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楔子 日子人的两张车票 江雪明是个日子人。 性别男,爱好女。 二十一岁,四年前来hk务工。 只为了给他的妹妹凑学费——免得文盲父母的教育下,这一家子接着儿女双盲。 他在红磡地铁站的卤味店当收银员。 如果你也乘这条地铁,应该能在地铁靠近检票口的小门店看见这么个人。 他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不算高。 面对客人时偶尔会挤弄出一点笑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股子服务营业的劲头。 如果没有客人,他是一副生冷的模样。眉头紧拧,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思考着——思考着如何把日子接着过下去,只是今天......这日子似乎是过不下去了。 他收到了两张假钞——确切来说,那是两张质感非常像纸钞的车票。无论票面厚度还是纸张纹理都像极了千元货币。 当夜晚来临,地铁站的灯光逐渐熄灭,唯有一点点安全灯的光源朝着出口蔓延过去。 他捏着这两张车票,心中焦虑不安。 鼻子里嗅到围裙上油渍的咸腥味道。 眼睛里看见广告灯牌失光失色后像妖怪一样浓妆艳抹的模特。 踏出去的步子在空荡荡的甬道里发出冗长的回音。 他紧张地咽下唾沫,不敢正眼去看手里的票据,只希望这两张车票,能在昏暗的灯光里变回钞票。 “收了假钱,要照单全赔。” “店长说,收了假钱...要照单全赔!” 他只是念叨着,像是魔怔了。 “我真傻...买牛杂怎么会用到千块钞票来找零?还是两张?我怎么会上这个当?!” “白露得了皮肤病,请了三天假,要看医生,要看医生......她得接着念书。” “她必须看医生...” “她要好好的。我是她哥哥啊...” “我...”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可是他连崩溃的时间都没有。 他还有两个小时回到鸽子笼一样的出租屋里,给妹妹江白露准备明天早午晚三顿饭食。 接着洗澡,刷牙,在十一点之前必须入睡,否则第二天可能赶不上早间的开工铃。 回家的路上,他对着手机银行的余额看了又看,里边还存着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不过明天开工查营收账目就得伤筋动骨。 直到老旧的电梯门铃发出刺耳嘶鸣。年久失修的生锈门锁开始惨叫,进门就是厨房和厕所。 江雪明看见妹妹站在隔壁上下两层的木架床旁边,穿着短袖短裤,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仿佛一直在等他回家。 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和餐桌就这样挤在小房间里。 “哥...”江白露怯生生地问候着:“我没洗碗...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感觉很累。” “别说了,别说了...”江雪明褪下围裙的速度非常快,开始收拾碗筷,准备做饭。 厨房非常小,白露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干看着。心中只顾着着急,一个劲的解释着。 “哥...我不是想偷懒...本来说好的是我来洗碗...可是今天我发现手上也长了斑。”她背着手,不敢把双手伸出去。 雪明:“给我看看。” “不...我...要不等明天?”白露立刻改了口,眼睛里透着慌乱:“要不我睡一觉?睡一觉说不定它就好起来了!哥...我怕传染给你...我...” 江雪明的声音都变小了,他心中的石头变得更沉:“给我看看,白露。” 在苍白的灯光下。 白露两眼无神,黑眼圈也一下子暴露出来。她整张右脸有一半布满红斑,蔓延到脖颈和锁骨。 他捧着妹妹的双手,又看见腕口和大拇指的肉丘上出现了一团团红斑,一路长到了小臂,不少地方已经结块隆起。 他问:“疼吗?痒吗?” 白露只摇头。 他接着问:“医生怎么说?” 白露斜着眼,抿着嘴。过了很久才开口。 “只说是过敏。” 他回过头,接着收拾屋子:“那就是过敏,别害怕。” 白露急切地问:“哥...要花很多钱吧?” 他忙里偷闲回了一句:“没事,没问题。” 白露依然很紧张:“要不...要不我们回去?” 问出这个问题时,白露她有一万个不甘心。 “别胡思乱想,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躲开爹妈,要你好好读书,回去干什么?让他们给你安排亲事挣嫁妆吗?把你绑在轿子上送去山里?”雪明终于将妹妹扶回床上,“安心养病。” “嗯...”白露拉上帘子,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往外瞄。她看着雪明哥哥忙里忙外的样子,安下心来。 她听见食材在锅里咕噜咕噜响。 她嗅见特价鸡胸肉和通心粉在白水里煮出来的味道,尽管嚼起来像是树叶和泥巴一样,但是很香——那是哥哥亲手做的。 她看见哥哥麻利地收拾菜板,整理仪容仪表一丝不苟的样子。 她满肚子的小心思,琢磨着,哥哥那么好看,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富婆,到时候就能过上好日子啦,只是要多笑笑——毕竟哥哥不喜欢笑。 她喊着:“哥,我给你说个笑话。今天我同学和我说的。” 雪明还在镜子前收拾胡子,瞥了一眼镜台上的车票,也没放在心上,“你说,我听着。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别害怕。” 白露接着说:“我同学讲,你这个人好怪。” “好怪?她们不喜欢我?”雪明捏着剃刀,仰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个早就被生活磨得工工整整的日子人。 “没有没有,她们喜欢,我们在地铁口看见你,她们都说你不像个卖牛杂的,像个模特。”白露的调子变得俏皮:“哪儿有得闲偷懒时候就开始看书读报的牛杂贩子,也不和客人讨喜卖笑,送卤味的时候,动作是在倒红酒一样。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像是...” 江雪明脸上难得有点笑容。手中的剃刀也像是明白了妹妹逗趣的心意,终于变得锋利起来,“得配上马丁尼?加橄榄和柠檬片?再来一口杀猪刀?” 白露接着形容着:“像个杀手,是的...哈哈哈哈哈...伪装成收银员的杀手。” “嗯。”江雪明只是应了一句。 “没意思没意思...我都那么努力了!你就嗯一下?”白露嘟囔着,翻了个身,“没意思,睡觉咯!” 不过一会她就睡着了。 等细微的鼻鼾传出来,雪明终于捯饬完里里外外,他带着一桶衣服去了洗衣房,回来时,站在廊道的晾衣绳下看星星。 他这个日子人,终于有了点时间用来崩溃。 他捂着脸,摩挲额头,尽量让声音小一些,免得吵到一堆日子人邻居。 “对不起,妹妹...哥哥是个坏人。答应了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个骗子...哥哥我是个骗子。怎么办呀...这他妈的...”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日子人的日子还得继续。 星光下,他盯着两张车票。勉强能辨认出票据上的字。 [九界车站] [hk→sw] [3号月台13节车厢15b座] 另一张车票则是返程。 九界车站?这个陌生的地名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嘁...做得这么像钞票,就是用来骗人的吧?连乘车时间都懒得写了?真他妈机灵啊...造假钞和做伪票假票判的也不一样,现在这些罪犯为了过上好日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随手将两张票据撕成碎片,扔掉了。 ...... ...... 但是——这只是个开始。 早间起床闹铃响起的瞬间。 雪明的大拇指已经按在手机上,仿佛未卜先知。翻身起床,穿衣套鞋,安静从容地掩盖下铺落地的声音,免得打扰妹妹睡觉。 一切都在几十秒内完成,仿佛精准的像钟表齿轮一样。 他机械般的动作在摸到工牌时戛然而止。 上衣口袋里多了两张车票,那分明是昨天夜里,他亲手撕碎的车票——熟悉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 这一回,车票上多印了一行字。 [九界车站] [hk→sw] [3号月台13节车厢15b座] [2024年7月7日 16:11分-23:55分] 鲜红的印刷字体显得那么扎眼,仔细去嗅,还能闻见油墨的味道。 另一张票据也如此,只不过没有写返程时间。 江雪明疑惑地盯着这两张车票,他千思百想,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昨天夜里非常清醒。 撕扯车票的声音和触感都是那么真实,不像是梦。 于此同时,日子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胡思乱想了,他得去上班——他随手将车票放回桌上。 他刚走到电梯门前,立刻就遇见一个快递小哥。 “是江雪明先生吗?您有快递。” “放门外吧。我赶时间。” “是您的车票。邮件包裹上写了,很贵重,还做了三万多的保价呢。一定要亲自送到您手上。”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内心有股莫名的寒意,像是浑身都冻僵了。 快递小哥就这么将一个信封放在雪明手上,赶着去送下一家。 顾不上什么工作了。眼下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 信封上的发件地址也是九界车站,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个空号。 他拆开信封,里面的车票与他刚才摸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没有票号,只有出发地和到达地,还有车站名字和发车到站的时间。 这张车票整体橙色,像极了千元面值的货币,但是没有徽印图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五芒星徽章和大麦穗纹路,它没有任何票据的印刷证明。 挪开大拇指,江雪明还能看见指头上侵染了一点点褐色的油墨,像是晾干的血一样。 他只觉得邪门,就像是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家伙向他发出了邀请。 可是问题来了。 “九界到底他妈的在他妈的哪儿啊!?” 日子人立刻就忘了工作的事,仿佛找到了度过难关的法门。 不过不是去什么鬼九界车站,而是立刻给当地警局打了个电话。 ...... ...... 当天上午,雪明进了红磡警务厅,和人民警察说明了这件事。并且完整的告知警方具体的细节过程。 当他向民警同志展示手中的车票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江雪明先生,你说的像假钞的车票?是你手上的这张吗?”警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意思,表情也非常的疑惑。 就在这个瞬间,雪明看着手上的车票,不太明白警官在问什么。 “对,这张车票。你看不见吗?就是车票啊...上边还写着......” “写着凭票即付一千元。”警官打断道:“承董事会命,二零零三年九月一日印刷。票号ak887411,是这一版吗?我认识字的。是货币哦,不是车票。” “货币?”江雪明愣住了。 警官嫌弃地问:“你哪里人啊?钱都不认识了?认成车票?” “哦...”江雪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心中琢磨着,莫非这诡异的车票在别人眼里,就是钞票? “拿来,我去验钞。”警官收走雪明手里的票据去了隔壁科室。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雪明内心忐忑。不光是这两天莫名其妙的遭遇,还有妹妹身上的皮肤病都让他焦虑难安。 过了许久,听见隔壁科室传出失落的嘘声。 警官终于回来了。 “喂!钱拿好!以后没事不许报假警!你是生活压力大吗?要不要我给你叫白车去看精神科啊?糊弄鬼呢?想吃牢饭吗?” “这是真钱?”雪明立刻站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对啊,还以为能立功呢。”警官狐疑地盯着江雪明:“这是真钱,验钞机不会骗人的,难道你捡来的啊?”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压力大。最近总是出现幻觉,下次我一定注意。”江雪明一边道谢,一边退了出去。 “(ˉ▽ˉ~)切~~还以为有假钞大案呢!”警官挥了挥手,“走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要精神科大夫联系方式我这里也有。还下次呢?你还想下次注意点?下次你盂兰节来带冥币吧?痴线哦!” 江雪明一路假笑着,又是匆忙地踩着碎步退到门外:“谢谢...谢谢。” 不过几秒,他又回来了。 雪明礼貌地问着:“那个,警官你知不知道九界这个地方?” “九龙和新界我倒是都知道,九界什么鬼地方啊?要不你去地图导航里问问siri,让它画个中间点试试看咯。还有,不要叫警官,叫阿sir啊。” “好的阿sir......” 离开警务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车票。 日子人的日子还得继续。 第一章 记得上车 江雪明立刻跑去自助银行,将这两张票存进账户。 在机器面前,他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如果说,这些诡异莫名的车票在其他人乃至验钞机的检验下都能以假乱真。 对雪明来说,这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 他非常需要钱。再也不想穷下去。 妹妹白露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哪怕是借债,去借高利贷,他都得把妹妹身上的怪病给治好。 他们两兄妹出生在一个荒凉贫困的小山村。 雪明在十七岁时就被家里人安排了一份电池厂的工作。 原因没有别的,只因为穷。 白露十四岁那年,两亲就选好了崇岭坝口的一户人家,要八万块钱的和亲嫁妆,明码标价把女儿送了出去。 原因也没有别的,只因为穷。 在自助银行的存取机面前,狭窄又肮脏的公共区里充斥着香烟的味道。 雪明的手按在发黄的操作台面上,他听着机器反复运作验钞时发出清脆咔擦声。 他多么希望这两张诡谲的车票能成为他最后的救命钱。 他细细想着,回忆着。 四年前,那个山城小镇里。 妹妹被绑上花轿的时候,向他投来的绝望无助的眼神。 后来,他就带着妹妹逃了。 要从家里逃走,还要逃出十里八乡祖庙亲友的关系网。 要父母再也找不到他们,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们说好了,要相依为命。 ...... ...... 手机震了一下。 存款短信发了过来。 “成了......” 雪明惴惴不安地取走银行卡,但现实容不得这个日子人多想。 他畏首畏尾左顾右盼,从龙标路走回租址,不过五百来米的距离,他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避开父母炙热的眼光那样心虚。 他在临巷的便利店带上一些生活必备的日用品。又去港生市场买了菜,准备回家给妹妹做点好吃的。 提着两大袋东西,他打开了鸽子笼的小门,迎面便是白露那张长着红斑的脸。 白露依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像是惧光,又怕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让邻居看见。 她拉扯着雪明哥哥,让雪明快些进屋。又看见雪明手上的东西。 “哥...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你...你今天没去上班吗?不卖牛杂了?” 雪明犹豫了一会。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车票的事情告诉白露,毕竟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危险的味道。 他只是勉强挤弄出一些笑容,一边捯饬着杂物和厨具,一边与白露说。 “今天发奖金。我和店长说,你病了。店长心肠好,要我回来照顾你。你病好了以后再回去。” 白露没有多问,只是坐回了小桌前,眼神中透着机灵,又有些隐隐不安的意味。似乎从中猜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江雪明把饭食送到桌上。 白露老早就嗅见那股香味,这两个月里,她啃鸡胸都快啃出抑郁症了,见着好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雪明心中压抑的情绪,也在饭桌前烟消云散。 他看见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止不住地咽口水,又故作知书达理的别扭样子。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给白露夹菜:“吃呀,多吃点。小心噎着。” 又嘱咐着:“吃完了我带你去皮肤科门诊,马上就去。” 白露声音很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哥...我怕...” “怕什么?”雪明随口说:“你怕吃了这顿没下顿?怕打针?你放心,我有办法。” 白露斜着眼,表情像是见了狼的兔子:“我怕你骗我。” 雪明愣了那么一会,“骗你?什么意思?” “你实话和我说吧...哥,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回家?以前我生病的时候,那个店长欺负咱们是外地来的,你都要给那个铁公鸡周扒皮交告假赔偿金。”白露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我是你亲妹妹,咱们俩一起长大的,你骗不了我。每次你不情不愿的说谎,脸上都会挤出那种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雪明沉默了很久,他只顾着给妹妹夹菜。 白露也没追问,她知道哥哥遇上了麻烦。 直到兄妹俩吃完东西,屋子里安静下来。 白露从角落拉出一个大纸箱,拖到雪明面前,“哥,今天你走以后,我接到快递,是寄给你的。” 雪明的心沉了下去,箱子上的寄件地址是九界车站。 纸箱已经拆开,里边整整齐齐垒着大堆的车票,从中散发出的油墨味道非常刺鼻。 “这些钱,是谁寄给你的?”白露拧着一对小眉毛,嘟起嘴:“不是一般人吧?现在快递物流也不能寄纸钞呀...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你实话告诉我...” 雪明蹲在纸箱前:“我也不知道。” 白露接着追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去卖肾了吗?我刚才点了一下,里边有四百多万呢...” 雪明:“卖肾换不来这么多钱。” 白露疑惑:“你真想过去卖肾?” 雪明:“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露:“那你是找到富婆了?” 雪明:“不排除有富婆暗恋我的可能,但是我每天都在地铁口工作,没哪个富婆经常坐地铁吧?” 白露:“嗯...你最近是不是接了兼职。比如去中东或者南非当雇佣兵?” 雪明:“我连枪都没摸过。而且有我这种每天按时下班的雇佣兵吗?” 白露:“你是不是偷偷买彩票了?” 雪明:“我一般都是光明正大的买,从来不会偷偷买。中奖了也是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没必要瞒着你。” 两兄妹搔头的声音在小屋子里响了半天。 江雪明看见的,是一箱子车票。 江白露看见的,是实打实的纸钞。 他拉上白露,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四处都有眼睛在盯着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医生。把你身上的病治好。” 白露心神不宁的,“这钱能乱花吗?不会有人来讨债吗?万一你被抓走了...” “我不怕坐监。”江雪明往衣服里塞进两捆车票:“我怕你不能念书,怕你吃不起饭,只怕你的病没钱治。” ...... ...... 长沙湾健康医院—— ——雪明把妹妹送去门诊。就一直坐在走道的长椅上。 交完诊金之后,他等着妹妹的检查结果,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能认出这些车票。 难道说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脑神经有了认知障碍?会把钞票错认成车票吗? 还是说,真的有个贵人,在暗地里默默的帮我吗? 这些车票似乎在催促江雪明—— ——要他赶去某个地方搭车。 生活上的困难,车票也会帮他解决。 夜色渐深,窗外投进来幽蓝的月光。静谧的廊道中,偶尔有几个护工走动。 他能听见住院部传来的鼾声,嗅见消毒水的味道,护士站的几个小姐姐在议论着什么。 隔着二十多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醒觉,惊异于自己的听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中慢慢醒来了。 他听见护士站传来的话语,在议论自己。 “皮肤科来的那个靓仔,是哪个区的?” “看登记,是红磡那地方的。” “他有病吗?” “是他的妹妹,好像红斑狼疮。” “红斑狼疮不是那个症状,估计很难治了。现在海里污染那么多,吃喝都不干净,有很多怪病。” 一开始,只是在议论白露的病情 再后来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为什么还没有上车?” “他一定要去搭车的...” “你在偷听对吗?你要记得,一定要去搭车。” 雪明兀地站起来,浑身都是冷汗,他快步走到护士站,却发现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在玩手机。 他神色苍白,眼神像是要吃人。吓到了这位小护士。 手机摔在桌上,护士唯唯诺诺地问了一句。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雪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在对我说话?” “没有...我...一直都在看手机喔。”小护士拿起手机,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你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好像太快了。能不能先让我想一下,做个自我介绍?” 雪明立刻回身,想坐回原位:“打扰了...” 不过几步路的时间,他又停下了。 因为他又听见了,听见身后那位护士在说着呢喃不清的话。 “他听得见,他知道。” “他要去搭车,他一定要去搭车。” 等他回头多看一眼。 护士站的工作台前,那位护士举着手机神色如常,也是一副警惕好奇又期待的样子。 “你妹妹在这里看病是吗?我有看登记表!雪明先生...... ......你好像很关心你妹妹哎。家里人能帮上忙吗?” 江雪明应了一句:“他们都很忙。” 护士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那有本地的好朋友能帮忙吗?” 江雪明:“没有。” 护士接着说:“登记表上有你的号码哦。我记下来了——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也知道你想搬家,你想换个清静的地方对吗? ——我也知道有一种药,效果非常好,能治好你妹妹身上的怪病。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 话音未落。 雪明的手机就开始震,有电话来了。 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小护士从来没按拨号键,连手机屏幕都是黑的。 再低头一看,是个保密号码。 他抬头时,小护士又坐了回去,神神道道地说了一句,“回拨就好了,记得按时上车。” 这小护士的神态非常奇怪,雪明很难去形容。 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动作机械,双目无神,向着护士站的椅子,把这护士的肉身塞回原位。 雪明的呼吸急促,心脏在狂跳。 他不止一次自我怀疑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那一句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猎物。 ——你好像很关心你的妹妹。 ——你没有朋友吧? ——你的家人能帮上忙吗?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也知道你想躲到哪里去。 ——我这里有一种特效药,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按时上车。 他确信,自己绝不是疯了。 这些近似威胁的言语,都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它们都指向九界车站。 而且从这些信息里透露出来的,让雪明更加不安的事情是——妹妹的病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半个小时之后,白露从诊疗室出来,带着诊断书。 很遗憾的是,诊断书上的病理说明依然只有“皮肤过敏”。 两兄妹都知道,过敏症这种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问题是过敏源在哪儿呢? 又过了几天,雪明带着白露跑遍了附近所有医院,一无所获。 他用车票在鞍山健康中心附近租了一间干净通风的大屋子。把妹妹送去住院部静养,病情也没有好转。 白露身上的红斑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一周之后,也就是七月四日。 离上车日期只剩下三天。 早间,雪明照常在病房照顾白露。 医生在隔壁房间,准备过敏源皮试和脱敏针的药物。 白露刚醒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在睡眠时一直缺氧。 她的右脸被畸形的红斑结块挤压着鼻腔。 她醒来以后就开始哭,喘得特别厉害。 她问着:“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雪明:“不会的。” 白露又问:“我能好起来吗?会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 雪明:“不会的。” “我一直在做噩梦,哥。我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在对我吼,他们好凶,他们要我上车,我不怕他们,我不怕...哥哥你放心...我不怕的...”白露抓紧了雪明的手:“哥...我想回学校...” 江雪明沉默着。 他低头看着妹妹的手。 手背上的红斑丘疹隆起,扭曲的皮肤显现出怪异的图案。 图案像极了两个字。 上车。 第二章 月亮巷 七月五日。 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开时,江雪明拨通了那个神秘的保密号码。 他不知道自己拨打电话的时机是否正确。 离乘车日期只剩下最后两天时间,这对妹妹的病情来说,会不会为时已晚? 但是一天天过去,江白露的病情毫无好转,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无法忍受病房中妹妹发出的哭泣和长嘶。 这些声音像是生锈的刀子,反复剐蹭切割着他的灵魂。 噩梦同样纠缠着他,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脑后长出了不少白头发。 如果现在他去照个镜子,一定会被自己那副如行尸走肉般的气色吓得魂不附体。 他的眼窝深陷,两颊和眉心仿佛有股黑气透出来。 从手机中传出清冷且让人焦虑的长音,连续响了五六次依然没有人接听。 这让江雪明躁郁不安又隐隐期待。 直到扬声器传出一声问好。 “是江雪明先生吗?” 那个声音像是被电流特殊处理过,和电子合成音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 江雪明立刻答:“是我。你们在找我对吗?九界在哪里?我要上车。” 手机中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说着:“别着急,江雪明先生,我们会为你安排接车司机。” “什么时候?还有,你们答应我的特效药是不是立刻能送过来?你们是谁?要我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十分抱歉,江雪明先生。我一时还没办法同时回答这么多问题。要不我们在中转站找家茶楼或者咖啡厅好好谈谈?” “我要带什么?要准备什么吗?你们给我邮寄的那些车票,我也要带过来吗?” “劳你费心了,带上你的两张车票就可以了。” “我...”江雪明还想多问几句,可是电话已经挂断。 几乎在同时,他听见健康中心门外传来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来了——” “——他们来接我了。” 雪明先生立刻回到病房,坐在白露身边。 他看见白露熟睡时,依然挣扎在梦魇与病痛的苦难里,闻之惊颤,触则胆寒。 他想去轻抚妹妹的额头,却不敢伸手,仿佛染上异病恶疾的并不是白露,而是他自己。 他与主治医生交代了几句,并且在保守治疗的告慰函件上签了名字,做了最坏的打算。 然后抽走两张车票,毅然决然地下了楼。朝着尖锐刺耳的汽车笛声走去。 盛夏时节的天空并非像往日那样烈日当头。 湿热的大风像是赶马人,挥着鞭子把院落里的柏木叶子抽去更远的方向。 他换上一件卡其色长衣,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那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像是恶毒的针一样,每次响起,神经衰弱的他,连心脏都要跟着绞痛起来。 踏出门廊,僻静偏远的林地外,羊肠小路上停着漆黑的轿车。 那是一辆伏尔加,非常古老的汽车。 江雪明只在书上见过它,是在布鲁塞尔国际工业展上,一九五八年首次面世的汽车。 两个滚圆的大灯仿佛是野兽的眼眸,直直瞪着他。 一列列竖排的进气格栅不见金属的光泽,反而像极了森森长牙。 挡风玻璃做了防偷窥处理,雪明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他走上去,敲了敲车窗。 ——后门立刻打开。 他俯下身子,却发觉后座是没有人的。 ——那刚才是谁开的后门? “高科技呀...”他矮身钻进车内,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漂亮话,想掩盖心中的紧张。 从后座往前看,司机的身形匀称,被驾驶位的座椅紧紧包裹着。 雪明先生只能看见藏青色的西装肩袖,还有按在方向盘上的白手套。 好奇心使然,他还想探身往前,仔细去窥探司机的样貌。 一个清冷的女声让他平静下来。 “江雪明先生,请坐好,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去九界车站。” 他只得收起好奇心,安分守己地坐在位子上。 女司机:“你要听歌吗?” 雪明:“不用。” 女司机:“要开窗吗?” 雪明:“不用。” “好的,我们现在出发,目的地九界车站,全程大概...”女司机发动汽车,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多少公里。行程需要的时间是四十分钟。要预约车站的餐饮吗?” 雪明:“不用...” 女司机接着说:“boss给你在车站预订了一顿下午茶。” 雪明:“boss?” 汽车朝着高速路驶去。 女司机:“对,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一位。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吗?” 江雪明立刻追问着:“你能和我详细说说吗?看样子你应该知道很多...” 女司机晃着手指,没有回头:“开车时别和我闲聊,我这才刚上岗不久。” 江雪明只得作罢,他安静又闲适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至少现在,他知道这些神秘人对他似乎没有明显的敌意。 他透过后视镜,去偷偷观察这女司机的脸,只是一瞬间——后视镜中那对漆黑又机灵的眸子,对他投来别有深意的眼神。 只是镜中的对视,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雪明立刻就把视线挪开了。 “不好意思...”他看向窗外,再也不乱瞄了。 此刻,他能清楚的听见女司机带着泛音的坏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诡计得逞。 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陌生。 天与地也一并暗下来,仲夏时的低气压带着云团一起扑向大地,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雷雨落下来,太阳也藏了起来。 车内开始燥热。 雪明先生终于忍不住,想问一句... “开空调对吧?”女司机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拧开了空调。 环境立刻凉爽不少,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在等待时,雪明先生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车窗外。 他的内心开始惴惴不安,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四年,窗外的街景,飞逝而过的建筑,对他来说都是如此陌生。来到红磡定居之后,这也许是他走的最远的一次。 这种不安的感觉比起单纯远行,又有些许不同。 他看见,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在商贸大楼之后,更远的天空中。 乌黑的云团遮盖了大半个天空,从正前方像是海浪一样,慢慢地侵蚀过来。 那成片成片的云层中是乌黑灰白糅杂在一起的色块涡流,轮廓与阴影互相辉映,又有最后一点太阳的辉光。 云层中不时闪过苍蓝色的雷霆,带着低沉的闷响,就像是野兽的低吼。 仿佛其中藏匿着未可知的巨大生物,那生物的身体中依然保留着雷霆和星辰的光。 这种陌生与疏离感,让雪明先生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静谧,看得目眩神迷。 他本想记住这条高速路的建筑,哪怕是记得一些路标——这样能让他这个日子人有些安全感。 至少在报警时,他能准确的说出“九界车站”到底在哪个位置,但是他做不到。 每隔几公里,路牌一闪而过。 在这五色斑斓又阴刻黑暗的公路上,他几乎看不清窗外的任何字样。 从车载空调中还透出了一股子草叶的腥香,这一切都让他昏昏欲睡。 他开始揉弄眼睛,打哈欠,试着挪腿,让小腿胀紧肌肉,血液加速泵进心脏,流向大脑,接着保持清醒。 “江雪明先生?你在后座上干什么呢?”女司机察觉到了异动。 只是这一句发问,像是魔咒一样。 他的大脑在思考如何答话的瞬间超载运转,像电量清零的手机,彻底关机了。 等他醒来时—— ——伏尔加停靠在一条古旧的老巷旁,巷头两侧的牌楼红砖上了年纪,长着爬山虎和青苔。 两侧尽是三四层低矮的建筑。 路上行人稀疏,食铺门可罗雀。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明亮的星星和昏暗的路灯陪伴着这辆汽车。 人行道旁的路牌写着它的名字。 月亮巷。 第三章 你好像知道 江雪明钻出车外,立刻叫阴寒湿冷的空气激得发抖。 深巷里的景色非常古怪,除了脏旧的墙壁之外,还有纱绸锦缎一样的浓雾白烟。 他敲了敲车窗,又回到车中看了一眼,那位神秘的女司机已经不见了。 再看月亮巷口的路牌下,写着一行小字。 ——正是九界车站贵宾接待厅的路引。 这么说,只要往前走就行了。 他定下心神,拿出手机,对着四周的景物拍下照片,编辑短信和微信消息,将这些图片发到妹妹的手机上,报了个平安。 紧接着打开导航地图,他想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月亮巷在地图导航上的位置很不正常。 ——定位显示,雪明现在所处的地点,就在九龙西主干道的某家日料店旁。 可是实际上,他对着地图上的商铺招牌一个一个查验,却没有一家是对得上的。 巷口两侧的杂货、时装、食铺看上去像是十多年前的装修风格,店面老旧,大多都没有招牌。 偶尔有灯牌的店面,名字也十分普通。像是“天天便利店”或者“群英时装”这种门面比比皆是。 这景象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故乡的山城集市里。 他依然不死心,反复点击着gps导航复位键。 反复尝试了十几次之后,他愕然惊觉,看见地图上的参数里,关于海拔数字这一栏。 当前位置:九龙西走廊东辉大厦十五号 海拔高度:-17521.11米 “我在...我在地下?”他抬起头,看向漫天星辰:“我在地下一万七千米?” 天空深邃的星星像是一万只眼睛。 手机时钟显示,现在是七月五日,早间九点四十分。 他清楚地记得,出发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分,这趟旅途所花费的时间,与女司机说的行程时间基本一致。 他做了个深呼吸,叫湿冷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 紧接着,他双臂互抱着,佝下身子,一头钻进了深巷中,朝着贵宾接待大厅的方向去。 这条巷子没有岔路,偶尔会转几个小弯。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两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两侧的建筑也越来越高。就像是他在往一座地底的深山夹缝里前进一样。 他打开了手机的计步器,已经走了三公里左右,再往右拐一个直角弯,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喷泉广场。 他的视野中,那广场的极左到极右目测应该有十几公里的平整道路,往后是深不见底的浓雾。 每隔两三公里,就会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铜雕,它们藏匿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雕像宏伟又诡奇,所刻画的形象像是一个个跪伏在地的巨人。 他看见,离他最近的那一座大铜雕。 这巨大的铜铁雕像身上的肌肉纹理与皮肤的痘斑凹坑,乃至毛细血管都是那么真实,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它们半跪在辽阔而深远的接待厅排楼廊道塔楼前。两条臂膀的肌肉虬札拧结,鼓胀起来,双臂向着星空揨举。 它们足有四十多层楼那么高,就像是在支撑着整个星空所造的穹顶。 在它们身上,披着短款及膝的露胸布袍,布袍上是一层层结实的绳索,绳索的外层还加了铸铁色泽的金属双环锁扣。 这些铜雕的脸,像是被某种寄生虫蛀空了一样。 从下巴的位置开始,斑驳杂乱的伤口带着咬痕,大环扣小环的牙印将这些巨大的铜头啃得面目全非。 他看着这些瑰奇壮观而诡异的巨大雕像,一时忘记踏步往前,愣在原地。 突然——相机的闪光灯和快门声,将他唤回了人间。 他警觉地向左右两侧瞥去。才发觉身后的巷口不止一个。有许多与他境遇相似的旅客,已经从其他巷口走了出来。 刚才的闪光灯与快门声,就来自身后百米之外的另一个旅客。 雪明看得清楚,那个人手里,似乎也有两张车票。 他仔细去分辨身后的建筑——几乎难用语言去形容这些诡异的石廊险路。 巨大而复杂的复合建筑里,有无数的梯台与出口。 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个朝向的绝壁隘口中。 处处都是经过修整,仿佛刀削斧凿的悬崖与怪石。 处处都是人工造物,用来接引旅客的阶梯和小道。 那复杂的结构让他感觉到了设计者近乎疯狂的几何建筑美学。 他所在的巷道出口之上,还有近千条不同道路和阶梯拼凑耦合的其他出口。 在那些道路中,还能见到不少旅客小心翼翼地顺着廊道和阶梯一路向下。打着手机的探照灯,一点点往接待大厅的方向走来。 雪明像是最幸运的那个人,走在了所有同行者的最前方。 他朝着身后大声呼喊着,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是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回应他,呼喊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能听见一阵阵回音。 空旷的广场中,只有巨大铜雕身侧的喷泉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 几乎在本能的驱使下,雪明决定向其中一位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伙伴走去。 他能看清那位旅客的样貌,是个中年汉子,目测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大概是一条球场跑道那么远。 可是令他沮丧的是,不论他怎么走,手机上的计步器数字跟着跳,那个伙伴依然是那么遥远,仿佛从来没动过位置。 一步又一步,踏着玄黑的石板道路,他渐渐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气声。身体在低温低能的环境下渐渐变得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 他驻足休息时,两条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咳嗽。 抬起头时,却兀然发觉,自己选定的目标,那个伙伴—— ——那个与自己相距不到百来米的中年汉子,似乎也在朝着这头走来。 雪明奋力地挥着双手,舒张四肢,他不懂手语,也不懂旗语。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看见这些动作,让两人之间产生联系,试着沟通。 在薄雾的笼罩下,远方的人影也在挥动双手。仿佛对雪明的肢体动作做出了回应。 “看来我是走不到他那边去了。”他终于认清现实,“这个古怪的广场,似乎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凑到一起。” 这条路,雪明走了两个多小时,望山跑死马。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的妹妹了。 他转过头,看向贵宾接待厅的方向。 天边挂着一颗巨大的月亮,那月亮就像是天上的画布中,用荧光涂料画出来的一样。 月光下,巨大铜雕后边不远的地方,一列列低矮的洋馆像是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三座与铜雕同样巨大的方形厅堂。 正中央的大厅门楼上,挂着九界车站的铁招牌。在它的大道两侧,就是接待厅的男宾区和女宾区。 更远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汽笛声。 紧接着是铁轨与铁轮倾轧滚动时发出的低沉轰鸣。 薄雾中缓缓升起了一缕猩红色的浓烟。就像是火车头喷涌出的稠厚蒸汽。 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回,视野中所有的标识与参照物都在向他靠拢。 巨像和喷泉越来越近——建筑也越来越近。 走到巨大铜雕跟前时,抬头去仰视这尺寸巨大的雕像,他的脖子都开始发酸,他才稍微意识到,创造这些建筑所需要的工程要件是多么离谱。 继续往前,在手机计步器的记录下,他走了差不多有五公里,终于到达了男宾区的入口。 四周一片寂静,身后的同行者还在赶路。 再往前,是五十余条红毯铺作的门廊道路。这些小门中间似乎还有一条用来运货通车的大门,约有八车道宽。 大概还有五十来米的距离,他就能走到门廊的入口了。 他能看见这些门廊前边的登记台,每个登记台旁都站了一位侍者。 是的,是侍者—— ——用他所理解的词汇来形容,与一般侍应生或服务员的印象有所出入。 那些人穿戴整齐,身上的剪刀尾小礼服和马甲一尘不染,白里黑外红领结,裤子的折痕走线,皮鞋的绑带样式,除了样貌有些许不同,其他的完全一致。 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副神态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复制人。 