,乃是天佑我清门。 说不定我以后还要依仗朱里长的照拂了呢。” “不敢不敢,大人恩惠,小民没齿难忘,当初,要不是大人为了俺们这些难民伤神费力,小民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造化。” 县令和颜悦色的听罢,心中对朱五六的格局甚是满意。 但这些话,朱五六头一回说的时候走心,说了两回,三回,连脑子都不用过了。 全是对话模板自动转换。 接待了这么多有心的访客,他完全做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是不是听了挺感动,那就对了,这套话,就是有一天小侯爷来了,那他也是换个第二人称一样的说。 “怎么不见你外甥女啊?” 朱五六轻笑,这你就见不着了,周满刚走没几天,她做亲姐姐的,自然神伤一阵子。 这一会儿,指不定在哪忙活什么呢。 其实都是没事儿找事儿。 县令大人听了也很不是滋味,自古多情伤离别,悠悠说道:“用干活麻木自己,本官都明白,那就不见她了,免得勾起伤心事。 今儿来,本也是问问你们有什么难处的,有了就同我说,我能搭手的就搭手。 要是和皇家做买卖,那就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情了,咱们全县都跟着沾光。 所以呀,你也别跟我客气了。咱们那,都是给朝廷办事。” 朱五六连连点头,是,就是这么个理儿。 转眼却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一僵,“额……大人这样体恤小民一家,小民甚为感动。 说起来,倒是确有两件难事一早就想和大人说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成为一家人 “什么?!你要卸任里长之位?!” 县令大人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猛的咳嗽了起来,挤着泛红的眼睛看着朱五六。 朱五六前后忙活,给人捶背,给人顺气。 生怕被当官的在他家门前碰了瓷儿。 县令一股气顺下来,摇头说道:“你、你才当了多久的里长,屁股还没坐热呢吧,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心思,你不管这个村了?你不管谁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为了当里长费了多大的劲,转眼功夫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舍得?” 不舍得也得舍得。 朱五六给人顺完气,又安然的坐回到了原位,嘿然一笑。 一心不可二用,他朱五六自认也没有那么多脑子和心眼子,若是开了镖局,他就得去睡那身心投入,不然愧对大外甥女在他身上费的心思,也会辜负了媳妇儿对他的信心和期望。 可要是全身心投入了镖局买卖上,势必会疏忽了村里的事情。 眼下春种刚刚结束,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等到了秋收时候呢,那时候家家户户收粮食也好,卖谷子也好,都会有很多问题出现的。 而他、不能顾上不顾下。 既然无法兼顾,那不如就赶紧让贤。 更重要的是,以前他追求幸福,追求别人对他的尊重,等追到了手,终于明白了,幸福是啥呀,幸福就是遭罪。 当了里长这段时间可给他操劳坏了。 忙活半天还不是为自己家争利,一分钱捞不着不说,干好了别人觉得是应该的,不会有啥说法,但要是干不好了,那唾沫星子能淹死个人。 对,他的内心也不够强大,根本也压不住村里这些人。 既然多干多措,那从今往后就不干了。 县令大人一听,却是来了劲儿,使劲拍着桌子说道:“这里长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了吗,你当它是儿戏不成。 朱五六,咱们说事儿讲究一码归一码,我和你说生意上的难处,你别给我扯到别的地方。” 朱五六精神抖擞,说没用的都是和稀泥,直接跪到了地上,将未来能预料的事情都摆在了县令大人面前,让他自己选。 县令大人被吓了一跳,屁股当即离了圆椅,念自己不能失了面子,眨眼间又坐了回去,静静的听朱五六说话。 期间压了三口水。 脑中也乱做了一团。 “大人……小民也属实是为了大人着想,大人只说一子出家,七祖升天。 可反过来呢,难道不是一人出事,全家倒霉吗。 村里的里长和朝廷指派的皇商来讲,孰重孰轻,大人心里必定比小民分的清楚。 到时候小民若两边干的虎头蛇尾,村里人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过去了便过去了。 可若是将来小民的镖局接了大买卖却耽误了……” 没等朱五六说完,县令就站起了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二人目光相交,思忖片刻,县令大人一口饮下了碗中的茶水,抹了抹嘴巴沉默半响。 朱五六的话言之有理,县令说有难处尽管来寻他,一是客套,二呢,也真的是不放心他们家有没有这个能耐办好皇差。 毕竟能做好本分过好日子是一回事儿,给朝廷做事又是一回事儿。 他最担心的最后弄巧成拙。 一家遭了恶,一县的人都遭恶。 那才是得不偿失。 县令低头探出了一口气,“你既然能力如此,想着把心思都放在官家的事上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国不能一日无主,村也不能一日无里长,你既然要交棒,总得给我找个接棒的人才是。” 这棒难不成还要给他不成,他公务繁忙,哪里有空。 朱五六笑呵呵的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喊道“大人圣明。”紧接着便给县令打了保证。 人他心中已经选好了,不日等回头商量商量便带去给大人瞧。 县令大人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他扫了个干净。 彼时也没了先前喜笑颜开的态度,很是不耐烦地说道:“你既然有了人选该是早说才是。” 他在乎的是朱五六这个人吗,他在乎的是难民会不会变流民,流民会不会变反民。 兢兢业业几十年,最后落得和凤台县那乌龟王八县太爷一样倒霉,那才是祖上失德了。 “那个……大人,小民还有第二件事呢。” “要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人家很是不耐烦,朱五六便也识趣。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他家里不是有一个养子吗,当初落户的时候只是把他当初在凤台县的原户籍抄录下来了而已。 这就相当于孩子还是别人家的,是个独户。 县令微微抬眉:“你的意思是想把这孩子的户籍并到你家里来?” “正是。”朱五六嘿嘿一笑,探着身子说话:“并到我家里来,孩子以后念书,考试,哪怕也学着经商去,总得有人给他做担保。 所以小民就想劳烦大人……可这毕竟是件小事,迟迟也不好意思和大人提。” 小事才该提,小事才好办。 县令点点头,准了,“过几日你进城直接带着孩子去衙门找万里就成。” “小民多谢大人。” 今天,唯有这句话说的最是真诚。 前些晚上,三两还不敢一个人睡,夜夜都是朱五六陪着的 晚上没事儿,爷俩就闲聊呗。 聊着聊着,朱五六难得想起了这事儿就问三两了。 想不想做他的儿子,想不想做朱家的人。 三两还是小,很多事儿不明白,歪着脑袋就问:“我现在不是干爹的儿子吗?” “你是你是,但那是咱家里说,名义上你还不算呢。” “那咋才算?” 朱五六捏了捏孩子脸蛋,稀罕说道:“你看啊,咱们每个人都有一份户籍,我和你干娘还有喜宝元宝,还有你表哥表姐都在一个本本上。 但你不是,你是单独在另一个本本上,这就是名义上的不算数。” 那就是说有一天爹娘可以随意不要他了,官府也不管那种? 那坚决不行。 “我不要,我要和干爹干娘在一起。” 朱五六笑了,“爹娘也想和你在一起,这不是才问问你的意思吗。” 改户籍容易,但朱五六说没有私心是假的,可这得建立在孩子心甘情愿的基础上。 比如,你愿意入我家的户籍,那你愿意改名不,连名带姓一起的哪一种。 这回,三两沉默了。 那朱五六就明白了,一把搂过了三两,不能让孩子心里有疙瘩,拍拍小脑瓜道:“逗你玩呢,你爹我是那样人吗……瞅瞅我,不许哭鼻子啦,咱不改名不改姓,你还是三两,乖哈我的儿,看你这胆小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忙碌起来 连着好几日,家里人都不知道周欢到底在忙活啥。 朱五六一碰见人就说周欢忙,周欢又不知道去哪忙活去了。 可事实上,是不是在忙他也不清楚,就是觉得这孩子心里有数,别打扰她。 而事实上,周欢确实在忙。 这生意有官家一份力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上辈子,她的工作性质就是必须和人打交道,心里很是辛苦。 这辈子,能选择了,她就把这活交给别人,比如金老太太,那可是个伶牙俐齿的。 而她,专门负责在后面运筹帷幄。 细节决定成败,她就负责细节。 比如,喜刷刷扩建以后,是不是服务品质也得跟上来,不然就容易失了口碑。 她可是见过的,多少小店面扩店面了以后,食物的味道都大不如前了,因此会流失不少老客人。 周欢既然心里明白,就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得让喜刷刷的今后的规格配上这个档次,第一步,就是先从食物方面出发。 按照江月盈的想法,以后必定是要在各处开分店的,那到时候有没有可能开到燕京去。 就算不是燕京,大邺这么大,也有许多大城市吧。 开到那地方去,吃的还是瓜子和冰酥酪,是不是太掉价了。 这几日,周欢就给自己埋在了书坊里,看的全是从古到今的酒楼食谱。 招娣作为喜刷刷现任首席厨娘,被强制要求跟在她身边。 “欢欢,咱们要出啥吃食为啥不去酒楼看看,还能尝尝到底好不好吃。” 周欢扫过了一行字,抬眼道:“这儿的酒楼里能有什么好吃的,这书好,这书里什么都有,不但有图谱,还有做法呢。” 招娣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这么多大酒楼怎么就没有好吃的了,以前没赚钱的时候非要进,拦都拦不住,现在赚钱了推又推不进去了。 周欢心中想了:你还真别不信,光是她书里看的这些糕点,酒楼里就真的是没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消费水平就很是有限,好的吃食不是这里的厨子学不会,是他们做出来了,也不好定价。 定高了没人买,定少了也不值得废那个劲。 “招娣你看,这上面有一道菜叫火芽银丝,你手巧指定能做出来。” 招娣蹲的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俩人就这么靠着书柜同看一本书。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招娣情难自禁的“嘎”了一声,眼睛都快贴到书本上了。 头一回感觉到认字的痛苦,头一回觉得这么好看的画也能这么扎心。 “我滴个乖乖,这是给人吃的吗,这是给玉皇大帝吃的吧。” 做厨子难啊,做玉皇大帝的厨子更难。 周欢笑说:“玉皇大帝吃什么我不知道,但这道菜确实是人吃的,你看在,这写着呢,是前朝太后娘娘的御膳。” 招娣咽了一口唾沫,很是艰难的开口:“啥叫富贵人我算是明白了,就是啥没有吃啥,啥费工夫吃啥。” 周欢说,这是精致。 招娣摇摇脑袋,这是作妖。 这菜的做法是往豆芽里面塞肉糜,然后再给豆芽用拼凑在模具上,变成了各式各样的造型。 造型多半是鸟类,凤凰啊,喜鹊呀,这晶莹剔透的豆芽远远看不就是和羽毛一样嘛。 真是能作,就不能一口豆芽,一口肉,宫里不是有的是喂饭的人吗,怎么就懒成这个样。 周欢点点头,“是有点难度,总不能指望你一口吃下去一个胖子,这道菜我先保留着。 你看看这个,这个看起来很简单,你学了肯定能做出来。” “一窝丝……”招娣凑近了看,名字挺好听,其实就是麦芽糖饼。 松了一口气,稍显为难的说道:“欢欢,这个我倒是可以试试,但是麦芽糖,那玩意可贵呢。 你别跟我说你能自己做。 今年咱们这是小旱,麦子、稻子、黍、粟价格都高,做这个、不值当。” 周欢眼露喜色,“可以呀,都知道规避风险,计算成本了。” 又说道:“你放心,咱们不用那些,咱们用玉米,今年我舅舅说了,好多人家种的都是大豆和玉米,咱们收玉米做就成。” 玉米糖浆和麦芽糖浆在成分上基本一样,制作工艺和味道也相差无几。 今年开始米价一定会上涨,玉米的价格自然也会下跌,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花钱买玉米,这还是给荷包省钱了呢。 “走,咱们回去,去找大旺叔。” 找大旺叔,自然是跟山林里有关系的事儿。 此时,孙兴旺正和几个一起加入镖局的弟兄们练习周欢教授的军体拳。 从前他们打架讲究无招胜有招,能不能赢全看运气。 现在,不能全靠运气了,出了门会碰见很多事儿,好运气的不会次次都站在他们一边。 “一、二、三……出拳。” “六、七、八……踢腿。” 招娣远远比看见了一帮男人光着膀子,当即吓得捂住了眼睛低下了头。 心里嗔怪道:这些男人也真是的,大白天光膀子,一点都不知道廉耻了呢。 可男人们却想:俺们咋不知道廉耻了,俺们都已经躲姑娘们躲的远远的了,这地方都也没个树荫庇护,都给他们皮肤晒红了。 孙兴旺同样背着人穿好上衣,才转过身,周欢已经走到了跟前。 眼睛锃亮:“大旺叔真厉害,大家也很厉害,才学了一天就能打一整套了。” 大家伙都挺不好意思的,有的说“这也没啥,多练习谁都会。” 有的说“在家一边练一边教娃娃们了,就当给娃娃们强身健体了。” 周欢笑了笑,听孙兴旺问道:“你们来这是不是有啥事儿,村里头开会了?” 这一阵,村里三天两头开会,天天会议内容还不重样,给人都开害怕了。 周欢说道:“没,我是特意来找叔的,想咨询点事儿。” “啥事儿,整的还挺神秘的。” 周欢一笑,说道:“也没啥,就是想问问叔上山的时候,在山里见没见过蜂巢。”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几只小蜜蜂呀 周欢要干啥摇人,桃花村的老老少少已经做到了不闻不问,咔咔就是干的节奏。 这是绝对的信任。 信任周欢干的都是正经事儿,信任她让他们干的那保准是对村里,对大家伙有好处的。 只要她张口的,豁出去命也给她整明白咯。 周欢仰头蔫巴的看着百丈悬崖,无力的吞咽了一口,摇头道:“不至于啊,叔,咱别说命的事儿,怪吓人的。 咱就说说这蜂蜜,这么大的树林子,只有这有蜂巢?别的树上没有?” 孙兴旺回答的很是痛快,“啊,对呗。” 有还说啥了,有的话他至于做了一下午军体拳还跑这么老远找蜂蜜呀。 那不是霍霍人嘛。 “你要不?你要我就喊人给你整去。” 孙兴旺掐腰环顾四周的山体,满意的点了点头。 扭头刚要走。 被拦住了。 “咋的?” 方才,周欢在脑中幻想了一下那蜂巢的位置,可地面怎么说也有五十米的距离了,五十米,十多层高。 光是想象。周欢就腿软了。 再看孙兴旺,没事儿人一样。 “叔,这太危险了,你熟悉林子,你再带我去别地找找,咱不能以身犯险,为了点蜂蜜,不值当。” 孙兴旺一听,嗤笑了一声。 到底是小丫头啊,还是胆小,瞅这样就恐高了是不是。 “这有啥的,这才多高,想当年,叔还没成亲的时候爬的五岳比这高,看过的瀑布比这汹涌。 和当年一比,这幽州的小山坡算的了啥呀。” 说完还不痛快,还不够显摆,又道:“你等着,我这就喊人去!咱们村好小子有的事儿,取点蜜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欢见拦不住人,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招娣,这是寻求帮助的讯号。 可招娣,不想接。 她觉得,这山确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和她爹当年爬的差远了,那时候不爬也不行啊,有些好东西专挑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生长。 一个眼神递回去:没事儿,让他去。 只有周欢,她都要急哭了,拖着人的后腰,都快给自己为按成一个句号了,“别,别,叔,咱再等等,不能冲动,咱得做好劳动保护的。” 孙兴旺怔住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啥是劳动保护。 周欢一个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孙兴旺后脊骨上,一下子给他撞清醒了,跺脚道:“哎呀——对呀,我咋忘了呢,咱这是桃花村了,没有工具呀,没工具咋上山。 你瞧瞧还得是你这脑袋想得明白。 对,明儿我就叫大壮倒腾些工具去,准备就绪了咱们再来!”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周欢的衣服领子都湿透了。 太吓人了,这孙兴旺的执行能力也太强了,她这身板拦都拦不住。 孙兴旺魔怔了似的,铁了心要上去采蜜。 这事儿被朱五六知道了,还用手指戳了戳周欢的脑袋瓜,“是不是你怂恿他去的,那地方多危险那,弄不好都容易丧命你知道不?” 真是冤枉啊。 周欢苦着脸,她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没有也无妨,就多花点钱买点玉米做麦芽糖,或者干脆花钱买白糖那都行。 这事儿真不是她撺掇的。 招娣也在旁边替说话:“叔,真和欢欢没关系,你是没看见大旺叔,就跟点了火的炸药似的,俺们小姑娘哪拦得住啊。” 而且她也没拦着呀,她这身体比周欢壮实些,若是上手了,二对一,许是还能拦一拦。 “整事儿,你就一天给我整事儿!”朱五六气的扇衣服领子,坐在椅子上死气白咧的说道:“得亏我不当里长了,不然我都没脸站在讲台上说话。 人家得咋寻思我呀,寻思我把式手里那点权利,威胁人家上的山呢。到时候我长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周欢和招娣一对视,很是惊讶的异口同声道:“你不当里长了?” 周欢上前又道:“那谁当?李阿爷?” 朱五六白楞人一眼。 李老二那身子骨能受得住这么折腾,有了绣坊这棵摇钱树,谁还要当里长。 给他他也不带要的。 且朱五六一开始就选好人了,桃花村的里长,得是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要责任心有责任心的。 这人必须是全心全意来发展桃花村的,不能像他一样,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又想当里长,又想赚钱。 说白了选里长就是给村选个贤良淡泊的人形招牌。 周欢他们的孙阿爷就非常合适。 “啥?!你找孙叔了?他答应了?”孙佩芳哑然,顿了一顿道:“可、可他也不是咱村里人那,这不合规矩呀。” 朱五六一边搓脚一边回道:“是,所以县令大人也说了,这只能算是代理的,代为管理,不能以后定死咯。 本来呀,代为管理顺带培养年轻人的应该是我,但我没空了嘛这不是。” 孙佩芳转过身悄悄的啐了一口。 天天捧着个臭脚丫子来回闻,也没见忙活啥正经事。 一个镖头都不知道习武,出门不等着挨揍哪。 朱五六挑了挑眉,厉声道:“谁敢揍我?……闹笑话呢,我可是幽王府钦点的镖局镖头。” “是,你是,你背后有幽王府,干大了你背后还是朝廷。 咋的呀?幽王没有敌人?还是朝廷就没有敌人啦? 我看你才是见识浅薄呢,你要是个小镖局顶多和山匪会会,现在好了,你这背景以后不能再送筐鸡蛋送车玉米啥的吧。 切~你送的越名贵,惦记你货的人就越多,惦记你的人越多,那人家的背景也会相当有实力。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没训练出啥胆子,你还走镖,你敢走吗?” 屋门一关,朱五六手里的抹布“啪嗒”掉进了脚盆里。 吓傻了。 敢情他这是从一个烦恼跳进了另一个烦恼里了? 后悔可还来得及? …… 周欢见劝说无望,只能硬着头皮忙前忙后。 她忙碌了起来,孙大壮也闲不下来了。 早一日,孙兴旺就安排孙大壮卷麻绳,做藤梯了,这才做到了一半,周欢也来下达任务了。 摊开图纸,孙大壮听周欢说道:“就这样的蜂箱,一打开和咱们家用的抽屉差不多,不过里面都是空心的,也比抽屉薄一些,能方便抽拉出来的。能做吗?” 这有啥不能,图纸这么详细,孙大壮就砍木头装订就完事,很是简单。 比做藤梯可方便多了。 一拍胸脯,“成,包在我身上吧。” 周欢点头一笑,“好,那就照这个样式给我做五十个。” 孙大壮:“……”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送吃的 周欢很是贴心的给孙大壮带进了小树林里。 在外面做工还要搬来搬去,多费劲呀。 这几日孙大壮就在这林子的空地上安营扎寨了。 吃食都不用操心,每日周欢都会给家里的饭菜带一口过来的,若她脱不开身,朱五六也会过来的。 这都不是问题。 一切都为了孙大壮能够顺利做出蜂箱。 他们麻烦些也无所谓的。 孙大壮:“……欢妹想的十分周到。” “那是自然吗。”周欢大手一挥,“你放心,你虽然离开喜刷刷了,但咱们现在四家并一家,还是一家人,你做活的这些工分我都会算进去的,给你结账的时候一定只多不少。 只是辛苦大壮哥了,这东西不好做我也知道,等回头我让我舅母给你缝个手套出来,免得日日摸木头,都给手摸伤了。” 周欢嘿嘿一笑,很是讨喜的说道:“这手以后还得膜媳妇呢。” 孙大壮害羞的挠了挠头。 朱五六恰好寻着周欢,寻到了此处,正好听到了“媳妇”俩字。 也没想太多,主要是这凛子很空旷也藏不住人啊。 “你俩干啥呢。” 孙大壮见朱五六来了忙憋回了笑容,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周欢全然不知朱五六心中所想,连看他的眼神都很没有自觉,捂着嘴偷笑道:“这是秘密,天机不可泄露。” 朱五六慌了神。 大姑娘不害臊,还没出嫁呢,就和人家外男有秘密了。 这私会了被人抓包了还不当回事儿,怎么看怎么还挺骄傲的样子呢。 说不了外甥女,就瞪了孙大壮一眼。 自上次害的朱五六被牛追,孙大壮在哥几个面前就彻底老实了,格外有眼力见的说道:“那个,没啥事我就先拧藤条去了,大旺哥的梯子还没做完呢。” 说完,灰溜溜的走了。 周欢这边也要走,被朱五六拦住,“你干啥去?” 还能干啥,去绣坊呗,“等大壮哥做好了蜂箱,还得往箱子上盖厚点的布料子呢,我去看看舅母那有没有废的料子。 我紧得早点去挑呢,若不然他们做剩下的好些人都自个儿揣兜拿家去个孩子缝枕头去了。” “你先别去。” “怎么?” 朱五六招手让人先回家,家里有客人来了,好似就是世子妃身边的那个丫鬟。 专门来找周欢的。 等周欢回家一瞧,果然看见了坐在水井边上的翠云。 翠云见周欢回来了,眼眉弯弯的站了起来,“周姑娘好。” 周欢赶紧上前扶人。 她又不是官家小姐的,怎么受的住别人给她行礼呀,况且,她也不习惯这里的这些习惯。 “早和你说过了,咱们见面就不要讲究这些了,我也受不起。” 翠云点点头,她从小便是奴籍,对主子都习惯了,如今周欢和她家王府做了买卖。 那也该是她的半个主子。 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她主动行礼的。 只见周欢态度坚决诚恳,不似是随口一说,翠云便也识趣的改了王府里的口吻。 直说道:“姑娘看,这是世子妃让我带来的,世子妃听说了姑娘正在研究各式糕点,特意给府城里的家中递了信,让家中掌管白案的厨子做的。 姑娘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翠云还没打开,周欢的眼睛就盯上了石桌上的外卖小食盒。 小食盒是竹木所制,长方体矩形,通体人物花卉的纹路四面对称,两头对称的横梁把手横在当间。 颇有一种规整、素雅之美。 这要是在现代得值多少钱那。 周欢一边想着,一边就情难自禁的伸手够了上去。 翠云一见还以为是周欢闻着里面的香味了。 毕竟,这东西他们家里有的是,这只是竹木的而已,他们家里还有紫檀木两撞小食盒、黄梨木浮雕龙纹提盒、白玉漆金团花提盒…… 眼前这个,不过是他们家最普通最常见的而已。 “姑娘快别闻了,打开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光对着盒子流哈喇子也委实有些失礼。 周欢心中暗自发誓:以后、等以后孙大壮的手艺练出来的,她一定要让大壮哥多做几个食盒出来,就按她设计的做,让客人们出么你送亲戚送朋友,拎着也有面那种。 盖子一打,周欢往里头一瞧,顿时惊呼了一声:“好家伙,这古早的糕点也太好看了。” 盒子上下两层,是八种口味的糕点,且八种糕点就是四种花样,四种颜色。 分别是月季、荷花、杏花、桃花。 颜色分别是玉白色,粉白色,粉色,粉红色。 再一咬,还没等唇齿相撞,酥皮入口即化,当即甜味就蔓延在了舌尖上。 周欢瞪大了眼睛,不行,这她可不能吃独食,主要是她吃了也没用啊,她这么笨肯定做不出来。 得让招娣吃。 翠云笑笑:“姑娘放心吃,我家世子妃早把方子都准备好了,你瞧,世子妃说照着这个方子做,保准一次就成。” 周欢接过配方,眼中一亮,这上面写的也太详细了,连时间都标注出来了。 “世子妃有心了。”周欢谢道。 翠云说道:“世子妃现在肚子渐渐大了,出来一趟家里头也不放心,若不然世子妃一定亲自过来呢。 她心里很是惦念姑娘,姑娘什么时候忙完了也去园子里陪世子妃住上一阵,她自来爱和你一块,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每日说的笑话都说干了世子妃也不笑。 她就喜欢听你说的故事,你若去了也算是陪我家主子解闷了。” 周欢点点头,这几日的确又是忙的一团乱,“是要去的,只是恐怕还要晚一阵,你不知道,我求了我们村大壮哥帮我打蜂箱,我答应了他要日日给他送饭的。 这样吧,等他做好了,我就去,至于采蜜的事可以再往后缓缓。” “做蜂箱?”翠云问道:“在哪里做蜂箱?” 周欢一指,说人在树林子里,刚安排上,明儿就得去干活了。 翠云跳着脚,想了想,好半天埋着头说道:“不就是一日三餐吗,那、那要不你去陪世子妃,他的饭我们园子包了就是了,左右也不差他这一口。”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采蜜 没有了推拒的理由,周欢按照和翠云说好的办法,她负责去园子里小住几日陪江月盈解闷,孙大壮的吃食则和园子里的奴才们吃的一样,等这边吃完了再由翠玉日日送去村里。 多日不见,江月盈也有一肚子的生意经要和周欢说。 “我已经让府中管家刘伯给燕京的祖母去了信,不日就会派船将建立的罗纱软襟送来。 对,上回你还说想要棉花,我也同家里说了,让他们在燕京城里大批量的采购。 到时候也一并送来。” 她说:“你倒是会给我省银子,这夏日里那些铺子挤压了不少陈棉,正愁第二年出不去手呢,倒是方便了咱们。” 周欢也笑:“世子妃不也是勤俭,连家里的料子都送来了。” 江月盈无奈一笑,“不这样做不行的,我虽是侯府的孙女,但也是幽王的儿媳呀。 凡事总要先想在前面,若是咱们这一批衣服在燕京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来,父亲到时候跟圣上进言也容易许多。” 江月盈咽下去的话是,现在的国库能力实在是不允许再有额外的支出了,宫里现在就巴不得能空手套白狼呢。 “今年海外和江南织造局订了一批料子,咱们正好也别耽误他们什么。” 周欢点点头,算是默许。 毕竟出钱的是霸霸。 江月盈行动不便,说完了自己就开始惦念村里的。 牛棚都建的怎么样?可有地方放牧?她调过去的工匠可还合心意? 这些问题,周欢觉得都不是问题。 他们那个村子,从前的环境总有一种野生的天然,乍一看青山绿水美得很吗,住久才觉得路也不好走,牛棚子还漏雨,野地里走远了还容易踩到牛粪。 如今,有官家出钱给他们修缮,这不就是用别人的钱建设自己的家乡吗。 这还有啥可挑剔的。 周欢实话实说,村里的工作都在有序的进行着,大家伙也很是有干劲,绝不辱命。 再有就是她也没闲着,最近不是忙活着给铺的菜牌上多添几道甜品嘛。 就为了那几道甜品,过几日她还得回去一趟,村里上山采蜜呢。 “采蜜?这山上有穴蜜?” 周欢摇头道:“要是穴蜜,民女也不用特意回去了。 山上没找到穴蜜,只有崖蜜,采起来很是危险,好在村里人以前有在南方采过的,上去一趟不是问题。” 江月盈一脸惊讶,“为何不去城里采买,你若早说了,我写信给祖母或是找公爹他们都比这药容易呀。” “民女也是想着总不能以后什么东西都要采买,尤其是这些常用的,若是能自己独一户不是更方便?” “你要养蜂?” 周欢点头笑道:“是啊,甜品之中蜂蜜和麦芽糖都是少不了,麦芽糖明年起就可以用咱们自己村里的,眼下只差蜂蜜。 养蜂的事情世子妃不必担心,养蜂的器具我都让大壮哥去打了,他手艺快,趁着镖局没接生意前,正好在我那处做活。” 倒是听翠云说过她日日要去给那个叫孙大壮的人送饭去,本以为也是工匠的活,原是周欢还有自己养蜂的这份心思。 可她还是不放心,毕竟以前的这些劳作她也没参与过,都是她指挥着手下人去干。 吃食这方面就更不操心了,不过嘴巴一张,等人喂到嘴边罢了。 说起来,关于在悬崖上采蜜这件事她还真挺好奇的。 尤其是想到从前吃到的蜜糖、蜜饯是不是都是崖蜜,是不是都有这么一群人冒着风险给他们采下的。 “蜂箱何时能完成?” 周欢一怔,旋即算了算日子,头一批圈养的蜜蜂必定不会太多,只要孙大壮能暂时做出来两个蜂箱就可以去采蜜了。 以孙大壮的手艺,周欢估摸个时间:“两天后吧。” 结果、还真的不止两天。 一开始说下的雨把木材都浇湿了,得重新伐木。 后来又道头一次做,手上没个准,规格上有偏差,又推道了重来。 就这样做了又毁掉,毁掉后再重做。 等周欢见到眼前的蜂箱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而她,足足在园子里憋了七天才回村。 “欢丫头,欢丫头啊——”金老太太刚下了田回来,裤脚子还卷在膝盖上,看见了周欢就招手,等到了跟前才改口叫了一声“周老板。” 只因周欢这一次回村不是单独的一个人。 她的身后是一辆彩绘铜式的朱红马车,四角上悬着银铃,车顶还立着一只铜器所制的羽凤。 很是气派。 进村这一路,车后尾随了好多娃娃。 金老太太只恨年纪大了眼不尖耳不利,穿着这一身干活儿的衣服就常出现在了贵人的面前。 但穿着不代表素质,周欢说了,咱们得有素质。 “见过世子妃。” 江月盈挺着肚子迈步子很是艰难,心中直着急的冲着周欢使眼色,嘴上也不忙跌的说道:“老人家快请起,是我们又来叨扰了才是,不必做这些虚礼了。” 金老太太一身泥泞也不好上前多说话,只听了这句就退到了边上去,隐身在了周欢的周欢。 怼鼓了人一下。 周欢回头正对上了那一双布满了皱纹、且还委屈泛泛的眼神。 那眼神里似乎在说:既然往家里传信说劲儿要回来,怎么不说一声世子妃也来,你这小丫头就是故意的想看我出丑是不是,我以后在喜刷刷还怎么管人。 与此同时,周欢也回了一个眼神:我哪知道您老人家会来,对、您来干什么? 金老太太不说话,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怔望着周欢。 这丫头出门去人家王府园子里逛游了一圈回来就飘了是不是,上山采蜜的是她的儿,你说她该不该来。 扭头置气了。 这时候周欢就该哄人了,可今天,没那个心思。 “世子妃,您还是去马车里吧,一会儿筐滑下来的时候小心砸到,不说砸到,那些蜜蜂跟过来也是个麻烦。” 江月盈应下,远远的又忘了正要往山上爬的汉子们,说道:“各位壮士小心,务必要保证安全。” 翠云也跟着望了一眼,转身便扶着江月盈进了马车。 只见,往山上走的几个人好似被鼓舞了一般,腰板挺得溜直,打头的孙兴旺不放心的跟后头的人说道:“世子妃看着呢,哥几个可不能失手咯。” 同行的孙大壮郑重的点了点头,抢一步道:“哥,要不还是我去吧,你家里还有小宝子呢。” 孙兴旺往下一瞅也觉得脑子晕乎了一下,但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 尤其是老娘也来了,世子妃也来了。 这个头筹他不拔得,拱手让人,那下面的老娘回去还不得给他打出来。 瞧瞧他娘脸上笑的,指不定又在和周欢自夸什么呢。 “还是我来吧,我有经验,你又力气,你在上面看护着,我也放心些。” 拱手冲众人道:“麻烦哥几个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成了 底下,看着几个人越爬越高,金老太太见四下只有和周欢两个,其余人都在前头做防护。 笑盈盈说道:“你大旺叔厉害吧,多给你长脸,这架势我告诉你,世子妃肯定没见过。 你说说这是谁家的儿子,咋这么优秀呢。”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埋怨了周欢不通知一声就把江月盈私自领来了。 现在这人又换脸了。 周欢也没把心里话和金老太太说,只因眼前这一幕的确是太震撼了。 别说世子妃这种原住民没见过了,从前她也是只在电视里看见过,这最古老最原始的采蜜方式,全然呈现在眼前的时候,竟惊艳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只见孙兴旺带着的人此刻已经分成了三拨,第一拨是孙大壮领头,在山上自上而下的抛出藤梯和缆绳。 藤梯的一头在崖蜜处,藤梯的另一头拴在岩石上。 第二拨是下头接应的人,由孙兴德带队,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从下面牵住绳索,等孙兴旺砍下蜂蜜,接筐。 至于第三拨,也是整个过程最关键的一环——孙兴旺本人。 此刻,他已经小心翼翼的从山崖爬下,待左脚踩稳了再落下右脚,手脚并用,一点也分神不得。 下面的金老天太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生怕她这嗓门子被风声漏到了孙兴旺耳边,耽误了她儿子干大事业。 周欢心揪揪着,这可真是步步惊心了,孙兴旺每走一步都像是点在了她心上似的。 一下一下没个底,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 “这村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江月盈的气息宛若游丝,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山崖。 她自然也看不到此时身边人的表情。 身边的翠云捂着眼睛,她胆子小,见不得别人做这些危险的动作。 出身在幽王府,自小到大府里上上下下不会骑马寥寥几人,其中就有她一个。 马跑的快了,她害怕,马扬蹄子了,她更害怕。 光是坐在马上她的小心脏就失控似的乱蹦。 而周欢和江月盈还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孙兴旺的一举一动,孙兴旺还能如此稳健的一踩一个准儿。 他真有这么厉害? 翠云心下觉得,不是孙兴旺有多厉害,是给孙兴旺提供安全保障的人才厉害。 若不是那人做的藤梯牢固,孙兴旺能脚步如此宽稳?若不是绳索捆的结实,竹竿砍的恰到好处,这个活孙兴旺能光靠蛮力进行下去? 说到底,厉害的还是那个在背后默默做活,手心起了水泡也一声不吭 的手艺人。 正想着,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孙兴旺喊道:“下筐,递竹竿——” 山崖上的孙大壮接到指定,冲后头的汉子们使眼色。 金老太太一仰头就见着竹筐顺着绳索往下滑,一直滑到了她儿的手中。 孙兴旺左手推着竹筐向前,右手擎着竹竿试探的平衡着身体,不一会热就稳稳当当的权衡好了三者的位置。 金老太太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看得出神,耳边忽然被身边的小周欢震了一声。 “大旺叔——一定记得要蜂王——蜂王——” “啥蜂王?你大旺叔能认识蜂王?” 周欢仰的脖子都僵硬了,方低下头拧了拧,咧嘴冲金老太太说道:“淡然得要蜂王了,只有得到了蜂王,那些蜜蜂才会心甘情愿的跟我们走啊。 等蜂王以后产了卵,咱们再分蜂也容易些,要不这些勤劳的小蜜蜂没有个领头的在,就飞走了。” 金老太太搓着手点点头,“也是头回听说,欸?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大旺叔能知道哪个是蜂王不。 他要是整错了可不行啊,咱们得要那些小蜜蜂围着咱们转悠。” 说罢金老太太有些急了,上前就要招呼孙兴旺,还没等迈一步就愣在了原地。 提起的一口气也顺势咽了回去。 她也不认识蜂王啊,张嘴冲上面喊,喊点啥呢? 周欢挎着老太太的胳膊,将这不安分的阿奶困在了自己身边,“您消停一会儿吧,别给我大旺叔添乱。 他上去前我都告诉过他了,这是我俩的暗号。 您看我大旺叔是不是在那试验呢,等一会儿,就会又小蜜蜂跟着咱们走啦,哈哈。” 这没心没肺的还笑的出来。 金老太太很是纳闷,周欢这丫头到底长没长心?到底会因为啥犯愁?怎么的一天天穷开心呢。 她就那么放心孙兴旺,实话说,金老太太自己都是提着一颗心再看。 儿啊,你可得把蜂王找到带下来呀,不然,你还得上去,上去下来的倒是不要紧。 但是咱们不能再大客户面前丢了威风啊。 丢了威风也不打紧。 但是,你拿不到蜂王,以后咱们蜂蜜还得和城里买,那又是一笔银子。 那些银子,咱们自己留着分红不香嘛。 金老太太一边想着,一边双手合十抵在了胸前。 周欢看了一眼,老太太这是开始念佛诵经了。 此时,上不去下不来的孙兴旺正小心谨慎的用竹竿一点点的扒楞着蜂蜜。 有他半头高的蜂巢到最后他只能取下一半,这是规矩,为了明年哪怕他们手里头没有蜂蜜了,等来到了这山崖上依然能有蜜采。 左看看,右看看,按照周欢说的,每一次尝试都要仔细观察那些蜜蜂的翅膀。 若是蜜蜂翅膀扇动的很快,证明这一边没有蜂王。 若是蜜蜂的翅膀几乎没有扇动,周欢的蜂群呈现一种安稳的状态,那这一边就是蜂王所在了位置了。 孙兴旺嘴角一勾,就是这儿了。 认准了这一块,他手上的竹竿就可以调转方位,开始行动。 “瞧,大旺哥要采蜜了。” 孙大壮眼睛往下一瞅,扭头吩咐了兄弟几个点燃干草。 别人看到的是采蜜,他观察到的是孙兴旺身上的干草烟已经飘散的所剩无几了。 他们采蜜,身上从没有任何的装备和防护,身体全然暴露在蜜蜂的视线之内,却可以全身而退。 这靠的都是干草起的浓烟,这些浓烟可以形成了一个屏障,防止蜜蜂对他们进行攻击。 不一会儿,上头又是一声呼喊。 底下的汉子们鱼贯而上,几乎和竹筐同一时间到达接应的位置。 待接过的时候,眼里都承载着笑意。 “成了!成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犒劳 安置好了蜂蜜和蜜蜂,周欢抓紧将绒布盖在了蜂箱上,浑身已经被这密密麻麻的小家伙们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扭头就招呼了大伙,还学男人抱起了拳头。 “今天辛苦各位了,家里准备了小菜招待,大伙不嫌弃就去家中吃上一口把。” 金老太太抿嘴一乐,这孩子还挺会说场面话的。 啥小菜呀,别在这扯淡了,今儿一早隔着一条街她都闻见了,孙佩芳在家里一早就支起了锅,又从鸡窝掏了几颗鸡蛋。 院子里的大锅一闻味儿就知道炖肉呢,还是鲜嫩多汁,层次分明的红烧肉,带笨鸡蛋那种。 老太太一笑,嘴边金光一闪,流出了一根银丝。 方要跟着队伍一起回去,被孙兴旺拦了下来。 “娘,咱就别去了,我这身上都是蜜糖和干草灰,我得正经回家洗个澡去呢。” 金老太太没搭理他,一甩手说道:“那行,你快回去吧,家里我都嘱咐你媳妇给你烧水了。 ……我看看…...嗯呐,你是造的挺埋汰的,快回吧。” 孙兴旺一愣,怎么会是?他娘啥时候学会避重就轻了,怎么开始躲避问题了呢。 又说道;“娘,你和我一起回去。” “因为啥?” “啧,这还不明显吗,欢丫头这是要招待今天干活的弟兄们,你啥力气都没出你去干啥?” 你好意思吗?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孙兴旺没说,但眼神已经流露出了本意,给金老太太看的上火,当即就急眼了。 一口气说了一通,还不解气,又锤了孙兴旺两拳。 “你不去还不让我去了,合着我在这是白站这半天的?”瞪着眼说道:“再说了,你都说这是招待你们了,你作为今天的大功臣你不去那宴席还有啥意思,正好,娘替你去!” 根本也不给孙兴旺留下说话的机会,金老太太推了人一把,火速的就跟上了大队伍的脚步。 远远一看,孙兴旺又糟心又安心,就她娘这腿,这手,这嘴,再活二十年看小宝子娶媳妇,那都不是事儿。 另一边,朱家小院里孙佩芳围着围裙在院门口坐等了好半天,一件乌泱泱的一群人又是挎着麻绳,又是捆着竹筐的,立即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的往厨房里去。 这坐久了腿直发麻。 她捶打了大腿几下,龇着牙得赶紧的给锅里菜都热一热,这一会儿功夫,红烧肉的汤汁都凝了,还有其他的青菜也都趴趴了。 得抓紧翻炒两下。 “孩儿他爹呀,你去给门口的桌子再擦一遍,尤其是树根下的小圆桌。” 朱五六提着裤子从茅房出来,匆匆的洗了两把手,拿起抹布就开始擦擦蹭蹭。 看见了远方人脸上的笑意,朱五六也会心一笑,低头继续使劲的擦。 一帮人簇拥在马车的四周跟着停步在了朱家小院。 一进院就被朱五六夸了一通,给哥儿几个都夸不好意思了。 “大哥别夸了,俺们都被欢丫头和世子妃夸了一道儿了,再夸下去,哥几个就要飘了。” 朱五六嘿嘿一笑,高兴的拍了孙兴德肩膀一把,你想飘?那不能够,这肉一出锅保准你飘到半道了得折返。 “快点的,洗洗手去帮你嫂子端盘子去。” 今天菜不少,分两拨。 一拨是专门犒劳孙大壮他们的,一拨是单独留给江月盈和翠云主仆的。 这几个月,江月盈还是闻不了油烟味,方才在马车里都干呕了好几回,直到那干草烧完了,她才算是缓和过来。 所以呀,这一桌素菜都是孙佩芳特意为她烧的。 孙佩芳紧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跟在江月盈后面脸上欠着笑容,“您看看,民妇手艺不精,比不上院子里的厨子,就这几口青菜实在是怠慢了世子妃。” 孙佩芳的话出自真心,她做的饭确实一般,以前家里也买不起这些菜,后来有钱了孩子们都想吃口肉。 搞得她对怎么做蔬菜一点也没有研究过,今天纯是赶鸭子上架。 但她知道,城里的贵人都喜欢吃稀罕物,像孙大壮说的啥没有吃啥,啥贵吃啥。 这不,桌上摆的大多都不是应季的食材,就这点小破菜足足花了她将近百文钱。 “诶呀,是干饭!” 孙兴德眼睛一亮,紧接着跟在后头才到院门口的金老太太也听见了这句,鼻子深深一吸。 确认了。 没错,是干饭,是白嫩嫩的大米干饭,还是精米。 孙佩芳撑着笑,心里却直叹气,这不是周欢点名要的吗,她说了园子里天天都吃这种主食,还说江月盈吃不惯别的,眼下怀了孩子更不能吃乱七八糟的,说什么没有营、、、养、、、 孙佩芳也不管了,她又没住过那好地方,只能周欢说啥她听啥。 “啪——” 周欢伸出去的手被朱五六打了回来。 “世子妃没动筷子呢,你还敢上手了。” 周欢苦着脸,“我冤枉啊,我就是想给世子妃拿副直一点的筷子,舅舅,你赔我的小嫩手。” 朱五六一甩手,可拉倒吧,今天家里拿出来的都是新筷子,弯的都藏起来了,你不提都没人知道。 看着长辈和小辈斗嘴,坐稳了的江月盈捂嘴一笑,笑声袅袅,如黄莺出谷,给俩人都笑回神了。 这才觉得失了礼,忙在两边散开。 朱五六和江月盈打过招呼就去院子的另一头招待兄弟们。 周欢和孙佩芳作为女眷则陪伴在了江月盈的两侧。 对,还有金老太太,上回都没排上和世子妃这样的贵人一个桌,这回亏了她儿子没来,才有了这样终身难忘的机会。 听听江月盈和她说啥? 说她儿子立了大功,这杯水是她敬给她儿的。 金老太太又惊又喜的站拱起身子,举着碗,探身向前和世子妃,是世子妃呀,碗对着碗碰了个杯。、 金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没忘了谦虚和素质,笑眯眯说道:“应该的,都是应该做的,这也是周老板指导的好。” 孙佩芳和周欢对视了一眼,嘴角一撇。 被这老太太拍马屁的样儿逗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唠唠嗑 啥是犒劳啊。 不但得让兄弟们吃好,还得陪兄弟们唠好,还得跟兄弟们嘘寒问暖,说点窝心的话,让兄弟们心里感觉“诶呀呀,暖洋洋的”,没喝酒就醉了。 这才是身心都犒劳了。 朱五六准备的小酒不过一壶,大家一分还没喝到了啥味,就干了。 这是他刻意的,世子妃还在呢,不好让这些人成醉汉那,难看是一码事,要是有人酒品不好那就坏事了。 等那边厢陪好了几个壮汉,这边厢朱五六又款款赶来,一面笑一面询问着世子妃的口味。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这话问的是多么的多余。 隔壁桌刚酒过一巡,他们这就要光盘了,顿时给朱五六造的一愣,瞟了眼孙佩芳,赶紧给江月盈赔了不是。 叫她别不舍得银子多买点新鲜菜,到底还是不够了是吧,早就说了那菜搁锅一翻,全是水,没几根菜,非是不信呢。 孙佩芳和周欢还好意思夹菜,这不得让这江月盈先吃啊。 孙佩芳委屈的小眼神递过去了。 不是她们,真不是她们,她们哪敢动筷子动那么频哪,而且他们也不爱吃青菜呀。 朱五六眼睛一怔。 那还能是谁,顺着目光瞥见了金老太太,明白了。 开口劝人:“婶子啊,不行你去那桌吃吧,那桌还剩好些的肉汤呢,你去泡点饭吃,香。” 金老太太正喝水呢,抬头瞅人一眼,脸色发青。 啥意思啊?以为是她在这吃白食来了?以为这一桌子的狼藉是她造的? 好你个小朱啊,原来你打心里就是这么想你婶子的是不是? 金老太太一抹嘴,为了素质俩字,决定把脏话压下去,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江月盈说道:“里长误会了,这菜饭甚是合胃口,我方才便多少吃了一些。” 一旁的翠云都没好意思说,那是多吃一些的事儿吗,这一盘一盘的都是她家世子妃吃的呀。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江月盈就跟开胃了似的,把前几天吐的都给找补回去了。 不过,这话说出口,朱五六才算放心,转眼又瞧着被气的不轻的金老太太,赶忙低眉顺眼的给人家赔不是。 金老太太见周欢递过来的小眼神,小眼神里还带着宠溺,也就不打算和朱五六见识了。 但不和他一般见识不代表不报复。 金老太太端起碗给这座位让给了朱五六,果真自个儿去了隔壁桌。 金老太太心想:我就是来吃口肉的,这半天一口肉没吃着,夹两颗小白菜还不行了。 她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端起装着红烧肉的大盆咕咚咕咚往自己碗里倒。 肉,不给;鸡蛋,休想;菜汤,那也都是她的。 朱五路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身摆正了笑脸冲着江月盈点头哈腰的说话。 “里长将这村落管的不错,百姓安居乐业,还有本事傍身,比之王府家里养的兵士也不差。” 朱五六讪笑着摆手,没接这话,只告知江月盈一声,自己已经不是这里的里长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镖局掌柜。 还不是大老板,大老板是他外甥女。 他心里不糊涂,世子妃看上的是买卖还是人他心里很清楚。 江月盈一怔,看了一眼周欢,试图让周欢给她个答案,可周欢的眼神从金老太太端盆的那一刻就没回来过。 眼里只有……肉。 还是孙佩芳接话道:“这不是一心不能二用吗,忙活不开再两头耽误,孩儿他爹就把里长这活给辞了。” 朱五六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么回事,不过,小民已经替村里都找好里长了,是以前俺们松树村的孙里长,现在搁县城拄住着,代为管理本村事务。 嘿嘿,孩子们都叫他孙阿爷,和他可亲了呢……对了,那书坊就是他老亲家的,娃娃们每日都是在那小二楼念书。” “代为管理?” 朱五六道:“是,代管,孙里长经验丰富但年岁大了,正好俺们这些难民进村说不好听了那也是鸠占鹊巢,原本这村就该叫回李家村的。 应该是李家的人当族长,当里长。 我这卸任了,心里想着将这位置还给李家的人,所以就求着孙里长过来带带李老二的大儿。 等带明白了,就让他大儿来当里长。 未来嘛,还是得让年轻人舒展拳脚的。 至于非要说为点啥,那就算是物归原主了。” 朱五六说着仰头一笑,笑的很是局促,两手摸着膝盖犯嘀咕。 自从逃难开始,接触的人越来越不一样,和他对话的人级别也是越来越高。 他都瘆得慌,这已经是幽王府的人了,再高那不得是龙椅上的了…… 朱五六不敢往下继续想,思想上已经觉得自己越矩了,得赶紧抽离。 “原来如此。”江月盈顿了顿,又问道:“那最近镖局生意如何,人手可还够?可需要府里招兵买马?” 这可真不用。 这回不止是朱五六,周欢也回过神来了。 一家三个人对着江月盈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 孙佩芳心想:可别招兵买马了,那纯是浪费银子,你看看吧,就今天给你捅蜂窝的这哥几个就是镖局的,他们但凡要是现在手头上有买卖,还能闲的来干这活?! 周欢说道:“眼下摆脱工匠打的武器还没到,走镖怎么也得等下个月了。 孙佩芳瞅了人一眼:确定是下个月? 朱五六不乐意了,怎么媳妇儿不看好他了呢,他就是压着没说,其实,都等不到下个月,武器一来他们就得走。 这真不是吹,他刚接到第一单生意,还是个不小的单子呢。 押运人参,送往幽州城。 怎么样?头一单就出县城了,有没有很崇拜他。 孙佩芳心话:没有很崇拜,但是很惦记,更纳闷了这一单是在哪接到的,他们村也没有这么老些的人参那。 晚上,朱五六卖足了关子,才放出口风同周欢和孙佩芳说道说道。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我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当初要是不坐牢,我还不能认识人家做山货的大买卖人呢。, 是人家,从隔壁县悠悠的过来找我,特意找我,让我来给他们家运人参的。 人家说了,经此一劫,就信得过我这人,有我走镖,他放心的很。” 孙佩芳睨了人一眼,“谁呀?” 是谁这么没长眼,竟信了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镖局。 朱五六哼哼两声:“我老朋友,胡有山。” 第二百五十章 镖局开起来 胡有山,胡大老板,出狱了。 因县衙忽然被朝廷收查,他们的案子也是全然没有想到的被翻了出来,从桃花村那三个人出了牢之后,隔天他们就被挨个审问。 几乎一大半的牢友都在审问后的第三天被放了出来。 出狱的头天,衙门口领了自己的衣裳行礼,出了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胡有山忽然想起来苏老那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从前一身富商的傲气被关押没了,一身轻松,重新整装踏上归家的路。 路还没走到一半,就有同有冤情的牢友奔他而来,交头接耳的同他说话。 一开始他还嫌弃,这离衙门还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都不合适。 可等一听,胡有山便站住了脚,看人出了神。 “这是真事儿?是桃花村里那几个人请世子爷给咱们翻的案?” 同行的老头拍了下大腿,“可不是嘛,方才我同官爷们打听的,据说那夜里世子爷同他们三个审了好长时间的话,后头还给人安排的住处。” 叹息一声:“你说说,咱们在牢里的时候还笑话人家来着,这么一看人家才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啊。” 胡有山摸着下巴,回忆着那一夜的一幕幕、一句句,顿时觉得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和同行的牢友匆忙告别,一溜烟儿的回了家中。 待休憩整顿家中的生意后,胡有山便从县城启程直奔桃花村来了。 说来也巧,遇见朱五六的时候,朱五六正独自一人躲在树林子里打拳。 什么军体拳、八卦拳,只要是孙兴旺他们训练过的,他都偷偷记在了心里,想到什么摆什么。 这地方好啊,山上野兽这时候不会下来,村里的人也不会发现他,毕竟这附近都是捕兽夹,谁也不会来这散步遛弯。 就他一人,悄悄进步,然后惊艳所有人。 嘻嘻。 “朱兄弟——朱兄弟——” 朱五六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村里没人叫他朱兄弟,都亲切的叫他小朱或者朱大哥。 这称呼这么见外,一听就是他幻听了。 “朱兄弟——” 朱五六打出去的拳收了回来,猫着腰从树杈子钻出来,远远的见到了这位似曾相识的“老朋友” 欸?不是似曾相识,是他就认识。 人走得越来越近,一路小跑过来已经气喘吁吁,见到朱五六脸上喜色却不减。 “朱兄弟,别来无恙啊,可还记得胡某?” 胡有山就这么打量这朱五六,越看越打心眼里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别看只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裤子上还有两块补丁,但是胡有山知道,越是大富大贵之人就越是不拘小节。 “朱兄弟方才的拳法真是打的出神入化,身手果真敏捷,敏捷呀!” 朱五六此时也认出这老小,心想着:你说的话我要不要信呢,我身上全是肥肉,都没有精排,用周欢的话说顶多就是个灵活的胖子。 “你是胡老哥?” “欸、欸!”胡有山应的欣喜,幸好这人没有忘记自己,可转念一想,没有忘记自己,是没忘记他这个人,还是连带着那些浑话也都没忘记。 