他们端着银餐盘,小臂上搭着热毛巾。 餐盘中放着餐包,橙汁与餐前酒。登记台上摆着水盆和化妆镜。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大多都是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纪,脸上的表情也惊人的一致。充满了诡异的活力,仿佛随时准备好了,只等贵客上门。 当雪明走到门廊前方。立刻有个声音喊住了他。 “江雪明先生!” 熟悉的声线让他精神一振,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努力地回忆着,但是依然想不起来。 “江雪明先生,看这边,你的入口在这边。” 他应声看去,其中一位使者已经不徐不疾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依然记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陌生的女侍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江雪明先生,请跟我来,你的通道在左手边。”女侍者右手端着餐盘,单以左手轻轻掸走肩上的灰尘。像是行了见面礼。 雪明精神一振:“我记得你!我们见过!” 女侍者:“对!在后视镜里见的面?” 雪明点了点头:“对,你是那个司机!?” 女侍者也不见外,给人的感觉非常自来熟。 她大概有一米七出头,在厚底皮鞋的加持下,与雪明差不多高。 一头黑发用红丝带绑成高马尾,侧刘海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是个帅姐姐。 江雪明依然记得她的眼睛。 那是他看过就难以忘记的眼睛。就像是在街头茫茫多的人群中,我们无法忽视的眼神,透着锐利和机警的意味,非常干练。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雪明先生。”女侍者将他带到登记台,送去登记手册和笔。 雪明接走了这些东西,开始写个人信息。 在这段时间里,他发觉这个帅姐姐还挺有趣的。 他听见女侍者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你的向导,负责把你接到这里来,也会照顾旅行期间,你在车站的生活起居和吃喝拉撒。” 雪明头也没抬:“怎么称呼?” 女侍者立刻答:“编号9527。” 听见这个称呼,雪明眉头一跳,抬起头,刚好见着这姐姐佝着身子,双手撑在登记台上,直直的盯着自己。 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江雪明不懂就问:“这是...你刚好赶了个巧?弄到了这么个工号?” 这帅姐姐爽利地答道:“不,我自己选的。不过嘛......” 她在登记台下使劲摇动手柄(就是字面意思,没别的),原本低矮的台面升了起来。 雪明也能站直身子好好写名字了。 帅姐姐接着说:“不过!虽然我叫9527,但我可不是你的一等下人。我们是友好互助,雇主和劳力的关系。”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雪明填完了基本信息,将登记手册还给这帅姐姐。 “小七、阿七、9527都行,不就是个编号么,哪儿有这么多讲究的。”帅姐姐一点都不见外,拉着雪明的手臂往门里带。 “那还是叫你小七吧。”雪明刚松了口气,可是又望见其他入口的侍者,都不约而同地向这头看来。 那些侍者的目光中透着恶毒和凶悍,就像是被其他猎人抢走了猎物一样。 这让雪明刚回到肚子里的心,又一次蹦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他们怎么都在看着我?” “哎,别在意。”小七正儿八经回头解释着:“这是boss造的孽。” “boss造的孽?”雪明不太明白,他在门廊里站定,准备好好听小七解释解释。 “就咱们老板嘛。”小七的肢体语言非常多,表情也很丰富。 她一会朝着雪明先生挤眉弄眼的,一会比划手势耸肩无谓,“你知道的嘛,你收到车票,然后咱们先去你家里,把你接过来。” 雪明点头:“对,是这么个流程。” 小七接着说:“然后呢,开它四十分钟车,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到迎宾大道接待厅门口下车多美的一件事,对不对?” 雪明接着点头:“没错。” 小七挤眉弄眼满脸嫌弃:“结果boss的意思呢,就是把客人丢在月亮巷,让你们走一个多小时路,靠两条腿干走过来,对着那面墙,先来半小时楼梯特训,再来半小时散步晨练,一套健身流程安排的明明白白,这都是boss的馊主意。” “啊?”雪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仪式感。”小七搂着雪明老哥的肩,凑到跟前调笑:“仪式感你懂么?我反正是不懂,然后外边那些个哥哥姐姐也不太懂。” 距离有些近了。 近得雪明先生心跳加速。 小七接着发牢骚:“我们呢,就老早回去换衣服,准备接客人进来,然后杵在门外干等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啊—— ——我先是在hk最堵最烂的街上发怒路症,还要微笑哦!对你微笑服务哦!你当时睡得多香是没听到我咬牙切齿的声音。 就为了boss嘴里那句仪式感。仪个嗨鬼式感哦!” 连粤语的调子都跑出来了。 “叼毛老板出的什么天才猪扒包的主意,放在小众点评里这些细节都是要吃差评的啊。我要是客人,分分钟给车站打冚家富贵的顶级标语!” 小七撩着头发,把仪态和表情管理做好,又是嫌弃地絮絮叨叨:“还要什么高级感,扮着一副超模脸站门口等客人来。等客人走到半条老命都没了,到门口递橙汁和餐前酒,要优雅~~” 雪明眨了两下眼睛。 小七这才意识到失态:“哦不好意思爆粗了。嘿嘿...” 雪明接着问:“那刚才门外的那些哥哥姐姐?” “他们不是嫉妒吗?看咱们的眼神都快嫉妒到发疯了。”小七终于解释清楚了,把身旁的贵客搂得更紧些,像是找到了宝贝:“你算走运啦,是今天第一个到门口的客人,多亏你腿脚麻利,我也不用在这里傻站着啦,他们还有的等哦!” 雪明恍然大悟,感情刚才那些恶毒的眼神?是这么回事? 气氛变得正常—— ——又不那么正常。 反正经历了这么一出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的体验,雪明的心脏也没那么容易跳出喉咙了。 只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自个被这个刚见面不久就勾肩搭背的小七搂着,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小七疑惑:“点解睇住我啊?” 他刚想开口礼貌问候一下。 “那个...能不能...放开我...” 小七:“嘿,害羞啊?” “我非常尊敬女人。”雪明义正言辞的说,一边被小七裹挟着,往门廊更深处走,“七哥,我敬你直爽麻利的性格,我俩确实像是有眼缘,但是也没必要上来就这么亲昵对吗?我还有正事要做,我很忙,真的没空,我的妹妹还...”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脸颊一凉。 似乎有什么东西往他脸上啄了一下。 “好了。现在不害羞了吧?去洗个脸,等会我带你去见boss,谈谈你的妹妹,还有你的车票。”小七吹着口哨,把登记台推上来,化妆镜和水盆送到雪明跟前。 雪明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侧脸上还有口红印。 大脑在思考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是被女流氓吃了豆腐,有点很生气但是还要保持微笑的感觉。 他要洗掉一路的风尘,清理耳鼻的脏渍和眼角的油污。 要擦干净脸上的风尘,抹去脸颊的奶油色口红印。 他随口问了一句:“七哥,您以前都是这么多情吗?都是这样对付您的客人吗?您完全不怕差评是么?” “当然不是啦!我像个很随便的人吗?”小七的笑容非常反派—— ——要雪明去形容,好比影视剧里阴森诡异的古墓棺材中传出了玉石俱焚的笑声。 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分,也擦干净了抽搐的嘴角,做好了表情管理。 “那您是觉着我好欺负吗?” 小七斜着眼撇撇嘴,没答话,一个劲地往门廊里领路,蹦蹦跳跳的。 雪明先生觉着自己像是吃了一记闷棍,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心中挂念着车票和妹妹的事情——只得乖乖跟在小七身后。 只是他还听见了小七的一句低语。 那声音特别小,又像是故意说出来的。 “你好像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 第四章 维塔烙印 走过门廊的通道。 再往堂口走百余米,经过八个大宴会厅的红门,江雪明来到了迎宾大厅的第一院。 他看见院落中成片的红松林,四周设有十六个大露台,露台后边是生活区——餐厅、浴场、娱乐室和健身房。 经由第一院的主路进入迎宾大厅最大的内部建筑中。 在拱门洞廊道的墙壁上,他还看见路标上写着此地的名字——叫做[五王议会]。 往里数十米宽大的拱门洞廊再走百余米,就来到了中央办事处。 两侧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墙壁与五彩斑斓的挂画。 五张金边油画挂在厅堂高处,直面着所有来宾。 办事处大厅人来人往,却异常的安静,只见一个个侍者带着自己的乘客往返于各个柜台办事敲章。 雪明看来,这些乘客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男女老少健康病残的都有。年龄分布也十分的随机。 他本想停驻几分钟,看出点蹊跷来,不料被小七拉着胳膊拖去了电梯。 “我不用办那些手续吗?”他站在电梯门前,盯着黄铜管线和纯黑的铁门,看着大门上的纹路。 小七随口答:“不用,你比较急。后边慢慢补办也行。” “哦...”他突然紧张起来:“是因为白露的病情吗?” 小七点了点头:“没错,你妹妹身上的病,很特殊。” 雪明追问:“你清楚?七哥,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话音未落,电梯大门打开。走出匆匆忙忙的旅客们。 他们大多穿着御寒的长衣,身上带着股奇怪的铁锈味道,神色怅然,像是刚刚得到了坏消息。 离得近了,其中一位旅客从雪明的身侧走过。 那个瞬间,江雪明清晰地捕捉到了线索。 他看得十分清楚,刚刚与他错身而过的高大旅人,从高领长衣和风帽的缝隙看去。 藏匿在暗影下的脖颈与鼻翼,都带着点点猩红色。 那种颜色,雪明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是折磨妹妹的病魔。 他呢喃着:“他们...” 话音未落,小七就把雪明拉进了电梯,“嘘,别多问。” 电梯内只有雪明和小七两个人。 电梯磁卡在感应器的位置刷过一遍,五十五层的按钮就亮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四下无人,雪明终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刚才那些乘客...我看到其中一个脸上也有红色的斑疮。和我妹妹身上的怪病非常相似。” “对, 他们得的是同一种病。”小七双手互抱, 神色严肃,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安排你提前去见boss。” 雪明忧心忡忡:“有很多人得了这种病吗?有救吗?” 小七:“当然有救,不过我们是第一次,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发现[维塔烙印]。” 雪明:“维塔烙印?” “是的,这种病的名字, 就叫维塔烙印, 我本来觉得, 你在通晓那两张车票的秘密时,应该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小七侧过头, 看着江雪明的眼睛:“我们都不是普通人,我们能看见寻常世界中的异常,在常人眼中不可察觉的事物。或是他们眼里稀松平常的钞票, 在我们眼里变成了车票。你难道没有想过, 我们的眼睛和脑袋, 我们的肉身和魂灵, 本就是超乎常理的。” 雪明点了点头—— ——小七接着说。 “这座车站的历史非常古老,听站台的管理员爷爷说, 在他年轻的时候,这座车站就已经运行了很久很久。” 雪明又问:“这些旅客乘车是为了什么?” “我是新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boss和我们这些打工的交代过,不要随便问客人的私事, 我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像是你为了你妹妹来到这座车站一样, 其他的乘客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所以才搭上了这趟列车。”小七沉思着:“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亲眼所见,大多乘客来到这里乘车之后,身上都会出现维塔烙印。” 雪明吞咽着唾沫,紧张起来。 “我也会得这种病吗?维塔烙印?” “一开始不会。”小七安慰着雪明:“只有反复旅行多次的乘客,在地底世界跑得太远,在其他的地方呆得太久太久,身上才会出现这种红斑。” 雪明急切地问着:“它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如果治好了...会不会有后遗症呢?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起初它和红斑狼疮的症状非常相似。”小七仔细回忆着员工手册上的备注:“患者的皮肤会出现大片大片的丘疹团块,后来会演化成脂肪结节,伴随着心绞痛和肺部的毛细血管栓塞。” 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 雪明的心神一点点往下。 “这个过程会非常缓慢,持续整整十个月,就像是怀胎一样。伴随着极大的痛苦。”小七的语气越来越冷:“当患者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红透,其他病原微生物会趁着免疫系统崩溃时一拥而入。比如各种巨细胞病毒,还有常见的肝炎病毒,这个时候,患者会开始做噩梦—— ——后期最开始衰竭的,是患者的肺和肾脏,伴随着大片大片的器官炎症,在这个时候,患者会开始发癔症。 ——然后皮肤表面会出现深红色的蝶形印记。出现心衰,以及精神世界的崩溃,患者会彻底陷入癫狂。 ——到了鬼门关时,几乎所有患者的消化道都会停止工作,胸肺隔膜的积液转移到了已经死去的下半身。就像是等待临盆的孕妇一样。” 光是听见这些形容词,雪明的牙齿就开始打架,他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巴流淌。 小七努力地回忆着, 想把员工手册上每一条细节都说明白。 “最后,我们出生时绑紧的脐带——在肚脐眼的位置,那部分的脂肪积液产生的高压会最先裂开, 把患者开膛破肚。 从里边会涌出已经坏死的‘内容物’, 还有一团团与人体共生的寄生虫。患者身体就像是一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这十个月里, 它孕育了这些生命。其中会出现两类比较常见的虫。 其中一种,我们把它叫做白夫人,它是幼虫,不过一颗米粒那么大,葫芦形状的。 另外一种,则是白夫人的成虫体,我们把它叫做癫狂蝶。它的眼纹很像闪蝶,但闪蝶都是蓝色的,这种红闪蝶从维塔烙印里诞生,和病毒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 白夫人在离开患者的身体之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在几秒钟之内就会死去。但是癫狂蝶会飞去更远的地方,似乎地底世界的更深处,才是它的归宿。它身上的鳞粉,包括它本身也是维塔烙印的传播源...至于这种疾病的名字......” 小七摸着下巴,考量了很久。 “维塔...vita...是的,它源自拉丁语系,代表生命的含义。翻译过来应该就叫生命烙印。” “这该死的怪病...居然叫这么个名字?”一想到妹妹还在病魔的折磨下苦不堪言,雪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对那些虫子来说。”小七拍了拍雪明的肩,要他稍安勿躁:“它就是生命的符号。” “你们之前和我说,有这种病的特效药。”雪明咄咄逼人地追问着:“只要我按照约定上车,再回到车站。就会把特效药给我?是真的吗?” “没错,江雪明先生。”小七露出亲切可人的笑容:“我们有很多乘客已经使用了这种特效药,而且治愈了身上的维卡烙印。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不过...” 亲切可人的笑容,变成惊悚可怖的冷笑。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先生您一句。这种药物的主要提取物,就来自癫狂蝶的幼虫,我们用白夫人制药,它的药效非常神奇,几乎能治愈你认知范围里的任何疾病——只要是自然界内的羊膜动物,甭管是人还是畜生,这种万灵药就能在它们或他们身上起效。” 这些话听得江雪明头皮发麻。 如果说,特效药是用维卡烙印的幼虫制作的。 那培育幼虫的培养皿...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小七就像是会读心术的女巫那样,咧嘴笑着:“九界车站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制药单位,都会珍重世界上的每一位自然人的生命。你们拿到的万灵药,大多都是从工厂的制药车间里用其他方法制造的。” 电梯大门打开了。 两人往外走去。 江雪明不知道这个女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该做什么?”江雪明沉下心来——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拿到药,救妹妹。 “我们了解到,您家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小七在前方引路:“所以直接给您安排了另一趟班车,随时能出发。” 电梯外的长廊走道,窗外正是悬架在两百多米高空的铁轨。 雪明看见了—— ——他看见那趟红黑相间的蒸汽列车。 “上车之后,boss会亲自来见你。并且告知你在这趟旅程中需要做的事情。”来到月台塔楼旁,小七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柜衣架上拿下整套御寒新衣,给雪明换上。 他换上衣服,感觉十分贴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问:“boss长什么样?” “你抬头往第二月台和第三月台的中间看,最高的塔楼上边。”小七指着某处。 应着七哥的手,在一片红雾缭绕的高耸塔楼后方。四座月台的正中央,最高的那一座塔楼钟盘下,有一副画像。 画像中,描绘着一位身着酒红色西装的年轻女人。 她坐在书房中,背后是陈旧的百叶窗。身旁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像是工作时给画师当了临时模特,非常仓促的样子,一头黑色齐耳短发也没有打理。 没有任何佩饰,项链戒指或耳环,非常的朴素。 她的样貌十分普通,没有化妆。脸上没多少血色。在月光和煤油大灯的照耀下显得死气沉沉。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像是轻狂放荡恃宠而骄的顽皮鬼,朝着主人翻身亮爪,对着画师龇牙咧嘴,仿佛在狞笑。 “这就是...这座车站的主人?”这个普通的女人让雪明感到惊异。 因为之前小七口口声声反复抱怨,这里的boss非常造作,就那一连串的迎宾安排都透出一种繁琐复杂,令人抓狂的怨种意味。 “是的。”小七将不过巴掌大小的厚实笔记塞进雪明先生的口袋,“雪明先生,你该上车了。” 他们站在登车口旁,听见铁道工人敲打铁轨,复查管线与轮毂的动静。 远方传来管理员老爷子响亮的哨声。 这一切对雪明来说就像是做梦——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变成地底世界的旅客,即将踏上一条未知的旅途。 他刚往登车口的铁网台阶踏上一步。又叫小七扯了下来。 “等会!等会等会!”小七喊着。 他疑惑的看着小七:“怎么了?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吗?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你说你是个新来的,这件事关乎我妹妹的性命,七哥...我...” “对,对你说的没错。”小七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手上拿着条手帕:“你过来一下,有些事我不方便当着这些工作人员的面说。” 雪明凑上去,把耳朵送到七哥嘴边。 “我要说的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小七轻声细语: “维卡烙印是这个地底世界送给我们这些超凡者的礼物... 它那么恐怖,又那么迷人—— ——癫狂蝶能杀人,万灵药能救命。 ——天上不会掉馅饼,boss从来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她为乘客们安排旅途,乘客们结束旅途时收获宝物,这一切,恐怕也是对等的。 ——雪明先生,你要小心,如我一开始对你说的话。你与我,是对等的雇佣关系。我可不希望,我与我的第一位客人只有一面之缘。” 紧接着,江雪明的脸上又多了个口红印。 与上次的位置相反,左右对等。 小七又把它擦干净了。 “望您能平安归来。” 这一幕让雪明内心有些感动。 说实话,七哥这人吧,他感觉能处。 不说男女有别,这是他离开故乡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如此关心他的人。 只是他在上车之后,远远的听见七哥尖叫怪笑着,又看见她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往客房部的走道疯跑。 这一路上她挥着小拳头,像是拿到搏击赛的冠军,把雪明先生换下来的旧衣服揉成团,对着脏衣篓一个三分跳投。 “yahoooooooooo!我又亲到了!赚到!~” 这一幕让雪明先生神色变得奇怪起来,内心刚酝酿出来的友情小船还没在人生的茫茫苦海里漂多远,就一头陷入了诡异的旋涡,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第五章 他需要加钱 上车之后,江雪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有意无意地看向车厢里的其他乘客,试着融入环境,让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车厢里的其他客人们像是见了瘟神一样,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行色匆匆地去了别的地方。 “怎么回事?” 一时间,雪明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些乘客在害怕什么,在躲避什么...... 清净点也好——这么想着,他将视线投向别处,让心神放松下来。 从列车入口的行李架开始算,一节车厢总共有十六排位置,算是空间非常富裕的豪华配置。 每排有三个座位,中间的走道宽得能放下餐桌。 窗口是开放式的,没有防护网,客人能倚着窗户看风景,甚至能直接跳出车外。 每个位置都配有工作台和餐饮副桌板。 雪明试了试台面的分量和手感,应该是上好的实木家具,修理平整,顶级的漆面工艺和打蜡手法让板材摸上去像是温热的玉石一样。 座椅上的绒毯和扶手的皮具,每隔两排的香氛,还有头顶的副行李架中藏起来的无痕音响传出的提琴曲。 这些昂贵奢侈的物料让雪明感觉十分的陌生。 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他也没见过哪家酒店拥有这种级别的装潢。 车窗外笛声悠久,车窗里空气香甜。 他想着,这时候如果有杯热茶的话...... “江雪明先生。你的下午茶来了。”人未到,女人的招呼声和茶汤热气先到了。 雪明回头看去,从走道推来一辆餐车,停在他的座位旁。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她穿着酒红色西装,黑色短发,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她端茶送水的动作随性自然,手脚麻利的像个勤杂工,没有半点架子。 说实话,雪明从未见过这样萧然冷肃的女人。 她递茶时的腰肢舒展动作大方,面无表情, 颧骨与鼻梁都很高, 五官十分立体, 眼睛不大,非常凌厉。 鲜红的茶汤落进白瓷杯里,没有溅出半点水, 又快又狠厉。 雪明想说出那句你好。 可是这女人,好像从来都没把江雪明放在眼里。 她只是坐在桌板的另一头, 开始自斟自饮。 就在此时, 从餐车上钻出来一头漆黑的猫咪, 十分扎眼。 从它登上桌台之后,仿佛成了绝对的主角, 抢走了所有戏份。 它像个优雅的贵妇,在桌台上轻柔踱步。 好奇地打量着江雪明,一对绿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祖母绿宝石。时而变成线瞳, 时而又浑圆完满, 仿佛随时在变焦, 要从里到外把江雪明都看清楚。 雪明只觉得这小黑猫机灵得像个小孩子, 像伸出手去摸。可是他刚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路上——因为这只猫咪拒绝了他。 具体来说, 是这只黑猫,像是人那样,伸出了前爪, 按在雪明的手背上。 江雪明只觉得尴尬,干笑了几声。 听“轰隆隆”一串轻响。 钢链绞索与车闸咬合的声音传来。 突然启动的列车缓解了这份尴尬。 他收起对猫咪好奇的心思, 正儿八经的向对桌的陌生女人问了一声好。 “你好,boss。” “你好, 江雪明。” 黑猫说话了。 是的,那头黑猫张开了嘴。 它吐着粉嫩的小舌头, 露出白森森的牙,喉咙下的白毛跟着发声器官一起抖动着,说出了人话。 它的声音十分怪异,和雪明在医院接触的保密号码所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雪明看了看女人,又看了一眼黑猫。 紧接着重复着这个过程。 看女人,女人耸肩无谓,继续喝茶。 看黑猫,黑猫抿嘴眯眼,带着愠怒。 江雪明终于回过神来,想明白了,想改个说法。 ——谁能想到这座车站的boss是只猫呢?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我眼前这位英俊...哦不,迷人...小可爱...嘶...” “威严。”黑猫插了句嘴:“你要找不着形容词我可以送你一本字典,江雪明先生。” “是,威严的站长。”江雪明震声改口,自家妹妹的性命还在这只脾气古怪的猫咪手上,他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对方。 黑猫像是生气了,它单以两条后腿站起来,前肢互抱,尾巴焦躁不安地敲着桌。 “你刚才,是不是把她——” 从肉垫里单独弹出最长的那根爪子,像是手掌的食指一样,指向了它身后的女人。 “——把我的仆人当成了站长?别骗我,在我的车站,没有人能骗我。” “我...”雪明先生解释着:“我第一眼看见您的画像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给我记好了,小赤佬。”小黑猫用它不过四十厘米的体长, 说出气场四米高的台词来:“我就是这座车站的boss,也是那副画像绝对的主要内容。我身后的这位仆人,你可以把她当做用来支撑我爬上画面主体的人肉猫爬架。” 雪明立刻点点头:“明白。” 黑猫换了个位置, 瞧着二郎腿坐在桌板边缘, 坐到了雪明面前。 它挥着小爪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你有求于我,我也有事托你来办——我们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有事说事,没事就散。” 雪明松了口气:“再好不过了,boss。” 黑猫...哦不,现在应该尊称为boss。 这位boss简单扼要向雪明说清了这次旅程的主要目的。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这趟车到达对应的站点,广播在停车十分钟前,会报你的名字,提醒你下车。” 雪明:“下车之后要干什么?” “去观察,用心观察车站以外的事物。”boss直言不讳地点出了雪明先生的主要任务:“把你看见的,经历的东西,记在你的乘客日志上,要详略得当。别当游记写。” “然后呢?”江雪明立刻拿出了小七塞进衣服的手册,夹页中有一支笔。他一边听一边记,生怕漏下细节。 “我会给每一位乘客安排相对他们自身来说,舒适又安全的旅程。”boss接着说:“像你这种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的新人,搭乘列车的时间应该在三个小时以上——这段时间里,你要把乘车日志上的规章制度搞清楚。你可以向你的前辈或者同行者请教乘车的经验。” “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会遇见什么东西?要待多久?有危险吗?”江雪明头也不抬,继续做笔记。 boss的语速极快,对答如流。“你要去的地方暂定名叫sw。 车站刚刚建成,以后还要改名,没有几个安保人员。 但是那个地域区块的灵灾浓度并不高,癫狂指数也很低,未知区域里的星界著民没什么攻击性,还希望和外界的人们交流。 简单来说就是...很安全。 根据之前乘客提供的情报来看,是一处适合搭建中转枢纽的风水宝地。 下车之后,我们的安保人员会把你们送到最近的补给站休息,经过两天观光旅游的时间,你们就能回到九界车站,拿到奖励。” 雪明在日志下留下潦草的字迹,又多了几个陌生的名词。 sw代表地名,车站的暂用名。 灵灾和灵灾浓度代表危险的灾害。 未知区域应该指的是地底世界里,还没探明的地方。 星界著民所说的,可能是地底生物,也可能是其他东西,暂且打个问号,等会去日志里查查详细的说明。 癫狂指数,应该与癫狂蝶和维塔烙印有关。 这只看上去纯良无害小黑猫所说的绝不简单。 这趟旅途也绝非它口中所述的“安全舒适”——雪明理了理其中的逻辑。 他直言不讳,点名要害:“你要把铁路修去更远的地方。” boss打了个响指,指节爪子弹蹭出清脆的响声。 “没错。” “我们这些乘客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对未知的危险和你说的那个灵灾十分的敏感。能在修建铁路的工程中,担任一部分排障工作。” “没错!我喜欢你的坦诚!” “像是驾驶员的领航人,为你背路书,记下每个车站节点周边的情况,还可能与一些未知的生物接触,你叫他们星界著民—— ——最好能查明地底世界未知区域的一部分秘密,这么说对吗?” boss满意地点了点头:“yes!yes!yes!” 雪明接着问:“作为回报,我会收到万灵药?” boss眉飞色舞强调指正:“具体来说,是一次完整旅程,你向我提供一份有明确价值的旅行日志—— ——而我会给你两人份的万灵药,不光能让你的妹妹恢复健康,也能让你保持良好的旅行状态。” 雪明沉默了很久。听见这虚无缥缈的价码时,他心中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boss,恕我直言,你别把事情想的太好了。 这不对等——你的员工一直都用公平对等的规矩来办事,这一定是你三令五申强加下去的仪式感怪癖。 给你写日志背路书,这只算我办成一件事,你却一门心思琢磨着,要给我两人份的药,你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盘算什么?你觉得我在骗你?要坑害你?”boss这个小机灵鬼立刻改了口,语气俏皮用词狠厉:“我收回之前那句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聪明人——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没得谈咯?” “不,除了药,我还要加钱。”雪明立刻加了价:“加很多很多钱,我是个很现实的人,是胆小好色的俗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万灵药是不是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包治百病。可是你们之前给我邮寄的车票,都是实打实的钱。” 小黑猫趴在桌板边缘,晃着爪子,漫不经心的样子。“那雪明先生你的意思是?” 江雪明合上日志,收好钢笔:“boss,我不可能长期呆在地下,我的妹妹还在等我回家。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把钱也算进对等的条件里,给我更困难的委托。” 小黑猫咂巴着嘴,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十分无聊。 过了很久,boss似乎是想通了,它终于开口,饶有兴趣地盯着江雪明,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对车站来说,普通世界的钞票就像是废纸一样。” 它变脸速度和翻书一样快,变得严肃起来:“江雪明先生,你谈钱的时候真的很卑微。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了解你。 也有其他人和我开过更离谱的条件,权色钱沾齐了的都有,甚至有人想去月球—— ——但通常他们都不明白什么叫做对等的交易,拿着离谱的货物开出离谱的价格。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废纸能从你身上捞来什么等价物,你算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这一回,就算是我做了一笔赔本买卖吧,我也不找你要什么东西了。” 江雪明伸出手,甚至没谈钱的数目。 “成交。” 小黑猫舒心大笑,伸出爪子。 “成交。” 临别时,boss对江雪明优雅地鞠躬致谢,像极了彬彬有礼的绅士,紧接着一点都不绅士地跳回了仆人怀里。 “雪明先生,你很特别。” 江雪明挑眉问着:“此话怎讲?” 小猫咪打了个哈欠:“你知道车厢里的其他旅客为什么看见你就像是看见灾星一样,说走就走了吗?” “为什么?”江雪明疑惑。 “因为你像个危险分子,他们的[灵感]在警告他们,要立刻离开你,旅客们在旅程中,也会依靠这种[灵感]来躲避灾难。” 小猫咪拍着爪子,又是指着天,绘声绘色地形容着:“你给人的感觉冷酷又残忍,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你送去灵感审查室做个全面的安检,你的魂灵里恐怕有不少违禁品,每个新人都应该过安检才能上车,可惜时间不够了。” 雪明没做任何表示,他只是打开日志,熟稔地记下几个新的词汇。 像是杀手在研究目标的行为模式,揣摩目标的出行习惯一样。 在他看来,理解这些事不算难。 与他平时切碎筋头巴脑烂牛杂,用刀子对付滚刀肉的脉络一样。 对一个地铁站里卖卤味,后厨提刀做红白案的日子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哲学。 它们复杂的筋络和血污团块,经常会让厨师为之惊叹—— ——这头牛生前到底用身上的这块肉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让结缔组织淋巴腺或脏器在不该充血的地方充血,不该肿块的地方肿块。 变得像是一团塞满了厌氧胶的烂泥,胶水还干透了,拧成一条条坚韧又弹性十足的绳索。 想要用刀子和清水把它们分的明明白白简直难如登天,可是直接丢进锅里煮烂了再拿出来切,反式脂肪酸与脏器组织液又会把这道菜变成恐怖料理。 这比喻说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 尽管它是一块牛杂,按斤算不过十几块钱的便宜货,没多少人在乎它的味道。 但是江雪明非常在乎。 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筋头巴脑,没有两次一模一样的行刀走线。 每天的工作都是抽丝剥茧,惊叹着存放动物尸体的大冷库,又送来了什么极品畜牲。 每天的神智都在崩溃边缘,蜷缩在人类难以居住的鸽子笼,又认识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在日志里写下遗书。 “如果我回不来了,请将这本日志交给我的妹妹。她在hk长沙湾健康中心,疗养院二栋病房405床,主治医生叫李康明。” “江白露,哥哥要和你说一件事。” “哥哥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地下一万七千米,我要去找一种药,它能治好你身上的病。” “如果哥哥死了,会变成沙,变成土,跟着云和风还有太阳,变成天上的雨,变成大海。” “唯独不会重新变成人——” “——不要在生活中去寻找另一个雪明哥哥,那不是我。” “我也不会心存侥幸,盼着生命里能出现另一个江白露,那不是你。” “世界上没有两块味道相同形状一样的牛杂。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和我读过的每一本书,见过的每一个人,每次呼吸,每次眨眼一样。” “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用满心好奇的眼睛去看世界,一切都是新的。我们还没长大,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对我们来说还早着呢。” “我们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人,难免会遇上糟糕的事情。” “不要为你身上的病去自责悲伤。” “好好过日子。” “我不会离开你。” …… ..... 列车安静平稳地行使在铁道上。 悬桥一路往更深的深渊延伸去。 窗外的风景时明时暗,地底开阔辽源的空腔与各类荧光植物和照明用的电气管线,组成了一片斑斓绝景。 boss倚在窗边,嗅着迎面扑来的硫磺味道,带着岩浆湖泡泡炸开时,迸发出来的星火光焰。 它的猫脸上有怠惰和安逸,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它形容着:“刚才那个小男人......很特别,我很喜欢,得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您还在想他的事情吗?”仆人冷着脸,不苟言笑:“真稀奇,您很少会去注意一个新人。” “我们早就给他发了好多好多车票,能当钱用,对我们来说,车票就是废纸,想印多少就印多少。” boss举起高脚杯,绿油油的眼睛里折射出岩浆湖的金光:“可是他非要和我把这笔废纸的账都算清楚。” “听上去是个老实人。”仆人往boss的高脚杯里倒满羊奶。 “不,他一点都不老实。”boss却摇了摇头:“你没听出来吗?他要我老实点。” 仆人疑惑地问:“那您还喜欢他?” “他懂我的美学,要我老老实实做对等交易。”黑猫挑弄着小舌头,一点点把羊奶往嘴里匀,“我就喜欢他这点。” 第六章 顶级乐子人的两张车票 铁轨与钢轮带着车厢轻微地摇晃着。 距江雪明离开车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这趟车已经开了多远,也不知道目的地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遗嘱上留下最后几句话。 翻到扉页的乘客指南目录—— ——突如其来的光源引走了他的目光。 他看向窗外,列车刚从狭窄的隧道中冲出,四周的地貌变得空旷幽远,目力所及之处,都是赤红的岩浆湖,还有湖泊之外极远处的险山怪石。 八座巨大的钢架桥梁支撑着数十条铁道,各个铁道之间的信号灯与转线道岔上立着红绿两色的信号灯。 江雪明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的铁轨上,每隔几分钟就会有其他列车通过。 他还看见,在更黑暗的地方,亮起红色警报灯牌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按倷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将半个身体探出车窗外,想看清那黑暗的岩窟中,那条正在发出报警光源的铁道。 岩浆湖的橙光照耀下,那一处铁路的道基已经毁坏,腐败朽坏的钢条落进湖泊中立马融成铁水。 赤红的灯牌下搭起了安全警告和施工维修的标示。 再往里仔细窥探,他依稀能辨认出岩窟道路中的黑影。 那些影子不像是人类,更不是什么施工器械。 纷乱驳杂的光影中,岩窟里似乎藏着许多怪物。 它们扑打翅膀时的嗡鸣声,传出去很远很远,尽管已经相隔数百米。雪明依然能听见那种令人抓狂的噪音,让人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一只手猛的拍在江雪明肩头,把他从窗外拉回了车厢。 “兄弟!看什么呢!” 雪明先生吓得不轻,倒不是被岩窟的未知生物吓住了。而是刚才他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边...... 肩膀上突然来了一巴掌,差点把雪明的魂儿都给拍出来。 他被一股巨力野蛮地扯回座位上,紧接着就看见——这不请自来的乘客,也一个劲地外瞅瞅,努着身子凑到窗外,还听见那家伙聒噪的嗓门。 “啥玩意啊?这么好看?兄弟,刚才你在看什么?哪个方向?” 眼看这位旅客都快爬到车顶了,还在一个劲地抱怨着。 “哪儿呢?哎兄弟!你怎么不说话?” 江雪明终于回过神来, 解释着:“哦!我看见有个岩窟亮着红色警报灯, 在检修维护。可是那个窟窿眼里, 好像有怪物...”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车窗外的旅客身手矫健,一眨眼的功夫就钻了回来,站在走道上拍去身上的泥尘和煤灰。 雪明先生才看清这位旅客的样貌。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肩膀宽厚指节粗大。 和雪明一样, 那人穿着客服部配发的标准长衣。 从长衣领口能看见粉色的衬衫和结实的胸肌, 大腿小腿的肌肉鼓胀起来, 把牛仔裤撑得满满当当,大皮靴上的金拉链非常扎眼。 那人摘下牛仔帽, 在岩浆湖和车厢冷光灯的照耀下,五官显得十分年轻。 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没有胡子, 浓眉大眼。 他的鼻梁高挺, 嘴唇厚而有肉。眼黑占了眼睛的二分之一, 神采奕奕。棕色的乱发盖住了耳朵和眉心, 用手撩去脑后,变得清爽利落起来。 这位乘客回到车厢之后, 就把一个大背包扔在雪明的位置旁边,大大咧咧的坐在对面。 本来给客人们安排的座位空间还算宽裕。可是这个巨大的背包几乎把出路都堵死了,根本就没打算挪开的意思——像是这个冒失莽撞的年轻人, 给了江雪明一个下马威。 “能把你的东西收一收吗?”江雪明皱着眉,刚才在车窗外边被这家伙推了一把, 现在座位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哦!不好意思。”年轻人立刻起身,将背包扔去隔壁座位。 江雪明内心暗想——这家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等年轻人回到雪明先生的对桌座位,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乘车信息卡和车票,与雪明正儿八经地说, “哎,兄弟,boss安排我跟着你,要我和你去同一个地方。” 江雪明沉默着,神色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子。 年轻人佝着身子,双手撑着下巴,往江雪明那头凑——接着说:“我姓步,叫步流星。你叫我阿星就好了,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江雪明。” “诶嘿?好呀!好名字呀!”阿星拍手笑道:“吴钩霜雪明,飒沓如流星。我看你长得就很靠谱,咱俩到了目的地,boss安排的任务那不是手到擒来嘎嘎乱杀。” “阿星你好。” “嘿嘿!阿明你也好!” 就这样,没头脑和不高兴算是打了个招呼。 步流星坐下之后,就再也没闲下来。 这个年轻人充分向雪明先生诠释了什么叫顶级话痨。 “我是hk本地人,狮子座的!阿明你什么星座啊? 我看你不喜欢说话,肯定是巨蟹座,巨蟹座的人都闷骚。 车站里有好多好多好看的小姐姐,我要了几个电话号码,你要不要啊?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礼物带给你。 这个车站的乘客,个个都有故事,阿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呀?能说说你的故事嘛?让我高兴高兴? 不想说就算了嘛...凶巴巴的盯着我干嘛呀...” 雪明先生的怒气值肉眼可见的上升了,他暗地里琢磨着,会不会是初次会面时,自己惹那头猫咪生气了。 不然boss怎么会安排这么个家伙和自己搭伴,简直是精神上的顶级折磨。 他捂着额头,为了工作, 勉为其难的应付了一句:“没有,我不生气。” “不生气就好。”步流星一下子精神起来,说起刚才的事故铁轨:“哎, 阿明,我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这个车站乘车。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得互相帮助,互相提醒。” 江雪明:“嗯,你说得对。” 阿星接着解释:“刚才那条岩窟里的事故路段,你看见的影子不是怪物,那就是九界车站的检修员在工作。” “检修员?” “没错,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些东西。”阿星翻开乘车日志,又抢走雪明先生手里的日志,翻到同一页,“你看,乘车日志目录里写着呢!目前车站的铁道维修单位——纱羊iii型。” 纱羊原本是地下世界的奇异生物,在四十七号区块到八十八号区块都有它们的身影。 它们的外形像是差翅亚目昆虫蜻蜓,故而得名纱羊。 成虫纱羊的体长在一百六十公分到两百公分左右,雌虫的体型要比雄虫大。 一百四十年前,纱羊的种群中出现了能与人类沟通的个体,并且学会了人类的语言。科研站推断,应该是纱羊本身长期与星界著民接触,获得了神秘的星界知识而产生了异变。 不久之后,这些虫子就成了车站的新员工。 它们能带着自身体重数倍的工程物料飞跃悬桥,具备空中倒车的能力,在现代社会,直升机的飞行机动未必能赶上这些天赋异禀的巨型昆虫。 经过三代的演化,科研站为纱羊量身打造了配套的工程护具和通讯装备。 还有不少未知区域中存在未开化的纱羊个体,它们也是检测癫狂指数和灵灾的重要标准。 阿星眉飞色舞振振有词:“怎么样?神奇吧?我在书页上见到这玩意的时候,就琢磨着,地底世界肯定有富氧地块,不然这些虫子怎么会长得这么大!而且肯定还有一个食物充足的生物圈......” “阿星。”江雪明快速翻看手册,头也没抬:“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了解了解你,你为了什么才来到这座车站的?” 步流星愣了那么一会:“你想了解我?” “是的。”雪明先生抬起头,正襟危坐:“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在这个危险的地下世界,我俩得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阿星终于正经起来,收起心思,认认真真的说着一点都不正经的话,“我是来找乐子的。” 江雪明像是没听懂。 步流星又重复一遍。 “我是来找乐子的,就觉得生活太无聊了,得找点刺激。 我老妈在南区和东区有两块地,隔海能看见维多利亚港。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我什么极限运动都玩过了,父母要我回英国深造好好过日子,可是我不想读书。” 江雪明又问:“你的车票是怎么来的?” 步流星答道:“是我偷来的,我想去监狱体验体验。我记得自己明明偷的是车票,结果警官硬说是钞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想去坐牢?”这超出了江雪明的理解范畴,属于知识盲区:“为什么?” 步流星低下头,神情变得沮丧:“我想知道牢房里是什么样子。有个朋友和我说......现在租金那么贵,住再偏也要三千多,鱼蛋饭三十块起,加上生鲜水果随随便便一个月花出去五六千块。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在这里活下去?年轻人的出路就是坐监,吃住免费,能按时上床睡觉,还不用挤地铁。”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来车站体验生活的?”江雪明抿着嘴,觉得眼前的家伙很不靠谱。 “我靠得住的。”步流星急了,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我很厉害的。你看我身手!” 话音未落,这冒失的年轻人又要往窗外钻。 阿星踩在窗缘,整个身体都悬在外面,像个置气的孩子,嘟着嘴要证明自己。 “江雪明!你看到了吗?我不怕的!” 窗外的狂风将阿星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深渊之下是金红色的岩浆湖。 列车飞快驶从悬桥上驶过,一头撞进了隧道道口。 在那个瞬间,江雪明眼疾手快将这个冒失鬼从窗户外边拉了回来。 只差那么一点,步流星就要变成隧道入口岩壁上的肉泥。 车厢在进入隧道之后,车内车外温度和气压的强烈变化让整个车体都开始摇晃。 步流星惊魂未定,被扯进车厢时只觉得脖子生疼,像是让一头狮子咬住了喉咙拖行着,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摔在走道上了。 再去看雪明先生—— ——他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右手的指甲外翻,带着撕扯衣物时留下的淤伤,拿着指甲钳一点点修理干净。 步流星摸了摸身体,擦干净脑袋上的冷汗,傻傻的愣了半天才爬起来。 “喔!!!好刺激啊!”他回到位置上又变回了那副龙精虎猛的样子,“雪明先生!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淡淡地说:“我和你说说我为什么来这座车站吧,毕竟我们要合作,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趟旅程。” 步流星:“好!我一定认真听。” 紧接着,雪明先生将自己的经历,还有妹妹的病情,都如实告知了这个小子。 一开始,他只是盼着,这不正经的小子能稍微正经一点。进入工作状态。 再后来,他说到自己开始写遗嘱。去看步流星的神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 这个大男孩鼻子通红,一对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么哭了出来。 “不是...”江雪明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你别这样。”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多愁善感。”步流星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擦鼻子,一边答道:“打小我就爱哭。没办法太好哭了。” 等到雪明先生说完,步流星已经泣不成声。 这小子趴在桌上,脑袋埋在手臂里,从衣服袖口传出来呜嘤嘤的声儿。 雪明先生把事情的原委都说明白了,又嘱咐着:“所以说,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步流星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又是擤鼻子,又是握拳打气:“我一定会把妹妹从病魔手中救出来!你放心!” “那个...”雪明先生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啊!我感觉我在燃烧,心里沉寂了很久的感情要从胸口涌现出来!”步流星紧紧抓住了雪明先生的手:“毫无疑问,江雪明先生,就在刚才,在那个隧道入口,你救了我一命。” 阿星炙热的眼神让人难以直视,信誓旦旦地说。 “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了,我俩的人生本就像是两条平行的铁轨,终于在这趟列车上交汇。让我明白——这是我的使命。” 江雪明轻声细语:“你少看点动画片对大家都好。” 步流星不依不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同生死共患难。在报答这份恩情之前,我不会离开你的。” 江雪明:“行...吧。” 步流星擦干净眼泪,学着雪明先生那样正襟危坐着,“像是阿明你想要了解我那样,我也想进一步了解你。” “哦...”雪明先生只觉得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这小子相处,比他见过的任何怪异场景都要恐怖,“你问吧。” 步流星有样学样的掏出日志本,拿出钢笔,准备做记录。 过了很久—— 似乎是不知道该问什么。 好像该问的都问完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于是他开口问。 “你到底是什么星座的?” 第七章 稀人宫邸 列车广播中传出甜美的女声。 “旅客们,列车前方到站——稀人宫邸。” “请第四节,第八节,第十一节旅客——牛晓翠、王康、 ryugu yumiko(龙宫由美子)、ben klein(本·克莱恩)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在您下车之后,车站的乘务员与安保工作人员会主动联系您,为您安排稀人宫邸为期三天的观光日程。”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您为九界车站的排障工作所作的贡献。” “其他没有接到指名通知的旅客,如果您也在稀人宫邸下车,请为广播播报中的指名旅客让出道路,谢谢您的配合。” “本次列车靠站停留时间为十分钟。” “请其他未到站旅客不要随意下车走动,以免延误旅途。” “请您下车时认真检查随身携带物品,以免遗忘在车上,祝您旅途愉快。” ...... ...... 金灿灿的熔浆映出红黑相间的铁车皮。 雪明倚在窗边,看见远方越来越近的城市和车站桥引。 那是一座岩浆湖上的孤岛,它平整的地块围墙一路浸入熔岩湖泊中,像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用结实耐热的陶土立方一点点堆出来的地基。 在那之上是一座宏伟的宫邸。 它就像个巨大的蜂巢,除了主仓室的铁路站台以外,分作层层叠叠的生活区。东西两侧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高架桥,摩托车从各个宫市的出入口通过高架桥去往别的地方,它也是市民的主要代步工具。 “哇哦......”阿星小哥换到雪明先生那一排,生怕看不清城市的样子,像个好奇宝宝。 这小哥几乎都快贴到雪明脸上了。 “稀人宫邸...”雪明先生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也是他来到地下世界之后,乘坐列车到达的第一个站点。 “乘客指南上说,这地方是地下世界的贸易中转站。”阿星拍了拍他的肩,给他解释着:“你看,那个最高的宫市入口,里面是一条商业街。” 雪明问:“能买到什么?” “乘客日志上没写。”阿星回答:“但是可以去稀人宫邸的接待中心要导购指南,各门各类的东西都有,还能买到星界著民托管的怪东西。” 星界著民——雪明在日志上见过这个词。 在科研站工作人员的认知中,它们更类似于超古代生物。 很少有星界生物能和人类直接沟通,对两者来说,不同物种的思维方式和社会结构也截然不同, 几乎无法达成共识, 虽然都是智慧生命体, 但是认知差距比人和狗还大。 这些生命体存在的形式千奇百怪,有些个体大如山岳,有些个体微如尘沙。身上的器官也千奇百怪, 光是乘客日志上的图例就看得雪明先生头昏眼花的。 总而言之,与星界沾上关系的事情, 都代表着危险和机遇。 乘车记录上, 就记载着其中一次星界接触, 以极其惨烈极其恐怖的结果而告终。 六十四年前,人类与一种叫做“帕尼尼”的星界生物产生了联系。 这种生物的外形很像是层层叠叠垒起来的水母, 通过一种诡异莫名的几何矩形力场漂浮在空中活动,像是气球。 人类起初发现这种生物时,还以为它只是和纱羊一样的低智慧生命体。 但是观察了十六个月之后, 科研站发现这些长得像帕尼尼汉堡包一样的异形, 能用看不见摸不着的矩形力场在岩壁上画画写字, 能做基础的数学运算。 这些帕尼尼不会使用数字, 而是用力场在空气中振打出富有规律的节拍,用强大的生物电去刺激地底的发光苔藓, 发出高频的光源律动。 它们就像是在唱歌一样,把这些富有理性和数学逻辑的事情都展现出来了。 它们会跟随着车站的基建电塔聚成一团,它们之间还会沟通, 就像是围在一处讨论着电塔,琢磨着自己的地盘怎么来了一个这么大这么亮的大家伙。 它们精巧的矩形立场能用岩石雕刻出和电塔一样的缩比模型。 可惜的是, 帕尼尼并不能侦听到人类的生物电。 而且第一次人类正式物理意义上的接触帕尼尼时,发生了严重的星界污染。 人类的免疫系统中, 有很多来自地表的益生菌与共生寄生虫,还有与人类的免疫系统对抗了五亿年的病毒。 许多帕尼尼与人类接触之后, 脆弱的物理肉身在这些东西的摧残下,立刻变成了一场烈度极高的流行病。 七个月之后,帕尼尼的六个种群聚落都经历了好几场大瘟疫。 最终,一种在人类世界极为普通的病毒性荨麻疹,让整个五十五区地块的帕尼尼死光了。 它们在死亡时,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立场变成了一圈圈扩散出去的辐射信号。 从此人们就再也没见过会唱歌的小水母,其他地块也再也没有发现过帕尼尼,就像是在帕尼尼的族群中流传着恐怖的传说。 它们用最后一点力气向其他族人呼出惨叫,要族人离开这里,逃去更深的地下世界。 稀人宫邸的核心建筑,就是那座电塔,也叫帕尼尼塔。 稀人的含义,本身指的就是族群稀少极为罕见的人种。 它提醒着所有地下世界的智慧生命体,在接触之前,一定要小心防备,毁灭彼此的并不止是敌意。 ...... ...... 列车缓缓启动。 雪明看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宫邸越来越远,又问着,“阿星,去那座城市里买东西,用的是哪国货币?日志上没说这个。” 步流星两眼一亮:“在地下世界,人们都是用辉石来做买卖。九界车站偶尔也会发一些血蝴蝶购物券,大都是用来兑换万灵药,如果有必要,boss应该会给咱们发报酬——辉石是地底世界的清洁能源,咱们这辆车能开那么快,用的也是这种能源。” 本来江雪明还心存侥幸,想从那个稀人大市场花钱托人搞到万灵药,现在这点幼稚的念想都没了。 ...... ...... 广播中, 又传出甜美的女声。 “旅客们, 列车已经出发了。” “下一站,七十一区, 暂时交界地编号:sw——请十五节车厢的江雪明先生, 步流星先生稍事等待四十分钟,然后准备下车。” “列车将会通过黄昏隘口,期间将会出现昼夜更替的自然现象,请第一次到达黄昏隘口的旅客不要惊慌。” “请白化病患者提前拉下车窗,避免暴露在强光直射的环境下。如有过敏症状,请到达车厢连接处,乘务人员会为您联系医师。” “感谢您搭乘本次列车,祝您旅途愉快。” ...... ...... “昼夜交替?”江雪明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阿星跟着说:“我也不知道,小本子上没写。我之前在车站里溜达,听人说,好像是最近才出现的奇怪现象。” 车窗外的倾角越来越高。像是在爬坡。 不一会,几分钟的功夫,整个车窗外都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江雪明看向窗外,列车已经冲出岩浆湖地块,像是从一处崖壁隘口中冲出。 火车的轰鸣声在辽阔的平原地带发出回响,原本漆黑的穹顶,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干冷的空气里,狂风像是刀子一样冲进车厢里,刮得雪明脸颊生疼。 “哇!天亮了?!”步流星瞠目结舌,看着“天空”中的云和雾。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天空中缓缓飘来了一颗巨大的火球。它就像是太阳一样,照亮了这片不见边际的平原。 “那是什么东西?”江雪明不觉得那是真实的太阳,因为它大得有些离谱。 用手臂来作对比,天上的橙色大火球几乎有拳头那么大。 “不知道呀。”步流星随口答道:“咋回事呀?你带手机了嘛明哥?能拍个照百度不?” 江雪明刚想拿出手机拍个照,一瞬间镜头被这颗诡异莫名的太阳所发出的温热光源烧坏。 他也没说什么,只得悻悻作罢。 他问步流星。 “阿星,你怎么不拍?” 阿星一拍手:“我手机也烧了呀。我还以为是意外,就想让你试试。” “你知道镜头会烧还让我拍?”江雪明觉得眼前这家伙真的有点不可理喻了。 阿星满眼无辜:“这不就试出来了么。” “你!”雪明咬牙切齿的,看见阿星那副真诚纯良的表情,最后也没说什么。 眼下这个顶级乐子人又从巨大的背包里一阵捯饬,掏出两个新手机来。 “来!明哥!先用着,当我赔给你的。” 江雪明看见桌面上推来的新手机,愣住了:“啊?” 阿星脸上哪儿还有刚才那副懊恼的样子,都是精神满满的笑容。 “我出远门都带着好几个手机呢!在攀岩爬山跳伞的时候,只有一个手机,万一它坏了怎么办?” 江雪明想要打断:“可是...” 但是他打不断。 阿星嘟囔着:“你就别可是了。” 江雪明还想打断:“可是...为什么是情侣款?” “哦!本来是我和我的安全员一人一个。”阿星也没多在乎这点事,神态稀松平常:“安全员说,这东西带的gps导航比三防的军用手机配对性能还要好,他老婆拿着其中一个,他去哪儿都能找到。后来我就专门买这个了。” “道理我都懂。”雪明又问:“为什么给我粉色的?” 阿星眯眼咧嘴笑眯眯的说:“你很在意吗?” 雪明面无表情,能明显感觉到。 这个男人身边的空气在逐渐变冷。 有时候,想杀人的心思,在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阿星立刻笑嘻嘻的把另一台藏青色手机推了过去:“嘿嘿!逗你玩的!粉色的我用啦!我的衬衣也是粉色的!我就喜欢粉色的。” 江雪明不动声色地换了sim卡,打开手机功能,果然能随时查到阿星的位置,而且定位非常精准,能导出厘米级精度的地图——他当时就在想这么准的导航用来解决感情上的抓奸问题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这部手机很好用,各项功能比起他原来那台老人机都好得多。 雪明:“谢谢。” “不客气!哎!~”步流星的表情非常浮夸,超级开心。 雪明又问:“之后我会还的,你想买什么吗?去稀人宫邸,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去哪儿?我不喜欢吃东西。”步流星佝下腰,这才让两人的身高对等,在一个平面上谈话,“这样吧?!明哥!” 他煞有介事地和江雪明说。 “我也没想要别的东西,我就想看看,稀人大市场里,有没有那种星界来的,超古代种族的小姐姐,我想和她们睡觉。” 江雪明:“什么?” “我想和别的种族的智慧生命体睡觉。”步流星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这是每个人类的终极梦想。你觉得呢?” 江雪明的手速极快,取卡器玩出花了,立刻把原来的旧手机换了回来。 他认为一个摄像头坏了也不影响使用。 紧接着用一个优雅而永不过时的手势,将阿明的赠礼推了回去。 “抱歉,是我冒犯了。” 第八章 芳风聚落 列车到站了。 江雪明早在广播之前就做好了下车准备。 他贴在车门玻璃上,看着荒野的茂密石林越来越近。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天上居然下起了“雨”。 确切来说,这种雨水更像是地下巨大空腔的冷凝液,砸在玻璃上的动静非常大,仔细去看,还能从水渍中看见许多灰色的颗粒物,似乎是尘土。 他随手从自助货架上拿走一把大黑伞,带上几个面包当做晚饭,这些东西本就是为客人们准备的,不需要支付额外的报酬。 然后,车门在液压阀的啸叫中开启。 迎面扑来了一股湿冷的空气,激得雪明先生捂紧了衣领,将大衣的排扣好好扣上。 踏出车门之后,他遵照着广播提示一路往车站的安保科室走。 他走的很快,步幅极大,鞋子踩在湿漉漉的铁板路上,溅起一圈圈灰白的水花。 四周人烟稀少,月台上没看见其他乘客,只有阿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背着背包后来赶上。 阿星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你怎么不等我啊?我东西多...” 雪明:“你跟得上。” 阿星:“嘿!你这么信任我?” 雪明:“我信任你的肌肉和身高。” 阿星还没听明白雪明的言外之意,只是一个劲的乐呵。 在出站通道的侧门,两人转进安保科室。就像是为了节省电源,道路两侧的灯光也逐渐暗下来。 冗道狭长细窄,一侧还有不少员工储物柜, 雪明是大步流星跨过去了,流星只能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拱进来。 再到科室的办公厅大门—— ——雪明本着效率至上, 时间就是妹妹的生命的原则, 没有敲门, 直接闯了进去。 办公厅和楼道的规格一样,十分狭窄。 一眼看去, 目测只有二十平。 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挤满了文件柜和信息袋,袋子里都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便签和黄光灯条,像是用来在荒野中作示踪标记的道具。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穿着一身武装人员的行头。 黑尼龙紧身背心,molle系统,灯具和子弹袋,夹具管钳与战场急救包一应俱全。 在这位安保人员的臂章上绘着一头黑猫的狞笑, 以及中英双语的车站名称。 雪明立刻表明来意:“你好,我要去sw。boss派我来的。按照boss的说法,我现在要跟着你,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在sw进行为期两天的调查, 对吗?” 安保人员没有立刻回话, 只是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盯着江雪明 那种眼神让江雪明感觉很不舒服。 暗光环境下, 安保的眼睛没有任何光源折射出来, 就像是空洞无物的行尸走肉一样, 说是在看某个东西,其实瞳孔没有作出聚焦的微缩反应, 似乎是直接穿透了雪明的肉身, 要把他的脑组织都看清楚一样。 安保人员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肉体里,他利索地打了个响指, 快速起身,动作麻利得和雪明一样。 “好。” 收拾杂乱的桌面,拿走货柜里的黑色防水包, 这位安保瞬间变成了高效的工作机器, 连阿星身上的背包也一起抢走了,在前面领路。 “走。” 步流星看着这一幕摸不着头脑。 他拉了拉雪明先生的衣袖, 低声问:“咋回事儿呀?啥情况呀?” 雪明也搞不太懂, 不过眼下这位安保的态度让他感觉很踏实。 话少, 动作快, 不问多余的问题,不会浪费时间。 两人跟着安保来到停车场,代步工具依然是那台古老的黑色伏尔加。 不一会,汽车就开进了一片石林里。 江雪明好奇的往车窗外看,车站旁的建筑越来越远。 车道看上去很新,因为石林的树影,沥青路面上能看见受热不均匀而留下的深浅印子。 道路旁的树木已经完全石化,也不知道这片林地到底有多大的年纪。 车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橡胶轮胎碾过砂石的路噪。 这可把阿星憋坏了,他啥也不敢问,啥也不知道。只晓得阿明和这个安保哥哥话很少,也不喜欢聊天的样子。 雪明掏出了笔记本,想要了解目的地的一些基本情况。 “先生,你能和我说说,关于sw这个地方的基本情况吗?我们要住的旅店,还有[景点],我都会记录下来。” 江雪明拔出钢笔时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就像是walkman随身听敲下了播放键。 窗外的雨,伴着安保人员低沉的声线一起传到两个小伙子的耳朵里。 “sw是个代号,一般指的是暂居地的第一特征。你们下车时应该闻得到,这里的空气有一股腥香的甜味。不是很刺鼻。” 雪明低头作笔记。 流星则是有样学样,打开手机的笔记本开始搓玻璃。 安保人员接着说。 “它的本意就叫sweet wind(芬芳甜美的风),你们沟通用的是汉语,我们姑且就叫它芳风。” “四年前,探险队发现了这个地方,地侦仪器显示,这里有巨量的水源储备,我们决定在这里建设一个新的车站——可是令人意外的是,一个小型聚落,像是从地里钻了出来, 凭空出现在工程队周边,从车站往东南偏南的方向,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路程大概是四十公里。” 阿星好奇的问:“聚落?什么意思?” “就是人类聚落的意思。”安保人员答道:“当我们的工程队伍来到这片石林垦荒, 搞实地测量的时候——上个月还空无一物的石林山地, 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类聚落。” “原本我们认为,这些人类或许是车站里先遣队的后裔,在车站的拓荒历史中,有许多百人以上编制的队伍在地底世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或许他们没有死,只是在这个地方扎根生活,在这个聚落中生活的人们,就是他们的后代。” 雪明跟着问:“这个‘突然出现’...有迹可查吗?” “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才会持续调查这么多年。”安保人员跟着答:“这些凭空出现的人类行为习惯都非常奇怪。与现代社会脱节——在你们之前,其他乘客观察到,这个聚落只有两百多人。没有自来水和电,生存依靠的是地下水源里的部分鱼类,还有苔藓蘑菇和一些能在暗光环境下生长的植物。” “没有家畜,也没有宠物。” “不需要火和光源,吃生食。” “没有文字,大多数人会说话,语言语种也很复杂,从拉丁语系到亚洲文化圈的方言都有。” “诡异的是,这个聚落里的居民,能用不同的语言无障碍的沟通。” “后来我们的科研站认为,原本那个[先遣队后裔]的猜测应该是错的——除了语言以外,这个聚落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甚至找不到通识历史记载的任何符号象征。” “好比一个人说英语,却不知道伊丽莎白和维多利亚。” “又好比一个人说汉语,却不知道秦始皇或孔子是谁,不知道汉语来自哪里。” “他们的游泳技巧高超,潜水捕猎的能力几乎比地表世界的任何一个专业运动员都要强。” “车站建设的四年时间里,工程队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但是发生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好比,昨天还在和你畅谈人生理想,要好好干活养家的兄弟,今天突然留下辞职信,然后消失在地底世界。 又好比,队伍里谈了很久,原本准备结婚的一对小情侣突然分手,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换了个爱人,去了别的区块生活,或者直接回到地面,过正常人的日子去了。 这些异常现象让科研站的工作人员感到莫名恐慌,关于这个聚落,似乎有一种未知的精神能量在作祟,它能把我们身边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而且,我们始终搞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他们生活在这里,为什么他们用我们的语言,和我们如此形似,却表现得像是另一种生物。关于芳风聚落,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boss要我告诉你们的,也是这些。” 雪明问:“我们的调查范围是?” “任何东西都可以,不要放过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安保人员嘱咐着:“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不要把这些生物当做人类看待,他们和人长得很像,在一起很容易混淆,但是相处久了,你们一定能感觉到这些生物身上的异常。” 阿星紧张地问:“此话怎讲?” 安保人员回头看了一眼阿星,依然是那种空洞无物的眼神,直愣愣的盯着阿星,看得阿星心里发憷。 “您好好开车!看路师傅!”阿星立刻提醒着。 “我见过这些东西。”安保人员回头看路继续开车:“刚才我就在模仿他们的眼神,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包括之前和你们见的第一面,我也是这么看你们的。只希望你们等会到了目的地,不要大惊小怪。” “哈哈哈哈哈...”阿星干笑着,拍着雪明的肩:“你瞅瞅,明哥,这师傅还挺有幽默感,眼睛会说话!要我去模仿那个眼神儿,我还真不一定能学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知道——你那个眼神是不是装出来的?”江雪明合上笔记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是芳风聚落里的原住民,只是比较机灵,混进人类世界里了。” 安保人员解释:“芳风村里的人,不吃熟食,曾经有乘客给他们送去吃的,只要是煮熟的东西,不论是蛋白质还是淀粉,他们一概不要,吃下去也会呕出来。” 从车窗的缝隙中,钻进来甜美又腥香的空气。 窗外的化石森林,粗糙的树皮纹路上,似乎写着亘古神秘而离奇的传说。 江雪明递去一个面包。他的眼神冰冷,开口说道。 “那就吃吃看?” 眼看安保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阿星笑哈哈的打了个圆场。 “都这么紧张干什么呀!~不就是个面包吗?我先来!” 说罢,步流星撕开包装袋就啃了一大口。 安保人员不动声色,拿走阿星手里的半截面包啃了一口。 江雪明听见两位兄弟喉口做吞咽动作时发出的咕噜声才安下心来,紧接着叹了口气。 步流星好奇的问着:“明哥,我和安保师傅都没问题,这不是大好事吗?你叹什么气啊?” “排除你俩这两个错误答案,我还得亲自去聚落里溜达两天。”雪明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吐出一句听来极为惊悚的话:“太可惜了,不能亲手把你送上科研站的解剖台。” 第九章 偏光六分仪 在那位安保大哥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到达了芳风聚落外围道路。 寒冷潮湿的空气中,那种莫名香甜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这让雪明感觉隐隐不安。 尽管之前这个安保大哥已经反复说过,这里的空气成分经过检测,对人体没有什么特殊影响。 但是雪明心中还是很担心,之前工程队伍中的人员出现了精神失常的现象,肯定与这个聚落的居民或者自然环境有关。 他们在临近聚落的公路旁下车, 还需要步行三百多米的林地才能到达补给站。 踩着湿润的灰色泥地,三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雨声,还有鞋子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泥地里的动静。 雨幕中,远处的低矮石楼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雪明先生眼帘的, 首先就是带着九界车站地标招牌的石筑建筑, 在那之后的不远处,则是层层叠叠的石桩栅栏。 他们来到石筑楼阁的避雨门廊时,雪明还特地朝着聚落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那些芳风聚落的建筑清晰可见——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结构房屋。 这些聚落居民似乎还停留在石器时代,房屋的材料就像是用草叶的泥灰土块糅成团,一点点垒起来的。 房屋整体就像是一颗倒立的水滴,下窄上宽,房子的最顶端堆满了墨绿色的未知植物,看上去像是藻类,用来疏水避雨。 这些居民的房屋都依着矮丘的裸岩而建,从屋顶的防雨窝棚和选址来看,这些屋子的防水性能都非常差。 一旦有水流蓄积在房屋的其中一面,恐怕泥草垒砌的墙面就会坍塌。 除此之外,雪明先生还看见了一些“人”在村落中游荡。 他不敢确定那些在雨中蹒行的生物,是否真的是人类。 这些人漫无目的双目无神地在聚落的泥泞小路上行走。双手无力地耷拉着,也没有向着某个地点赶路的意思。 雨水将他们的身体淋湿,身上披着难以辨认具体年代的粗布衣料。 有那么几个人干脆坐卧在裸岩旁,身上披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算不上,干脆用两块布加上几条坚韧的针织藤蔓穿插在一起,就算是“衣服”了。 安保大哥说的没错—— ——这里的居民, 除了长得很像人以外,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 他们或许只是怕冷,才会把布料盖在身上。 雪明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因为这些居民没有表现出怕冷的行为。 他和步流星两个人,自从抵达芳风聚落之后,就一直冻得浑身发抖,体感估计不会超过十度。 安保大哥还好,身上的紧身衣和molle挂板,还有防弹背心穿起来应该挺暖和的。 要仔细去考量推论的话,恐怕这些居民穿衣服的唯一理由,只是嫌弃雨水比较脏,不愿意让皮肤沾上泥尘,在吃东西的时候,身上有块布料能够擦手而已吧。 雪明将这些东西都记在笔记本上,紧接着拿出手机,对着聚落的方向拍下照片。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拿出钢笔,将聚落中的水滴形房屋都画下来,石栅的立柱也描绘记录,不肯放过任何线索。 阿星见到雪明先生站在门廊半天不肯动,心生好奇。 他凑到雪明跟前,看见雪明先生画画的样子,立刻好奇起来。 “明哥?你还会画画?” 雪明:“略懂一点。” 阿星:“那你一定是个大画家吧?你看你这个速写,画的多好啊——你之前是不是骗我的?其实你不是个卖牛杂的。也没有病重的妹妹?”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冷冽的眼神,看着嬉皮笑脸的阿星。 “嘿嘿...”阿星立刻老实不少,不过又愁眉苦脸起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江雪明收起日志和钢笔,跟着安保大哥进了屋子。 进门时,他又看见阿星在门廊前擤鼻涕的古怪模样。 他也好奇,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怎么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于是他问:“阿星,你又怎么了?” “明哥你会那么生气,肯定是没有骗我。”阿星皱着眉头,抿着嘴:“那就是说,真的有个十八岁的小妹妹,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受着癫狂蝶和维塔烙印的折磨。” 这番话叫雪明多留了个心眼。 他试探性的问着:“难道说,之前我讲的,你都没有听信?”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陌生人的话呢?”阿星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又不是人口拐卖案里的受害者,雪明先生。” “......”江雪明听见这话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接着问:“那你现在怎么又相信了?” “因为我看见,你在画画的时候,那副表情...”阿星把背包扔到屋子的沙发上,和江雪明先生认真的形容着,解释着:“你捏着笔,就像是捏着手术刀的医生—— ——我曾经有几次失事,最严重的一次跳伞事故,多亏一棵树,我才活下来。 可是我的脾脏和半个肝都扎进了树里,当手术快要结束时,我醒了过来,当时看见的,就是我的主刀医师,那位医生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江雪明帮助安保大哥给壁炉生火,也没多在意阿星的说辞。 “那位医生清理撕伤肌肉里的木渣碎屑,缝合伤口时的眼神。”阿星选了把老人椅靠了上去,“和你刚才画画时的眼神很像,就像是有条人命握在你的手里一样。”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个步流星,和之前列车上的步流星判若两人。 安保大哥推着餐车出来,给两位乘客管上一顿正餐。 听他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来,两位旅客,这地方也没什么能吃的,都是罐头。” “安保大哥...”江雪明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要不,你做个自我介绍?我们俩也不能一直喊你安保对嘛?” 这一路上,因为心中牵挂着妹妹,雪明一直保持着神经紧绷的状态,不知不觉的,似乎对任何人都吐露着敌意。 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累都得到了缓解,他的焦虑也在渐渐消散。 原本雪明还以为阿星只是个单纯天真的阔哥们,没想到这家伙的心思和他那件粉色衬衫一样,不仅张扬,还很精细。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队友现在看上去很可靠。 “自我介绍?我?”安保大哥挠着头,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起头,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阿星问:“安保大哥你以前没和其他乘客做过自我介绍吗?” “说实话,没有。”安保从兜里掏出职员身份卡,递给步流星:“一般我们都是直接亮证件,哪儿有那么多话和乘客们说?” 步流星看了一眼证件,转而递给江雪明。 安保接着说:“你们也从我提供的信息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车站的保全工作,一般都是几年到十几年起步,光是芳风聚落这个车站,我就守了四年,之前在另一个地方呆了六年,这还算短的—— ——地下世界的环境很特殊,一个地方保不准隔几个月就会有新的异常出现。所以安保人员是要长期值岗的。 在同一个区块呆得越久,我们就对当地的状况越熟悉,简单来说,我现在回芳风聚落里就和回家一样,里面有几条路,哪条路通往哪里,我都是一清二楚了。 有什么新的东西突然冒出来,或者有乘客要来观光调查,我们几年如一日的安防巡查工作能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江雪明低头查阅着证件信息。 [证件姓名:davie boume(大卫·伯恩)]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聘员·武装人员] [职员具体信息:大卫先生是一位苏格兰人,他不善言辞,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他乐意模仿乘客的沟通方式进行交流,用没有个性来形容这个人再合适不过。] 证件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作备注说明。 [在大卫先生十六岁时,他通过非法网站寻找到了车站的线索,找到了车站,这位普通人不像是其他乘客那样拥有超常的灵感,但他经过系统性训练之后,综合格斗能力与射击技术非常优秀,是一位轻武器专家。] [他顺利成为了车站的聘员,进入攻坚组,为九界车站的拓荒队伍攻坚克难。作为报酬,车站方面答应为他治疗癌症晚期的母亲。] [二十六周岁时,我们为大卫·伯恩安排了一份安防工作,让这位兵员退居二线,他有充足的假期去陪伴家人。]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sw车站担任安全员的工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您的安全员,大卫先生并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 大卫·伯恩干巴巴的说着:“很多乘客和我都只有一面之缘,因为一个地方调查完了,他们就会去下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毕竟反复调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换不到万灵药。你说对吗...呵...呵呵...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自我介绍的习惯。” 江雪明伸出手:“我叫江雪明。” 步流星也跟着伸出手,有样学样:“我叫步流星。” 大卫先生愣了那么一下。 他看着这俩兄弟一人一只手,一左一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握上去了。 紧接着,就是开罐头的声音,铁勺和锡纸铝皮的摩擦声,还有咀嚼的咋嘴动静。 江雪明也没闲着,他很在意这位安全员,把身份卡读了一遍又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估计有很多地方都得请教这位老哥。 除了基础信息和备注以外,在身份卡上还有其他东西,令他很在意。 在这张厚实的卡片里,有一个精巧的夹层,轻轻一敲就能掉出来。 这个夹层中还有一张秘密卡片。用的是盲文,在暗光环境下根本看不清,得用强光照射,或者用手去摸卡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才能明白上边写了什么,似乎是防止别人偷窥做的特殊处理。 [受检人:davie boume] [核验时间:2022年11月18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e] [精神:b+] [作战技能:a] [癫狂指数:e] [求生意志:c]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17%] 江雪明立刻问着:“我从你身份卡的夹层里,发现了这张盲文卡片,它有什么具体含义吗?” 乘客日志上没有这东西的相关记录。 “这个啊。”阿星插了句嘴:“这个东西我也有,是乘客的安检卡。” “我曾经也想当个乘客。”大卫先生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灵感指数不达标。” “把你的卡片给我看看。”江雪明对步流星说,“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给我?” 阿星又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把自己的卡片递了过去:“你也没找我要呀!~” 江雪明接来一看。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4年2024年7月4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b] [精神:a+] [作战技能:b] [癫狂指数:b+] [求生意志:a+]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34%] 江雪明看不明白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具体含义,但是就步流星的安检卡,对比大卫先生这个正常人来说,阿星的数据总归是不怎么正常的,特别是癫狂指数和灵灾浓度这两项。 江雪明清楚的记得,这两个指数与乘客的思维状态息息相关。 癫狂指数代表的是受到外界环境干扰时,保持理性思维的能力。这个指数越高,就代表这位乘客越容易被外在因素所影响。 同时癫狂指数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危险程度的参考数值。 关于颅内违禁品和灵灾浓度,则代表的是这位乘客本身内在情理逻辑中的各项不稳定因素,这个数值如果非常高,就代表这位乘客本身就是情绪极端化的个体,非常容易出现极惊极怒的极端思维。 同时灵灾浓度也作为区分不同区域不同地底生物危险度的参考数值。 “怎么了?明哥?”步流星解释着:“你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啊?这卡片上不是说了,安检的仪器叫做偏光六分仪吗?它的精度不太准确,只用来核验乘客的灵感。有时间咱们还要去精度更高的六分仪机构做安检。” 第十章 第四类接触 补给站的二楼有一排大通铺,分出来六个床位,这就是乘客的休息室。 随着地底世界的诡异太阳沉下山峦,雪明先生在这个诡谲离奇的世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他的睡眠质量非常差,夜里一直都在做梦,说不上是美梦,也说不上是噩梦。 在梦里, 他沿着稀疏石林,踏过泥泞的小路,来到了海边。 天与地都是一片惨白的灰色,他踩上砂砾滩头,留下浅浅的脚印,往远方的一栋小洋楼走。 