胡有山一路过来,听见了不少事儿,原本是想解自家燃眉之急之外,让朱五六也赚一笔小钱。 可快进村问了放牧的小童,才知道这家人如今已经是他高攀不起的人家了。 这一趟很有可能是白来。 所以,话锋一转,胡有山和朱五六同行不久,也不绕弯子了,直入主题。 先说了自家现在的难处,又说了身边无可靠之人。 手里的货不按时送出去,以后再无诚信可言,家里的声望也会一落千丈。 赚钱的饭碗怕是就砸在他这一代了。 然后还说,眼下是真的没有办法,当初都是自己眼拙,认不出好汉,还出言不逊,这些事儿只要朱五六能不计前嫌,以后在他们荣源地界,只要朱五六有难,他们一家祖祖辈辈都会倾囊相助。 只求朱五六能帮他们度过难关。 朱五六看了看后面默默跟随的马车,车轮子上满是干草泥泞,轮轴连接处还断了几根,很是危险。 看出老货不易,朱五六思忖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胡有山大感意外,不知事情会进行的如此顺利,紧忙感激的拜了一拜。 朱五六抬手道:“不用谢我,我们也是顺路的事儿,正好幽州府有一批货我们要接回来,正好去的时候给你们的货捎带上。” “即便如此,也是费了朱兄弟心神了,胡某在此替家里人谢过朱兄弟了。” 朱五六得了好,又同胡有山商量了跑腿费,等一切都定下来后,朱五六一直就想告诉家里这个好消息。 他们镖局,终于开张了! “你说了我也不认识,只要你心里有数就好了,那老头别是个坑货就行。” 朱五六一边在桌边上写写画画,一边抬眼道:“以前兴许是有人敢骗我,现在,这些小老百姓骗咱们家,那是嫌弃自己活太长了。” 孙佩芳也跟着笑,可就是这样嘛。 但她还是忍不住怼次朱五六一句“你就嘚瑟吧。” 掀了帘子出去发面。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面放外面一宿就能发起来。 屋里头,朱五六还在埋头奋笔疾书,就跟周满附体了似的,写到停不下来。 冷不丁真的要走镖了,朱五六才发现还没给镖局的兄弟们定规矩呢。 周欢一个浴池子都有规矩,且还是三页纸,他一个大镖局,不得干五页呀。 可想了一想,也不能写太多咯,都是些不识字的庄稼人,自己还得念给他们听,多累呀。 言简意赅,写上些重点的,其他需要解释的口述。 隔日,镖局就开会了。 朱五六拍了拍三两的屁股,让他领着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出去玩,他们,则占用了中心学堂,关起门说话。 “走镖,除了手上的武器,咱们还得有心里的武器。 看见没,这一张纸上面写的今天开始必须都给我背下来。” 见底下人要说话,朱五六摆摆手,“不用说,我都明白,你们不是不认识吗,我说给你们听,都竖起耳朵听好咯。” “这里面是镖师三规,镖师三不住和镖师三不准。除此之外还有些道儿上的话,你们得学,学了得回去练。 别整的和大德子那天似的,答不上来人家的话,丢人现眼了吗那不。” 第二百五十一章 红花配绿叶 朱五六拿着根柳条当教鞭,使劲的拍打着桌子。 “什么是“走镖三规”,第一点,时刻记住咱们是护镖的,路上碰见了啥事儿都不能离开队伍,你们没去过大县城的,别一进了幽州城觉得这也新鲜,那也新鲜。 那地方诱惑力相当大,又是茶楼,又是酒肆的,琳琅满目。 提前得和你们讲好规矩,别我一转头你们该看戏看戏,该听曲儿听曲儿去了,货没人管了那不行。 说句难听的,别说是看戏听曲了,就是路上遇到欺男霸女的污秽事儿了,咱们也不能说出手就出手。 告诉你们,这是真事儿,我年轻那时候就有山匪装模作样的在那演戏,专门演给行路的镖人看。 要是碰上初出茅庐,在有点血气方刚的那就容易着了人家的道儿。 你们都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琢磨琢磨。 我继续说第二点,学名叫“昼寝夜醒”,意思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值班,这个咱们逃过难的,护过砖的都明白啥意思。 我也不多解释了,到时候我排个顺序,咱们不能所有人都白天睡晚上熬夜,那不行,那身体全都垮了。 所以这件事先可年轻的上,让岁数小的值大夜,这第二点到此为止,要是不乐意的回头咱们开完会了来找我再调。 咱们重点说说最后一点啊。 咱都知道,幽州城离着百十里地,去一趟往返路上不耽搁的情况下也要四五天,这还是用我外甥女给咱们准备的马车。 你们都记住了,咱们出去是办事去的,是赚钱去的,不是出去玩出去花天酒地的。 你们要是以为做了镖人就可以不拘小节了,就得讲究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了,开始在外面勾勾搭搭了。 我发现一个给我滚一边去一个。 这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朱五六睁大了眼睛,审视着三排坐的勾勾腿的弟兄们,活像老鹰盯住了小鸡仔。 没办法,这学堂里免得课桌可板凳都是儿童版,他们大人一屁股坐下去没做碎已经算是庆幸的了。 嘿嘿。 朱五六眼睛一摆。 这么严肃的话题,哪里传来的笑声? “大德子,你笑什么呢?” 被朱五六一瞪,孙兴德顿时闭上了嘴,眼神不怀好意的点着孙大壮,起哄似的说道:“那朱大哥你也不能太严厉了,俺们这些有家室的那肯定不会这么干的,这么干太不爷们。 但你也不能断了小辈们的桃花运是不是。” 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了。 大家伙一听纷纷跟着打趣,闹得孙大壮脸红脖子粗的,一边挥手一边害羞的低下了头。 再一抬头,毫无防备的撞进了朱五六恶狠狠的眼神上。 孙大壮急忙摆手道:“大哥、大哥你别这么瞅我,我瘆得慌,你放心!我也肯定不会,不,是绝对不会,我不带给咱们队伍拖后腿。 外面的女人再好,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我发誓,我要是、” “别发誓了,我信你。” 朱五六哪舍得让孙大壮发誓,他也很是相信以这孩子老实的模样,是不可能在外面胡来的。 再者说了,男人胡来要不然有长相,要不然有钱有权,孙大壮啥也没有,很是让朱五六放心。 话一打断,朱五六好长时间才想起来接下来要讲什么。 对。 讲讲“三不住”。 “一不住大县城的客栈,二不住卖过房的客栈,三不住红栀子灯客栈。” 底下人你看我,我看你。 那到了大县城不住客栈还住车里? 朱五六点点头,“对,住车里,大县城的客栈可不是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在那做买卖的都是很有背景的人物。 强龙不压地头蛇听过没,就算咱们背后有了大靠山,那出了门也不能啥也不怕。 咱们也不能大张旗鼓说咱们是幽王府的人,那就咱们几个人被轻易抹杀掉,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们别忘了,咱们去了一个小小的荣源就被人坑进了监狱,这要是去往州府走,遇到麻烦可不是小事。” “言之有理。” “大哥果然是行过路的,和俺们就是不一样。” 又有人问了,问“红灯笼是啥?” 朱五六轻咳了两声,没明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不止是其他县,他们县城也有外面卦了一排红色栀子灯笼,这灯笼一点,好多姑娘就在楼上挥手。 别说,他们就算不看,单闻着那香味有时候都受不了。 那里面就跟有迷魂汤似的,给人熏的不大一会儿就晕乎了,接下来发生啥,不在他们可控范围内。 汉子们也不是真的想闻,有时候避免不了经过那地方,味道自己就飘出来了,很是让人反感。 于是,有的汉子们提议,干脆进城以后就拿手帕把鼻子都捂住,闻不到了也就不迷糊了。 还有人说,那些娘们比不上家里的好,就算闻了也不会动摇一丝一毫。 朱五六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可这一件小事讨论起来了。 不是朱五六瞧不起他们。 那里面娘们好不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光想着自己进去了是被人家勾引的,都没有想过勾引进去了以后还有没有命能出来? 怎么都这么自信呢,盲目自信。 这里头也就数他兜里最有子了,那他都从来没想过,更别说和别人这么热烈的讨论过了。 他才是真正的干净人。 心里只有他的糟糠之妻。 …… “你说谁糟糠!” 朱五六回家后和孙佩芳当玩笑唠嗑,没想到一句话惹了媳妇儿的不快。 孙佩芳心话了,她现在又是桃花村第一绣娘,又是世子妃钦点的裁衣师傅,怎么就成了糟糠之妻了。 她这朵花,活到了这个岁数,才要开放好嘛。 朱五六收拾着行囊,也不回嘴,就傻乐。 “是,你是花,你是鲜花插在了我这颗牛粪上。” 孙佩芳把银子往荷包里一放,双手抬起朱五六的脸,哼哧一声说道:“也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才不是牛粪,你是我的绿叶。” 朱五六又傻呵呵一笑。 是,他是绿叶,一片绿叶配家里四朵金花。 第二百五十二章 摞鸡 人哪,就是经不住叨咕。 朱家小院,应该是两片绿叶配四朵金花。 此刻,隔壁的那片绿叶和三朵金花都嘻嘻哈哈的掀门帘子进屋了,都不带敲门的。 朱五六今日心情不错也不讲究他们,只吓唬两句,让他们下回记住咯,先敲门。 紧接着就两只手,一边一个,搂着元宝和三两,吧唧一人一口,亲在了通红的小脸蛋上。 “诶呀,这脸蛋咋这么热呢,屋里还烧炕呢?” 元宝摇摇头,三两说没有。 孙佩芳在厨房跟着喊:“大热天的,烧炕你想烤死谁呀,你是不是觉得你糟糠之妻有点傻,又傻又不会过日子,这天还要浪费柴火。” 你听听,朱五六就无意识的问了一句,就一句。 孙佩芳怼了他一二三四五六句。 屋里头没回话,爷几个偷笑,朱五六小声和三两说:“我走了,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要保护好娘亲和姐姐哟。 还有你娘不是个好惹乎的,我不在你可别惹乎了她,远水解不了近火,我可救不了你小子。” 三两嘿嘿两声,黑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朱五六还想说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和秘密。 谁知道周欢那嘴,张口就胡说,俨然一副打小报告要小红花的嘴脸, 冲着厨房就喊道:“舅母,舅舅说你是母老虎——” 看看,还带添油加醋的呢。 朱无泪和三两对视了一眼。 瞧见没,也别惹乎你表姐,她心眼黑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孙佩芳在厨房里咯咯笑,笑声跟有感染力似的,屋里头的人听了也跟着咯咯笑。 朱五六忍不住偷乐。 他媳妇从来也没有笑的这么邪乎过,这让别人家听了还以为他媳妇背着他养汉子了呢。 他这一走给人高兴成了这样。 赶忙打住吧。 “别笑了别笑了,笑的都不是好笑了。” 孙佩芳一个气没喘过来,歇了一个回合,再笑起来的时候明显克制了不少。 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家人在一个屋里热热闹闹的日子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自从周满走了,一屋子的老少就再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孙佩芳招呼周欢到厨房说话,还很是傲娇的冲外头喊话,“我和欢丫头说话,你爷俩也不许听啊,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说完,冲朱五六抛了个媚眼,差点给人魂勾走。 三两挪了挪屁股,“诶呀爹,你腿硌着我了。” 朱五六脸红心跳捂住了三两的嘴。 轻咳两声往边上看,见着喜宝给他收拾行礼,问道:“你这孩子盼着我生病是咋的,给我装那么老些药干啥。” 喜宝:“这叫未雨绸缪,而且这些药也不是我要来的,是师傅非要给我拿给你的,说路途远,让你自己多加小心。” 朱五六摸了摸下巴,这阵太忙,都没顾上吴又仁那老伙计,难为他一片心记得自己,还事事想在了自己前头。 可朱五六不知道,这都是看在了周欢的面子上。 现在吴又仁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这都得感谢周欢。 所以呀,他很是费力的去了外山,专门去那找老厂子,亲自熬出了一锅药,给周欢足足装满了十来瓶的药汤子呢。 朱五六行囊里的这点药顶多算是赠品。 “来,站好了,爹考你们俩背古诗,背得好回来爹有礼物给你们。” 三两和元宝一听,瞬间从朱五六的腿上蹦了下来。 跳高高的喊。 “有礼物了。” “太好了,有礼物咯!” 喜宝拎着包袱躲得远远地,皱眉头说道:“元宝,不许拿鸡毛掸子玩。” “三两,不许炕上炕下来回跳。” 表姐在厨房里躲着不出来,长姐很操心。 可小娃娃高兴的时候哪里还听的进去喜宝的话。 只有给他们奖励的朱五六此刻才有绝对的干涉权。 “不许动了,都站好了,规规矩矩的把手背过去。” 说背就背。 稍息、立正,向前看。 朱五六用了鸳鸯考法,一人一句,谁也不用抢谁的,答的好都有奖励。 “借问酒家何处有?” 元宝立刻答道:“牧童遥指杏花村。” “欲穷千里目?” 三两回答:“更上一层楼。” “感时花溅泪?” 元宝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糯糯的回答了出来,“恨别鸟惊心。” 朱五六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考三两,“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好家伙,这都会抢答了。 “卷地风来忽吹散?” 元宝:“……” “怎么?答不上来了?” 一旁三两激动的搂着朱五六的脖子就开始荡秋千,“我赢了,我赢了,爹给我买礼物。” “这不公平!”元宝跺脚,拽开了三两,气呼呼的说道:“爹偏心眼,考三两的都是简单的,考我的就难。” 这话冤枉,朱五六说了,这是你们课本上的,他都看见过。 三两也为了赢的光彩,光脚回屋取课本又光脚回来,被孙佩芳抓着打了两下屁股也满不在乎的递到了元宝跟前。 喏,你看,这真是课本上的,爹没骗人,爹也没偏心。 元宝抵着双下巴,委屈巴巴的斜眼看人。 朱五六伸手,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元宝也伸手黑乎乎的小肉手,手摊开,是一个正方形的木框。 木框里面还有很多的小正方形。 朱五六拿过来在手中掂量,不学好就开始玩了是不是,上回得了第一名骄傲了是不是。” 元宝委屈被放大,可她不哭,她是对的,为啥要哭。 “才不是呢,这是表姐给的,表姐说玩这个能锻炼摞鸡。” “啥、啥、、、啥鸡?” 元宝大声喊道:“摞鸡!” 三遍了,朱五六问了三遍,她就喊了三遍。 朱五六只挠头,谁能来解释解释,啥是摞鸡? “表姐说,这是个正方形的方框,里面的这些大小各异的小正方形能拼凑在一起和这个大正方形完全吻合。 这不是玩,表姐说这是在训练我们的脑子,玩明白这个就能变聪明。” 朱五六一口气提上来,这不就是木工的活儿吗,给他闺女手都玩粗糙了,冲厨房就喊人,“欢儿啊!周欢!……你出来给解释解释,这什么摞鸡。”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走起来 逻辑。 在数学上,这种正方形叫做完全正方形,里面可以分解成21个小正方形。 周欢给元宝的就是散落的二十一个小正方形。 朱五六这脑子肯定不明白咋回事啊,甚至只还觉得不就是拼图吗,那很是简单。 可真上了手,还就不那么回事呢。 周欢抱着膀子看朱五六胖乎乎的手笨拙的举着两块正方形木块,左边试一下,右边试一下。 就是不肯摆下去。 摆下去也是白扯,根本对不上四个边。 朱五六抬眼,木讷的看着周欢带着笑的眼睛,默默的把东西放到了一边,拍拍孩子肩膀,让他们继续玩,允许他们玩。 “你呀,别一天忙活着忙活那,我告诉你,女人太强势了对家庭有影响。” “啥影响。” 朱五六:“还啥影响?那影响可多了去了,你这么强势,你啥啥都会,你看别人不会你心里偷着乐,那对同一屋檐下的人打击多大呀。 那男人自尊心会受伤滴。” 周欢点头:“明白了。” 紧接着扯脖子喊道:“舅母,舅舅说你没本事——” 看看,又告状,有点事儿就告状。 孙佩芳也很配合的掀开帘子,替周欢出气道:“就你们男人一天天听净事儿,咋?欢丫头就不能找一个比她强的,那城里多少人家惦记着呢。” 这话朱五六不爱听,那些人能惦记周欢的啥,惦记她好看,惦记她像个老黄牛似的,在自己的铺子里辛勤耕耘。 那些人就没安好心。 从前他们在县城里呆了那老长时间,怎么不见有人相中这孩子。 布兜考量着他们难民的身份嘛。 切—— 当初他们爱答不理,现在让他们高攀不起。 周欢仰头,“就是,我要找那也得找个比我强的呀,我什么都会他不会了还不让人笑话了?他要是受了打击,那他就努力超越我呀,还自尊心受伤,自尊心说说就被伤到了,那说明这个人的自尊心本来也没有多强大。” 喜宝很是赞成的跟着附和。 可给朱五六急坏了。 家里头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想,那以后跟谁能把日子过下去呀。 朱五六想想孙大壮,心口闷得慌。 说道:“你这么想可不对啊,人家自尊心弱是弱了点,但人家会照顾人那,这不比在外面耍钱逛窑子的强多了?” “什么?!”周欢掐着腰,不可置信的望着朱五六:“怎么强?强在哪?这两种人有对比性? 再说了,我为什么非要在这两种人里选夫君?我就不能有别的选择了?” 人,当然不止这两种,朱五六就是觉得这话他从小听到大,多少做小子家父母的都这么说过。 今天头回顺嘴说出来,竟然被怼的无地自容。 理论不过,就亮身份。 他好得是一家之主,说话错了小辈也该听着。 直起腰板,刚要说两句,孙佩芳正好忙活完出来了,打了个岔。 直接给他灭了火。 “行了,唠两句得了,待会你手下的该等着急了。” 在厨房里孙佩芳就听见声了,年纪小的汉子们到的早,也是头一回干活不敢迟到。 很是规矩的等在了门口。 不想老了,和朱五六熟悉了的,慢悠悠的才从家出来,走到门口还 直吆喝。 听见了吧,这门口就一声吆喝。 “王胖也去你那了?” 朱五六回头:“啊,是,他就是跟风,看大壮他们来了他也就想来了。” 孙佩芳斜眼偷瞄了一眼周欢,见跟没事人似的,才小声问道:“那喜刷刷还有烧锅炉的吗?还有给男宾揩背的?” 朱五六点头。 有,还有的是的,这不一村人都上了,咱们村整个成了个周欢说的度假村。 全是工具人,就没有居民。 而且周欢还有个忠实粉丝呢,李老二小儿子,傻萌傻萌的,就认准了周欢似的,哪家也不去。 一人兼两份工,揩背完事,就去看锅炉,现在工分已经是别人的两倍了。 对,两倍,给金老太太看红眼了。 孙兴旺和孙兴德临走前,给下了死命令,不赚回来了喜刷刷两倍的银钱别进家门。 “这是什么?” 喜宝给朱五六包好了药材,转眼就见到了包袱里多了一块哦暗红色的帆布。 “哎呀,这咋忘了呢,你快给爹拿出来。” 喜宝看了看朱五六,又看了看破旧的帆布。 只用拇指和食指提溜了出来,呆愣的站起身来。 朱五六嘿嘿一笑,知道自家姑娘爱干净,接过东西放在手里摊开给屋子里人看。 “这是车上旗胜,这不是脏的,是你爹我故意让你娘给做了个看着脏的。 你们闻闻,一点怪味没有。 可干净了,这就跟假古董一样,故意做旧的。” 因为啥呀? 喜宝不理解,周欢也不理解。 孙佩芳是不好意思张口,还得是朱五六皮糙肉厚的才鞥呢说出这话:“啧,你们笨寻思啊,这要是挂一面崭新的镖局旗胜,出了门别人一看不就知道俺们是新开张的了吗。 那路上鱼龙混杂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呀。 所以呀,我就做了个旧的,这家伙出去一看,俺们是老手,谁也不敢偷,谁也不敢抢。” 周欢轻笑了一声,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也可以? 那这上面的一列小字又是怎么回事? 朱、、、朱事皆宜? 朱五六呵呵笑。 这就更有说的了,他简直太聪慧了哟。 朱是他的姓氏,朱事皆宜念起来就是诸事皆宜,代表他们镖局一路上顺顺利利,披荆斩棘。 周欢:……这是……谐音梗? 不一会儿,孙兴德在外面已经开始喊人了。 朱五六收拾收拾出了门,旗胜挂上去,马车走起来。 这这伙人一部分半辈子没有做过马车了,另一部分压根就没感受过马车。 只看着看着前头的高头大马,就感觉很是拉风了。 没等孙佩芳上前嘱咐几句,朱五六和孙兴旺同时甩鞭子,只听马声嘶鸣了几声,车轱辘就飞速的转动了起来。 好几个小子新奇的搭在了车边上,车一走起来,差点给自己摔个仰头。 孙佩芳气的跺了一脚。 “这老头子,越老越不听话了呢。” 看着扬起风尘滚滚驶向前方的马车,周欢憋着笑,心里却哼唱了起来:开,往城市边缘开……让速度换一点痛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帮倒忙 这马太高了,两匹马在眼前摇着尾巴,朱五六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可别管前面是啥,这马是经过训练的,看到障碍物了自己就会停下来。 “哥,这几匹马太俊了,头顶那毛赶上我头发长了。” 朱五六冲孙大壮扭头一笑,心里也很是认可这句话。 要不怎么他外甥女给这几匹马起名拉风呢,拉风一号到拉风四号,都是长发飘飘的美男子。 且都是幽王府出的,据说是蒙兀的马,一个比一个烈呢,得是马奴驯服了好些日子才训练出来的。 如今,白给了他们家。 “大哥,欢丫头给这麻绳是干啥的。” 朱五六斜眼哼哧了一声,“这叫套马杆子,周欢说了,这些马认这东西,要是不听话了往外跑,就让咱们用这个套。 套住了它从今往后就听你话。” “啊、、、那要是套不住呢。” 孙大壮担忧的看着前后四头骏马,比他们高,比他们壮,这一旦套上了,很有可能不是他们驯服了烈马。 画面太惨,身体一抖。 “套不住了也别硬套,咱宁可花点钱找人家训马师来,咱也别上去玩命。” 周欢可说了,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他们这个队伍嘛。 回头一瞅,嗯,除了孙兴旺以外,都是干巴瘦小伙。 孙大壮从朱五六的眼神里也看明白了,不要硬套是知道他们干不过,尽量都要顺着毛捋他们。 宁可花钱那就是从他们的工钱里扣,谁丢的算谁的。 孙大壮回到了队伍里,斜眼看这些骏马,这哪是牲口啊,简直就是祖宗啊。 他们吃的草料也不是一般的吧。 要不哪有力气跑这么快呢,他们跟着的得紧着腿儿走。 朱五六看着前方,心里逐渐有了力量,这就跟外甥女坐马车回村时候唱的小曲儿一模一样。 速度是七十麦,心情是自由自在。 嘿嘿。 朱五六他们前脚出村,后脚孙里长就搬进来了,俩人一前一后,正好错过。 没了办法,只能让李正白和周欢带着。 他老人家要挨家挨户的熟悉慰问去。 这边刚走到了第二家,就被李老二邀请到了家里吃喝,好酒好菜招待着。 李老二使唤李正白给孙里长倒酒,给孙里长夹菜。 两个老头一坐,就唠起了家长里短,每句话的开头那都是“想当年”。 周欢解脱了,回了朱家小院。 孙佩芳有接续起了俩人在厨房里没唠完的话。 炕头上,俩人往上面一趟,孙佩芳心疼的切了一堆黄瓜片,这黄瓜片嫩的还往下滴水呢。 俩人你给我脸上铺,我给你脸上放。 对着说话都敢张大嘴。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得亏是你舅舅走了,不然又得磨叽咱败家。” 转念一想,磨叽败家也比磨叽糟糠之妻强。 女人呐,还是得舍得花钱。 “你刚才看没看着小满干啥呢,他们走到哪了。 天宝好长时间也没个信儿了,许是离咱们太远了,送一回信太不容易。 可小满这才走了多久,咋也没有个消息呢。” 周欢微微张嘴,“忙呗,我看见他了,正在个驿站里埋头写什么呢,许是、就是给咱们写信吧。” 孙佩芳心疼道:“这么小就这么干活,这官果然不是好当的,但愿幽王真是惜才爱才,别用完了咱们小满,再过河拆桥。” “放心吧舅母,小满好得很,我看过啦,还是我那肤白貌美的小弟。” 还肤白貌美,哈哈哈…… 孙佩芳忍不住了,噗嗤一笑,脸上的黄瓜片扑棱扑棱的往下掉。 这一会儿功夫,又是笑又是哭的,黄瓜片敷不上去了还得吃了,不能浪费了不是。 屋里就俩人,很容易就把话题聊窄了。 孙佩芳一会儿推一下周欢,一会儿眼睛叽咕两下,见周欢都无动于衷,这才忍不住的说道:“嗳?我看那三德子天天跟在你后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把不是去掉。” 孙佩芳:“…...行啊你,在舅母面前是一点都不害臊了?” 周欢也想害臊,可心理年龄不允许啊。 这个地方的男男女女小时候都很单纯,啥也没看过谁也没接触过,思想很是纯洁。 可他们那不一样啊,更何况周欢活了这么大岁数,要是还看不出一个男的对另一个女的有没有意思,那真是白活。 她看着孙佩芳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心话道:别说我了,就您亲闺女,现在都有人惦记着呢。 指不定我以后还要靠你们家,我妹子以后得罩着我了。 但这些,我不能告诉你。 喜刷刷里,周欢的跟屁虫正在顶着大太阳在锅炉房修锅炉。 这活儿从前都是孙大壮在干,干的很是明白,很是有效率。 可眼下,人家不干了,其他人又不会,那只能自己上了。 “欢丫头怎么来了,快出去出去,这里热得慌。” 云雾中,三德子猛的从锅炉后面抬起了煤球样儿的眼睛,怔怔的看着门口的姑娘。 人人都说世子妃是天仙下凡的容姿,可天仙是什么样谁也没见过,三德子就见过周欢,满心满眼都是周欢。 她舅舅又是村里的前任里长,他哥哥是村里未来的里长。 他们两家是不是……门当户对? 以后她主外,自己主内,家里啥坏了都他来修,外面赚钱的事儿就交给周欢。 屋檐下的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挺好的? 李正德越想越热,脸上红彤彤的,想法越来越多。 譬如她一个姑娘家来这干嘛呢,是不是特意来看他的?是不是怕他累着? 三德子咽了一口干巴巴的唾沫,佯装抹汗的站起身来。 只听门口的姑娘在众人的推搡下,伸脖子往这边望了一眼,说道:“招娣不在吗?招娣去哪了?” 屋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招娣回家带孩子去了,翠儿今天要去绣坊干活,家里没人,李氏就打发她回去了。” “哦,知道了。” 就这样,等李正德彻底直起腰板的时候,周欢已经消失在了雾蒙蒙的眼前。 后背还被人平白无故的撞了一下。 险些扎进了过烫的热水里。 “诶呦呦,不好意思三德子,你要不先出去吧,你这都修补一个时辰了。 趁村里还有工匠在,我去找,你快回浴池子揩背去吧,别在这忙活了。” 撞到了他的大爷心里想着: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再耽误下去,一会客人们都没有热水用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太水了 周欢找招娣,把翠儿从绣坊喊回家了,李氏不太乐意,这都给她家的人员安排打乱了。 但在周欢这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她也不想啊,但有人点名看上你家俩人,放心,有赏的。 李氏惊诧的看着周欢,一个不够还要俩?谁? “小花。” 江月盈点名的,说要个手艺好的小姑娘去教她绣花,给李成蹊绣绣荷包,给将出生的娃娃绣绣围兜。 学的怎么样另说,胎教算是做足了。 这不转眼就入了夏,江月盈的肚子越来越大,每日除了听大夫的要多多走动,还要万事舒心舒意,万万不能生气。 就问问李氏吧,这节骨眼是家里的工分重要,还是把人家陪好了重要。 李氏缩回了脖子,也不说话了,手一甩,放人。 姐妹三个美滋滋的上了马车,这也是招娣和小花头一回左马车里。 那速度在他们眼里就跟要飞起来了一样。 “这车没有牛车稳当。” 招娣点点头,附和小花说道:“感觉着还没有骡子车安全呢。” 俩人坐一会豪车,心惊胆战,再看旁边的周欢,人家呼呼大睡一点没受影响。 招娣和小花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了,围了周欢靠的更紧凑了一些。 到了地,正要敲门,两扇门被里面的人打开,抬头的园主眼前一亮,先一步认出了还在揉眼睛的周欢。 “周老板,里面请吧。” 江月盈这时候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呆着了,尽管那地三面环湖,可树荫却极少,日光洒进来,屋里放了多少的冰也是无用。 凉亭里,江月盈见人来了,便打发了翠云过来接。 翠云笑着接过招娣手里的食盒,带着几个人就往里头走,眼睛落在了笑话手里的针线盒上还特意看了一眼。 “世子妃也是一时兴起,待会儿进去了,姑娘最好少让世子妃碰针线,若是扎了手,见了红,不吉利。” 小花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了周欢。 明明是这伙人叫他们来的,还是点名要学刺绣,待会儿她碰不碰针线难道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吗。 小花心里忐忑,但上了贼船再和贼讲理那是不管用了,只能自求多福。 云亭里过堂风一吹,江月盈难得的舒展开了眉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方睁眼,便见到周欢一行人前来。 “周姑娘来了。”江月盈慵懒的开口。 周欢三人笑着作揖,抬头道:“世子妃要的冰乳酪和绣娘都给您带来了。” 江月盈看了后面的两个小姑娘,比周欢看着还要小一些,也没有周欢胆子大,只怯生生的站在后面,学着周欢作揖。 “劳烦二位了。” 招娣和小花紧忙摇头。 这有啥劳烦的,在村子里干活也是干,出来干也是干,这里的环境还比村里好。 就是、只要您别非要碰针线就行。 光用眼睛看,看小花我怎么绣,我保证你能看的满足,一个针法也学不会。 好在,江月盈也没有执意要做活儿,只是看着他们做活心里就有了谱。 虽然她不会刺绣,但是她会看啊,苏绣,锦绣,蜀绣、湘绣,没有人比他们宫里人还要了解了。 只要是进贡到宫里的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上品,自然这些人也绣不出来。 周欢说了,他们的目标暂时也没有那么长远,能力有限,当务之急就是脚踏实地把眼前事做好。 所以呀,江月盈就以想要自学的名义让周欢将绣坊里除了孙佩芳之外的绣娘喊过来,她好仔细瞧瞧,先审查一遍。 对,这只是第一遍。 第二遍在后头。 周欢还不知道江月盈话里话外什么意思,只笑道:“老夫人从燕京过来,定是想念世子妃了。” 江月盈摸摸肚子,点头道:“嗯,家里老人不放心,所以才带了好些嬷嬷过来,都是在祖母身边伺候过的。” “老人家都是如此的。” 江月盈:“是啊,你别看我们是侯门世家,但家里的孩子出了门也清一色的报喜不报忧,我就算信里写的再好,祖母也是牵挂的紧。” 说到此处,江月盈的眼看向了湖面,蜻蜓点水飞过,她转头才叹气道:“我一个女子尚且如此,我那弟弟就是更是这般了。 也不知道他在凉州过的如何,许久都没有收信了。对了,我听说那位外族的郎君还在给你家写信。” 周欢回道:“之前是这样的,但最近一直也没有收到天宝的来信了,民女的舅舅和舅母心里也牵挂的很呢。” 这时,翠云端着冰乳酪走来。 江月盈接过,问道:“这里面怎么都碎了,不是告诉你放在冰鉴中再冻一冻吗。” 翠云吱吱呜呜,“奴婢以为那、那样也太凉了些,世子妃还是乖乖听大夫的话吧,少吃些凉的。” “你这丫头、” 话音未落,周欢也跟着劝说道:“民女以为翠云姐姐说的对,世子妃若是得了男儿还好,可若是女儿,这寒气怕是要传到女儿身上的。 民女不信世子妃到时候不心疼。” “当真?”江月盈摸了摸肚子,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欢苦笑,她不想知道也不行啊,喜宝日日在屋里看医书,药书,睡觉前还在她耳边叨咕,时不时的还让周欢考她背药理。 她就算再笨,天天听也记住一些了。 这回,江月盈对周欢家的更是欣赏了,转头又看向了正在一旁收拾食盒和认真绣花的小花。 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同周欢说道:“瞧你们村里的小姑娘哪里像乡下来的,一个比一个俊俏。” 江月盈无事就跟媒婆上了身一样,东问一嘴,西问一头,又问姑娘芳龄多少,又问是否相看了人家。 翠云直在旁边打哈哈,说他们家世子妃就是这么个古道热肠的性子。 可在周欢看来。 江月盈这模样和她刚进公司的时候,那帮老大姐瞅见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有过之无不及。 果真是,八卦才是人类的天性。 小花低头,脸红成了富士,怯懦的回道:“回禀世子妃,民女、民女已经有婚配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幸运的小花 什么?! 江月盈瞪大了眼睛,目光如炬的看了看周欢又看了看小花。 她没听错吧,这姑娘说她婚配了,可明明这长相比周欢应是小上一些的。 不对,应该是说,这姑娘、及笄了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江月盈惊呆了。 招娣把食盒都在水井边上清理了干净,回来的时候见小花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针线,脱口就问道:“婶儿,你小心点手,仔细针扎了。” 这下,江月盈彻底没法淡定了。 这神色比周欢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要惊悚。 周欢斗胆,拍了拍江月盈的玉手,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意思,对,你没听错,他们是一家的,按辈分算,小花是招娣的婶娘。 江月盈不好失态,扭头喊过翠云再给她一碗冰乳酪,然后主仆二人私下议论了起来。 通过翠云的嘴,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么的失礼,多么的让人尴尬,多么的让人下不来台。 阿弥陀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金丝雀在笼子里呆久了,忘了市井里还有这档子事了。 翠云说:“小花姑娘还算是幸运的,遇上了好人家,就算是做了童养媳,那家里的小子和她的这些侄、侄女对她都是不错。 尤其是现在周姑娘家的又把手艺倾囊相授给她,她的福气可比不少人家卖出去女儿的强多了。” 至少比她强啊,她,翠云,被卖到了府里,遇到了江月盈,这就比当年卖到其他王府里的女孩子们幸运了许多,可她身上还背着奴籍呢。小花是正经的良民,如今还是个手艺人,跟在了周欢的身边,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有盼头。 而她,一眼望到头。 江月盈沉思片刻,抿了抿嘴。 忽而又诧异道:“你何时知道了他们村这么多事儿的?” “这、”翠云欲言又止,看向江月盈说道:“回禀世子妃,桃花村的人坦荡,热情,这些事儿也从来不回避,奴婢去村里几次,就都听说了。”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江月盈去了几次,也觉得和那村里的人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他们那地方的人,不是没心眼,没心眼的能做成大事?能接二连三的被他们家的人看中? 人家是大智若愚,心地正直,把心思都拧成了一股劲儿,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江月盈端起碗的功夫又回头瞄了一眼小花。 看看,人家村的人就这样,对这些小事很是不在乎,和小姐妹们说说笑笑,一点没放在心上。 其实江月盈,如今这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在李氏家里,招娣会直接喊她小花,其他的孩子会喊她姐姐,包括狗剩子孙秉文。 这还是多亏了狗剩子。 要不说人还是的念书呢,念书识字,认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你才能有自己的分辨力,明是非,知对错。 你说话的时候的才会有底气。 这不,狗剩子在解决完自己的名字问题后,又开始费心费力的给笑话解决问题了。 这些问题,李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是没听见,是不想听。 她就不明白了,她的老儿子呀,小花如今赚了这么些钱不好吗,以后你在家享福不好吗。 你为啥非得以后将她放走呢,那这些年咱们家供她吃供她喝,逃难路上都不嫌麻烦的带着她,咱们家图个啥。 咱家是大善人? 狗剩子:“就当是给平安积德了,当初要是没有小花姐一路照顾嫂子,平安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这臭小子!” 狗剩子见李氏抄起了家伙,转身一个躲闪就跑出了家,他还小啊,打不过人啊。 可打不过不代表说不过。 他现在的嘴巴,朱五六称他是小周欢,死不了人但能气人。 连着墨迹了李氏好些时日,又给李氏下地干了不少活,李氏这才答应下来。 重新给狗剩子和小花一些好脸色看。 但这答应是有代价的,比如小花现在赚的工分,十分要有七分交给李氏,月月都要上交,这就算是给她这些年白养活她的钱了。 还有额外别人打赏的钱也要交上去,这算是她在能独立过日子前给自己的房费。 周欢听这事儿的时候第一反应觉得很不公平,可仔细一想,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啊。 尤其是李氏,惜财如命的人,这么大岁数了,其实也是为了把钱财留给狗剩。 毕竟……她想让小花给她老儿子当一辈子摇钱树的愿望破灭了,那就只能靠剥削了。 所以,小花现在虽然手里的钱少了,可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了。 狗剩子说了,现在不能放她出去,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单过太危险了。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他的童养媳,家里有老人、有男人,没人会欺负她。 听这话的时候,小花心里还挺暖和的。 就觉得狗剩子一天比一天出息人,一点也不像从前她刚认识的样子。 晚上还会帮她串线,闲暇了还会叫她识字。 周欢听了欣慰,也说的很是直接。 这还能因为啥,因为跟了个好师傅呗。 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你看看李氏带孩子,你再看看楼先生带孩子。 那能一样吗。 “可不嘛,楼先生是真的把俺们当自己孩子了,欢欢你说,俺们咋修来的福气。 那时候逃难都以为要活不下去了,可等熬过来再往回看,那些日子好像也不算啥,这么久了连个噩梦都没梦到过。” 周欢点点头。 好像是这样。 三人乐的呵呵笑,院门口一个小厮匆忙的跑过来,快到了眼前才站住脚。 恭恭敬敬的将信件递给了翠云,再由翠云展开给江月盈。 江月盈刚觉得舒畅的心情,忽然就堵塞住了。 “翠云、你快看看,这笔迹是我母亲的吗?” 翠云也笑不出来,她希望不是,但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江月盈差点一头背过去。 这可吓坏了后面的小姐妹们。 周欢“腾”一下站起来。 心里突突的跳。 是不是凉州出事了?是不是天宝被截杀了?还是江浙出问题了?不对呀,昨儿她看小满还好好的。 几乎是一瞬间,豆大的泪珠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码头 江月盈怀孕后就一惊一乍的,吓唬不到李成蹊了,就吓唬上周欢了。 要不是翠云在边上提醒着,她都忘了身后有人这回事儿了。 瞅给周欢吓得,就没见她心中坚强有趣的周姑娘这么担惊受怕过,她得赶紧解释解释。 江浙一带无事,凉州也无事。 是他们有事。 周欢平复了心情,嗓子里的火被扑灭了,可为时已晚,再一张口的时候都冒烟的沙哑。 “关民女们什么事。” 不是你们,是你。 江月盈神色不大好看,她也没成想自己的话会招来一家子的妇孺来。 这回好了,家里头,不但祖母和母亲来了,姑姑和姑父竟然也来了。 这是倾巢出动啊。 这岂不是把家里彻底留给了那些小的?便是如此,母亲也放心? “也、也没什么,就是家里来的人有些多,到时候进村逛逛许是又要打扰到百姓们的生活。” 周欢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老百姓的生活就那样,不是他们说打扰就打扰的了,更何况他们来,村里的人只会觉得蓬荜生辉,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又能和大官说话了好开心之类的。 根本不会觉得苦恼。 周欢还宽慰起了江月盈,“世子妃放心,民女回去就和阿爷说,等老夫人和夫人们来的时候,村里的生意一定不会叫他们失望的。” 江月盈扯了个笑。 冰乳酪食之无味了,绣花也没心情看了。 找个由头先送人回去吧。 她想静一静。 等周欢他们上了车,招娣才敢说句心里话,且还得小声说,生怕被城里路过的听了去。 “没想到,这宫里的人也怕长辈呀。” 周欢一挥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天下的父母都一样。” 没错,天下父母都一样,很是操心家里子女的终身大事,江月盈靠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心思早就飘远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她怕姑姑姑父,那你们可就说对了。 她从小到大,谁都不怕,父亲和祖父都说了,只要她喜欢的,哪怕弃文从武被人叫胭脂虎,也会顺她的意思。 那是很是宠溺她这个家中老大。 所以,唯有三个人是她心里过不去的砍,一个是江河,那人她也说不上是怕,只是说话办事自己要小心注意,别让人嫌弃了去。 一个是姑父,西南节度使,一年见不上几次,回回见面一冲她瞪眼,她就害怕。 大邺朝选人用人,看的不仅是文章政绩,还爱看长相,所谓无官相则无官威。 而她的姑父,长着标准的国字脸,眉棱高耸,目如悬珠,哪怕是穿着便服往人茶馆里一坐,也会凛然生威。 这样的人也只有江河能那游戏人间的性子能受得住,一和他们住就住了好些年。 可这俩人,毕竟是男子,只要她不主动撩欠,平日里聊天的机会便也少得很。 只有一个人,她想避开也避不开,就是她的姑母,眼看江河一点点长大成人的江玉影。 如果江月盈早知道姑母此时也在燕京,她发誓,她绝对不会在信里面提及有关江河和周欢的半点只言片语。 可细想,她真的也没有说什么呀,毕竟她不能无中生有不是。 她就是说了一句,她们家里是在和江河推荐的小姑娘家做买卖,小姑娘家很是靠谱,很是有头脑,让他们赶紧给准备棉花和绸缎运送过来。 就这一句,勾起了她姑母的好奇心。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信都到了,人还会远吗。 彼时,镇江县。 要是这话被朱五六听见了,朱五六一定会回答她,不远,就在眼前儿,这样的大部队站在跟前很是有压迫感。 出发五天后,朱五六送完了胡有山的货物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货运码头去取江南的丝绸。 还没等到货,整个队伍就被拦住了。 镇江的衙役搬来了板凳摆在了官兵的两侧,朝着后面往前拥挤的脚夫点头维持着秩序。 “你!往后往后!快往后退!” “说你呢,不许再往前来了。” “不要拥挤!都安静!安静!” 朱五六觉得别人安静是应该的,他不能啊,他是带着任务来了。 必须领着小弟们往前冲。 一面冲一面扯着嗓子喊,“大人,大人,小民们是幽王府派来接货的,小民们有手牌!” 码头的人头窜窜,声浪一浪接着一浪,朱五六的声音还没等传到衙役的耳朵边上,就淹没在了人潮里。 且还被维持秩序的衙役瞪了一眼。 孙兴德口中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大哥,怎么办那,咱们过不去,一会船会不会就开走了呀。” 朱五六扭头一望便不再看船。 心里安定了下来。 这么大的宝船,上下三层,刚刚被纤夫栓了锚,说开走就开走是不可能的。 朱五六搓了搓手,也不顶风上了,大不了等这些官爷们走了他们再取货,何必自讨苦吃呢。 “让跪就跪下吧。” 朱五六已经听到了前面的衙役喊着让百姓跪拜,应该是有大官来了的,且还是跟他们的货一条船。 要不周欢说的对呀,这官家真是没钱了。 人坐着货船就出航了。 转念一想,难怪官家没有钱呢,不过就是一艘货船就修缮的如此华丽。 事实上,不是人坐着货船,是货放在了客船上。 毕竟这点数目在官家人眼里也不多,顺手就让小人们带出来了。 只见前头好些官员已经迎到了船边,两头分开站排。 不大一会就看见一位威严肃穆的官老爷携着家眷从船上迈步而下,远远看去,就跟话本里的关公一模一样。 这一跪,朱五六忽然觉得值了。 “清门县镖局在何处?手上举着牌子的官员和船上的人客套完,转身就冲着人群喊。 一声没有回应。 “清门县镖局的镖头,现人在何处。”又是张望着喊了一嗓子。 队伍里还是孙大壮耳朵灵光,赶忙推了推正在专心许愿的朱五六,“大哥,前头好像是喊咱们呢。” 朱五六这才睁眼:“……嗯?”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部队 从现在开始,留守在家里的媳妇儿们再也不用担心男人们的安危。 这一趟出门他们很是安全。 此刻,他们就像是被一群就老鹰逮进了窝的小鸡仔一样,坐在马车上,护着绸缎缩着脖,眼睛还一闪一闪带着胆怯带着迷茫的看着周围。 从来也没有这个待遇呀。 被这么多的官兵包围的严丝合缝,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前头开路的是西南节度使王彦一家的马车,棚顶足足比普通的马车高了半头,稍微一低头人就进去了,都不用弯腰。 那里面坐的是王彦和他的夫人。 这样的马车还不止一辆,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坐的是世子妃的祖母和母亲,也就是小侯爷的祖母和婶子。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本以为是先接货后接人,好得给他们个缓冲,让他们哥几个歇一会儿喝口水呢逛逛街呢。 现在可倒好,货和人一起到了,刚站稳脚一个向后转,回城了。 孙兴旺一步跳上车,断断续续已经叹了三口气。 旁边老弟一看就问:“咋的了哥,回去也不用咱们操心了,吃喝都能跟公家的走,怎的还唉声叹气了。” 是,是他们又占官家便宜了。 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吃了人嘴短,有了口粮食没有自由了。 他就是寻思好长时间没出来,还是出来这么远的地方,想买点礼物给家里媳妇和孩子嘛。 可这些官兵愣是不让他们离队。 腰间别的刀说抽就抽,“唰——”一声,谁能不害怕。 孙大壮嘿嘿乐,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银簪子,上面镌刻着一多这是用上回采蜜的钱买的,被他当成宝贝一样。 在哥几个眼前展示了一圈,就有好信儿的问:“你这啥时候买的。” 孙大壮乐呵呵的把东西刚要揣回怀里,被老大哥一把抢了夺取,几个人凑在一块,眼看着孙大壮有些着急,就是不还。 放在眼前打量了一遍,刚要下嘴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金白银,头顶就传来了一声呵斥。 朱五六在车上站着给绸缎又捆了两圈。 没成想这一次会接这么些的货,两辆车都没装下,得亏是镇江县衙又派了两辆车随行,要不他们就彻底给世子妃挂了脸。 “赶紧还给人家,人家这一看就是送姑娘的。” 几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你,让还就还,但是嘴上不能留情。 追着孙大壮就问,啥时候买的,送谁的,你啥时候背着俺们藏了这么些的小心思。 就这几句话问的孙大壮脸通红。 热的从腰间解了水囊下来,咕咚咕咚就喝下了几口,朱五六见不得这些个老爷们也这么八卦的样,臭着脸就给人怼到了一边去,自己一屁股挡在了孙大壮和其他人的中间。 这才歇口气,看着孙大壮冲自己投过来感激的一笑,朱五六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 “行啊小伙子,挺有心那。” 孙大壮笑的傻乎乎的,被领队的一夸,还有点不不大好意思呢。 朱五六推了推人,小声避开其他人,说道:“拿出来给我看看。” “啊?” “啊什么啊,我看看还不行了,你都给他们看过了,我还没看呢,拿出来瞧瞧。” 朱五六看孙大壮摸了摸胸口,很是不舍得从怀里又将簪子掏了出来。 嘴里嘲笑道:“这抠门呢,我算看出来了,你不是会过日子啊,你就是抠门啊。” 不抠门不行啊,他还得买田买地娶媳妇呢。 既然赚不了大钱,那总得会攒钱吧。 林子里的金光一照,朱五六眼前的银簪亮闪闪的。 待拔完了一番,朱五六将东西还给了人家。 “啧啧。” 朱五六斜眼看人,扯着笑看人,“可以呀小子,眼光不错,虽说这簪子和小满给周欢的那个金簪子差很多,但心意都是一样的。” 孙大壮傻笑道:“这怎么能和欢儿的东西比,人家可是大老板……不过,我想过了,以后等我赚了钱,我一定买比这还好的。” 朱五六眼前一亮。 意外,太意外了。 没想到孙大壮还有拼搏奋斗的心思呢,这是没打算惦记他外甥女的财产那。 别管真假,有这话朱五六听着心里就舒坦。 “放心,这一趟下来咱哥几个能分不少钱,你呀,跟着我就对了,以后能有大出息。” 孙大壮听了高兴,点头道:“嗯呐,谢谢哥。” —— “来人呐——” 忽悠一下,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朱五六惯性的往后一仰,等坐稳了才往前伸脖看。 怎么回事,最前头的马车怎的停了? 孙兴旺跑去和官爷赔笑问了一嘴,回来才知道说是队伍要在这林子里休息。 朱五六搓了搓手,解开了腰带松了松胯,“这才走了多长时间就休息了?” 孙兴旺:“休息就休息吧,咱也吃过东西,从早上到现在都没顾上吃喝呢。” 朱五六一招手,也发出了指令,原地休息。 这一下,队伍里的汉子们都热闹起来了。 被围在队伍里跟鹌鹑似的谁也不好受,这一回妥了,可以拿出家伙事儿在林子里支锅了。 朱五六撒尿的功夫,指了指左边烧炉子的同伴,注意别留下火苗,都灭干净了。 走了走着又指指右边敞开衣服的同伴,前头车里都是女人,不许敞开怀容易给人吓着。 然后他才安心的去河边,嘘嘘。 江玉影从车里下来,上了老夫人的车,一进去,老夫人就拽了人问:“怎么了,这么这一会儿工夫就停车了?” 江玉影:“也没什么事儿,是我家老爷胳膊不舒服,腰也不舒服。” 江月盈的母亲刘氏问道“不是拿了软枕靠着了吗?” “靠着也没用,太软了,他那腰坐时间久了就那样。” 刘氏说道:“等到了城里看看,月盈不是说了吗,那小姑娘家里除了绣坊和镖局,还有浴池和药铺,等咱们到了让你家老爷也看看腰。” 对,小姑娘。 江玉影这次就是来看小姑娘来的,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大侄子给侄女在信中一提再提。 “是,正好咱们也瞧瞧那家人是不是坑蒙拐骗的,月盈这孩子单纯的很,世子又处处哄着她,我真是怕这俩孩子一头栽进去。 都说无商不奸,既然这事儿已经扯到跟皇商有关系的地步了,还得是咱们长辈给他们掌掌眼。” 老夫人点点头,掀开帘子透气,看朱事皆宜的伙计们正生火烤肉,想起顺着小风就溜进来了。 “好香的味道啊。” 江玉影也闻到了,“嗯,是香,好像是烤肉味。” 第二百五十九章 烤肉 烤的是兔肉、猪肉,洒的是粗盐。 这都是大家伙从各自的家里面带出来的,你家出肉,我家出作料,几个人围一圈,开烤。 朱五六撒尿回来了闻着味就上车拿柳树条去了。 他们手脏,你撕一下,我扯一把的,吃起来不卫生,这柳树条子还是周欢假模假样给他折下来塞包里的。 人家可会了,说这是折柳送别。 一把柳条硌了朱五六一路。 这可算是要回家了,正好拿出来给大家伙用。 重要的是给身边的官爷们也用用。 瞅他们那可怜兮兮的样,直勾勾盯着他们的肉都流口水,有的甚至背过身子去,不看。 不看也没用啊,这香喷喷的味道飘过去,你别说你不馋,俺们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你抬手擦哈喇子了。 俺们也不是穷哈哈的老百姓,有一口吃的就护食。 俺们家有买卖,俺们日子说不定比你们当官的美,因为俺们自由,不用和你们一样,让歇脚了却出了撒尿啥也不能干。 “官爷,您尝尝,这是俺家自己做的料,撒在肉上可香了。” 近处的一圈人确实也忍不住不了,和和气气的接过柳条,一片一片层次分明的五花肉就插在了签子上,一咬,一撸,嘴边直冒火星子。 不一会儿,这周围就热闹了起来。 一人不说吃饱吧,解馋还是可以满足的。 “哟,你这调料好吃啊,不咸不淡,还有股豆香味。” “官爷舌头灵啊,这里面有一种酱料是俺们家用黄豆榨出来的。” 朱五六看人吃的香,就跟这肉吃到了自己胃里了似的,嘴边不由得打了一个响嗝。 “您再来两个。” 官兵吃进去最后一口,忙摆手往旁边躲,“不要了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我还得到前面去接大人。” 朱五六:“好好好,那小民就不打扰官爷了,官爷想吃再回来便是,这肉不吃也是浪费了,再放下去非臭了不可。” “哟,那可是浪费!中!那我再来两串。” 朱五六转身去拿兔肉串,嘴角憋不住的乐。 没去过外地,幽州又在大邺北面,很少又外地人过来。 这是他第二回听见燕京的人说话,有口音,很是有趣。 孙兴旺:“第二回?不对吧,是第一回吧?” 朱五六摇头,咯咯笑,他没说错,是第二回,第一回是听楼先生说话,那时候刚见面他老人家还有口音呢。 现在一口流利的幽州方言,比他说的还地道呢。 众人听了直笑,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都快忘了楼先生是外地人了。 说话文绉绉的时候也少了,和孩子们在一块满嘴都是嗯呐,是酱样的。 朱五六举着一把签子跑过来,官爷一见紧忙就全接了过来,给朱五六整傻了。 诶? 不是。 这一把是咱俩人分的,你咋全拿走了呢,这也太不知道客气客气了。 然人家也很是不好意思,指了指前头,小声和朱五六说,不是他吃,是马车里的夫人们点名要吃。 “夫人?老夫人和夫人们要吃?”朱五六一拍大腿,“早说呀,我再回头拿几串的家雀的,是俺们兄弟刚打下来的,小肉嫩着呢。” 等朱五六跑了个来回,这肉终于送到了江玉影的跟前。 老夫人撸不动串子,得是江月盈和刘氏给她用筷子剔下来,这五花肉嫩的都往地上滴答油。 王氏一边剔一边咽口水,“这肉真香啊,咱们也是吃过宫廷御宴的,你说这在屋里吃的东西怎么每回都没有在外面吃得香呢。” 江玉影:“这可不是家里外头的区别,你仔细闻,这肉和家里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刚听宋副卫说了,这调料也是那镖局的人自己做的,里面有他家自己的黄豆酱,还放了醋和白糖呢。 放这么多调料,再用调料去腌肉,这肉能不香吗。” “还舍得放黄豆和白糖?”王氏惊讶的看着江玉影,“这两样寻常百姓家可放不起,又是白糖,别说是这地方了,就是在燕京也又许多老百姓不舍得用呢。 他们竟然用白糖做烤肉料?” “是啊,听说是那个朱家的小丫头研究出来了。” 江玉影说着话的时候目光扫向了家里的老母亲,老夫人虽咬着肉咬不动,但肉汁都嚼巴干净了。 眼睛一眯,眉毛一弯,浑身上下,尤其是味蕾,甚是舒坦。 江玉影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见。 王氏和江玉影对视了一眼,知道家里老祖宗难得高兴,也不多嘴,只待人合了眼,这二人才下了车去。 刘氏说道:“小姑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氏这几年在江家尽心尽力,统管全家,上面的喜欢她,下面的尊敬她。 贤淑得体,心细如尘。 这一路上江玉影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的一清二楚了。 这一趟明面上是来帮着照顾江月盈的,其实心里还存了另一份心思。 他们一家相处极好,江玉影也不拿刘氏当外人。 只在此刻当个知心人,说道:“我也没什么话,就是不放心江河,他从小到大,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我做姑姑的了解,他心里最是干净。 你说,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压根就不愿意回京说亲,提起姑娘家他就说头疼,胃疼的。 怎么这一回无缘无故的就和月盈说一个农女家的事儿呢。” 又说道:“是,就当这农女有几分姿色,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种,燕京不也有的是吗。 暂且不说如何注意上的,就单说这调料,哪有农家女会在吃喝上这么钻研的。 现在种地的家里头都这么富庶了吗?” 刘氏轻笑,“可人家不止有地,还有生意,又买卖,你没看月盈写的吗,这浴池和绣坊可是这姑娘一手带起来的,才及笄的岁数,就有这个能耐,这可不是一般的农家女。” 江玉影腹诽:“说不定连农家女都不是,这外面装模作样版小白兔的还少吗?别说咱们,就说皇上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不也是……不也是有一屁股的风流债吗。 可等接进宫里的时候,麻雀攀上了高枝,就露了相了。 要不是后宫挥霍,咱们宫里至于这么穷酸?” 这声音越说越小,刘氏见四下无人,也不好上前捂人的嘴,若是她这样做了反倒是掩耳盗铃了。 “我看你是多虑了,信里不是说了吗,这姑娘之前还帮过江河,要不然这瘟疫散不去,幽州怕是就完了。” 刘氏的眼睛里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实。 等江玉影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许多。 刘氏:“总而言之,那村里人当江河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咱们占了便宜。 真要是说救命恩人,还不知是谁救的谁呢。 这小姑娘咱们不说多抬举她,可也不能亏了她,那样做,昧良心。” 第二百六十章 好想躺平 一行人准备上路,王彦上车的时候手里还提了个木板子,江玉影紧随其后,还挺诧异。 他们也没带这么个四四方方的木板子上车呀,那应该是老爷捡的吧。 可随手捡的也不该四面这么光滑,怎的一点刺都没有呢。 只待王彦坐稳了,江玉影才看出来,这板子原是垫在腰背上用的。 王彦见江玉影一会儿看一眼自己,一会儿又看一眼木板子,说道:“你不用看啦,这木板子是镖局那里面的小伙子送的。 专门给我做出来垫腰上的。” “专门给你的?”江玉影探着身子,“他们知道你腰受伤了?” “非也,是那小伙子见我起身扶腰,便知道我腰不好,特别拿出家伙事给我做了一个。” 在这? 现场磨的? 这活人还有这手艺? 江玉影顺着王彦的指尖看过去,只见孙大壮一口水一口肉,摇着二郎腿在车上坐着。 边上姓朱的还给他摇扇子,一群人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不像是老板和伙计,倒像是一家出来的似的。 王彦:“真别说,你拿出来的软枕实在是太软了,我这腰还得自己受力,这回好了,靠着这木板,终于能在车里直会儿腰了。” 江玉影眼神还没飘回来,顺嘴就把心里话说了。 他们这该不会是刻意谄媚吧,出来接货还拿着工具出来?他们怎么知道腰受伤了得这么靠着才舒服? 在官场中,对王彦这人,官僚之间,流传一句话:王彦这个人,对事不对人,家教极为严苛,若是家里人闹了事,他甚至可以大义灭亲。 所以呀,王彦对江玉影说出这话,心里就不大满意了。 怎么?意思是人家不该给他做呗,人家帮他就是谄媚,不帮他就是正人君子了?他就活该一路上遭罪呗? 江玉影见王彦吹胡子瞪眼别过头,赶忙解释。 可解释,人家不听了。 王彦很是不乐意,直说道:“你可别忘了,这一趟是你求着我来的,我手上的公务都交给巡抚处理了,特意随着你跑出来一趟,就为了江河那点事。 不是说我说你这个当姑姑的,以前说江河慧眼识珠,能耐过人的是你,现在对他看上的人不放心的也是你。 你到底有几副面孔啊你,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你怎么不替他找一个可你心意的。” 这话说得,这不是当初咱们家老祖宗说的,要让家里的孩子都能找一个称自己心意的吗。 再说了,那些燕京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娇贵,又不能吃苦,又天天整事儿作妖,她一个也看不上。 王彦:“你看你这人,矛不矛盾,你说不能吃苦的你瞧不上,这回有能吃苦,还有本事的,你还瞧不上。” 话音未落,江玉影丧气道:“这不是还没见到人吗,谁知道这姑娘什么样啊。 还有啊,以那姑娘的身份,给侯府当个小妾那都是高攀了,但就是妾,她也得过过眼,不能进门前一套,进门后一套。” 王彦闭上眼,半响没说话,只待困乏时悠悠来了句,“嗯,要是这些事儿真成了,那就是皇商给你们家做妾,嗯……你们家还真是高门。” 此时,毫不知情的“高门之妾”懒洋洋的躺在炕上。 她才没有两幅面孔,她只有一副,就是懒趴趴。 “干嘛呢,躺着还不老实,嘴里嘀嘀咕咕的。” 孙佩芳是一千一万的不想念叨她,可忍不住啊,全村人都因为节度使和老夫人的到来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闲。 金老太太带着一帮姐妹在喜刷刷里把窗户里里外外换了一层油纸,地面被拖的直打出溜滑。 绣坊里的姑娘们给屋里收拾的,就差没拿指甲抠缝了。 还有医馆,喜宝两个往城里去了两天,吴又仁在山上开荒去,弄了个块地种药材。 医馆里就喜宝一个人,给人号脉,给人开药,忙的都起飞了。 就周欢,这个几家店铺的一把手,杨的二正的躺在这,一点活也不干。 周欢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慢悠悠说道:“急什么,要是看不上咱们家了不是更好。” “啥?要是没看上咱家,那咱们这不白忙活了吗。” “哪白忙活了?您是没赚到钱吗?咱们没他们的时候赚的可比现在舒服。 您别忘了,那时候咱们的本金也没那么多呀,也没有那么多的活儿,赚的钱都是咱们自己分。 现在可倒好了,赶鸭子上架似的,一天休息都没有,别人休息可以在家躺着,我休息了就得进城去陪人闲唠嗑。” 孙佩芳偷着乐。 “那还不是你自己太能耐了,你舅舅可说了,能者多劳。” 周欢正闹心呢。 “啪——”一下,拍上了自己的胳膊,抬手一看,血粼粼的蚊子哟,全是自己的血。 “装是装不长久的,咱们就坦荡点,真实一些,平日里怎么干活,现在就还怎么干活。 他们看上就看上,看不上就拉倒。 咱们骗过去了一时,以后还能骗一辈子啊。 多累呀。 还有,咱们这时候装的这么好,万一以后在大事儿上出了问题,怎么办,那时候更严重,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对咱死了心。” 行,你厉害。 孙佩芳拿着驱蚊的草药膏给周欢胳膊上擦,说道:“那村里人能受得了?你李阿爷第一个受刺激。” “他年轻时候没刺激过?我看他们太贪心了,没有钱想要钱,有了钱又想要更多的钱。” 孙佩芳不反驳。 这话说的也确实没毛病,人嘛,总是贪心的,周欢要是不贪心,还开什么喜刷刷呀,就种地去得了。 可她别说孩子了,自己都没做到呢,说人家没底气呀。 何况,朱五六说了,不能拿周欢当孩子看了,人家是大姑娘、大老板,家里家外也很讲究面子的。 比如现在,他们正说话呢,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得亏是孙佩芳没用对教育孩子那一套说周欢懒。 一开门,是楼先生来了。 “先生怎么来了?快进屋喝口水……欢儿啊,快下地,先生来了。”往大前方瞅了一眼,“您自己来的?” 楼德华笑呵呵进了屋。 “就我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干,在驿站叫了个马车就给我送过来了,欢小友睡午觉呢?” 孙佩芳没回头。“啊,这腰还是得养,这几天她可累坏了,别人干活她干活,别人休息,她还得去城里陪世子妃唠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确实该养养了。 那个什么,别让她下地了,我进去坐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为你们服务 你坐不要紧,说这话扎心就不对了。 楼德华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小道消息,兴许也是自己悟出来了。 官场沉浮那老些年,没点心眼还活不到这时候呢。 所以呀,他一早听说王彦和江玉影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没错,现在江月盈离临盆的日子不远了,按理来说姑姑辈的来看看也没什么。 但楼德华和侯府的人熟悉呀,他瞅着江玉影长大嫁人生子的,就跟江玉影瞅着江河一样。 这一趟,楼德华就知道江玉影心里惦记的是什么。 可他又不能确定,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不好掺和。 直到去给江月盈送书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了点风言风语,这才知道生出了误会,作为忘年之交,楼德华过来提个醒还是有必要的。 “啥?做妾?” 孙佩芳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端了大碗茶匆匆忙忙就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上不知所措的楼德华。 放下碗就问:“先生?您刚才说的是什么?让周欢给谁做妾?” 周欢也是咬着指甲,看着自己还没长开的胸脯,很是纳闷的问道:“谁?谁家的?” 甭管谁家。 到底是谁这么没长眼的看上了她,还不是看上她的钱。 这一刻,周欢忽然觉得事情复杂了,忽然觉得要是看上了她的钱,一切好说。 要是看上她这个人、不对,谁会赶上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啊。 怎么越寻思越觉得有点变态呢。 楼德华开口也很为难,就是一说,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被王大人吓唬住了。 做不做妾都是小道来的消息,但是这一家人过来要看周欢,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孙佩芳嘀嘀咕咕,将楼德华说的话在脑子里又转悠了一圈。 一拍手,可算是想明白了,“小侯爷?那位江小侯爷,他们家要让周欢给做妾?为、为个啥?” 俩人眼神一对,周欢歪头看着孙佩芳。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倒不像是舅母心疼她的样子,反倒是觉得周欢哪里配得上侯府的意思。 孙佩芳眼神躲闪,摆手走到周欢跟前。 她不是,她没有,她真的没有那么想过,真的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们俩人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 再一个,就算你们当初一起共事过,但那时候的周欢怎么可能被小侯爷特别注意呢。 那时候的她,头上顶个丸子头,身上穿的是自己年轻时候改过身段的大棉袄,脖子上缠着破了洞的围脖,脑袋上还带着朱五六上山打猎的棉帽子。 总而言之,那时候周欢打扮的都不如招娣和小花她们,至少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姑娘,而周欢,不男不女。 “先生,小侯爷不是您的学生吗?您能不能委婉的替我和他们家说一声。” “说什么?” “就说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楼德华、孙佩芳:“……” 咳咳。 楼德华安抚道:“无事,这些我都会和他们解释,想来也是误会,我那学生,花花肠子可多呢,但就一点我放心,他这人,在情情爱爱方面是不会这么早开窍的。” 冷兵器才是他的港湾。 就见他出个门要选带着拿把剑,没听说要找哪个姑娘的。 “你别心里对他们有意见就是,老人嘛,都盼着家里孩子好。” 周欢听罢也放心了不少,点点头,这些她都明白。 别说是这种大环境下了,就是她在世的时候,也见过不老少到公园里替闺女儿子相亲的。 你们这过七夕,才举办千里姻缘一线牵吧,他们那不,每个月的三号,那大爷大妈们就跟喜鹊一样,把家里孩子的年龄,性别,工作,收入情况全都挂在了树枝上,比户籍上写的还要一清二楚。 他们就恨不得在公园里搭起一座爱的长桥,无条件的给自家的牛郎和织女做导航。 那个架势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您放心吧,既然是误会,那便不用多解释了,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会看出来的。” 孙佩芳扭头。 看出来啥,看出来她懒惰如猪,连婚嫁这事都懒的想。 这件事,等楼德华走了以后,她也没再提过。 毕竟,这事儿太不切实际了,比说是让周欢嫁到哪个员外家还吓人。 而朱五六那就更加不会寻思这档子事儿,他那几根筋也注意不到别人对他的关注。 譬如这一路上老夫人同他多说了几句话。 譬如江玉影使唤他干了几回活。 再譬如王大人同他露出了几次宽厚的笑容。 这些他都不寻思,在他心里他就是一个干活的,真正的高门大户他们家攀不起,这一路他们之间纯粹就是主顾和伙计。 你们出钱了,俺们就赔笑,俺们还干活,干的你们满意为止。 所以,再一听说这位王大人平时不苟言笑却唯独对他和孙大壮格外宽厚的时候,朱五六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 回家他也可以学着这些官爷们,长揖到底,同周欢来一句:幸不辱命。 嘿嘿。 那场面可太可乐了。 “哥,你笑啥呢。” “呵呵,没笑啥,我就寻思过了这一段路还能不能经过个县城了,我都答应孩子了回头得给他们买好东西回去,还有你嫂子,我出来这一趟也么往家里买个啥,挺遗憾。” 孙兴旺大嗐了一声。 就是说呀。 多遗憾呐,都要到家了,空手而归。 孙兴旺扶在朱五六肩膀上说道:“买东西大哥此时就不要再寻思了,不如寻思寻思回去怎么解释吧。” “怎的?这一路不进城了?” “诶呦喂我的哥,还不进城,你好好往前头看看,咱们都要过清门了。”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朱五六撑着绸缎站在了马车上往前头望。 好家伙,说的可不是嘛。清门门口的一排杨树都能看见影了,算算日子,他们回城也走了将五天了,不知不觉的就要到家了。 孙兴旺:“真是不知不觉,主要是咱这一路也没闲着呀,经跟着忙活了。” 话里话外,不言而喻。 他么你这一路,哪像走镖的,就跟王府奴才似的,鞍前马后,热情服务。 这不是看夫人和老夫人们都稀罕吃点肉吗,这一路,孙兴旺带着大伙就抄起了老本行。 林子里抓野兔,树梢上打野鸟,进河里摸鱼,到鸟巢里偷蛋。 谄媚,相当谄媚。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回家咯 节度使的队伍进城的时候,江月盈已经带人在边上等候多时。 翠云撑伞,县令又特意派人搬来了桌椅板凳。 因着朱五六他们也跟着回来,朱家人也规规矩矩的沾了一排,周欢还从家里的冰窖给装了几块送了过来。 这才保证了烈日酷晒下,江月盈始终稳坐如钟。 “回来了。” 翠云远远地就见着了队伍的影子,整整齐齐的一行军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扶着江月盈起身的功夫,孙佩芳就领着周欢他们又往前蹭了几步。 没办法,这回来的也是位大人物,来迎接的官员有很多,他们在这里很不起眼,被排到了最后一排,看人都看不准,有没有人回来全靠听响。 “舅母,你看,真是舅舅他们。” 周欢兴奋的想招手,头一回呀,头一回看着她舅被这么多官爷围着,不是犯了错,而是护送。 这场面,有些搞笑呢。 孙佩芳听见周欢咯咯笑,直在旁边怼她胳膊。 这么多人在这呢,笑什么呢,别出声,没看见人家官大的都没说话呢吗,人家站的都可直溜了。 周欢也不想,只好把快乐悄悄分享给孙佩芳。 “平时没觉得舅舅个子矮呀,现在站在俩官爷中间,舅母你看看,想不想一个凹字。” “噗——” 孙佩芳也没忍住。 别说,还真像呢。 这样的快乐俩人哪能独享呢,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吧,喜宝、元宝,三两全听明白了。 这下好了,本来是想管教周欢一个人,接过羊入虎口,全家人都捂嘴笑了起来。 你说说,这样的笑声落在前排官员耳朵里他们会咋寻思。 那就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呗。 你们老百姓天不怕地不怕,他们这些当官的可是乌纱帽捂得严实哟。 一个城里一个老大还不够,这又来了一个。 让人好不拘束。 此时,前排的一众官员已经满脸带笑的迎上前,围在了王彦的身边。 人群中,江玉影对着王彦微微施礼,便寻着母亲和祖母去了。 “祖母~母亲~姑姑。” 祖孙相见,江月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孩子眼圈红了,老人更受不住。 江玉影站出来指着江月盈鼻子笑话,“瞅瞅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正说话的时候,王彦也扭头冲着家里人招手。 这便是要进城落脚了。 另一边厢,周欢和孙佩芳也直冲着朱五六一伙人摆手。 朱五六喜滋滋的挺着肚子走过来,一过来就看见全家都乐不可支的样子,心里美得很。 他果然是家里的顶梁柱。 一家人想他想的紧呢。 啥也别说了,先抱起两个小的叨两口。 “快回家吧,家里都备好饭了。” 孙佩芳往朱五六胳膊上一挎,领着喜宝和周欢就往回走。 朱五六也被美的找不着北,回头说话都不利索。 大致意思就是你们都快回家和媳妇孩子好好聚聚,没有媳妇的好好孝顺爹娘,三日后来家里领这一趟的工钱。 对,他们是一趟一结钱,这样才能保证朱五六这脑瓜子能记住钱数,不会弄岔劈。 最后还要拉过孙大壮,“走,你跟我回去吃一口。” “不了,哥,我身上脏,有味儿。” “啧,大老爷们怕什么,事儿咋那么多呢,你这是男人味。” “不不,哥,我真不去了,我家里对付一口就行,我先走了,真走了哈。” 朱五六伸手抓了个空。 回头还被孙佩芳嫌弃自己贴乎人家。 朱五六:“啥叫贴乎啊,这叫以德服人,……嘿嘿,这小子还知道害羞呢。” 又补了句:“回头晚上我教你,啥叫以德服人。” 孙佩芳瞪了人一眼,大白天的,说什么浑话,孩子都长大了,学了那老些学问,备不住都能听懂。 朱五六才不管呢,美的摇头尾巴晃。 主要也是真不用担心。 你瞅瞅家里那个岁数最大的,眼神就知道盯着他腰间的荷包,还有就是身后的包裹。 这是一看他赚没赚钱,二看他带没带好东西回来。 这点心思都用这上面了,她能明白个啥。 说起这事来,朱五六都犯愁。 他就不该路上和那位副将多说话,现在想起来还一肚子气呢。 一开始,俩人还能正常交流,那人说自己家里有个儿,到了十五岁要说亲的年纪了,都找好媒婆了。 结果隔日他就和王大人出门了,这事又没个结果了。 那朱五六听了这话,当然要安慰了,说不怕,好男儿志在四方,再锻炼两年成家也一样。 然后那人说啥。 说是,这得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及笄了还在家里剩着那才是真糟心。 听听,这话啥意思啊。 这队伍里谁还不知道他们镖局是咋回事的,谁不知道幽王在和谁做买卖。 真是笑话。 他以前见着小姑娘没说亲,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么大岁数没人要,要不就是家里有问题,要不就是个人有问题。 现在,改观了。 他外甥女就是个特例,有主见,有能耐,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比你们这些军籍的还有能耐呢。 她没说亲,不是没有,县城里好多员外家争先恐后的要认识认识呢。 他外甥女,那是因为太优秀了,太独立了,没人配得上。 切—— 朱五六决定,再不和他一块玩了。 孙佩芳推推人,“你可别说了,这话以后你在外面都不许说。” “嗯?为啥?”朱五六问道:“不是你以前说让我想开点的吗,让我盼着家里的好。怎么这才几天又变卦了,我说你们女人真是的、” 话没说完,孙佩芳就捂上了人的嘴。 这前前后后都是人,说多了她怕出事儿。 朱五六惊讶问:“出啥事儿啊。” “还出啥事、出大事儿了,出笑话了都,我要说了你都不带信的,说出来我吓死你。” “诶唷,还吓死我,你老头我这些年经历多少吓人事儿,还能吓着我了?哼哼,妇人之见。” 孙佩芳看着他嘚瑟都头疼。 可她还是决定回家说,回家等他坐稳了再说。 别在这腿软了还得让她扶回去。 她也站了一头午了,很是辛苦,不想再出力。 第二百六十三章 牛都瘦了 江月盈那头,吃过当地的县令安排的酒菜,草草就回了屋了。 老夫人握着孙女的手,笑的比蜜甜,看到孩子这小脸还是圆滚滚的心里也快活了许多。 当桌说了县令不少赞美之词,随后离场又同王彦提及,这便是清门县令有心了,知道咱们一家不喜热闹,特意从外面调了厨子过来做了这一桌子的菜。 只是可惜了,他们一路上吃了许多肉,上桌的时候胃里都不饿呢。 “别白瞎那好菜好饭。” 刘氏跟在后头笑道:“母亲放心,媳妇都和后厨的人安排好了,这菜动的不多,都赏下去给下人们吃。” “又几道可是夹了好几筷子呢。” 刘氏又笑:“也不过是几筷子的事儿,下人听了是老侯夫人夹过的,都盼着能吃上一口沾沾母亲长寿的福气呢。” 这话把老夫人逗笑了。 但笑也不是全因这句话,还得是有亲孙女在膝下陪着才舒心,况且现在陪着的还不止是孙女,还有她的小曾孙。 老夫人进屋了都舍不得撒手。 方才在外人面前得端着,和孩子说话都没几句。 这回都是自家人了,老夫人可得好好摸摸,好好看看,方能觉得这是真实的。 “你刚才可没吃几口?可是肚子大了,身体太沉,吃不下?” 江月盈头靠在老夫人肩膀上,撒教说道:“祖母多虑了,孙女吃的很好,您的曾孙也吃的很饱。” “那么一小口就饱了?” “哪有,孙女现在胃口好着呢,不过是等你们队伍的时候,吃了几块奶酪,那东西占肚子,如此才对一桌子的美食没了胃口。” “哎呀,你说你这丫头,都写信了告诉你别来接,你非要来,在这日头下坐了多久了?可真是胡闹。” 是责怪,也是宠溺。 江月盈越发贴乎上去,在老夫人的肩膀上揉蹭。 刘氏过来打哈哈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月盈这丫头天生是个享福的,她去坐一头午,又是吃又是喝的,一点没亏待自己。 你听听她说的话,这出门了,为了解馋还自己找厨子做奶酪了。那东西这地方可少见。” 这么一想也对,这丫头自来是个命好的,从小大大没像她哥哥姐姐们操心过。 嫁人嫁的也是她心里如意郎君。 说起郎君,老夫人又喊自己那不省心的闺女了。 他们来了直接进城,都没去拜见幽王,委实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尽管来之前因着他们家月盈千里迢迢跟随过来的事情闹得不大高兴,后来又在月盈快临产的时候给人调江浙去了生了一路闷气。 但若不论这些,光说身份,他们合该先去幽王府拜见一番的。 “嘶?我说话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刘氏答道。 老夫人白了一眼,冲着门口杵着的那个喊道:“没说你,我说的是她,自入了城眼睛就遥哪转悠,是有贼跟着你还是有人惦记着你?你现在还看什么景儿呢。” 就不明白了,这园子里的景色再好能有她们江南的好,这江玉影进了园子眼睛就跟长在那些石头上了似的。 还是江月盈开了口,才给江玉影拉回了魂。 “姑母别瞧了,人没跟来。” “嗯?什么人?” 老夫人还云里雾里呢,毕竟那信也不是她写的,江玉影也不是她安排来的。 此时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江月盈。 差一点,江月盈就要交代了。 江玉影:“没什么人,哎呀能又什么人,我就是看看我家老爷去了哪,回头还得和他说一声,让他代咱们去幽王那拜访一番。” “对,这事儿你得上心了。” 一打岔,老夫人就忘了追问。 毕竟她的心思此刻都在江月盈身上了,祖孙俩才团聚,哪有空想别的。 另一边,团聚的朱家人坐在饭桌前,朱五六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嗝”,是吓得。 “孩儿他娘,你这是听谁说的?” 孙佩芳无语了,都说了半天这人就是不信。 不过也不怨他吗,这说出来谁能信啊。 “楼先生,千真万确。哎呀,你就别纠结这些了。 眼下咱们是要想办法,依我看,以后就别让欢丫头去城里了,这一阵接料子裁衣服的事儿就交给我身上吧。” “不是,咋的?咱们自己说了算了。 是咱们次次让周欢去的吗,是咱们让周欢给绣坊投钱了是咋的? 都不是啊,那是世子妃点名要的。 没有周欢,人家看的上咱们小买卖呀。” 唉呀妈呀,说通了。 朱五六灵光一现,就说世子妃为啥这么关注他外甥女呢,还以为是始于容貌,终于人品呢。 现在明白了,她是要当红娘啊。 孙佩芳气的吧嗒嘴,“咱俩唠嗑怎么总唠不到一块去。我说可能的,你说不咋地,我说不行的,你还挺期待。” “我没期待,我就是把事情里里外外想一遍,谋定而后动嘛。” “那你说咋整。” “咋整,像你说的人家不提,咱们就不让她跟去了呗。 提了再说。” 正说着,提这事儿的人就来了。 翠云进屋没呆多一会儿就将世子妃的话都带到了。 这一阵不让周欢去了,给她放假。 但是料子该接还得接,就让镖局全权负责了。 一听这话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 给翠云看蒙了,心里纳闷:知道他们家少爷多少姑娘惦记吗,知道想和他们家结亲的人家排队能从府门排到城外驿站吗。 怎的这家人碰见这事儿像是倒了三辈子霉了似的。 让人看不懂。 “行,那我递完话我就走了,回头奶酪还有那个烤肉都麻烦掌柜的了。” 朱五六在后头送客,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老夫人他们喜欢就好,俺们做点吃的顺手的事儿。” 给人送走,朱五六也要走,还揣着豆包。 “你干啥去呀。” “我出去溜达溜达,顺带还得看看李正白学的咋样了,别让孙叔再挨累,来回跑多折腾人。” 没扥孙佩芳说话,人都没影了。 孙佩芳直叹气,心里想:“李正白学的咋样不知道,但孙叔管人管的挺有瘾,在村里住的时候闲不住,不在村里继续住了以后能一天来三趟。 给家里的牛都累瘦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恋爱NG 孙大壮的家离村里人都不近乎,因着平日里敲敲打打,又要伐木,又要做桌椅板凳。 扰民不说,离树林子太远了活也不好干。 所以当初他就找了一个空旷的老房子,反正自己一个人修缮修缮也就住下了。 朱五六顶着太阳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心里盘算了好些事儿。 首先,得多接点生意让孙大壮赶紧多赚点钱,再在村里置办个房子,就算是他和周欢的新房了。 要不周老板到时候一出嫁,咱也不说多风光,但是太低嫁了可不行,说不过去。 出门了让人在背后念叨,口舌相传,一说周老板的相公,大家就得提,哦,她就喜欢那没啥出息的类型。 是,就算周欢和他们一家都不介意,久而久之,孙大壮心里怕是受不了啊。 再一个朱五六都想好了,最好找个机会两边把婚事定一定,孙大壮年纪不小了,二十出头了,比周欢大上很多。 他家里又没有老父老母的,完全可以一个人说了算。 至于他家这头那就更不用担心了,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的,以后不带出啥大矛盾的。 干脆,就趁这几天把俩孩子的事儿搞一搞,出门了一说周欢定亲了,也不会再有风言风语,更不会让侯府的人打他外甥女的主意。 啥小妾呀。 以为那是多大福分那。 凡是妾室,以后不管多受宠都得看正房的脸色,吃穿用度都不是自己说了算,都得家里人给分,分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的你也求不来。 高门大户都这样,别看各家出手挺阔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其实府外一套,府内又一套。 这样假模假样的日子也不是周欢喜欢的。 所以俺们家也不稀罕。 俺们家就想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让俺们干啥俺们就干。 赚钱分给你们多些也无所谓。 追求的就是一个安安稳稳。 看着怀里的豆包,朱五六会心一笑。 只要两个孩子稳定下来了,一切传言不攻自破。 趁着孩子们身体好,说不定三年抱俩,那他不久后就成舅爷了,想想儿孙绕膝的滋味就好啊。 “这银簪真好看。” 嗯? 谁的声? 有点娇嫩,有点撒娇,有点好听。 是女人? 朱五六也不看路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圈,破旧的篱笆院子,远看房子上面还垫了茅草,柴火规整的落在墙根下。 确认了,这是孙大壮的家。 再躲起来一看。 朱五六彻底火了。 只见柴火上面,一男一女,肩膀挨着肩膀靠着,女孩埋着头,不用看都知道是红了脸蛋。 为啥红呢。 因为收礼了被。 “大壮哥,这银簪得不少钱吧,你以后别为我花钱了。” 孙大壮挠挠头,双手往柴火上一支,很是害羞的往边上挪了挪。 头一回靠女孩子这么近,有些紧张。 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没多少钱,几两银子的事儿,你要不喜欢,以后我给你买别的。 不当事,钱没了再赚,况且,我这一回跟着朱大哥干的是皇家的买卖,能分不少钱呢。” “那你攒着,别给我花了,家里处处都要用钱,你给我花了钱,自己吃喝就顾不上,瞅你出去一趟又瘦了。” 是,不仅瘦了,还黑了,黑瘦黑瘦的。 孙大壮使劲的一点头,“行,以后都听你的,等我再赚些钱就可以买大房子了,我、、、” “你别说。” 姑娘家也很是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后面的话暂时不想听,她还没有准备好。 再转过来看男人那一脸诚恳的模样,心里也感动:“这一阵主子身边不能没人,等过了这段时日的,我再去和主子说。 这一阵你不能再省吃俭用了,你得多吃饭,以后家里都得靠你呢。” 姑娘彻底红了脸。 这话说的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孙大壮愣了愣,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飘好,就知道傻乎乎跟着笑。 姑娘娇嗔道:“瞅你这啥样。” 躲在草垛子后面的朱五六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是女人骂一个男人“傻”,那这俩人多半就是要成了。 好你个孙大壮啊,亏俺们家对你这么好,亏我出门在外时时刻刻想着你。 你竟然吃里扒外,偷偷摸摸的和别的小姑娘在这腻腻歪歪。 小样儿的,怪不得你不去俺们家吃饭呢,我看你馋的那样是想吃人家小姑娘吧。 那你倒是说说你和周欢是咋回事。 给你多大的脸你敢耍着俺们家玩了你。 朱五六越想越气,一股火冲上脑子里,转身就要找家伙。 孙大壮的院子里还愁没家伙吗。 随手一抓,一把铁锤举在了手中。 “啊呀——” 背后传来的一声怒吼给小情侣都吓傻了。 姑娘本能的就躲进了孙大壮的怀里。 孙大壮什么话都没说,也来不及说。 一只胳膊护住了怀里的姑娘,一只手腾出来去接住头顶的铁锤。 这一刻,他自己也是惊魂未定,怎么也想不到穷的连老鼠都不稀罕来的家庭会招贼。 再定睛一看,贼还是自己人。 “哥?!” 朱五六黑着脸,目光唰的盯上了他:“还敢叫哥?我今天就让你当祖宗!” “啊!掌柜的!你干什么!” 朱五六气的,孙大壮不愧是他的得力助手啊,一只手对抗他两只手,他愣是没把铁锤拔出来。 等扭头再一看旁边叫唤他的小姑娘。 脸色一下子由黑转青,傻了眼。 “翠、翠云姑娘?”朱五六气的浑身颤抖:“好你个孙大壮,没看出来你挺会勾搭呀,先勾搭我外甥女给你赚钱,然后你再勾搭王府的丫鬟给你当垫脚石是不是。” 孙大壮推开翠云,站了起来:“哥!你说什么呢!” 到底是姑娘家心思重,翠云脸色一变,怔怔的看向孙大壮:“你、你和周姑娘、你们……” “啊?啥?不是,这、” 孙大壮又要解释,又要顾着头顶的危险,实在太艰难,他从来不会一心二用啊。 “难怪周姑娘不愿意去王府,原来是你、你竟然骗我!哼!” 翠云气的一跺脚,委屈的转身就跑,喊都喊不住,只怕再等一刻便要落泪。 只等见不着影了,孙大壮反倒也专注了,双手一使劲,手里还有铁锤的重量带着,朱五六一个踉跄差不点没滚到地上去。 “好你个孙大壮,你还敢跟我动粗了。” “我、我没有啊!” 这都哪跟哪啊,孙大壮想解释,可他要解释啥?从哪开始解释?谈恋爱这么难吗?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买粮 天地悠悠,朗朗乾坤。 朱五六闭着眼靠在柴火堆上,俨然一副虚弱到了极致的样子。 这虚弱,一半来自身体,一半来自精神。 方才的一幕幕和一声声使他心口无端的多出了已过户怨气,让他不由得就想起了曾经他为孙大壮干过的那些蠢事,而且此时已经不得不慨然面对。 孙大壮啊孙大壮,是谁在树林子里替你挡住了野牛的攻击,是谁在走镖时给你送的肉,是谁在你热汗淋漓的时候给你扇的风。 都是我呀,都是我。 是,这些都不是你自己要求的,是我心甘情愿,为的是让你以后记得朱家的好,对周欢那个小兔崽子包容一些,呵护一些。 为了你们年轻人的幸福,他差点把老命都搭上了。 而你却、 朱五六缓缓睁开了眼,撩开了贴在额角的碎发,看向了孙大壮,乞求在他的眼中能看到一丝的悔过。 恰在这时周欢也来了,优哉游哉的走到俩人跟前,还是从前那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样子。 身后还跟着去了又回的翠云。 小姑娘肩膀抽抽搭搭的,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朱五六哼哧了一声,抬头说道:“脚踏两只船总是要翻船的,你做好觉悟吧。” 孙大壮也立刻明白了,这又是周欢,又是翠云的,原来在朱五六眼里,自己竟成了个香饽饽。 心里那种愧疚涌了上来,孙大壮二话没说的走上前,没等开口就被周欢一个眼色甩在了身后。 周欢径直走向了累瘫了的朱五六。 说他欠揍吧,他又是为了自己忙前忙后。 说他好心吧,他又给自己惹了一段莫名须有的风流债。 最后,周欢没了办法,伸手给这胖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瞅瞅他这出,活像个碰瓷的。 朱五六歪头:“啥叫碰瓷?一听就不是好话呢,我这都是为了谁。你瞅瞅这小子,你要不来他说不定要对我下死手。” “大壮哥要是对你下死手,你还能在这站着说话那?你们之间也不存在力量与力量的对抗啊,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朱五六攥紧了衣袖,“你,你还说风凉话?你看看你选的人,都什么人。” “选人?我选谁了?” 周欢白了一眼,注目望去努着嘴的翠云和不知所措的孙大壮。 她周欢,在家里正和招娣研究吃食呢,翠云哭着过来,一个滑步就跪下了。 给她们吓够呛。 哭嚷着说不敢和她抢男人,犯了主子大忌什么的。 都给她和招娣说蒙了。 等一问才知道,乌龙!天大的乌龙! 周欢无语,“舅舅,你别一天天在脑子里意淫行不行,你瞅给大壮哥和翠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剩下的话,回家说。 这一会儿,您必须给翠云道歉。 这眼睛红的跟核桃似的,回去世子妃他们不得问啊,带时候你责任大了你。 这么一说,朱五六更傻眼了,更没脸见人了。 可他做长辈的不能掉份儿。 “大壮啊、” “哥,别说了,我都明白,是我做的不对,作为外男不该和周欢走的那么近。 哥,咱们一路逃难过来的,我是真的把周欢当真亲妹子对待,绝对没有半点其他想法。 我发誓!” 朱五六抿着嘴看孙大壮。 这人和谁发誓呢,也没对着他说呀。 周欢上前拉住翠云的手,“翠云姐,我舅舅头一回办这事,他都蒙圈了,我替他跟你道歉。 我也跟你保证,我和大壮哥,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你要不信,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要不改日我和大壮哥我俩就结为拜把子的兄弟,对着玉皇大帝,对着土地公公,对着关公,对着财神爷,都成。 神明可见,我俩真的清清白白,这、这都误会。” “别、”翠云忙捂住了周欢的嘴,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命格让周欢这种福星来给她发誓啊,她都怕折寿。 只不过现在人多,自己拉不下脸走下这个台阶。 周欢笑道:“那姐姐别生气了,改日我让绣坊给姐姐和大壮哥做身好衣裳,嗯……以后你们俩成亲,婚服就桃花绣坊包了!怎么样!” “这、这可不行,你们现在不是普通生意人了。” 周欢说道:“什么你们,是我们,是咱们,咱们都是一家人!” 看着孙大壮呆头鹅的模样,翠云脸上被逗笑。 姑娘笑了,众人也就松口气了。 顺水推舟的周欢也扶着朱五六往家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呀,继续留在这里吃狗粮吗? 听他们腻歪的。 人还没走远呢,就又凑到一块去了。 “……你还生气不?” “……哼。” “……你要生气你就打我。” “打你手疼。” “那我替你打我自己。” “……那我心疼。” —— 回了家,周欢给朱五六倒了杯水,这就算是哄人了。 朱五六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啥台阶,更不需要自家孩子给送台阶。 说白了吧,要是孩子因为这事儿和他生气了,他都能自己搬台阶去道歉去。 毕竟,这事他干的确实是会错意了,谁也怨不着。 等周欢从外面再回来的时候,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他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舅舅,你出去这一趟听没听到什么消息呀,比如粮食已经开始涨价之类的?” “你咋问这事儿?喜刷刷里屯的粮食不够了?” 周欢摇头,“没有,就是我觉得咱们村现在建设的有点快,这不又要建牧场养奶牛了。 我想咱们还是得想好了把地留出来,哪怕是荒地也成,咱们老百姓最后还是得靠着土地过日子。 这样遇到了灾年咱才不怕,因为咱们能保证自己能种粮食和储存粮食。 对,还得找个地做个仓库。” 朱五六品了品,倏地想起来这一道上听官兵们说的话了。 “你想的对,咱们是得屯粮,只不过眼下是来不及了,眼下咱们还是得买粮。” “为啥来不及?” 周欢也从233那看到了周满的境况才会一句反三想起来自家这边。 在她眼里,这应该是未雨绸缪。 可是听了朱五六的意思,怎么好像已经绸缪晚了的样子。 朱五六叹气:“我这也是听官爷们说的,毕竟燕京的消息比咱们灵通。 听说小满去的那个地方好几处大坝都决堤了,淹了不少庄稼,有的惨的一整个村子都没了,全是水。 他们这一趟许是代表朝廷来挨家挨户征粮食,然后用船赈济给江浙的灾民。 你也知道咱们这头去年也出了大事,今年地里又有些旱,收成照从前能少一半。 这要是再往外拿粮食,咱们自己就得饿肚子。” “和咱们拿粮?可是朝廷都知道咱们这有难处啊。” 朱五六:“拆东墙补西墙,全国的粮食就这么多,北面还有战事,那粮食从哪来,只能从咱们老百姓嘴里省。 这事儿我还得和你孙阿爷他们通气,不能告诉别人,就咱们自己村,挨苦挨累也往别的县城里走走,能买就买,花多少钱咱们也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多愁善感 为人臣子,说到底也是为了居家过日子。 只不过,除了粮食,他们想的还要更多些。 譬如战争,譬如动乱,他们必须早一步预料到最糟糕的后果,然后做好完全的准备。 王彦回屋被下人们伺候着换了衣服,湿溻溻的衣服被奴才们刚拿去洗,江玉影就从老太太屋回来了。 奴才们作揖的功夫,江玉影的眼睛往那衣服上扫了一眼。 进屋见王彦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慢步上前给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来去匆匆的,不说去幽王府吗,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 王彦声音疲惫,慵懒的往后靠着,“府里没人,不回来难道要在那等着吗。” “没人?王爷不在?王妃也不在?” 王彦摇头,“王妃在,王爷不在。” “去哪了?” “带兵去北面了。” 王彦说完,顿觉额头两侧的手微微的一顿,好一会儿随着江月盈开口才又缓缓的动了起来。 “是要打仗了?” “早晚有一遭,幽王带兵去团练了,要我说好好的有什么可团练的,团给谁看。” 王彦也是个武行之人,对打仗前这些做法深捻于心。 “咱们在这就照顾好月盈就是了,你回去也别同老夫人说,免得月盈后面知道这事儿了再担心,我只告诉你,江河已经带兵往回走了。” 江玉影眼睛一亮,“当真?那不是好事吗,月盈临盆能回来?” “不能,世子来信,江浙那边情况不大好,灾年必有饥民,饥民必定聚众闹事抢粮,他是带兵去镇压的。 王妃那里也很是担忧世子的安慰,全家上下现在就瞒着月盈呢,你不许多嘴。” 江玉影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多嘴,可这话听进了耳朵就是下不去,弄得她直埋怨。 “既然不让我说,你何苦还告诉我,我就不会难受吗,那边可是咱们家的孩子,还是两个。” “我不告诉你,难受的就是我。 哎…….行啦,你顶多就是听着糟心,不像我,来了还要鞍前马后的给幽王办事。” “你办什么事儿?” “没有粮食了江浙不出内乱?除了内乱倭寇会不会趁火打劫?得得得,你也出去吧,我还得想一想,待会儿写份折子递上去问问圣上的意思。 我一个西南节度使,还管起幽州的事情来了,都赖你。” 江玉影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顿时有股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这滋味不好受,听了八卦无人倾诉更不好受。 干脆回屋自己睡一觉。,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把秘密咽进肚子里最好的方式。 江月盈那头许久未见周欢了,一听说江玉影这几日身体困乏,不出偏院了,赶紧派了人给周欢等人喊了过来。 见到了人便问:“你那许久也不派人过来,怎么,料子也不要了?” “要的,只是舅舅说这批货有些多,世子妃没发话要我们拿哪样,他也不好过来打扰。” 江月盈一笑,“拿过来的自然都是你们,你这就看看。” 这一看,给周欢看呆了。 她一个现代人,哪里见过这么多古色古香的绸缎。 看着下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的端出各种织品,周欢敢肯定,即便是孙佩芳来了,也会是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江月盈给她介绍道:“这是桑蚕丝的,刚做出来的时候是生丝,得煮练了才是熟丝,桑蚕丝你们能用上吗?会不会用?” 周欢想说不会,或者说,她也不确定会不会。 这一比才知道,难怪织造局要在江南呢,人家气候温和湿润,四季如春,能养蚕,能纺棉,有名的几大刺绣功夫也都是出自于那。 幽州这能开绣坊、开成衣铺子那只不过是经营的二道贩子的行当。 少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所以,周欢若有所思的点过头后,就想都没想直接问了。 这一趟下来要多少钱。 这江月盈就不知道了,这一趟他们走的是私船,就是没有这些货,她的祖母,母亲也会来。 送货不过是顺带的事儿。 但这人力江月盈心里大概有个数,船夫,力工加起来得这个数吧。 周欢:“要上百两银子?” 再回头看绸缎,瞬间就不香了。 这里头还没算上来回的船费呢。 周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 江月盈说道:“库房里还有棉花,那些就不给你看了,现在也不是时候,就放在我们这库房里,等你们那边挪出地方来,再取也不迟。 这一趟你先每种料子拿一卷回去,给绣娘们都看看,这上头是要绣什么,怎么穿,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不是周欢不懂事,她真不觉得这么好的绣品还需要他们二次加工,那容易画蛇添足。 这一看就是江南名坊里的织女们绣出来的,甩他们手艺好几条街。 回去后,周欢彻底蔫巴了,陷入了无限循环的自我怀疑中。 喜宝下学回来看周欢像只咸鱼一样趴在炕上,还以为表姐又得了什么病。 拎起手腕就号脉。 哟,这脉象是不太稳定,但很是有节奏,三上一下,一重两轻。 这是心病啊。 “怎么了表姐,闷闷不乐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周欢腾一下坐起来,伸伸懒腰,“没什么,就单纯的觉得钱难赚,屎难吃。” 喜宝糊涂了,世子妃难为你了? 周欢摇头。 那对呀,喜宝也觉得世子妃不是那样人,那还因为什么。 周欢抬头,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喜宝。 因为压力呀,压力太大了。 从前生意是自己的,干好干坏都自己担着,大不了就赔钱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 可现在,别人非插进来一脚。 不但进来了还付出了许多。 这要是自己再干不好,岂不是辜负了太多人的期望。 喜宝坐到了周欢旁边,真是难为她表姐还有这份心思,“扯到杀念必有路,幽王府那是什么人物啊,那是很多老百姓一辈子连见也见不到的人物。 他们这些有钱人这辈子花的钱还少吗,他们根本不差这点丝绸和白棉。 表姐就放开膀子干吧,大不了就是操回老本行,咱们一家继续种地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倒是想得很开了。” 喜宝嘿嘿笑,也就是这一次吧,比表姐想的开。 还是不因为表姐的亲戚来了,这几日就是格外的容易多愁善感。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屯粮 家里人头回见到周欢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样子。 谁也没成想这姑娘越大心思越重了。 平时说她懒,说她心大,那都是说说而已,其实她越是这样,家里人看着越高兴。 如今整日愁眉苦脸的,吃了饭就往床上一躺,一躺就躺到了下顿饭的时辰。 全家都看不下了。 朱五六直接找上了孙大壮,让大壮给周欢做一副弹弓。 让她跟着孙兴旺几个出去打猎去。 面对大自然,面对花花绿绿的大森林,在天然氧吧多吸几口,不信她还这样死气沉沉的。 至于他们一家,也都休息一天。顺带给绣坊的,给喜刷刷的伙计们都放天假。 全体踏青。 郊外,家家户户带着餐布相约树下,林子里一块红一块绿,一块粉一块白。 金老太太系着围裙,准备支锅,被周欢拦下。 “阿奶呀,咱不兴在林子里起火的啊,容易引起火灾。” 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那咋吃饭?” “喏。” 顺着周欢的指尖望去,一户户人家果真是没有一家起火做饭的,都是一个包袱一个包袱摊开。 里面有装的面点的,有装腊肉的,有的一掀开盖子是一碗鸡蛋焖子的。 生菜,小白菜,小葱伴着蒸好的茄子一裹,吭哧一口下去,富有层次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一个字,香。 金老太太咽了口吐沫,转头看向周欢,明白了,是她误会了。 可他家啥也没带呀。 周欢转身去自己树下给包了一个饭包塞进了老太太手里,还得偷摸告诉“这里头有香米,您慢点吃。” 老太太“噢哟”一声,想说这可吃不起,怎么现在就舍得打开了。 他们去县城买米的时候多难呐。 都忘不了那兴奋和疲惫同时萦绕心头的感觉。 这不前几日刚开了村民会吗。 以防万一,未雨绸缪,他们得屯粮。 老孙头说了,他们逃难都过来了,屯粮这点事儿不在话下,所以呀,原先松树村过来的都客气客气,里礼让礼让,把近免的地方留给桃花村的人。 他们这伙人,分成三小队,去更远一点的县城买。 就这样,金老太一家被分到了永宁县的合心镇。 咱就是说,没有雪,路好走了,左右也是车轮子过去车轮子回来的,有啥难的。 整个头巾遮阳就完事了。 可事实上,他们想法简单了不是。 这几天可是酷暑啊。 去的时候还好,热了就歇歇,树荫下乘凉。 等回来时候呢?为了多拉点粮食,他们一家得下来走。 这就毁了呀。 换上了夏天的单鞋,走在路上,石头子硌的脚生疼,没走多大会儿脚上就起泡了。 头巾也湿哒哒的,干脆不带了。就这么顶着日头走。 谁也不敢停啊。 停下怕被人看见了问。 问你家为啥要买这么些粮食,你们买这么些粮食有地方放吗,吃不了咋整。 或者又问你家咋舍得花这些钱买粮,这得有上百斤吧。 无论怎么回答,谁也不傻,看见这么多的粮食都会蒙。 路上碰见几个,老太太就说这不是他们一家的,是全村的,前儿村里一直吃救济粮来着。 救济粮米太糙了,村里孩子吃不惯,这都是给孩子的。 俺们不吃。 人家一听,就乐了,啥家庭啊,孩子胃咋那么娇贵。 今年干旱,没有米咋的还不吃饭啦?和老太太直说吧,孩子不能这么惯着,这么惯着以后没出息。 金老太太笑呵呵的送走了邻村的老百姓。 回头就啐了一声。 还没出息,她就没好意思说,就他们桃花村里,爱**米的这孩子最有出息,脑瓜十分聪明。 不过,这时候她都忍耐了。 反正到时候官家收米的时候哭的不是他们。 所以呀,金老太太一看周欢这娇贵的现在就使唤家里熬精米了,给她心疼坏了呀。 “你真是不知道过日子,真是不知道呀,你且等等呢,你说你现在吃完了再可买不着了。 到时候你就只能瞪着眼看别人家吃香的喝辣的,那会儿你苦不苦呀你。” 周欢一顿哄,哄说自己知道了,绝不会再浪费,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好,必须吃点好的才能开心起来。 “傻丫头,好的不会让招娣给你做,那丫头什么都是你带起来的,你吃她几口怎么了。” “那多麻烦,招娣也好不容易休息呢,阿奶你不知道前几日给招娣累成什么样,晚上研究食谱,白天还要去后厨试菜,很是辛苦、 你都没发现她头发都掉了不老少了,人比黄花瘦呢。” “什么、什么花?啥花不瘦?花本来就是瘦的。” 别解释了,解释越多越乱,在解释下去,手里的饭包都凉透了。 低头赶紧先把尖吃了,就这一口,最香了。 其实说起来,周欢也知道他们粮食现在不能随便浪费,不过,比起金老太太说的,倒也没那么严重。 毕竟他们家里头的粮食其实已经远高了别人家。 除了明面上村里总账支出来买米的钱,他们家还用自家银子买了几袋子的米。 只是这米销路不好看,不能外传。 要问朱五六这米是哪来的,朱五六只能是悄悄告诉,“这是牢饭。” 说是牢饭,也不准确。 在官家眼里,这是牢饭,但在牢头狱卒眼里,这就是良家的米,是他们手里自己的米。 这件事,还得从朱五六一家分配到的荣源县买粮说起。 那天,朱五六还有孙佩芳、周欢一齐被分配到了荣原县,一是因为朱五六被抓过,对那地方比较熟悉,二是他们家男丁少,·女人多,不易去更远的县城收粮。 再有一个,就是他给胡有山的单子做完了,他得去收钱。 “朱兄,朱兄,快请坐快请坐。” 边上的力工被胡有山打发了走,胡有山请人入座后,很是痛快的拍了拍掌。 周欢头一次见到真的拍拍手就能喊出来人的地方。 从前都是在电视里见。 只见奴才们从帘外鱼贯一样的涌了出来,手里拖着抹布和水盆,才听胡有山道:“快洗洗手歇一歇,这么大老远过来的干什么,要是取钱只写信告知我一声就是了,难不成朱兄还怕我不认账不成。” 朱五六笑呵呵的说不是怕,也就是顺路的事儿。 他是真的不怕,他现在的靠山是谁呀,胡有山又不是不知道,给他胆子他敢吗。 胡有山:“好,既然如此,朱兄也别着急走了,在这里歹过饭再回去吧。” 说着就要让人上菜。 给周欢都看呆的。 敢情拍一下是让下人进来,拍两下是让下人出去,拍三下,后厨就开始准备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买粮 朱五六说真不用,太客气,他们身上还有事儿,办完事儿得抓紧回村呢。 胡有山不信,他是害怕多于不信。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老是惦记着朱五六会不会记仇这件事情。 毕竟他的买卖都是和大户人家家做。 这幽州的大户哪一家不在幽王的眼皮子底下忙活呀,若是自己被糟了恶,以后日子也难过呀。 胡有山说道:“朱兄有什么事儿这样着急,等在寒舍住一晚明儿再办还来不及吗。” 朱五六心想:少来这套吧,住什么住啊,家里孩子还嗷嗷待哺呢,他们能出来上这来已经是村里给他们的优待了。 若知道他们在外面有人招待不回去,以后还能有这待遇吗。 “胡老板客气了,我们一家确实有事,要是没事儿朱某也不会带着家里人出来了。” 胡有山往边上一看,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出来拿钱就拿钱,还带着两个女眷。 “朱兄家里出了什么状况?需要胡某的地方一定张口啊。” 朱五六嘿嘿一笑,转念一想,自己那时候来回都是大晚上,且就记得住牢房长什么样,要是对这地方米良店熟悉的,还得是本地人。 于是问道:“那朱某人就不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家里头想屯点米,糙米精米都成,不过最好是精米,敢问胡老板知道这城里那地方买米能便宜些。” 懂。 要买好米,这是生意做大了,家里有钱。 胡有山一笑,“看朱兄穿衣打扮不显山不露水,原是精致在了这地方,朱兄放心,有胡某在,一定不会让朱兄白花一文钱。 不知道朱兄想买多少的米粮啊?” “自然是越多越好。” 胡有山眼中闪过诧异,“越多越好?家里能屯的下?” “不是俺们一家,是全村都需要,若是能买到了,回去俺们一村人都分一分。” “那怎么不叫几个汉子来?光你们三个人能搬动?” 朱五六呵呵笑,“这不是村子来料子了吗,现在各家都忙,就我一个大闲人,就不麻烦别人出来了。” 可别问了,再问他也不知道该回答啥。 就这,手心都冒汗了。 不过,也不用解释,胡有山知道他们村现在的变化。 很是明白理解。 他摸了摸下巴,同朱五六说道:“朱兄要买米,何不直接从牢里的人买?” 朱五六猛的直起身。 他想说那可不行,他进去过,里面人说不定发还认识他。 去那一买再传到了世子耳朵里,那可就露馅了。 这些话还没等他说出口。 胡有山就说道:“朱兄放心,我这建议既然给了,绝不会害朱兄于不仁不义。 这事也不用你去办,只让我家下人去办就成。 就算是胡某人为当初嘴上无德给朱兄弟赔罪了。” 朱五六摇头,“那也不用麻烦,那地方的饭你我都吃过,实在难以下咽。 这样胡老板,我也不差那些钱,不买多,只先买个几十斤也行,还是得让村里人吃点好的。” “是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一家三口胡望了一眼,周欢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没让朱五六抢话,只让胡有山把话说完。 胡有山本不想说的这么直接明了,可为了贴乎朱五六也不顾不上那么多了。 “朱兄难道没听过‘为人莫犯法,犯法不是人’?” “啥意思?” 胡有山大嗐了一声,探着身子跟三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压低声音说道:“朱兄还是涉世未深啊。 朱兄难道以为你我在牢房里吃的饭都是官仓下发给衙门里的饭? ……牢饭,牢饭,都是给牢里的犯人吃的,他们用吃什么好饭,再说了吃了能有什么用,吃了也一样该杀头杀头,该充兵充兵的。” 胡有山说完,三个人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 惊呆了,吓傻了。 这可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呀。 敢情他们吃的牢饭是已经被人调了包的。 “牢头狱卒也不是傻子,他们才不会把好菜好饭给犯人吃,人家呀,都是低价卖了好的,再买陈年的霉米,稍微有点良心的能买点糙米,在配上糠米就完事了。 若是遇到那些黑心肝的,里头还米呢,不给掺上沙子和石头就不错不错的了。” 朱五六倒吸了一口气。 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这、这事儿干出来不昧良心? 他绝对不能答应。 “那就麻烦胡老板了。 嗯? 胡有山望向朱五六身边的小丫头,笑呵呵的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这就叫人去办。 回头咱们再算钱。 这事一刻也等不了,他不能假手于人,得亲口过去吩咐。 人前脚这一走。 后脚朱五六才反应过来。 盯着周欢发问:“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说答应就答应了?!你良心呢,你买那个米,那不是助纣为虐呢吗。” 孙佩芳也不知道说啥,苦着脸,“是啊欢儿,咱们买那个米我这良心过不去,虽说那些犯人大多是犯了罪的,可也是人那,上路之前不吃点好的,以后做鬼了会不会缠上咱们那。” “对,不能买,我现在就去追姓胡的,这事儿咱们不参与!” 要不说,朱五六就是瞎操心。 周欢扶额说道:“舅舅,你以为你去粮铺子买的米就干净了?你分明就是在自欺欺人嘛。” “别管咋的,那不是咱们干出来的事儿,谁爱做这事谁去,咱们得积德,咱们就在粮铺子买,至于他们的米是哪来的,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就是伪善。” “啥、啥、啥玩意?”朱五六急了,站起来说道:“你别拽词,我能听出来这不是个好词。” 周欢也赌气,不解释旁的,只说道:“舅,咱们现在是生意人了,做生意不看谁比谁更有道德的。 更何况,咱们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我就问你,你不买那会不会有别人买,你不买你还看不上这种事儿,那你有没有能耐改变现状,给那些犯人一个公平? ……你不能,我也不能…… 那咱们是和谁较劲呢。 咱们买粮是为了谁,咱们屯粮又是为了谁。 我就告诉你,这粮咱们买回来比那些牢头卖给别的商户强。” 第二百六十九章 踏青 这才哪到哪啊。 这还只是一个小县城,为了不打击朱五六对朝廷的信心和积极性,周欢都没好意思往大了说呢。 一个小县城就敢这么干了,其他大城市渠道只会更多。 而且官越多的地方事情越多,官越大的地方事情越大。 咱小老百姓,做不到别的,就管好自己,让自己能活下去,好好活,这就行了。 至于上升到朝廷和国家,那咋只能说不求给朝廷做多大贡献,但咱也绝不会拖人家的后腿。 今天咱们是从不干净的渠道拿的粮食,可这粮食到了咱的手里,它就干净了。 咱们可以保证江浙的灾民和打仗的将士们都能吃到好米好饭,不会让他们也跟着吃掺了沙子的。 周欢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舅舅你明白了吗。 也就是一米的距离,站在周欢对立面的朱五六忽然挪动了一下脚步, 旋即整个人泄了力气似的瘫坐回了原位上。 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 孙佩芳知道他的善良和纠结,但周欢说的确实这个道理。 那些米行既然敢买下来,那就敢继续往外卖,卖给豪门大户,然后给老百姓吃的还是糙粮。 没区别。 真是不如被他们买去强。 怎么办,朱五六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一家三口静静等待着胡有山的回信吧。 也是这样的弯弯绕绕,朱五六家得了几袋子便宜的粮食,还是精米。 临走前,给胡有山留了二十斤,没要钱。 关于朱五六听到的消息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了,不然他容易招来口舌之灾。 也容易让民众人心惶惶,引起骚乱可不好。 但朱五六又必须感谢胡有山,任凭这人说自己家还够吃也不行,因为朱五六知道若是收粮了,家家户户都逃不过去。 那时候粮食都紧缺了,谁还会买他家的山货。 让他一定收下,不收就是不给面子。 至于走后,朱五六想了想还是让孙佩芳和周欢看着骡子车,他一个人又去县城真正的买了几袋子的米。 这些才算是村里一起的,是明面上的。 此时,青青绿草上,已经分不出来谁家是谁家了。 孩子们玩成了一堆,女人们围坐了一堆,小子们在一起弹纸片,姑娘们在一起研究绣花的技巧。 绣娘们一同听着孙佩芳给他们讲述针线的几种走法。 这不是新到了许多货吗。都是好东西,这些人没见过,若是直接上手,那很容易整坏了。 另外这批货里头还有一些都是半成品,得和李老二说一说,除了花机之外得另打几个腰机。 李老二:“怎么?咱家的机器那么好还织不出银条和纱帽这些小东西了?” “不是织不出来,是大材小用了。” 李老二:“那有啥的,能织出来就行,管他大才小才的。” “不是啊李叔,你想啊,咱们除了这些小物件最主要还是要做衣裳,做衣裳的话,咱们还是得用花机,就咱们家现在这些机器,说白了也是刚刚够用。 但是若是还要织面纱帽和轻绢还是用小机器的好,不但省事,还不用占用做衣服的机器。” “明白了,是咱东西不够使唤了。 那行,那改名让大壮打几个出来,你会画不?” 孙佩芳摇摇头,“不会,就是看过也都忘了。叔,你从前也么见过?” “见过,也忘了,我这都是多少年前了,能记住江南的花机已经是很不容易。 当时,我就想着把最好的记住了,今后便什么都能做出来。 可谁知道这些东西还不是一伙儿的呀。” 翠儿哄好了孩子,坐到了孙佩芳跟前,“咱县城里就没有现成的?一家也没有?不行咱去看看呗。” “好像是没有,从来也没见着过,这东西多是江南才有,哎,偏偏这时候世子妃给咱们还都是江南的料子。 我想想,不行就改革样,先专门绣些大件吧。” 李老二点头,“不行让周欢去城里看看,那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备不住她去了就能看见。” 这边厢,李老二都要给周欢说邪乎了。 另一头,小福星周欢对着天上的鸟,连发了三枚石子,一只也没有打中。 看着大外甥女激恼的样子,朱五六笑呵呵上前,在边上比对了一番,“你先别着急射击,你瞅瞅你大旺叔怎么射的,你那两只眼睛都没睁开呢,你能射着就怪了。” “两只?不是睁开一只对准吗?” “你看看,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看谁射箭是只睁一只眼睛的,那都得是两只一起,最准正中间。你只睁开一只,那肯定是要射偏了的呀。” 孙兴旺也过来了,笑着说:“欢儿,你别着急,这很多姑娘连弹开都不敢呢,你这已经很厉害了。 你等着,你等着大旺叔给你来几发厉害的。 今晚上咱们回村篝火晚会去。 吃天上的,地下的,还有水里的,想吃啥有啥。” 周欢一听还有水里的,正好自己站这一点不背光的地方已经又半个时辰了。 小脸晒通红。 干脆把场地留给孙兴旺他们,不然自己一射,一林子的鸟全跑了,他们玩的还有什么劲。 下水抓鱼去咯。 可谁知道,抓鱼也不简单呢。 抓鱼还被小辈们嫌弃了呢。 狗蛋子亲眼看着小鱼们被周欢一杆子一杆子的吓退,说道:“姐,你咋还来捣乱呢。 插鱼不是这么插的。 你不能看着鱼在哪就朝着哪插,那不对劲。 比如说你看见鱼在你脚这个位置了,那你插的时候就得往后下方插进去。 你等会看我啊…… ——嘿!你看,这样才能插到。” “天啊,小叔好厉害呀。” “小叔这一会儿工夫都插了三条了,周欢姐姐一条还没上来呢。” “是啊,秉文你真厉害。” 狗蛋子抿了下嘴唇,笑看了一眼小花,故作镇定对周欢说道:“姐,你看见了没,就学我这么插。” 看见了,看见你嘚瑟那出了。 周欢倖悻的阔步上了岸。 抓不着就抓不着被,重在参与懂不懂。 坐在石子滩上晒脚丫子的功夫,忽然听见树林子里也是一声声惊呼。 周欢:要不要这么雀跃呀,这次有射中了什么呀。 咦? 怎么这声越听越不对劲呢。 不仅不是兴奋,还有些似曾相识的恐慌。 好像是她舅。 第二百七十章 蓝蓝的天上飞老leng 朱五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呜嗷一声,给一树林子的鸟全吓跑了,跑的时候还扑棱翅膀,起飞的那个着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打鸟打着你了?” 孙佩芳急匆匆过来问,给金老太太也整糊涂了,过来先拍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下,“你怎么这两年弹弓也刷不明白了呢,你往哪对准呢。” “啪啪”又是几下子,孙小宝在他爹大腿根那抱着,小小的身子护着他爹。 “阿奶别打我爹,阿奶不许打我爹。” 孙兴旺搂住孩子也解释,说不是,他一向对的很准,且一打一个准。 大伙儿不解,那是怎的了。 孙德兴的说道:“你们真误会我哥了,我哥真的打的很准,不信你们瞅地上那只还苟延残喘的扑棱翅膀呢。” 地上一只鹰,顽强的站起来又趴下去,趴下去又站起来,反复几次,看的人都心疼。 “孩儿他爹,你到底叫唤个什么劲。” 此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坐在石墩子上的朱五六身上。 不知道啥时候手里还多了一张纱布,纱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这帮大佬粗越看不懂啊。 只有朱五六能看懂。 可看懂的人最糟心,他宁可自己这时候成了一个盲流子,这样一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管,老鹰打下来了那就尝尝味儿吧。 顺道给世子妃那头送点野味。 可事实不是那样的。 “你手里拿的啥?” 孙兴旺将孙佩芳推开,他都看出来了,这时候朱五六的脑子还在这纱布里头呢。 有点风吹草动容易把人吓着,再叫魂可就难了。 孙兴旺比比划划的解释,“就刚才,我看见了这只老鹰,一个弹弓瞄准天上我就给他射下来了。 这不,大家伙还没高兴多长时间呢,我就发现这老鹰腿上绑东西了,扒开腿毛一看才发现是个纱布。 我不认字,但我知道上面是写了什么东西的,我就让朱大哥看看,这一看,朱大哥就看进去了。 后来的你们也都知道了。” 以前听说过飞鸽传书,没听说过飞鹰传书的。 周欢蹦跶套上了鞋就跑过来,躬身在朱五六的身后。 不大一会儿,也“啊——”了一声。 孙佩芳:“你这孩子,你啊什么啊,你把我吓一跳。” 周欢直起身,拉着朱五六的胳膊就要进城去。 “快,快把这信给王爷送去,快呀。” “啥意思?怎么还有王爷的事儿?”孙佩芳拽过周欢,“这里面写了啥,是朝廷要收粮了?还是要征兵了?” 若是收粮,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有啥可怕的。 若是征兵,朱五六家的情况按理说也和他没有关系,更无所畏惧了。 是江浙,江浙一带闹了事儿,小满、小满还在那头呢。 金老太太扒楞朱五六,“你把话说清楚了,小满咋的了?……哎呀别管咋的了,你们先进城去王爷那,把这事说清楚咯,这东西是从哪来的,都说明白。 赶紧的吧,俺家的牛车就在树根底下拴着呢,这时候别嫌弃骡子还是牛了,快些去吧。” 是,得去。 朱五六被周欢和孙佩芳左右架了起来,愣是给推上车的。 不推不行啊,他还在震惊中出不来呢。 孙佩芳扭头将家里元宝和三两安排给了喜宝带回家,自己也跟着周欢一起上了路。 这事儿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且得在路上说。 信是江浙来的,上面的字迹不知道是谁的,但落款写的是小侯爷。至于真假,只有侯府自家人才知道。 至于信上说了啥。 总结两句,无非就是灾民闹事,这都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偏偏人为的不够,还有天灾。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们这边干旱,南方那头已经连下了好些日的暴雨。 堤坝又冲塌了几座,乡镇都被淹没了,官兵一个接一个的往里跳,用人墙做坝,也都没了影了。 所以那头和两边请粮赈灾。 这信一共是两封,一封已经送去了燕京,一封送来了幽州。 因着怕路上会遇上倭寇,所以才用了飞鹰传书这种方式。 没错,地上躺着的那只就是江河的鹰,咱们给人家传信的鹰差点射死,耽误了这信的传递那咱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了。 孙佩芳不想听这些,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那些下了水没了的士兵很惨很惨,可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她不认识他们,也不想听他们的事儿。 她就想知道,小满咋样,小满还活着不,小满没有被这些人抓去填河吧。 朱五六顿了顿,摇摇头。 孙佩芳急了:“你是说没有还是说不知道,哎,我算是知道认字的重要了,指着你告诉我我都得一口气背过去。” 看向另一边,怎么周欢也愣了呢。 舅母这不就是误会了。 不过也就一秒钟,她就明白过来啦。 咋就忘了呢,周欢和她弟弟心有灵犀呀,小满还有没有事儿那周欢肯定心里明镜儿的呀。 拽拽朱五六的衣裳,看着周欢脸上表情从惨白稍稍的印出了粉红,神态也缓和了不少。 这应该就是没事儿的意思。 可朱五六心里压根惦记的也不止这一件事。 他的心五彩斑斓。 想的可多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的牛车就抵达了庄园门外。 朱五六上前和人打的招呼,“请问王大人在吗?” 门口的下人一听还挺纳闷,自来他们这伙人过来都是直奔世子妃的偏院。 这一回不但没进去找世子妃,还特意嘱咐了他别告诉世子妃他们来了的事情。 “找王大人作甚?” 朱五六赔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上回大人说腰不舒服,家里这回开了药过来,特来给大人用用看。 大人不在也没有关系,夫人在也一样,夫人一定知道大人的病情如何。” 原是如此。 看门的笑呵呵请几个人进去,又唤了人来牵牛去后院喂草料。 心里头想着:要不得人家家里高人一等了,瞧这精神头,王爷的腰都被他们记挂上了。 湖心小筑的院外,守卫一层接着一层,看门的让朱五六几人等在此处。 自己则一层一层的进去通报。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呀。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几人才从最里面见着人影。 这是看门的出来了。 朱五六躬身谢过的时候给往对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又叽咕叽咕眼睛。 咱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是不是。 看门的心领神会,心又道:这真是个会办事的明白人,不怪人家出人头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抉择 为啥不能让女人们吱声,是朱五六全面考虑之后的选择。 江月盈快临产了,就别给她心里添堵了。 路上朱五六就想了,那头操控大局的是她丈夫,带兵过去支援的是她弟弟。 和她最亲的两个人都在最危险的地方,这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挺不住早产。 这些都是生孩子最忌讳的。 他们老百姓家就很讲究这些,觉得早产儿不好,没有福气。那官家呢,指定比他们还保守。 所以,朱五六抢在周欢之前和人搭了话,让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办下去。 好在,这一趟他们真是没白来,也没有冒傻气的直接奔幽州城去。 主要是王爷也不在家呀,这封信递给他们的亲家,现在幽州城里最大的官王大人手里,最是正确。 果然,王彦看完了信后,长叹了一声,这一叹给江玉影也吓了一跳。 急忙扯过信直接往落款去看。 看完又抬头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一家三口。 “这封信你还给谁看过?” 听王彦在头顶问话,朱五六跪着猫着腰说道,“只给大人看过……哦,小民一家也看过,当时不只是、” 话没说完,王彦抬手打断。 揉了揉鼻梁。 底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但他们理解王彦的心情。 试想一下,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不堵得慌啊。 你本来是其他地方上的任官,就因为媳妇让你来看看她侄女,天大的担子就落下来了。 巧了这时候这地方说了算的大官又不在,官府说话还没有力度。 你说这时候,事儿就摆在你面前,你是管还是不管。 你管吧,这真不是你分内的事儿,这块地的一粒米,一旦粟你都不了解,你怎么拿主意,况且朝廷的文书也没到,你以什么名义去拿。 可你不管呢,这事儿要是耽误了,你肯定逃不了干系。 为啥?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别管你干啥的,你是不是吃皇粮给皇上办差的吧。 那一方有难还八方支援呢,要是这件事办的不够漂亮,甚至办难看了,你说你身为目前幽州最大的官儿,你有没有失察之罪? 哎,一个字,难。两个字,真难。 不大一会,王彦也呼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对谁说,只听他说道:“除了世子递上去的一份奏疏外,我也写一份奏疏上表,现在就写。” “你现在写还来得及?” 江玉影在外人面前失了言,又不自觉的瞅了下面三个人一眼。 除却一直低着头的周欢和孙佩芳,朱五六也赶忙猫下了身子,佯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王彦说:“来不及也要写,事后功过,我自己知道,皇上知道,也得让幽州地界的百姓知道。 至于粮食,哎,早晚知道有这一头,这个王爷去团练也真是个时候。” 话没说完,胳膊就被江月盈怼了一下。 轻咳几声后,王彦指着下面的人说道:“劳烦几位了,今日公务繁忙发,就不留几位吃茶了。” “是。” 朱五六抬头对上王彦的目光,欲言又止,终是领着孙佩芳和周欢磕了一个头,这才算退下。 出了门,这人还没回过神。 周欢却已经在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了。 “寻思什么呢?” 孙佩芳不敢搅合朱五六的心思,那人是一根筋,打断了忘了,那就很容易发火。 但她心里也不得劲,必须和周欢说说话。 周欢说:“我在想,官府会以什么名义收粮,是用钱还是单纯的让咱老百姓做贡献。” “钱?”孙佩芳不是瞧不起这些宫里人,就凭他们现在金玉其外,败絮、、、也没那么严重,但好些有钱人的确是兜比脸干净,有的还欠了票号不少的银子。 这些人谁会用钱买粮。 周欢点点头,那就是无私奉献了。 可这样的话老百姓能答应吗。 这一年本来就刚交了不少赋税,剩下的粮食还得留着明年吃,这要是不给钱,那不是等着挨饿吗。 挨饿就容易出暴民。 江浙已经乱了,咱们这可不能再乱了。 孙佩芳手一抖,忽然就跟着周欢的话想明白了。 “那咱们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有暴民来抢咱们村子的粮食?我不想逃难稳定了又要逃荒。 那样的日子不想再过。” 周欢安抚着孙佩芳,可上头的人怎么想咱们也不知道,不过那些人都是聪明绝顶的,比之是周欢,要厉害成百上千倍。 周欢能想明白的,王大人一定也能想明白。 几个人正往回走着,身后却被人叫住。 江玉影匆匆走来,也不顾长幼尊卑了。 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江月盈的身子。 江月盈的身子关乎了刘氏,关乎了老太太,这时候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委婉的说,就是让他们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江月盈。 周欢说道:“夫人放心,若是民女家有意将此事透露,依着和世子妃的关系,也合该是向她禀报的。 况且民女一家也看出来了,小侯爷在信中虽没有交代,但字里行间只字未提世子妃,应该也是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的意思。” 对对,江河就是这个意思。 江玉影失控的握住了周欢的手。 其实方才的话她都听得差不多了,这姑娘是个玲珑心思的,那些话许多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都说不出来。 “好姑娘,我替我家还有王爷谢谢你们了。” 谢? 朱五六和周欢同时叹了口气,要谢他们的时候许是在后头呢。 这才哪到哪。 等到回了家,朱五六就从县城直接把孙里长一家和吴又仁都请来了。 这一下,当初一起逃难的人算是齐全了。 连同桃花村集体,他们必须得做出个抉择来。 要粮食还是要命,这是个问题。 孙里长拄着拐,有些不明白,他都没有桃花村其他人知道的多呢。 “小朱啊,怎么个情况啊,为啥要捐粮食啊,还都捐?咱们买的那些都不留了?全送人?那可是咱自家真金白银买的呀。” “叔啊,要是条件允许我也不想啊,但是咱们不给粮食以后遭罪的可能就是咱自己个儿,您都这大岁数了?还想继续逃难?” 第二百七十二章 挖个坑埋点土 唇亡齿寒的故事这些老百姓许是没听说过。 但朱五六很是明白,他的眼神看向周欢,知道这里头只有她和自己是一样一样明白的。 在说了眼下发生的事情,又预测了一波今后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后,全体村民,没法再继续淡定。 尤其是没和他们一起经历过大雪天逃难,衣食住行都稀碎的日子的人们,此时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 扭头晃脑的议论了起来。 到底是应该屯粮还是应该交粮。 屯粮要屯多少,交粮要交多少。 朱五六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孙里长看不下去也敲了敲拐杖,两面一起管,这学堂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朱五六咳嗽两声,眼神像一把把尖刀,抵着气息说道:“我知道咱们大家伙心疼,江浙那么严重的局面,也是咱们全都没有意料到的。 谁也不会想那边的事态会这么严峻。 我知道,这么说起来,你们都啥感觉,要是我们家小满不在那头,我们家也不带有多大感觉的。 人被淮河水一冲,说没就没。 听着挺惨吧,可是离咱十万八千里,又不是咱家实在亲戚,还要让咱们救济。 可你们大家伙也想想,咱们就好比是邻居,我家有困难了你不帮帮我,那你家有一天招灾了,我又凭啥帮你啊。 将心比心,是不是这个道理。 现在咱们也不说那些道德层面的,咱们就说涉及到咱们自己的。 我最初的设想是咱们建个地窖,多建几处,把粮食分散开,这样吃的时候不会太招人眼。 但是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别的县城的人依旧有粮食,能吃的起饭的基础上。 咱们试想一下,要是别的地方没有粮食了,会不会出暴民? 要是出暴民了闹到了咱们村里,会不会对咱们村的人构成威胁。 那时候就不是能不能吃口饭的关系了,那时候人一饿,很是会玩命。 这一点我们逃难过的深有感触。” “那也不兴都送人那,咱们今后吃啥喝啥,咱们也会变成暴民。” 李老二听着都要哭了,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了,有钱了,有名气了,还马上要和皇上牵上线了。 没想到后半生的人生路上竟然还有这么一道坎。 朱五六说道:“老哥别急,听我说完的。 咱们指定不能把这些粮食都给人,咱们每家每户留下够明年一年吃的,咱们且忍忍,把家里屯的米都送出去,至于从外面买的那些,精米留下,其他的也都送出去。” 精米送出去那是纯给自己找事儿。 他们可是吃救济粮的,就算是富裕了,人家也会怀疑,一时间哪凑来的这么多精米啊。 那时候他们也不能说是一个村得了吧,数量太大了。 说是他们早有预料,有先见之明去把别的村的米贱买了,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所以呀,地窖还是得挖。 时不我待,今晚就得开始。 “晚上能看见啥呀,摸黑干再掉下去。” “是啊,小朱啊,你让俺们回家先数数粮食,明天咱再干。” 这一次,朱五六的态度很坚决。 熟悉他的村民都知道,朱五六这个人很好说话,但一旦认定了必须干,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时不我待的地步。 这还说啥了,村里能上的都上吧。 女人们举火把,男人们开始在学堂下面挖沟。 夜深人静才是干坏事的最好时机。 等到大白天,那不是明白的告诉外面人,他们这是存粮食呢吗。 孙大壮一铁锹一铁锹的挖,大热天的,到了晚上也不见凉快,好容易吹过来的几道风也被窗户挡的死死的。 干脆,孩子们也别闲着了。 三两个一组,都来把四面的窗户纸扒掉。 娃娃们不舍得捅破,这撕下来以后还再糊点别地方,这里头全是当初花出去的银子,坚决不能浪费。 孙小宝踩着孙狗蛋子,一边撕一边喊:“爹,你慢点下,慢点下。” 小小的人儿在窗户上就一道儿影。 看不家摸不着,光听声。 可里头的人干的起劲,主要也是必须得快点干。 人手就这么多,干完了这头还得去别处继续挖沟。 朱五六说了这叫狡兔三窟,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意思就是这么做是最安全的。 另一边,孙佩芳从家里扛出了半袋子绿豆,也是进城的时候买的,他们这伙人来的时候啥也没有,眼下又不到季节,所以啥都得靠买。 道边上起锅烧水,煮绿豆汤。 一人一碗,专门给辛苦的男人们解解暑。 “诶?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孙佩芳怼了怼周欢,周欢盛汤的手一抖,差点撒出去一勺,给她心疼的上前就嗦了一口。 没等抬头,孙佩芳又想起来了,笑道:“对,勤劳的小蜜蜂,你瞅咱们村这么男人,多勤劳,都是勤劳的小蜜蜂。” 此时,“小蜜蜂们”顶着火光嘿咻嘿咻的挖的起劲。 周欢一脸无语。 心想:小蜜蜂可不是勤快的好吗,这都是老百姓对小蜜蜂的误解,蜜蜂这种动物压根也不在天黑的时候上工啊。 眼前只要黑了,他们立马躺平。 不信你就试试,给屋里放几只蜜蜂,再一关灯,是不是所有蜜蜂全都落地了。 孙佩芳纳闷:“熄灯了我咋看啊,一片漆黑,我哪知道它们落没落地。” “您可以去咱的蜂箱那里看啊、哎呀,对了我的蜂箱。” 那玩意还在林子里呢,为了让蜜蜂别无辜伤人,她当初特意让孙大壮给蜂箱都放在了人烟稀少的地段。 这可是补充身体能量的好东西。 要是他们尽了力,可周围已然有吃不起粮的过来讨饭吃,误入了进去偷吃了她的蜂蜜可怎么办。 不行,她可得让孙兴旺多做几套捕猎的陷阱放在那才好,放一圈,再立个牌子,“外人勿进”。 周欢想着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下了来,许久都没有倒出来一碗汤。 要不说这脑子里就跟有思维导图似的,只要想出来了一个,剩下的问题也四通八达的冒出来了。 家里的牛和马也必须得让人每天看管了,尤其是牛。 自从周欢说了奶牛的好处后,世子妃又责令多买了几头给他们,算是他们一家出的钱。 等之后若是粮食不够了,那这些牛可就成了全村的功臣了。 奶酪,奶豆腐,这都是能饱腹的,要大量制作才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亮了 当打通了最后一个地窖的时候,天已经蒙蒙泛白了。 朱五六带头坐在地上,衣服全敞开着,裤脚子也湿哒哒的挽在膝盖上,根本顾不上有没有人瞅他们了,如果女人们觉得臊得慌,那就让她们回家歇着去。 可妇女们压根也没管他们,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管。 一宿啊,足足干了一宿啊。 这些男人出苦力的时候她们这些女人也没闲着呀。 举着火把的现如今抬手都难,一动胳膊连着全身直打哆嗦,还有后勤保障的,水从哪来,绿豆从哪来,抹布又从哪来,这些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娘亲,我饿。” 靠着树休息的妇女没回话,眼睛还眯眯着。 她不是听不见,她是听见了也不想动弹。 此时,也就只有周欢来来回回的还能给大伙回头取件衣裳,烧点水了。 但别误会了,她不是没干活,这一宿体力和脑体她一点都没落下。 尽管金老太太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她,心话儿:还是年轻好啊,年轻人干活差不少啊,她们干瞪眼看了一宿头发不是头发,脸不是脸,走路只打晃。 再瞧周欢,走路嗖嗖的,跟一阵风一样,一点不带卡壳的。 可这么想也不对,回身看自家的几个小娃娃,都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来,往年守岁的时候就属他们这些小孩最能熬,如今不也干废了。 嗯……还得是营养跟着上,指定是周欢吃的好,平日里会享受,所以这时候就能看出身体的差距来了。 孙佩芳跟在周欢屁股后面,她也不能歇着,锅碗瓢盆都是她从家里拿出来的,得抓紧收一收装箱了,等这帮汉子们休息好了,得求个人家给拉回去,她是一点拉不动了。 “欢丫头啊,要不说还是你厉害,你瞅你舅,昨晚上我还能跟他屁后走道儿呢,那时候他走路还能走直线,你再瞅他现在。 哎,我还是得跟你后面,要是继续跟着他,我非撞树上不可。” 主要是朱五六前半宿和后半宿的实力也真的是很悬殊。 前半宿朱五六健步如飞,孙佩芳都跟不上,紧着倒腾还得一路带小跑的。 等到后来,孙佩芳都走到坑边上了,得亏是手上有火把没掉下去,可朱五六却找不到影子了。 一回身,蒙蒙的雾气中,人家还在后头晃悠呢。 这是累完了。 周欢说道:“我不厉害,您是看不清我这黑眼圈和大眼袋了吧,我是在坚持呢,我必须得坚持到咱们都到家的时候。 我现在不能躺下,一躺下我就起不来了。 等回去了,爱拿出暴民哪出,爱抢就让他们抢,我是一步也不想动了,就算是天塌了我要也睡个两天两夜,谁也别喊我。” 昨儿天黑约莫八点来钟他们就开始干。 她舅舅说了,地窖不用往大了挖,没用,装不了几袋子米还得惦记着有没有老鼠来偷粮。 所以一共三处的地窖,一个在中心学堂,一个在绣坊边上,还有一个在李正白家门口,钥匙都在他手里,到了关键时候,他得负责给全村的人发粮食。 三口地窖,都不大,周欢以为那肯定干起来是很快的呀。 这么多人一起干,一小时一个,连带着休息时间,十二点钟肯定完活了。 没成想,一干就是一个大夜。 两点的时候,周欢想,这总该休息了吧,不行就把地窖遮掩一下第二天夜里继续。 结果,没成。 三点的时候,周欢又想,这会总该完事了吧,再干下去,那人都容易猝死。 结果,也没成。 一直等到她眼睛一闭一睁,天亮了。 周欢搓了搓手,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手脚不停的帮孙佩芳捯饬家务事儿。 吴又仁也从地上爬起来了,晕头转向的就朝着河边走。 “师傅你去哪?” 喜宝靠在树根下面打了个哈欠,在她的意识里,自己伸手抓了吴又仁一把,想告诉他一定注意安全,那边除了一条清流之外还埋了好些管道,都是通向喜刷刷的。 因着那处地方偏僻,鲜有人去,所以那管道也没掩埋,路过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再被绊着。 可事实上,喜宝累得只是嘴巴张合了一下,又沉沉的睡死了过去。 还是朱五六从后面跟上来,一把架住了吴又仁的胳膊,俩人互为依靠,搂脖子挎胳膊的一起走。 “老朱啊,我可是够意思啊,你说你们村的事儿和我啥关系啊,我忙活了一宿。” 朱五六也知道他辛苦,发发牢骚自己也就听了。 但他还是要说,“你帮了俺们,俺们也帮你,你别忘了这粮食里也有你的份,你不干活,到时候不给你分粮咋整。 我也不是里长了,孙叔又只是个代理的,咱不还得同声共气才好的吗。” 吴又仁疲惫的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他也知道,他就是想说,还有点想哭,累哭的。 朱五六拍拍好兄弟后背。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不过你得快点哭,哭完了我还得喊人过来呢。 “干啥?还要干活?” “你别怕,都完事了还干啥。”朱五六冲后面一招手,说道:“大家都太累了,回去还的烧水洗澡,不够麻烦的,左右咱们都是男人,都在这河里对付一下得了。” 吴又仁看着自己这埋了八汰的一身,想想也是。 刚要迈步,朱五六给人拽了回来,那意思不是去这头,得往更深的树林子里去。 “为啥?” 朱五六两个眼袋笑呵呵的时候直颤悠,说道:“这块是山泉水,通的是欢丫头开的浴池,俺们洗衣服洗澡都不能来这,欢丫头说得保证这个水质清澈,哦,意思就是给贵人们洗澡的水得干净。 你再挨点累,往山里走,咱们一起走,那的水也能用。” 吴又仁的脸上因着哭过,一咧嘴,沟出了两条河棱印,“就她天天的净事儿、净事儿!” “诶?对了,回头你得陪我去我那地里看看药材,别只顾着粮食,咱安身立命的东西也不能让人平白糟践。” “是是是,放心吧,等回头你先跟我回家搂一觉,那些东西睡醒了咱们再整也不迟。” 第二百七十四章 累了倦了 这一觉,男人们睡得格外香甜。 主要是家里没人哪,尤其是没有女人,没有女人和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 男人们前脚刚走,后脚女人们却没有从树林子里马上站起身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大抵是倦了,横竖不想动弹。 对,这就是女人们此刻的心情。 男人不在家了,谁去井边上帮她们打水呀,没人帮,是不是就得自己干。 可自己哪有多余的力气去打水,烧水,还得倒水。 没那精神了。 身体臭了就臭了吧,她们能忍住,忍到自家老头睡醒了再说点好话让他们伺候伺候自己。 “舅母,走,告诉大家跟我走。” 孙佩芳也才歇息一会,见周欢盯着青眼泡呆滞的往村口瞅,忙喊人道:“上哪儿去啊,你别折腾了,再坐会儿吧,左右今天绣坊和喜刷刷都没生意,至于王府里那群人,谁爱来谁来,咱们不伺候了。” 没错,就是因为今天没生意才得让大家跟她走呢。 想不想洗澡了? 想不费尽就能洗澡不。 想不想洗个澡全身都舒坦的睡一觉。 元宝第一个举手,她不是女人,她只是女孩可她身上也黏黏糊糊的受不了。 “想,表姐,我和你走。” 周欢见一个起来了,紧接着喜宝也起来了,最后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都站起来了。 目标只有一个,为了能不自己打水就能洗澡。 全体和周欢,朝着喜刷刷前进。 喜刷刷扩建以后,门帘没什么变化,但是进去以后别有洞天。 从前一进去,左边是女宾,右边是男宾,一边一间,一间五个池子,结构很是单一。 前一阵周欢投钱把侧面的几间屋子也打通了,稍微修缮了一下,这样一来又能容纳下不少的客人。 再一个,修完了以后,周欢还想试试这里浴池漏不漏水,排水又好不好使。 这一趟,周欢把人带过去的时候,每个池子里都放满了山泉水。 正好那帮男人又都去河边洗澡去了。 所以这一会儿男宾女宾清一色都是女宾了,也别在乎谁和谁是一家得了,身上沾的都是脚下同一片黑土。 “这水还温乎的呢,真得劲啊。” “是啊,啥叫有福不用愁啊,咱们跟着欢丫头算是跟对了。” 此时,周欢和孙佩芳、喜宝、元宝在一个池子离。 虽说不分男女了,可这帮男人拍拍屁股走了以后,孩子也都留下了。好在现在屋子大了俩屋中间还有一睹墙隔开。 像是三两还有狗蛋子这些大哥哥就负责照顾年纪小的,别让小娃子呛着水就成。 “不知道现在城里啥样,府衙大人那头收到了信儿没有,啥时候收粮。” 收还难受,不收还惦记,孙佩芳表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赶紧把粮食拿走,被让她瞅着心烦。 “快了吧,不过,咱这粮食不能给收粮的官爷,还是得送到王爷眼前的好。” 周欢这么说也对,这东西交给谁他们都不能放心,生怕荣源县牢头卖粮的黑心案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既然决定多出粮食了,那就得送到可靠的人手上。 至于说辞,面对比他们日子过的更好的,地位也比他们高上很多的,就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了。 就可以直说。 俺们有钱了,除了救济粮还想给孩子们吃点好的,就一下子买了许多。 左右他们是捐粮的,谁还会在乎这粮食是从哪来的。 这些事儿那些人不会深究的。 他们要思考的是,如何能有更多的粮食,且还不能让这头的百姓饿肚子。 “要不然,给上头再递一份折子,等请明圣上后就让百姓开荒吧,至于开荒后土地的税收,依本官看,干脆就减免一年,先让大家度过难关再说。” 此时府衙大人就坐在王彦的对面。 他举起手边的茶杯,端在了嘴边,嘴里吧嗒两下不是滋味,没等喝又放了下去。 他想问问朝廷既然也收到信了,那就不能那头拨粮吗,或者干脆从江浙周围的城镇下手。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火呀。 等他们筹集了粮食再送过去,那是猴年马月? 府衙大人到底没敢多说一句,只委婉的蹦出几个字就已经糟了王彦的嫌弃。 小小的一个知府都想到了,李成蹊难道会想不到吗,江河难道会想不到吗,他们想不到,那圣上也想不到? 就不要在这自作聪明了,赶紧办要紧事才是正经。 王彦说道:“你来拟奏疏,有了奏疏你便能下令,也好让幽州的百姓们安心。” “是……” “对了,还有之前好多的难民都分配在了清门县各个村里是不是?” “回大人,正是,当初清门县涌进来了好多人,至今为止那些人还吃的是救济粮……” 这也正是王彦想要问的,王彦斜眼瞅了坐在左侧椅子上的幽州知府。 他能一句说到点子上,也确实没有愧对这乌纱帽,于是问道:“他们今年刚刚种地,手里无粮,官府又要收粮,这一年该如何让他们安身?” 府衙大人一双眼望向了王彦,“回禀大人,这些人都是当初北面闹瘟疫的时候逃过来的,当初凤台县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黎民之苦来自天灾,也来自人祸。 这些人现在刚稳定下来,又都是死里逃生的,若真是强硬的要收他们的粮食,他们是不会怕的,只弄到最后无非是鱼死网破。” 王彦深以为然,又给了他个眼色,命他继续说。 “卑职以为,大人所言开荒一事,势在必行,至于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去收难民家的粮食,咱们可以先从大户家下手。 米仓里的官粮有数,朝廷也未必会再来派粮,必要的时候,只能减少给难民的分量,为今后的最坏早做打算。” “那些大户愿意给?” 府衙大人笑了笑,“捐是不能了,不过,买倒是可以。” “不可。” 听着知府的意思,是要让朝廷出钱了,朝廷的钱这些年都用来给兵部修战船了,剩下的钱还要修缮治理黄河两岸,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花在这上头。 府衙大人心里也明白,“那卑职就先下令收粮,除却难民家的,每家先收三十石。” 第二百七十五章 要生了 论在丰年的市场价,平均每家一亩能收五十石粮食。 要是按灾年来算,一亩地最多最多能收三十石。 现在知府大人要按照每家三十石的分量来收,按理来说这个想法是非常客观的。 这年头谁家不衬几亩地呀,我们是收粮,但只收一亩地的粮食,是不是听起来很合理。 但实行起来,不容易。 第一步就卡住了。 富人家里,三十石不算什么,家里人多地多,这点粮食不够他们一家塞牙缝的呢。 所以,问题不出在这。 而是出在了普通老百姓的身上。 富人家的地是他们的人自己种吗,不是,是佃户在种,佃户没有自己的粮食,一年到头全靠富人给他们分粮。 可现在要挨家挨户的收粮,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就这么样,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些家的哭声传出来都听得人瘆得慌。 那是活不下去的哭喊声。 接二连三,后几日的县衙门,州府衙门门口都有过来伸冤闹事儿的。 可以说这项工作任务还没等彻底展开就被差点胎死腹中了。 桃花村里。 朱五六从外面打探了消息回来,给孙里长,还有好些人都说了眼前这事儿。 现在这架势,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他们是难民出身的,这一次收粮没收到他们头上,准备好的粮食一下子没了去处。 幸好他们连夜把地窖都挖好了,这些粮食都得放进去,不要必要的时候不能拿出来。 也万万的不能让人看见。 村里人一听,也存在这侥幸心理,这下他们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了,就算救济粮发不到他们头上,他们的村也会全员平安无恙。 “不行啊,舅,咱们不出粮,小满那头饿死了怎么办?” 朱五六一摆手,“放心吧,饿不死,就算咱们囤了粮,也不一定能喂到小满嘴里。 还是得另想办法。” 孙佩芳看向他,“办法?啥办法?你又要干啥。” 朱五六给他推一边去了,“为了咱家的安全,也为了咱村的安全,咱们还是得在口粮上想办法,不然这暴乱我瞅着是马上要卷过来了。 看见我这鞋面没,就是被那群暴民踩烂的,那些人不怕死,我都见着过了,有好些熟悉的面孔,应该是咱们那时候一起跑出来的。” “我想了,你还是得跟我去一趟王大人那头。” 周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和你去干啥?” 朱五六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现在粮食是不能给了,树大招风,原本想偷摸的整,顺着大家都交粮的时候咱们也就给了。 但现在平民百姓家上交出去的很少很少,咱们村要是给了被外人传出去了,那太显眼。 这不等于告诉贼咱们村里好东西多吗。 所以呀,老舅是这么想的,你不是会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奶酪吗,那玩意顶饱啊,你能不能多做出来一些,把这些送过去给他们。” “可以做倒是可以做,可、、、一时间哪来那么多的牛奶啊,那些灾民可不是十个,百个,咱们这些牛怎么可能做出来那么多奶酪啊。” 这一番话朱五六不接受,那想要牛还怕没有嘛,不就是花钱吗,让王府的人掏钱,这不比买粮食便宜,不比看着灾民闹事省心。 可周欢不同意,又说了,“好,就当咱们有牛了,可咱们怎么运输啊。这大夏天的,等到了地方了那全馊巴了,您是不是嫌那头的人活的太长了些.” “你看你说的啥话,这不是咱们想着解决问题呢吗。 哎,我心里惦记小满,往更深了说,我还惦记世子爷和江河。 你说说这俩人都是富贵人家,有啥值得咱们挂念的。 可缘分一场,我又想起世子妃对咱家的好,困难的时候人家扶持了咱们一把。 进村出村,从来没拿咱们当过外人。 包括她祖母和母亲,这几次接触了发现那都是极好的人。 这么说吧,这一家一看就是实在人。 我是真的想进进微薄之力。” 周欢没说话,看着朱五六耷拉着脸,脸上就差写着“疲惫”两个大字。 古代车马慢,古人身边的朋友也少,他们要是惦记一个人,那真是会一直惦记下去。 不像周欢以前的生活,想你了,想见你了,可以打电话了,可以视频,要是思念成河还可以坐着复兴号感受一小时三百五十公里的速度飞奔到对方的身边。 这些,朱五六都做不到,只有每天每夜的自己吓唬自己。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被吓醒。 小满被陌生人抓去填河了。 小侯爷被倭寇追杀了。 世子爷被黄河水冲走了,世子妃的娃娃一出生就没了爹。 他的想象力一到晚上就丰富了起来,而且是想念的人怎么惨怎么来。 周欢同朱五六说:“要不然我和你先一起进城去问问,把咱的想法同大人说说。 也许咱们没办法运,他们有办法呢。” 朱五六眼神一亮,两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刚抬脚,门口就有人呼哧带喘的跑过来了。 是孙大壮背着翠云。 周欢眼瞧着翠云的神色不对,忙过去询问。 还没等问,翠云就一声娇啼哭了出来。 “姑娘、姑娘快去看看我家世子妃吧,世子妃要、要生了、哭着喊着让姑娘快些过去呢。” 几个人发愣的站在原地。 快生了不找产婆找周欢? 可这些来不及说,她这头带上朱五六,喊了喜宝就奔马车上去了。 路上,孙大壮驾车,翠云哭哭啼啼,没工夫管自己跑出来的扭伤的脚踝,只把世子妃的原话告诉周欢。 “世子妃不知怎么的就听说了江浙的情况,许是心里惦记着世子爷和小侯爷,忽然就受不住了。 这才找了大夫过去。” “丫头你说明白些,那和俺家周欢有啥关系呀,你家不是从燕京带了婆子过来的吗。” 翠云点头,哭嚷道:“是带了,可这事因着全家人都瞒着老夫人和世子妃,世子妃和夫人他们置了气,说什么都不用这些婆子伺候。 世子妃脾气倔,非要听实话。 可夫人他们先前不说,如今虽说了世子妃却是再也不相信了。” 朱五六急的一头汗,到底还是早产了。 难道他的梦境都要一一成真了? 啊呸呸呸! 第二百七十六 生了生了 赶到园子里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了女人扯着脖子一声一声的惊呼声。 翠云腿下一软,跌进了孙大壮的怀里。 “姑娘别管我,快去,快去吧。” 翠云使不上力气,只用手推了前头的几个人一把。 “再不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于此同时,屋里也乱做了一团,屋里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任凭婆子们怎么喊让这些人散开,那都不好使了。 这里头打头在外面等着的是老夫人,她知道自己这身子骨见不得孩子哭喊的模样,若是在里面坐着兴许她会第一个抹泪儿,人年纪大了实在是碍事儿。 所以,她就在外面冲着王彦发火,把这气一股脑的都撒给王彦。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先告知我一声,你们现在做事连我也瞒着了是不是!” 王彦垂着脑袋,耳边又传来了一声惨叫,不由得懊悔万分。 “母亲,那是公事,大邺律例有规定,凡政事内眷不得参与……” “狗屁!”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身边的婆子要伸手给顺了顺也被她一拐杖扒楞走了。 “江河是外人?世子也是外人?谁稀罕听你们说那便怎么样了!