洋楼的门廊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青蓝色的厚实连身纱裙,离得远了看不清脸,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本能的好奇心在作祟,在梦里江雪明执着地朝着那栋房屋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依稀能辨认出那个女人的脸——像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妹妹。 他开始奔跑,耳旁的海浪声,鞋底剐蹭砂石的摩擦声,大口喘气时的呼吸声。 还有打在脸上的雨滴,口鼻中嗅到的香甜空气,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的真实。 他跑到洋楼的门廊前,仔细去打量,想呼唤江白露,却发觉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来到白露面前一通抓心挠肺,喉舌与声带已经彻底罢工,完全不听使唤。 他这才警觉——眼前这个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是妹妹的模样, 用着妹妹的皮囊,但这个女人的眼神与芳风聚落中的那些生物极为相似,像是一幅行尸走肉,江雪明绝不会认错。 紧接着,他就醒来了。 通铺的床缘坐着步流星。 阿星一看见雪明先生醒过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 “明哥,你梦见你妹妹了吧?” 江雪明心有防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星立刻答:“你做梦了,会说梦话,一晚上叽里呱啦的,念叨江白露这个名字一百零二次。” 雪明不说话,站起身来舒展腰肢,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脑袋里嗡嗡响,伴着严重的偏头痛。 阿星立刻又问:“小七是谁啊?” “什么?”江雪明心中一紧,“什么小七?” 阿星解释:“就是七哥,小七, 九五二七。这几个词,你也在梦里念叨个没完。” 我有梦见七哥吗?——对于这件事,江雪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在做梦时是无意识的, 清醒之后也很难保留梦境里的记忆。或许他真的梦见了七哥,只是不记得了。 毕竟这个看上去又怪又坏的女人对他来说印象深刻。 “哎...”阿星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明哥,这个小七是不是欠你很多钱啊?你睡觉的时候念了两百多次。我都算不太清了。” 江雪明的嘴角抽搐着——他不知道阿星是不是在说谎,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朝楼下喊了一声。 “大卫先生!我们要出发了,今天去聚落里观光,你有时间陪我们一起去吗?” 楼下传来大卫·伯恩有气无力的声音,“恐怕不行,你俩在睡觉的时候逼叨个不停,和报菜名似的喊了一夜,我根本睡不着觉。” 雪明:“喊了一夜?” 阿星:“我也做梦了?” “对,特别是你小子。”大卫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脸上的黑眼圈特别显眼:“你睡觉的时候念叨着四十多个不同的名字,连着念了六个多小时。” 江雪明疑惑地看着阿星。 阿星尴尬的笑着:“你了解我的,明哥,我家里很有钱,我的心也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留给了一个好妹妹。” “我不是疑惑这个。”江雪明坦言:“我俩做的是同一个梦?同一类型的梦?” “哦!哦哦哦!”经过这么一提醒,步流星终于回过神来:“你也去了海边?” 江雪明:“在石摊子上。” 步流星:“有一栋楼。” 江雪明:“门廊前边有把椅子。” 步流星:“椅子上坐着个淋雨的大姐。” 江雪明:“看不清脸。” 步流星:“穿着蓝色的裙子,没穿鞋。我还担心这大姐会不会着凉,多冷的天啊。” 江雪明:“离近了发现,是熟人。” 步流星:“可是那个眼神就和卖房重仓a股似的,再不济手头也有几支绿油油的基金。” “没错,看来咱俩梦见的是同一个地方。”雪明先生拿出日志和钢笔,将梦里的画面记录下来。 两人下楼和大卫先生说明了梦境的事情。 这位武装人员则是满头问号,以往其他乘客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上一次车站派人来调查,已经是六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大卫先生,你没有好好休息,可以先睡一觉。我们这么干坐着等你醒来也不是个办法。”江雪明和大卫先生说:“给我们一些装备,我们先去聚落外围看看,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可不行!”大卫立刻严肃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是你们的安全员,你们出了任何问题,我都要负责任的。” “怎么办?”阿星小声提醒着雪明:“要不等大卫睡一觉?等他醒过来再说?” 可是留给江雪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从来不觉得手里这几幅画,手机里的几张照片能从boss那儿换来万灵药。 这些不痛不痒的信息或许早就送进了车站的资料库里。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线索。 海边,石滩。 洋楼,女人。 梦境里的东西,很可能是最近几个月才冒出来的新现象。 但是光靠一张嘴,用虚无缥缈的梦,绝对说服不了那头狡诈的黑猫。 “我有办法...”雪明先生低声念叨着. 阿星:“什么办法?” 雪明:“等。” 阿星;“好办法。” 俩人在火炉前排排坐,就这么抱着双手,干看着疲惫的大卫先生一点点陷进梦乡。 大卫·伯恩靠在一楼的沙发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催眠的白噪音,引得他哈欠连连。 他一次又一次拍打双颊,要自己清醒一些,不善言辞的他又不知道如何说服这两位兴致勃勃的旅客。 他双眼迷乱,带着血丝,声音也渐渐小了。 “你们千万别想着撇开我单独行动。 我答应你们,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带你们摸透芳风聚落的每一条路,但是现在不行,小伙子们... 我要睡一会...你们不会乱跑对吗?地下的世界...很危险的...” 雪明笑眯眯的说:“不会的,您放心吧。” “绝对不会!~”阿星跟着附和,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大卫先生一下下磕着脑袋,眼皮子在打架,喉口发出咕噜噜的呼噜声,还没有完全睡过去。 江雪明又问:“大卫先生,如果补给站来了那些怪异的聚落居民,我们该怎么保护自己呢?” 阿星矫揉造作地附和道:“对啊对啊,您睡觉的时候,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的...”大卫攥紧了怀里的黑色防水布包裹:“包里有...武器...” 没头脑和不高兴两人一合计。 雪明扶着大卫先生的脑袋,慢慢往沙发上推,往火炉温暖的那一头靠。 流星蹑手蹑脚从大卫先生怀里把布包取了出来。 雪明顺手给大卫加了个枕头。 流星把门帘上的绒布扯过来,当做被子盖上了。 配合默契,行云流水。 两人一拍即合,击掌庆贺。 (???)╯╰(???) 没等他們打开布包找防身的家伙。 大卫先生也开始做梦,发出阵阵梦呓。 “点四五...acp...” “m1911...” “ak105......” “马格南...” “我好喜欢你啊...” 清醒的两人面面相觑。 步流星挠了挠头:“感情这个大卫先生...” 江雪明提着布包,轻轻推开门。 “还是个枪性恋。” 第十一章 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芳风聚落中走。 江雪明举着手机灯光,在灰白的浓雾中领路。 走到聚落的房屋旁,他们能听见十来米外居民的呼吸声。 ——已经非常接近了。 江雪明把防水布包揭开,从中搜出一堆武器和护甲。 他给自己套上molle和凯夫拉避弹衣,防刺服和防爆插板,从一众枪械中选了一支史密斯维森mp9半自动手枪。 拉动套筒,检查枪膛。 开关保险,塞进弹匣。 这套动作把步流星看得一愣一愣的。 眼看雪明先生做完这些,又开始给阿星套上护甲。 阿星心里十分好奇。 “明哥,你会开枪作战?” 雪明:“没开过真枪,略懂一点。” 阿星又问:“那你是从哪儿学的?” 雪明:“主要来自中央六台,地铁站旁边有个玩具模型店,老板是个军迷,买卤味的时候经常赊账,我就找他要射击俱乐部的体验卡。” 阿星:“学这个干啥?” 雪明:“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之需?”步流星挠着头,配合江雪明把全套装备给穿上了:“有这个必要吗?” “我总是很焦虑。特别是在hk这座城市。”江雪明向好哥们实话实说:“横街杂巷地形复杂,车水马龙交通繁琐,地方小人口多犯罪率高。我必须学会一些技能,才能保护好我自己,何况我还得保护我的妹妹。不去学点东西,恐怕我很难在城寨的小屋子里安心入睡。” 此时此刻,步流星又想起一件事—— ——就在昨天,他向江雪明大哥炫耀着自己的身手时,闯到窗户外边,差些就撞上隧道的岩壁。 那个瞬间,雪明大哥一伸手就把他拽了回来。 那股巨力扯得他脖颈生疼,摔在走道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只是当时生死瞬间的体验太过刺激,阿星压根就没想太多——要知道,他的身高有一米九三,体重是九十二千克。 可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江雪明,只用一只手,就把阿星从车窗外给拽回来了。 “你听好,阿星。”江雪明沉吟着:“我们是第一次与这些生物近距离接触,如果它们是外星人,这就是典型的第四类接触,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 他从包裹里掏出了另一支mp9,没有上弹,塞进阿星的快拔枪套中。 “唔...”阿星乖乖的点了点头:“我感觉,明哥你真的好靠谱啊...” “我不知道这些生物是否会攻击我们。但是为保万无一失,我并不会把它们当做人类看待。如果有危险,它们试图搂抱或裹挟我们其中任何一个,我绝对会开火。”江雪明往身上插了十二个弹匣,将生存用的捕鲸刀塞进绑腿。 他的眼神执着而可怖,仿佛进入了工作状态,准备去对付牛杂。 他清空武器袋.把剩余的东西都抛出来。 “你看到了吗?这里还有三支ar-15自动步枪。应该是大卫先生的主武器。” “嗯!对!长枪我喜欢的!”阿星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的猛点头。 雪明摇了摇头:“但是我们不能用。” 阿星:“为什么?” 雪明:“因为我不会用。” 说罢,只见江雪明十指齐飞,手法迅速,将这三支步枪拆成了零件。 包括枪托,枪击组,导气系统,排障组,扳机组,枪管,能够徒手拆下的分体结构全都拆成零件。这些零部件被打乱,一股脑塞回了布包里,步枪弹匣的子弹也一颗颗退了出来。 江雪明解释道:“我不知道那些居民会不会使用枪械,这年头你去训练猩猩,猩猩都会有样学样,学会开火,以防万一,我把它们都拆了。” “你管这个...”步流星觉得哪里不太对,又瞄了一眼武器袋:“叫做略懂?” “是的,懂一点。”江雪明将战术手电和敌我识别标识佩戴好,同样的,给步流星也佩上。 他拍了拍步流星的肩,身高不太够,踮起脚才拍到,又拍了拍身上的手枪弹匣。 “你有需要,我会立刻援护你。包括给你作援护射击,丢给你子弹弹匣。” 阿星追问:“那明哥...你会急救吗?” “等等。”江雪明低头看着手机。 阿星疑惑:“等等?” 雪明先生抬起头,眼神中透着镇定,把手机里的备忘录给关了,换成计步器和录像功能:“好了,现在懂一点了。” 步流星抓狂地问:“感情你刚才是在查资料吗!!?” “你要觉得不靠谱,我还可以学一门丧葬服务的手艺。”江雪明面无表情,比那些个居民还要冷酷。 步流星震惊了。 雪明先生跨过阿星身侧,一手按着枪套,一手持刀护在心门,半佝着身子,小心谨慎地往聚落里去了。 他和步流星说:“我没多少时间,阿星——你不跟过来也可以,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看不起谁呢!~”步流星努努嘴,跟了上去,他有样学样的垫步佝身。拿着刀子尾随在雪明先生旁边。 江雪明好心提醒着:“刀不要这么拿,你不是有安全员吗?他没教过你求生刀具怎么用吗?” “我觉得这么拿挺帅的啊?游戏里不都这么握匕首的嘛?”步流星握着捕鲸刀横在胸前。 “那你离我远点。”江雪明翻了个白眼。 步流星:“为啥?” 江雪明:“我怕你等会万一摔倒,血溅到我身上。” 步流星听罢,立马改了个持刀架势,虎口握紧了匕首尾端,刀刃朝外。 两人一路摸到水滴形建筑旁。 离他们最近的聚落居民,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江雪明一声不吭,放缓呼吸往前摸索。 步流星也是这样,跟在后边趟过泥水。 离得近了,雪明先生听见了一种类似梦呓的呻吟。 从那位居民口中不时冒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分不同国家的语言,就算偶然有汉语冒出来,也很难组成完整逻辑的词句。 ——看起来,这些居民不会主动搭话,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雪明先生从这位居民身边走过,一直面朝目标,不敢放松警惕,直到走出三米之外的安全距离,他才向着下一处水滴形房屋走去。 阿星跟在雪明先生旁边,心脏在狂跳,他终于听信了雪明先生的话,因为这些居民近距离看来,真的非常诡异。 这些居民的皮肤没有血色,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油腻腻的光泽,脖颈的动脉血管透着一种诡异的深蓝色。眼睛里的瞳孔没有聚焦动作,什么也没看,只是单纯地垂下双手,漫无目的行走着。 他不知道雪明先生要去哪里,只得给在明哥身后,经过一栋栋低矮的水滴土屋。 在聚落复杂的乱石苔地中,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探索着,逐渐看清整个聚落的地貌和建筑分布。 杂乱的石路小道中有许多盲目痴愚的居民在游荡,居住点旁边有一些浑浊的溪流,像是血管一样,为这个居住地提供水源和食物。 石台下稍微干燥一些的凹口也能看见光苔和奇形怪状的菌类。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甜味就越明显。 和外围环境不同,溪流汇聚到聚落深处时,变成了三条主干河流。 在河流旁,雪明和流星都看见,三五成群的居民蹲在滩头,两眼机警地盯着水面—— ——听“扑通”一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衣不蔽体的原始人一股脑扎进了河流里。 不过一米多高的水深,溅起了大片大片水花。 这些居民回到岸上时在互相撕扯殴打,争夺着手中的鱼肉。 他们几乎是一边撕扯彼此的皮肉,一边将白花花的鱼肉往嘴里塞,动作流畅得诡异,就像是手臂和肩颈没有骨头一样。 他们还在用各国语言互相叫骂着,出口大多都不离“妈”,因为大部分国家的母语中,问候母亲的词,发音大致相同。 步流星浑身颤抖着:“明哥...你看见了吗?” 江雪明:“看见了,血是蓝色的。” 在撕扯斗殴的过程中——两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居民的身体中,似乎流淌着蓝色的血。 他们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惊人,在争夺食物时头破血流,可是吐出鱼骨头的时候,上肢的伤口已经快要结痂了。下肢损伤的愈合速度稍慢一点,走路的时候还会跛脚趔趄。 有几个正在啃鱼肉的居民似乎听见了两位不速之客的动静。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们护着手里的食物,朝着江雪明和步流星嘶吼着,吐出各个国家的国骂。 那种感觉诡异极了—— ——就像是... 你明明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也听得懂它们所吐出来的句子。 但是很明显,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这些生物只是机械式的张开嘴,像是鹦鹉学舌一样,将词汇音节当做威吓的兽吼,喊叫出来了。 江雪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这些东西,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步流星的持刀手止不住地抖动着,他眼睛通红,在雨水中发痒疼痛,看见那些怪异的居民唇齿中的尖牙,他又对着远方狠狠地回骂了几句。 “接着走,不要打扰它们吃饭。”江雪明继续往前带路。 “明哥,你不知道,我最恨别人骂我妈!我妈对我可好了!”步流星平复下心情,又问:“去哪儿啊?你这一路上不说话,也不和我提前通个气。” “boss当初选在这里建新车站,就是为了地下水资源。我们梦见了一片海。”江雪明解释着:“沿着这条河,找到入海口,去海边,找洋楼。找你魂牵梦萦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 第十二章 没有脸的女人 两人往河流的源头走去,河道两岸的水滴形土屋越来越少,聚落的居民也见不到几个了。 到达入海口时,江雪明和步流星看见了这片“梦中大海”的样子。 香甜的海风迎面扑来,目力所及之处,海平线和天空似乎混淆在了一起,都是一片灰茫茫的色块。 一阵阵海浪涌上碎石滩头,在更远处,巨大的阴影匍匐在灰海更深的地方,其中有点点鲜红的焰光,是火山活动。 就像是有一头无法丈量的巨物,它潜伏在深不见底的海沟岩基下。 火山口喷涌出来的熔浆,是它背皮上的一万只眼睛。此起彼伏的浪潮,是它沉重缓慢的呼吸。 步流星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在这片神秘诡奇的海洋面前,几乎喘不过气来。 雪明先生则是径直朝着梦中的洋楼走去,寻着记忆中的方向走进了雾中。 细雨和大雾淋湿了他们的衣服。香甜的空气里,他们在交谈。 “明哥,看见这片海时,我感觉很不好...” 阿星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石滩,他能从鼓膜中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仿佛他内心的超常[灵感]在作祟,面对这片海洋时,他能感知到其中莫名伟大的存在。 那种虚无缥缈的压迫感,还有近乎疯狂的恐惧要将他压碎。 他就像是一只蚂蚁,看见了人类的鞋。 他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和江雪明说话。内心的巨大压力让他进入了一种超然的状态。 他知道,如果现在让他去做安检,他的癫狂指数一定高得吓人。 这片海里有什么东西—— ——尽管那个东西,从来都不在意步流星,两者之间没有建立任何的沟通联系,也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步流星依然被海洋中的东西影响了,这种压迫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的身体中,各个部位的激素腺体在疯狂工作,大脑的生物电系统也在瞬间失衡。 他的脑神经突触不可避免地开始发出错乱的信号,让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他喉口干涩,像是熬了几天几夜的劳工,近乎恳求一样的问着:“明哥...明哥...你不害怕吗?你有没有听到?你有没有看见海里的东西...你...” 江雪明拉上了步流星的胳膊。 “阿星,别害怕。” 步流星感觉头晕目眩,在这片大雾中,他似乎看不见终点,神经衰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他们踩在砂石上的声音变得刺耳起来。 再后来,步流星只觉得那些噪音能牵动他的心跳,引得胸口传来阵阵绞痛。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对阿星来说就像是在地狱中行走一样,每一步都是油煎火煮。 “明哥,你完全不会害怕是么?” “我不知道你的恐惧来自哪里,阿星。”雪明先生坦言:“是我们右手边的那片海吗?” “是的,难道明哥你感觉不到?” “感觉到了。” “那我们俩的灵感都在奏效,它在警告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再往海里去了。” “我们没有下水的计划,阿星。离那栋洋楼只剩下五六百米了,你能撑得住吗?” “能...我应该能。” “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不知道...” “我想也是,如果我把你丢下,以你现在的状态,让你独自返回补给站,恐怕情况会更危险。” “明哥...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都是这样?指的是什么?” 步流星感觉四肢有了力气,脑袋也不像是刚才那样昏昏沉沉了。 他能感受到胳膊被江雪明死死捏着,就像是从那条胳膊传来了源源不断的力气一样。 他的心率降了下来,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只是偶尔瞥向大海的方向,那种惊惧丧胆的情绪又会涌上来——于是他就偏过头,再也不往海洋的方向窥探了。 阿星缓了口气,他接着解释,接着问。 “不好意思,刚才我的脑袋不好使了,我是想问你......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吗?刚才在面对这片海洋的时候,我站都站不稳了。” 江雪明:“嗯。” “嗯?”步流星难以置信地撇过头,看着江雪明——看见江雪明的侧脸,看见那个男人毫无变化的表情,就像是怪物。 这让阿星有些难以理解,他连忙补充着。 “我以前是玩极限运动的,我跳伞攀岩冲浪滑雪都没在怕的,我可是超勇的。可是在这片海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到侵入性思维里了,我感觉它随时都会毁灭我...把我卷进去,把我压进万米下的深海里,让我身体里的所有空气都排净,把我压成一块饼干。” 江雪明:“嗯。” “所以明哥。”步流星执着地追问着:“我起初还认为,是你的灵感不达标,察觉不到我的感受,你能感觉到对吗?” “是的。”江雪明不假思索回答:“我能感觉到,特别是我的计步器也能感觉到。我们一路走过来,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直都偏往内陆的方向走。好像身体都在排斥这片海洋。” “这么说就没错了,看来你确实是能感觉到的。”步流星像是找到了知音,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您完全不害怕是么? “不害怕。”江雪明反倒是疑惑起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雪明先生琢磨着,给阿星形容着生活里随时可见的恐怖怪物。 “如果卤味生意做不下去,我想去送外卖。但是请辞的空窗期估计会很长,我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收入——这代表我要去借高利贷。 我曾经和几家借贷公司的人打过交道,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承诺能给我一笔贷款,但是代价很可能是我的妹妹。 他们在讨论白露的时候,就像是预先拟好了白露的偿债方式,安排在哪个夜总会,陪哪些人,用哪种化妆品或香水都想好了。 这让我感到恐惧,深刻入骨的恐惧,为此我才下定决心,要去学一些防身的技术。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我能带着妹妹逃债落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申请了一张信用卡,透支了几千块钱,但是有一天你找不到它了,它就在你家里的某个角落,一直在利滚利,一直在违约逾期,直到它变成呆账,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接到陌生来电,通知你去处理这笔账,可是你无能为力。” 两人已经来到了洋楼面前。 拨开神秘的浓雾,之后是梦中见过的长椅。 椅背上靠着那个神秘的女人,背对着两位乘客。 江雪明拨开了mp9的保险,认真执着地说。 “步流星,我重申一遍,我不是什么没有恐惧的怪物。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包括你说的[灵感],它们都在抗拒这片海。但是我的生活里还有很多很多和它们相似的恐怖之处—— ——像是城寨里有十三户人家吸毒。 ——有八个老人封建迷信,家里供着来路不明的佛像,上个月说要吃婴儿的脐带来辟邪,谁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割年轻姑娘的耳朵或者鼻子来开运? ——六处消防通道堵塞着,堆满了杂物和鞋柜。 ——晾衣绳旁边就是入户电线,雷雨天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隔壁机场降落的飞机,飞的最低的时候,离城寨楼顶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像是呼啸而过的龙,每天都能听到它的咆哮,我只能祈祷着,它每次都能选对降落的地方。 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住在混沌的深渊之底,看见妹妹平安无事,我就觉得日子能过下去。” 阿星惊讶的问着:“你没有想过搬家吗?明哥?换个环境?” “到哪里去?”江雪明想起了故乡,想起了老家像是通缉令一样的寻人启事。 他还想起,妹妹在学校时,和同学们一起念书的开心表情。 步流星愣住了,这个时候,他确实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做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阿星他一样,有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妈妈。 也不是每个人出了家门,隔着海就能看见维多利亚港。 “它能对我做什么呢?”江雪明指着那片海:“有怪物从它里面跳出来?要把我的脑袋咬断吗?还有——” 他指着那条长椅上的女人。 “——她会做什么呢?她会对我下莫名奇妙的诅咒吗?她会来撕扯我的头发?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吗?她能让我生不如死吗?我很好奇...如果这信息能从boss那里换来一瓶万灵药。我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明哥...”步流星动了恻隐之心:“我家里有钱,要不我俩捯饬捯饬,去月亮巷外边,开个咖啡店?你那么靠谱的一个日子人,我那么开朗的一个乐子人,咱们一个揽客,一个干活,绝对是黄金搭档...我觉得有戏...” “我求求你了,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像极了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旗。”江雪明丢过去两个弹匣,命令简单扼要:“检查枪膛。” 阿星也不多废话,掏枪拉套筒,复查枪械状态。 雪明先生:“上子弹。” 阿星照做。 雪明先生:“打开保险,持枪指地,半蹲跟在我右臂侧后方。” 阿星乖乖的,一言不发跟在雪明先生身后。 只见雪明绕了一个半弧路线,举枪来到这女人面前,枪口对准了这个神秘女子的脑袋。 阿星则是半蹲着。 他们看见,这个女人身上的装束,确实与梦境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赤着脚,厚实的蓝色纱裙。 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妙曼的身体曲线。 只是那头漆黑的长发下,脑袋上没有五官—— ——原本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青黑色的皮肤。 江雪明立刻说:“拍照,阿星。不要开闪光灯和快门声效。拍完了告诉我。” “好...”步流星单手持枪,照做,“拍完了。” “退后,慢慢的退后。准备进屋搜查。”江雪明慎而又慎,一步步往洋楼后退。 阿星感觉那种诡异的压力又来了,他头皮发麻,眼睛无法离开那个女子的脸,就像是眼球不听使唤,思维陷了进去。 “好的,好...” 洋楼离海岸线非常近。 还有不少浪潮冲刷着支撑楼台地基的石桩。 那种神智缥缈的恶意再度袭来。阿星的手臂开始颤抖,连枪都握不住了。 他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在变化。 原本五官的位置,青黑色的死皮之下仿佛有一条条蚯蚓在爬,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就变成了甜美的长相。 那个人... 步流星似乎认识,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毕竟他的心碎成了很多片,交给了很多个妹妹。 他难以用语言去形容那种熟稔又陌生的感觉,好比他的前女友们像是死去多时的尸块,有个手段精明的法医,将她们的脸都融在了一起,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人掐住了,隐隐能听见一声声呼唤。 “过来...” “过来呀...” “步流星......” “亲爱的...”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阿星的额头冒出一层白毛汗。 江雪明的枪口指向天空,冒着青烟。 “你是不是在想女人?阿星?”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阿星刚才确实看见了曾经朝思暮想的爱人们:“我...是的。” “我也看到了。”雪明先生作出一副狠厉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幻影:“我看见我的妹妹坐在那里...于是我开了枪,想警告她。” “现在怎么办?”阿星慌张地问道,“继续搜查吗?” 江雪明提醒道:“虽然我们看见的东西不一样,但是照相机不会骗人,接着给她拍张照,别管照片里是什么,然后我们进屋。” 步流星照做,只是在他拍照的时候,忍不住往手机屏幕多看了一眼—— ——他感觉心神都往那个幻象中飘去了。 他能看见手机中的那个蓝衣女子,要渐渐站起来,要向他伸手,对他轻声呢喃着,用温软的语气,娇嗔呼唤着。 突如其来的枪声再次将他惊醒。 江雪明的肩颈颤动,手中枪械喷吐着火舌,一连串子弹的炸响回荡在滩头。 长椅下的砂石碎片被子弹打得乱飞。 只有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了这诡异女人的膝盖,将她打得身体失衡,瘫回了椅子上。 江雪明大声喊,“我已经清空弹匣,要换弹!你看好她!如果她乱动,就接着打她的腿。” 步流星再也不敢正眼去看那个女人的脸了,他只是盯着那条支离破碎的腿。 那条腿的伤口十分恐怖,手枪弹在肉体组织上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坑洞。有源源不断的蓝血冒出来。 他能听见一些幽深哀怨的哭嚎,就像是他的爱人们在向他求助,在向他呼痛。 可是这一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骨肉黏连血管重构,就像是果冻胶体在模具的挤压下迅速恢复原状。 步流星紧张地问:“喂!明哥,如果子弹搞不定她...她又要乱动的话...” 江雪明换弹完毕:“那咱们就跑,跑回补给站。” 步流星:“她要是跟过来了?”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试试用黑色伏尔加对她使用轿车居合术。”江雪明的语气中透着残忍,“还能收集到一些她的生物组织。一定能换到万灵药。” 步流星紧接着问:“车也撞不死她呢?” “那就换一辆车。”江雪明并不在意:“泥头车居合术。” 两人这么议论下来。 再去看那个神秘的蓝衣女子。 她原本还想站起来,现在一屁股坐了回去。 一动不动。 第十三章 这位更是重量级 “这娘们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她能听懂咱们说的话?”步流星朝着洋楼的方向退后。 “阿星,你记得吗?”江雪明按着小伙伴的肩膀,跟着退到了洋楼的大门前,“大卫先生说过,这种生物会说人话,能听懂人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步流星莫名高兴起来:“那她是真的害怕泥头车居合术吗?” “谁知道呢?”江雪明心里没底,慎重地踢开大门,“先进去再说。” 两人进入房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环境。 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两双鞋子,一男一女。 大厅的桌椅已经蒙了一层厚实的灰尘,像是很久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壁炉里留着一堆黑漆漆的煤渣,只在大门打开的那几十秒里,被海风吹成了沙尘。 江雪明看着房屋内的布置,眼前的任何事物都透着一股子神秘的味道。 屋子外边的无面女人是谁? 为什么这栋屋子和芳风聚落里的水滴形建筑格格不入? 它看上去像是十九世纪中叶的木质独栋别墅,装潢和家具都十分复古。 门前的两双鞋是谁的?曾经有一对夫妇住在这里吗? “记得拍照,阿星。”江雪明举着枪,一步步往屋内探去。 他看见了更多难以理解的东西。 墙壁上挂着许多黑白照片,多数是风景照,也有人像。 最大的那幅照片上,是一对男女的合照。 男人穿着礼服,女人穿着婚纱,就是结婚照,但是他们和门外的那个无面女人一样,都没有脸。 值得留意的是,这个男人也出现在其他照片中,他没有右腿——空荡荡的右腿裤管下,是一条钢棍和木头造出来的假肢。 步流星好奇地跟在雪明先生身后,举着手机一路走一路拍。 他们经过盥洗室,查验仓库和厨卫间,最后踏上老旧的木楼梯,爬上二楼的起居室,在主卧室和次卧室逗留了几分钟。 房屋里的衣柜和橱柜空空如也,唯独二楼的露台上架着一台古老的观星透镜。 在露台前的凉亭,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那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江雪明走上前去详看,办公桌的双人长椅上,其中靠左边的位置上,留着一滩肮脏油腻的污渍。 以及污渍前方,那条诡异莫名的假腿。假腿的木料已经腐朽得不像样子,链接脚掌的钢棍也锈迹斑斑,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沙眼孔洞,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就像是... 这栋房子的男主人曾经坐在这里,在这条椅子上死去了,尸体也没有搬走,就这样慢慢的腐烂,最后化为纯粹的烂泥一样。 “这是啥情况呀?明哥?这里以前是不是住着两口子,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步流星满头问号,对着这张工作台拍下照片。 “你捂着口鼻,不要乱动。”江雪明嘱咐着,矮下身子,对工作台的桌面轻轻吹了一口气。 桌上的尘土立刻扫清不少,露出一张观星图。 漆黑的底板中,用鲜红的线条和金灿灿的漆笔描绘出无数的星辰。 随着尘土散去,江雪明也看见台面上的方板油纸日历露出了真容。 日历上的英文也显露出来,时间停留在一八八八年六月二十一日。 江雪明说:“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 “一百年多年前?”步流星惊讶地看着桌面上的星图:“这两口子一百年多前就在这鬼地方看星星搞研究了?” “恐怕不是研究天文学。”江雪明转头看向露台外的大透镜—— ——这台仪器朝着那片神秘的大海。 “他们画出来的东西,可能是海洋里的[星星]。”江雪明解释道:“这些地底的火山口,还有这些大小不一的光点,你看这些线路。” 阿星闻声看去。 这副古图中,在密密麻麻的火山口里,用许多条红线牵引链接,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流体图形。 那个图形就像是芳风聚落中的水滴形土屋。 “也就是说...我们在芳风聚落里看见的[人],其实是从海里来的?”步流星瞪大了眼睛。 江雪明不假思索答道:“不知道,不确定,他们从哪儿来,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他麻利地掏出笔记本,将所见所闻都画在本子上。检查完工作台的抽屉,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了。 他来到露台旁,对着又长又粗的透镜往深海中窥探—— ——这一眼,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留在此地。 幽深漆黑的大海之底。 其中闪烁着无数星彩。 活火山冒出的点点熔浆催动着潮汐暗流。 在金灿灿的光芒下,一颗巨大的水滴矗立在海沟的岩台上。 它就像是一颗倒置的金蛋,穹顶散发着温暖的橙光,似金似石的材质,它的表面盖满了珊瑚与鱼骨绞拧结合而成的岩块疮斑,越往下石化的特征就越明显,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个岁月——和芳风车站外的石林年纪一样大。 通过旋转透镜的倍焦,好似鸟瞰的视角下,江雪明还看见,有无数个类似的光点矗立在海床之上。 它们在躁动不安的活火山旁,安静地沉睡着,散发着点点光源,这些光源组成了一颗巨大的金蛋图案,就像是一个商标。 “明哥?明哥!”步流星急躁不安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江雪明脸色苍白,从那副如梦似幻的景象中醒觉。 “怎么了?” “你看...你看!” 两人从露台上往下看,这才发现。 那个端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步流星声音打颤:“她会不会已经进屋子了?” “不知道。”江雪明答道:“不过以目前获知的信息来看,她应该是个科学家,在一百多年前,和她的丈夫一起研究这片海洋,她的丈夫也死在这间屋子里。” 步流星谨慎地问着:“她还算人类吗?会不会是中了什么病毒,才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江雪明大胆地答道:“一百多年前的镁光灯黑白照片不会骗人,他们的结婚照上都没有脸,我觉得这对夫妻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步流星惴惴不安的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开溜。”江雪明直言不讳:“进了人家寡妇的屋子逛了一圈,还碰了她的东西,研究她丈夫的遗物。人家能不生气吗?” 步流星:“有道理,原路返回吗?” “跳楼比较快。”江雪明看了看露台的高度,也就三米多高。 “好!”步流星感觉力量又涌上来了,他把手机塞向江雪明,“明哥,我们换个手机,这里边有重要的照片,今天咱们就回车站,马上你妹妹就有救了。” 江雪明默不作声,接走了这台粉色手机。 他将藏青色的手机还回去,一颗心依然悬在半空。 他不知道这些情报能不能换到万灵药,也不知道万灵药能不能治好妹妹的病,更不知道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在维塔烙印的折磨下能撑几天。 这些恐怖的臆想像是一只只蚂蚁,在他身上乱爬。 “明哥!我比你高,力气也大,我先去试试,如果我跳下去了,还能接住你。”步流星一边说着,一边爬上露台的护栏。 他笑嘻嘻的看着雪明先生,露出满口闪亮的白牙,开着玩笑。 “你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明哥。多笑笑嘛!多亏有你啊,我才体验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阿星一边往下攀爬,一边开玩笑似的说着。 “明哥,你不是没工作吗?等我们回去,你一定要来我的咖啡店里打工。我老早就想开个咖啡厅了,也不图它挣钱,我就想听听故事,这个车站那么多人有故事,一定很有意思。” 听扑通一声,步流星安稳落地。 江雪明也翻身一跃,跳了下去。 步流星还准备张开双臂接住雪明,等他回过神来时,雪明先生已经在拍打身上的泥水了。 阿星懵懂地问着:“明哥,你怎么不说话?还在担心妹妹的事情吗?” 江雪明揉了揉酸胀的膝盖,并不想欠步流星任何一丁点人情债,也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任何人。 他神色如常,将手机塞进内袋,生怕它受到任何损伤,低着头往来时路走。 步流星大声喊:“明哥!哎!你等等我...”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从大门中钻出两条柔软无骨的手臂。 它们像是灵巧的蛇,在步流星和江雪明彻底放松警惕的刹那,在他们身后的死角袭来。 须臾之间,这两条手臂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开了快拔枪套的尼龙扣袋。 江雪明只觉得腰间一轻,回过神来时,枪套和手枪都不见了! 大脑中传出刺骨的疼痛,他的[灵感]在这个瞬间告诉他大祸临头。 扭头的那一刹那,江雪明看见十数条柔软油腻的触须从洋楼的阴暗大门中钻出,它们离步流星差之毫厘。 阿星的脸上还带着讪笑,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明几乎放弃了思考,他没有任何犹豫,在大脑的神经突触活动之前,在逻辑思维给出答案之前,身体就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猛地将阿星那沉重结实的身体撞出去两三步远。 一阵噼里啪啦的异响过后。 那些触须已经牢牢的将雪明半个缠住。 江雪明被拖拽着,一屁股坐在砂石地里,想伸手去拿跌落在地的枪械,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使不上力气,在这些惨灰色的冰冷触须面前,根本就不是对手。 “阿星,去拿枪...阿星...” 这些怪异的光杆触须将他一点点拖回屋子。 江雪明呼喊着:“阿星!” 步流星捂着脑袋,还在[灵感]的折磨中难以清醒,他挣扎着,从地上捡起手枪,跑到雪明先生身边。 一路踉跄趔趄跌了好几步,阿星才看清雪明先生的模样。 “朝着大门开枪!打她!”江雪明厉声喝令。 刺耳的枪声响起,除了第一颗子弹打进门里,步流星的手抖得像是帕金森病人。 “我身上还有子弹!接着打!”江雪明感觉身上的触须在第一声枪响时抖了那么一下,“你打中了,干得漂亮!别丧气,接着打!” 步流星紧张地喘着粗气,他看见雪明先生的身体一点点陷进那个深渊里,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抽走雪明先生molle上的弹匣,换弹都不太利索——这是他第一次用枪,也是他第一次试着换弹。 他插拔弹匣时反复试了好几次。 这些致命的错误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愚蠢和无能,他的眼睛肿胀,满是血丝。鼻涕和眼泪一起流出来了。 “明哥...明哥你别怕...明哥...明哥...对不起明哥...对不起...对...” 说是在安慰江雪明,其实步流星是在疯狂地安慰着自己。 “继续打。”江雪明的身子离洋楼还有一段距离,大概十来米。他奋力地挺身扭腰,试图对抗身上触须的怪力。 “你的手...明哥...你的手...”步流星瞥见,雪明先生在对抗这些触须时,那种怪异的肢体姿势——那两条手臂像是与上肢断开,完全拧转背反了。 江雪明翻了个白眼:“脱臼了,小姑娘,你没见过脱臼吗?别问,问就是不疼,继续射击!” 步流星一咬牙,抬起枪口又是一梭子子弹轰了出去。 从门内流淌出腥臭的蓝血。 江雪明精神一震,他感觉脱臼的双臂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表情狰狞可怖,试图中这些触须中挣脱出来。 他低吼着:“阿星,别停,接着射击。” 步流星也不像之前那样慌张,这次他的换弹动作快了很多,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打了一梭子出去,子弹射完空仓挂机时他依然在扣动扳机,像是机械一样完成命令,像是麻木了。 命中率非常可怜,只有两三颗子弹在房门的阴影里炸开血花。 “扣扳机的时候屏住呼吸...”江雪明感觉身体依然在后退,他依然对抗不了这种巨力,依然无法脱身:“别着急,别害怕...别让恐惧摧毁你。” 步流星从雪明先生身上掏出最后几个弹匣。 