你们只告诉我他们俩人怎么样了就成! 可就是这个你们都不说,不说不说的,那你们倒是憋住啊,别散出消息来了。 这可倒好,消息一出来好死不死的被月盈听了去!我告诉你,我孙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半点闪失,你和江玉影从此就别进侯府的门!咱们各自安好! 左右玉影也嫁了你,以后要入你们家祠堂的,我们正好眼不见心不烦了!” “母亲、你、” 这时候屋里又是一声惨叫,伴随着惨叫的还有刘夫人和江玉影。 刘夫人急的一脑袋汗,也不知道她和江月盈是谁在抓着谁的手,两个人一起使劲。 刘夫人说道:“女儿啊,千错万错都是母亲的错,你可一定沉住气呀,别怕,娘在,还有娘在。” 江玉影在床榻的下面跟着产婆一起喊,给江月盈鼓劲:“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就要出来了,月盈啊,快使劲啊!使劲!” 江月盈疼的直叫唤,嘴里的话连不上句子。 断断续续的,“夫君、、、、、我弟弟他们、、、、、、在、、、、、” “都在都在,我和你保证,他们都好好地,你先把孩子生出来剩下的的咱们从长计议,娘什么也不瞒着你了。” 江月盈点头,可她的身子却不听使唤,又一刹那间她嘴里没了声像是昏死了过去,不大一会儿又被刘氏叫魂一般的叫了回来。 反反复复好几气后,周欢一行人终于赶到了。 老夫人没见过周欢,可她见过朱五六,知道这一是一家人。 忙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别的不说,先命令丫鬟和婆子们都散开,让出个道来给这位姑娘送进去。 周欢点头和老夫人浅浅的对视一眼。 随后带着喜宝飞奔了进去。 朱五六留在门外,对着老夫人和王彦,很是尴尬。 王彦心如焚火,无心再以礼数规范自己,只低头静静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偏头的时候正好扫过了朱五六脚上的那双脚。 脚上穿的那是浅口灰面的布鞋,夏天好些老百姓都穿这种,因着方便,上炕的时候一甩就脱掉了。 这一会儿,朱五六本人也才察觉到自己脚上的鞋,是一只穿着,另一只早就不知道甩到哪儿去了。 很是尴尬。 灰突突的脚丫子往另一只的脚后跟一躲。 整个人就这么站了好些时候。 屋里头。 周欢一进去,刘氏便大喜的同江月盈说道:“快看,周姑娘来了,你不是找周姑娘吗。” 周欢上前代替了刘氏握住了江月盈泛白的玉手。 耳朵伏在了人唇边。 等江月盈说完,也终于从周欢嘴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个足以支撑她把孩子生下来,等着一家团聚的答案。 周欢说:“民女愿以性命担保,世子和小侯爷现在很安全,日后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归来的。 世子妃放心,民女一家已经想到了办法。此法可助世子一臂之力,可解江浙燃眉之急。 但这里面光靠我们小老百姓可不行,需要世子妃的帮忙,所以,世子妃您和您的孩子一定要母子平安才行啊。” 放心,这两个字,是周欢同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周欢的一句“放心”从未叫江月盈失望过,这也是她宁肯相信数月之交的周欢,也不愿意相信美其名曰为她好的家人。 周欢的一席话给了江月盈满满的动力,仿佛激发了她为母则刚的一面。 还未等下面的产婆缓过劲儿来,江月盈深吸一口气,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喜宝惊喜道:“出来了!这真的出来了!对,就是这样,深呼吸咱们再来一次……” 门外的老夫人听见了这一句,拿起手中的佛珠年了句“阿弥陀佛”,现在她也不顾上那位佛祖菩萨有空了,干脆统统拜了一通,只盼着都能来护着她的孙女才好。 屋里声音未歇,可一下比一下有力量。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啪”一声的到来,婴儿的啼哭声也跟着传了出来。 这时候,园子里,幽州地界的,燕京地界的,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都一瞬间热腾了起来。 就近的你抱抱我,我拍拍你。 喜悦有时候是真的无法言表。 笑容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欣喜。 这是王彦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夫人生头胎的时候,没经验被吓哭了。 而这次,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孙子,这些年来也算经验满满了,却没能忍住。 赶忙背过身深呼吸几口气。 老夫人笑着就往屋里去,一边被人扶着一边喊道:“月盈,我的乖孙,你还好不好,你醒着没。” 之前在屋里的那些人这时候都浑身无力了坐在了地上。 刘氏坐在床边看闺女,孩子被江玉影抱在了怀里,喜宝和产婆对视了一眼。 产婆都傻眼了。 刚才孩子出来的时候没出声,吓得他们腿软,是不是这姑娘倒着提留起来小世子,冲着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第二百七十七章 要买牛 “世子妃快看,小世子的眼睛和世子妃的一样好看,眉毛和世子爷的一样俊逸。” “是啊,老奴也头一次看这么粉白粉白的娃娃,小世子这是有老祖宗庇佑,有神仙保佑,福气不是我等凡人可比。” …… 江月盈的窗前热闹非凡,院子里更是忙乱成了一团,有准备往宫里送信报喜的,还有准备往北面送信给幽王道贺的,各路人马不用人指挥就奔向了东南西北。 而此时,不同于江月盈屋院内的热闹,王彦已经将朱五六带至了自己临时的书房中。 时而踱步,时而坐下。 口中还咀嚼着朱五六方才的提案。 朱五六跪在地上就这么看着他,不时的用袖子去擦拭头顶上的汗。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王彦终于在案桌后坐定了下来,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朱五六。 “你说你们会做奶酪?” 朱五六叩首道:“回大人,不时俺们,是小民家的外甥女,哦、就是和世子妃谈买卖的那个姑娘,她会做。” 这东西在燕京倒是不少见,可那也是对他们这些官眷来说,若是平民百姓家,别说会做了,怕是连听过都未曾听过。 没想到,幽州竟然会有人知道还能做出来。 “她是如何会做的?” 朱五六再叩首,“回禀大人,小民的外甥女打小就喜欢吃,喜欢吃也喜欢研究吃的,早年得了她母亲的栽培,没当个睁眼瞎,小小年纪就能识文断字,这些吃食都是她从书里看到的。” 这理由很过的去吧。 但其实他外甥女会干啥,还有啥没露一手的他也不知道。 但他外甥女很是聪明,看书里的内容一看就会,理论步骤掌握的那是想当的好。 “五天之内能做出来多少?” 朱五六才要叩首,被王彦拦了下来。 朱五六局促的笑了笑,直起身坐在了自己的脚背上,一时拿不准主意来。 “怎么,做不出百斤?” “百斤?”朱五六瞪大了眼睛望向前方,木怔怔的看了好些时候。 王彦说道:“我只问你能还是不能。” “能!”朱五六提了一口气在胸口,半响又蔫了回去,“这是、需要牛。” “牛?” 朱五六点头:“嗯呐,牛,大奶牛,不能是幼崽,得是现成的,现在就能挤出来牛奶的。要不有羊奶也成。” 这一会,他的嘴巴比脑袋快。 主要是他就叨咕奶酪奶酪,那就是什么奶都可以吧,总之不管咋的,他顺嘴就说出来。 眼看着头顶上的人还没反驳,也没再质问羊奶的事,那多半就是他蒙对了。 真难那,他外甥女被世子妃扣屋里了,他被单拎出来问话,从打跟着走到现在,汗越出越多,黏腻在身上下不去,浑身都刺挠,还不敢挠。 “运输不是问题。” 半响,王彦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朱五六才从自己的后背瘙痒处缓过神来。 直勾勾的看向王彦。 王彦沉思了了片刻。 做奶酪只可缓一时之急,若是要长久的保证灾民有口粮,这个想法确实有很多漏洞。 但能缓一时是一时,能缓一阵,他们就能等到各省份这一茬的粮食长成。 到时候再和百姓们收苞米谷物代替白米,幽州也不会出反民。 他也能有足够的时间从家乡调粮运往江浙。 对,不必非要谷米,连一口饭都没有还挑什么合不合胃口的事情。 况且明白人都知道,这奶酪比白米更金贵,不但做出来费时费力,吃起来比白米还更能强健体魄。 一句话就是这东西贵。 从源头就贵。 奶牛好几钱银子才能买一头,一头奶牛至多能三十斤牛奶,那最后得出来的奶酪也就三斤。 王彦答应之后忽然也有些后悔了。 当然了,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可关键是他们有没有这笔钱,或者说和朝廷申请的话,朝廷能不能拨出来这笔款。 他不在皇帝跟前,没办法亲手握住这笔钱,所以他也没办法保证这笔钱会不会被人扣了油水。 若真是这样,他一个西南节度使可正经管不到幽州和江浙的差事来。 可若是朝廷知道了这种情况,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各处借粮调粮,让官府出钱,官府又出不来钱,最后欺上瞒下,势必又会引起民变。 朱五六心里还有话没说完呢,眼瞅着王彦愁眉苦脸的样,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这可都是周欢在路上给他讲的。 而且句句话都说到了老百姓心坎里。 这的老百姓消息闭塞,眼睛除了看自己脚下的那片地以外,啥都不看不见,对他们来说,外面打的再狠再严重,只要没涉及到他们自身,那都很是无所谓。 所以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手里头的那些粮食。 钱都不是最打紧的,钱除了买房子娶媳妇置地也没啥了,真要是想活下去还是得有口饭吃。 你们伸手管他们买粮食他们能给吗。 不过这也不怪这些当官的,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一样,朱五六对这话很是同意,虽说自己瞧不上许多人,但真要是给他放人家位置上,未必干的有人家好。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我上我不行,你上未必行。 就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为啥朱五六要给全村人开会说明利弊的原因,这同时也是为啥朱五六一家要进城来和王彦通气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们不知道,我们知道的你未必知道。 周欢说了这叫信息共享,谁叫咱们彼此心里都有惦记的人呢。 比如,你们不是拿不出钱吗,你说不出来但俺们都看出来了,是,奶牛不便宜。 放心,这回俺们已经想到了好办法,不用你们的钱。 当然,世上是没有空手套白狼的事情的。 咱们还是以手头有的东西为准,有啥倒腾啥。 王彦眼神中也燃起来星星之火,两道眉毛也耸了起来:“你且细细的说来给本官听。” 朱五六拱手道:“是。” 另一边县,周欢也没能逃得过去这件事的折磨,对着一屋子的人费尽了口舌的讲自己的计划。 此时小世子已经被嬷嬷抱出去清洗身体。 江月盈躺在床上,虚弱的看着周欢。 女人生产,虚累无比,此时她是挺不住也要挺住的去听周欢讲话。 这里头关乎了她亲人太多,她做不到两耳不闻呼呼大睡。 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喜宝只能自己一把又一把的沾湿手帕给江月盈擦汗。 周欢说道:“咱们手里有丝绸,我大致算了一下约莫有一万匹,若是按照市价去卖,都卖出去了到手就能有二百万两。” “竟有二百万两?” 江玉影看向周欢,直见她点头才微微低下头来细算了起来,“这不是小数目,倒是可以买许多的粮食了。” “夫人说错了,咱们不买粮食,买牛。” 江玉影:“对对,瞧我说了东忘了西的,买牛,咱们是买牛,可、哪里有这么多的牛啊。” “咱们这没有,可大北面有,从前那边便是和蒙兀有过交易,现在虽然蒙兀内乱未平,原本的市集也没有了,可若是去凤台县一问,便准能打听到从前收牛的牧主,咱们就和那些人买。” 江玉影:“原是如此,好,这件事交给我,我今日就遣人去送信拉牛,不,我现在就去!” 江月盈的手微微攥住了刘氏,这便是有话要说。 待刘氏颔首再抬起的时候,心里也跟着动容,未等江玉影出去就喊住了人的脚步。 “这丝绸咱们既然给了周姑娘的,怎么好意思又让周姑娘卖了给咱们找补的道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奶牛 “多谢世子妃还想着民女,不过,民女这么干也并非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用的。” “你有什么私心,这卖了丝绸的钱尽数买了牛,牛产出来的奶又要白赠给那些难民,你手里还能剩下什么。” 周欢嘻嘻一笑:“牛啊,民女手里会有很多很多的牛。 世子妃也说了,那丝绸给民女做生意,那丝绸便是民女的东西,民女卖了自己的东西,收回来的自然也该归米女所有。” 许是注意到了喜宝的眼神,周欢收敛了一丢丢说道:“当然了,世子爷和世子妃提拔了民女家为皇商,那民女以身作则替朝廷分忧也是应该的,都是、本分、本分……呵呵。” 什么本分不本分的。 这皇商听着好听,可周欢家里有什么背景,有什么势力呀,能和那些晋商比吗。 况且没做出成绩来,圣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钦点他们为皇商。 周欢这么冰雪聪明的瓜宁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弊,事儿成了自然有她的好处。 事情若不成,那以后不过就是个小县城里的平凡小商户罢了,那还有什么和皇家亲近的机会可言。 江玉影歉疚的看着周欢。 可周欢站在那里丝毫没受影响,也没有想过这些人心里的七转八回。 她心里现在可美了呢,她要那么些丝绸干嘛呀,堆在那看着都心烦,这幽州人识货的少啊,再说了这料子透气性又不好。 这边的人买东西首先考虑的都是实用性,谁大夏天会买这绸缎给自己做一身衣裳啊。 也就是几位官爷家的夫人给家里人做上一两件上京用去罢了,其他时候他们都是以麻丝为主。 至于冬天,那就更没人买了。 他们这冬天嘎嘎冷,和南方的水土能比吗,他们得是棉裤里套棉裤,棉袄里套棉袄。 放心,只要那大棉袄往身上一穿,别管你里面穿的是啥会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保准一条金边一根银丝都看不见。 你想臭美臭嘚瑟? 不给你机会。 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他们还会买貂皮穿身上,那玩意才暖和呢,也只有那玩意能卖上价。 其他的丝绸锦缎都得靠边站。 总结一句话就是,丝绸在他们这边除了外贸之外没有市场。 所以周欢心里开心啊,她不想要丝绸,不想当皇商人,她只想要奶牛。 正好回头又能开荒了,她要建一片绿油油的牧场,一眼望过去漫山遍野的青青草原。 到时候你们该回哪就回哪吧 不要想念不要留恋。 我会站在草原眺望燕京。 嘻嘻。 “要我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能商量的起,江浙那头可等不起。” 坐在中间的老夫人开口说话了,“好姑娘,这回算是我们跟你虚晃一枪了,你且等这次的事情过去,我一定去皇上面前给你讨一个说法来。” 说着又打发了江玉影去通知王彦。 江玉影回看了一眼周欢,转身跨出了门外。 未几时,因着江玉影去寻了王彦,朱五六也后退着从王彦屋里退了出来,几个人从后院领了车,好一顿和园子里的人寒暄才出了院。 还没走多远,朱五六就瘫在了靠背上。 回去也不着急了,手里的鞭子也就不甩了,关键他也甩不起来。 “方才可是要吓死我了,你们别看这王大人的身份没有王爷的大,但人家往那一站器宇轩昂,不怒自威,我说话都磕巴。” “您见到过王爷吗?”喜宝悠悠的看向老父亲。 朱五六刚开口寻思寻思又闭上了嘴。 说来也是,他就见过王爷一次,还是隔着玻璃屏风的,人像歪歪曲曲,影影绰绰,也不知道王爷长的吓不吓人。 “咱这也算是给小侯爷报恩了,给自己心里也有了个说法,等回村了告诉大家伙,让大家伙也放心。” “舅舅,从咱们这去大北面往返要多长时间啊?” 周欢记得他们那时候逃难可是走了个把月,但这是因为屋子不充足,人心涣散,又赶在了大雪泡天的日子。 行路难也是正常的。 可若是管道来回,是不是就快些了? 朱五六点头,“嗯,若是走管道驾马,许是不到三日就能到,但回来的时候还得运牛呢,那就得三日多了。” 周欢心里大致算了算。 那便是按照七天算,七天后又七天才能做出来半数的奶酪。 她忽然很泄气,自己的力量真的是微弱啊。 要不还得说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呢。 她决定,要大力发展村里的娃娃们,一起学习奶酪。 有了奶牛,从今往后,奶酪和奶制品要上线了,这笔买卖将不在只存在于喜刷刷之中。 比如这些娃娃去城里上学,那完全可以趁着中午和放学后的时间在吴又仁店铺边上卖一会儿。 这是多少的锻炼机会,还能赚钱,也算是给他们及提供机会勤工俭学了。 或者直接联系各家客栈和酒楼还有驿站送货,省时省力,夏天三日一送,冬天七天一送。 朱五六目视着前方,除了休息心无旁骛,可耳边始终能听见外甥女嘀嘀咕咕的声音。 目光像装着一夜星河,很是有干劲儿和活了。 朱五六张不开口,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转告周欢。 今天,他就像个传声筒一样,在王彦面前说周欢要说的,在周欢面前还要重复王彦说的。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重点是给王彦说的都是如何解决问题。 等回头要传递给周欢的都是给自家找问题。 他们家这一天天的,真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 你还在这美滋滋的寻思带徒弟呢。 行,你可以带,你可以先做出来一部分带上船自己吃。 “一部分?啥意思?那另一部分难道要陆运?” 朱五六抿抿嘴,抱着脚丫子前后摇摆,说道:“另一部分不是运奶酪,是运你。 大人说了,幽州这边没有船坞,码头最快只能调来三艘船,船下面能放下的冰鉴实在不多。 与其放奶酪到地方就坏了,还不如放奶牛,奶牛和你一起过去,咱们一家给人家叭叭提建议呢,这回你和奶牛啊,算是上了贼船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去 “你瞅你,不想这么快告诉你就是怕你整这出,你这孩子本事挺大,就是遇事总无静气。” “听到这消息能静下来的那是圣人,不是我这个小女子。”周欢在车后座上一颠登,整个脸都耷拉了下来。 朱五六说道:“你看看出这个主意的是你,现在需要你抗了你又不乐意了,你不是担心小满吗,正好,这回你可以见到他了。” 朱五六撇了后头一眼,嘿嘿一笑,“行啦,别难受啦,到时候全家陪你一块去。” 什么? 周欢瞪大了眼,喜宝也攀附了上来,抢先一步说道:“爹爹说的是真的?咱们要去江南了?” 喜宝又望向了周欢,周欢哪能给她什么回应,自己也是头一回听说。 于是,俩姐妹的眼神一齐看向朱五六。 只见他嘴角带着笑意,笑意中五味杂陈。 不用看他,他也是灵光一现。 看周欢这样,让她自己出去一家人能放心吗,小满好得也是男孩子,且跟在世子爷的身边很是安全。 可周欢再能耐毕竟是女子,四两肉抵不过人家千斤捶,万一船上的人起的色心歹心,就她那小身板,跟人家较量那等同于找死。 所以,他决定,作为家里为数不多的一片绿叶,必须得护着这朵小红花。 “爹,你倒是说话呀,咱们真去还是假去?” 朱五六笑呵呵的说道:“啥真的假的,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想!”喜宝高举着双手,喜滋滋的扮起了小奴婢,朱五六赶车,她就给老父亲吹肩,朱五六口渴,她就给老父亲喂水。 这一幕幕从周欢眼前闪过,只剩她一个人反应不过来。 还得是朱五六提醒道:“你不是一直和你弟弟妹妹说大海大海的吗,咱们这回全家一起走,一起看海,嗳~看着大海,吃着海鲜,沙滩上跑一跑,甲板上遛一遛,也算是给你弟弟妹妹圆梦了。” 光说这些还不够,回头又补上一句:“我这是帮你兑现承诺呢,要是等你,猴年马月吧。” “好好好,太好了!”喜宝拍着手,都已经开始期待了。 大海,海兽,蛤蜊,曾经小茅屋的一桩桩终于能实现了,心中还有些小雀跃呢。 这好事,她可得第一个跑进院里去宣布。 院子里,喜宝跳下了车,都忘了回身接周欢一把,直奔着大屋里就去了。 呜嗷一嗓子给全家都吓激灵了。 这些话,不听也得听。 听完了,孙佩芳在孩子的喧闹中慌了神。 她得先管孩子。 “元宝,你不许上蹿下跳的,跟个猴儿似的,你下来!” “三两你别端着饭碗舞舞玄玄的,把饭咽下去再玩!” 推开捂嘴笑的喜宝,径直走到朱五六跟前。 太多的问题在脑瓜里转么么,她都不知道挑哪个先问问好了。 “咱、你们、” 朱五六给上衣一脱,扔在了孙佩芳摊开的手里。 话不用说了,他们在路上都定下来了,既然王大人让周欢去,那指定不能让周欢自己去。 说完话还瞪了孙佩芳一眼。 她说啥了,她啥事也没说,平白无故被人刀了,很是无辜。 她当然知道不能让周欢自己去了,可也不能一走走一家呀。 房子不管了?地也不管了?生意也不管了?这是要翻了天了。 “孩儿他爹呀,你起码分配一下谁留在家里谁跟着出去呀,咱们都出去了这些谁让谁来管,家里那不成空房子了,就这么干放着?” 朱五六眼皮子耷拉着,潇洒一挥手,意思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事儿。 房子之前也好些年没人住,不一样在这屹立不倒。再说生意,咱们现在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儿,生意已经不是自己的生意,咱们不管自然有人管。 绣坊不是已经带出徒了吗,正好给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们在华美的布料子上尽情剪裁。 喜刷刷就更不用操心了,里头各个都是人物,业务上手的很是熟练,就交给金婶儿他都放心。 至于镖局嘛,朱五六一排大腿。 干脆,全员带走. 早晚要出去闯荡的,没见过世面怎么行,这一回有王大人的队兵在,怎么的也比他们自己出去走镖安全。 多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那,正好就让小弟们跟着出去磨炼一番,以后总要接触各地的客人,多长长见识没毛病。 “咋?你一人说了算了?” 孙佩芳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扭过了头,气了一句,“真是一言堂了。” 周欢也附和,“是啊,舅舅,生意的事儿你说的是没毛病,可家里不能不留人那。 从前这房子好好地,那是因为原本这里头也没有啥值钱玩意,也没人住。 但现在不一样了,咱所有家当都在这屋里呢,总不能全抛下吧,就说咱家身后的几亩地,咱这一去估计秋收都回不来,谁给咱家看护地? 人家官府允许开荒,接过咱们一回来,家里的田地变荒地了,又要重新翻土,累不累死个人啊。” 朱五六不听劝,拿手点了点周欢。 嘴角往边上裂开,“就说你们一个个的理由这么多,这都是借口,我看你们就是统统不想走。 我就告诉你们,走是肯定要走了,周欢走咱们全家就跟着一起走,全当公款散心了有啥不好的,还做大帆船出海。 知道咱们老百姓自己出去,船票得多少钱一张不,不会算账的娘们…… 都别说了,我都决定了,家里的事儿你们也不用操心,我也都想好了,明儿我就安排!” 孙佩芳和周欢目光对上一眼,各自低下了头。 散心?有去灾区散心的? 哪里危险去哪里,没命so easy。 真是不知道这王大人是怎么想的,让一个小姑娘去江浙救灾,还是因为这小姑娘会做奶酪。 周欢越想气越不打一处来。 回屋就躺下了,外头的欢笑和她无关,她只想静静的在被窝里翻腾。 一边翻腾一边和233吐槽。 江浙现在啥样,小满啥样,危不危险,他肯定不危险了,他还有光环呢。 那自己怎么办,如今这身高将将一米六二,又矮又挫,到哪黄河水派过来,连个人影都抓不着。 233:“……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没跑偏,不要担心,傻人有傻福。” “……你说谁啥?” “咳咳,我还是先让你看看周满吧。” 脑中画面展开,周欢的身体就像定住了一样,感受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心中的悸动扑通扑通的。 脑海中,姑娘跑,小满追,小满追,姑娘继续跑。 嗯?这感觉,怎么像是有粉色泡泡在里面。 周欢猛地睁开了眼,“这女孩是谁?!” 第二百八十章 安排 柳岸边上,光着脚丫的女孩站在石阶上背对着周满,自然也背对着周欢的视角。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青苗,之所以还是青苗,是因为整个池塘已经被淮水淹没。 他们的后面是军队支起的营帐,说是营帐,其实只是用油布临时搭建起来的,不足以遮风,只是勉强蔽日罢了。 地上匍匐的人已经分不清兵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衣服是破的,鞋子已经不知道被洪水冲到了什么地方。 锅里的米…… 太模糊了,233看不到。 周欢叹了叹气,刚要抬起眼睛,脑中的画面像云雾一样,风一吹,就散开了。 “诶?怎么没了?我还没看见那女孩长什么样呢。” 233:“……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八卦。” “八卦也是一种关心,起码让我看看那女孩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你说的白富美呀。” 本来就是个模糊的画面,想知道点这姑娘是不是富是看不到了,但白和美还是可以瞧的出来的。 结果这破系统就这么说关就关了,这不是调人胃口嗯嘛。 233没说话。 周欢还想多说几句的时候发现门口有动静。 没等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人就直接进来了。 周欢震了一下。 也知道不能是啥外人,且都知道这间屋子是他们女儿家的闺房。 金老太太趿拉着一双草鞋就进来了,脚后跟都没提上,见着人就问:“听着说你要走?” “您都知道了?!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 周欢拧着眉头坐起来,盘着腿儿披着被,一脸的不高兴。 这么瞅,那就是真的了,不是她耳背听错了,金老太太也泄了气。 好嘛,朱家人都走了那都没事,怎么把福娃也带走了。 去那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还是去奉旨赈灾,这得杀啥时候能回来呀。 “不是带走我,是他们要跟我走。” 金老太太不管这先后顺序,在她眼里,这都一个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出远门了,不知啥时候回来,喜刷刷得麻烦着她帮忙照应。 “啥?” 这又是听谁安排的。 金老太太随手一指,还能是谁,你老舅呗。 方才你老舅就屁颠屁颠的去他家了,问他两个儿子哪个能跟他走,说这一次要起江浙那头,许是要很久,机会难得,但也不能为了机会就放弃了把家里务农的要事。 所以,不带那么些人,各个家都安排安排,谁走水留,顺带着也就给她安排上活了。 “我说我只听周老板的指挥,其他人的一概不知道,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样。” “然后呢?” “金老太太说,“那小朱还有啥废话的,就给家里男人都喊走了,去学堂里开会去了。” 此时,中心学堂里,清一色的坐了两排汉子,朱五六站在前面的讲台上。 不开会不行,不开会就来不及了,咱不能给人家来个突击,那谁受得了。 你看周欢就是被这么刺激回来了,到现在就没起来床。 那他作为一家之主,这时候必须站出来扛事儿啊。 坐在下面的孙大壮先举手:“哥,我跟你去!” 朱五六慢悠悠的眨了一眼。 很好,第一名大将已经收入囊中。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家人举手了,这是都在下面商量好了的,谁在家做农活,谁出来走镖。 其中就有孙兴旺一家。 他们家里,孙兴旺决定留下,机会他是自愿然给孙兴德的。 因为啥、 孙兴旺家里还有媳妇有孩子,且孩子还小,真下地干活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可要是全靠媳妇的话,那也太辛苦媳妇了。 虽说那时候孙兴德能在家帮忙,可除了能帮帮几亩地之外,知别人冷热的他都不如自己。 所以,趁这机会,让孙兴德出去锻炼锻炼,老大不小这些年没啥本事,说亲也说不着,始终都没成家。 那男人以后老了老了不还得是有老伴嘛。、 总不能让他还跟着娘在一个屋檐下啃老啊。 至于孙兴德心里愿不愿意,那是肯定的一百个愿意了。 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这样的机会是朱大哥给他们争取过来的,名额有限。 而且这次出去明面上是为了自己镖局出力,实际上是在给朝廷干活,钱多钱少一回事,这要是以后出去单干点啥,说出去自己有过这个经历是很提分的。 可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呀。 误会。 只有朱家人自己知道,自己苦。 这边厢朱五六结束了会议,回头还得给屋里收拾收拾,等他们走了这地方就腾给吴又仁和孙里长。 是的,让他们看家。 媳妇儿说的那些他心里都有数。 他们必须走,家里的地也不能荒,那就只能让信任的人帮家里看着。 秋收的时候如果还没回来那这地还得麻烦人家饬捯出来。 粮食自然也不好意思都要,得分给他们一部分。 等想明白了这些,朱五六也准备歇了。 躺在炕上,思路清晰了,脑子也清明了不少,忽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翻了个身,推着孙佩芳问道:“你说为啥王大人非要让周欢跟去呢。” 孙佩芳不乐意搭理他。 你要对着我,那我就翻身。 留给朱五六一个背影。 说道:“不是你说的因为只有周欢会做奶酪吗,那她不去谁去呀。” “嘶~我越想越不大对呢,那皇上这时候也该收到信儿了,咱们只要稍微给他们递个折子提醒一下,那大把会做奶酪的厨子呢。 他们那离灾区又近,会做奶酪的御厨又一抓一把的,咋的?还能是宫里不舍得放人? 那不可能啊,难不成是欺负老实人,捡软柿子捏,是知道宫里的人各个有背景,惹乎不起? 那也不能啊……” “你有完没完,你不想睡就出去吧,想那么多没用的,咋的,就让你去了你还敢反抗啊你。 你为了救咱命的小侯爷你好意思反抗?” 朱五六眯着眼人,是,话是这个意思,可你瞅瞅咱们讨论一下咋的了,这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吗。 别让人家白折腾咱们了。 “是不是白折腾只有人家知道。” …… 此刻清门县城的大南边,江玉影躺在床上,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比朱家人还蒙圈。 朱家的人就算对这事迷糊可他们能想到哪啊,他们对燕京的了解也少啊。 而她,从小在那长大,那里有什么人,那些人都有什么本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也睡不着,推一推身边的王彦,“老爷,你为何要让那姑娘去江浙,一船的男子,多不安全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接牛咯 江玉影的手段是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翻来覆去折腾也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越来越睡不着。 不大一会,她就躺不住了,干脆坐起来了,披了单衣下床去找水喝,喝一口沉思一回,再和一口又后悔一阵。 夜深人静,她终于也想明白王彦为什么这么做了。 这里面兴许大部分的原因还是自己,是自己又闯了祸,让朱家人背了锅。 原先江玉影说看不上燕京的那些贵女,只知道享乐,喜欢江河也是嘴上说说,只一提起草原戈壁,荒凉大漠,相对的这喜欢也就望而止步了。 眼见着孩子越来越大了,这么优秀的侄儿在面前一点点长成威武俊秀的少将军,婚姻大事却成了难题。 娶一个?没有合适的。 不娶?又不能长此以往下去。 哥哥家只此一个火种,短短不能灭在她的手里。 所以呀,一开始听到江河那不着调的嘴上能提起姑娘,她是很欢喜的。 可转念一寻思又担心乡野丫头见识短,心机重,只知道攀龙附凤。 或是和从前那些女子一样,一提起凉州两个字眼神就躲躲闪闪。 他们家里一致觉得,那些人都配不上江河,江河对她们也都是能避则避。 挺到了现在,他们家甚至不在乎门当户对这回事,只要是江河自己喜欢的就好。 江玉影摸上了茶杯的边缘,自顾自的想着。 他家老爷这么做分明就是听了她的话,正变着法儿的试探那姑娘呢。 试试她是真的表里如一,还是做表面文章。 说起来,今天是她头一回见到这姑娘,可心里莫名的就喜欢上了。 一个农户出身的,长得秀丽白嫩,一点也没有农女粗俗,反而从里到外透着一种坦荡和自信。 若是没听错,她带过来的那个医女应该就是她妹妹吧。 气质若兰,一言一行,风采不输名门闺秀。 可见这朱家人和外面的人家不一样,他们家里把女孩子呵护的很好,且这从里到外的呵护不是为了让她们去依草附木的。 他家的姑娘不需要别人的帮衬,各个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只一天就瞧出来了。 也难怪她初来乍到,听那些员外夫人提起他们家,竟从未说过一句不好。 还有周欢同江月盈说的几句话, 简直就是想了江家人之所想。 他们家嘴上说惦记自家的孩子,其实这差事办不好,上头怪罪下来也压根压不倒一个少年身上。 最后糟了罪又不讨好的是世子爷,是王爷,是他们侯府。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就多了。 总而言之,这一回,江玉影明白了,为何江河会在信里让王府多关照朱家的人和桃花村的难民,这里的人,果真可亲、可爱。 就这样,感动和自责的情绪自太阳初升还没沉落,另一波的感动又来了。 这一日,桃花村,全体人员集合在了村门口,孙里长说让几点到就几点到,没有一个迟来的。 孙里长站在最前头,周欢站在他身后,天蒙蒙亮,她还没有睡醒,得躲在人群里,用这些大人的身子围城一圈温暖的小窝,支撑她再眯一觉。 “这车说没说啥时候来,咱们就在这干等着,得等多长时间啊。”李老二腰腿都不好,所有人都可以站着,唯有他必须的坐着。 这一点,孙里长已经批准了。 所以他蛤哥俩说话的时候,孙里长得低头瞅他。 一低头,脑子就一迷糊。 李老二惊的腾一下站起来,忙给人扶着坐下,“三德子呀,快快快,给你阿爷拿一个板凳过来。” 这老头子比他犟,不使劲往下按人家都不坐下。 “我说里长啊,你就坐下吧,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比我还大一旬,怎么还当自己是初生的小牛犊啊? 坐下吧,坐下也不丢人。” 孙里长还要说,朱五六也走了过里,不允许他站起来,“是啊,叔,你就坐着吧,牛车一会就来了。” 孙里长点点头,也不能起来了,有点晕眩,这是早上没吃饱站了这么久,虚脱了。 让坐着说话就坐着说话,“你怎的知道?你收信了?” 朱五六笑呵呵。 他上哪收信去,昨儿都是大家伙一起听到的,只说辰时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头顶上挡风的人坐下了,一股小风直往她脖子里灌,一下子就给她吹清醒了。 辰时,就是早上的七点到九点钟。 那伙人说时辰到,可也没说辰时几刻,而村里人又实在,不好意思让官家的人等他们。 于是不到七点就让大家在村口集合,一站就站了一个多小时。 还没等牵牛呢,浑身就僵硬了。 朱五六拍拍周欢,“行了,他们哪有我外甥女聪明,做出来的日晷都带刻度的。 那我外甥女很是守时。” “禁止吹捧。”周欢打了哈欠,嘴巴还没闭上隐隐的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咕噜咕噜好像是车轮子的声音。 “真要来了?” 哈欠没打出来,眼泪先飙出来了。 朱五六嘿嘿笑,你看看他就说来了嘛。 方才,他就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了,那老些的奶牛用车运过来,多沉那。 咱们人把耳朵贴地方面上,只要他们经过的地方那都得轰隆隆跟地震似的。 一听一个准。 周欢冲朱五六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笑呵呵的垫着脚看向远方。 果不其然,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在村口和官道的拐角处,黑压压一片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那还原地等啥了? 朱五六冲身后一招手,全村的人都跑了过来,他们一个个步伐有力,精神抖擞,一张张笑脸让人看了就舒心。 管事的走了一道,见有人早早迎在了村口,还是这么一群人,;loan上的疲惫顿时也消散了三成。 等同朱五六寒暄一句,便命人将油布一掀开,只见车后面拖着的大笼子里全是奶牛。 一笼拥挤的装着四头,周欢大致的数了数这怎么也得是上百头牛的架势了。 管事的拱手一拜,不是拜朱五六,而是对着天地拜王爷拜王大人。 这一趟幸不辱命,上百头牛一头牛都没有落下。 这一路他们还给牛挤了奶两回,都放在冰鉴里了,他们没舍得喝,也不敢喝,放在桶里头冰着一滴也没浪费,都给老板做奶酪。 第二百八十二章 凭啥不让俺们学手艺 全村人都起这么早不只为了接货。 也为了学手艺。 彼时,孙里长喊了几个婆子去给运牛的一伙人烧了饭,正经饭菜,摆了一桌子,客客气气的同他们说:“几位路上辛苦了,进了村就是一家人,别见外,就在这吃,吃完了再走。” 说完又着急的往后厨走,嘱咐几个老婆子。 说王婆子,把前几顿村里吃的精米都藏好咯,一粒不许往外露。 又告诉李氏,说话的时候嘴上记得上栓,要是管不住自己就干脆别到人跟前。 接着还要说李老二媳妇,你在这忙活完就回家去,别出去见人了。 他不好意思像说李氏一样说她,但意思很明显,你的见识还不如李氏,没和俺们经历过大风大浪,你出去更容易被人套了话。 最后,瞅一眼金老太太,见人正往灶台里塞米呢,也不说啥了转身就要走。 “等会儿。” 金老太太一双敏锐的眼睛瞪过去。 “你上哪?” 孙里长腿脚一颤,差点没站住,“……我回喜刷刷,你怎么事儿?” “我问你,你凭啥不让俺们去跟欢丫头学手艺,是嫌弃俺们太老了是不是?” “……啊?大妹子,你说你这话从何说起呀。” 孙里长眼里,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大家伙风里雨里走过来的,谁嫌弃谁呀。 但你要是问他那为啥不让她们去学手艺,他看的不是年纪,是手艺。 首先绣花的姑娘们这时候不能上手,周欢说了,这些人的手很金贵,这边厢把丝绸卖给了大户人家,另一边厢那些大户人家家必定会找他们来做衣裳。 别管多少人会找他们合作,至少老些老客户还是会让桃花绣花给裁衣服,所以呀,兜兜转转这笔钱还是进了他们的口袋里。 而他们能得到这笔钱,全依赖于这些绣娘的手了。 做奶酪这个活,碰这碰那的,这几天都没有个歇头,她们熬不住,还怕她们伤了手。 这他们不能来,那就只能用一些小丫头们和小小子们。 小丫头们挤牛奶,小小子们就负责当牛奶的搬运工。 周欢又让招娣从自家里和旁几家里选几个会烧饭的,常往灶台进的,最好是一学就会,上手极快,这几天能帮上忙的。 由她和招娣带着一起教这些人做奶酪。 至于剩下的人就各司其职,哪里需要去哪里。 这些都是经过全方位考虑的,孙里长觉得没有问题。 可金老太太心里颇不同意,“那进灶台,谁又俺们进的多呀,别说现在了,就说这辈子,俺们都奉献给灶台了。” 李老二媳妇走过来,瞅着这是要干仗的架势啊,紧忙局促的拽拽人衣袖。 被金老太太一手挥开,吓得忙后闪一步。 孙里长皱着眉,抬抬手,“没事,没事,大妹子脾气就这样,打不起来。” 打不起来但也得说说理。 金老太太:“这事儿是你撺掇的还是欢丫头研究出来的,要是欢丫头,我这就去找她,别人爱去不去,反正我要去。 我还要问问她,她难道就不怕这些娃娃把手艺漏出去吗。 那些娃娃还年轻,以后都是要嫁人生子的,现在是一个模样做派,等以后跟了婆家人,谄媚被人去,在人家村里安身立户了,那还有咱们啥事儿。 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土埋半截了,今生伺候走了老头子也不会再改嫁,学了手艺那就是带到坟墓里去的。 俺们指定不会把这些手艺外漏。 总而言之,我不同意,我第一个不同意欢丫头把手艺传给他们。” “大姐你说啥呢。”李氏站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方才到现在,她就一直觉得这老不死的在含沙射影招娣她们,怎么的,就算是其他人有可能背叛咱们村,她的孙女还有这个可能吗。 那绝无可能的。 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和周欢很好,很是讲义气,别忘了,周欢扭伤的时候还是招娣给她背回来的呢。 招娣也才多大岁数啊,长得还没有周欢高呢,孩子费劲巴拉的给人背回来了,一句好没要。 因为啥呀。 不就是好朋友一生一起走嘛。 一起走,就不会出现背叛。 金老太太:“你当然不让我说了,你家你儿子,你孙女全去学手艺了,每天赚三公分,还能掌握立身的本领。 李氏你别又开始犯毛病啊。 我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 你不就是怕我去那了把你家人挤兑出来吗,少挣三公分那就是不老少的钱。” 李氏怔住。 这冤枉啊。 这些话她从未说过也从未想过,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学会了和命运低头,学会了和邻居好好相处,怎么还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此时,爪子已经被爱和包容磨平,骂不出口,恨不出口,心里除了委屈就是崩溃。 “好,大姐你不就是说俺家人偷师吗,我李氏用性命担保,用俺们家祖坟担保,招娣他们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你要是还不信,咱们就都去,我和欢丫头说,让招娣他们也发誓,要是以后把手艺流给别人了,那就是天打雷劈的命!” 李氏一哭,孙里长先吓破了胆。 平生最怕女人哭,自从没了媳妇,已经很久没有哄过人。 他是谁,他在哪,他应该做点啥。 哎,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王老婆上前挡在俩人中间,使劲的拽了拽金老太太,“大姐这是干是什么,咱们风风雨雨一起过来,怎么还自家人闹上自家人了。 你要是惦记工分,那今天这干活的工分俺们不要了,都给你。” “我也不要了,都给大姐……” 金老太太回身瞅李老儿媳妇,心话了: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别管我叫姐。 回过身又看着委屈的李氏。 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是有些过了,没注意场合,没注意分寸。 拿出手给李氏塞手里。 佯装嫌弃的说道:“多大岁数了,还越活越矫情了,我也不是冲你,你说,咱以前一起出来的,我能给你拆台吗。” 李氏啜涕几下,也收敛了,肩膀直抽抽的说道:“大姐放心,俺们家招娣他们生是喜刷刷的人,死是喜刷刷的鬼,孩子们心实诚着呢,比我都实诚。” 王老婆子:“对对对,咱们孩子都是好样的,一村人不说两村话。” 嗯? 哪个村? 此时站在一群人后头的李老二媳妇,有些处境尴尬。 既然金老太太指桑骂槐说的不是招娣他们,那就是三德子他们了吧。 天可怜见,三德子没有这份心,更没有这个胆。 他是个惧内的,以后啥都会听周欢的。 对、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儿子最近心里脑袋里好像开花了,还是桃花。 可她没好意思说实话,怕打击到孩子。 这伙人刚进村的时候你要是动了心思,不用等,娘都可以给你去说媒,朱家要是不答应那她一定会让他们给个说法。 但现在,不用人家给说法,娘就是想告诉你,你们俩肯定成不了。 周欢那样的你驾驭不了。 她也不会安生的和你过日子,你让她在家里光看孩子做饭,和你娘我一样,一辈子奉献给家庭? 她不是做不到,而是……哎,反正能让她这么做的人肯定不是你就对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开荒 外面传来动静,周欢才知道学堂里头这一会儿有发生了啥。 几个老太太赶过来二话不说拽起自己的孩子就让发誓,还是死誓。 而孩子们也很实在,让跪就跪下了,也不反抗,很是听话。 周欢看着一排的小伙伴冲着天冲这冲着她咣咣就磕头,从里到外打哆嗦了一下。 肝儿颤。 “别,别,这是干啥呀,这不至于,真不至于…..哎呀,招娣…..希娣,你们都起来,狗蛋子,阿不,秉文啊,快都起来。” 小的实心实意的就算了,怎么大的也不分辨两句? “三德子,你跪下干什么,你就是个挤牛奶的你下什么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这些人都没听过是怎么着。” 周欢掐着腰,一股无名火忽的就窜上来了,胳膊一挥,“你们再这样我就不教了。” “别介呀,俺们都是为了你好。” “就是,俺们这是表忠心,给谁看。” 给谁看? 周欢看着几个人叽咕眼,眼神不自觉的就瞄上了金老太太,老太太这辈子没认过怂,和人道歉也很是硬气。 我刺激了谁,就用东西堵上你的嘴,不是为了让你舒坦,是为了她自己舒服。 但是今天,她不吱声了,一个劲儿往后躲,躲在了瘦弱干枯的孙里长后头。 周欢能拿老太太怎么办。 只能哄着呗。 “你们不用跪我,咱这手艺真不算啥,人家燕京遍地都是,会这手艺就是稀松平常。” 哎呦哟,几个老太太吧嗒嘴。 咱不说那些地方,那地方多金贵呀,俺们老百姓也去不上,咱们就希望那些会这手艺的厨子越走越高,步步高升,在燕京地界混的如鱼得水,一辈子顺顺利利。 别犯了错,被穿了小鞋后一个想不开到他们幽州这来就成。 只要他们不来,这手艺还是咱自己的。 对,他们就是这么期盼的。 孙里长这回也挺会说话,把皮球踢给了周欢。 “他们几个婆子手艺也好,要的工分也不多,要不你也教教她们,多点人手,你这以后也好干活不是。” 几个老太太眼神发亮,点头如捣蒜。 一个说:“是是是,俺们就是搞奉献来的,一公分就成。” 另一个说,“教会了俺们,回头俺们在家里教娃娃,她们不总呆造访,铲子勺子使的都费劲呢。” “那不成。” 几个人像是也没想到周欢会拒绝的这么快,登时愣了愣。 她们要问问怎么就不成了? 周欢说:“你们来晚了,我已经教完了了,现在没空了,招娣她们倒是有空,可刚才她们已经发过誓了,决不能将手艺外传,任凭是谁都不行,你们别忘了,刚才她们发的可是死誓。” “教完了?这么快?” 李氏惊讶的瞅着狗蛋子,她的儿子总不会撒谎骗她的。 只见狗蛋子冲着她拧着眉点头,李氏这颗心才算是落定了。 啥手艺啊,这么快,赶上家里做面条子了。 周欢也不解释,这要是说出来跟传授出去了有什么分别。 既然这些老太太不让她传授,那她就三缄其口,彻底闭嘴。 转身潇洒离开,带着自己的小部队,从现在开始,关门造车。 孙里长怕再不走,又剩下自己孤军奋战,那么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呢。 忙忙碌碌中,村口驶进了一辆马车。 楼德华裹着个包袱进了村。 招待他的是孙里长,第一眼见人还挺意外,怎的带着行囊来的?里面装的是衣物?这是要住下? 楼德华下了车,给车夫手里扔了几个钱,命人去村口喂马等着。 独自笑盈盈的走到孙里长跟前,拍了拍手里的东西。 “这不是衣服,这是书,欢小友说怕路上无趣管我讨了些话本子来,解闷用的。” “楼先生有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比起欢小友他们,我这算不得什么。” 楼德华叹气一声,“欢小友才是攻克坚中之坚,解决难中之难的人,咱们能做的不过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两个老头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 孙里长还说现在不只是欢丫头忙,村里人各个都很忙。 你看那一拨,那是挤牛奶的,孩子们如今放了假,都过来学手艺了,这些日子做了不少奶酪,都可以放冰鉴里带着去。据说能放好些日子呢。 你再看那一拨,那是赶制衣服的,丝绸都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去了,算是个赔本买卖,可好在这些人还愿意找他们绣坊做衣裳,有的直接买丝绸的时候就认准他们家了。 为了留住这些熟客,这些绣娘没日没夜的忙。 还有山上那一拨,是正在开荒的汉子们。 “开荒?”楼德华眼神也不够用啊,就看见山上星星点点,跟蚂蚁似的到处乱蹿。 “这时候开荒是不是有些晚啊。” 孙里长点头,是晚了,种不了粮食,但可以看看土质,研究研究先种点萝卜青菜啥的,这不是响应朝廷的扶贫政策吗。 这都得感谢王大人啊,要不是他给朝廷递折子,这些荒地几十年了也没有老百姓的份儿。 好好地地白在那浪费。 楼德华:“说的正是,不知那地还要看什么?用不用他回城里带些种子回来?” 孙里长:“不用,地方挺大,他们也得一点点研究。 您老不知这土地之间区别之大,有的土别看差一点,可是种植的农作物那就是差了不少啊。 咱们不说细的,先说粗的,我说了你就明白。 你看沙地,远在大西北,对,就是小侯爷呆着的那个地儿,可都是沙地那也不一样,有黄土沙、灰土沙,黑土沙,种谷子,烟草,都可。 还有山石土,那地方底子薄,没啥水分,耕作难,耕种方向盒就和咱们今年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可以种豆子,要不果树也成。 再有就是江浙一带的,那儿出粮食,但种植的方法和俺们这是两码子事儿。 要说土地肥沃,种啥得啥,那还得是咱脚下这片黑土地,种出来的东西香。 改明儿俺们的蔬菜粮食长成了,我回城给你送点,你以前在松树村吃不好,那时候俺们村穷、 现在俺们不一样了。” 楼德华听了咯咯笑,连声应下还不忘夸赞几句,“里长真是博学,想我入仕多年,却有些五谷不分了。” 孙里长也忙摇头。 他就知道自家门口的几分地,哪知道天下各处的呢,这些知识也是听周欢讲的。 她看书看得多,书中自有千亩地嘛。 楼德华缕缕胡须,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 出发咯 楼先生赶过来就是为了一件事。 他昨儿已经给张太医捎信儿了,消息能比他们到的早,为的就是让章太医在那头多多照顾周欢一家。 别人不是求不上,是怕周欢家拘束。 那些人和周欢他们都不认识,照拂起来也容易麻烦,正好那老头子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儿,你们一家去了他不管谁管。 “倒是麻烦太医了。” 朱五六弯着腰,打心眼里感谢楼德华,但心里没有愧疚。 楼德华是啥人啊,那曾经是多少大人物的恩师,虽说现在卸任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真要是粮食紧张了,就不说王爷会亲自给他送粮,就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官府也会第一个想到他。 所以呀,楼先生,对不住了,俺们这米的事儿还是得先瞒着你,俗话说防范于未然嘛。 你等着,他们真要是铁了心不管你了,那俺们一定会伸出支援的手。 但现在,你过得比俺们都好,自然就不是时候了。 离出发还有几日,好些个农户家里的灯火熄灭的都格外的晚。 比如金老太太家。 人生自古伤离别,金老太太带着孙小宝一早就熄灭了自己屋的灯火,连着几日都是她哄着孩睡觉,为的就是给隔壁的温存保留自由发挥的空间。 再比如孙大壮家。 别说一个人住就不需要温暖,他的心里从此以后就是能装下两个人的心房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鞋底里,床垫子下,还有茅坑下面三寸土底下挖出了他零零碎碎攒的银子。 周欢不是说了吗,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的这些铜板对他来说就和那些大米一样珍贵,也不能都放一块。 此时,他盘腿坐在了自己小炕上,小炕紧巴巴的就能躺下他的一个人。 孙大壮看了看屁股下面,眼神又顺着四周环视,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小家。 面前放的铜板加碎银子一共是十二两八钱银子。 曾经,对他们农家人来说,一年下来你手里能有四两银子那就是大户人家了。 而他,孤身一人奋斗,一年攒不下这些钱。 不该想的事儿他不想,没到时候的事儿他也不想。 可自从桃花树下一起干过饭以后,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两个人坐在风中,她看花,你看她,她比花美。 孙大壮咬了咬牙,开始展望未来。 这房子经年失修,有好几处需要修缮,托城里的熟人换砖换瓦,最少也要五两银子。 而这炕,回头也得拆了做个大的,大到两个人躺在上面翻滚两圈也不会掉低下去的。 可大炕和这小屋子的尺寸就不般配了。 那他只能舍近求远,把房子拆了重建。 这算下来就得小三十两银子。 还不算那些家里的器具,那都无所谓,他的手艺现在练的如火纯青,伐木做活那都不在话下。 三十两……这一趟出去朱五六已经说过,这一趟不算护送,只是谁愿意去就去,为的就是锻炼他们。 所有人,自愿报名。 而他,心甘情愿跟着去学。 学到老,活到老。 只有不断地掌握新技能,才能给心爱的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想起心爱的她,孙大壮心里满是不舍。 墙根花下,翠云言含秋波,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虽是无言,他却像是听见了似的。 听见了翠云说不舍,听见了翠云说要保重。 这几日她要负责照顾小世子的起居,世子妃又还在月子里,他们见面本就不易。 等世子妃出了月子,孙大壮又要渡海南去,又是数月难见。 别说翠云心里受不住,孙大壮这结识的胸肌下也都是一碰就碎的柔软。 头回知道家是啥滋味。 家是啥呀,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他这次出去绝不会白白出去,一定会学成归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在一个晴朗乌云的日子里,朱五六带着一大家子人在县城门口同王彦的队伍集结了。 一辆辆的牛车将要从这里出发,亦如当初周满他们一样,从这里出发去镇江狮子口。 登船南下。 头车是王彦的,他会作为护送的官员将一行人安全送到狮子口上船,然后他便会原路返回。 留下身边得力的副将继续护送朱五六一家和牛的安全。 周欢拿着小本子一辆车一辆车的记录,一车里面有多少牛,一共有多少辆车。 还有他们连日做出来的奶酪吗,都有几麻袋,统统倒进冰鉴里。 这一路因有王彦提前知会了各管道上的驿站。 每到一处都会有充足的牲口吃的饲料,当然还有冰。 孙大壮、王胖、孙兴德这些劳力每个人肩膀上都扛了一袋子的奶酪。 这东西他们不能假手于人。 这是他们村的孩子一点点做出来。 临到最后为了能让他们在船上别太累,熬了好几个大夜做出来的。 怎么能不珍惜。 这些个士兵看着就一个个人模狗样,别看大家都笑嘻嘻的,瞅着奶酪两眼冒光,顺手捅漏了麻袋子偷吃了去都不会被人发现。 害人之心不可有放,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不住了,他们得先小人后君子。 此时的几米外,站着一排的妇女。 彼此手挽着手,眼泪对着眼泪,不想来家里老人非让来,说见不着回头在家猫着哭后悔可来不及。 就这样,孙大壮也远远的看见了人群中的翠云。 像是特意的似的,翠云今日选择站在了桃花村的队伍里,和王胖媳妇攥着手。 只有和同病相怜的人站在一起,翠云才能减少心里的离别之痛。 马车归队的功夫,小孩子们在后面吱吱呀呀的唤着。 “保重。” “早点回来。” “一定要保重身体。” 托了楼德华的福气,这些孩子今天都聚到了城门口和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江玉影则代表了母亲来为王彦送行。 同周欢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知该笑不该笑的说了句:“你辛苦了。” 给周欢整一愣。 不知怎么回答,只有回以微笑。 朱五六一招手,全家人坐在了王彦后面的马车里,唯二是人坐的马车,一辆是他们朱家的,一辆是王彦的。 待遇很高,很拉风。 拉风到朱家人都不好意思扯开帘子和人挥手告别。 只能做作的掀开一个小缝,用唇语告诉后头的乡里乡亲们,回吧,回吧。 周欢也笑嘻嘻的从缝隙挤进了一张大脸过来,对自己的小弟小妹们使劲挥手。 “回头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背不出来诗经的小伙伴没有!” 朱五六和孙佩芳对视一笑。 这自己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还给人家留任务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云赶海 一行人上了路,朱五六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前后瞧,冲边上的队官笑了笑才缩回了头。 “嘶~不对劲呢。” 孙佩芳给孩子们包裹都检查了一遍后,一回身正好对上了朱五六满是问号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 朱五六:“没啥。” 看向周欢。 这丫头自从接受了不得不出走的安排以后,整个人都放松了,是,她学问底子在那呢,脑瓜还聪明,不需要努力了。 可你带着了这么的话本子,还明目张胆的在弟弟妹妹面前看,这不是明摆着勾引着他们不好好学习呢吗。 你不用学习了,可喜宝元宝三两几个可是带着课业任务出来的,他们这回出门,都是跟楼先生请过假的,且朱五六再三和楼先生保证,绝不会耽误了课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一天的时间都不会耽误。 可你看看现在,这才出门了多长时间几个孩子就闹到一起了,全都在那看话本子。 话本子就那么好看? 朱五六随手捡起一本,最好的教育就是以身作则,什么话本子都不如知识重要。 他拿得起. ……他放不下。 就这么地,一直看到了全队到达了第一个驿站,三两想要下车找地方方便,喊了朱五六三声才给人的魂喊回来。 朱五路抬头一双呆滞的双眼,一瞬间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书里。 “爹,我要尿尿。” “走,爹这就带你去。” 下车的时候恍恍惚惚,还沉浸在令人悲伤的爱情里。 还特么是别人的爱情。 朱五六背过身抹抹泪,再回头往事如风,剜了周欢一记刀眼,心里的怨怼更多了。 好你个周欢,你看什么闲书不好,怎么专门就挑了这么些情情爱爱的看,你跟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好意思和楼先生张口的。 我都替你害臊。 此时的周欢毫无发觉,和喜宝元宝三姐妹手牵手的开始畅想未来了,一人手里一根狗尾巴草。 云逛狮子口。 周欢:“到了狮子口,得准备钩子,准备盐,还得有渔网和鱼篓。喜宝你到时候就负责背着鱼篓,我拿着盐,见着沙滩上有孔的咱们就往里面撒盐。” 喜宝紧张的摇摇头,“别,表姐,盐贵,我爹会打咱们的,你快把盐藏起来别让他看见。” “放心,他看不见,他正在王大人鞍前马后忙活着呢,其他的人都在看着牛和货。 这广阔的沙滩上就咱们几个。 元宝着急说道:“那咱们快点挖吧表姐,待会他们装完货就该出发了。” 周欢点头:“是,时间来不及,不仅是他们催促咱们,这大海也开始涨潮了。” “涨潮了?”姐妹二人异口同声。 “是,现在是午时刚过,海水远远的退到了最低点,你们抬眼看,广阔无垠的沙滩全是水沙,你们再低头瞅,脚底下就有小孔。” 元宝的小脑袋瓜跟拨浪鼓鼓一样,点头道:“看见了,表姐快撒盐进去。” “好,这就撒。 我倒……我倒……咱们且等一等,蛏子出来的慢” 喜宝蹲的两只脚来回倒腾,“这里许不是蛏子,咱们别浪费时间,再往来头看看。” 主要是她没见过蛏子,脑袋里没形象,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个东西。 周欢拉住她的手:“别着急,这的确不是蛏子,我把手伸进去探探。 我挖,我挖……诶呀,这感觉,滑溜溜的,触感咋这么好呢。 等着哈,我再使使劲…… 我抠! 诶呀! 出来了! 是月亮贝! 你们快看,是月亮贝,和蛤蜊长得好像,但是比那个大,还比那个白,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呢。” “让我看看。” “我也看看。” 喜宝伸手捡起了周欢手里的月亮背,端在自己的手里和元宝一齐欣赏。 果真是又白又滑,摊在手里竟有手掌心那么大。 太神奇了。 “这能吃吗?” 周欢笑道:“当然能了,这个肉质肥嫩,还很鲜美呢。哎,可惜咱们只能在这么赶海了,若是有蟹钳,还能去礁石下面夹螃蟹呢。” “……这已经很好了。” “是啊,表姐,多挖一些,咱就够煮一锅的了,不信你闻闻这汤可鲜了。” 孙佩芳在远处如厕完,正好听到了这咕噜,“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些孩子可真会玩啊。 瞧她宝贝闺女馋的直接跳过支锅做饭的步骤了,都已经进肚了。 行吧,谁叫自己没加入她们呢。 若是加入进去,是不是这时候故事里就有她做饭的步骤了? 回头,孙佩芳就把听见的原封不动的学给了朱五六。 “瞧孩子们,刚走到哪啊,就开始做梦了。” 会做梦好啊,会做梦证明还年轻啊。 孙佩芳长叹了一口气,转头喊朱五六去给孩子们喊回来。 一扭头,这人压根也没听她说话呀。 这半天了,眼睛往哪瞅呢。 顺着朱五六目光往驿站门口看。 不知道啥时候,孙大壮已经跟在了王彦的身边,确切说是王彦要求孙大壮跟在他后面。 王彦指哪他砍哪,咣咣咣给树干子砍的光秃秃的,咋的这是,王彦下的是啥命令啊。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全体在驿站落脚的功夫里,孙大壮就没有离开过王彦的视线,直到粮草供应完毕。 所有人又回到了队伍里,朱五六才招来了孙大壮谈话。 “怎么回事?王大人让你砍树几个意思,他怎么给你安排活呢。” 朱五六不乐意了。 别说官大官小,就说谁才是孙大壮的顶头上司。 是他朱五六吧。 就问问谁能使唤孙大壮。 是他朱五六吧。 现在,王彦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跳过了他直接找孙大壮干活,这于情于理…… “王大人是给工钱的。” 朱五六一怔。 他说的也不是工钱的事儿啊,这跟钱有啥关系,怎么的?你见钱眼开了想跟人家混去了是不是。 孙大壮一张笨嘴难辨,摇头晃手好一阵才磕磕巴巴解释道:“不,不是,王大人是看我上回给他做的垫腰舒坦,这回出来没带让我再做一个给他。 就是一锤子买卖。 还有,王大人虽给了工钱,但没有大哥,就没有我赚的这份钱。 所以老规矩,我三,镖局七,我绝不多拿一分钱。”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听故事 天爷,这孩子实诚,劳动赚来的钱自己只留三分,其余都要上交。 不知道的还以为朱五六克扣伙计的呢。 老天长眼,他不要钱只要一句窝心话 孙大壮的这句窝心话已经听到,那他就不会再继续追究,挥挥手让他走人,还嘱咐道要将王大人好好照看,让干啥干啥别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 孙大壮记下了点点头,打现在起,一直到王大人返程,他就是朱事皆宜的特派员。 专门伺候王大人的。 且每次他被喊过去前都会看一眼朱五六的眼色,对视的目光中想起的全是朱大哥的好。 道上,这一幕幕的眉目传情落在了王彦的眼里,他心里有些郁闷。 做这么大官了,头一回使唤人却有种得到人的身体却得不到那人的心的感觉。 他给孙大壮打赏的银钱可不少。 没错,他对这莽撞小子动了心思,这人手艺好,皮肤黝黑,身子骨也结实,一看就是练武的料子。 若是留在身边做个随从,别的不说,从此自己这腰出门不用担心了。 所以,他是刻意拉拢,想将人收为己用。 可没成想,这人看起来竟是死心塌地的要跟在朱五六身边,一身的好手艺却甘心在镖局下面当个镖师。 王彦心想,若是他跟在自己身边,赚的钱不但比这个多,身份也会与现在不同。 可人家没听懂画外音的意思似的,干完活就回自家队伍里,吃糠喝稀也不在他身边多留。 王彦想着,眼神也情不自禁的瞄向朱五六。 一身的粗麻衣裳,褂子还翻起来在腰上系了个扣,裤脚子也一样,都卷到膝盖上面了,全身上下唯有脚上这双鞋看着体面些。 体面中还带着一丝怪异。 朱五六毫不知情的在马厩边上同几个弟兄聊天,屁股轻靠在栏杆前,一双脚伸出去,生怕被这马棚里泥草整脏了。 这双浅口布鞋可是媳妇亲手给缝的,你看不明白这料子是啥就对了,这是她媳妇用绣坊里用不上的布料子拼上的。 要是不仔细看你绝对看不出来这上面有灰布料还有黑布料。、 日光一照才明显些。 同样的制衣手法还有周欢身上的裙子,和喜宝身上的布包。 都是拼了别人家不要的花布料子,媳妇的眼光很毒,设计出来的花衣裳比旁人家一种布料做出来的还好看。 他外甥女很是喜欢。 说这是有个性,叫混搭。 正呵呵笑着,旁边一伙人笑声传来,不一会儿整个驿站都是哈哈的笑声。 “他们笑啥呢?”王胖问道。 朱五六也不知道啊,摇了摇头,但该说不说这些人在军营中呆惯了,真是不拘小节,一笑的时候远远都能看见小舌头。 孙兴德跑过来,拽着他哥就着急走。 “快去听听,那头讲小侯爷的事儿呢,正讲到小侯爷带兵在海上打倭寇的事儿呢,可精彩啦。” 几个人面面相觑,脚步情不自禁的就跟在了孙兴德后面。 这故事指定比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好看,不信你瞧周欢,这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挤人堆里只跳脚。 宋副卫一只脚搭在驿站门口的茶桌上,一拍大腿说道:“当时,所有的倭寇都举起了倭刀往沙滩上跑,有的倭寇手里还举了火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集结成了一个矩阵。 朝着讲小侯爷的队伍就冲了过去!” “哎呀呀,那渔民呢,渔民都跑哪去了?这不是要了他们命。” 宋副卫手一抬,莫慌。 “小侯爷早就在望火楼上看到了倭寇的队伍,早早的就将百姓过疏散开了。 现在的这片海域就是咱们大邺军队和倭寇的战场。 只听倭寇那边喊了一声一开!丝丝灭!这就是告诉下属冲锋的意思。 这时候,咱们小侯爷也一声令下:所有人集结成鸳鸯阵!只见弓箭手,步兵,骑兵每九人一组,组成了无数的方队,朝着四面八方的散开了来,将海域上的倭寇团团包围。 他们想上岸?那就得踏着小侯爷的抗倭军队的尸体过去! 一瞬间,沙滩上的打杀声,兵器的摩擦声,士兵的呐喊声,声声震撼到方圆实力内都能听的到。 倭寇被咱们的人打的落花流水啊,这时候又听到领头的倭寇喊了了一声死咯! 你们听听,他们都知道再不走就要死喽,这情形那肯定要赶紧回防啊。 一片片的兵甲头也不回的就往船上跑。 你们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 众人听得都忘记了摇头。 宋副卫脸上露出了一道狡诈的笑容,仿佛江河附体,一拍大腿说道:”他们船上都是大炮,那往回跑当然是要给咱们炸个粉碎的呀!” 听故事的人说话呀已经不利索了,颤抖着双唇说道:“那、那、咋整啊……那咱们也快跑吧!” “不能跑!” 不知道队伍里谁喊了一句:“士可杀不可辱!宁可死在战场也绝不做逃兵!” 宋副卫两眼闪着光:“没错!咱们不是逃兵,小侯爷更不是孬种了。 直接喊了架炮二字! 这一下,嘿嘿,没等倭寇上了船,咱们家的大炮送树林里各个方向举了出来。 一团团的炮火落在了海上,直直的打向了海上倭寇的军队。 把他们的船炸个稀碎!” 宋副卫不等人鼓掌,话还没说完,且等一等。 “咱们小侯爷只带了五千人的队伍就在青州海上击败了倭寇两万人的军队,断他们后路,斩杀他们的余孽,从此一战成名。 自打那以后,江河这个名字在海上就成了一个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名字。 只要有小侯爷出现在地方,他们这群小贼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不用说大摇大摆的招摇上岸了。” 夕阳下,也不知道是听得热血沸腾还是被太阳晒得,每个人脸上都有退不下去的潮红。 眼神中的激荡迟迟也没有散去。 海的对岸便是青州,那是小侯爷击败倭寇的地方。 而他们,不日就会在那里下船登陆,从风中,从草木中,从百姓的口中听到江河的风采。 朱五六用衣服袖子擦了擦汗。 感谢这些官兵,是他们给了老百姓的平安。 也多亏了他们,这些年了,朝廷也没吵吵征兵的事儿。 若是真的被征走,那可太吓人了,什么刀剑,什么火炮,那玩意炸过来,人还能剩啥。 光是寻思这画面,朱五六就浑身一颤。 他且得回去再看看话本子平复一下的好。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夫老妻 带着憧憬,三日后,支援江浙的队伍到达了狮子口的码头。 码头上前后整齐的停着两艘一模一样宝船。 说是一模一样,是一模一样的构造,上下一共四层。 一层是甲板,将士们上了船也要训练,白日里他们就在这甲板上听号令。 地下一层是货仓,看着铺在地上那木板子了吗,这些牛就踩着这个板子从那个口送到货仓里头。上面有通风口,能给他们通气,也能给他们喂食。 最上头两层,都是小插间,没办法,百十号人同援江浙,这十天来都要住在那里头,所以每个插间都不大,基本除了床以外啥也放不下。 两艘船,每一艘都又一模一样的船帆,甲板上一船插着一个风向针,且每个甲板上还立着一座震慑四海的红衣大炮。 给一帮小老百姓看的腿软。 没上船过海呢,就已经晕船了。 “这大炮这老大呢……” “就是啊,哥,你说我躺地上,是我长还是大炮长。” 孙兴旺瞅了一眼身边的傻子,毫不客气的拍着他的脑门说道:“上船机灵点,别乱碰乱动,这家伙要是崩出去一下子,那估摸就是一座城的代价,你、” 孙兴旺想说你赔不起,后来想谁能赔不起,他们家上下八辈也赎不完这个罪呀。 旁边的官爷听了这话咯咯笑。 笑他们想得美,那东西要上炮还要点火,且光是把他举起来就得好几个人前后一起抬。 这些人都得是专门训练选拔出来的,身体上半身极有力量,尤其是肩膀。 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举起来的那不是谁都能用明白了,还要专门的炮兵干什么。 “是是是,听官爷这么说俺们就放心了。” 孙兴旺赔着笑脸送走这些人,瞪了孙兴德一眼,使劲扛起了一袋子奶酪就往船上送。 送完他就得往回走了。 这一趟又要拉牛又要到驿站存冰,已经在路上耽误了许多时间。 和小宝子承诺的日子没回去,那孩子是要担心的。 另一边,朱五六也没想到这来了就要走,和他想的一点不一样。 本以为王大人到了狮子口,那不是得许多官员前前后后的围着吗,亦如当如他初到此处的时候一样。 这么一来,在这些人围着他的功夫里,是不是自己一家人就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上一回来这地方,是他一个人,匆匆忙忙的也没给媳妇买个啥。 这回又来这地方了,是他带着媳妇两个人,兜里特意揣了银钱,待会儿就领着媳妇出去逛街去。 正好让媳妇自己选喜欢啥。 可他忘了,他们这一回身份不同,职责不同,南边受灾呢,这些人在这吃吃喝喝,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嘛。 因着王彦早早就跟这边通了信,不必送,一切要简单低调,他们这一趟救民于水火,一刻留不得。 那意思就是我没空搭理你们,你们也别上赶着找死,如若跟我扯东扯西,那我就会上奏朝廷参你一本。 你们要是真想趁机会要个好,那就在我们来之前把船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让我等来了就上船。 所以,此时的码头就像是一片黑土地,大帆船就像是蚁穴,他们这些人就像是往家里运石头子的小蚂蚁,一个接一个的,只能在方圆三里内转么么。 朱五六嘿嘿一声,举着把画着丁香花的油纸伞就凑到了孙佩芳跟前,娇羞的胖脸被月白色的油纸伞衬的黝黑透亮。 挤眼一笑,瞅着色眯眯的。 孙佩芳扒楞着朱五六的胳膊,嫌弃道:“这是外头,你干啥,别搂搂抱抱的,影响不好。” 啥影响啊,自己的媳妇自己还不能涩涩了,他不过就是牵着媳妇的手往外走,更过分的事儿他还没做呢。 “走,为夫领你逛街去,给你买簪子,买的比大壮买的那支还漂亮的。” “别的,一会儿就上船出发了,别再给咱落下了。” “啧。”朱五六指了指天,指了指地。 “把心放肚子里吧,落不下咱们,今儿这船也开不走,这才什么时辰啊天就暗下来了。 你瞅这地上,老话说蚂蚁搬家蛇过道,一会儿大雨就来到,你等着吧,一会就打雷下雨了。” 孙佩芳脱不开手,使劲往后躲。 都要下雨了那更不能出去了,出去干啥呀回来不得成落汤鸡呀。 这伞也太小了,撑不住两人那。 朱五六连哄带骗,好话说的没个份儿。 媳妇,润玉如酥啊,来,媳妇,伞给你,你就是那撑着伞的姑娘,我就是为你遮风挡雨的那个情郎。 听话媳妇,浇不着你,我浇湿我自己我也绝不会让你淋雨,听夫君的,咱们夫妻二人一起雨中漫步,也是别有一番乐趣呀。 孙佩芳拗不过人,只得任由朱五六拽进伞下拖着往外走。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事事儿的,都不知道怎么折腾好了是不是,咱都走了那孩子们怎么办。” 孙佩芳不必担心。 孩子们已经挽起裤脚子下水了。 有孙大壮在,他们丢不了。 此刻她们在另一头的沙滩上,四个人一齐下了水,双手全都插在了泥沙里。 孙大壮尤其卖力。 且眼神很好,一抓一个准。 不大一会已经半筐蛤蜊了。 周欢说了,镖局这一路都是腿儿着过来的,太辛苦,她愿意舍弃进船休息的时间过来给叔们挖点海鲜吃。 妹子很懂事,孙大壮得配合。 “欢儿啊,你快来,我好像挖到蛤蜊窝了!” “在哪?” 周欢腾的站起身,一双沾满了泥沙的脚丫子吧嗒吧嗒就往孙大壮边上跑。 一个没稳住,啪叽,摔了个狗吃屎。 抬起头,一脸泥。 来了这地方知道了啥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呀。 孩子们在这快乐的刨泥。 大人们在那边悠闲的逛街。 道边上都是海货啊,回来的时候孙佩芳一身的腥味,就感觉自己是一条在海里腌了三天的咸鱼。 直到看见周欢,心里才算宽慰些。 可谁知船上还不能洗澡,水很紧张,只够大家伙用来吃茶做饭的。 就这么样,气了三天,这还得是看在他给卖了一根银簪子的基础上,若不然,孙佩芳的小本本上能记住一辈子。 第二百八十八章 偷吃茶叶蛋 “呕——” “yue——” “啊——呕——” 大海上,在周欢高声唱起“大概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海呕声。 是的,她的舅舅,还有跟过来走镖的几个叔伯都扒在了船边上呕吐呢。 几个叔伯情有可原,没在海上走过镖,小渔船都没坐过,这回直接上了大帆船,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海上的风浪,脚底下都是软呢。 吐完了回身靠在甲板上,抬头望着一面一面吹满的船帆,扒着船板子又是一声“呕——” 这里头,只有朱五六一个人是真的活该。 让他轻点嘚瑟他不停,不是要给媳妇当护花使者,那一把油纸伞必须给媳妇遮的严严实实,而他自己,回来的时候被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 硬生生把宽布袍子穿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他自己难受还不算,还得折腾喜宝。 喜宝得负责在船上的小厨房给大家伙熬药,别人都是晕船药,就朱五六那一份得单独做,里面得加入祛风寒功效的。 几个炉子同时起火,守在边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忙活的她海鲜渣滓都没喝上。 孙佩芳更是着急的不行。 孩儿他爹身子胖,还是虚胖那种,夏天受不住热,浑身还不乐意出汗,一着凉闷在身体里的汗就发凉,人就爱染风寒。 现在更不用说了,浇了小半天的雨,人都烧成小火炉了,元宝和三两想进来给爹冰冰手,那孙佩芳都不同意。 一个倒下去就完事,家里不能再倒下去几个。 传染了可怎么整。 这小房间闷热的很,孙佩芳却还得带着口罩伺候着老头子,浑身都湿溻溻的。 “咚咚咚——嫂子在吗?” “谁?” 孙佩芳没走几步怔住了脚,她现在也没法见人,出了一身汗,丈夫又病着,隔着门和外男见面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呢。 “大嫂,是我,宋明,我给朱大哥从楼下抱了点冰过来,给你房门口了,待会你取回去用布包上给朱大哥退烧用的。” “啊,那个,多谢宋副卫,你看看,我们还让你们跟着费心了。” 宋副卫满不在乎,这都是啥事儿,他们行军多少年了,啥事儿都遇见过,朱大哥这都算鸡毛蒜皮的。 还告诉孙佩芳,不用担心,喝了药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两天就好。 果真,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朱五路总算是清爽多了。 都能站在甲板上逗海鸥了。 那群海鸥咬他手指头一咬一个准。 给他咬的直往回缩缩手。 孙佩芳抱着膀子和周欢吐槽:“昨儿给人都烧迷糊了,夜里胡言乱语的,给我也吓的不轻,我都想自己折纸人烧了给老祖宗送去了。 心里惦记了不得了。 你再看看人现在,乐的跟个傻子似的,没心没肺。” 朱五六边逗鸟边回头一笑,招呼孙佩芳:“媳妇你看,这大鸟真肥诶,早知道应该叫大旺给打几个弹弓出来的。 这打下来吃了肯定香。” 周欢浑身一哆嗦,“我先回去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抱着膀子就往回走。 孤单的背影穿越过一片看日出的人潮当间,她对日出没兴趣,以前总出去露营,看过泰山上的日出日落,看过海南岛上的朝云和晚霞。 实话说,和这上面的差不多。 且心情很妙。 周欢叹气,你们看去吧,她就是个劳苦命,还得睡个回笼觉抓紧做奶酪棒去。 争取别到地方掉链子,提前准备出来,后几天都安心。 所以,头两天她没有其他人的新鲜劲,真正在这船上调起她积极性的,还是后面航行里船员们的讲解。 孙大壮看着木制的东西就很新奇,很喜欢问,刨根问底的问。 他摸着大帆船的桅杆,眼睛里亮晶晶的,同舵手问道:“造这一艘船得多少钱啊,得用啥木头啊。 这船绝了呀,不知是哪位大人设计出来的。” 同他说话的是为老舵手了,号称在这渤海湾就没有干得过他的。 听孙大壮这么问道咯咯咯就笑了。 谁画的?这也不是画出来的呀。 孙大壮瞪着眼:“不是画出来的?那那位师傅也太厉害了,竟凭空就出来了这么大的帆船。” 老舵手一笑,“不是画出来了,是先用木材做一个简单轻巧的船模,然后工匠们再根据那个船模拆开看,一点点抠出来的。 这些船都是清江坊造出来的,船模也都是工部官员做出来的,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一个人可做不出来。” 周欢蹲边上听的兴致勃勃,又问了老舵手这船平时都停在那,这些船上的东西都是干什么用。 还有这船平时都走哪些航线,运送的都是什么东西。 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的孙大壮眼神一点点的灰暗了下去。 看来做大帆船赚钱的梦想是指定实现不了了。 抬头看一眼船帆,哼一声就走了。 不能赚钱娶媳妇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他的时间不能浪费。 气哄哄的下了楼,同朱五六擦肩而过还留下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咋的了?” 小伙没回答,径直下了楼梯。 朱五六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眼下他是过来找周欢的。 悄咪咪的冲大外甥女勾勾手。 眼神里全是词儿。 只见周欢又同掌舵人说了几句,蹦蹦跶跶的就跟朱五六回了屋。 朱五六笑嘻嘻的,敲自家门还带暗号的,暗号通过了里面的人才给开门。 这是啥意思?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小鼻子一吸,杏眼一闪,“鸡蛋?” 朱五六嘿嘿笑,冲她比划了一个“嘘”,“不是鸡蛋,是茶叶蛋。” 锅盖子一掀开,一屋子的味儿。 锅里头飘着五颗茶叶蛋,红彤彤的裂开了缝。 “哪来的鸡蛋啊?” 朱五六:“小点声,这是你胡有山胡伯伯给攒的,放马草里带过来的,没几个,就咱几个能吃到。” “那茶叶也是他给的?” 嗯呐,都是他给的,怕咱们路上跟着这些京城里的人吃不惯,煮点茶叶蛋吃着香。 “快吃吧,趁热吃才好吃。吃完回去换衣裳,别让人发现咯。” 朱五六先吃为敬。 摸了摸稀罕的白蛋清,樱桃小口就要咬下去。 “朱大哥!” 咣咣咣敲门声传来,给朱五六吓了一跳,一颗鸡蛋没尝着味,一口进了肚。 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咳咳咳——” “诶呀妈呀孩儿他爹,你快喝口水顺顺。” 周欢姐几个下意识把鸡蛋护好了藏在袖子里。 冲门口问道:“怎么了,大德叔。” 孙兴德站在门口乍一听以为闯了祸,怯生生回道:“没啥,就是大壮心里不得劲儿,寻思他就听大哥的,想让大哥去劝劝。” 朱五六脸憋的通红,喝了好几口水才顺下去。 且一点回味的滋味都没感受到。 气的他张口就骂:“滚犊子!” 第二百八十九章 操练起来 吃完美味的茶叶蛋,再看看集体的大锅饭,朱五六叹了一声:“就一个馒头,两个小咸菜,这皇粮还赶不上咱自己在家吃的饭菜。” 孙佩芳怼了人一杵子,瞪着眼往后瞅。 前前后后都是人呢,大家伙都正常吃的,你一个老农怎么就吃不下了,小心说话穿帮咯。 让人再知道咱自己家现在吃的是精米。 朱五六吧嗒吧嗒嘴,他就是过过嘴瘾,还能真不吃咋的? 不过,朱五六这么说话边上的几个人不但没有怀疑啥,反倒觉得他说的没毛病。 上回就是他们这活人送的王大人进城,跟朱五六他们一道走的。 朱五六是个热心肠,吃什么都想着他们,且很会吃。 路上烧的野味,配上他们在家里带出来的干粮小腊肉,火一烤,滋滋往外冒油。 那烟火气远远的就瞟到他们鼻尖里,能给人魂都勾走咯。 再低头看看碗里黑白分明的口粮,人家不爱吃那不是很正常? 宋明借过的时候无意听见了这话,在朱五六旁边呵呵一笑,先问问呢是不是病好了。 接着又说道:“行军艰苦,厨房太局限,物资也不够,几位凑合吃吧。 跟我们在一块吃不着米的,馒头管饱,米不管饱,一口馒头,一口水,胃里能吃到顶得慌。我们这些人也知道饭不好,可没办法,也是都习惯了。” “是是,宋副卫说的是,我就是病刚好嘴里没滋味,您别见怪。” 宋明笑了笑。 抬头往前后看,朱家一家五口,此时在排队打饭的队伍里却只有他们两个。 不禁纳闷道:“家里孩子呢?怎么不出来吃饭?也晕船了?” 朱五六笑呵呵说没有,待会给他们带点馒头回去就成,几个姑娘家不方便。 小小子一看姐姐们也不出来了,他自己没意思。 宋明恍然大悟。 是了,不说他差点忘了,朱家的孩子都是闺中的姑娘家,在这船上跟他们一帮老爷们在一起的确会不自在。 尤其那个周姑娘,还已经及笄了,那就更不能出来跟这帮大小伙子一起吃饭了。 这帮小子他太了解,行军的路上什么屁话都说,开玩笑的时候也没个尺度。 尤其喜欢开一些带色儿的玩笑。 就不说他们能不能憋得住,就是嘴上憋的住,心里也憋不住啊。 那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搁这帮男的面前谁能不惦记呀。 那可是一群干了半辈子的货,都等着回家说亲娶媳妇呢,正是……哎.宋明轻咳的两声,想起临行前,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特意给他上过眼药的。 不但让他好生照顾朱家人,还指名道姓的说要照看好周欢姑娘。 就笨寻思吧,夫人和老夫人啥时候这么惦记过别人家孩子,还是个姑娘家。 还是明目张胆的惦记。 那架势就像是说自己的媳妇,不是妾,是明媒正娶的媳妇。 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宋明嘴角眉头紧锁,不知道他在路上讲了那么多小侯爷的故事有没有在周姑娘面前给小侯爷树立好形象。 都记不清了。 就记得周姑娘好像听的挺入神的,听的两眼冒光。 嘿嘿。 肯定是树立起来,他家小侯爷是何等顶天立地的优秀男儿,多少姑娘想跟了他呢,愣是没门。 他们这伙人行军的时候还押赌过呢,押赌小侯爷会找个啥样的夫人。 估计谁也没想到,侯爷会喜欢一个农家女吧。 嘻嘻。 朱五六冲孙佩芳撇着嘴,用眼神递话儿:这人乐啥呢?看着挺好的个人,怎么傻乎乎的。 孙佩芳摇摇头,回话儿:不知道啊,忽然就这样了,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宋明似乎也注意到了二人诧异的目光,紧忙整理好了妆容,严肃说道:“是我方才想的太过简单,朱大哥说的对,还是不要让女孩子出来和这些男人一起吃饭的好。 打下顿饭起啊,我就让厨子把方才单准备好,直接送到孩子门口去。” 那倒也不必,朱五六没想说,就是茶叶蛋给孩子们都吃噎着了,一个个躺在床上听他们表姐讲故事呢。 下一顿就让他们出来,不许再搞特殊。 “不,坚决不行,千万别让孩子出来,说好了啊朱大哥,你就都听我的就完事了,出来吃饭对孩子影响不好。” 宋明几乎是贴在了朱五六耳边说的这话。 朱五六眼神一怔。 嗯? 有啥不好啊。 朱五六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了,怎的想法比他还脏? 还要在船上呆上许多天,不让孩子一起吃饭还不让孩子出屋了? 这是你能拦住的吗? 再说了,周欢那性格和男孩子一样,不,是比男孩子还男孩子,根本就没有把男孩子放眼睛里过。 要是一旦有陌生男子靠近她,她一定会躲的远远的。 别说是陌生男子了,就是村里头那三德子恨不得能天天跟在周欢身边,可周欢不给他这个机会。 若真要是那不要点脸的非要往俺们身上孩子凑,那还有我们呢,当我这大体格子是个摆设呀。 他来这的任务是干啥的,真当他把这些个奶牛当回事啊。 哼哼。 朱五六认为,宋明这想法就是多虑了。 没错,周欢就说是个闲不住的。 头一回做大帆船,有很多新奇的事儿可以看,最新奇的还是看这些当兵的在甲板上训练。 “嘿——哈——” “一二三四——” 周欢跟在方队的后面跟着一起打拳,头上的小辫子一抖一抖的,给士兵们都看不好意思了。 虽说她站的是最后面,但有些动作需要转身,有些动作需要转身带踢腿。 全体士兵回头的那一刻,都羞红了脸低下头,嘴角情不自禁的就往上翘。 “欢儿啊,你快回去吧。” “是啊,欢儿,俺们在这是跟着做训练的,你一个姑娘家不需要锻炼。” 孙大壮几个是昨晚商量好过来偷师的,没想到这话被周欢听见了,听见就算了还跟着一起过来了。 宋明站在船头看了干着急。 还得强装镇定的操练军队。 他算是看明白江河的喜好了,就喜欢这种不拘小节,没心没肺的姑娘是不是? 就喜欢这种性别模糊的是不是? 这身碎花裙子配上男子的发饰,穿戴在这丫头身上,别说,还莫名的有些好看呢。 第二百九十章 嗨好久不见 这都不算啥。 让宋明更头痛的事还在后面。 他不但没有做到让周欢避开这些心里不干不净的士兵,反倒还让这些士兵嘚瑟了起来。 有拿着贝壳去送的,还有带着鱼竿约姑娘钓鱼的。 花样多的跟皇帝手里的万花筒似的。 只有宋明想不到的,没有这些士兵们玩不出来的。 宋明吹虎子一瞪眼,干脆,也别休息了,为了在下船时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别让青州的兵笑话了他们,宋明决定,从此时此刻每天练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都在甲板上。 你们不是挺有精神头的吗,那正好了,把精神头都用到正地方来,练射箭,练打拳,练列阵。 练到所有的招式烂熟于心,练到你们休息的时候再没力气勾搭小姑娘。 除此之外,宋明还在队列的四周摆上了红叉子,这是警告也是他的表态。 不许周欢再偷摸的跟在后面打拳,禁止她和这些男人们再一次的接近。 如此一来,孙大壮几个人也再没有偷摸溜进去的机会。 站在里面,衣服和人家都不一样,很是显眼。 以前宋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人家的意思很是明白,他们再去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惹不起,只能躲的远远的。 且还安慰周欢,“都是俺们的错,宋副卫他们很是照顾你,要是你自己的去玩肯定没事。 他这么做肯定是不乐意我们跟着学了,怕俺们看见他们训练回去胡咧咧去。” 孙兴德也重重的点头,“就跟小侯爷那个鸳鸯阵似的,那都是自创的,怎么能让外人看,那一传十十传百的,日子一久不就暴露了。 敌人要是事先知道了那就坏了菜了。” 所以,几个人一合计,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原因了,且对周欢都很自责。 周欢听他们这么说也是这么认为的,深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在了一堆奶牛的身下干活。 就这么过了好些天无聊的日子。 在一个乌云密布,细雨绵绵的日子,宋明带领的救灾赈粮的部队终于抵达了青州口岸。 “诶呀,媳妇看见岛了!” 啥岛,那是青州到了,咱们到地方了。 小娃子们挥舞着手里的手帕,三两学着周欢教的歌曲,一看见人就想唱歌。 还得举着手让朱五六给他抱起来,在老爹的头顶一边挥舞手绢一边唱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见,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孩子越唱声音越小,最后捂着小脸,很是害羞的从指缝里看那些小哥哥们宠溺的笑容。 “小娃子真可爱。” 三两害羞的往朱五六脖颈子里钻,一别过头,小手给人推了出去,“哎呀——” 哪来的大胡子叔叔,好吓人。 “下锚——” 宋明一声令下,不只是船上的船工,陆地上的纤夫也如同蚂蚁一般从四面赶到了码头。 手里拿着红布使劲的朝这边挥手。 这是向他靠岸的意思。 几乎是同一时间,脚夫也已经规矩的在码头排列了三排,只等船靠岸后就卸货。 “全体列队—— 朱家人被挤到了角落里。 甲板上,士兵们按照排练好的位置,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的站成了一排排整齐的队列。 遥相呼应的是站在码头上的锐甲阵,站在最前面的是统领全军的定远侯江河。 那一年相见,你在船上,我在船下。 此时再见,你在船下,我在船上。 小侯爷,属下对你们江家没有食言,属下这一路上都将周姑娘保护的像鸟窝里的鸟蛋一样,别人碰不得,磕不得。 那真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烫了。 现在,属下终于完成了使命,我带着她,她带着粮,这一路没有风浪的、平平安安的走到了你的面前。 小侯爷、我…… “呕——” 这都要靠岸了怎么还有呕吐的? 和船没关系,主要是这海水,海面上飘出来了一股腥味,不是海腥味,是血液的腥。 周欢一行人知道下船了就会立刻干活,所以最后一顿吃的尤其多。 本就胃里不舒服正等着下船好好伸伸胳膊腿,谁知这临近的青州海岸味道会这么重。 给他们直接闻吐了。 朱五六内八字的站在船边上,看见一双双眼睛欻欻的往这边瞅,很是尴尬的倒腾着双腿往周欢身边去。 “干啥玩意,小姑娘家家的,还和这帮老爷们在一起吐成何体统,这都要靠岸了,你往回咽咽。” 周欢摆着手,蹲在地上使劲的往海里指。 不是她的原因,真不是不是,你自己瞅。 朱五六翻了个白眼,他还就不信了,海里能有啥,各个吐成这个奶奶样。 一低头。 “呕——” 只见海上面,猩红的鲜血将海水染成了绚丽血xing 的暗红色,海面上还漂浮着零零散散的尸体。 为啥说是零零散散的。 那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体也不是囫囵个的呀。 胳膊在这,腿儿在那,脑袋……反正就是这些玩意凑在一起也不一定是一个人的。 很是吓人。 宋明看到后也明白了,这是刚和倭寇在这海上干了一仗啊。 一时还来不及收拾战场。 看着这些尸体,宋明便知道那又是一场恶战。 特么的。 这些倭寇定是派了细作上了岸,知道了江浙那头的水灾,想此时登录趁火打劫的。 呵呵。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可行,定远侯江河早已经闻讯赶来,将他们的船又炸的片甲不留。 “属下宋明参见侯爷!” “不必行礼了,都带来了吗?” 宋明抬头,眼含热泪的看向江河,几年不见,小侯爷的身高已经在他之上,一双狼眸更是炯炯有神,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真是岁月不留人呐。 “回禀侯爷,都带来了,周姑娘也带来了,周姑娘她、” “呕——” 宋明头皮一麻。 今时今日再见,周姑娘,你怎么好意思以如此的姿态来见侯爷。 瞧瞧远处那小脸,都涂的血色了。 “周姑娘?哪个周姑娘?” 宋明:“是,周姑娘,周姑娘在船上做了好些天的奶酪,估摸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眼看着江河眉毛一挑,眼看着江河目光看向远处却透着迷茫。 宋明蒙了一下,一拍脑门想到了。 是了,定是家中无人送信,小侯爷还不知道这满船的粮食都是出自周姑娘之手。 短短数日,满仓的奶酪。 侯爷,你看上的姑娘很是能干。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出发余杭县 再见周欢,虎子觉得这姑娘好些地方都变了。 虽说穿着打扮依旧不伦不类,但和寒冬腊月那阵比还是能看出来不小的变化。 当初的她在一片冰雪世界里给自己包的像个粽子,腰上系着红腰带子,头上顶个花棉帽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胡同出来要饭的穷小子。 现在呢,姑娘已经长发披肩,鹅黄色的衣裙衬托着小脸白嫩细腻。 真是应了那句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若凝脂,色若…….气色是不咋好,该是吐的。 咳咳。 “几位辛苦了。”江河眼神扫过朱家人,见他们乐呵呵的冲他点头哈腰,最后才将眼神落到了站在最边上的周欢身上。 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懂规矩。 “远处已经备好了马车,时间匆忙,咱们还是先上路吧,到了驿站再落脚。” 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等卸了货就立刻出发。 只是有一点,朱五六须得上去提醒,“启、启禀侯爷,这船上还有许多的牛,还有许多的牛奶,还有许多的奶酪,这些东西都需要冰,不知那驿站。” “都准备好了。” 这伙人不知道的是王彦和江玉影已经早早的给江河递过了信,他们俩知道这边的热浪多么的凶狠,如果不早些告知江河这头早做准备,怕是那些奶酪走到半路就会全部长毛。 这件事朱家人不知道,所以才担心。 但信里面说的全是公事,最多带进去了几句关于姐姐的事,关于祖母的事,大多一笔带过,不愿意让江河在外面分心。 所以,江河压根也不知道送粮的队伍里会有朱家人。 姑姑是个防备心极强的人,可短短数十日,竟信任这家人到如此地步,让他们参与进来了关乎国家命脉的事情上来。 江河神色顿了顿,冲虎子招了招手,随后便去指挥自家军队去了。 这一次,他们除了接粮船的任务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来剿倭的。 前几日,光是余杭县内就抓获了数名潜伏成百姓的倭寇,虽然从他们的口中预知了这几日的动乱。 但江河行军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倭寇的船队绝不仅仅于此,一定还有潜藏在海上的,只是在等待时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江河将自带的人马全部留下。 命令副将派人轮流守在塔上观望,不得疏忽。 自己则带着虎子同宋明的部队继续往南走,将粮食安全送达至江浙。 青州可真热啊,和他们家乡的热不一样。 刚下了船,一身就潮乎乎的,又是拉着这么多头牛,身上味道都混杂了,要是闭眼睛,旁边是人是牛压根也闻不出来。 孙大壮跟在牛车边上,一滴汗掉地上能摔八瓣,两腿走的直打晃。 “哥,你说这天和咱们那是同一片天吗,全是乌云也没见着太阳啊,咋还能这么热。” 朱五六累得和狗一样,没搭话。 心里却明镜的。 这才哪到哪啊,青州这边好得靠着海呢,咱们走路你没觉得有海风一吹还挺凉快的吗。 你等咱们走远了的,走到余杭县,那才叫一个闷热。 对,他们是腿儿着走的,没想到在老家还能享受到的马车待遇到了这头忽然就给取消了。 还是从天上啪叽给他们摔地上的那种。 连个牛车都没有。 只有一辆骡子车,得拉着几个女人,要不道太长,他们受不住。 朱五六抹了一把汗,斜眼看笼子车里的那些牛。 牛真幸福,这一路吃好的喝好的,脚还没沾过地。 而他们,过的还不如牛。 “哎呀。” 孙大壮见朱五六忽然站住脚,也跟着返回来,“咋的了哥?” “没事没事。”朱五六是不留神扭了一下,但扭的部位不疼,脚底却疼的厉害。 队伍继续前行,孙大壮单独给人拖了出来,坐在树荫下给人拖鞋。 一看才发现,这脚都长泡了,可不是疼吗。 “哥,你坐这等着,我去前头给你找嫂子拿根针来,这脚上的泡得挑开。” 说完人就跑最前头去了。 回来的时候是喜宝和周欢跟回来的,在这地方用针,也不怕破伤风。 周欢拿起火折子就吹开,得先把针消毒了才行。 “你这东西拿来的?” “管小侯爷要的。” “要的?” 朱五六一愣,再见江河他说话都有点卡壳了,周欢却好意思张口和人家要东西了,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周欢和江河说的第一句话吧。 要不说这孩子确实没心没肺,长多大还是都没用。 周欢摇头,这不是第一句,第一句是小侯爷说的。 说的话很是中听。 “他说啥了?” 周欢嘿嘿一笑,还能说啥,夸小满呗。 小满说的话,办的事儿很是接地气,和那些只会子曰子曰的文官不一样。 清谈误国,那些圣贤书呀,也就是科举用一用,拿来办事的时候,百无一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喜宝:“小侯爷提满哥了?那小侯爷有没有提天宝呀,天宝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了,是不是、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呀……” 周欢摇头:“人家提了,只是天宝现在身份不同,忙活的事儿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掺和的,我也就没细打听了。” “身份不同……”喜宝默默地低下了头,微微的攥紧了细粉儿的小拳头。 朱五六坐地上咯咯笑:“嘿?小侯爷真这么说的?小满也在余杭县呢?那咱们是不是快点走就能见着小满了。 一晃孩子走这长时间了,不知道长高了没有,你舅母还带了布料子来呢,要给小满亲自量身裁衣裳。 哎呀,那啥,快扶我起来吧,这点小伤不算个啥,咱们快走,小满还不知道咱们来呢,要是小侯爷派人八百里送信,他知道了一准惦记呢。 咱们快、哎哟喂——” 朱五六刚抬起来的屁股咣当又坐了下去。 真疼啊,这脚丫子可真疼啊。 喜宝这一针扎了进去,稳准狠,挤出来了好多脓。 周欢扶额叹了叹气,就不能和他说实话,说了该伤心了。 你知道你外甥和小姑娘在一块笑的多开心吗,十颗小白牙露在外面都晃眼睛。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朱五六这脚丫子裹着纱布,脚底下捅破的大泡血呼啦的,走是不可能了。 只能上车,委屈原本在车上的几个人轮流下车腿儿着走。 下车的人什么感觉呢。 这么说吧,大雪天逃难最难那会儿,她们也是在车上坐着的,此后无论是进城也好,出去办事儿去也罢,再累再苦她们也是在车上呆着的。 这就会养成一种习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就是应该在车上的,所以,无论是最不听话的周欢,还是平日里呵护朱五六跟宝贝一样的孙佩芳,下车的时候都很是不情愿。 这大热天在路上跟着行军的队伍走,心理防线不一会儿就崩塌了。 虎子坐在马上往后一瞅,别说,还真有点心疼。 最开始,这一行人跟着的时候还能走直线,现在走的时候身子直打晃, 脚下也没有雪,也没有泥,却走出了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两只眼皮很是不听话的往下耷拉。 一路奔波,虎子也明白他们的辛苦。 可没办法呀,谁让他们不会骑马呢。 孙佩芳头一个想喊苦的,走的脚都麻木了,比逃难的时候还难。 逃难的时候脚下是雪,穿的是大棉鞋,你走路累完全是因为走的时间太长。 可这回不一样,夏天一到,谁还能穿大棉鞋呀,他们这趟出门热的没穿草鞋就不错了。 寻思穿草鞋露脚指头,在这些当官的面前不好看。 这才清一色穿的浅口布鞋。 可布鞋也受不住了,底子太薄了,这里的官道还都是石子路,硌的脚丫子生疼生疼的。 朱五六起泡了。 孙佩芳敢保证,就这么走一天,他们也得起泡。 这到底还要走几天,来了陌生地方,天南地北都不认识,也不能说你们先走,俺们随后买了骡子车就跟上,这话说不出口啊。 哎,兜里有钱,却花不出去,这滋味可忒难受。 周欢拍了拍孙佩芳肩膀,让她再继续走下去非甩个大马趴不可,赶紧上来歇一会儿。 孙佩芳刚开始轮换的时候还推搡两下,觉得自己是长辈,咋能占自己家孩子们便宜,再走一会不当事。 可现在,没等周欢说完她就想抬脚往上爬,什么脸不脸的,都是一家人。 到底是心里愧疚,上车前说了一句“真不行了,我先歇歇,待会我就下去换你,你上来睡一觉。” “睡什么觉啊,这紫外线太重了,咱都没带个草帽来。” 啥线? 孙佩芳忽悠一下滚上了车,管他什么线,她得先倒一会儿。 最前头带路的江河往后瞄了一眼。 目视前方的问道:“到了前面驿站看看有没有租车的地方。” “是。” 虎子跟着往后瞅了一眼,看着打蔫的队伍,刚想开口问问需要几辆车,后来一寻思,都说租车了,那就可这群人往里装吧。 这群人真是幸运啊,几次都是遇见了他们侯爷。 是谁说他们侯爷不会怜香惜玉的,那是他故意不想珍惜。 面对贴乎上来的姑娘侯爷一向嗤之以鼻。 只有在对这群真心实意,一心付出从来不奢望回报的老百姓,侯爷才会用真心换真心。 人群中,孙兴德几个虽然跟着腿儿,但怎么说也是干过活的人,走路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对虎子这番话不是很赞同。 他确定是他们碰见小侯爷是他们的幸运?确定不是小侯爷的幸运? 他们可是带着福娃来的,没有福娃,小侯爷他们官位再大照样饿死。 粮食都没了,还吃啥喝啥臭嘚瑟啥? 这一趟出来,朱五六都后悔了。 当初就是不放心给元宝和三两留家里,要不绝不会给人带出来,两个娃娃太小了,这么折腾,身体吃不消吧。 朱五六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俩孩子。 行,小小的身体在这板车上也不算占地方,就他俩的身子能躺平,不像周欢和喜宝只能头靠着头蜷着身子睡。 七月十四的晚上,月亮已经圆了,细碎的月光透过竹林打在了驿站的屋角上。 大部队绕去了后山,宋明说等给冰鉴里续上冰后他们今夜会在那片空地上安营扎寨,明早天一亮就要出发。 朱五六一行人则尽数和江河他们住进驿站里。 这么大的驿站,来自小山村的各位们头一回见,孙大壮摸着门口的木头桩子,闻了半天也闻不出来这是啥木头。 只觉得这一根木头快赶上他的两个腰粗了。 而这还只是个门口的桩子罢了。 跨过门槛里,两边是整齐的一排木灯,木灯的最前头是两面旌旗,两面都写着“江”字。 这是被江河提早安排下来的意思,这地方除了江河的人,谁也进不来。 草坪边上,是一眼水井,干活的伙计正从里面打了水舀在了脚面上。 光是看着就知道这水有多凉爽。 “哥,咱也去冲冲。” 朱五六给后头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乱说话。 前头虎子爷还在给咱带路呢,怎么的也等安排好了房间再回头整别的。 虎子也是听了江河的吩咐,很是贴心的给他们都安排在了一楼。 这些人的脚大多都磨破了,就别让人再往楼上走了,直接在一楼躺下得了。 不过,说好了,这一楼什么好方便,就是房间少,只有三间,没办法保证这些人一人一间。 朱五六:“多谢虎子爷,俺们都是乡下老农,不用一人一间,俺们就分开住,俺们家闺女们一间,俺们俩带着儿子一间,只剩下的这几个兄弟一间,够用了。” 后面的人也跟着附和。 虎子笑了笑,瞅着朱五六身边跟着的娃,摸了摸三两的鸡窝头。 “这是你儿子?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他是你们逃难的时候收养的?” “我才不是收来的!我的户籍和爹爹在一起呢!” 三两很是不开心的甩开了脑袋上的大手,气呼呼的瞪着虎子。 朱五六搂过孩子赔着笑:“养子也是儿子。现在三两已经落户在我们家了,是我们家的人了。” “哦?姓朱了?” “没,那样对不住他亲爹娘。从前都是自家邻居,得给人家留后。” 