他瞪大了双眼,把枪焰和怒火都喷洒出去。 打到最后一个匣子的时候,他几乎绝望了。 他看着江雪明依然是那样颓坐在地上,背脊已经贴上了门廊的阶梯,还差那么几步,就彻底要被这些触须拖进洋楼大门了。 “割开我的衣服...拿刀来割开我的衣服...小心点,阿星,尽量离我远一点,别被这些东西缠上。”江雪明还没有放弃,他的两条手臂已经扭曲变形,能听见骨骼开裂时的清音。 步流星没有说一句废话,他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几欲失声。 他掏出绑腿上的捕鲸刀,小心翼翼的划开袖口切开里衬。 这短短的几十秒。 步流星感觉自己像是过了几十年。 “能行吗?我能出去吗?”江雪明重新恢复了冷静,“我记得还有最后一个弹匣对吗?” 步流星依然在割衣服,头也不抬:“子弹对这泼皮寡妇不管用...咱们之前不是看见了吗?她的再生能力太强了。而且我打不准...” ...... ...... 江雪明说:“但是你打得中我。” ...... ...... “你说什么胡话呢?!”步流星趴在阶梯上,捧着雪明先生的臂膀:“你的手,明哥你的手...你的手,要是回去了...让你妹妹看见你的手...我又得让姑娘流眼泪了...” “我会推荐她去听听林俊杰。”江雪明撇撇嘴:“毕竟我是能做出[背对背拥抱]的男人了。” “哈...”步流星用力擤着鼻涕,这个乐子人确实被逗乐了,“我现在怀疑你的癫狂指数超标了,明哥。” 这么一折腾,阿星内心的压力也不那么大了。 临门一脚的功夫,他终于雪明先生从触须的钳制中拉了出来。 两人滚落在泥泞中,疯了一样往外跑。 可是...... 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江雪明的衣服在洋楼的大门前摇曳。 数十根触须在狂乱地扭动着,迅速幻化为一对苍白滑嫩的手臂。 那位无面夫人捧着粉色手机,还有江雪明的日志。像是在挑衅,向这两位乘客勾了勾手指头。 死一样的寂静包围了两兄弟。 没头脑和不高兴都僵立着。 江雪明和步流星互相看了一眼。 “如果没有那台手机,没有日志和照片,能换到万灵药吗?” “我不知道...” “要等大卫先生来吗?” “我不知道...” “你的妹妹江白露还能撑多久?” “我不知道...” “你有把握对付这个寡妇吗?在那栋楼里?” “我不知道...” “外边的那些行尸走肉...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你的手,还能拿东西吗?能开枪吗?” “我不知道...” 都说人类心中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这一连串的“不知道”,似乎映射出江雪明内心恐惧的模样了。 几乎是同时,雪明和流星朝着洋楼大门跑去。 他们像是在比赛,比谁跑的更快。 可是雪明低估了阿星的身高,也低估了阿星的肌肉。 论短跑,他远远不是步流星那一米九三大高个的对手。 他被甩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阿星撞进那个无面夫人的怀里,轻而易举的抢来手机和日志——抛向门外。 紧接着大门轰然关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雪明的两条手臂耷拉着,像是芳风聚落中的行尸走肉一样,无力地垂下。 他忍受着巨痛,在门廊的阶梯前给自己做脱臼接骨手术,一次次试图用体重复位自己的肩关节。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四十分钟那么久。 两条手臂满是淤青和紫血,他的手指还因为剧烈的痛感而产生了痉挛,勉强拿上手机和日志,塞进裤兜里。 他一言不发,看着情侣手机上的定位信号越来越远,离补给站越来越近。 听见村落中的居民口中意味不清的疯癫呢喃,仿佛他们也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那栋神秘的洋楼中。 他回到补给站时——大卫·伯恩依然在梦乡中念叨着情人枪械的名字。 他将史密斯维森放在了大卫先生的耳边,脱下一身脏兮兮的破烂衣服。光着上身,靠在步流星的行囊旁,要休息一会。 他想着——等大卫先生醒过来。这个可靠的安全员就会开着那台伏尔加,把他送回车站,送他离开这个诡奇神秘的地下世界。 他很快就能好起来......很快的。 这么想着,雪明合上了双眼,两条手臂依然留有剧烈的痛感,骨头的暗伤让他辗转反侧,在通铺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四个小时之后。 大卫先生身上湿透了,像是淋了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提着一袋子ar-15的零件粗暴的推开了二楼通铺的门扉。 “江雪明!?你怎么把我的老婆...哦不,把我的枪偷走了?还拆成碎片了?!” 江雪明翻了个身,那副无精打采好似活尸的神态,吓了大卫先生一跳。 “抱歉...大卫先生,我没有听你的话,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带着步流星去了芳风聚落,他没能回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急急忙忙的...冒冒失失的,只想救我的妹妹。我太自私了...我...” “你说什么?”大卫先生一副小企鹅挠头的模样:“步流星先生?不是在楼下吗?” “他回来了?!他?没事?他没事?”江雪明内心的惊讶无以言喻,他这才发现身边那个大背包也不见了——很可能是阿星自己拿走的! 他一路冲下楼梯走道。 到了一楼的壁炉旁,就看见步流星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让他感觉到诡异... 他看见那个阿星,一动不动的站着。 两眼发直,双手下垂。 眼窝内陷,眼神空洞。 仿佛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一样。 江雪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骗到你啦!~~”步流星在刹那恢复正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乐子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挤成一朵菊花了,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快眯成缝了。 他捂着肚子志得意满,使劲戳着雪明先生的手臂,又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哦哦哦!不好意思,你手有伤,我不乱摸了不乱摸了。”又听步流星大声喧哗着:“骗到你了吧!我演的像吧?!阿巴阿巴阿巴!~~” “你没事?你...一点事情都没有?”江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警惕起来。 见着雪明先生这副紧张表情,阿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怎么?不信啊?以为我死了?你把手机还我,我把资料拷贝给你,咱们换回来。免得你天天对着那台粉色手机三跪九叩当灵位,怪晦气的。” “哼...哼哼...”这下江雪明终于相信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乐子人,“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步流星也跟着笑:“我这一路上和你说,要你多笑笑!我是第一次看见明哥你这么开心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八蛋...”江雪明骂骂咧咧的:“你怎么出来的?哦不对!你怎么进去的?你进去看见什么了?那个寡妇没对你做什么?” “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事,在回去的路上,或者到了九界车站的澡堂子里,我慢慢跟你讲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最关键。”阿星煞有介事。 江雪明:“什么事?” “她守了这么多年寡。” 步流星信誓旦旦的说,和雪明先生比着干净利落的怪异手势,说着信息量爆炸的话。 “我不能再让她当一个寡妇。” 第十四章 也不是不行 没头脑和不高兴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他们互相搀扶着,钻进黑色伏尔加的后排座位。 车辆再次启动,在安全员大卫·伯恩的咒骂声中,两个小伙子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答应大卫先生下次再也不这么干了。 江雪明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石林苔地,它们依然藏匿在稠厚的浓雾中,难以辨清真容。 芳风聚落离他们越来越远,sweet wind标号的临时车站越来越近。 雪明也没有多问,向大卫先生珍而重之地道了一声别。 他与步流星通过检票口,换了一身新衣,立刻马不停蹄地登上返程的火车。 他归心似箭,心中挂念着妹妹的病情,这趟短暂而诡异的旅途快要结束。 坐在温暖闲适的车厢里时,两人的话才开始变多。 “关于那栋洋楼里发生的事情,我给你详细说说?”步流星两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郑重其事地说:“你说吧,我听着——虽然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你能平安无事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哦哟哟哟!~你关心我啊?你关心我?嘿嘿!”阿星贱兮兮地笑出声来:“我就知道,虽然你长得冷冰冰的,但是肯定有一副热心肠!” 江雪明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表情,他寻思着,阿星的戏是不是太多了点。 步流星一副煞有介事的态度,抓住重点:“明哥,你在隧道岩壁救了我一回,又在无面夫人那里救了我一回......” “后边那次不算。”江雪明打断反驳道:“那婆娘本来想抓你,我想和你一起逃走,也没有想太多,没来得及思考就把你给撞开了。” “哼哼!随你怎么解释。”步流星抿着嘴微笑,卖了个关子:“当时啊,无面夫人确实是想把我抓进屋子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可以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反正这趟火车要跑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到九界车站。”江雪明撇撇嘴,偏过头看窗外,一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选择我的原因,只是因为害怕你。”步流星换了副严肃的态度:“江雪明先生,你身上似乎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疯狂特质,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你。” 江雪明看着窗外的雨景渐渐变成辽阔的平原。 他紧接着说:“我怎么觉得,她把我胳膊拧脱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在洋楼里,我和她建立了一种异于寻常的精神联系。”步流星形容着:“我们俩是这一百多年来,第一批与无面夫人有近距离接触的自然人——她希望与其他智慧种族产生联系。” 餐车路过两人身侧,江雪明随手拿来两罐咖啡,给步流星揭开易拉罐,推到阿星桌前——意思是要阿星慢慢说,说清楚。 阿星面露惆怅,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无面夫人能够影响我们的大脑,操纵我们的梦境,也能影响视神经,把她的容貌变成我们最熟悉,最容易放下警惕心的对象——她希望我们和她能进行一次友好的会晤,她其实挺友善的。” 江雪明心平气和地问:“所以她就把我的胳膊拧断了?” 步流星刻意放低了身子,陈恳地解释着:“她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在听见我们要对她使用泥头车居合术的时候,她其实挺慌张的,因为咱们真要这么做了,她不保证发生车祸的时候,咱俩坐在车里还能平安无事。 至于你的手臂,她要我给你带一句‘抱歉’,你让她感觉到恐惧,她抓紧你的两臂和躯干时,完全没想到你会挣扎得如此厉害,甚至能把手臂给弄断。” “说说其他的吧。”江雪明握着咖啡罐,手指还因为手臂的钝痛而抖动着。 步流星点点头:“好,你应该记得,我把你的衣服割开之后,无面夫人还拿到了手机和日志,对咱俩勾手指头对吗?” 江雪明跟着点点头:“对,我以为她在挑衅。” “她在提醒咱们落了重要的东西,要我们回去拿。”步流星解释道:“当时我们都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江雪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以为...”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步流星笑嘻嘻的说:“你救了我两回,怎么说我都不喜欢欠人情债,我就想着拼了命,也要把手机拿回来。” 江雪明思考着:“她把你抓住之后,为什么要关门?把我拒之门外?” 步流星解释道:“她害怕你,你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违禁品的味道,所以她决定先和我单独聊聊。” 江雪明:“就这么简单?” 步流星:“就这么简单。” 江雪明:“你们都聊了什么?” “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步流星形容着:“要不我先说最精彩的部分?” 江雪明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弄开咖啡罐的拉环,刚才给阿星开罐头已经用光了手指头的力气了。 “说说看?” 步流星则是轻巧地弹指,一下子帮阿明把咖啡拉环给弹开了。 “我一进门她就疯狂的摸我,然后我也疯狂的摸她,我们从客厅摸到厨房,我的力气很大,她招架不住,又想用触须把我捆起来。” 江雪明:“等等...等等...” 步流星没打算等:“然后我被抓住的时候,就开始割自己的衣服,因为她的触须上有很多保护性油脂,很滑腻。如果直接和我的皮肤接触,把我也弄得滑溜溜的,她就抓不住我了。” 江雪明:“等等...停停...” 步流星依然没打算停:“她那些触须不像是鱿鱼,没有吸盘你知道吧?然后聚团的地方呢,就是她本体了。我一看——好家伙。” 阿星一拍手,眉飞色舞的说。 “这不是我前女友的模样吗?虽然我不记得这是哪个前女友了。” 江雪明:“好吧,你继续。” 阿星咂嘴称奇:“然后我就一发狠,顺着那个力道,就冲上去对着我前女友的脸就是一个法式湿吻。” 江雪明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他拿出日志本,详细的记录了阿星在洋楼里的经历。 阿星接着说:“本来那些触须呢,是把我往无面夫人的怀里拉扯的。我头铁啊,往她怀里钻,亲上去之后。她的触须就没那么紧了。我就琢磨这招好像管用啊?!结果抬起头一看。我就看见无面夫人那张怪脸,还有脸上几个蒙着青灰色皮肤的大窟窿。” 江雪明:“你被吓住了?” “没有。我想了想...”步流星认真笃定地说:“嘴巴子和舌头上还有股甜味,和芳风聚落里空气的味道一样,只是更甜。就觉得...也不是不行。” 江雪明:“......” “她一搂我,我就接着亲她。她一用力,我喘不上气,就接着亲她。后来她好像是知道了,不能太用力。”步流星眉飞色舞地形容着:“她就学乖了,也不那么粗暴的对付我了。然后呢...” 阿星的表情从嬉皮笑脸,变得严肃深沉起来。 “从她的衣服里,伸出来一根发光的触须,这条触须又裂解成很多个小触须,和电缆光纤接口似的,就捅进我嘴巴耳朵还有鼻孔里了。那感觉可太怪了!那一下老刺激了,你也应该体验一下,太劲爆了。” 江雪明先是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挪了个位置,坐到了过道对面的小桌板旁。 步流星还奇怪:“明哥,你坐那么远干嘛?” 江雪明:“没事你接着说,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哦...”步流星还没觉得哪儿不对,只是从明哥嫌弃的眼神里看出了点蹊跷。也没多在意。 他接着说道。 “然后我就听见一个哀怨的声音,那就是无面夫人和我在说话。我的眼睛还出现了幻觉,好多好多的画面像是填鸭子一样灌进我的脑袋里—— ——我感觉脑壳要裂开了一样,就使劲去揪无面夫人的头发...我也没敢往别的地方抓。她像是知道,我受不了这刺激,就放缓了一点节奏。” 江雪明面无表情的问着:“你的形容词能稍微正常点,不那么三俗吗?” 步流星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哦哦哦,我注意一下...但是我真的觉得,这种交流,远超过任何的...听觉,触觉,嗅觉和语言上的沟通。” 江雪明接着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那些狂暴的信息流终于缓和下来。”步流星眉头紧皱,在整理语言:“我能和她做一些简单的沟通了——就很顺滑。” 第十五章 保护动物 隔着过道,江雪明内心踌躇几许,终于缓缓开口问,“这就是你说的...最精彩的部分?” 步流星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对啊!不然呢?” 江雪明追问道:“你和她没聊别的事情?” 阿星:“聊了啊。” 江雪明:“聊了啥?” 阿星:“忘的差不多了都。” 江雪明:“......” 窗外的[幻影太阳]照在步流星的脸上,显得这小子特别单纯,加上那副浓眉大眼的扮相,颇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按倷着下腹的莫名阵痛,做好表情管理,颇有耐心的接着询问。 “你好好想想,阿星,好好回忆一下。我知道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你也说了,这个无面夫人把她的触须直接捅到了你的脸上,像是把移动硬盘插到你脸上的usb接口给你传数据似的,你还是好好想想......” “明白!明白!”阿星拄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江雪明:“要不我给你提醒提醒?找找感觉?” 阿星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还是抱着我吧?像是无面夫人搂住我那样...没那个情景还原我没感觉啊......” 江雪明:“滚。” “不给抱就算了嘛...”步流星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么凶干什么......” 过了老半天,阿星才慢慢悠悠的正经念叨起回忆里的事。 “说实话,我真的记不太清那些杂乱的信息...因为它们在一瞬间涌进了我的脑袋—— ——明哥,我们小时候读书识字,要一年一年的往上爬,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本书接一本书的往后读,是这个道理对吧?” 江雪明:“嗯。” 步流星捂着额头,努力地回想着。 “但是无面夫人给我的usb上插u盘传数据,那些信息全是毫无逻辑的乱序画面。我不敢说自己能读懂,能记住的也没多少。” 说着说着,阿星就开始流鼻血... 江雪明心情复杂,他好心好意地递去一包纸巾:“辛苦你了...阿星,你鼻子里的毛细血管爆开了,别太紧张,这种症状在精神科很常见,如果你的海马体和脑皮层在短时间内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记住或者忘记很多很多事情,这些剧烈的大脑活动也会让你流鼻血。” “你经常去精神科吗?明哥?”阿星接过纸巾擦鼻血。 江雪明坐回步流星身边:“我只是略懂一点。” 步流星接着说:“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可说错了,刚才我在回忆的时候,想到无面夫人滑溜溜的腿,然后就...” 江雪明坐回了过道对面的小桌板旁边。 阿星问:“你干嘛又坐那么远?” 雪明答:“你接着说,渴了就喝。” “啊...我理理我的脑子。”步流星揉着太阳穴,那姿势和聪明的一休似的,突然点亮了大脑十六瓦供电的小灯泡,“想到了!” 雪明默不作声,只是拿着笔记本做记录。 他听见阿星突然沉下来的声调,像是在认真描述着多年之前的旧事。 “在非常非常久远的年代,几乎比恐龙时代还要早,天上落下了九十六颗金蛋。” 阿星的眼睛里映出太阳的光点,他平静地叙述着脑子里混乱的画面。 “这些金蛋来自小犬座的南河三,它们的母星即将死去,南河三也从母星文明的光中之光,变成带来死亡的暗红火球。 喀娜......科列......卡龙...... 我以人类的发声器官很难念出这个名字,这就是无面夫人的母星种族。 在混沌的记忆中,她要我喊她作迦南,并且用此名来称呼她和她的族人。 这些迦南人从小犬座逃到了地球,试图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家园。 可是它们的物质肉身根本受不了地球的环境,不论气压还是引力,更别说跟随生物圈一起进化的古老病毒。 这些迦南人只能维持着原始的金蛋形态来保护自己脆弱的肉身......” “等等...”江雪明打断道:“你是说,那些蛋一样的东西,不是这些外星人的飞行器?而是外星人本人?” 步流星点头说道:“原本它们的物质肉身非常脆弱,就像是培养皿里的细胞,由数百万个独立个体组成。 打个比喻——换做我们人体来看,我们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算作一个生命,而且懂得思考,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些迦南生物的纤毛和光敏细胞,还有电信号识别器官非常多。它们就像是拥有生命的[水]一样,聚集起来形态千变万化。 一些个体拥有以百亿为单位的迦南群落,也有离群单独行动的迦南个体。” 步流星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当迦南文明面临灭顶之灾时,它们决定将整个文明塞进成千上万的金蛋里。 它们压根就没有掌握超光速航行的科技。母星的能源匮乏,也没有点亮热核科技。 它们所用的[金蛋],其实是自身拟态天赋的产物,由于迦南生物的尺寸非常小,它们模仿着母星生物圈里的其他自然生物。用自己的肉躯造出了类陶瓷耐高温密闭性强的外壳。开始向宇宙流浪。 最终有九十六颗金蛋,经过漫长的旅行,长出太阳风帆当做金蛋的翅膀,利用各个星体的引力弹弓做加速,像是倔强的蜗牛一样,爬到了地球上。 我们看见的那位无面夫人,身上曾经拥有五千五百多万个小迦南。” 江雪明:“曾经?” “这些迦南金蛋,已经在地球上历经了无数的岁月。”步流星呢喃道:“迦南生物来到地球时,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它们本来就很难适应太阳这颗陌生的恒星—— ——加上地球本身的植被环境,碳氧平衡一次次被打破,每隔百万年就会发生一次极端气候。 迦南生物刚从宇宙旅行中结束假死冬眠,到了地球就立刻躲到了相对安稳的深海海床,接着睡大觉,盼着更加稳定的环境出现。 在之后的卡尼积洪期,整个地球都变成了一颗水球,一场大雨下了一百万年。 在此之前,昆虫也开始遏制植物的肆意生长,地球的环境终于稳定下来。 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迦南人憋了几十万个世代,经历大陆架和版块运动的灾难,躲过地震火山和水温变化。 迦南人似乎终于盼到了好日子,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它们在金蛋中休养生息,蛋壳里的生物体早就更新换代,与原本南河三的原生迦南完全不同,原本它们以半能量半生物体的形式存在。但是能量体在地球恶劣的磁场环境,还有特殊的太阳活动面前不堪一击。 为了适应环境,新生代的迦南生物离开金蛋时,利用拟态天赋,变成了地球上的纯碳基物种,长得很像五彩斑斓的海蛞蝓。但是......” 步流星话锋一转。 “拥有稳定的肉身,也代表这些新生代迦南,没办法回到金蛋里了,这是单向演化,是不可逆的。 卡尼洪积期结束之后,这些新生代迦南人变成了人类历史课本上某些神秘生物的化石样本。 地球母亲反复无常的坏脾气像极了一个冷酷的后妈,根本就不会特别照顾这群外来的智慧生命体。 留在金蛋里的迦南生物跟随着地球的地理年表,经过一次次灭绝之后—— ——上一批离开金蛋,并且保持碳基肉身的生物,就是芳风聚落里的无面夫人。还有聚落中的居民们。” 江雪明皱着眉头:“如果这些迦南生物拥有智慧,为什么是那个样子?” “因为它们的文明已经断代——确切来说,金蛋里蹦出来的东西,已经和迦南生物关系不大了。”步流星解释道:“南河三的迦南生物本来拥有半能量半物质的肉体,它们的繁殖方式就是交换信息和物质,产生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阿星打了个响指。 “举个例子,这种生物的两个群落,彼此交换身体的一部分单位,它们就能立刻从自然环境中攫取能量,增值出更多的迦南生物来。 就像是无中生有,这是它们母星丰沃的自然环境赐给它们的天赋。 同样的,它们也不需要任何东西来储存历史,文字、书籍、音乐都不需要。它们半能量半物质的身体就是最好的信息储存工具。 可是,地球上的规矩不一样。 一百多年前,最后一批从金蛋中走出来的新生代迦南生物,在固定肉身形态的时候,它们会失去能量体,接着完全忘记了自身的种族历史,只有极少数个体依然记得以千万年为时间单位的群星往事。 无面夫人就是其中一个相对完整的古老迦南生命群落,她选择在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离开金蛋,并且选择了人形来作为自己的物质肉身的形态,试图与人类产生交集。 她去过伦敦留学,学习人类的历史与文化,用种族天赋去影响周遭其他人类的脑神经,让她这个异类看上去足够普通,足够不起眼。 为了留下记忆,她的转化并不完整,所以还留有大部分的古老意识,能随便改变自身的肉身形态,就像是一团粘稠度细胞一样。为此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身上的迦南群落死了七成,还得一直躲避阳光和强磁强电环境,大白天出门要打黑伞。 她学会了人类的民俗,试着与族群中的另一个迦南生物结婚,用双螺旋的基因序列生孩子,但是很可惜,她的丈夫离开金蛋时不小心染上了维塔烙印,截掉了一条腿还是没用,病情日益严重,最后在洋楼里,这位丈夫害怕把瘟疫传给无面夫人,用紫外线大灯把自己晒死了,就死在工作台前边,我们见过那条假腿。” “难怪我看不到任何书本...”江雪明释然地说着:“唯独墙上有几张照片,它们本来就不需要文字。” “说起来,这件事挺浪漫的。”步流星笑道:“无面夫人和我谈起这些照片的时候,她感觉非常开心。 对迦南人来说,固定的生命形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们难以理解一个智慧生命终其一生要被困在肉身的牢笼里,但是... 但是在和丈夫照相时,它们俩要站在照相机前三十秒,镁光粉的闪光灯亮起之前,都不能动一下。 这三十秒的陪伴,让她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因为她的丈夫即将离开她,要回到星界的怀抱里了。 迦南生物死去时,它们就会说,能量与思想都回归到了星界,从无到有,再回到无。 她可以从照片里,看见自己和亡夫留在人间的倒影。令她欣喜若狂的事情是,她就像是一个小偷,把甜美的回忆从星界偷走了,没有完完全全的还回去。” 江雪明又想到芳风聚落里的那些居民。 “聚落里的那些目光空泛,像是原始人一样的居民呢?” “无面夫人正在看护它们。这些人形生物身上的衣服,都是她用灵巧的触须一针一线编出来的。 一百多年前,无面夫人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到地底,将剩下的金蛋藏在了这个拥有香甜海风的地下海床,这里的环境与她出生的环境很相似,有火山活动和地热,可以给金蛋提供相对稳定的热能,是个很好的育婴床。 她预想中的丈夫也在这里出生,然后染病。 后来,她就认为地球的环境还需要演化,对蛋里的同胞们来说,想要变成宜居星球还为时尚早。 不过说起来很奇妙,有了无面夫人这个范式,车站的工程队伍到达这里时,也唤醒了一部分金蛋里的迦南生物。 它们有样学样,开始尝试用人形[出生],也没那么老实安分—— ——但是作为迦南生物,这些新生代幼体实在太年轻了。 离开蛋壳的束缚,离开族群意识的支持,它们在失能的瞬间,物质形态也固定下来,然后就丧失了全部记忆。 结果就是我们看到的,它们像是灵智未开的猿猴一样。除了和无面夫人近似的体质,基本可以看做新物种。 它们的身体中依然流淌着深海时代的血,是拟态海洋生物体内富含铜离子的血,也就是我们看见的蓝血。 简单来说,这些外星人已经不能称为外星人了。为了适应地球继续存活下去,几乎付出了文明灭绝的代价,强行将自身不可逆的转化为地球本土的纯碳基生物,是保护动物哦。” “然后呢?”江雪明把咖啡送到嘴边,好奇地问:“她就和你唠了这么多?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步流星:“我和她睡觉了。” “噗!——”雪明一口咖啡喷在了阿星脸上。 步流星擦着脸,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是她先动的手,我很矜持的,说真的。她就这么一个要求,为了适应人类社会,让同胞能得到更好的拟态肉体,她需要更多的dna样本。” 江雪明憋了半天,总感觉有点还不了口。 最后憋出来一句。 “你就是这么对待保护动物的?”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六章 万灵药 江雪明回到了九界车站的月台。 当他步履虚浮地踏上坚实的地砖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往的旅客匆匆忙忙登上列车,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站台又变得清冷下来。 他远远看见七哥蹦蹦跳跳的赶过来,手里了捧着旧衣服,像是见到远游归家的丈夫那样,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江雪明轻巧地躲过了七哥的熊抱攻击,不动声色接走地衣服,换下一身乘客的长衣便服。 七哥没能得手,只得惺惺作态在一旁噘嘴问好:“嗨呀...真冷淡呀...” “今天是几月几号?”江雪明向身侧的步流星发问。 没等阿星接话茬—— ——小七立刻答道:“七月六号!怎么啦?咱们已经认识三天了,但是我感觉我们已经如隔三秋!~我的雇主能平平安安从危机四伏的未知交界地回来,从那个车站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荒野中活着归来,我真是太高兴啦!” 江雪明呢喃着:“七月六号...” “没错!”小七笑眯眯的说:“要把这个日子当做纪念日吗?以后每一年咱们都能约顿饭,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也不是春天...”雪明撇着嘴,故作沉思:“怎么到了发情的季节呢...真奇怪。” 小七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江雪明默不作声往电梯口走,终于忍气吞声地跟上去。 步流星路过七哥身侧,啥都不知道,啥也不敢问的样子,只知道这个女侍者似乎和明哥关系匪浅。 过了好一会,阿星终于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回过头悄摸摸地问了一句。 “你的工牌上写着九五二七?你就是明哥梦里的那个小七吗?” 小七两眼一亮:“哎哟?他还梦见过我?” “没错,他夜里说梦话,喊了两百多次你的名字呢!”阿星有模有样地解释着:“他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小七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欠很多钱?” 阿星臆测着:“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都说欠钱是大爷呀!看你这幅追债的态度,他肯定是欠了你一笔巨款,倾国倾城那种。” “这什么形容词...”小七觉着眼前这孩子的脑回路应该有点问题,“不是,不是欠钱。” 三人进了电梯。 江雪明又听见小七像是找到了好闺蜜,和步流星说着悄悄话。 两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可是在雪明超人的灵感侦听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步流星:“七哥,你是喜欢明哥吗?想当我嫂子了?” “不不不...没这回事...不是的...”小七言辞闪烁,眼神止不住往雪明先生这头瞟。 步流星:“没关系,我知道明哥长得好看,第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看见明星了,就电视上那个——陈坤你知道吗?百搭脸!就是冷淡了点。” “诶嘿嘿...确实确实...”小七一阵傻笑,又故作正经解释着:“我不是馋他身子。” 步流星情绪激动,像个乱点鸳鸯谱的媒婆,兴奋地说着:“没事儿,七哥你放心,咱们俩谁跟谁呀!女追男隔层纸你知道嘛——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立刻去做。我一眼就觉得,你这个帅姐姐和我有眼缘,你和冷冰冰的明哥站一块,多般配啊。” 小七低声道:“要不,我看你这么高大,选个好日子...” 步流星:“带几个人,把明哥揍晕了?” 小七:“扔麻袋里,套结实点。” 步流星:“送到你房间里?” 小七疯狂点头:“嗯嗯嗯...” 步流星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不行,我不能对明哥动粗。” “那就下药。”小七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丧心病狂的笑容来。 阿明被同化的速度非常快,也露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容来:“够刺激!可以的!我考虑考虑,回头问问我的私人医生有没有这种药。” “咳...”江雪明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你们都喜欢在受害人眼皮子底下商量阴谋诡计吗?” 小七和阿星像是两个小朋友,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故作无辜地点着头,又觉得不太对,连忙摇头。 江雪明没那么多心思和这对分不清是好姐妹还是好兄弟的活宝斗嘴。 出了电梯来到五王议会,他就抓着小七的胳膊一路往办事处走。 那抓胳膊的力度和肢体接触,让小七心里的小鹿和上了广深高速的健康码一样,心情和心率从搞黄色一路飘红。 别说七哥丢人,一个长得像坤哥的适龄男青年抓着你的手臂你也黄。 “我来补办手续,你去通知boss,把药给我送来。”江雪明来到柜台前,那阵仗像是要打架,心急火燎的。 小七红着脸,手足无措地撩起眉毛侧边的斜刘海,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好...好好好。” 等小七像是兔子一样逃走了。 步流星也等来了自家的侍者。 他远远地朝江雪明喊话:“明哥!我走了!” 江雪明没有答话,回头伸手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听到了。 “有事手机联系!你记得啊!我会打你电话!如果用得上我,我一定帮忙!”步流星似乎还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他的女侍者也是个好姐姐,扯着阿星的衣领一路拖去了五王议会隔壁的消毒室。 江雪明张开双臂,两手都比着大拇指,意思就是“听到了,会联络的。” 并非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两条手臂受伤之后,肌腱和骨节中依然残留着剧烈的神经痛。 这一趟旅程中,有很多哭笑不得的误会,也有很多神秘诡谲的危机。 其中诸多要素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的小命,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依然疲惫不堪。 从长沙湾医院到鞍山健康中心,他就已经发觉了身体的异常。 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开始进化,变得非常敏锐。 他的眼手协同能力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最明显的就是在使用枪械时的精准度。 在回忆中,他向无面夫人开枪示警的时候,把一梭子子弹全都送了出去。 二十来米的距离,他本想着射失几发喝退那个没有脸的怪物,后边随缘打打,打不中就算了。 但是枪弹都如他所愿落在了沙地上,连续扣动扳机时,手腕的肌腱弹跳胀紧,又立刻放松,仿佛能配合枪械后座呼吸一样。 倾斜火力的过程流畅得令他匪夷所思,以至于他都不太敢相信这是他能使出来的枪术。 当他腾挪腕口转移照门准心时,瞄到无面夫人的膝盖,本能一般的扣下了扳机,甚至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凝滞或不自然的停顿。 这次清空弹匣的连射,几乎是一口气做到的。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在危机到来时他的肾上腺素赐给他的神力,但是他想错了——此时此刻,他能察觉到,自己拥有超凡的五感。 在各个柜台写下资料,签章画押,实名登记。 他办事的速度极快,其他乘客需要几分钟才能完成的复杂表格,江雪明几乎在三十秒里就写完了。 他的阅读理解和拼写绘画的能力也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好是坏。只是悲观地思考着,大脑就像是超载的列车,这么运行下去,迟早会脱轨灭亡。 但是雪明先生无法控制这种现象。 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从议会的中庭拱门走进来那位穿着酒红色西装的女人,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boss的到来,让旅客们的窸窣低语变得鸦雀无声。 “恭喜你!江雪明!你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大黑猫跳上人肉猫爬架的肩头,向江雪明鼓掌庆贺。“但是!有几点我要批评批评你。” 江雪明立刻抢答:“我不该偷你家安保的枪。” boss咧嘴笑道:“哈!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 江雪明接着补充:“我不该擅自行动,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 boss点头得意:“嗯嗯嗯..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打破规矩的劲头。” 江雪明:“我不该不相信你。如果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大卫先生确实能给我们带来一次舒适又安逸的旅程。” “对。”boss弓起身子,跟着猫爬架一起移动到江雪明面前。 它面露狰狞之色,变得凶戾狠毒。 “我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在地底世界,信用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将我最宝贵的真诚交给了你,你却置之不顾一意孤行,糟践了我的一片真心。你看看你,江雪明先生!” 它拍了拍猫爬架的脑袋,要猫爬架调整一下身位。 它来到江雪明的手臂旁,捧着其中一条半残未愈的臂膀。 “你把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巨大的阴影从那只黑猫体内涌了出来,好像boss的本体从来都不是可爱的小猫咪,而是那团黑漆漆的,漂浮在五王议会的油灯旁,藏匿在灯火烛影中的暗影巨兽。 江雪明解释着:“非常抱歉,时不待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冷得像块冰。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曲折,结果也有些狼狈不堪,但是他提前回到了九界车站。 这是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情。 他杀死了那个不守承诺的自我。 把那个掩面而泣,说出“对不起,哥哥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的自己给彻底杀死了。 “你那种眼神真叫我反胃...”boss呲牙咧嘴,绿油油的眼睛里透着凶光:“高高在上的,充满傲慢的眼神...” 话音未落,一根针管突然射出。 它精准地命中了江雪明的心脏。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雪明就眼睁睁地看着boss两爪按在针筒上,将针管里的泛着白色光芒的液体全都推进了自己的心血管里。 两条臂膀咔咔作响,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手指上的淤痕消散无踪,开裂的指甲像是见了春光的野草在疯狂生长。 他的头发也跟着多出了两寸长,手臂的关节复位耦合,劳损暗伤彻底消失。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万灵药的神力。 那个瞬间,他感觉身体中的血液奔涌流淌,特别是脖颈动脉静脉的大血管,有一股诡异的暖流从此处冲向全身。 “你的报酬我已经预付。”boss给江雪明打完针,钻回了猫爬架的怀里,它在仆人的照顾下焦躁不安地踩奶解压,似乎碰上了人间难见的奇葩怪客。 它说:“把你的工作日志交给你的侍者。然后你会得到剩下的万灵药。” “这个感觉...”江雪明把手上过度生长的指甲一点点剪断,“真奇怪...” “怎么样?嘿嘿!”boss像是在嘲笑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这就是万灵药的功效,是车站制药单位的顶尖技艺。” 江雪明皱眉质问着:“刚才有一整管呢!你怎么一次性给我全打了?就不能先输个一两滴让我试试效果吗?万一能省下来半管呢?” boss:“......” 猫爬架仆人超级小声地提醒着:“他说的好像没错...boss,这个伤势,应该没必要用那个药量...” “闭嘴!”boss恼羞成怒的冲着仆人低吼,又向江雪明丢去第二管针剂,算是附送的礼品:“瞧你扣扣索索的样子!真丢人啊!拿去拿去,赶紧给我去做安全检查,不然你别想离开这里,我不会把任何一个有问题的地下旅客放回凡俗世界!” “嘿!谢谢嘞您!”江雪明接住针管,像是对地铁站顾客那样,挤弄出卖力营业的笑容:“常来哈!” 都快把敷衍了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常来哈”那三个字基本等于“快滚吧”。 等到boss悻悻不乐地驾驶着猫爬架离开。 江雪明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他看着手里的万灵药,慎而又慎的试了试,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好事。 拿出指甲刀,在手上掐出一个小伤口,紧接从针管中挤出一滴药液淋在伤口上。 看见伤口愈合时,他才松了口气。加上小七手里的那支药剂,一共两支万灵药。 接下来要去思维审查机关做安全检查。 第十七章 你正在驯服你的四肢 五王议会的诸多侧厅长廊中,有一条通道挤满了人。 这些旅客每次回到九界车站,都需要前往偏光六分仪所在的思维审查室做安检。 如果旅客的身体出现维塔烙印的症状,或者癫狂指数和灵灾浓度过高,也会送去医疗组别静养,直到旅客身体的各项数据回到正常范围才能[出狱]。 未经车站许可,没有通过偏光六分仪检测的旅客,是绝对不能回到凡俗世界的。 在boss的安排下,检测队伍给江雪明这位新人让出一条快捷通道。 他没有排队,而是直接冲过两道隔离卡,进入了廊道尽头的灵翁教堂。 在灵翁教堂的一楼两侧,武装人员守卫严密,六个小门把旅客们分流送进思维审查室。 在教堂的大厅中,分作六列长排座位,人们在安保人员的安排下,不徐不疾地找到位置坐下,等待医科审查单位的传唤。。 