虎子轻笑了一声。 这倒是稀奇事,自家还没有儿子留后呢,倒关心起别人家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有点抱歉 虎子同江河回话的时候,江河正在屋里头翘着腿擦着他的佩剑。 关于朱家这伙人干出来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觉得奇怪过。 相反,在这群小老百姓的身上,他看到了许多位高权重的人身上都没有的大义。 大义,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让你办事的时候你只会让别人去办,有了困难你口号喊的最响亮,冲锋陷阵的却都是别人。 大义也不一定非得干出来惊天动地的大事,作为人,能管好自己的就已经很厉害了。 毕竟每个人位置不同,做的事儿也不同。 虎子跟了江河这么长时间对他也是颇有了解,见他不说话,只是问问牛是哪来的,谁买的,哪来的钱这些问题,就知道他又在心里腹诽世子妃了。 这事儿真不能说世子妃,虎子觉得这件事是世子妃从小到大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了。 要是没有世子妃和世子爷一家,现在他们还在为喝粥还是吃草苦恼呢。 别管世子妃是图什么拉了周姑娘一家做生意,最终都是为了咱们方便,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行方便啊。 江河手上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睛,冷哼了一声。 江月盈这回办的事情的确是长了点脑子,或者说自己当初提的那一嘴她倒是真当回事了。 很是“照顾”桃花村的难民,也很是“重用”这位周姑娘。 都要拉着人家做皇家买卖了。 请问,买卖在哪?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至今为止都是自家再往里面搭钱吧。 这幸而是周欢和幽王府做生意,那是个很上道的人,至少不会由着江月盈乱来。 可江河也知道,幽王府同意江月盈这么干,也不会是平白无故就相信了这一家庄稼人。 他们也是慢慢试探朱家人的能耐,心里实则另有目的。 这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弥补国库的空虚,也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瘟疫一案戴罪立功。 而是…… 小木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江河手里的剑光一反,映出了他冷冽的眼神。 一瞬间,虎子也分不清到底是这剑的寒气逼人,还是江河的眼神更让人发慌。 虎子看着江河,江河看着手里的佩剑,似乎是想从反射的剑光中找到他心里感知到的却又不明就里的答案。 “可问过小世子可好?” 见人提起了家里事,虎子心头松了一口气,笑呵呵说道:“问过朱家的了,小世子一切都好,听说还是周姑娘和她表妹一齐给世子妃接的生呢。 别说,他们家是干一行行一行,有点东西啊。” 楼下,周欢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还是床舒服啊,脚丫子不用穿袜子束缚着真是太舒服了。 “233?” “在呢。” “我想看看周满现在干嘛呢。” 233:“……你这样好吗?” 周欢愣了愣,有什么不好,她是她姐姐,要是方便的话看一看他饿没饿着,渴没渴着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233:“…...天经地义?他饿了你是能给他做饭还是渴了能给他倒水?你啥都干不了就要看人家私生活,你是不是变态?你这跟打着“为了孩子心理健康”进而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我?诶呀?” 周欢瘪了瘪嘴,吃了哑巴亏。 不看就不看,反正也要见面了,见面磕cp也来得及。 哎,只是可惜了他弟弟是个正经人,从来不写日记,若不然自己能从头开始磕。 入了夜,三姐妹洗洗涮涮上了床,周欢打了哈欠,感觉洗了澡浑身的疲乏劲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从腰到脚指头没有一处是不酸的。 动一动身子就叫苦连天,“这哪是行军啊,这分明就是流放啊。” 元宝眼珠子一转,问周欢道:“啥是流放?” 周欢转过身,慵懒的嗓音说道:“当官的犯了大错,皇帝就不允许他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但又见不得这个人回家养老,那样就太便宜他了,这时候就会把这个人的家给抄了,把他和他的九族都押解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啊?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他们得多无聊啊。” 周欢扬了扬手,“无聊吗?我还觉得便宜了他们呢,他们流放的地方那可都是好地方。” “都没人住,好什么?”喜宝留了一盏灯端在了床头的茶几上,爬上了床听周欢讲故事。 周欢说道:“那些地方你们不觉得好是你们不知道那地方什么样,比如说儋州吧,那地方遍地的生蚝和扇贝,还有大螃蟹呢,就咱们在狮子口费劲巴拉挖出来的一筐海蛎子和香波螺,人家那遍地都是。 人家那不仅有海鲜还有水果呢,都是咱们这吃不着的。” 周欢说着还吧嗒吧嗒嘴,嘴里没味。 这是又想起来曾经吃过的好东西了,可惜已经太久没吃过,连是啥味都快想不起来了。 “那地方那么好,怎么安排他们去呢。” “因为他们不是吃货。” “吃货是啥?” “吃货就是嘴馋。” 元宝这回明白了,点点头指着周欢说道,“姐姐就是吃货。姐姐那流放还有啥好吃的。” “……还有很多很多,但是你得有一双发现好吃的眼睛,比如岭南,也是那些犯错的被发配的地方,那有荔枝,皮薄核小,可甜可甜的荔枝了,一咬全是水。 荔枝里面还有一种叫荔枝王,一棵树上只有一颗大荔枝,很是珍贵,就和……就和元宝你的拳头差不多大。” 元宝瞪大了眼睛,握起拳头在眼前比划。 这么大的荔枝,她只吃过荔枝煎,还是好些小朋友一起分一小块。 她顶多能尝到一口甜味就没了。 诶呀,荔枝煎都那么好吃了,鲜荔枝那得多好吃啊。 喜宝揉了揉眼睛,“噗”的一声就吹灭的灯。 不能再听了,越听越馋,还吃不着,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呢吗。 直接转移话题:“姐,那那些人都犯了啥错,还带着九族一起流放。” 周欢一双眼皮子一直打架,说话黏黏糊糊的。 “还能什么,贪财敛财,坑害百姓,玩弄权贵呗。” 翻来覆去就是都是这些事儿,只不过分大分小,有的人觉得自己能钻空子,可是钻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嗐~我要睡了。” 周欢声音刚落,站在门口的江河也停住了脚步。 真是不巧,他本来是想来坦白的,没想到刚到屋里就熄了灯,且还听了许多不该听的话。 他发誓他不是一个喜欢偷听的人,一切只是凑巧。 从前在路上就听天宝说过,周欢这人嫉恶如仇,尤其是对待那些坑害百姓的贪官。 那若她知道,自己一家和他们合作并非出于真心,那么会不会也成了她眼里玩弄权利的人? 深夜的走廊里,江河踌躇的望着天上的圆月,悄悄的消失在了姑娘家的门前。 第二百九十四章 策马奔腾 “全体列队——准备出发——” “咯咯咯咯——” 星河将落,太阳初升,赈灾的队伍起的比鸡早,好些人只用冷水扑了几把脸就回到了队伍里。 一行人整装出发。 听宋明说,再往后就只有一家可以歇脚的驿站了,然后就得一路走到余杭。 提前告知朱五六他们,是怕他们没经验,不知道路上行军的不易,需提早备好干粮和水。 朱五六自信一笑。 这都不算啥,让宋明放心,他们都是逃难过来的,最怕的就是渴和饿,自从有了那档子事儿以后,他们就习惯了,无论去哪,这两样东西绝对不能落下。 一个是水囊一个是干粮袋子。 全家老小都如此。 再说了,就算这些真的忘脑后去了也不要紧,他们身上都带家伙了,碰到野兔子野猪啥的都可以造,工具很是齐全。 宋明呵呵一笑,又跟人寒暄几句,就上最前头带队去了。 昨夜里,虎子就给他们这群人租来了马车,后半程路他们可以坐着走,一个马车正好能塞进去五大三小。 对,三小,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周欢。 江河特意给她整了一匹小马驹。 此时,两个人正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并肩马上呢。 别说,这么远远看去还挺和谐,还有点……般配。 宋明在后头偷摸的拿出了纸笔,挥墨如雨,快速的记下了几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多云转晴,定远侯亲自将周姑娘托举马上,二人并肩马上,谈笑风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往来间周老板气若凝脂,娇笑如三春之桃,纤手轻拉缰绳。 二人伴朝阳之下,过往民众无不笑称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你干什么呢?” “哎呀!” 宋明吓得双手一抖,笔尖毫无防备的擦到了胳膊上,这地方潮湿洗了衣服也不干,眼瞅就剩下这么一件里衣了,还差点弄花。 回头嫌弃的看着虎子,“你个毛头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是他想离这么近的吗?明明是宋明的马不走直线直往他身上靠好么。“你一个副将怎么连马都管不好,你看看你把我都挤哪去了! 诶?你写什么呢?” “不许看!” 宋明手忙脚乱的将信纸叠好收回了怀中,瞪了虎子一眼。 “什么好东西似的,切。”虎子白了宋明一眼,半开玩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这是想嫂子了,给嫂子写家书呢吧。 原来你这个大老粗也知道害羞啊,啊哈哈哈——” “哼、驾、” 宋明哼哧一声夹了一下马肚子。 他还不能太用力,用力了容易耽误小侯爷和周姑娘说悄悄话。 但还不能不用力,不用力也躲不开这黄毛小子啊,他这怀里揣的可都是秘密呢。 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实时同上头汇报小侯爷和周姑娘的进展。 没错,上头,虽然江玉影不是他的主管领导,但最怕就是耳旁风啊,干工作这件事,有时候伺候好了主子不如伺候好了主子夫人。 夫人高兴全家不愁啊。 马车里,孙佩芳推了朱五六一杵子。 这人怎么回事,从打上车了就伸脖子往外瞅,你要是惦记着下面的事儿那你就出去腿儿着去。 朱五六缩回了脖子,眼神却还是往外头瞟。 他好奇呀,怎么的这小侯爷就想着给周欢单整了一匹马呢,是这车里坐不下吗? 那不能够,朱五六已经明说了,孩子长得瘦,坐在车上挤一挤不一会就到地方了,不需要再费那个钱。 可人家没同意,说为了他们好让他们在车里伸伸腿。 那朱五六又说了,他体格子大,他还会骑马,出去正合适,他一走这马车里立马就宽敞了。 可江河说啥,体格子大也不行,这里只有一匹马,且还是个小马驹,必须让瘦小的骑。 那朱五六就不多说了。 心里很是清楚,继续说下去显得他不懂事。 比如,他想刻意说那就让喜宝来骑马,锻炼锻炼孩子筋骨,可他不说了,因为心里知道江河依旧不会同意。 江河会说喜宝还在长身体不着急,周欢看着更瘦小,更需要锻炼筋骨。 总而言之,这匹马就是只有周欢能骑,其他人不好使。 再说下去,江河会翻脸。 别说不可能,他傻了吧唧回话的时候已经看出来江河眉骨跳了一下,阴沉沉的很是吓人。 真不愧是带兵的将领,气场就和别人不一样,站在比自己小了半辈子的少年面前,朱五六竟然觉得后脊骨发凉。 对,和这人说话,说多了就发凉。 可他刚才观察了那么半天,怎么他外甥女一点不害怕呢,还在那笑,嘻嘻哈哈的眼睛都要看不着了。 他们到底说啥呢? 周欢抿着嘴乐,笑啥?当然是笑自己的弟弟是何等优秀,自己是何等的会栽培。 这一路上走起来,江河的嘴就没停过。 周欢头一回知道江河的话这么多,滔滔不绝的,都没有给周欢插话的机会。 可她却一点也不烦,只要是听说关于周满和天宝的事情,她都爱听。 “小满就是一根筋没认准了就会坚持,还是得世子和小侯爷多担待才好。” “一根筋好,一根筋心思纯,世子身边就缺这样埋头实干的人。 当初我还替他可惜三年一次的科考说错过就错过了,这下好了,有了世子的举荐,不日周满就不再束手束脚,可以大展抱负了。” “侯爷太抬举他了,他现在还小呢。” “十三岁了,小吗?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是已经随我祖父出征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是小孩子?” 十三岁,在现代才上初二年纪,怎么不是小孩子了,那身体……都还没发育好呢。 四目相对,江河一怔。 难道周欢还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 他是不是该告诉她,他的许多表姐们在周欢这个年纪已经生儿育女了。 两人一时无言。 宋明在后面听得干着急。 小侯爷呀,你还有脸说别人吗?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不用想了,你们俩就是天生的一对,你打仗她赚钱,到了岁数不成婚,瞧瞧,两个人都很是没正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惨兮兮 宋明的日记有多浪漫,真实的情况就有多现实。 俩人肩并着肩迎着朝阳走过,又在夕阳下将身影无限拉长,远远看去,一对璧人,让人顿生出此情只应天上有的错觉。 只是错觉。 不信往后看看,乌泱泱的军队,成群成群的牛车都在后头跟着,牛车里的牛从打出门就没消停过。 旅游了,来大城市了,对周围的花草很是新奇,一路上哞哞叫的,给树林子里的鸟都吓跑了。 还有这一路上的牛粪味儿,有的牛许是水土不服了,拉了一道,前头的人离得远指定闻不太着,但他们后面的堵上鼻孔嘴里还都是味。 朱五六现在只觉得庆幸,这要是他们单独来走镖,都不用贼翻山越岭的来劫他们,顺着这一路的牛粪就能给他们逮个正着。 喜宝给四角都挂上了药包,他们在家里头的时候就用这个挂茅房里,很是好用,现在用来驱牛粪味也算顶用。 休息上路,休息再上路。 朱五六看着外面的景色变了又变。 他们已经离开海岸很远了,再看看地上的土和周围的山,朱五六觉得这应该是快到了。 搓搓手,不知道小满啥样了,孩子在这边定是吃了很多苦。 那孩子和周欢不一样,一根筋,别人不吃饭他指定也不会吃,兜里有一口吃的也会留给别人。 总而言之,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待会儿他不管别人,他必须先拿着奶酪给孩子喂上。 自家做的奶酪,凭啥先给别人吃。 “好像有点变天了呢。” 小风一吹,孙佩芳的肩膀那冷嗖嗖的。 “外面没事儿吧,感觉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孙佩芳很是后悔,后悔离家前没有给老祖宗多烧烧纸,就感觉换了地方身上的护法都没跟上来似的。 这地方真是糟了灾了,风都不对劲,明明是严暑,天阴下来却是阴森森的,马车里若不是点个油灯,大白天的都看不见人影。 “我出去看看吧。” 朱五六按住王胖,摇摇头,“不用,没到地方呢你下去干啥,真要是有啥事儿宋副卫打头会告诉咱们的。 再说了,真要是有啥事咱们队伍早就停下了。 “咣当。” 马车一晃悠,停了。 孙大壮倒吸了一口气,“大哥料事如神那,还真是有事儿啊,这车都停了。” “这到哪了,为啥停车?” “娘亲,我害怕。” “我也怕。” 三两和元宝一人一边钻进了孙佩芳的怀里。 朱五六:“别大惊小怪的,咱们就是临时歇脚,这要有啥事外面早就有人叫唤了。” “啊——” 众人:“…….” 孙大壮:“大哥神机妙算那!孩子们别怕,等我拿家伙出去探探虚实。” 朱五六拽住人的手,他不怕,可为啥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就想压低呢。 “你出去干啥去呀,外面有的是兵呢,咱怕啥呀?咱们被护的相当好,有啥事儿和咱们也没关系,又坏人也进不、” “哎呀妈呀!” 窗口忽然冲进来了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伸出沾满泥土的手朝着几个人就伸了过来。 哭天抢地的喊:“求求各位大善人,大老爷们,发发善心,给口吃吧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话音未落,一个士兵上前抓住了她头发就往外拖,前后不到三秒钟,“女鬼”进来又出去。 给马车里的所有人都整了一个措手不及,统统挤到了角落里。 “娘、我怕……”元宝忍着不敢哭出声,眼睛却红了一圈,战战兢兢的抬头看着孙佩芳。 孙佩芳惊魂未定,听到了三两哽咽的在哭,这才先于这帮男人动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三面的窗帘都拴好,也不管天气冷热,一股气的把窗户绳系成了死结。 朱五六趴在孙大壮的肩膀上,冷静了许久也缓过了神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进来的头到底是人是鬼。 “爹爹,姐姐还在外面呢。” 朱五六猛地扭头看向喜宝。 一拍大腿。 对呀,你这娘们把窗户系的这么快干啥,欢丫头还在外头呢。 这下好了,要出去看看孩子只能从正门走,那不就暴露在危险中了。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大壮和大德子留下看好嫂子和孩子。” 俩人说着就要下车,可还没等下脚呢,外面的哭声就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 哭声,叫喊声,还有娃娃们的嘤咛声。 多么的凄厉,多么的似曾相识。 朱五六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 这不是鬼,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要是没猜错的话是难民。 二人情不自禁的站住了脚,在马车里狗搂着身子,静静的去听外头厮打的声音。 喜宝颤抖着透过窗帘子的缝隙往外瞅,眼睛登时睁的老大。 只见他们的外头已经被难民包围住了,这些难民衣不蔽体,肚子极大,她在医书上看到过,这是饿的盲目了吃了观音土导致的,啥叫观音土啊,就是送你早升极乐。 此刻,所有的兵力几乎都集中在了他们这头。 只有他们这头有马车,只有他们这有奶牛啊。 难民们早就饿红了眼了,是不要命的也要拼上来抢吃的,这些人尚有意识在,知道有马车的地方肯定有吃的。 所以他们等了又等,眼睁睁的看着打头的将军从他们身边经过,走的远远的。 马车近在咫尺的时候,才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可他们哪里是这些士兵的对手呢。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所有的难民都被官兵都牛车底下上,马车边上,从树林子里全部押解到了江河的跟前。 凌乱的跪倒了一地。 周欢的小马驹边上也有一个,马驹太小,躲不开呀。她心有不忍,可仍旧死死地拽着自己的布包。 那里有干粮,可以救活一个人的干粮。 可她不能给啊。 一旦拿出来所有人都会再一次不要命的扑上来。 而这些士兵势必不会伤害他们,那么,到时候,这一车的粮食都有可能被人祸祸掉。 那就会饿死更多的人。 周欢红着眼睛,哭腔似的看着那人被宋明按下了头,抵在地上挣扎得起不开身。 周欢:“对不起……对不起……” 太可怜了,这些人太可怜了,比当初逃难路上的还要惨。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动物爱情 当初他们逃难的时候,心里带着股狠劲。 因为他们就是受难者呀,他们必须得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当时根本没那个闲心去关心被人去。 主要是也没有那个能力关心那,全村人就那么点口粮,都是拼了命攒下来的,怎么给别人。 但现在,心情不一样了。 周欢他们这个家庭已经奔小康了,桃花村里的比许多农村人家过得好,他们朱家更是手里藏着百两银的人家,这是许多庄稼人攒了一辈子也攒不出来的。 吃喝不愁的周欢,家庭美满的周欢,再看这些脸不是脸、身子不是身子的难民。 心里的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滴了下来。 江河眼见着姑娘从眉眼弯弯到泪珠儿串成串儿似的往下流,手上缰绳一紧,将马侧身挡在了周欢的身边。 掏出了马鞍上的手铳对着天上就是一响。 这一下,哭的人不敢哭了,叫唤的人也不敢叫唤了,想爬起来再继续反抗的也都统统老实了。 树林里的乌鸦“啊”了一声,带着家眷就往南飞,呆不住了,离太近了容易溅身血,谁知道这武器对着谁呢。 江河眉头发紧,看这下面跪了满地的难民,侧头便看到了他们手上的白线。 这是从安民营逃出来的,这白绳是张太医系上去的。 江河的眉头更紧了,低声问着眼皮子底下这个:“为何要逃?不想活了?” “这是我家大人,问你的话要如实回答!” 宋明轻轻松手,让人抬起头来回话。 只见那老农额头的血沾着土还沾着眼泪,就这么的乎了一脸,“回禀大人的话,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您看看,我们手腕子上都是白绳,那伙人说了,白绳就是等死的。 可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我们想吃饭。” 江河阴沉着脸,反问道:“想吃饭就来劫车?做土匪?” “我们、我们是没办法,再不吃东西我们就受不住了,要是做了饿死鬼,下了地底下都没力气走到老祖宗跟前。 我们听说了今天押运粮食的车会赈灾,我、我们是怕到时候粮食不够会分不到我们系白绳的人嘴里……我们也不是像劫车,我们、我们是没看见粮食啊!我们本想着只悄悄的捅些米出来垫巴一口。 我们是没看见米所以才动了劫车的心思啊!呜呼!” 江河的声音更响亮了,怒气也更胜,“谁说没有粮食!这车里的这些牛就是带给你们的口粮!谁说分不到你们白绳的队伍里!天下的子民都是皇上的子民,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 你们白绳就要等死这话是谁说的?回去以后指给我,按军法处置! 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听话排队,按时吃药,你们谁也不会死,谁也不会病死饿死。 但你们要是还继续吃土,还敢继续逃跑,但凡离开安民营一步,这粮食就没有他的份儿!听清楚了吗。” “不会死……” “有粮食,听见了吗,有粮食。” “有粮食了,有粮食了,这么多粮食。” 这些难民哪知道他们要吃的是什么,也压根不明白牛和他们有啥关系,但江河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 一下子就给他们定住了,仿佛只要跟着他们,就有活路。 “多谢大老爷,多谢公子,多谢菩萨……” 江河收起了火铳,“虎子。” “属下在。” “把咱们的队兵分成几对,将这些难民都看管好了,统统押回去,有一个人掉队,唯你是问。” “属下尊令!” 宋明上前:“侯爷,不如让卑职的兵来带吧。” 江河没搭理人,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拽着周欢的小马驹继续前行。 宋明一脸尴尬。 虎子笑哼了一声,凑人跟前,很是欠揍的说道:“还想抢功?老伙计,带好你的人,看好牛和马车,就完事啦——” 仿佛知道宋明要呵斥他似的,一甩马鞭子,也走了。 宋明发誓他绝不是想邀功,他就是想多提侯爷分担分担,这他的人都负责押解难民了,那他和周姑娘的安全怎么办。 周姑娘她……哭的都让人心疼。 电光火石之间,宋明趁人都往前走了,赶紧拿出了怀里的本子和笔,沾了沾舌头,继续写道: 途中,遇难民劫粮车,周姑娘虽受惊吓,但更多是疼之,泣之,心有不忍之,险些糟了难民狠手。 幸而侯爷挺身相救,护周姑娘于身后,平镇民心,其声振振,其心纯纯,民众一心,卑职等才得以继续前行,今午后已安全抵达余杭口,望大人和夫人勿念。 嗯,有添油加醋。 嗯,添油加醋夫人和老夫人们才爱看。 最前头,周欢的眼泪没等收住,江河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上了。 这么一聊,周欢也忘了本来心里装着的感情,只越发的期盼前路,期盼早点见到周满。 江河见人不哭了,侧头一笑,“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怕呢,原来也会被吓着啊。” 周欢眼睛圆圆,哭过后亮晶晶的,格外的招人疼,江河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目视前方,悠悠说道:“自己原先那么苦也没见你哭,还以为你这人是个野小子性格呢。” 宋明在后面咬住了手指,这才相处多久?就你呀我的喊上了,这进度也太快了。 周欢努着嘴说道:“我才没害怕呢,我就是……觉得愧疚,我兜里有粮食却不能给他们,我、” “你什么你?亏你还和幽王府做生意呢,真不像个生意人。” 江河:“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你知道吗,我刚到此处的时候,我那姐夫眉头紧锁,都快长成苦瓜脸了。 就是因为这里的大户佯装没有粮食,不肯帮救穷人。 可他们说没有我们也没有办法,难道去伸手抢吗,那我们这变成什么了,皇上又变成什么了。 哎,他是没了办法才想了从自家的封地调粮的办法,可这他也不放心,毕竟你们也是逃难过来的,靠着救济粮过日子,他心有不忍。 不过幸好,他有我这个足智多谋、目光犀利的小舅子,若不是我当初看中了你的能力和他们多提了一嘴,他们现在的粮食恐怕还不够自足的呢。” 是是是,多谢了你,多谢你让我现在天天累成狗。 你还真以为我会感谢你啊? 你这一路弯弯绕绕的,不就是想说“制衡”两个字吗。 你以为你们家的心思我们不懂是不是,我们是懂了也没办法拒绝呀,全村人都傻了吧唧的要感激你,不惜没日没夜的熬也要感激你,她一个人和他们一群人作对,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胜利的呀。 打不过就加入,死不了就是了。 周欢哼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马驹,小马驹还很小,没上过战场呢,刚才一定也被吓得不轻,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你很厉害了,不愧是战马之后,临危不乱的样子很是帅气。 江河:“什么小马驹,那是骗你舅舅的,它是女孩子,是我家雷焰的媳妇儿。” “雷焰?” 江河白了一眼,点头道:“就是我下面这匹战马,他们俩是一对,雷焰去哪,胭脂都要跟着,不过,胭脂长得太瘦小了,不能上战场而已。” 周欢半张着嘴,这小子……还给他们配对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见到你很高兴 听明白了姑娘? 你们的坐骑是一对,那你说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宋明的头顶像是扣了一个大蒸笼,但是嘴里却觉得甜丝丝的,坐在马上整个人飘飘欲仙。 …… 七月二十五,笼罩了数日的阴霾终于拨云开雾似的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细雨。 跟在行军队伍中的百姓仰着头张着嘴,伸出舌头,用雨水代替井水。 边上的人拦不住,知道这是人性使然,便任由他们去了。 喜宝蹙着眉头往下看,见劝说无果,正准备唉声叹气的放下车帘,周欢的胭脂忽然出现在眼前嘶鸣了一声。 喜宝下意识的往后倒。 周欢脸蛋凑过来笑嘻嘻说道:“咱们可带了一些泻药?” “带了的。” 喜宝带了两个包袱,一个装着换洗的衣物,一个装着药粉。 临行前,她特意挑选了几种草药,都是行走在路上常备的,其中就有吃坏了东西或是水土不服便秘后需要排泄的。 当初为了多带些草药,节省空间,喜宝将这些药都磨成了药粉,一包一包的分成了好几大份。 一路上,大家晕船也好,食欲不振也罢,全靠喜宝的药度过难关。 周欢一笑,“等到了地方先给这些人熬上几碗,他们都是吃了观音土的,身子沉着呢。” “好。”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到?” 朱五六一张大脸也凑了过来,冲人招手道:“对呀,啥时候到啊,别路上再出点啥事,要不你也别骑马了,进来坐着得了,这马车里有的是地方。” 周欢笑了笑。 现在进去大可不必了,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朱五六就能看见,那悬挂在城门口的牌匾被雨水打的破败不堪,但若细细辨认,依旧能看得出上面写着的余杭县三个黑字。 这就到了? 这么快? “驾!” 周欢仰着头,夹了夹马肚子,碎发跟着风飘扬了起来,赶回了最前头。 朱五六还想和外甥女多说两句话。 外甥女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给他气完了。 扭头就将心里的别扭冲孙佩芳吐槽:“瞧瞧,有了小马驹忘了亲舅舅,这回还会骑马了,以后她要上哪更拦不住她了。” “行了,女孩子会骑马那叫英姿飒爽,你还背后讲小话,怎么这么矫情。” 骑马,自来都是男人们的技艺。 女人大多不会。 虽不会,但孙佩芳知道,多少姑娘心里都羡慕着呢,都盼着能跟着个好师傅学一学。 学会骑马了,你就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再不用求人,再不用看见马停在马厩里却无能为力。 是不是这么回事? 且这还是小侯爷亲自教的,那肯定动作都很是标准,很是安全。 朱五六在孙佩芳这没寻到安慰,耷拉的脑袋靠在了三两的肩膀上。 三两各自小小,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出汗了也不好意思推走朱五六,知道表姐又伤了爹爹的心,他不能再给人推开。 此时,他就希望赶紧进村,赶紧见到满哥,爹已经期盼满哥一道了,见到了满哥就不会再折腾他。 可你不说,老天爷就跟听不见似的。 从进了余杭县开始,本以为会第一个见到周满,实则第一个见到的只是位副官。 理由是前线太忙,离不开人,他们负责带路给人和粮领过去。 江河动作干净利落,将自己的队伍和宋明的队伍分成两队,自己的队伍负责带着朱家人和难民前往受灾区安顿,接应李成蹊,宋明的队伍则跟着副官继续前行,将牛和粮食落实好。 就这样,宋明是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周欢。 离开前还嘱咐了好些话。 要她保终身子,要她又是就喊人,莫要逞强。 虎子听了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鞭子抽在了宋明的马屁股上,“揍你!” 马蹄子一扬,踏着满地的泥泞而去。 虎子蹭了蹭鼻子,骂骂咧咧的领着周欢等人前行。 “特奶奶的,没完没了了他,家里还有位正牌夫人呢,一路上写信些的忘情,没想到如今竟然公然勾搭小姑娘。 周姑娘放心,有我虎子在,他肯定碰不到你一根汗毛。” 周欢点点头。 心里想着:你在我才不放心,这一路上你看着我和你家侯爷就跟看猪和白菜一样。 你是不是怕我拱了你家侯爷? 你看我像猪不? 心里想的,转瞬即逝。 因为看着后面的路,周欢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想这些个没用。 饿殍千里是啥样? 就是周欢眼前的这样。 江河说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新安江口就是安民营了,这地方原本是有些草房的,但经过了几天的暴雨,洪水,泥石流,房子都没了,人也没了许多。 眼看到的这些都是他们的救援小分队找回来的,但余杭县的人远不止这些,也就是说还有许多没找到,或是根本找不到…… 周欢又问他们手脖子上面系着的五颜六色的绳子。 江河说,那是周满想出来的办法,周满自到了这处,除了跟在李成蹊身边做笔录,其余的时间都和张太医住在一起。 这里的难民的许多身上都带着病。 这些绳子的颜色就代表他们病重的程度。 绿色的代表饥饿,是最晚发现的一批人,约莫有十几天没有进粮食了。 黄色的代表身上有些轻症的风寒,每日就在固定的帐篷前领药。 ……还有比较严重的就是这些手上带着白绳的人,这些人身上的病都是长年累月攒下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如今又没法进食滋补,身体各方面都比不过绿色和黄色的。 “这是小满想出来的办法?” 江河疲惫的笑了笑。 “是啊,他说当初你就是在家里这样使唤他分药材的,他不过是将你的方法换了个方式用在了这些难民身上。” “他净胡说,我、我何时使唤过他。” 江河挑了挑眉。 这么没有?呵呵。他才不信。 “那边就是周满呆的地方。” “哪?”周欢踩着马踏直起身子,脖子都快抻上天了。 人影太多,光看背影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周满啊,这么多人在旁边呢,她也不能灵魂出窍和233对话呀。 “小满——” 干脆,来个简单粗暴的。 “小满——” 在人山人海的布衣之中,在绵绵细雨阵阵打落在周欢心中的时候,隐隐约约,远处的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影忽然从人堆里站了起来。 急切的看向了四周,带着追寻的目光朝着周欢的方向打来。 “阿姐?” …… “阿姐!” “小满!” 江河扶额嗤笑一声,托着人的胳膊,“你、哎呀你慢点,着什么急,仔细摔着了。” 不止周欢着急,全家人都是个急性子。 朱五六看见小伙子冲这边跑来,哪还管难民会不会抢他们的东西,带头第一个下了车,点着脚从人堆里穿梭过去。 对,点着脚,地上密密麻麻好多人呢,得注意别踩着人家。 “满那——舅在这呢。” 一回头,很是嫌弃。 俺们自家人出来就算了,孙大壮他们几个跟着出来凑什么热闹,不好好看车上东西就出来,是不是傻。 孙大壮热泪盈眶。 他也不想,但情绪到了,控制不住啊。 同时,手和脚也控制不住,比谁跑的都快,小满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进了他的臂弯里,肌肉线条分明的两只胳膊一瞬间就将小满托举了起来。 哈哈笑道:“这小子,长高了,也沉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朱五六在边上着急的转圈圈。 “你撒手,你撒手,你别给我家孩子再摔着!” 第二百九十八章 衣食住行都不咋地 一撒手,朱五六也傻了眼。 这孩子啥时候蹿成这样?这江南的水土这么好吗?怎的小半年不见,个头快赶上他了? “姐!舅舅!舅母!大壮哥!” 朱五六,孙佩芳,孙大壮:“嗳!” “哥哥哥哥。” “满哥。” 从前看周满喜宝都是平视,现在她需要仰视了,“满哥长高了好多。” 是啊,很多,咱就看周满和三两,这俩人走在一起若不看脸蛋光看背影,别人定会以为这是周满的儿子。 “天哪,小满,你怎么长这么高,比我都高了。” 周满一手搂着三两,一手搂着元宝,弟弟妹妹就像是两只企鹅一样躲在了周满这只大企鹅的脚下,要把头扬的老高才能看见人的下巴。 “嘿嘿,我长的再高也是姐姐的弟弟! 姐,你们怎么会来?来了怎么的也不说一声!” “怎么?你不满意我们来?” “怎、怎么会,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来了我实在太高兴了。” “是吗~” “千真万确!我发誓!” 周欢“噗嗤”一笑,揉搓着周满的脑袋。 这小子还是一根筋,和从前一模一样,现在她可以放心了,这还是她的好弟弟,从里到外都是她的好弟弟。 孙佩芳睨了周欢一眼,拍着周满的肩膀说道:“别听你姐再这逗你,你姐姐没了你的管束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快,到舅母这来让舅母看看,我们家英俊的小郎君,快和舅母说说,你在这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家,舅母给你带吃的了,都是咱自家做的,偷偷放在冰鉴里……” 话没说完孙佩芳先哽咽了,很是被朱五六瞧不上,这边正团聚呢,你又在这整景儿,能不能高兴高兴。 就是说呀,虎子撇了撇嘴。 这伙人上回就是这样,见到了就哭,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咱就说能不能有啥心里话都回去再说,咱们先把住的地方落实一下? 你们是不是没看见大部队在你们后面看你们煽情呢。 真的别哭了,别在这喜极而泣了,这地上还有许许多多的难民找不到家人呢。 咱们能不能消停一些,别勾起别人的伤心事儿? “是是,是我没收住,咱们有话回去说,对不住了各位大人。” 虎子笑了笑,“无妨,都理解,咱们先走着?” 朱五六一挥手,“走走走,这就走,劳烦大人了。” 这边道歉完还拱手举过头顶,对不住了后面的这些大人,真的是情之所至。 情之所至的一伙人手拉着手,朱五六得握着小满的手才也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朱家人的落脚地到了。 一排的营帐映入眼帘,孙佩芳左右拽着孩子,脚下一怔。 这就是小满住的地方?这地方真能遮风挡雨? 最终没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口吞咽,边上还有虎子呢,前头带路的还有江河呢,这营帐里面备不住还有许多大官,世子爷保不齐也在这住,那她就别乱说话了,怔怔的等着前头人发话再说吧。 小满指着两间营帐说道:“姐,地方有限,咱们家就挤一挤住在这一间,大壮哥他们也要委屈一些,得和兵将大哥们挤住在另一间,成吗?” “成,有什么不成的,俺们住在哪都一样,有个能脱鞋的地方就成!”王胖乐哈哈的搓了搓鼻子,这一路可太他娘的辛苦了,但凡能躺下,哪怕地上也成啊。 周满笑了笑,看着愣在原地的周欢却心里没了底。 姐姐有多娇惯他是知道的,在炕上住的时候,连被子底下有颗黄豆都能嫌硌得慌,这地方还不如曾经松树村的茅草屋,姐她、、、 “哇——这地方真好,后面郁郁葱葱的,看了心情就好,这帐篷也真不错,一看就结实。 我看看里面…..哇,里面好大呀。 太好了,咱们待会儿就可以休息了,喜宝咱们一会在里面扯个布,和从前一样,让他们男的一边,咱们女的一边。” “好的表姐。” 周满愣住:“姐、你不觉得这个……” 朱五六推了一下周满的后背,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帮着拎东西进去得了。 一家人有好多话想说呢,要珍惜时间。 “是!”周满胸脯起伏,脸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手忙脚乱的跟在自家人后头。 虎子看着风风火火进帐篷里的一家人,稀里糊涂的挠了挠头。 一个营帐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这周姑娘也真是大惊小怪的,连营帐都没见过。 江河刀了人一眼,毫不客气的将缰绳扔在了虎子的脸上。 “你懂什么,去把马都带到林子里拴好。” …… “小满,你一直住在这地方啊?” 周满系好了床帘从凳子上跳下来,笑呵呵道:“不仅是我,张太医家里和世子爷也住在这,小侯爷来了也是住在这。 舅母,咱们现在住在这已经很好了,你刚才看的那些难民,都只能住在遮不了风雨的棚子里。 可就是那样的地方,还都是我们到了以后才给他们搭建的。” 孙佩芳哽咽了几下,生生的憋了回去。 拉着周满的手盘腿坐在了草席子上,打开包袱给周满看,“你看舅母给你带啥了,这一罐一罐的都是咱家腌的咸菜,别的东西带来了都得坏了,只能带这个,打明早开始你喝粥就就着咸菜吃。” 粥? 不存在的。 听周满说,这里的人只吃的到米汤,一碗米汤里面的米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就这样,若是他们不来都熬不过这个月底。 元宝喃喃:“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孩子满眼都是失望。 是的,他们年纪还小,不知道来这处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们听先生说了,出来以后要把江南变成从前的江南,变成那个好江南。 周欢摸了摸元宝的头,笑笑道:“会的,咱们来了,你忘了你姐姐是小福星了,咱们一定能把这里重新建设起来。” 周满:“嗯!姐姐说的对,日子已经一天比一天好了,从前来的时候死了好多人,可我们来了又救活了好多人,如今姐姐带着粮食来了,一定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周满站起身拉起周欢的手,“姐,你累不累,不累的话我带你出去熟悉熟悉这里。” 这是要当小导游的意思啊? 周欢点点头,安抚好了不能跟着一起出去的弟妹,转身就出了营帐。 朱五六刚给床垫子都铺好,喜滋滋的要拉孩子说会儿话,一回头,人没了。 孙佩芳:“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瞅瞅你,矫情的,和你外甥女天天争醋吃。” 第二百九十九章 白富美 七山二水一分田,周欢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余杭县,想起金老太太口中的一分田。 放眼望去,暴雨淹没后的村庄里至多也就剩下半分田。 “还真是山多水多田少啊。” 周满伸长了手臂说道:“这头还比不上咱家那边,扯平了也就是两个 人一亩田。” 周欢想说那咱们家以前还没有自己的田呢,但她没说。 从前的日子那是穷的,且他们家是个例,好多的幽州百姓过的日子都比他们家伙好上百倍。 可在这余杭县里,这种情况就是常态,没法比较。 “往左边就是闸口,现在已经被洪水冲塌了;往右面去是官府,也就是你们来的时候经过的安民营,只要是洪水里捞出来的难民都集中在那一块。 估计今晚就得开始放粮食了,姐,你们带的粮食够吗。” 周欢一笑,够够的,没有了还能再做,这都不打紧。 听周欢这么说,周满这才放心下来。 奶酪可是好东西,那东西顶饱就是不易储存,尽管一路上都放在了冰鉴里,可是口感已经不如新做出来的时候了。 周满:“能吃到就是福,这东西好呀,又管饱,吃了对身体还好,相信这些难民的身体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是,不过这些牛也不是天天产奶,我这些东西也只能救济,长久不了。 等这一波吃完了还是得等朝廷拨粮过来。 我想最好世子和侯爷能在这一阵将这里治理妥当,让这些农民抓紧种些粮食出来。 让他们尽管自给自足才是正经事。” “姐姐说的是,端午汛的时候这里发了大水,淹没的农田到现在也没有救出来,头一件事还是得把水流控制住。 现在咱们看的是余杭县,往西走还有一个德清县,那里也发了洪水,世子爷早过去了,如今还没回来,怕是情况比这里好不了多少。” “对了,姐,你们路上没碰见倭寇吧?” 周欢叹了一声,怎么没碰到。 “碰到了?那、你们可有受伤?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周欢按住周满慌乱的手,“放心吧,活的没见着,碰见的都是被侯爷打死的,哎呦呦,快别提了,说起来那画面又浮现出来了,我又要吐了。” 反抓住周满的手,周欢眼神一愣。 这触感,不对劲啊。 等翻过来一看,倒抽了一口气,“小满,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多血泡!” 周满抽回手,藏在了袖子里,抿着嘴唇,“没事的姐,我这都结痂了,马上就好了。” “好什么好,快拿出来给我看看,你这双手可是要作文章的,若是被村里的阿奶们看到,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 不,就是让舅舅和舅母看见也不行。” 周满死死的拽着袖子,不给看就是不给看,肌肉紧绷绷的解释道:“真没事的,我就是太缺乏磨砺了,你没看到世子爷的手上全是茧子,我也快了,磨出来茧子就好了。 再说了姐姐,我只是磨伤了手,又不是磨坏到提不起笔了,文章还是能做的。 现在呀,你要是让我写文章,我还比以前写的好了呢。 你知道为啥不? 因为我见得事情多了呀,这一路上听到的,见到的,体会到的,全是民生民言,关于他们的问题,我能写好多来呢。 还有啊、” “小满!” 脆生生的呼唤从坡下面传来。 方才,周满是将周欢带到了高处来俯瞰余杭县。 等有人喊他们的时候,这才发现天不知不觉的黑了,而脚下的路也早已看不大清楚,四周只有山顶的一根木灯隐隐发亮。 “是谁呀?” 声音还挺好听的,周欢抿着嘴巴等待着。 只见一个火光缓缓的向他们走来,光亮之下,是一道倩丽的绰影,头上盘着两团小髻子,美目盼兮,秋波流转。 周欢提起了一口气。 好娟秀的江南姑娘。 “小满,你又偷跑出来了是不是!害我找你找的这么费尽,我裙子都湿了,这已经是最后一条了,你赔我!”小姑娘掐着腰边往上走边气哼哼的说话。 走到了跟前,一抬眼,面前的两个人怔怔的瞅着她,给她的脸腾的一下瞅红了。 “这、这位姑娘是……” 周欢眼神看向周满,周满抵着空拳学着大人的样子轻咳了两声,目光飘在半空中,谁的身上也不敢落。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阿姐,这位是张太医的千金了;张大姑娘,这位是我阿姐,他们是从幽州运粮过来的。” 话音未落,这位长大姑娘就一步走到了两人的跟前,火光一照,这回她可看清楚人了。 “你就是小满的姐姐?我父亲说治鼻鼽的药就是你发现的?是不是?” 周欢半张着嘴,点了点头,这古代的姑娘有这么自来熟的? “小满,不告诉你了吗,不许叫我张大姑娘,要叫名字,毓秀! 嘻嘻。 毓秀见过姐姐,姐姐今后叫我毓秀就成。 我爹爹和我提起过你,说姐姐是个好生聪慧的姑娘,要我处处和姐姐多学习呢。 姐姐,我扶着你下去吧。 姐姐,你跟着我走,我又火把。 小满,你就在后面跟着吧,让你偷出来不告诉我,哼,我才不要理你了呢。” 周欢听着一声一声的“姐姐”,美的心里甜丝丝的。 这声姐姐可和自家妹妹叫出来的感觉很是不一样,里面除了甜腻还有粉红泡泡似的。 很是迷幻人。 尤其是火光下的周满,自打这姑娘出现了,脸上的红热就没退下去过。 她这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弟弟如此羞赧呢。 “姐姐,你们回去等着,我去告诉爹爹,爹爹若是知道你们来了一定很高兴。” “别,张姑娘,哦不,毓秀,该是我们去拜访张太医的才是,你回去等着,别让张太医出来,千万别出来,等着我们。” 张毓秀眉眼弯弯,光是站在灯火中就俏丽的像三月的红桃,笑嘻嘻的说道:“没关系的,爹爹躺不住的,若是知道你们来了,不等我提,他自己准保会自己跑出来。” 周欢没拦住,刚脱手,倩影就跑远了。 江南不是应该婉约派吗,怎么如此热情奔放。 再回头看看周满。 原来如此啊,原来他弟弟喜欢奔放豪气型的,不喜欢小家碧玉呀。 “那个、阿姐,你别见怪,毓秀她就是这样,性子急。” 第三百章 少女的心思 姐姐都明白,姐姐没吃过猪肉,但姐姐看过猪跑,很多很多的猪跑。 男孩子喜欢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啊,姐姐我告诉你,这件事没有标准答案。 打个比方吧,你看咱舅喜欢舅母,那就很是上心,巴不得日日都凑到人家跟前去讨好。 喜欢的很是明目张胆。 但你再看世子爷,光是瞧就能瞧出来,李成蹊的眼睛虽然不是时时挂在江月盈身上的,但他在心里建了个花房,专门供着江月盈。 这种的男人的喜欢就是小心翼翼的。 当然还有一种男人,他喜欢你他就是不说,心里想着你却还躲着你,你但凡要是和别人走的亲近了,他还酸自己,这种人呀,他就是自己别扭型的。 小满,你说姐姐说的最后一个类型像不像你? 你一个男孩见到喜欢的女孩脸上通红,嘴说不出好话来,偏又心里还有千言万语。 你难不难受啊你。 回到营帐片刻,全家人就起身了。 坚决不能让张太医过来瞧他们,该是他们去瞧张太医去的。 结果,这营地不大,且两户中间只相隔了两个营帐,两家人齐齐出门,走到当间,碰上了。 “小周姑娘,好久不见。” 听着这独属于张太医的大舌头口音,周欢差点忘了,这人的舌头是卷不起来的。 但仔细一回忆,好似张毓秀是没有口音了,她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是“张”,不是“jiang”,这一点她随了母亲。 “见过张太医,喜宝元宝三两快来给张太医问好。” “快,给磕头。”朱五六着急的按着几个孩子的头就要下去。 太激动了,从前的过往历历在目。 是你们,当初救下了暴风雪中的我们;这回,我们带着粮食来了,人也来了,来救助洪水中的你们。 张太医,好久不见,楼先生让我代他和你问好。 张太医笑呵呵跺了跺脚,“说道这个楼德华我就生气呀,你们来了他也不早些知会我一声,不知会我就算了,怎的也不给世子和小满传个口信过来。 你瞧瞧。 我们这什么也没准备呀。” “你们不用准备,该是我们准备,走,快进屋去,尝尝俺们那的家乡咸菜。” 对,干噎咸菜,除了这个你们这是不是也没啥了? 也不能给你们吃奶酪吧,旁人都没吃呢。 朱家人客客气气的将张太医父女接进了营帐。 张太医方才坐下,就听周欢说道:“楼先生说他寄过来一封信的,但我路上听侯爷说,这一路又是洪水又是倭寇,想送进来一封信实属不易。” 张太医点头,是这么回事,若不是这边闹灾,当初传个六百里加急也不是问题。 可闹了灾,有些地方的山体都掉落下来了,路堵死了不说,还闹出了不少人命。 所以这里的人想进去或者想出去那除了绕路之外,就只剩下利用天上飞的和海上走的传递消息了。 幸而当初侯爷送西域使者回乡后,使者便送了一只雄鹰给侯爷,我们这才这么快的将这边的消息传递出去。 若不然,今夜又要送走许多人。 张太医说罢,叹了口气。 朱五六也跟着叹气。 使者说的就是天宝吧,天宝啊干爹对不住你,你家的鹰现在养在村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不知这位是?” 张太医扭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闺女,一脸苦笑摇头道:“让你们见笑了,这是小女毓秀,明明都是大姑娘了,还一身的孩子气,我不让她跟我出来,她非要出来。 我拗不过,就只好带出来了。 快,见过你朱伯伯。” “爹爹又说错了,什么朱伯伯,他是小满的舅舅,我也该叫舅舅才是。”张毓秀笑嘻嘻的冲朱五六作揖道:“毓秀见过舅舅。” 朱五路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小满,咋回事? 你叫舅舅,她叫舅舅的,你们俩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舅? “毓秀!”张太医看着老大不成器的女儿,真是操碎了心,“不得无礼,这是小满的舅舅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毓秀没看到自己爹爹的眼色似的,羞红的脸埋下了头,只用余光扫着周满红彤彤的侧脸。 “闲话少叙,小朱啊,我就随着楼德华叫你小朱了。 今晚等灯火一亮,咱们就得去帮着分粮食了。 待会我要去给灾民看病,这里的郎中少,你们去分粮食的时候我就不跟着去了。” 朱五六点头,是,他都明白,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休息。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放心吧,他们这伙人将会成为队伍里新生的力量。 “爹,我想去帮张太医。” 朱五六还没说完话,猛一回头,看见喜宝已经挎上了药箱移步过来,心头一紧。 “你跟着干啥去呀,你才学了多久,听话,别去添乱,你跟着你表姐去给难民分粮。” 朱五六使劲的叽咕眼,可喜宝就是不点头。 张太医左右看了看,轻笑问道:“怎么?你家大闺女去学医术了?” 朱五六赔笑道:“什么学呀,就是跟着我以前的兄弟一起经营了家医馆,边学便干,这丫头笨得很,还没出徒呢” “那正好,不如跟在我身边,我亲自来带带她,我见你这女儿模样聪慧的紧,不该是你口中愚笨之人。” 张太医笑笑,“你就放心吧,她跟着我一起去难民治病,我只让她打打下手,不让她去碰那些人。” 朱五六像是被人戳到了脊梁骨,都快掩饰不住尴尬了。 “那、那你就去吧,一切都听张太医的,不许私自行动。” 喜宝一笑:“好!” 屋外暮鼓声敲了三响,灯火霎时将黑暗照的犹如白昼。 张毓秀扶着张太医起身往远处看了看,回首说道:“走吧,咱们也该出去了。” …… 朱家人被分成了三个队伍。 喜宝单独一队,跟在了张太医的身边。 朱五六带着周欢和孙大壮几个人一队,加入了分粮队伍。 孙佩芳带着元宝和三两又成了一队,后勤保障小队,专门伺候家里人的。 那头喊个手巾,这头喊块抹布的,都得是她给准备,且还得一手牵一个孩子。 明明没有参与一线工作,却比家里谁都忙,忙的脚打后脑勺。 第三百零一章 救灾 在明晃晃的夜色中,东面和西面俨然分成了井然有序的两股队伍。 一队治病救人,一队赈灾发粮。 官兵站成了两排,将所有的难民都挤成了两排队伍,没办法,饿急了的人就是两眼发红发晕,你要是不约束他们,他们就敢上手枪。 所以,虽然大家已经饿了受不住了,但咱还是得讲规矩。 且得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东西比粮食还好,不用多吃就有力气,要是一次性吃多了反而伤胃。 “来,老乡这是你的一份奶酪,这东西也叫奶豆腐,待会儿你放嘴里慢点吃,这东西进嘴里就不发晕,能顶一天一宿。” 老头颤颤巍巍的接过巴掌大的奶酪,这是个什么,他怎么没见过呢,还有,你叫他老乡,可听你的口音,怎么不像是这里的人呢。 朱五六笑呵呵的点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脚下踩的都是大邺的土,头顶上顶的都是大邺的天,我叫你老乡没毛病。 好了老乡,您慢慢走,去边上吃去,这是好东西,宫里人才吃的着,大补呢。 我这要给下一位发粮了。” 边上的士兵听了抿着嘴乐。 这老头问的还挺多,关键是这个姓朱的回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些想法都出自不认识朱五六的陌生人。 知道朱五六的,虎子算一个,他对这家人现在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从前他们家就很是特别,想在更是跟着世子爷身边做事,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皇城的人了。 说出这种话没什么意外的。 让他意外还得是朱五六的外甥女。 这姑娘从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是个娇贵的,干把鼻涕沾在侯爷手上的她可是第一人。 还有侯爷的裘毛披风,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会子去客栈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时候,这姑娘是用那披风当地毯了吧。 价值连城的披风,侯爷穿过的披风,多少姑娘要是得到了会藏在衣柜里不敢让人发现。 而她明目张胆的踩在了脚下,成了个暖脚的。 这女子,比燕京的那些个小姐还很是不会过。 就是这么娇滴滴的农家女,此时正卷着袖子扶着大娘坐下吃饭。 耐心的告诉大娘这是什么吃食,该怎么吃。 不止是对大娘,每一个她发出手的粮食她都会亲自告诉人家一遍,怕人家吃多了难受,怕他们饿急眼了狼吞虎咽。 你看这里夜里潮的厉害,江水一浪一浪的拍在岸上,才算是打出来了一股子江风。 风一吹,那姑娘的发丝就跟着飘,头上的粘着的汗也跟着顺着她的下颚骨往下流。 一直淌到下巴尖上。 月光一照,是不是莫名的有些好看? 诶? 侯爷,你这么盯着人家看,是不是也这么觉得的。 周欢难得直起身子锤了锤腰背,怼了怼身边的孙大壮,“大壮哥,你给王大人做的那块板子能不能给我也做一块。” “咋的?你是不是受不住了?要不你先回去吧,你来这一道也没休息过,俺们好得在船上的时候还睡了好几天看,你天天就埋在那做奶酪的,你这腰可守不住,听话妹子,快回去。” 孙大壮轻轻推了一下人,没推动。 再一使劲,直接给人推进了后头强大的怀里。 周欢一扭头:“诶呀,侯爷,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俩没看见您。” 江河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缺你一个不缺,少你一个不少的。” “可是我、” “没有可是,明早世子带着队伍运冰回来,你还要把今天挤的牛奶做成奶酪。 若不然这些人抗不到皇粮运过来的那一天。 回去吧,大局为重。” 他竟然让她以大局为重? 难道她没有时时刻刻以大局为重吗,真是荒谬。 周欢瘪了瘪嘴,让走那就赶紧走,她身上都湿透了,且得回去换换里衣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河看着拖着腰缓缓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姑娘,嘴角轻轻勾了勾, 脚底下的难民围坐了一圈,啃着奶酪心想道:奇怪了,还没吃几口奶酪,怎么感觉饱了呢。 嗝。 虎子在边上撇了撇嘴,侯爷应该是没看好出来周姑娘不高兴了,周姑娘啊,你是不是天飘了,都敢和侯爷置气了,你还不是皇商呢。 周欢回到屋里,没骨头似的躺下去,孙佩芳还挺诧异,怎的回来了?百十来号的人,这么快就发完了? 周欢摇摇头,学着江河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有,小侯爷说了,让我顾全大局,让我回来休息休息明天把牛奶都做成奶酪。 舅母,你听听,什么叫干的越多错的越多,我不干活的时候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可我干了活还被别人说没有顾全大局。 关键是别人还使唤我习惯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觉得咱们来运粮食是理所当然的了。” 孙佩芳愣了愣,这难道不是吗?或者说人家就派了你来干活你还能拒绝不成。 那肯定不能够啊。 咱们小老百姓,就是得听话,听话指定没有毛病。 孙佩芳又说了,休息还不好,你在这躺着,他们在那外头干着,你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多舒服啊。 “这哪有雨了,雨都要下干了。” 轰隆隆—— 孙佩芳听着雷声一缩脖子,“啧”了一声。 “听见了吧,这老天爷也不禁叨咕,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让下雨下雨。 我现在就想出去喊两嗓子,问问老天爷,能不能不下雨,改下点别的,最好是下钱,砸的她满头包也乐意。” “不好了,是冰雹!” “快!快!把桅杆都撑住了!” …… “娘亲,外面怎么了?” 孙佩芳回神将元宝拽了回来,推给了周欢,“你们俩和表姐呆着,我出去看一眼。” 人走到了门口,没多大一会就折身回来了。 顶着一脑袋的水,“天爷哟,邪了门了,还真下了冰雹,砸的我脑瓜子都疼。” 周欢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奔着门口去,掀开帘子一看。 “这什么季节呀,怎么会有冰雹呢?!” 第三百零二章 冰雹 冰雹来的太突然了,打的全县的百姓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油布结实,冰雹打下来也穿不透,尽数的落在了棚顶上,可雨不停,风不止,强劲的狂风席卷而来的时候,差点把四面支撑的桅杆吹倒。 差一点就砸伤了躺在里面休养的百姓。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着营帐这头,由宋明带着的队伍已经穿着好了油衣奔向了冰雹中,四人一队,井然有序的奔赴到了安民营各个油布棚下。 “天地不仁那……”张太医在雨中跪坐到了地上,一道闪电将他一身布衣照的惨白。 “快,快扶太医回营!” 喜宝和张毓秀两人一左一右将张太医搀扶了回去,还未等转身就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顶着冰雹冲了出去。 “姐!”喜宝的呼喊被雷声吞没,紧接着又是孙佩芳扯着脖子大声的喊:“欢丫头!你干什么去!” 这些的声音周欢都听不见,什么天地不仁,什么天要亡我大邺,这都是什么怪力乱神的说辞。 冰雹而已,知道冰雹是怎么来的吗? 你们这已经下了许多天大雨了,陆地上全是湿气,太阳再一出来水汽就飞上去了,水汽上去再碰见冷空气,在云朵里越滚越大,那就是冰雹。 自然现象而已。 你们一个个躺在棚子下面,冰雹也打不着你们的头一个个哭叫什么呢。 你说你们心里苦,我们都知道呀,但是只要咱们万众一心,那就煤矿有过不去的坎。 再说了,你们有什么坎,你们的天地都被淹了,房子也被淹了,你们啥也没有了,还剩什么坎啊。 感恩吧,感恩这冰雹是这时候来的,要是你们田地还在,已经稻禾飘香了,那时候再来冰雹,你们哭都哭不出来了。 233:“和你共事这么久,我发现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 “乐观……我不乐观也不行啊,现实不允许啊。” 比如说现在吧,冰雹已经来了,队兵都放下了手中的锅碗瓢盆开始为百姓们遮风挡雨去了。 还有虎子带的队伍已经开始扛沙包奔河边去了,一个个扛着沙包下水,多危险啊。 他们这些人倒是想乐观,可是也乐观不起来呀,因为他们明白的就少,只知道听从命令。 但周欢就不一样了,她看见冰雹知道今天除了刮风之外不会起多大的额风浪。 江边河边只要合理防控就没有问题。 有句话不是说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任何事情都又它的两面性。 冰雹这事儿也一样,是一把双刃剑。 你们是不是觉得它砸在脑袋上挺疼的,扑棱扑棱往下落挺吓人的,外面风还不小挺遭罪的。 但是它也又好处啊。 咱们的牛奶、奶酪,冰鉴里头,哪哪都需要冰。 这老天爷说不定就是变相的帮咱们呢。 “你出来干什么?” “你说什么?” 江河盯着周欢将人拽到了身后去,“我问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我不回去!你不是说大局为重吗!” 周欢眼珠子一瞪,知道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说多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忙活起来。 江河这边厢还没反应过来,周欢那头已经挨家挨户的搜集起了锅碗瓢盆。 宋明一脸懵,这刚放回去的盆怎的又被拿了出来?周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欢率先将一个盆碗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虽然耳朵能听见叮叮咣咣的声音,但起码砸到她的头了。 紧接着她又把木盆铁盆都放在了地上,来回几次,直到再不知哪间营帐里还有器具可以调用才躲进了油布下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宋明手上一抖,明白了。 这是在接冰雹,对呀,他怎么没想到这是天然的冰窖呢。 “所有手上没有活的都回营去,将洗脸盆都搬出来,挨排摆在地上,要快!” 一声令下,原本奔跑在风雨中像无头苍蝇的队兵们都有了共同的目标, 取盆。 接冰。 周欢也累的呼哧带喘,送了口气,抹了抹了脸,小心翼翼的伸出头看着外面豆大的冰雹。 忽然,两眼一黑,一个巨大的袍子罩了下来。 这触感,是油衣。 等她回过头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消失在了风雨中,前往了淮水江畔。 朱五六也赶过来躲避,手里的奶酪顺手就分给了身边的百姓。 “这冰雹可真够大的,和咱们老家秋冬那阵下的差不多,真邪乎了,诶呀?你身上的油衣哪来的?” “别人给的。” 朱五六环绕一圈,他外甥女怎的就这么好命,下雨了还有油衣可以穿,他在外面干了这么半天活也没人说给他一件。 “阿嚏——” 周欢被吓得一哆嗦,替朱五六顺过气了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后身看。 她的舅舅,体格子很是不错,比孙大壮一行人比不了,可比起身后这些几天吃不上饭的难民可好上太多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就是这样,朱五六还还想感冒了似的吸溜了几起大鼻涕。 “成年人也就算了,这些小娃娃可受不住。” 尤其是那些襁褓中的孩子,母亲早就没有了奶水,连日里都靠着母亲一点点咬开自己的手指头喂血喝。 灾区什么最紧张,除了粮食就是医疗物资了。 这时候若是孩子生病了是最要不得的。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舅,咱们得把孩子都安置到营帐去,叫舅母生些火,给这些娃娃取暖。” 朱五六回头一望,点点头:“按你说的办可以,但、咱的营帐可不放不下几个人哪。” “能放几个是几个吧,也不能救不了一船人就一个也不救了呀。” “好。” 俩人一拍即合,紧接着,朱五六冲着自家的人一招手,全体都忙活了秋来,孙大壮和王胖他们搀扶着妇女,抱着幼儿顶着雨幕往自家的营帐去。 朱五六和周欢则继续游走在各处的棚子底下寻人。 虎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朱家的营帐被塞的满满登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可屋里人多,又生了火暖洋洋的。 许多阴沉了好几天的娃娃们,在这避风港下又重现了往日的笑颜。 有的说“娘亲好暖和呀。” 还有的说,“娘亲,这奶豆腐真好甜。” 其实奶豆腐有什么甜的,当初为了节省物资,周欢把糖都减掉了大半。 这奶豆腐吃起来比他们在家的味道差了许多。 这些娃娃是嘴里甜吗,不,他们是心里甜呀。 皇恩浩荡,有官家庇护,心里稳当当的,再不惧风雨。 而外头,许多颓废了数日的汉子也都站起了身子主动帮着队兵们撑着帐篷。 老天不仁,可人情还在,如今自家的孩子和媳妇都有了着落,他们干活也有劲儿。 第三百零三章 谁笑的那么大声 庄稼人嘴里有句话: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 冰雹铺天盖地的下了一宿,在子夜时分,终于停了。 冰雹的声音停了,狂风的声音停了,江水的涛声也跟着一起停了。 淮河岸边,周满举着火把远远的眺望着水流湍急的地方,那是方才虎子带人下去扔沙袋的河段。 虎子爬上岸,甩了甩头发,接过火把,说道:“启禀侯爷,沙袋放下去冲散了不少,若再有一场暴雨,这河堤恐怕都要冲毁。” 江河:“那就再放,放到他们冲不走为止。” 虎子喉咙一紧,嘴唇被喝水泡的发白,拱着手没吭声。 “怎么?做不到?” “不是。”虎子顿了顿,“士兵们体力有些受不住了,今天下午忙着给难民分发粮食,他们自己还没吃上一口。 刚才又下了水,差点……被水流冲走。” 人进了水里就成了蚂蚁,黑夜中看不见,稍不留神就容易被冲的无影无踪,这些个士兵都是跟着江河天南地北出生入死的,各方面都比其他的队兵要强。 可就是这样,上岸的士兵半数都已经躺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有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胳膊一片青红, 这是被人攥的。 下水后,为了不让同伴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他们必须放下沙包就拉起旁边兄弟的手,还要攥的死死的,只因他们面对的水流是那般的无情。 江河微微皱眉,摆了摆手,将火把移到了自己手中。 尽人事,看天命,他江河从来就不信天命。 若信了天命,作为武将出征的这几年来他合该死过无数次,可哪一次不是拼到了最后赢得的胜利。 这一回,他也不会信命,余杭县的百姓更加不会信命。 你看,远处星星之火已经点燃,信命的话,今夜的冰雹会要了许多人的命。 可今天,冰雹不但没有要了他们的命,反而把这些百姓散落的心又凝结到了一起。 所以江河相信反抗是有力量的。 朱家的人是和命运反抗出来的,余杭县的百姓也能反抗出来。 他的眼睛望向远处的一片山林,“那地方安全吗?” 虎子回头望,“那是石头山,不是土山,应是安全的。侯爷是想从那处往下扔沙袋吗?” “不,我要你带些人去山上采石头,越多越好,抓紧时间背回来。” “采石头?”虎子微微怔松了一下,但江河说的话他从来不会反驳,江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因为他相信,只要是江河说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属下这就去办!” 虎子一走,周满便侧过了身,眼睛往下看了看才落回到江河身上,“侯爷是要用石头来堵洪水吗?” 江河笑了笑,“正是。” “那侯爷可想过如何用石头来堵洪水?” 江河的目光慢慢的落在当初决堤的方向,“想过,但是也有风险,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应该是有用的。” 江河撇过眼,“你知道什么法子?” 周满曲着身,谦卑的说道:“回禀侯爷,小民曾在书中看到过此法,若侯爷相信小民,小民愿意亲自带队兵来抛石,助侯爷一臂之力。” “呵呵。” 周满还没抬头,便听见头顶一声轻笑。 他自来是个没心眼的,听到笑声的第一时间就愣在了原处,头也不敢抬。 他不明白江河的这声笑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否定?亦或二者都不是,只是单纯的嘲笑他自作聪明? 周满身形僵硬在江河的面前。 紧接着江河又是一声笑,笑声和之前的又有所不同。 这下周满有些火气了,他也是大邺铮铮铁骨的好男儿,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参军打仗过,可不代表没有上阵杀敌的就是懦夫。 周满直起身,一双眼毫无避讳的定在了江河身上,“侯爷为何要笑?” 这回便轮到江河吃瘪了。 可他又怎么会是个允许自己吃瘪的人,一句话打趣了回去,“我为何不能笑?” 周满微微攥了攥拳头,硬着头皮问道:“侯爷是笑话小民懦弱无能,只会纸上谈兵吗?” “未曾。” 周满鼓足了勇气打出去的拳头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眼前的人不愧是经历过风浪的,竟气定神闲,好似周满说出来的话不过是自言自语一般。 明明想出气,心里却更气了。 “侯、侯爷,您、” “啊哈哈哈哈哈——” 涛声卷起了江河的笑声,一直传到了远方的星火之间。 周欢带着娃娃们背诗的身后微微侧头,嫌弃的“啧”了一声。 到底是谁,大半夜的笑这么大声,是冰雹呛嗓子了不成。 河岸上。 江河看着眼前执著的少年,掐着腰说道:“我第一次笑,是觉得我若答应放你下去,世子爷和你姐姐会第一个饶不了我。 我第二次笑,是笑你和你姐姐的性情一点都不一样。 我第三次笑嘛,是觉得我方才看错了,你有的地方还是很像你姐姐的。” 譬如会闹脾气,无论对方官大官小。 江河似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尖。 面前的周满,更蒙了。 这些事和他姐姐有什么关系,怎么说着话就扯到了他姐姐身上。 “那侯爷是否愿意小民来协助侯爷抗洪呢?” 江河一怔,“我不是已经在用你了吗?” “那、那就是说,侯爷同意小民协助侯爷了?” “哎。”江河叹气,“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同意了,这样可以了吧? 但是,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同意是今天的事儿,但你的主子同不同意是明天的事儿,你是我姐夫带来的,无论如何要问过他才行. ……也得问过你姐姐。” “我阿姐肯定同意!” 江河目光一怔,“这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你这么肯定你阿姐能同意?” 周满自信满满的点头,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这一松懈才发现,他的身上有油衣,士兵们的身上也有油衣,唯独江河身上的油衣不见了。 竟是在这里站着砸了一脑袋的冰雹。 该死,他竟然一直没发现,一直拉着侯爷说了这么多废话。 “侯爷,您的油布衣裳呢?” 江河眼睛一翻,抿了抿嘴,“出来太匆忙,没来得及穿。” 第三百零四章 这糖有毒 三伏的天,越下雨越热。 昨夜里大家伙还冻的在营帐里缩缩在了一起,今儿一早就各自回归了自己的位置上。 冰雹已经转移到了冰鉴里。 当周满领着江河找到周欢,想要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周欢的双手正扎在冰凉的牛奶中默默享受着。 “我知道了,你想去就去吧,说好了,只许指挥,不许下水。” “知道了姐姐。”周满一笑,转身望向江河,“侯爷看,小民就说小民的姐姐通情达理,一定会答应的。” “咳咳。” 几声轻咳片刻,周欢的眼睛对上了江河的。 这人是不是又背后说她不够大局为重?不够通情达理了?若是都没有说,那他咳嗽个什么劲儿啊,紧张个什么劲儿,尴尬个什么劲儿。 哼。 似有若无的白了人一眼,终于学会了先作揖再说话,“没事儿话小满你就带着侯爷离开这吧,一会我要起锅烧火了,这里闷热的很,侯爷嗓子不舒服,别再熏到了人家。” 江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是明目张胆的给他下逐客令了?这姑娘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 反倒是周满,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欢的情绪变化,笑嘻嘻说道:“姐姐真是仔细人,侯爷,那咱们就走吧,别辜负了我阿姐的一份心。” 江河半张着嘴,眼神瞄在二人身上,若不是早前就看出来这俩人一个是人畜无害的弟弟,一个是心胸狭窄的姐姐。 江河差点就要怀疑这俩人在这里对着自己唱双簧了。 好,你一个小姑娘不仁,那就别怪我大男人不义。 江河一笑,“周公子不知道,我这嗓子原本就是昨夜里着了凉,正好需要些温热来缓缓,周姑娘烧火的话,那这地方恰是最适合我护养喉咙的,我若走了,那我这嗓子才是大大的不好。” “竟是如此吗?” 周满看过很多书,唯独没有看过医书。 江河说的话又听着很是有道理,小满点点头,随手就去营帐边上搬来了一把椅子,用袖子擦过后,笑道:“既然如此,那侯爷就坐在这里休憩吧,等世子爷回来了,虎子哥会来通报的。” “多谢。” “侯爷客气了。” 周满笑的灿烂,周欢看的心里越发的堵得慌。 这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傻了,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真不不愧是有主角光环加持,若不然,张毓秀那么聪明伶俐又讨喜的千金小姐是怎么看上他这么个愣头青的。 三口大锅在后山上齐齐烧开,牛奶的雾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就飘散了出来。 江河扇着风,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牛奶味,嘴角勾起了一个笑,“难怪你手那么嫩,原来是日日泡在牛奶里。” 周欢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面上却早已经咬牙切齿,这江河就是古代妥妥的登徒子啊。 他怎么知道自己手嫩不嫩,他什么时候碰的。 周欢背对着江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侯爷看一个未出阁姑娘家的手,这不大好吧。” “谁看了?”江河白了一眼,“是我堂姐信里说的,我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我侄儿是你接生的?” 周欢是给台阶就下,省的最后难看的是自己。 “算是吧,民女也就是在边上给世子妃加油鼓劲儿罢了,接生的还是稳婆,哦,对了,还有我妹妹。” “听说了。” 听说了还问,这人是没话找话呢吧。 周欢哼哧一声,继续搅拌着牛奶,只听后头的人又问道:“我姐姐和我说你们家生意做的不错,我原本以为你们家做买卖的那位该是你舅舅,没想道是你。” “是啊,谁能想的到,一个没有大局观又不通情达理的小女子竟然也会做买卖,而且还做的挺红火。 哎,民女也很奇怪,兴许这就是运气吧。” 江河眉头皱了皱,翘着二郎腿抱着膀子看着姑娘纤瘦的背影。 这是头一回吃了哑巴亏,他风光了这么多年,遇到这种事不该愤怒吗,不该生气吗,怎么他竟然有点想笑呢。 “报—— 启禀侯爷,世子爷带的人马回来了。” 虎子方要迈进这个小天地来,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别动,动了容易惹人不高兴。 可他怎么也没想明白白,是谁不高兴,是侯爷还是周姑娘。 如果是周姑娘,那他在怕什么。 江河:“知道了,转过身去,你在外面等着。” “是……” 待虎子鬼使神差的转过身,身后的男人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放在了灶台上。 “咳咳,别说是我给你的。” 周欢仰着头,看着神神秘秘的江河,又看了看灶台上的棕色药瓶。 等人一走,才用抹布擦了擦手,捡起了瓶子仔细的看了看一圈的小字。 “这是什么……鹿胎膏……干什么用的……” 接人的路上,虎子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走着走着不由得想起了宋明这几日鬼鬼祟祟写的东西。 是的,他偷看了,趁着宋明洗澡的功夫,彻底放飞了自己的好奇心。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上面些的都是什么孽缘。 虎子心里很慌,心里慌得很,带着试探的问道:“侯爷觉得周姑娘有什么优点。” “长得好看。” 虎子撇了撇嘴,得,他家侯爷也很俗。 又问,那缺点呢? “心眼太小了。” 虎子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中肯,可见侯爷就算是欣赏周姑娘,但脑袋里还是很理智的。 知道掂量姑娘的好与坏。 哎,这么说来,夫人和老夫人一定是误会了,周姑娘根本没希望。 侯爷最不喜欢太计较的女人,从燕京到青州,又从青州到凉州,那么多貌美的千金,一个比一个小肚鸡肠,一个比一个爱斤斤计较,这些个女子,侯爷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宁可闲暇了去听个曲,去铁匠铺子里打个兵器,都不会多和这些姑娘说一句话。 他的主子,很是自重。 不过,也因为太自重了,把自己的婚事耽误了许多年,主子不娶妻,何时才能轮到自己娶妻呀。 虎子叹了叹气,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就准备收口。 “那侯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长得好看心眼小的。” 虎子:“……” 第三百零五章 居心何在 你问她有多好看,江河没法给出准确答案。 燕京的千金小姐,自小养在闺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皮肤养的吹弹可破,那些人里就没有比她美的吗? 江河若说没有,那一定不会有人信。 可在他眼里,他就这么认为的。 至于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为的,江河也没有办法说的清楚明白。 你要说一见钟情,江河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第一眼见面,那可是江河最不想回忆起来的画面——鹅毛大雪,深山老林,侯门少年和逃荒少女,狐裘和鼻涕…… ……奇怪,他怎么都记得。 —— “你的头怎么了?” 孙佩芳从取回来好容易晾干的衣裳,一抬头就看见额头红肿的朱五六。 “别提了,晦气,真特么的晦气!快点的,给我找点药上药。” “行行行,我去找喜宝。” “嗳嗳,你找什么闺女呀,就是额头撞了个包,小伤小痛的你还找喜宝,孩子忙呢,咱们别耽误她,这点皮外伤你给我上点药就行了呗。” 是,孙佩芳都忙活糊涂了。 才到这几天的时间,腿和手就没停下来过。 你想啊,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都得问人,眼下又赶在了受灾的时候,去个茅房都不方便,且茅房一天为盖地为庐,那环境……孙佩芳刚吃完午饭不想回忆起来。 再有一个影响她很深的感触,那就是南北差异,不过相隔几座城,这南面的习惯和北面的怎么就那么多不一样。 她这不呆着也没意思嘛,就和本地人瞎侃大山呗,结果说了半天越说越不对路子。 差点就因为粽子应该吃咸的和甜的,干起来。 咸的。 “什么?!”孙佩芳手一使劲,疼的朱五六吱哇乱叫。 “咱们啥时候吃过咸粽子。” 朱五六“诶呦“了两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闲的,我说你俩是闲的! 至于吗我就问你?你和一个难民计较啥。” 孙佩芳撇了撇嘴,“那我就没吃过我没见识行了吧,再说了那咸粽子我就不信能好吃到哪去。” “你瞧你这人,平日里数落我比谁都厉害,等事儿犯到了自己身上,这态度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你不爱吃,不代表人家不爱吃,你也不能说人家爱吃的东西不好吃,你得说吃不惯,明白不?” 呦呵?头上撞出了个包还撞出智慧来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说吧,你又去偷听谁说话去了,弄了自己一身的脏,我这才晾干的衣服,等你新换上,我转头还得继续洗。” 朱五六嘿然一笑。 知他者,莫若妻。 也不算偷听,顺路,纯属偶然。 这不他惦记外甥女一个人做奶酪打不开点嘛,就寻思去帮帮忙去,接过可倒好,他这眼睛得亏是没考上进士,要不就得像周欢说的得近视。 “你猜我看到了啥?” “啥?” 朱五六招招手,扒楞着孙佩芳的耳朵,这可是秘密,他得悄悄的说。 “屋里又没人。” 朱五六瞪眼,你咋能肯定没人,我看小侯爷干那事儿的时候也很是放心,觉得周围没人。 那可是位打仗的将军都如此轻敌,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就更要小心。 孙佩芳搓搓手。 这人还真烦人,说话也不好好说,跟在耳朵上吹气似的、 “我看见小侯爷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最后拿出了一瓶……咳咳,鹿胎膏。” “啥!” 朱五六急的咧嘴,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 “哦哦、你说啥?” 孙佩芳伏低身子,凑近到朱五六跟前问道:“那鹿胎膏滋阴补血,调经散寒……小侯爷从哪倒腾的这东西,这不是咱们那头的特产吗?这南面哪有那老些的人参啊? 再说了……这东西男子送给女子……那不是那啥的意思吗…….” 朱五六一拍大腿。 就是说呀,你说说小侯爷送周欢这玩意干啥呀,你说这能是我多想了吗?这事儿放在我眼前,我能不多想吗? 我这事儿和谁说谁不多寻思寻思呀。 哎,这么说又不对了,这事儿不会多想的倒确实会有一个人。 “谁?” 朱五六斜了一眼营帐外,还能有谁,当事人呗,他大外甥女呗,个不长心的玩意。 周欢是拿着这东西就去找喜宝去了。 这小瓶瓶一看就是个药材呀。 还鹿胎膏,一听就很滋补,但是这人也真是的,给她送个好东西还不告诉她怎么服用,很是不细心。 这不刚做好了奶酪还得跑前线去寻喜宝说话。 两姐妹坐在木头桩子上,周欢荡着腿掏出鹿胎膏递给了喜宝,“你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我要是吃的话对我有没有害处,要是没有,我应该怎么吃比较补?” 喜宝睫毛忽闪忽闪的,将手上的东西掂量了几番,东西还挺沉。 “这是姐姐买的?” 周欢避重就轻,“你先别管怎么来的,你先告诉我怎么用。” “这个简单,早晚吃一次,一次吃一小勺就成。” “那这个对我不会有什么伤害吧,我不会虚不受补吧?” 喜宝摇摇头的功夫,手指已经搭上了周欢的脉搏,瞬息的时间她就确定了。 不会,不但不会,姐姐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正好用这个补一补气血。 哦~周欢明白了,原来是补气血的,哎,肯定是她太忙碌,气色不好的事情被人看出来了。 这小子送她这东西定是在跟她道歉。 “姐姐……”喜宝看了看周欢,又看了看鹿胎膏,“这东西你在哪买的,不便宜吧。” 鹿胎膏这东西周欢不是第一回听说,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药材听珍贵的,不过,在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可以自己养殖了,买起来并不贵也并不麻烦。 周欢低眉瞅了一眼,她才不会反问说这东西很贵吗这句话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喜宝这东西是别人送的了吗。 看江河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这事儿的。 那她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 可这地方能送她东西的除了周满还能有谁呢,到时候被这些人以为是小满送的,追着他屁股后面要怎么办,那小子兜里可穷的叮当响呢。 “嗯,是不便宜,但是为了身体补一补也是值得的。” 喜宝听了都心疼,瞧瞧她表姐对自己多好,知道这边日子苦,还给自己准备了补品。 不过,表姐及笄了,听爹爹说今年就要给相看人家了,补一补也是应该的,免得糟了婆家的嫌弃。 “嫌弃?为何要嫌弃?” 喜宝眼神惊诧,“难道表姐不是为了让自己好生养才买的这鹿胎膏的吗,这鹿胎膏专门……就是帮女人调理经血的呀……” 第三百零六章 家国一体 第三百零六章 宁愿听骂声,不愿听哭声,李成蹊将笑容留给了家人,将悲伤留给了自己。 去了隔壁的县城,难民不比这里少,他们连夜给难民搭建避风所,没日没夜的为难民寻亲,在冰凉的河水中淌来淌去,吃不上饭,睡不了觉,还要面对难民的责难和哭嚎。 他不是没有疲惫,只是一直在扛着。 每当快要抗不住的时候就拿出来离家前江月盈废了好些日子秀出来的香囊解解馋。 家国一体,他现在不止是为了自己在战斗,也是为了能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个安稳的河山在战斗。 他必须坚持下来。 就这样光想着,然后再一次踏上新的征程。 “姐夫。” 江河声音不似从前明朗,也不似从前调侃。 从前的李成蹊在江河眼里,就是个爱妻如命的世子爷,论武,没打过什么硬仗,论文,也从未写出过多经世致用的文章,可就在李成蹊熬了几天大夜,长出了粗糙的胡渣,再一次站在江河面前的时候。 江河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情。 二话不说的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奶酪就往李成蹊的手里塞。 “粮食都送到了,还能扛些日子,你先吃点东西。” “不,先给将士们吃。” “你先吃,够。” 江河眼神强硬,却也知道李成蹊的坚持,没等李成蹊再拒绝,就安排了虎子运一车奶酪先给将士们吃下。 “这都是周姑娘送来的?” “是。”江河顿了顿,“姐夫知道她要来?” 李成蹊声音疲惫,拍在了江河的肩膀上,“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信使恰好送到了隔壁县城,我就顺道给拦下来了。 再往这边走你也是知道的,山上的泥浆往下落,很不安全,我就打发他回去了。” 江河没有立刻接言,思前想后的看向远处的麻绳,似是已经穿好了的样子。 “姐夫回来,正好有件事要和姐夫请示。” “请示这话就严重了,论资排辈,我是你姐夫,但若论功绩,你远在我之上。 从前你表姐夸耀你我还有些不服气,这些日子和你公事这么久,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确是她的骄傲,是个有勇有谋的大丈夫。” 江河忍不住一笑,接受这话毫不客气。 待放松了紧绷绷的心情,他也就有话直说了。 江河:“咱们大邺的好姐姐也不止我姐姐一人,有勇有谋的也不止我一个。” 李成蹊:“这话怎么说?” “你看。” 顺着江河的指尖看过去,李成蹊看见的是他亲自从幽州清门县松树村带出来的少年。 这少年平日里是最知道羞赧的了,任凭身边的这些士兵热的如何不拘小节,他的衣服永远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穿的平平整整。 关于这件事,李成蹊还曾经在心里嫌弃过。 仿佛周满才该是那个养在豪室里的贵公子。 再看眼前,少年的外搭被浸透了汗水随意的搭在了旁边的树干上,衣服领子也大敞开来,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胸肌和强劲的腰肩。 这对他来说可是不小的身体突破呀。 紧接着,李成蹊又发现了,周满是在和士兵们一起串麻绳,麻绳的一头已经被串成了渔网装。 这只是一支队伍。 在他们的不远处还有另一支队伍,正在一边串网一边往渔网中搬运石头。 “这是要防洪?” “正是。” “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石头?” 江河又指了指对面的石头山,当然是就地取材了,难不成他还要大变石头出来吗。 江河也说了,这主意是他和周满一起想到的,且周满很是坚定,硬是要加入到抗洪的队伍里。 这小子啊,是不想再继续干打杂的了,而他也觉得用这样的人才去干打杂的太过于浪费,得利用起来才行。 所以就询问了他姐姐的意见,如今那边已经同意了,就差李成蹊下令了。 李成蹊目光如炬,人家的亲人都已经答应了,他有什么不舍得的呢。 就算外人骂他们欺负老实人,选人用人只照顾自身的利益又如何?他问心无愧就好了。 可是说实话,他心里是确实有些舍不得的额。 这段日子他见识到了周满的才华,知道这不是一个清谈之人,他的学问有时候要远远在那些朝廷的举人之上。 那些科举出身的人,大部分都靠着半部论语治天下,可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一个个全都麻爪了。 圣贤书是给圣人看的,对人对事儿,有时候真的没啥用。 比如,书里是告诉我们要做仁爱礼信任之人了,我们也有这么一颗心,可你要说光靠这颗心就能把洪水退散,那是骗鬼呢。 所以正是因为如此,李成蹊才不忍心让周满有一点的损失。 江河也看出来了李成蹊的犹豫,宽慰道:“放心,不会让他下水,他身边我会安排人跟着。 只不过往下抛石防洪的时候,我让他做了副指挥。” 指挥自然还得是李成蹊和江河。 这是责任,也是担子。 李成蹊这才抬起了眼,沉下了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但一会河堤上也不安全,一定要多派几个人去他身边。” “自然。” 朱家人表示,俺们不用你们,俺们可信不着你们。 俺们还有孙大壮,王胖,大德子呢,他们三人往周满三面一站,安全的很。 小满去哪他们就去哪。 “大德子叔,你们不用管我,真的不用管。” 孙兴德摇摇头,就是不走,“那不成!你和你姐俩谁要是出了事儿,那可是咱们全村的事儿,小满,你就让叔在你身边吧,你让我呆在你边上,俺们都放心。” 孙大壮、王胖:“就是就是……” 三个人面面相觑,面对困难坚决不动摇。 这可是全村的希望。 听没听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看出来了,周满和周欢就是那个能带着他们一起升天的人。 朱五六在山下叼着一根草,小眼睛一眯,心里美滋滋。 你看看,我说啥来着,俺们镖局不是吃白饭的,俺们碰着事儿是真上啊。而且还很团结,不像你们手下那俩副将,整天勾心斗角。 瞅瞅,又在那攀比呢。 第三百零七章 偷偷摸摸 虎子一边在身上系绳,一边不怀好意的看向宋明。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侯爷点忙道姓让我的人负责保护周满的安全,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你不就是想着保护好周满就等同于让周欢姑娘安心吗,让周欢姑娘安心就等同于让夫人和老夫人安心。 那二位夫人都安心了,那谁自然也就没得说的,你这混了二十年,终于又等到了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了是不是。 哼哼,我偏不让你如愿。 “让开让开,我们待会要下水了。” 宋明被人推了一把,脚下险些滑倒。 可手一抬,虎子就跟知道宋明又要踹他似的,一溜烟的就跑了。 河对岸,周欢猫在了草丛里往对面看。 今儿一早她嘴上就说了放心二字,甚至怕周满不相信自己还特意多吃了好些的奶酪。 这是让周满明白,但凡周欢还有胃口那就说明心里没藏事。 可毕竟人心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一点不在乎呢。 此时蹲在草丛里的周欢,就像是第一天送小朋友去幼儿园的家长,表面喊着“爸爸妈妈走啦”,实际上,都在校门口的围栏后面偷摸看呢,一边看一边抹泪那种。 那石头那么多,是要扛着下去的,纵使你不跟着下水,可扛这一道你这身板确定能扛得动? 这山路又刚被雨水冲刷过,会不会脚下打滑?会不会受伤? 哎,人那,就怕自己吓唬自己,周欢现在就吓的两腿发颤,本来不恐高的也变得恐高了。 她好想哭一哭啊。 “呜呜呜呜——” 嗯?这是那传来的声音,怎的有人比她还先哭上了。 这是哭谁呢,这么不吉利。 周欢扒开草丛,朝着哭声的方向慢悠悠的淌过去。 只见草丛中,一团粉嫩的小团子蜷缩在里面,抽抽搭搭的时候,头上的发髻一抖一抖的,甚是惹人怜爱。 周欢没敢出声,主要也不知道出声的话说点啥呀,她最害怕女孩子哭哭啼啼了。 难道让她说你别哭了吗?可人家就是想哭啊,还是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哭本身并没有错,甚至心里难受哭出来还能舒缓心情,凭什么不让人家哭? 这两句都不说那只剩下问问她哭啥呢,可这就更加不能问了,偷摸哭说明心里很委屈,且这委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她还是选择默默的退出这里,就当自己从来没来过。 慢慢的,慢慢的往后退,别惊扰到人。 “哎呀——” “谁?!” 周欢猛地捂住了嘴,将剩下的声音含了下去,可惜,还是暴露了。 这地方难怪说泥石流多呢,山上哪哪都是坑,处处都是沟。 低头一看,小腿三分之一已经陷了下去,裤脚子一坨泥。 完了,回去又要洗衣服,又要被舅母念叨,人要是不顺起来可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是我,周欢。” 既然躲不过,那就大大方方承认吧。 好在面前的姑娘被这么一吓唬,哭声也止住了,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周欢。 周欢表示,真的不想打扰你,但她也没办法装耳聋啊,要怪就怪你哭的太大声,掩饰的一点都不好。 张毓秀从地上缓缓的站起身来,腿脚发麻一时动弹不得,只能伸出手远远的拽周欢一把。 等人出了泥坑,眼角的红晕还没消散,又羞赧的低下了头。 “多谢张姑娘,你腿脚麻了就在这休息一会吧,我先回去做饭去了。” 周欢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面退,再溜之大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姐姐别走。” 果然。 “姐姐不是来看小满的吗?” “呃……”周欢温言先是一愣,旋即才大方的点头道:“是来看的,看过了我就要走了。” “可石包还没下水呢,姐姐现在走就不担心小满吗?”张毓秀努着嘴,一副白雪公主被后妈欺负了的模样,“难道姐姐真的不在乎姐弟情谊,姐姐当真不担心小满出事吗。” 周欢想说死不了,可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显得她人性泯灭了? 张毓秀见周欢不说话,以为自己戳到了周欢的痛楚。 就说嘛,哪有姐姐不疼爱弟弟的,别人家如此,周满和周欢更是如此了,她可是听周满说了好些关于他们姐弟的事情呢。 周欢这人呀,就是嘴硬。 “姐姐和我一起吧,要不然我一个人在这也害怕。” 周欢眼神一亮,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歪着头:“你也是来看小满的?” 张毓秀红着脸低下头,默默的点了点。 这些女儿家的心事本不该说于外人听的,可周欢不是外人,她是小满的姐姐,小满的姐姐就是她的姐姐。 小满的妹妹就是…… 张毓秀拉着周欢继续蹲了下来,看着周满强劲的骨骼,满眼都装着星辰银河,根本挪不开目光。 “姐姐,喜宝是你们的表妹是吗?” 这话问的,还用周欢回答吗,舅舅家的亲闺女,可不就是表妹了。 张毓秀说完也觉得臊的很,也傻的很。 没等周欢反应过来,就开始了下一话题,“喜宝真是个厉害的姑娘,我爹这几晚总是夸喜宝呢。” “咳咳……”张毓秀又看了看远方,胸中沉下了一口气,“小满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可有张罗?” 张毓秀恨不得咬舌自尽算了。 为何平时鬼精鬼灵的,一说到周满的事儿,就舌头打结,嘴比脑子都快呢。 周欢:“不曾。”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其实心里都明镜儿的。 周欢心话儿道:你就别问了,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就是他的白富美。 你们是两情相悦,就差一层窗户纸,但你们还小,不着急谈婚论嫁,眼下,才是最美好的时光。 张毓秀思前想后还是问道:“那喜宝和小满……” 就说光看外表和岁数,俩人确实合适,喜宝又是个有正事的姑娘,她非但讨厌不起来这个女孩子,甚至还有些欣赏。 天下女子不易,能有安身立命本事的少之又少,喜宝就是其中一个。 这样的姑娘光是游走在病患之间悬壶济世的模样,就很美好。 周欢一摆手:“他们不可能,我们一家都是兄弟姐妹,从来没有那种想法,况且喜宝心里早就有心上人了,她才不喜欢小满这种文弱书生呢。” “小满才不是文弱书生!” 第三百零八章 太难了 文弱书生会有那么坚实的背脊吗,文弱书生会出来顶着艳阳干苦力活吗。 文弱书生只会在书房里读书问道,红袖添香。 小满才不是文弱的书生,他只是学问好罢了。 张毓秀团团的一张小脸看向远处的少年的时候,满眼都是隐藏不住的欢喜。 所以这算什么,周欢是被喂了狗粮吗? 河对岸,李成蹊在前,江河在后,拱手对着士兵们说道:“辛苦各位了,今天干活的弟兄们幽王府都记下了,朝廷也记下了,事成之后绝不会委屈了各位!” 领头的虎子和宋明也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石包比沙包更沉,沉入水中也比沙包更稳固,不易被激荡冲走。可也正因为它的沉重,扛着它下水危险性就比之前要更大。 沙包丢下去,人是自己浮上来的。 这石包却是要用人力一起扛下去,下去了就要立刻脱手,不然极其容易被落水的石头砸伤,一旦人被压了下去,想再脱身可就难了。 这也是这一回下水的壮士们身上都要裹着绳索的原因,他们的腰上集体缠绕着绳索,一个接着一个,湍急的河流之上像是攀附在一条绳索上的蚂蚁。 周满不在这个队伍里,他排查好每个人的绳索后就退到了一边。 他还没有脑子一热就跟着下水,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下去了就成了累赘,而他,不愿意去当任何人的累赘,更不想让这些士兵下去后还要顾忌着他的性命。 李成蹊看向湍流处,再一次强调要以安全为主,眼下暴雨已经平息,洪流也没有上涨的趋势,一切工作要以稳妥为主。 宋明、虎子:“是!” 李成蹊举起手,对着百十号的士兵喊道:“下包!” 紧接着,在湍流的水流处,一排一排的士兵扛起了石包,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狰狞着面目朝着决口处走去。 一队又一队,由虎子和宋明带头的往下走,转眼间头就沉进了水里。 刹那间,又都浮了起来,手臂拽着绳索,绳索又连接着伙伴,循环往复,直到岸上的所有石包都被送下了水。 “人呢!快上岸!” 来来回回不过只有十来支的队伍,可长达数十米的石包却有几十袋。 士兵们一鼓作气的往下送,中间能休息的功夫不过少顷。 这期间有些人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可还在咬牙坚持。 而有的人,身子在水里却越发的沉,水压着石头,石头压着人,将人狠狠的拖入了水中。 十个人的队伍,只断断续续漂上来了六七个。 最后飘上来的士兵捂着眼睛,手里是被割断的空荡荡的绳索,这是最后的自救,若不然他们也会一起被带下去沉入河底。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们的面前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周满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润不知道是头顶的汗还是眼中的泪。 江河微微偏头,看到李成蹊拳头紧握,替人指挥道:“下水的士兵名字都记好了吗!” “记好了!”虎子在水中高声回道,“回禀侯爷,所有下水的士兵都已记录在册!” 眼前还剩下最后的几个石包,但最后一拨即将下水的人头却已经凑不上数了。 江河走上前,拉起了绳索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所有人都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 李成蹊阔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要下去也是我下去,我是朝廷亲派的河道都督,你凑什么热闹!” 这是李成蹊头一回对江河说重话,从前有他姐姐在,李成蹊也不敢啊。 可江河愣是没当回事,咧嘴一笑,趁边上人愣神的功夫就将自己和对方拴在了一起。 小兵压力很大,下水的时候若是因自己拖累了侯爷,那就是诛九族的罪过呀。 “侯、侯爷。” 江河:“放心,我来时已经签了生死状,若出了事,怪不到你们头上,若没出事儿,那朝廷拨款可有我的一份。” 李成蹊恨得牙痒痒。 他江河缺那份银子吗,在这种情形还说风凉话,若是出了事让他如何同家里交代。 如何给妻子一个交代。 “姐夫,你下我下,和他们下去并无分别,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我那刚出生的小侄子。你呀,还是留在岸上指挥吧。” “侯爷。”虎子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这就是他家侯爷,从来都体恤下属,和下属同吃同住,从不区别对待任何人,也从不会当自己是世子,是侯爷,是征战南北的大将军。 虎子心里犯酸,知道劝不住,那就和他家侯爷共进退。 “侯爷,这一波您下,下一波我下,我体力好,还能再多下去几趟,也让后面受不住的兄弟都歇息歇息。” “侯爷,我也能下。”宋明抢着说道。 他发誓他不是在邀功,他是打心眼里敬佩,同时也很羡慕,羡慕虎子跟了一位和他家大人一样的好主子。 江河:“好,为国为民才是大邺的好郎君,不过不要硬撑。” 对宋明和虎子说的话也是对后面的士兵说的话。 但凡有士兵受不住的都可以举手休息,这一次下不去的石包也可以等一会再下。 还是那四个字,人命要紧。 不能为了救人再牺牲更多的人。 “侯爷,让俺们去吧!” 江河这一队正要扛起石包,只见后面的人凑上了前来,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向了他。 “你们……” 以孙大壮为首的朱家人,已经目睹了将士们方才的壮举,打心眼里佩服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但是也是大邺的一份子啊,他们常年在山里摸爬滚打,体力上不输这些将士。 李成蹊闭上了眼:“你们没有签生死状,不能下去。” “世子!” “姐夫,要不让他们三个上吧,生死状可以后补的,朝廷又不会不认账。” “你!”李成蹊睁开眼怔怔的看着江河,“这可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过来赈灾的。” 李成蹊声音激动地抖了一抖。 幽州虽是干旱,可却没有大灾。他们千里迢迢送粮过来,还要搭上一条命吗。 孙大壮:“俺们都是自愿的,俺们身体也好,方才站着看半天了,若是只下一次水没有问题!” 江河欣慰:“是啊,只剩最后这几包了,他们三个人我都认识,手脚活着呢,让他们下去吧,官民一心,不正是我们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