江雪明则是单独走向了新人通道,在教堂的祷台右侧,踏上书架旁的旋梯,去二楼接受另一台仪器的核验。 头顶的星图发出阵阵辉光,红黄相间的彩色玻璃映照下,整座教堂都显得格外神秘。 他攀上二楼时,步子又快又稳。身后的安保哥哥都有些跟不上这个新来的旅客。 他看见二层阁楼的半开放式书屋,书屋之后的露台——以及露台前方,两侧林立的侍者,小七也在其中。 凑巧的是,步流星刚从大露台回来,他换了一身衣服,像是刚刚被侍者拉去好好消了消毒。 阿星低头仔细地看着盲文卡片,上边写着最新的思维审查核验结果 一个不留神,他就撞在江雪明身上了。 江雪明问:“审查结果怎么样?” “喏...”阿星亮出手里的卡片。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4年7月6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b+] [精神:d] [作战技能:c]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d]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77%] 没等江雪明问出点有用的参考意见——步流星就被他的侍者揪着耳朵拖走了。 那热情的大姐一边扯着阿星,一边和江雪明道出几句平安。 “他没事儿!只是要休息几天,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之后,他的精神力和求生意志就跌到冰点了,我要禁他的足。” 眼看阿星被一路拖着带下楼,疼得喊出“嗷呜嗷呜”的声儿了。 搁着老远,还能听见那位侍者姐姐很恶狠狠地叫骂着,“让你出去乱睡女人!?长本事了啊?胆儿挺肥啊?” 江雪明走到小七身边,心神不宁地交出日志和手机。 “boss托我办的事情,我完成了。把药给我。” “好叻!”小七收下东西,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她打开箱子,防震海绵的两个凹槽里,躺着一支万灵药注射针剂。 江雪明心领神会,将身上另一支万灵药塞了进去。 小七合上箱盖,锁上箱子,将报酬交给雪明先生,又交代道:“箱子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请妥善保管。千万别搞丢了。” “嗯,多谢。”江雪明望见七哥的嘴边有点油渍,想伸手去擦。 手伸到半路上,就被机警的小七给攥住了,“干什么?” 雪明耸肩无谓:“没什么,我这身脏旧的衣服也是你弄干净的,想着你也挺辛苦的,忙得没时间打理自己,我看见你脸上有脏东西,职业病犯了,就想擦掉...” 小七恍然大悟,渐渐把手松开:“哦!哦哦哦!” “还是说正事吧。给我安排思维审查,尽量搞快点。”雪明正准备收手—— ——又让小七给攥住,连手帕都准备好了。 “来来来赶紧擦!我准备好了!这么好的职业病可千万别治,以后我吃饭就再也不擦嘴了。” 周围的其他侍者都是一副没脸去细看的尴尬表情。 等江雪明应着小七那股子任性的劲,把她嘴上的油渍给擦干净。 小七全身都绷紧了,像是火车汽笛那样发出唔唔呜呜的声音来。 她领着雪明先生来到大露台前,解释着偏光六分仪的功用。 “在凡俗世界里,偏光仪是一种检测宝石光性的鉴定仪器。六分仪则多用于航海,用来测量经纬度的仪器。” 小七张开双臂,站在一个金铜齿轮互相嵌合的大圆盘平台前,给江雪明展示着仪器。 “简单来说呢!在地下世界,你就是一块未经鉴定的宝石,我们要用这台仪器,测出你的性质,测出你应该去的地方。” 江雪明踏进圆盘平台,大露台上的机关立刻开始工作。 “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小七握着两个小拳头,满心期待:“对!等会有强烈的月光会聚焦在你身上,闭上眼睛,尽量放松不要紧张。” 金铜相间的机关组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啦声响。 从地板延伸出与平台相同材质的半圆形罩子。 它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睛,地面出现的罩体就是它的虹膜与瞳孔。 江雪明被盖在这面罩子中,他看见头顶挂着诸多滑轨,滑轨上不断有各样测量器具飞来。 它们其中多是方规与直尺组成的传统测距仪,也有不少大小不一的透镜组。 这些复杂精巧的仪器在这颗巨眼之中,逐渐汇聚成了一只纤细的金色兽瞳,和boss绿油油的猫眼一样。 车站上方,天空中那颗巨大的月亮从兽瞳中投射出强烈的光源,照在江雪明的身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的婴儿,被一个未知又隐秘的上级存在肆意的观察着。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轮轴和钢齿飒飒作响,平台又恢复了原状。 从平台一侧的书柜中吐出来一张黑漆漆的盲文卡片,这就是江雪明的检测结果。 小七看都没看,抽出来卡片兴冲冲地往雪明先生这头送。 两人没有停留,也不碍着后边的新人接着做测试,找了个僻静明亮的角落挤在一起,准备好好看看检测结果。 江雪明内心忐忑,生怕自己被这张卡拖累了行程,看卡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病危通知书。 “没事儿!”七哥安慰着雪明先生,“你这几天要是回不去,我能帮你送药。我办事靠谱的!” 卡片的背面印着九界车站的logo。 翻开正面,信息如下。 [受检人:江雪明] [核验时间:2024年7月6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规格外] [作战技能:s] [癫狂指数:无]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100%] 小七和江雪明对视了一眼,都有种不敢大声说话的意思。 江雪明指着卡片上的盲文:“这些规格外...是什么意思?测不出来吗?” 小七皱着眉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 “不是...” 江雪明等待着,等小七缓口气。 “规格外的意思有两种。”小七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直说:“一个是在测试的时候,你的情绪波动太大,它测不准。 但是在两个能量级之内的偏差,它也会给出一个范围,就好比c-b,b-a之间这种模糊的数据。 在刚才做测试的时候,短短几秒里,你从妹妹病重悲痛欲绝的情绪转到中了五百万彩票又死了老婆结果初恋回来说和你有了个孩子但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又因病早夭了可是家里的猫生了三胞胎这么突然,就有可能测不准,出现规格外这种情况。” 这串不带标点符号连着念出来的句子让江雪明摸不着头脑。 “......” 他认真考虑了小七口中所述的情况,又问道:“那第二种意思呢?” “第二种意思,就是数据在偏光六分仪的测量值之外。”小七直言不讳:“你有三项数值超过了自然人的极限。灵感、精神还有求生意志。” “那这个癫狂指数...”江雪明又指向盲文上的其他数据:“还有灵灾浓度呢?” 小七解释道:“癫狂指数显示是[无],那就是最好的情况,在测试时你几乎就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任何思维活动。外在因素对你的心理健康来说基本没有任何影响。” “哦...”江雪明不以为意。 “但是这个颅内违禁品连带的灵灾浓度,还有你的作战技巧这一项很令人在意...”小七话锋一转:“一般来说任务结束之后,乘客的作战技巧都会下降,他们会在观光旅游中消耗体力,在调查的过程中偶尔会受伤,会精疲力竭。就像是步流星,这一趟旅程下来,他的作战技巧从b掉到了c——因为这一项数值,我可能要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跟我来。” 说罢,小七就拉着江雪明去了九界车站武装部门的训练靶场。 空旷的训练场中没有几个人,都是伤员在做复健训练。 七哥和安防保卫科室的负责人打过招呼,要了一个私密的隔音训练室。 冷光灯下,大桌上摆满了武器,包括各式各样的刀具和枪械。 小七站在大桌的对面,正儿八经的说:“江雪明先生,按照车站的规章制度,如果乘客的作战技巧到达a级以上,且灵灾浓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一的乘客—— ——这些乘客必须进行武器技能的复核登记。 接下来,我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会被录下来,请严肃对待这次测验。 请拿起你手边最近的武器,不要低头细看,按照直觉拿。” 照着小七的说法,雪明遵循本能的指引,手边摸到了一支枪械。 小七大声念出了枪械的型号。 “勃朗宁m1911型手枪,这种手枪的可靠性经过了百年历史的验证,是非常皮实耐用的武器。” 小七接着嘱咐。 “请用最快的速度在你面前的武器中找到弹药,对我身后的十二个靶子自由射击——还是一样,不要去思考为什么这么做。” 话音未落,江雪明的身体已经开始动了。 他的眼睛扫过桌面杂乱的武器零件,紧接着从中挖出来两个弹匣。 检查枪膛,套筒挂机。 塞入弹匣,释放套筒。 清脆的枪弹闭锁声响起。 枪焰喷涌,打在异形标靶上。 十二个目标足有五十米远,在第一轮射击中,雪明击倒了其中七个。 一枪一个标靶,速度极快,清空弹匣。 小七大声喝令:“换弹。” 江雪明不紧不慢地甩出空匣,塞入新的。 在射击前,他矮身探头,单手拖拽着枪械的机瞄,拖动一部分套筒,将抛壳孔的缝隙当做临时观察窗,看见黄澄澄的子弹推入枪管才放心,整个过程不过多花一秒的功夫。 紧接着打掉四发子弹,就停止射击了。 十二个异形靶,他在三十秒的时间里击倒了十一个,没有脱靶射失。 还有一个靶子立在原地,那是个安全靶,画着一个柔弱纤瘦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其他十一个标靶,都画着样貌不同的怪物、持枪者、蒙面人。 人形标靶的脑袋上有弹孔。 怪物的口器或眼窝器官有弹孔。 子弹命中的都是弱点,按照持枪者→怪物→蒙面人的顺序逐个击倒。 小七神情复杂,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大喊:“解除武装!” 江雪明立刻照做,卸下弹匣,将弹匣中剩余的两颗子弹单用大拇指退出来。 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也在套筒复进的运动中被抓壳钩拉出。 还没等这颗子弹飞出去,就被江雪明牢牢抓在手心,一起工工整整地放回桌上,子弹也是底火朝下,弹头朝上,立的整整齐齐。 “好了!测试结束。你可以说话了。”小七掏出手帕,还准备给江雪明擦擦汗,走到跟前才发现,这个屏息凝神射术精巧的男人,脑袋上一滴汗都没有,连热身都算不上。 江雪明看着自己的双手,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是怎么了?我的手,我的身体好像自己会动,我得病了吗?要治多久?” “别担心,你没有精神疾病,只是有那么一丢丢......能打,在偏光六分仪来看,你是个很危险的个体。boss会看录像的,我马上就送你回家。”小七松了口气,笑眯眯的说。“刚来车站的新人都会度过一段磨合期,内在的精神能量在与物质肉身纠缠着,试图内外达成统一。简单来说就是——你正在驯服你的四肢。” 感谢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回家 雪明要回家了。 从五王议会的电梯出发,来到二十六楼的观星台,在观星台的尽头,两人踏上了一架透明的塑钢悬桥。 这座桥直通高墙的另一侧,比雪明第一次徒步走过来方便不少。 下桥之后拐一个大弯就到了月亮巷的街口。 那辆熟悉的黑色伏尔加依然停在街边。 小七按下车钥匙,车门跟着自动打开。听她嘱咐着:“你坐前面,副驾驶!” 江雪明一言不发,提着银色手提箱钻进后排。 小七嘟着嘴:“不听话...” 雪明解释道:“我害怕。” 小七不明白:“副驾驶的车祸死亡率确实高,但是我车技很好的,你怕我出车祸啊?” 雪明接着解释:“我怕你摸我腿。” 七哥抿着嘴,扶正了司机制服的遮阳大檐帽,后视镜里能瞅见她狡黠使坏的笑容,“难道你坐后排,我就摸不到你腿了?” 江雪明:“好好开车吧。” “江雪明先生!请坐好,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回鞍山健康中心!” 七哥:“要听歌吗?” 雪明:“不用。” 七哥:“要开窗吗?” 雪明:“不用。”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全程大概......”七哥发动汽车,顿了一下:“我还是不知道全程多少公里,行程需要的时间是四十分钟,要预约...” 江雪明打断道:“我回去吃,别操心了。你提前把空调打开,谢谢啊。” 话音未落,小七猛的一脚油就窜出去了。 上一回乘车来到这里时,雪明在车上睡过去了。 这一回他满心好奇,想要搞明白这辆汽车,是怎么到达地下一万七千米的车站的。 伏尔加驶离月亮巷,在道路一侧能看见许多古老的路牌。 经过龙华大道和昆阆三路,离开这座地下城市,紧接着车子一头撞进了明亮的隧道里。 再过五百来米,隧道的尽头有一座牌楼,像是所有大城市都会在高速路的主干道设立道标一样。 这座牌楼的横匾就写着九界两个字。 在牌楼后边,设了三关五卡,另有八个大哨塔,还有不少武装人员在执勤巡逻。 七哥一路亮了证件过关,到了最深处,道路分流成三十二条匝道,他们从其中一条匝道进到了一座奇怪的建筑里。 江雪明坐在车内,看不清车窗外天顶和地板的情况,他只知道车子突然停在一个看不见天花板的半球形房间内,于是心生好奇。 “怎么停车了?” 小七答道:“等一下,别着急啊。” 空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的机关开始充能。 车窗外的事物也跟着开始飞退,整车重心也开始偏移。 江雪明看清了窗外的情况,自己乘坐的车辆就像是丢进了一个大滚筒,随着整个建筑的偏移开始运动。 小七应声发动车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段路!” 伏尔加顺着房间柔和圆润的倾角爬上墙壁,前方的道路也清晰起来,有两条带着刺眼红光的道标在前方引路。 雪明能从重力的变化中感觉到,这是一条几乎垂直的上坡路。 “雪明先生,我们已经登上了环状高速路,把安全带系好。”小七朝着畅通无阻的圆形通道中肆意狂飙:“这是苏联时代九界车站工业部门的瑰宝工程。本来我们要坐四个多小时的工程电梯才能到达地面,但是有了这条巧夺天工的高速路,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回到hk了。” 一边说着,七哥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地图,给雪明先生展示着地下高速路的投影模型。 那是一圈圈极为复杂,类似大小不一的甜甜圈结构,这些圆环组成了复合道路。 它们由一个巨大的连轴中枢耦合拼接,像是铁路一样,能通过不同层级的甜甜圈道路分组调整线路。 伏尔加狂暴的引擎声在通道中回荡着。 地面不时闪过一两个限速标识,还有距离hk的公里数字。 不过七分钟的功夫,他们就钻进了红磡海底隧道。 隧道出口越来越近,七月时节盛夏的阳光投射在轿车窗户上。 这一刻,江雪明才松了口气,他终于确信,自己重见天日了,这一切并不是他疯狂的梦境。 然后—— ——然后就开始堵车。 小七的五官扭曲,神色紧张。 她对着喇叭按钮狂暴十七连,龇牙咧嘴地扭过头,生怕后座靓仔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路怒症时的浮夸表情。 “嗨呀!搞咩鬼嘢!”小七摇下车窗对着外边怪吼:“原来是开马自达的!难怪你塞车啊!” “七哥...”江雪明诚恳地说着:“谢谢你。” “啥情况?”小七拍着脸蛋,勉强把表情给揉正常了,回头偷瞄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珍而重之地说着:“我把万灵药带回医院以后,如果妹妹的病情好起来,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哦...哦...”小七一时失神,“你不打算继续坐火车了?” “没那个必要。”江雪明坦言:“boss给我的车票,也够我和我的妹妹生活一段时间了。那个世界很危险,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前车走远了。 小七半天都没反应,后车的喇叭也开始狂暴十七连。 江雪明就提醒着:“走了,七哥,你要吃罚单了。” “哦...哦哦哦!”小七连忙踩下油门,继续旅程。 江雪明:“之前思维审查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和步流星一样,要坐几天牢。你和我说没关系,你能帮我把药送到妹妹手里,谢谢你。” 小七无所谓地挥挥手:“嗨!那是工作!别太在意......” 江雪明又说:“我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说实话,我不止一次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 小七脸色一变。 江雪明接着说:“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们其实是个器官贩卖组织,要来割我身上的脏器了。我也做好了卖器官的准备。” 小七松了口气。 江雪明终于问:“可是这趟旅途下来,我终于回到人间了。我又在想,别的侍者对雇主的态度不像你那样热情。这让我感到奇怪又感激......七哥,你能解释解释吗?” 小七厚颜无耻的答道:“我只是单纯的好色。” 江雪明:“您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么?” 小七:“没有。” 紧接着—— ——他们进行了一段诡异的对话。 ...... ...... 江雪明好声好气:“那我说,我再也不想回地下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好聚好散。” 小七面无表情:“今晚我就顺着你家网线爬窗户,给你妹妹做饭去。过几天等步流星那小子出狱了,我喊几个好姐妹一起去你家开茶会。” 江雪明义正言辞:“强娶和擅闯民宅是犯法的。” 小七目光空泛:“法律学多了,就会慢慢的丧失人性。”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笑出声来,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压根没打算找对象,二十一岁,不在适婚年龄。 在妹妹独立自主的生活之前.他没有任何心思去对付另一个女人。 尬聊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结果,也没有答案。 好比两个人都在开玩笑,在开车时说出提神醒脑的废话。 ...... ...... 两人回到鞍山健康中心。 小七特地把江雪明送到病房门口。 两人看见江白露躺在病床上,还在睡觉,第一时间也没进门,准备等医生来了再问问情况。 小七撩着额前的碎发,作出伤春怀秋的表情,说着像是分别时珍而重之的一句句轻声细语。 “你真的不回来了?以后住哪里?” “得看boss还会给我打多少钱。”江雪明盘算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如果足够,我想先回家乡一趟,把祖屋的亲缘旧账结清,我的家庭很复杂,这事儿你也不了解。” 小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啊...那是你的家事,我就不问了。不过我觉得你办事肯定靠谱。” 江雪明又问:“你呢?” “你关心我啊?”小七又开始捂嘴偷笑。 江雪明没别的表示,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像是笑不动了,七哥正经起来:“那还是和以前一样呀。你不来了,我还能换什么工作呢?无非就是接送新乘客,给他们准备车站酒店的房间,安排行程之类的...反正是一些杂事,也不会妨碍我接着看帅哥。” 江雪明:“挺好的...” 小七:“嗯,挺好的。” 医生从廊道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边喊着雪明先生进屋详谈。 小七终于是离开了,在雪明进屋子时她跑得飞快,飞也似的跑下楼,连再见都没有说。 ...... ...... 江雪明坐在床边,听着医生说起白露这两天的身体情况。 妹妹的病情没有急速恶化的征兆,他也放心了。 等医生给雪明先生做完思想工作。 雪明将手提箱放在床位旁边,安静的等待着医生离开。准备偷偷给妹妹注射万灵药。 他看着白露熟睡时的模样,想伸手去捏一捏妹妹的脸,到半路上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手。 终于,他听见伏尔加发动机的轰鸣声。 七哥似乎离开了。 ...... ...... 在车上,小七红着眼睛抿着嘴。 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对着电话大吼大叫。 “阳春!阳春!呜呜呜呜呜!!我失恋了!” 电话的另一头,赵阳春女士正在收拾旅客的行囊。她是客服部的经理,也是小七的顶头上司好闺蜜。 她翻着白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反问小七:“你这三个月失恋多少回了?” 小七:“三回!” 阳春:“有几个活人?” 小七:“就一个啊...其余俩不都是纸片人吗?我抽不到啊!我抽不到啊!你为什么要提起我的伤心事!你欺负我!~~” 阳春:“啊?还有一个活人啊?” 小七:“对啊对啊!对啊!” 阳春:“那你们...他..你...你们认识多久?” 小七:“两天。但是我感觉我的心快裂开了!啊啊啊啊啊!他像是一把斧头,把我的胸口劈开了都!” 阳春想了想:“嗯...你和他表白了吗?” 小七:“那倒没有...但是我三番五次暗示,对他上下其手,就差把表白写脸上了。我第一次对活人有这种感觉你知道吗?” 阳春:“他是不是很帅?” “呜呜呜呜呜....”小七的哭丧声音越来越大,“没有了!他说他不回车站了呜呜呜!我的帅哥没有了!” “我建议啊。”赵阳春女士诚恳地说着:“你再试着和他处处,这才两天的时间。你别把人家吓着了。” “也对哦。”小七立刻不哭了。 阳春又问:“你们怎么相处的?给我说说?他怎么称呼你的?” 小七:“他叫我七哥。” 阳春:“哦,那是把你当兄弟了。” “怎么办?阳春,我该怎么办?”小七连忙追问:“我看上去很像男人吗?” 阳春:“说实话...有点,小七啊,客房部和人事部的几个妹妹都把你当梦中情人,说实话你穿西装挺帅的。” 话音未落。 小七又回到了健康中心楼下。 ...... ...... 江雪明刚给白露用过万灵药,把一整管针剂都用完了。 他捧着妹妹的手臂,看见瘦弱的小臂上红斑丘疹渐渐消散。 白露脸上的气色也红润起来。 雪明感觉一切都在变好。 他听见楼下汽车急刹的声音,他记得,这就是伏尔加的刹车声。 或许是小七回来了,她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江雪明这么想着,主动走到门前,准备去迎七哥。 眼看小七从楼道口一路狂奔,冲到江雪明面前。 她气喘吁吁认认真真的问:“雪明先生!你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男人了?” 这句话问得江雪明一头雾水,他只得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我觉得...你是个很爽利干净的人,一眼看过去性格确实像个男生。” 小七接着问:“那你喜欢男人吗?” 江雪明没说话,感觉这话有点难接。 “那你等我一会!”小七扭头往楼下狂奔。 ——真是个怪人,雪明心中暗想。 他望见七哥跌跌撞撞冲下楼急匆匆的样子。 就在这个档口,江白露醒了过来。她醒来时,就立刻坐起身。 她才发觉身体有力气了,肚子也不疼了,呼吸顺畅了,连忙跳下床,对着镜子拍着红彤彤的脸颊。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镜中容貌。 “我好了?!哥!我好了?!” 她扯开衣袖,看见白净的手臂上那些可恶的红色斑点都消失不见了! 江雪明微笑着:“对,你好了。” “哥...刚才外边的是谁呀?”江白露偷偷摸摸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凑到哥哥身边。 江雪明正准备答话:“是...” “是我!”小七已经回到了病房门口。 她换了一身大红长裙,露肩礼服,脸上浓妆艳抹,烟熏眼影,做了假睫毛。 头发攀在脑后,嘴里叼着玫瑰花。 身上飘出一阵薰衣草香水的味道。 江白露和江雪明俩兄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了?”小七造作地捂嘴笑道:“哪儿不对吗?我本来就不喜欢穿裙子的......” 江雪明:“不是,你刚才下楼,再上楼。” 江白露:“就花了三十秒。” 江雪明:“我不是不喜欢女人。” 江白露:“姐姐,你换衣服化妆的速度有点不像人。” 第一章 债 亲身经历了那场地下冒险之后——江雪明得到了一段闲适的长假。 红磡地铁口的卤味店铺再也看不见这个冰冷而纤瘦的男人。 他的店长曾给他打过十几个催工电话,都被手机的防骚扰模式拦下。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回去捡起曾经赖以为生的活计。 银行卡上的数字像是一串令人心情愉悦的咒语,让这个日子人脸上的愁容渐渐消散开。 [转入:3000000] [转账方:百乐门娱乐传媒有限公司] [转账备注:假日快乐] [余额:7751550.79] 账上还有七百万的盈余,这让他既心安又心慌。 心安的原因是,这笔钱在任何一个小城市,都能让他们两兄妹风平浪静的度过大半辈子。 心慌的原因是,他很不理解boss触手阔绰背后隐藏的暗语。包括那一句“假日快乐”也令他感觉话里有话。 当初在列车上,雪明直截了当地和boss谈过这件事。 他原本就是为了妹妹性命攸关的大事,才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搭乘这趟开向未知目的地的列车。 现在江白露身体安康,一家人不愁吃穿,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结束这段车站特批的[假期]。 他在医院收到这条打款信息之后,就把妹妹江白露接回了新房子。 由于雪明已经没了工作,两兄妹回到家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没有任何事情可干。只是尾随而来的七哥,在房子里游荡着。 确实——用游荡这个词来形容再确切不过。 她不像两兄妹那么安静,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进门之后也没有换鞋,雪明没有给七哥准备拖鞋。 她打着赤脚,在客厅和卧室反复踱步,一点都闲不下来,像是受过专业的仪态训练,步子很稳——再搭上那身红裙。 大夏天的,屋里的气温仿佛都被这只飘来飘去的“女鬼”给降了好几度。 白露咬着手指头,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她看了看哥哥。 哥哥在想事情,不好打扰。 她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小七姐姐。 小七姐姐一会对着卧房里的床发呆,一会对着书桌上的镇纸傻笑。 镇纸下边是雪明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确实怪可爱的,但是小七姐姐的表情确实挺吓人的。 ——和白露小时候听的吃小孩猫老太婆那股子邪乎劲一样。 她也不敢问,只是乖乖坐在雪明身边,等着雪明哥哥把事情都想完。 等天暗了下来,到了饭点。 江雪明刚起身,要去准备晚饭。 七哥已经站在冰箱门口了,她是一副女主人的态度,笑嘻嘻的说。 “做饭呀?我帮忙!”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看了看小七。 本来放小七进门的意思,只是他最后的一点体面,他想——至少这个女人在车站帮过他。 可是现在,七哥似乎准备在家里常住了。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七哥睡。 让白露和七哥睡一起,再怎么说雪明也是不放心的。 毕竟这个女人曾经当着他的面,和步流星半真半假的开过投毒绑票的玩笑——以他日子人的思维模式,很难理解这些乐子人的行动规律。 天知道七哥在这个家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家伙。 短短几秒里,雪明的眼神变化,从严肃警惕到放下防备。 “好。” 小七:“要拿什么?” 江雪明:“豆皮千张,芥蓝菜,猪骨肉还有六根玉米,谢谢。” 小七照做,手脚麻利地跟进厨房。 江雪明给自己套上围裙,反复擦刀。 他又看见小七把食材扔上厨台,张开双臂,一副等着情郎系围裙的样子,满心期待着,“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帮我系上!” 他当时很想把另一条干净围裙直接扔在七哥的脸上,但是他忍住了。 他把围裙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小七,你自己穿吧。” “唔...”七哥听见这生冷的话,就开始委屈,眼看嘴角往下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时候江白露冒了出来,她给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哥打了个圆场,顺手就帮小七把围裙给系上了。 “别介意哈!我哥一直都这样...他过敏......” “白露。”江雪明不想妹妹与这些地下来客有任何的瓜葛,这顿饭算是饯别酒,“你出去等着。” “好。”江白露偷偷摸摸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 雪明把厨房门顺手带上,把食材料理了,给猪骨剔肉,接着剁开玉米,大火煲汤,再淘米煮饭。 他得闲问了一句:“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七在一旁看着,帮雪明洗菜。 “没什么,就想和你处一会...” 江雪明接着问:“你不用打工吗?” 小七一双手沾了水,把菜沥干,不要的边角料落在垃圾桶里:“车站的新客很少,我领导知道我在干什么,给我批假了。” 骨头上的碎肉分作两份,一份精瘦一份肥腻,撇到菜板另一头,江雪明接着问:“然后呢?住我家?不准备走了?” “可以吗?!”小七眼前一亮,心也跟着乱,把好菜和坏菜都往垃圾桶扔。 没等那些个挑拣出来的菜根落地,江雪明抓得稳稳当当,将它们揽回簸箕里。 雪明言简意赅:“不行。我没合租的打算。” “你怕我把地下的坏东西,带到你家里来?”小七变了脸色,她瞥着身后门外,“你怕我害了你妹妹?” 热油落进锅底,肥肉伴着姜葱底料下锅烹煮出鲜香。 雪明翻动锅铲,等着油渣变成金黄色,紧接着把精瘦肉和千张皮一起下了。 噼里啪啦的爆锅声和抽油烟机的轰鸣,盖住了两人的话语声。 江白露躲在门外,耳朵贴着门,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失望地溜回沙发上,开始低头搓手机玻璃,心中想着哥哥啥时候能带个又漂亮又有钱的嫂子回来。 这个时候,江雪明才答话。 “你不如问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小七忙活完了,手边也没事可干,在雪明身边干瞪眼,她问着:“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请你吃完这顿饭。” “然后呢?” “然后你开车回家,我准备搬家换个地方。” “然后呢?” “换个环境,最好是白露学校附近,把她安顿好。” “嗯...我能接送她上学。” “不用你接送,我现在很闲。能亲自送她。” 小七:“我俩一起送!” 江雪明没搭理这句,紧接着说—— “——我要回我的故乡一趟。” “要我一起回去见家长吗?这个我在行!”小七兴致勃勃地说:“那什么,二老喜欢什么类型的?清纯一点的还是艳俗点的?我听阿星说过,你家里在农村,是个传统家庭,要给屁股墩垫点东西不?看上去好生养。” 江雪明捂着脸,突然觉得这天有点没法聊:“你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过年回家的租借女友一样。我们之间能不能有点距离感?” “距离感?”小七咂巴着嘴,琢磨了一会,然后躲淋浴间去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江雪明感觉很无力,“我的意思是,我们才认识几天,不是很熟对吗?” 小七一扭头又回来了,这姑娘揉着太阳穴,有点没搞明白雪明话里的意思。 经过这么一解释,她又想起阳春姐姐和她说过的,捞男人不能太心急,终于明白了。 江雪明道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我要回我的故乡一趟,具体来说,是回去还债的。” 小七也开始为雪明担忧起来:“你欠了什么债?之前借过钱吗?高利贷?” 江雪明摇摇头,把千张肉丝捞出锅:“不是高利贷,有点棘手。我的父母原本准备把白露卖了换嫁妆,我带着她跑了出来——寻人启事和黑帮通缉令似的,他们说,要打断我和白露的腿,我们就再也跑不了啦。” 将盘子递给七哥。 雪明接着做青菜。 “我欠的就是这一笔骨肉债务,现在我要去结清它。” “哦...”七哥嗅着菜肴的香味,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听上去确实很棘手。” “放心。”江雪明说完行程,又提到具体的缘由:“白露还有很多地方想去,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 小七好心好意地提醒着:“雪明!说起这个!还有个事情我要提醒你!” 江雪明:“愿闻其详。” 眼看青菜要出锅,小七早早把另一个餐盘也准备好。 她接着说:“你是地下世界的乘客,在你登上列车的时候,就已经和地下世界分不开了。” 江雪明眼神剧变。 “什么意思?” “如果你打算单独行动,最好带上一些能防身的东西。”小七接着说,语速极慢,生怕江雪明听漏了:“因为你我原本就是[灵感]超常的人—— ——从地下回到凡俗世界,这里是不受boss管控的地方,同样也没有那么周全的武装人员来保护你。” 江雪明连忙问:“我会遇见危险吗?” 小七仔细思考:“因为你的[灵感]超群,一方面会卷入奇怪的事件里,另一方面则因为你为车站做过事......” “你把事情一件件分开说,说的详细一些。”江雪明把剩下厨房工作搞完,拉着小七的胳膊回到客厅。 到了饭桌上,小七眼神会意,瞥向白露,对着江雪明努努嘴。 江雪明给俩姑娘盛饭:“没关系,不用避讳。” “我刚才和你提过了,其中一个事情呢,就是和地下车站乘客的[灵感]有关。”小七端着碗筷,耐心地说明:“我们小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一段时间,曾经打开过[灵感]——各种都市传说,包括阿飘幽灵啊!包括什么特异功能,其实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在饭桌上,江雪明也没闲着,他打开手机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写笔记。 小七接着说。 “当我们的年纪变大了,脑电波的频率也发生了改变,听力也会跟着退化,就有很多东西,我们都看不到了——在玄学的角度上叫做[真见鬼]。 雪明先生,这其中一个事情,就是你可能会在凡俗世界里,见到一些奇怪的[灵体]——包括我们之前给你发的车票,也是[灵感]超过及格线才能看见的东西。” 江雪明:“会有危险吗?” 小七解释着:“肯定会有的。你在街上故意用很欠揍的眼神盯着路人看,人家也会上来给你俩嘴巴子的,何况是灵体呢?” 江雪明大概能明白这里边的意思了。 只要去过九界车站的乘客,回到凡俗世界时,基本上就和正常生活说再见了。 ——以后下楼买菜都得担心,那个卖鸡腿的菜贩子是不是真实的活人。 “至于第二个事情。”小七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在车站的历史上,也有像你这样的乘客,只愿意乘一次列车—— ——boss在支付了报酬之后,这些人也想回到凡俗世界,和你一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其他的老乘客里边,其中有很小一部分又蠢又坏的人。会回到凡俗世界来,试着洗劫或杀害这些新乘客。” “为什么?”江雪明不能理解:“boss给的报酬很丰厚了,他们应该不缺钱。难道是...万灵药?” 他终于想起,boss在五王议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万灵药送到了他的手里。 “偏光六分仪的卡片做成了防止偷窥的盲文设计,就是为了防这些内鬼。给新人做安检的设备单独设置在二楼,也是为了保护新人——如果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和作战技能属于哪个等级,这些鼠辈就会起邪念。”小七补充说明:“不光是万灵药,更重要的是你的乘客日志,你也知道,boss愿意为这些日志付对等的报酬,足见里边的信息有多么重要。” 江雪明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小七摇晃着筷子,眼神凌厉。 “我们把这些臭名昭著袭杀乘客的内鬼喊作犰狳猎手,因为犰狳和人类只有一个共通的特征——都会携带麻风病毒,人见人嫌。 他们其中或许有人是为了万灵药,最终才走上了这条邪路,但是也有不少是单纯为了杀人取乐的灾星。 他们在凡俗世界中寻找你,抓住你,用你的亲朋好友来威胁你,会用尽手段挖空你知道的一切信息,然后杀死你,利用你的信息,去地下世界牟利。 boss也说过,它不会放任何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回到凡俗世界,但是总会有善于伪装的漏网之鱼,boss为每个乘客都单独配了一位侍者,就是为了防止乘客在凡俗世界发生意外。” 江雪明问:“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人?七哥?你说...boss给我们配的侍者,都是给新人配的一道保险措施......那么...” 小七微笑着:“你刚才叫我什么?” “七哥...哦不。”江雪明改口:“小七。” 吃完饭,小七把碗筷整整齐齐放回桌上,一粒米都没有浪费。 她从长裙胸衣里掏出一个传唤铃。 “你这么见外的话,我也不勉强了,先走了!~有事儿就摇铃,我五分钟内就到。” “等等...等一下朋友!”江雪明喊住小七:“我们谈谈之前的事情吧?!” 小七问:“哪件事?” 江雪明努力营业,挤出笑容。 “关于回家见父母,你应该穿什么这件事。” 江白露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懂哥哥姐姐们的加密通话。 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心中寻思着哥哥确实是找了个对象。 “好耶!” 第二章 万一有吻戏呢? 当天晚上,江雪明和小七解释了半天,要和妹妹把这一趟旅途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江白露听得半懂不懂,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妹妹的表情非常迷茫。 “也就是说,我得了一种怪病,要到地下一万多米的城市里去找药水,然后哥哥你就去和一只大猫咪谈好事情,跟一头猩猩坐火车...” “不是猩猩...”江雪明解释道:“那人叫步流星。” “哦哦哦!你形容他的时候和进了动物园似的,充满了动物性的形容词。”江白露一拍脑袋:“就是说,你跟这个阿星哥哥一起去了外星人的地盘。对着一个外星寡妇指指点点拍了照片。这个阿星哥哥还把人家寡妇给睡了。” 小七笑得嘴角都裂开了,“这个小姑子有点意思的......” “好像...”江雪明捂着额头:“是这么回事。” “接下来呢!哥哥你就带着药水回来了。”江白露指向小七:“和这个姐姐一起,还带着好多钱一起回来的。” 小七:“对。” 江雪明:“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你们告诉我,现在我们的情况比较特别,会有危险。”白露像个老学究似的,把事情都理清楚:“像是那个地下车站里边的坏东西们,有可能会来袭击咱们...” 小七欢呼:“她终于明白了。” 江雪明和七哥击掌,“是的,她听懂了。” “但是...”白露耸肩无谓,表情茫然,“这也太扯蛋了吧,前半段就和我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一样。” 她指着江雪明:“要不是你算我亲哥,我迟早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楚门的世界》剧组里。” 她又指着小七:“要不是我的病好了,还有你俩真的一下子掏出来那么多钱,我很难相信你们说的事情。” 小七低声和雪明商量:“她心眼这么多也是你教的吗?” 雪明一副欣慰的样子:“多想想总是好事。” “牛逼啊!哥!”江白露琢磨通透了,一下子从小板凳上站起来,非常精神的样子:“你可太长本事了。这事儿我去和我同学说,她和我其中总得有一个进精神科。” 病好了以后,白露也不像之前那样恹恹虚弱的样子,充满了朝气。 她摆着奥特曼对付小怪兽的那副格斗架势,“哥哥!勇敢能够战胜邪恶!现在我们要去哪里骗吃骗喝...哦不,惩奸除恶?!” 小七低声和雪明商量着:“这台词?” 雪明:“够土吗?” 小七:“够了够了...哪儿学的呀她?” 雪明:“无师自通的。” 小七:“事情也说清楚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雪明:“带她一起回去,本来我想让她继续去上学,但是现在你和我唠了犰狳猎手的一揽子事,我不放心。” 小七眼神虚浮,口齿不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要真说这些家伙还是有点操守的,出来混江湖,祸不及家人嘛。” “你刚才心里,是不是在想...”江雪明凑到小七跟前,眼神极具侵略性:“只要把白露留在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私密的假期旅行了?” “没有...”小七矢口否认。 “而且...你怎么会站在犰狳猎手的角度看问题,你这种态度让我很不放心。如果我是猎手,要对付江雪明这种刚来车站的生面孔。他身边无依无靠是个黑户——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这种人落到我的眼里......” 江雪明的眼神变得恐怖起来,完全进入了角色。 “好比在工作时间,五十多层的写字楼突然停水,又恰巧轮到我去公共厕所抢到了第一个坑位。这种猎物,我绝对不会轻易的拱手相让。” 小七目瞪口呆。 “好奇妙的比喻......光是仔细想想大脑都在颤抖...” ...... ...... 七月七日。 他们登上了归乡的飞机。 七哥搞定了兄妹俩的实名登记和登机手续。 说实话,小七很不理解雪明先生的行为。 “如果你那么担心自己和妹妹的安全,应该立刻带她一起躲回车站去住着......” “不对。”江雪明打断道:“这笔骨肉债务必须结清。” 小七不解:“为什么?” “据我的母亲所说,她在五十六岁时生的白露。”江雪明解释道:“今年我的父亲都快八十岁的高龄了,母亲也是七十有四。” “二老高寿啊...”小七感叹着,又觉得其中有问题,“不对,你比白露大不了多少,难道说......” 江雪明的表情清冷,语气如常:“你是不是在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白露是被拐来的?” 小七点了点头,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五十六岁的高龄产妇,在医疗条件稍微差一点的地方强行生产,那就是孩子和妈其中总得走一个的高危情况。 而且她还在思考,会不会江雪明也是这户人家买来的孩子。 毕竟之前雪明先生也说过,这户人家把白露当做换彩礼的商品,很像是买个女婴回来养大了换钱的做法。 他们对儿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在十八岁时就把雪明送进了电池厂。 电池厂是什么地方? 铅汞污染电气设备的辐射,三十年后就得退休的工作环境,生下畸形儿都算保底,身体没绝育就算祖坟冒烟了。 那是对待亲生儿子的态度吗?是这对夫妇老来得子的真情实感吗?他们压根就没想着让雪明传宗接代吧? 听着就像是把儿子送进熟人介绍的地方挣钱补贴家用了,还算个免费劳力。 “我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江雪明坦言:“我和白露在什么地方出生,在什么地方长大,受了谁的养育之恩,我都能理清楚——这不是什么难事。” “哦哦哦我懂。你说过的,牛杂都比这个好对付。”小七笑着说道:“这点就让我觉得好安心。” “这笔骨肉债务,现在的价钱是八万八的礼金,还有我和妹妹的义务教育学费和生活费。”雪明算了一笔账:“再怎么算,加上通货膨胀也不会超过三十万。” “这么便宜?”小七咋舌称奇。 雪明点点头,如数家珍:“我的记忆力很好,从我们出生起,到四年前,他们总共在我和白露身上花了三万五千多块钱。 父母都是文盲,教育上没有付出任何投入。 他们做了六年的饭,基本不做早饭。午晚两顿比学校的食堂还要难吃。” 小七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冷血:“你这一笔一笔的,都算清楚了?” “是的,当我回家的时候,我就准备把这笔账结清。”雪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谈一笔生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不近人情了?” “不是不是...”小七嘟囔着:“我只觉得...你把脸皮都撕破了,恐怕会闹得很不愉快。” “我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江雪明斜眼看着窗外,飞机已经开始滑行:“难道你觉得,我们两兄妹和父母之间,还有任何亲情上不清不楚的瓜葛吗?” 小七突然愣住。 她看着江雪明——只是呆呆的看着,心中的一个个谜团好像都在这个时候解开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会那么奇怪,那么谨慎,像是一头生活在现代都市钢铁丛林里的独狼。 这些问题似乎都得到答案了。 “我想把这件事情办得干净漂亮。”江雪明捏紧了手里的账本和笔:“不想落下任何尾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对我来说,这件事不重要,那是警官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 ——我不希望在某根电线杆上看见我和白露像是犯人一样的照片。我不知道怎么和白露解释,我们是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我不希望回去以后,公安厅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像是我天生身上就背了这笔骨肉债务。 ——我不希望他们变得更加狡诈狠厉,在垂垂老矣的暮年学了一手网上冲浪,对着乌泱泱的网民和记者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找到多年之前[疼爱有加]却[擅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孙,我从来不想用任何纯粹的恶意去揣度人的内心。 ——七哥,你也说过,地下世界的乘客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猎手找到。那么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处理这笔债,它就像是一颗没有计时器的炸弹,当它炸开的时候,猎手们上百度查查我的名字,就能找到我了。” 小七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确实难搞哦。” 江雪明忧心忡忡地说:“我确信,他们现在要是看见我的银行余额,绝对能开出非常离谱的价,网上的小作文能写到几个亿的点击量,那些犰狳猎手第一天在微博高强度对线,第二天早上在头条看一遍,中午去微信公众号看一遍,睡前上厕所的时候还能在知乎刷到我的名字。 到时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所以啊,为了这个事儿,我心里预言了几套话术。要不你先和我演练一遍?” 小七来了兴趣:“细说。” “假设,你是我从另一个偏远村镇里找的厂妹。”江雪明形容着。 小七立刻开始表演,掏出手机,口吻都变得抽象起来:“今天给姐妹们看看我男人!哎哟哟!这不江雪明嘛!~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停一下停一下...味儿太冲了。”雪明接着说“我和你都没什么钱,但是你家里还有爹妈照顾,拿房子去银行贷款,给我们俩做生意卖假鞋,结果欠了几百万,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妹妹还在仓库打包发货时落网了,这会在蹲监狱唱铁窗泪。” 话音未落,江白露在隔壁座位已经开始唱起歌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面~” 雪明朝着妹妹比了个大拇指,又对小七说:“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我们搞了点现金,准备用来孝敬公公婆婆,给他们养老——他们收了钱,肯定让咱们立刻滚蛋,这样事情就办完了,估计以后电话都不会打一个,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他们养老有着落,我们安安心心过日子,大家皆大欢喜。” 小七噘嘴不满:“我的身世听上去也太他妈惨了。” “要不咱们中途去省市的艺校找个女演员。让她来和我对戏?你就在旁边演个追债的?”江雪明提议。 飞机离开地面,冲上天空。 “那不行,我要演追债的,你回不来,早就肉偿了,而且啊——” 小七机灵得很。 “——万一有吻戏呢?” 第三章 衡阴平阳 回到故乡的感觉很奇怪。 他看着数年前陈旧的老街翻新,乘机场大巴回到县市的玉明江大桥。 只在一千多个日夜里,一切都变了样子。 老百姓的生活从来不像是boss那样充满了仪式感。 这里没有高大宏伟的建筑,没有高耸入云的百层大楼。 从巴士的车窗看去,前后两条沿江风光带甚至找不出一栋超过三十层的大厦。 渡口的轮船还在驮货,滩头的挖沙船轰隆作响。 小西州人工岛上的渔船上,依然有汉子晒着七月的太阳,在卖力的拖网捞虾,喊出震天的号子。 临江主干路的横街杂巷里,小市场前边摆满了二手电脑和手机的地摊,人力资源市场的大门前还是那样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人民商场的大曲尺柜台里没有几个人,桌台下的金器与几年前是同一批货,店员倒是换了新面孔。 大兴安岭路的沥青道口翻新了,几年前这个十字路口要堵上半个小时,现在只需要八分钟就能过红绿灯。 河西的老宅区依然没拆,说是拆迁款太贵,这地方已经拆不动了,后来市政干脆给这片区域挂上了历史文物的招牌供人参观。 在这儿还能看见前几年的老旧海报,说是一颗流星曾经落在某个老宅里,电视台也来报道过,后来不了了之。 人来人往的街头巷尾,偶尔会出现几个熟面孔。 ——这一切都让江雪明感到莫名心安。 到处都是人间烟火,到处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日子人。 这里是衡阴市,雪明先生小时候来过的“大城市”,从小到大但凡有稀奇的玩意,都是从这座城市里流向他的老家平阳县城。 “哥!你看!”江白露坐在雪明身侧,指向巴士窗外,“那是你以前工作的地方!” 江雪明应着妹妹的手看去。 电池厂的环保吸收塔矗立在那里,旁边是几根早已废弃的冷却塔。 工人们套着那身简简单单的蓝色工作服,戴着小黄盔骑着电动车往工厂的大门挤。 ——江雪明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他应着:“嗯...” 江白露兴致勃勃地说着:“哥!你以前做二班的时候,下了班就骑车来学校接我了!我就在后座上抱着你。然后我俩就一路风驰电掣飕飕飕飕回家啦!” 他想到以前三班倒的时候,二班算是最正常的作息。早上八点开工,下午四点放工。一周只有两天时间,能去接白露回家。 坐在哥哥后座上,是白露最开心的时候。 江雪明依然只是“嗯”了一声,像块木头。 许是觉得哥哥是在无趣,江白露嘟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隔着巴士走道,伸手小手去拉扯小七姐姐的衣服。 “嫂子!嫂子哥哥欺负我!他不理我!他有了你就不理我了......” 小七睡得正香,根本没醒过来。 “别吵人家睡觉。”江雪明摸着妹妹的脑袋:“乖...听话,别闹了,我带你去买新衣服,给你买好吃的,带你去看猫咪。” “好!”白露立刻就开心起来,也不扰人清梦了。 只是邻座小七不知道做的什么梦。 依稀能听见几句梦呓,还有脸上那副丧心病狂的怪笑。 “抱我...对对对...抱紧点儿...啊对对对...” 听到这些意义不明的词汇。 雪明和白露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像是在看恐怖片似的。 ...... ...... 巴士停靠在平阳农业大学的公交站,此地算衡阴市的西部郊区,临近乡野。 从这里开始,他们就得选择其他交通工具回平阳县城了。 在回家之前,雪明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下车以后,他就给白露戴上帽子和口罩,免得熟人认出来。 他先是带着两个姑娘去了一趟平阳农大周边的小市场。买了几身便宜衣服,去农贸市场周边选了个清冷的店铺,拎回来六双假鞋,准备回去糊弄父母。 又顺着小东门的美食街,往农大的校园门口走。 路上有许多人认识江雪明,都打过招呼。 像是山寨美宜佳的红招牌,称作新美家便利店的老板,见着雪明也上来送烟。 “唷!你回来了?!几年不见了都,你家里人好像在找你!” “谢谢老板,我还是不抽烟。”雪明挡住送来的香烟,一副客套的假笑。 他拉着妹妹往前走,听见身后老板的嬉笑声。 “还找老婆了!看来在外面发财了呀!” 这个时候,小七脸上笑开了花。 江雪明就回头应付几句。 “亏了亏了!我亏大发了!带媳妇回来准备好好过日子,家里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身后的议论声也快活起来。 “这小子,回家啃老来了哈哈哈哈哈!” ...... ...... 到了小东门的尽头,有一家纸扎铺,卖丧葬用品的门店。 雪明走到店铺门口就停下,驻足观望。 小七遂即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找人。”雪明立刻答:“这家店的老板和我一个大哥很熟。在我从电池厂辞工以后,他们对我很好,给我安排了不少闲杂的工作。” “哦...具体是什么事?”小七望着纸扎铺门店里满堂的神仙,有种莫名胆寒的感觉。“看着怪邪乎的。” 那些佛像与平日庙宇里的金身不太一样,在大红灯笼的光照下,显得邪气凛然。 都说人像人偶之类的东西,做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匠人的灵慧,造出这些佛像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江雪明也没在意小七的话。 他只是进门去,把灯笼的红线开关给拉下。换了一盏明晃晃的白灯。 小七再去看门店里两侧货柜上的佛像,就变得庄严肃穆喜乐安康起来。 庙堂上供着一座武圣法身,两侧的牌匾写着对联。 上联叫“但行好事就别来问鬼神” 下联叫“心中有愧你还敢进我门” 横批三个大字。 “算个逑” 小七心中琢磨着,这对联的意思还怪俏皮可爱的,亦正亦邪。 她又看见,那座二爷武圣的法身上边,手里的青龙偃月刀断了一截,心中还奇怪怎么把一座残破的旧像供在灵龛的主位上...... 就在此时,从里屋钻出来一个金发碧眼戴着圆墨镜的外国人。 “陈先生。”江雪明立刻说:“我回来了。” 这位“陈先生”就是纸扎铺的老板,是正儿八经的美国人,在农大外边做丧葬生意已经有十来年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江雪明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假洋鬼子很市侩,一口汉语说的贼溜。 当初雪明不愿意在电池厂卖青春,托这位老板介绍,去了农大外边的奶茶店打杂工,偶尔也送送外卖。 “哦!你可算回家了!”陈先生摘下墨镜,露出那对蓝汪汪的眸子,又操着一口地道的老bj腔,对小七看了又看:“还带女朋友回来了!要是江老头知道这事儿不得从坝口传到石湾去,方圆百里的乡亲都能听见他吹的牛逼。” “叶老板在奶茶店里吗?”江雪明又问起以前的旧人。 这位叶老板,就是他曾经的雇主,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雪明准备把妹妹送到叶老板店里躲两天。 “白露不方便回去是吧?”陈先生一眼就看出来江雪明的难处:“我知道,你爹妈看见白露估计又得发疯——这事儿我就给你保密了。小北这会应该在店里,他放了个长假,你直接去找就行。” “好的,谢谢陈先生。”江雪明一边道谢,一边退了出来。 白露也跟着鞠躬道谢:“谢谢陈叔叔!” 陈先生撇撇嘴满脸的不爽:“叫哥哥!声音甜美一点!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零零后说的大实话了!” 小七还在门口疑惑,店铺门前的水泥地板上有个豁口,像是用子弹打出来的,可是那道蛛网裂纹的深处,又像是刀削斧凿一样切口平齐,只觉得这家店铺越来越神秘了。 雪明正准备走。 “等会!等会等会小江!”陈先生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油纸包,塞到江雪明的大背包里。 雪明问:“是什么东西?” 陈先生塞完东西,把拉链给带上,拍拍手:“刚好你回家,我就托你带点东西给你爹妈。你也别问是什么,别私自拆开啊,我不会往你家送炸弹,你放心。” “嗯...”雪明点点头:“那我替家里人再说声谢谢了。” 江白露换了个甜美的声线,捏着嗓子矫揉造作:“谢谢陈叔叔!” 陈先生翻了个白眼,回店里的路上差点绊在门槛上跌死,“我恨熊孩子...” ...... ...... 离开纸扎铺,江雪明寻到农大正门,终于看见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那是一家装潢华丽的饮品店,油泥彩瓦的天顶,两条门廊柱上绘着龙蛇浮雕,他还记得,自己给这家店送外卖的时候,倚在主子上打过盹儿。 店铺门廊里边就是红木柜台和两列座位。 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忘忧奶茶]。 充满了一股子暴发户土大款的审美,基本上等于有钱没地方花才会在饮品门面上下这么大的手笔。 江雪明一度怀疑,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有着什么神秘的副业,开这家店完全只是出于兴趣而已。 隔壁的猫咪咖啡厅和宠物诊所依然在营业,一切都没变。 白露和小七走着走着就被隔壁的猫儿迷得失了智,脖子都往外带着步子一块拐进了咖啡厅里。 江雪明也没多在意,他只是来托人办事。就径直走进了奶茶店里。 柜台里的三个小妹没换人,上次见面时,她们还是半工半读的大一学生,现在已经毕业了,也没打算换工作。看来叶老板给的工资真的很高。 江雪明礼貌地打过招呼:“你们好,叶老板在吗?” “哦!在库房蹲着呢...”收银台那头的小妹头也没抬,客人少的时候就在玩手机。 江雪明闻声往里走:“好,谢谢。” 小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猛的一抬头。 “雪明哥哥!你是雪明哥哥吗?!” “对...”江雪明闻声走得快了一些,感觉有麻烦上身,“回头再叙旧,谢谢啊。” 他拐进后厨,避开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来到库房大门前,刚想敲门又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库房里似乎有人在对话。 他心中想着,叶老板也许在见客,不方便打扰,也就多等了一会。 门内传出一阵嘈杂的争吵,还有叶老板低沉又嬉皮的调笑声。 等得久了,江雪明有些心焦。 他终于抬手敲了敲门,紧接着立刻推门而入。 “叶老板,我来求你帮个忙...” 江雪明立刻看见了信息量非常大的一副画面。 房门内,一个男人蹲着,脸上有一道断眉刀疤,穿着一身干净爽利的卫衣,套着牛仔裤,显得非常年轻,杂乱的头发束在脑后,编成一个小辫子。 正是叶北,叶老板本人。 地上摆着一副飞行棋。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一幕非常诡异... 因为和叶老板下棋的,是一头大白猫。 那只猫和叶北一样,同步率极高,蹲在棋盘旁边. 猫咪的身上套了一条小裙子,脑袋上戴着花冠装饰,额前有一朵火莲纹路。 它两只小爪子握着骰子和棋子儿,眼睛也是输红了的状态,又委屈又凶悍,吐着小舌头干着急。 看棋盘上的局势,它已经输了很多步,输了很多棋子,计分板上的数字更是惨不忍睹。 难道说,刚才他听见的对话,还有那些嘈杂的声音,是叶老板在和这只大白猫聊天吗? 江雪明的脑袋有点难以处理这些信息,他当时非常礼貌的把门给带上了。 他觉得不太对,紧接着又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从门内传出叶老板低沉的应答声. “进来吧!男主角!” 江雪明听见门里的吆喝,平心静气再次推开门,这才算正经的闯到了人家库房里。 他迎面就看见,那张桌子已经拢到库房的正中央。 叶老板坐得四平八稳,正儿八经人模狗样的。 桌上的猫咪身上那套奇奇怪怪的衣服也没了——之前那套装扮,倒不如说像是整蛊游戏里的女装惩罚。 江雪明开门见山:“叶老板,我要回家,就想把白露留在你店里几天,她能帮工,我托你来照顾她,你看方便不方便。” 叶北敲了个响指,神气活现的笑着。 “没问题!” 猫咪跟着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喵。” 第四章 别来无恙 库房的小桌前边,江雪明拉来一条矮凳坐下了,准备和叶老板好好谈谈。 这几年他在外面很难过,也知道奶茶店的老板是个有钱人,却不想打电话回来求叶北帮忙。 “我从电池厂出来工作,本来就欠了叶大哥的人情债。后来跑去红磡,虽然生活是困苦了点......” 叶北先生给江雪明斟茶送水,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笑嘻嘻地说着:“那你可太见外了,打一见面我看见你这张颜值超标的脸,在心里啊,把你当第二个儿子看,你来我店里工作以后,每个月的客流量暴增,有一半的小姐姐是冲着你来的。” “呃...”江雪明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叶老板一直都是个牙尖嘴利性格古怪的人。 茶汤倒进杯盏,冒出清淡的香味来。 ——总感觉,好尴尬啊...... 雪明定下心神,终于问:“那...叶大哥你心里的第一个儿子是谁?” “这事儿你别问。”叶北随口答道:“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好,叶大哥。”雪明说起正事:“这几天,白露就麻烦你照顾了,她在你这儿花了多少钱,我后边会......” 叶北立刻打断:“不麻烦,咱们之间就不谈钱了,谈钱伤感情,我不缺钱,我缺感情。” “哈哈...哈哈哈...”江雪明难得笑出声来,露出满口的白牙。 都说进了社会之后,陌生人不从你身上坑一道害一回就是福分,占你便宜雇你打白工的手段千奇百怪。 这些混账懊糟事江雪明见得太多了,也遇上不少想从他身上捞油水的坏家伙——红磡地铁站那个卤味店老板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叶北大哥不一样。 江雪明只觉得那是个很奇妙的人。 他想到白露接下来几天能开开心心的在奶茶店里帮工撸猫,叶大哥和几个前台小妹能帮忙照看。 他的眼睛也一下有了神,再也不像一块木头。 江雪明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哥。” “我帮你,你帮我,这就是人嘛,一撇一捺互相支棱起来,写成这么个字儿。”叶北举杯:“没啥好谢的,我和你处了没多久,但是我知道你讨厌那套繁文缛节,没必要的词儿咱们就不往外捅了,我也不用你营业假笑,论营业水平,我年轻的时候是相当专业的。” 江雪明听着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快活。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他很久没有这样与人沟通过了。 “叶大哥...你不知道,我去了南方以后...我...” 他一时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我遇见了很多人,带着白露心里特别害怕,怕她不适应陌生的城市,送她去学校也被人赶出来了。” “我蹲在三元路的别墅区,等学校的一个董事开车出来,我求求他们,求他们同意白露去念书。还好那个阿姨心善......” “学费交了,要找工作的时候,我去竹青和红磡两个地方来回跑,有好多蛇头在拐人。他们看我年轻,就和我说可以去加拿大做中餐厅帮厨,我差点就上了贼船。” “再后来我去地铁站找了个卖熟食的店干活,和房东磨破了嘴皮子,才租下一间鸽子笼大的屋子。” “白露去学校,我怕她和其他同学闹矛盾,就教她怎么保护自己,我嘴笨,也教不好,还好她机灵——可是这一天天过得战战兢兢的......” “走的时候我说,要带白露过上好日子,对不起...我丢人了。” 叶北抬手打断:“等会,你确定那个学校董事会的阿姨是心地善良?” 江雪明仔细回忆着:“她说助学是好事...我依稀记得,她要我去她家里做清洁工。但是她走的匆忙,没留下联络方式,我也进不去别墅区的大门,就断了联系了。” 叶北皱眉沉思:“嗯...” 江雪明:“是有什么问题么?” 叶北捂嘴咳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总而言之,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想着来见你,叶大哥。”江雪明诚恳地说着:“有很多事,我都不方便和别人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就感觉很自然。” 叶北捂脸苦笑:“你这把人当情绪垃圾桶的说法还真是清新脱俗。” 在这个时候,雪明终于像是变回了二十一岁,刚进社会的大男孩。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没数落你的意思。”叶北先生拍了拍雪明的肩:“辛苦了,我不了解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毕竟我不是你,没办法和你感同身受,没办法用你的身体,去经历你的人生——我反正说不出[我理解你]这种话的。” 说罢,叶老板把桌上的茶杯塞到江雪明手里,“喝口茶,缓口气。你能回老家,一定是遇上了大好事。” “嗯,对...后来白露病了,得了一种怪病,医生也说没办法,我就一直和我妹妹说,别害怕,别害怕。但是我觉得,那些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怕我做不好,还不够好,我怕我玩砸了......”江雪明接走茶杯,抿了一口。 叶北笑眯眯地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江雪明。” 在这一刻,雪明失了神,感觉思维格外清晰。 就像是身体中有股涓涓清流淌过百脉和大脑。 原本清冷阴暗的小仓库,也变得暖和起来了。 他看着叶大哥,似乎在一瞬间,所有烦心的回忆都消失了。 和这家店的招牌一样,忘记了。 叶北又给江雪明续上茶,慢慢悠悠地说着。 “你做的事情,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从平阳县这里出发,一路上有那么多的困难和麻烦,有那么多的拦路虎,你都不慌不忙地打败了这些坏家伙,真的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有多少十七岁的年轻人,敢背井离乡跑到一千多公里以外的陌生地方?敢带着妹妹一起去冒险,去讨生活呢?” 雪明听见这些话时,茫然地点了点头。 叶北轻轻鼓掌:“所以我刚见到你就说——别来无恙,你是独一无二的男主角。” 从这些话语里,雪明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勇气。 两兄妹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人情世故,学不到的豁达勇敢,大多是叶大哥言传身教知行合一,在生活里教给他们的。 当初雪明带着白露远走他乡时,他记得叶大哥与他曾经说过。 “人生只有一张单程车票。” 他不能后悔一辈子,也不能让白露后悔一辈子。 想到此处,雪明才变回那副冷静肃然的样子,内心考量着,要不要把地下城市,还有那趟列车的奇遇告诉叶大哥。 毕竟在他看来,叶大哥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必要将这段地底秘闻说出来,还可能害叶大哥麻烦上身。 不过该说的部分,他还是半真半假的说了。 “叶大哥,白露在你这里,可能会招来一些麻烦。” 叶北眉头一挑:“哦!你在红磡有仇家?在外边打拼,总会有矛盾的,这个正常。” 江雪明忧心忡忡,想到犰狳猎手的事情,他慎而又慎地嘱咐着:“要是有人追到这里来...要害白露...” “明白,我明天喊几个好哥哥来店里喝茶值班,正巧他们也休假,就当帮个忙了。”叶北给江雪明把茶水续上:“不过啊,能从红磡追到衡阴来,这仇也挺大的......” 江雪明不敢多说。 叶北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目光炙热,“不方便说对吧?” 雪明:“是的,不太方便。” 叶北也收回了那种审视犯人的目光:“那我也不问了。” 雪明多问了一句:“叶大哥,你...你不怕我在外面干了坏事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桌上的猫咪精神一振,莫名奇妙的跑到江雪明身边一阵好闻。末了又精神萎靡地蹲了回去,像是大失所望。 “嘿嘿...别的本事我没有,认人这个方面还是很准的。”叶北笑嘻嘻地说:“而且你是不是坏东西这件事呀!~我家猫主子比我更关心,它满肚子的坏水,一天到晚一门心思想要拆家搞破坏,如果你有那个天赋,它肯定粘着你不放了。” “那白露就拜托大哥照顾了。”江雪明把茶汤喝完,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我时间不多,还要回家里处理一些事情,就先走了,我这就把白露喊过来。” 他刚想走出门去,喊妹妹来认人。 “等会!”叶北比着两根食指,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等会等会等会,我记性不太好,你等一下!” 不过十来秒的功夫,这古怪的奶茶店老板一拍手,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哦!我想到了!” 江雪明好奇地看着叶大哥在库房里翻找。 从货柜两侧,堆砌的杂物中,一个陈旧的老木箱里,叶北翻出来一个锦盒,“雪明,你不是说,你的仇家可能会来找你麻烦吗?” 江雪明狐疑地点点头:“对。” 叶北又问:“你说的那个仇家,他们厉害吗?” 江雪明:“不知道,不过应该挺难对付的。” “那么你把这个拿着。”叶北将锦盒交到雪明手里。 又听叶北嘱咐道:“白露在我这儿是没啥问题,前几年扫黑除恶完事之后呢,我的好哥哥们闲下来了,整天就愁着没法子立功。要是你说的那些个坏家伙真敢找上门,那是喜事。不过啊...” 叶北先生拍了拍锦盒,又拍了拍雪明的肩。 “他们要是冲着你去,还追到平阳县城里去了,我的好哥哥们一时半会也弄不到枪——这是我的藏品,给你防身,你记得,打不过就跑,躲起来报警,打我电话我立刻到。” 锦盒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估计是刀具一类的工艺品吧。 叶北的这份心意雪明领了,他往身后去看,想找到小七,又和叶北说。 “放心吧,叶大哥,我有保镖。” “行啊!”叶北笑呵呵的:“长大了,也长本事了,你赶时间的话先走吧!注意安全——记得我和你说的,一定要别来无恙!” 江雪明背上锦盒,一边往外走,一边朝身后比着大拇指。 “别来无恙!” 第五章 仪式感 离开奶茶店以后,江雪明喊了网约车,带着七哥往平阳县城赶。 天色渐暗,马上要入夜了。 途径环城高速路,经过茹云山风景区的乡野路岔口,再向着卫星城镇的方向开二十多公里,就能到达江雪明的老家。 两人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关于犰狳猎手这个群体,江雪明的内心还有很多疑问,要向七哥请教。 “小七,你说你是新人?你多大了?在车站呆了多久?见过活的犰狳猎手吗?”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至于我在车站呆了多久,这个也不方便告诉你哦。”七哥双手互抱,斜着眼瞥向雪明先生:“要说犰狳猎手的话...我应该算见过一个。” 雪明:“算见过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上岗之前,要做培训的嘛。”小七解释道:“怎么保护新乘客,怎么看住老乘客,这些事情啊,都得看一些视频材料来预演。在这些材料里面,就有关于犰狳猎手的信息。” 雪明掏出纸笔和手机,准备把七哥说的都记下来。 窗外的黄昏落日沉下茹云山的山头。 天地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不时闪过的孤独路灯。 七哥从包里掏出包奶糖,撕开随手往嘴里扔了一颗。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在视频资料里,我们看见猎手们大多都已经死了,死状通常不会很好看,这些人很难对付,要动用非常规手段。 关于这一点,雪明先生,你在做完偏光六分仪的安全检查之后,在武装测验的环节里也能感觉到吧?” 江雪明问:“你说的是我在驯服自己四肢的那个环节吗?” 小七点点头,接着说。 “没错,犰狳猎手曾经也是乘客,也是灵感超群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次蜕变。 就像是你突然学会了精巧的射术。 就像是普通人突然拥有了超凡的神力一样。 这种极快极剧烈的变化,会让一部分乘客的内心开始膨胀。 他们回到凡俗世界时,就已经认定自己不再是什么凡夫俗子。像是中了彩票的大冤种,自以神灵的身份凌驾于芸芸众生。” 谈到此处,小七的两片小眉毛也皱起来,像是想到了非常厌恶的事情。 “说起来,很多乘客在获得了这种力量之后,再回到以前的生活环境里,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光是视频材料里出现的猎手,就有几个经典的例子。 有个猎手在成为乘客之前,是印度加尔各答的一个小船工,四十三岁家庭美满。因为女儿被当地的黑恶势力割去了一颗肾,需要天价的治疗费用。 他的精神力和灵感超群,车票也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这位困苦的父亲,并且成功让他拿到了万灵药和钱。 但是他回到凡俗世界之后,却没有对女儿用万灵药,而是留下一笔不痛不痒的治疗费,把妻女都抛弃了。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湿婆大神赐给他的恩典,那只黑猫就是湿婆大神的凡间化身,而他从来都不是凡人,是特别的天命之子。 他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现实世界与车站的交界地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从来都没把乘客指南上的规章制度当一回事。 在三年时间里,他先后杀死了四十一个普通人,三个乘客,抢走了四支万灵药。 但凡生活中遇上了不顺遂心意的事情,他都像是神灵一样,给其他人下了死刑的判决书。 作为车站的监视人,最早遇害的就是他的侍者。” “难道车站就没有人发现...有侍者遇害吗?”江雪明两眼发直,觉得不可思议。 小七耐心地解释着:“我们培训视频里的材料都是极端个例。这位猎手非常狡猾,而且善于演戏。 他加入车站几个月之后,博取了侍者的信任,并且完完全全了解侍者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连用餐习惯和生活作息都一清二楚了,和侍者滚过床单,两人几乎要确定夫妻关系了。 在新婚的前一天,这个天杀的猎手把自己的侍者老婆给毒死了。并且从身边的追随者中,选了一位狂热女粉丝。 他用药物配合洗脑催眠和整容手术,让这个女粉丝变成了侍者的样子,照着往常的习惯回车站例行公事做记录通告,还用了怀孕的借口,请了长达一年的孕假。” 江雪明愣住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为了女儿去地底冒险搏命的父亲,怎么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变成杀人狂。 七哥面露愠色,接着说。 “因为乘客接二连三的遇害,车站也提升了安全等级。 我们侍者不光要做指纹检查,人格情理测试,还要像乘客一样,去偏光六分仪做安全检查。到了dna核验的时候,终于把这个假冒的侍者给揪出来了。 不过很可惜,当我们的外务部联系当地执法者去抓捕这个猎手时,他已经犯下了许多命案。 往常他在车站的安全检查中,各项数值已经进入了危险线,我们的医疗部门也单独给他做过不少复健训练,但是在他拒捕被击毙之后,我们才知道—— ——他一直都在服用各种刺激精神的致幻药物和镇静剂,和每天早上来一杯豆浆似的,这些药物让他强行通过了偏光六分仪的检测。” 江雪明听得一阵唏嘘:“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偏偏要去做鬼呢?” “不光是这样...”小七忧心忡忡地说:“这个船工在加尔各答当地还有许多追随者,他依靠超乎寻常的灵感,能进行各种各样的通灵仪式。” 江雪明:“比如说?” 小七揉着太阳穴,想到这桩案件就头疼。 “有很多人为了见到亡故的亲人爱人仇人,或者单纯是寻乐子,来求这位猎手展现神力。 但是你知道的,我们一向把超自然的事物当做灵灾。但凡是灾难,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一出案件就牵扯出来许许多多的案中案,有寻找亡夫灵魂的妻子,为了见亡夫一面,把身体里的子宫献给猎手的。也有为了保佑儿子考上某个高种姓贵族学校,把隔壁邻居孩子偷走,挖掉大脑的恐怖家庭然后送给猎手举行莫名奇妙的通灵仪式的。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混沌。” 江雪明扶着额头,感觉毛骨悚然,“他真的能做到这些事情吗?” “车站最不缺的是什么?是车票。”小七指正:“要诓骗普通人,车票就可以办到很多很多‘神迹’了。” 江雪明还是想不通,咬牙切齿。 “他都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去害人?” “因为那种虚无缥缈的仪式感...”小七谈到此处,和雪明先生一样,都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因为这些猎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开始还不明显,但是久而久之。他们离普通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 江雪明:“猎手不把自己当人了吗?” 小七点点头,细心地解释着。 “没错,雪明先生。你好好想想,boss在救济这位船工的时候,只把他当做一个急需万灵药救命的父亲看待——可是后来他变成了什么模样? 凡俗物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价值了,豪宅或者名车都填不上他心里的空洞,抛弃妻女的事情说干就干。 他要越过车站和人世间的所有规矩来行乐。他要成为神,但是找不到法门,以为建了一座邪庙,来了一群邪信徒,他就能给自己塑造金身神像。” “雪明先生,你听听吧。”小七一边说,一边往手提包里翻翻找找,找出来手机,把视频材料宣讲的东西播放给江雪明听。 那是boss的一段录音。 “在诸多古代文明的仪式中,许多野蛮血腥的祭祀,都有献祭牲畜或活人的程序。这是为什么?” “因为人们潜移默化的常识中,生命是万物灵长最宝贵的东西——将最宝贵的珍品献给神灵,也是被献祭者、主祭司仪、仪式主体的发起者、参与仪式的人员,乃至观众们,这是他们最接近神的机会。” “大部分猎手的特征,都认为自己拥有十方八极长生久视的超凡神力,还喜欢搞很多莫名奇妙的仪式,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智人是一种互帮互助,会使用工具制造工具的群居动物,愿意为一个长久共存的目标而奋斗终身—— ——但是这一切都与神灵无关,换句话说,身为车站的boss,我从来都是一个无神论者。 认知泛灵事物,处理灵灾,一直都是一个破除迷信的过程。” “对于乘客中反水背叛,化身猎手的恐怖分子,各位侍者要对这种现象重视起来。他们一旦堕落痴迷,去研究各种法术神论灵灾灵体,就已经难以回头了。 车站本身对智人文明而言并非法外之地,每个人在成为车站的一员之前,还具备自然人的公民身份,我们尊重每一位自然人。 当这些猎手去迫害其他自然人时—— ——我们交出去的每一支万灵药,就像是一直困扰着我们的癫狂蝶和维塔烙印一样,会变成凶手向受害者施暴的武器。” “尽管地底前路恐怖黑暗,还请侍者帮助乘客,去点亮新的星界节点。” 录音到此为止。 江雪明速记完毕,“你们这个企业文化还挺新奇的...” “是的,当初我入职的时候,身上带了不少挂件,还在胳膊上纹了个骷髅头”小七回忆着:“管人事的大哥还反复和我说,以后不要在身上搞什么纹身,也不要带十字架之类的东西进来,干干净净的就好。” 江雪明好奇:“你怎么回答人家的?” “那会我还是个中二叛逆少女。”小七笑着,又觉得有点丢人:“我说呀,既然这地方什么神仙都进不来,难道像是地狱那种三不管的地方吗?” 江雪明:“然后呢?” 小七神神秘秘的答道。 “地狱哪里三不管了,地狱啥都管。那位人事部的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如果你要认为地底世界是地狱,那确实如此,boss既是最难伺候的活阎王,也是讨人嫌弃的坏小鬼。 在一趟趟旅途里,我们要睁大眼睛。 仔细看清它的岩浆湖,看清楚岩壁上古老的符文,看清巨像和星空。 看清楚每一处神秘诡异的地方—— ——看见它... ——理解它... ——将它的面纱和恐怖都扯下,还要小心翼翼的,像是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一样,慢慢把它揭下来。” “我明白了...”江雪明收好笔记本和手机,“那个船工,就是你刚才说的猎手,最后怎么样了?” “当地政府配合车站的武装人员动用了两架直升机,把他的窝点给端了。至于他本人,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什么炼金工房,用来研究万灵药的私人实验室,还有很多危险的武器。但是人类是有极限的啊,但凡是碳基生物也扛不住二十毫米机炮洗地呀。”说起这个,小七又想起个事儿,半开玩笑似的说:“你不会有样学样,给我下毒吧?江雪明先生?” 江雪明:“你开什么玩笑......” 小七有模有样地怀疑着。 “那你心里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哪怕是一点点邪念?有没有在一瞬间,觉得我这个侍者很烦人?我明说了,侍者不光要保护你,还要看紧你,毕竟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要说你像是机器猫里的主角一样,天天被胖虎欺负,保不准这本漫画里拿到的第一个道具就是人生重来枪。 你拿到了武器就朝着以前搞校园霸凌的小伙伴,把那股子狠厉劲都当做子弹打回去了。到时候我来拦,恐怕第一个吃枪子的就是我呀。” “我想过这件事...”江雪明认真回答着:“在我身上占过便宜的人们,或者欺负过我的,我从来都没有留隔夜仇的习惯,似乎用不上这把枪。” “那就是说,如果有机会,你还是会拿起这把枪?”小七多留了个心眼——毕竟boss和她说过,江雪明这个人很特别。 江雪明偏过头,看窗外,不想和七哥那种审犯人的目光对视。 他只是解释:“放心,我不会做过激的事情。就为了胖虎这档子事儿,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下毒呢?” 在这种微妙的信任危机下,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小七笑嘻嘻的说:“那按照接下来的故事蓝本,你不给我下毒,那就是咱俩要结婚扯证了对不对?!你再接着这个往下说,要是咱俩在孕假的时候会干嘛呢?你那么聪明,给我编个五十块钱的。” “我想起一个事情。”江雪明也笑嘻嘻的说,“有没有一种毒药,既可以让你忘记某些事情,又可以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小七自讨没趣,拉下脸来,对着手机敲出日志。 她默默写道。 “他都给我下毒了还关心我平安健康的事情,他真的好温柔,我哭死。” “关于仪式感...”江雪明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为什么boss要我们走月亮巷的那段路呢?你说是为了仪式感?可是有什么用?” 谈到这个,小七又有一股子无名火冒上来了,她按倷内心的无能狂怒,好声好气地解释。 “这是boss特地留给每个新乘客不必要的必要之路,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心急火燎地来车站办事情。比如救你的妹妹,一定是情绪激动慌张恐惧的心理状态。 你走了快一个小时,看见那么大的房子和铜雕,见到同行那么多奇怪的人,心中总会侥幸地考量着,这下可好,有人和你一样,来到了这座车站。一定会有更厉害的人来帮你,至少也会安静下来,不会惊扰到五王议会里办事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像个医闹一样要死要活的。 我们换上侍者的服饰,正式与你们乘客见的第一面,就是要告诉你们——当你走完这条路就会发现,[走路]这个仪式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破除你心里的迷信吧。我们走进车站时是自然人,走出车站时依然是自然人。” 江雪明点点头:“挺有趣的。我开始喜欢boss了。” 小七跟着念叨:“原来你是个爱猫人士,回头我也养一头可可爱爱的猫咪用来魅惑你,嘿嘿。” 这个时候,江雪明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田野。 他心中记下几个特征。 犰狳猎手:碳基生物。 保底方案:使用二十毫米机炮可以杀死, 可以尝试的方案:泥头车居合术。 到了平阳县城外边,两人刚下车,还没站稳脚跟——车门都没关紧。 司机一脚猛油带着风声冲回了无边的黑暗道路中。 小七猛挠头,搔头的动静在卫生所的水泥坪里传出去好远。 “咋回事呀?订单怎么取消了?司机信息也查不到了。我还没付款呢...” 第六章 过于混沌 时隔四年,江雪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难以用言语去描述。 那是一种心酸又悲切的苦涩味道,也带着些怀念。 老家没有多少变化,时光似乎在这些道路和房屋上留不下更多的痕迹。 乡野的黄泥路,路边的小水渠,水渠里的大荷叶,大荷叶更远方的野红莓。 这一切都没变,只是江雪明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带着七哥在县城里找到一家小旅馆,两人交了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在办入住手续的时候,七哥心里贼他妈紧张,因为只开一间房,两张床。 江雪明像是猜透了七哥心里的小九九,到了旅馆的双人间里,他开诚布公云淡风轻地说:“和你分开住,我心里不踏实。” 随后他把平阳大学城外边淘来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你把衣服换好,手脚麻利点。” 小七坐在床沿抿着嘴,等江雪明出门去,她才回过神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双手抓着红礼服的裙摆,像是想了好久好久。一手捏着头发,嘴里咬着指甲。 在对付这种事情时,她好像没有那么勇敢了,没有那种真的捅破窗户纸的勇气了,和江雪明共处一室的时候,她连话都不敢说了。 门外响起江雪明的敲门声。 “七哥,你好了吗?之前我看你换衣服的速度挺快的呀。” “哦哦哦哦!马上马上!” 小七干净利落地换上便服,脱下鱼尾裙,卸了妆,又被自己的美腿迷了一会,乐呵呵的套上牛仔裤和t恤衫。 她把头发捋顺了,重新扎做爽利的马尾辫,从鸭舌帽的卡口穿过去。 她打理好自己的穿戴,又觉得不够,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往眉毛上补了几笔才满意,终于心满意足地做好了表情管理。 小七刚推开门,就看见江雪明已经换好了衣服。 雪明多看了一眼七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把手里的旧衣服丢到脏衣篓里。 “你刚才...”七哥挑弄着手指,有点摸不着头脑:“在过道换了衣服?” 江雪明取下门卡,带上锦盒与背包,把门给带上了。 他随口答道:“不然呢?和你坦诚相见吗?” “哼哼哼哼...”七哥偷着乐,又改口:“不是不是,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江雪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跳过了这个问题:“走吧。”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这么着急啊?” “时间赶得上,我们回家吃顿饭。把事情办好了就回来。”江雪明走得很快,顺手在前台要了两条烟一瓶酒,准备带回家。 这个当口,七哥突然怂起来了:“说实话,我有点紧张...我是第一次到男孩子家里去。我觉得会不会太快了?” “托你演场戏,不必太当真,你不想演的话,我能一个人也能搞定。”雪明走出旅店,踏上县城通往乡下的水泥路,“只是要麻烦你在房外多看几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小七连忙追上去:“噢不不不!导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演我演!” 江雪明突然说:“谢谢你,九五二七。” 听见这句郑重其事直呼大名的道谢时,小七愣了那么一下。 她和雪明肩并肩走着,两侧的田野传出的蟋蟀声热闹非凡,月光晒在他们的肩上,田野里的蛙声衬着天上澄明通透的星星。远处农家的炊烟升起来,门前的家犬狼狗在低沉吠叫。 一点点人间烟火和一点点静谧祥和。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浪漫极了。 “雪明先生...”小七低下头,不敢看身边人的脸:“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能一直一直这么走着。我是说每天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都一起走,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就这样肩并肩走一会。” 雪明不清楚小七的言外之意:“每天都要走吗?” 小七慌乱地改口:“不用每天,就选个你喜欢的时间。” 江雪明随口答道:“没问题。” 小七开心地跳起来了:“那行!说好了哦!” 小七这股子兴奋的劲头,饶是江雪明再怎么像木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对于江雪明来说,九五二七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非常多,他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 他的印象中—— ——小七只有一个代号,年龄不详,身世不明,甚至是不是人类都尚且要打一个问号。 按照日志上的说明,侍者对乘客而言非常重要。但是也没有明确提出乘客必须与侍者保持友谊关系,甚至超友谊关系的必要性。 每次想到七哥那种古怪诡异的笑容,都会让江雪明寝食难安,那种笑容是他的知识盲区。 对于不理解的事物,江雪明一般都会敬而远之。不过关于“在一起走走路”这种要求,他会答应的。 两人走过狭长的水泥道,踏上小鱼塘旁的石子小路,一路跋涉来到雪明先生的老屋前。 门口的泥坪木架上晾着干萝卜,两层的自建小楼旁边,是荒废了十几年的猪圈。 柴火房自从通了天然气之后,也变成了看门犬的窝棚。那只狗崽现在长大了,浑身的黑毛,见着陌生人立刻冲出来一阵狂吠。 江雪明只是一抬手,一佝腰。 大黑狗像是见了克星,尾巴立刻摇起来,和电风扇似的,两只耳朵也背在脑后,眼睛变得水汪汪的。 它一路呜嘤嘤地跳跃疾行,爪子搭在雪明先生的大腿上,探着脑袋伸舌头,一个劲的猛哈气。 “回来了,回来了。”雪明挠着大黑狗的脑袋和脖颈。 小七看得手痒,又不敢去摸,在一旁好奇地问:“它叫什么?有名字吗?我喊它名字,它认我吗?” “没有名字。”江雪明答道:“爹妈都是乡下人,字都不认识几个。他们说给我和白露起名,还花了不少钱请的算命先生批字,我们就喊它‘狗’,没有名字的。” “狗!”小七努着身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狗!狗!” 她喊一句,大黑狗就汪一声。 她开心地蹲下来,顺着雪明的手去挠黑狗的脖子。大黑狗也爬下,冲着她猛点头。 小七的声音很亮堂,像是悠扬的提琴,在乡野山地传出去很远很远。 门外的动静很快就把老屋的主人家请出来了。 江老头拄着拐棍走到门前,胡子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了。头上没几根头发,也要留着一个潇洒的发型。 等这位老人看清泥坪子里的江雪明,看清他离家出走四年多的儿子时。 江雪明刚好打了个招呼。 “爸,我回来了。” 小七小声说:“看起来老人家腿脚不太好了...” 江老头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脸色从寡淡清白变成怒火中烧。 他提起拐棍,健步如飞冲到江雪明面前,一边喊一边骂:“小畜牲!你竟敢!今天我打死你!” 雪明眼疾手快拿住那根龙头杖,稳稳的抓在手里。 小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又是咋舌称奇:“咱爸这腿脚不是挺利索的嘛...身子骨硬朗啊。怎么拄起拐了?” 江雪明制住老爹那股子狠厉打骂的劲头,抽空和小七答了一句。 “他造作,喜欢装模作样,拄着拐就觉得是个贵人了。” “你说甚么!小畜牲!?”江老头眼睛瞪得滚圆,十分吓人,脖颈的动脉带着太阳穴的血管一起鼓动。猛的扯动拐杖,怎么也抽不出来。 那种压抑的氛围,让小七觉得透不过气来。 就像是两头野兽在领地里角力,谁都不服谁。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江老头像是斗败的公鸡,又开始耍赖求饶,“你放开我!你放开...你放开拐棍...我是你爹!” 江雪明应着那股子力,慢慢松开了手。 可是他刚松手,江老头又冷不丁提起棍子抽了过来。 于是局势梅开二度,重新来到第一回合。 依然是熟悉的叫骂声。 “小畜牲我打死你!” 江雪明没有任何话说了。 他只是抓住红木棍杆,一手提起香烟和酒水,好声好气地说:“爸,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我还把媳妇儿带回来了。” “你让我打几下!”江老头不依不饶:“在外人面前别要我丢脸!你让我打你几下!” 雪明捂着额头:“她不是外人。” 小七喜笑颜开:“我是他内人。” 江老头看了看小七,眼神中带着狐疑,表情变得鬼气森森的,一对眼窝深陷,从喉舌唇齿中能嗅见常年饮酒抽烟的烂牙臭味。 “你莫骗我,我不打你了。松开我的宝贝龙头杖!” 江雪明又一次松手。 小七还准备正儿八经做个自我介绍呢。 结果话到嘴边还没送出去一个字。 听一声厉喝。 “我打死你个小畜牲!”江老头提起杖子又是一棍。 父子俩成功完成帽子戏法。 一人劈打,一人招架的姿势和刚见面时一模一样。 小七摸到雪明身边,小声嘀咕着。 “你爹怎么这么倔啊...他是不是阿兹海默症了?老年痴呆?” 雪明把手里的烟酒往地上一放,嘱咐小七往背包里掏现金,小声解释着。 “理解一下,他是个四零后,不看圣斗士星矢。” 小七一边掏钱,又疑惑着问:“啥意思?” “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来说只能用一次。”雪明小声和七哥嘀咕着。他把钱袋子放在江老头面前晃了几下。 “哦!儿子诶!”江老头变脸和翻书似的,从那深刻的眼窝中落下几滴泪来。立马松了拐杖,腿软下来,像个跛脚的残疾人,要来抱住雪明了。 “我的儿子,我儿子回来咯!我儿子回来啦!” 雪明只是把钱袋子往外一递,不经意间瞥见二楼阳台上,正在看戏的老母亲。 那位老母亲原本趴在阳台上嗑瓜子,眼中透着怨毒的神采。 只在与雪明眼神接触的瞬间,就变得慈祥起来,也没有挪动步子下来迎接的意思。 远远的喊了几句,意思意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老母亲喉咙里传出嘶哑的责骂声。 “老头!你打我们的宝贝干什么!你喊他小畜牲,那你和我不都是老畜牲?!” 小七和雪明说着悄悄话:“导演,我理解你了,你这一家子真的太混沌了,你从哪儿找的国宝级老戏骨啊?这戏我可对不来,得加钱。” 江雪明凑到小七跟前,轻声细语:“怎么个加法?” 小七比着剪刀手:“一周两次,陪我吃饭。” 江雪明把一根手指撅了回去:“一周一次,陪你吃饭。” 小七伸手:“成交。” 雪明握手:“成交。” 私底下商量完,雪明抬起头露出满脸的假笑,大声应道:“诶!妈妈!” 小七也是如此,笑容灿烂:“诶!妈妈!” 二楼的老母亲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可头发还染成紫色,看来在县城的老年舞蹈队里也是个叱咤风云的狠厉角色。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眼神和x似的,对着小七浑身上下每寸皮肤都扫过一边。像是想把这姑娘的皮肉骨都看清楚。 “这婆娘是谁?雪明宝贝?刚才她说,她是你内人?这件事情,你和我们说过吗?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老妈妈一连串的阴刻狠厉的问话声,听得七哥头皮发麻。 “你把白露弄到哪里去了?她还有一桩婚事没完呢?你搞得我们在平阳县里丢尽了脸,抬不起头,你知不知道?” 江雪明立刻回话,语气平静,内容爆炸。 “妈妈,你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吗?她是我媳妇儿。要我多说几次吗?我回县里买个喇叭,像是修皮鞋磨剪刀卖早饭的录音一样给你每天轮播怎么样?要不现在我去医院给您老挂个号?去衡阴市最好的医院!我叶大哥认识大夫,肯定能治好。” “没要你们同意啊?我有说过我结婚要你们同意吗?有和你们说的必要吗?” “我把妹妹带出去,她十四岁的时候不想嫁人,现在也不想。你们问过她同不同意了吗?问过我同不同意了吗?” “你们在平阳县城里多丢人,我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非常抱歉,要不明天我去搞个广告牌,上边写着历史罪人江雪明让江家丢尽颜面,我就举着他招摇过市上街游行,再把这事情分五卷六十四回送给天桥下边的说书先生,送到茶楼牌馆让讲茶老师好好给街坊们复习一遍? “我爱你们,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这串连珠炮仗一样的对答,让二楼的老母亲变了脸色。 一楼的老父亲准备提起棍子来个大四喜终结比赛。 “我打死你个小畜牲...” 话还没说完,雪明劈手夺下钱袋子,准备往外边的大路走。 老母亲笑呵呵地开口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顿饭吧,我要看看你,妈妈好想你。” 老父亲跟着收回拐棍,满脸愠色。 雪明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除了挤弄出来的假笑以外,他冷得像是一块冰。 看得小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难想象雪明先生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 他们迈过一尺高的门槛,终于算是进到了家里。 七哥进了门就抓住了雪明的手,她感觉心脏在狂跳,比在地下车站还刺激。 她小声说着,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刚猛的吗?” 雪明也不忌讳什么,抓着小七的手往堂屋走。 他小声答道,脸色如常:“原来你一直都不了解我啊?” 小七嘟囔着:“以前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喜欢。” 雪明皱着眉,时刻提防着父母的动作,免得那龙头杖再来敲打,随口问道:“现在感觉不妙了?” 小七的声音细如蚊蝇,几乎听不见了。 “不妙了,不妙了,现在更喜欢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堂屋坐下了。 厨房里还煲着汤,除了天然气的啸叫和煮饭高压锅的飒响,没有任何一个人先开口。 只有那条大黑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蹲在门口,欢喜快乐的摇着尾巴。 第七章 油纸袋子 窗外透出幽静夜空的清辉冷月。 窗内是诡谲祥和的一家四口。 老宅的祖灵牌位前,蜡烛和香炉飘出过眼云烟。 老母亲从厨房里拢出几道蒸菜,像是罗列着毕生厨艺,煞有介事地摆弄衣袖,如唱戏的生旦净末丑逐个登场排列,摆上桌子。 江雪明把手边的烈酒拧开,给老父亲倒了一杯,就再也没有添杯递盏的意思了。 他平时烟酒不沾,回了家也一样。 见江老头挑弄眉头,又要作妖。 “儿子,你陪我喝。” 江雪明:“我不喝酒。” 江老头又说:“你陪我。” 江雪明:“我不喝。” 江老头鼓起眼睛,满布血丝的眼白一下子煞气十足,猛然拍桌。 “我叫你喝!你敢不听话?!” 小七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看着。 江雪明当即从背包里掏出来早早备好的播音喇叭。 他对着老父亲,用更大的音量作情绪平静的怒吼:“我不喝。” 声浪掀得江老头脸色发白,像是受了惊吓,终于乖乖地拿起筷子,也不提陪酒的事情了。 “你声音也没他大了,力气也没他大了。”老母亲幽怨哀伤地看着老伴,给老伴夹菜:“要有自知之明。” 气氛缓和下来。 小七准备开始干饭,刚做出抓碗筷的起手式,就被江雪明拦住。 她又看见雪明先生放下大喇叭,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饭盒,里边是早就备好的饭菜。 小七记得,这是雪明先生亲手做的,也明白了雪明先生的意思,接走了饭盒。 七哥小声问:“你连家里的饭菜都不敢吃呀?” 雪明没有答话,默默打开饭盒,拆了两双竹筷,把其中一双递给七哥。 这个举动让老母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不像江老头那样带着雷霆一样的声与威。 老母亲的眼神中,那股子暴戾怨恨的神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消散无形。 在电灯昏暗的光源下,她给老伴夹菜,像是在饭桌上划出领土,把筷子自然而然地伸到了江雪明碗边。 雪明端起碗筷立刻站起:“不必,我就吃这个。” 老母亲忧心忡忡地说:“你这样不行,回家一趟,连家里的饭都不愿意吃了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想托电视台寻亲节目找你,我还想在网上发信息,要找到你,但是...” 雪明立刻打断,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皮撒谎:“这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不能浪费。” “你情愿吃这个外人做的东西。也不愿意吃妈妈做的饭了?”老母亲满眼沮丧,像个被夺取孩子的受害者,“这婆娘是什么狐狸精?敢来迷我的宝贝崽?!” 那一刻,从门外涌来湿冷的大风,屋内阴风大作。 祖灵的牌位上,蜡烛也熄灭了。 小七这才觉着不太对劲,她的灵感在报警,眼前两位老人的目光好比毒蜂尾后针,要把她的戳瞎一样,光是对视就让她感觉眼角干涩生疼。 她偏过头去,拉扯雪明的衣角,想提醒雪明先生。 只是这个偏头的动作,让她看见灯光下,她与雪明先生的影子。 她几乎惊厥,顺着桌角的空隙再往远方看,同样的角度下,那两位老人是没有影子的...... 没等她说点什么。 雪明先生语气生冷,开始编故事。 “妈妈,别再喊她外人了,家里的狗都认她,你却不认她。 这几年多亏有她,岳母没有刁难我和白露,岳丈也愿意出钱给我们办婚礼,还把房子押在银行,给我们做生意,只是我没用,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搞到钱,就想着送回来给你们养老。” 听到婚礼时,江老头立刻喝道:“你那个结婚也叫结婚吗?!村镇县城里两百多户人哪个不认识我?他们不认这个婆娘,你以为你能结婚?你以为她能进我家门?” 小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懵住了。 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二老的生存状态,是活人还是灵体都不太重要了。 她稍微动动脑子想了想江雪明家庭的准入门槛,刚送到嘴边的肉片都惊得掉回了碗里。 江家老母则是多瞥了一眼茶桌上的现金,那都是儿子带回家里实打实的纸钞。听见债务时眼皮跳动,缓缓开口。 “我的宝贝,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们都支持,只要你带回来钱,那就是好事,至于欠了多少债,和什么人欠的——你要千万当心,要把账都算清楚,现在社会坏得很,别把某些人想的太好了,爸爸妈妈不会害你的,我们都是为你好。” 听见这句话,小七的眼里有了火,感觉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这戏也对不了啦。 江雪明又提起喇叭开了个群嘲,敷衍的意思溢于言表:“谢谢爸妈关心!” 喇叭的音量已经开到最大,带着杂乱的电流声冲散了屋子里的阴风。把祖灵牌位上的香火吹飞,蜡烛也重新燃烧起来,非常的诡异。 “还有几件事。”江雪明放下喇叭,提起假鞋盒子,接着说:“我和她在卖这个东西,是假货。” 江老头的眼睛往钞票那头看,喉头吞咽像是嘴馋,又骂道:“作奸犯科,你没有好下场,难怪欠债!早该听我的,回去电池厂上班。” 江老母抱着钞票凑到老伴身边,两人在桌下偷偷点着钱财的数目,没有什么好脸色,嘴角却止不住地上翘。 “要不我现在去投案自首?”江雪明歪嘴笑道:“你们可想好,现在手里拿的都是赃款。” 小七噗嗤跟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身上穿的东西乱七八糟,出去丢我的人。”江老头唯唯诺诺地小声暗骂,也不像之前那样凶悍:“搞到点钱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你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第一个来打死你。” 没等江雪明答话—— ——老母亲反倒开始狠厉地扯弄老伴的头发,“你对他狠什么?窝里横个什么?!你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字都不认得几个,我要你去居委会搞低保户签个字你办不好!儿子几年才回来一次,回家就是挨骂,骂完就开始吵架!还有没有个家的样子了?” 场面过于混沌,小七没眼去看,光是多听两句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在蹭蹭往下掉,像是摸了电门——整个人都麻了。 江雪明一声不吭,等老母亲把内心的怒火都倾泻干净,屋子里的叫骂声渐渐平息。 江老头委屈巴巴的垂下头,一个劲地喝闷酒。 “我直说吧。”江雪明感觉留在这个家里,每分每秒都是油烹火煮,“白露在仓库发货的时候被人带走了,现在还在看守所里,我很着急,这件事不能拖。” 江老头一下子急了眼:“搞得出来吗?她还要嫁人的!” 江老母也心急火燎的:“对啊,还有彩礼钱呢!我们打算留给你结婚的!” “不用你们操心。”雪明直言不讳,语速极快,想立刻脱身:“我会处理好的,今晚我就走,这儿也没我俩睡觉的地方。” 江老母眼神中有落寞:“不留夜吗?走那么急?” 江老头酒也不喝了,猛然站起身面对雪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小七,“你这个媳妇好养崽?我不放心,大屋里有张通铺,能睡四个人,你别想着走。” 这段话内里的深意,听得小七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小七连忙问:“一个屋?咱们四个?” 听见这些话,饶是雪明再佛系,也该进化成明王了。 他拿起喇叭。 二老连忙捂住了耳朵,一副孤苦伶仃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放下喇叭。 二老又变回了咄咄逼人的神态。 雪明想不明白,一点都想不明白,难道这个大喇叭有什么神力吗?得亏他准备周全,不然家里谁会认真听他说话呢? 或许只有那条没名字的狗会愿意听他叫唤几声了吧? 吃什么,穿什么,住在哪里。 爱什么,恨什么,怎么工作。 日子人最基本的诉求,在这个家里都成了奢求。 雪明要的真的很少很少,他只是希望简简单单的,把骨肉债务还清。 他不想伤害这两位有养育之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也得保护自己。 他是一个非常较真的人,在外从来不留隔夜仇,没有什么情绪能击倒他,没有什么怒火能妨碍他继续带着妹妹过日子。 但是此时此刻,他气得浑身发抖,哪怕在生活中遇见再多的懊糟事,他都没有如此气过。 上一回这么生气,还是带着白露远走高飞的时候。 雪明皱着眉头,像是在解世界上最难的题:“为什么你们两张嘴一开一合,轻飘飘地说几句话,就可以决定我的一辈子?” 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小七不敢吭声,就在刚才那短短几秒钟里,她感觉身旁的雪明先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像是万古不化的坚冰变成滚烫炙热的熔岩了,轻轻碰一下都是三级烫伤。 灵感告诉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退出门去,立刻逃回车站躲起来。 “他要造反了...他要造反...”江老头小声嘟囔着,扯着老伴的衣袖。“我和你说过,他养不熟,像是山里的狼崽子,迟早有一天要跑走,要吃掉我们的。” 江老母颓下头,也是战战兢兢的坐回位置上,眼里只有惊恐丧胆,不再说话。 “我和白露是不是你们买来的?”江雪明从旅行包里掏出油纸袋子,那是纸扎铺的陈先生托他带给父母的礼物。 他不打算多说什么了,问这句话,也只是顺带把最后一点脸面都撕破。 江老头不敢说话了,最后一点声音都被掐死在喉咙里。 江老母眼神闪烁,听见这句话时,内心如遭雷噬表情剧变。 “不打算说对吗?我也不在乎......我走了,这是陈先生托我给你们带的东西。”雪明撕开袋子,眼神变得疑惑起来。 油纸袋子里装着两沓纸钱,天地银行的票号,玉皇大帝的徽印。 在那个瞬间—— ——两个老人看见纸钱的瞬间,像是中了定神咒一样,呆住了。 他们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只是还有不舍不愿不完满,还有求而不得的强烈意念留在这间老屋里。 桌上的饭菜在须臾间发臭腐烂,碗筷像是见了春光的雪一样,迅速风化变成沙尘,老屋的桌椅也是如此,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小七和雪明立刻退开几步,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电灯忽明忽暗,一下子老屋就变得陈旧破烂,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天地银行的纸钱跟着阴风散开,江家二老的身体随风碎成了尘沙。 在那个瞬间,江雪明依稀能看见二老呆滞无神安安静静的模样。 只有门口幽暗的清辉冷月照在那头大黑狗身上,仿佛这头看门犬,一直在守着这个古怪又恐怖的家庭。 小七扯了扯雪明先生的衣袖,小心谨慎的说:“这就是灵灾...你算是第一次见到。刚才我看见,二老是没有影子的,想必已经变成灵体很久很久了。” 江雪明内心的疑惑更多了。 纸扎铺的陈先生要他送这个油纸袋子来,就是为了让他见二老最后一面吗?亲自来送他们上路吗? 他眉头紧皱蹲回门槛前,想去摸家里的狗。 可是那头黑狗像是完成了使命,一下子跑到野地里,也不让江雪明摸了,对着老屋吠几声,一溜烟就跑回山里。 日子人没有在过去的回忆中停留多久,他一言不发提起钞票,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平阳县城的旅店过夜。 泥坪子里的木架上,萝卜干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变成一捏就碎的柴皮子。 小七跟在雪明先生身边,踏上返程的路。 天上澄明透亮的星星还在向他们眨眼睛。 “雪明,你和白露都是他们买来的?”七哥小声问着,像是怕刺激到雪明先生的情绪。 “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证据。”江雪明并不避讳,随手把路边电线杆的寻人启事撕下,从层层叠叠的旧海报广告里,找到江家人贴的东西:“他们用了很多办法来找我,贴传单,发动亲友关系,想法子去电视台,却唯独没有报警,那个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小七又问:“会不会很难过。” 看见雪明先生没什么表示。 小七又恶狠狠地说:“敢买人贩子送来的小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死!开香槟咯!” 江雪明依然不说话,只是从一个地方,要走到另一个地方。 小七又像是要感同身受好好共情一把,安慰安慰雪明:“也对,那毕竟是养大你的人...”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江雪明认真地回答:“我不在乎。” 突然之间,小七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她挠着脑袋,就这么哭出声了。 她倚在江雪明的肩头,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委屈和悲恸是从哪儿来的,整个人都充满了母性的光辉,除了母爱有点变质以外没啥毛病—— ——她感觉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江雪明歪过头看了一眼七哥,好奇七哥这份多愁善感的情绪是从哪儿来的。 “你哭也没用,感情这种事情要是能哭出来,多少女粉丝往吴彦祖门口一蹲,那哇哇的哭声就能搞定吴彦祖了吗?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吗?” 七哥猛地一拍雪明先生的肩,像是抽打不听话的熊孩子似的,又哭又笑的,“淘气!” 江雪明也没多在意,打开笔记本和手机,往对账单上多记了一笔。 “泥头车居合术,以现在的财力可以释放三十一次。” 第八章 来自异乡的达契亚人 一路披星戴月,两人回到旅店。 搭上脏旧的电梯时,小七内心就开始小鹿乱撞。 每隔一会,她就去偷偷瞄雪明的侧脸,那个小男人一直都是那副生冷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眼睛直视着前方。 这么说起来,她今晚确实是要和雪明睡一间房了? 想到这档子事儿,小七又开始心慌。感觉脸颊在升温,变得滚烫。 江雪明没有察觉到身侧侍者的异常。到达房间之前,他特地在整层所有住客的门前停留了十来秒。 他超人的五感能隔着墙听见屋内的动静,把同层的住户都筛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对话,也没有金属器物的异响,没有犰狳猎人的特征——终于放心大胆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两人回到房间之后,雪明先是打开了所有光源,把屋内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最后将门锁带上。 当房门的链条挂上栓扣时,小七突然觉得,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充满了暧昧不清的味道。 她抱着衣服跑去卫浴,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哆哆嗦嗦地说着:“我去换...衣服...了...” 雪明点点头,答道:“辛苦了,我也得换一身便服。” 明亮的洗手台前,小七看见镜中自己通红的脸,她突然觉得十分丢人,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或许这就是阳春姐和她说过的,单纯好色和认真恋爱的区别吧?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套套睡衣,之前在淘宝上还买了点便宜好看的私货,类似一次性的内衣,倒不是说想穿给谁看,就只是觉得这些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长吁出一口浊气,拍了拍滚烫的脸蛋,两眼发直地盯着镜中人,又从身侧的防窥窗的浅薄帘子里,依稀瞧见床边正在换衣服的雪明先生。 只是一个朦胧梦幻半隐半现的阴影,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得给自己降降温,大声喊道:“等一下!我洗个澡!” “好。”江雪明简单扼要地应着。 紧接着,小七冲进了浴室。 那扇防窥窗好像有魔力,她的眼睛再也离不开那里了。 她的脑袋像是冲进环状高速的伏尔加汽车,淋浴喷头的热水浇不熄心里的各种臆想。 她在浴室里笨手笨脚地舒展着腰肢,心中琢磨着——会不会雪明先生也能透过这层薄弱的窗帘,看见水雾里的影子。 她既害怕又期待,两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按照脑袋里想的奥黛丽·赫本或玛丽莲·梦露婀娜多姿的海报,像是在驯服自己的四肢,试着在那张帘子上,留下自己娉婷袅缈的影子。 只在几个呼吸之后。 她听见了撕扯胶布的声音。 她看见窗帘上雪明先生近在咫尺的身影。 等她回过神来,面容痴傻心如死灰的看向那个充满爱意的小窗户时。 一道道明黄色的胶布把窗户彻底封上了。 小七的内心五味杂陈,感觉太怪了! 说是失望吧,也不算多失望,但是莫名安心了不少。 她听见门外,雪明先生喊话。 “七哥,你在洗澡吗?” “对。” “你是不是忘了个流程?” “什么流程?” “我没听见你拉裤链解帽子卡扣,还有扒内衣带子脱鞋的声音,你是不是忘记脱衣服了。” 小七低头一看—— ——自己确实啥也没脱就冲进浴室了。 “哦哦哦!难怪我说这个澡怎么洗得不痛快。” 雪明捂着脸,总觉得自家的侍者是不是哪儿有问题,不脱衣服洗澡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刚才他看浴室帘子那头小七的影子手舞足蹈的,又不出声儿,还以为是中邪或者抽筋了。 他又想起男女有别,有这么一道窗户在怪别扭的,就用胶布给封上了。 江雪明打开空调和电视,把电视音量调大。像是在告诉门外来往的住客,这间屋里的人还没睡。 卫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小七穿着宽松的长袖睡衣,抱着手提包冲回了房里,脸上有做贼心虚的表情,生怕包里的内衣被人看见似的。 她一个大跳蹦到床上,掀起被子蒙住脑袋。 “睡了!” “好。”江雪明坐在隔壁床,没有睡觉的打算:“我凌晨四点叫你,你来换班守夜。我睡不了多久,早上八点之前我们就回去,先去奶茶店接白露,然后去纸扎铺和陈先生问个好,也问问他那袋子纸钱是什么情况。” 七哥心里那叫一个别扭,她盼着能来点什么,又怕乱来点什么。 头发湿漉漉的,也没时间打理,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翻了个白眼,过了一会,还听见电视里开始播美食节目,以及雪明先生稀稀疏疏做笔记的动静。 感情雪明还在学做菜呢? 她终于像是活尸从棺材里爬起来一样,直起身。 江雪明问:“怎么了?” “你先睡吧。我白天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个点儿压根不困,我得去吹头发。”小七正儿八经的说。 “我帮你。”雪明收好笔记,去浴室拿来电吹风,解释道:“我睡觉的时候很没安全感,要是你在吹头发的时候有敌人来,是很危险的情况。” 小七疑惑:“哈?” “我说错什么了吗?”江雪明打开吹风机电源,用手背试着温度:“卫浴这种场景,一般都是凶杀案的高发地点,人只有在最放松的时候才会洗澡上厕所。也是毫无防备的时候。” 小七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 江雪明轻轻揽着七哥的头发,给七哥顺毛:“以前日本那地方还有忍者蹲在茅坑里几天几夜,从马桶下边向上搞刺杀。” “噫!”小七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好恶心哦!” “所以我帮你把头发搞干净,你等会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紧一点。”雪明说罢,就开始认真打理小七的头发。 小七能感觉到,雪明先生的五指扣着她额前发际线一路往后顺,力道刚刚好,雪明的手,就像是一把温热的梳子。 暖风从脖颈涌到耳垂,她又开始浮想联翩,嘴角浮起坏笑,俏皮地问着。 “雪明先生,是不是...你以前也给其他女孩子吹过头发?” “白露小时候喜欢在泥巴里打滚,和野狗似的。”江雪明随口说道:“洗干净了就是我给她梳理头发,不然很容易风邪感冒。你的发质比她的好多了。” “哦...”小七感觉得到,脑袋后边做按揉梳理的大手充满了爱意,令她莫名心安,非常的催眠。 十分钟之后。 江雪明收拾好电吹风,感叹着:“真好,我没看到白头发。” 小七一动不动,歪着脑袋靠在床头睡着了,睡相还很难看,张着嘴口水淌在枕头上。 还有那点点梦呓。 “对对对...抱紧点...啊对对对...” 江雪明满脸的黑线,把被子给七哥盖上。本来说好的换班守夜,他还想下半夜蹲点去看看《泥头车的驾驶技术应用教学》,现在只能多学几个菜了。 ...... ...... 凌晨五点—— ——江雪明特地给七哥多留了一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但是这位侍者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他黑着脸,掏出扩音喇叭,对着熟睡的小七喊。 “起床了!” 小七一个挺尸,猛地惊醒过来,看见江雪明才回过神。 “哦哦哦!换班换班!” 江雪明一言不发,看着窗外日出之前最黑暗的光景,默默合上了双眼。 小七无聊地坐在床上挠头,她回忆起雪明梳理头发时的感觉,又是一阵乐呵。 “没办法,实在太好睡了。” 她像是《猫和老鼠》里准备干坏事的杰瑞,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干等了几分钟,确定雪明先生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再也没有翻身的动静之后。 一路摸到雪明床边。 她静悄悄地蹲在床沿,好奇地打量着江雪明的睡姿,想要凑近一些,在温暖的酒店灯光下,看得清楚一些。 她第一次看见雪明在熟睡时的神态。 那种完全放松警惕,完完全全舒展眉头,仿佛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什么都抛之脑后的样子。 她按倷住内心的狂喜,生怕自己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想悄咪咪的去亲一口。 就在此刻。 江雪明睁开了双眼。 和动画片里演的一样。 雪明没有说话,小七也没有说话。 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原路返回,连毛地毯上的脚印都踩得恰到好处。 听小七一阵嘀咕:“可恶啊...这家伙怎么这么机灵......” ...... ...... 凌晨六点。 南苑机场走下来一个陌生的异乡人。 他穿着地下车站乘客的长衣,在炎热的夏季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汗,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他的身材高大,肩宽约有三尺半,身高一米九左右,虎背熊腰的,脸上有浓厚的络腮胡。 他来自罗马尼亚,是个土生土长的达契亚汉子,来衡阴平阳这个地方,只为了一件事。 寻找江雪明,拿到万灵药,最好能逼问出乘客日志的内容。 他叫梅根·杰森,一个想要成为犰狳猎手的车站乘客。 尽管他的语言不通,用字典对照和手机翻译半懂不懂的订了机票。但这些困难还是挡不住他想要加入黑恶势力的心。 就在他顶着三十五度的高温,和机务人员用蹩脚的罗马音汉语沟通,指着手机上的汉字,焦急的亮出护照时。 机场客服中心的小姐姐也满脸为难,用英语流利地沟通着,安抚着梅根先生的情绪,顺便喊来了两个保安。 梅根一看见安防警务人员过来,心中就开始慌乱。 “江雪明!我——找——江雪明!” 他一字一顿,指着笔记本上的汉字,念出练习了好多回的汉语。另一只手捏着欧元,又说。 “钱!我——有钱!江雪明!” “别tm江雪明了。他哪儿来的?”其中一个安保大哥骂骂咧咧的。 客服小姐姐说:“罗马尼亚来的,布加勒斯特转机昆明飞南苑,他刚下机就要找人,急急忙忙的,不讲道理啊这个大胡子。” 另一位安保大哥亮出警棍。 “拉去隔离!” 梅根先生还想挣扎,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后来赶上的安保给带上了口罩。 “呜呜呜!呜呜!” 就这样,这位未来的黑恶新星住进了隔离酒店。 第九章 在路上 天微微亮的时候,闹钟还没响起第一声。 江雪明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提前掐灭了手机的铃,那股子机械式的肌肉反射动作吓得小七浑身一紧。 紧接着,七哥就看见这个小男人在短短十分钟里洗漱完毕,剃掉胡渣修理鬓角。最后提上大背包站在门前。 “走。” 说完没有作停留,直接走出门外。 小七立刻带上行李,跟上雪明的脚步。 她一路上小声抱怨着:“你也不等等我...” 雪明把房卡交回前台:“你跟得上。” 小七笑着:“嘿嘿,你这么信任我呀?” 雪明推开旅店大门,闯进人来人往的县城街道,沐浴在燥热的阳光下。 “嗯。” 他偏过头,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挥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小七跟着挤上后排,听见雪明先生用本地方言和司机爽利地砍价。 她只能听懂一点点,大概是不要绕路,大家都是本地人,司机莫来诓骗雪明,乱搞黑车宰客的事情。 又听司机与雪明说着老家的旧事。 汽车从街口出发,往水泥路开回卫生所,那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已经卖给了本地的一户富商,即将改成养老院。 一路上司机大哥唉声叹气的,讲到很多年轻人出去以后,就不再回来了。 又看雪明先生一副笑呵呵的营业表情,附和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场面话。 两侧的水稻田绿油油的,夜里看不清,到了白天,小七才望见那茂密的穗子,还有佝腰在水田中栽苗的人们。 远方的矮山上,太阳刚刚冒出头,投在车窗玻璃上的暖光晒在她的脸上。 车载音响里的当地电台播着很久之前的歌,刚放完《可爱女人》,接下来就是《稻香》。 菜地的灌溉喷头撒出来的水雾在朝阳下透出一道朦胧的虹光。 这一切,都让小七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千禧年时代,回到了小时候。 她从来都没见过水田,也是头一回来到衡阴平阳,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不由自主地摸到雪明先生的手,好像不满十岁时,牵着爸爸的手,要爬去爸爸的摩托车上时一样。 这一回雪明没有躲开—— ——因为出租车后排实在太逼仄,他躲不开,保不准这小姐姐摸不到手等会就摸其他地方了。 “那些是什么?”小七看着窗户外边的田。 雪明:“是水稻田。” 小七:“他们在干什么?” 雪明:“插秧。” 小七:“要一直一直佝下,又站起来吗?好辛苦哦。” 雪明:“如果是二三四月,可以抛秧,没有那么辛苦,有些家里买了机器,就方便多了。” 小七:“怎么抛?” 雪明:“我小时候也抛过,就是抓着一把带泥巴的秧苗,往田里抛出去。这个时候已经是晚稻了,要精耕细作,不然不好长,得给它们的生命之间留一点空间。” 小七突然开心起来,“我也想去种!要不我们下车!现在去帮帮忙?我想去!想去!” “听话...”雪明哭笑不得:“别闹。” 小七失落下来,不过也没失落多久,她立马就看见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街道两头来往的三轮车载着衡阴市场里的小商品,往县城集市里赶,偶尔能见到驮货的黄牛。 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这些飞逝而过人与事。又嘱咐司机:“开慢点!开慢点师傅...” 她望见一匹白马,上边的货郎一手抱着两根插满糖葫芦的大棍,慢悠悠地沿着野路往县城走。 有十来个小孩子往市区的方向,沿着引水渠一路打闹疯跑,举着彩风车和板糖,像是白露那样,不时停留在水渠的管节阀门,站得老高,作出殴打小怪兽的架势。 马儿在路边啃着带露水的嫩草叶,留下些粪便。 小七又说:“我想骑马!我想去玩!我...” 司机拉下脸来:“......” 江雪明好声好气地说:“回红磡,我带你去找阿星,让他给你安排......” 远方依山而建的许多房屋门廊旁,打谷机退壳的沙响传出去老远,声音就像是落叶被风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里,在下车时才发觉自己早就把雪明的手攥得滚烫。 不由得让她内心浮想联翩——或许在她看窗外的花花世界时,雪明先生也像个小孩子那样扒着窗户,想把这些回忆都翻出来,像是老照片一样,好好的看一看,才会忘记两人的手互相牵连着。 下车的时候,七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她一个劲的偷着乐,占到了大便宜。 回到平阳农大的街口,回到奶茶店门前,她依然被猫咪咖啡厅的妖艳贱货迷了神智,立刻想起之前说过的事情。 小七一拍手,欢笑雀跃地说着:“你喜欢猫咪!我记得你喜欢猫咪!我要去挑一只来魅惑你!嘿!” 像是刚来到这家奶茶店一样。 江雪明径直走向大门,和前台打瞌睡的小妹打了个招呼。 “叶老板在吗?” 前台的小妹依然握着手机头也不抬,半睡半醒地应了一句:“蹲在仓库呢......哎!雪明哥哥!等会等会!” 江雪明立刻从背包中掏出那包七哥没吃完的奶糖,送去一颗。 “我有事,回来再叙旧。” 他来到仓库门前,像是上一回那样,轻轻敲了敲门,又直接闯了进去。 紧接着看见了一副信息量非常大的画面。 地板上坐着三个男人,都穿着小裙子。 叶老板在正中间,套着一身哥特长裙,脑袋上还绑着蝴蝶结——其他两位应该是过来保护白露的好哥哥,也顺道在假期时间来喝茶,身边放着小桌板。 说这两位哥哥身上的衣服,一个是汉服长裙肥瘦凹凸有致,一个是日式jk青春活力无限。 破产三姐妹齐活了。 白露倒是没换衣服,她抱着那只大白猫,神气活现的蹲在飞行棋盘前面指手画脚,像个胜了还要胜的将军,握着大猫咪的爪子在计分板上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只大白猫的表情活灵活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浮,像是已经吃了几个人的猫老太婆,简直爽到极点。 屋里的四人一猫齐齐转过头。 他们看着江雪明。 雪明当时非常礼貌的把门给带上了。 “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过了二十分钟,等好哥哥们把衣服都收拾完,叶大哥换回一身常服,拉着雪明在店外,临时搭起遮阳棚,两人坐下了。 “呃...其实...”叶北笑眯眯的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气不可能永远只站在你这一边。” 雪明点点头,也没想太多,只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北:“你在笑什么?” 雪明:“我想到开心的事情...” 叶北:“你老婆怀孕了?” 雪明:“不是...” “那我也不多问,你能笑出来,那应该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叶北顺着话题往后说,顺着桌上的茶杯,把茶给倒满:“看你这么开心,事情办好了吧?” “对...”雪明点点头,把锦盒拿出来,放在桌上:“都办完了,这个盒子我没用上,也没拆开来,就想着原封不动还给你。” 叶北满不在乎,又给雪明端来点心当早饭,递过去俩燕麦饼:“你拿着,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那叶大哥的好意我就收下了。”雪明一点都没客气,把东西拿了回来。 他想起陈先生让他带的油纸袋子里装的是纸钱,又好奇这个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叶大哥,你能告诉我,这里边是什么东西吗?” 叶北啃着饼干,囫囵不清地随口答:“用来防身的棍子,上了年头了,还算半件古董,是我诸多收藏品其中之一,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落难了,拿去卖掉可以应急。” 把嘴里的饼给吞下肚子,叶北煞有介事地嘱咐说:“你隔三差五,有空没空就拿出来擦擦上个油,用普通的缝纫机油就行,别让它生锈。” 雪明放下锦盒:“那我先不拆开了。免得东西见光不好保养。” 经过这么一通寒暄,雪明谈起家里的事情,也有点不好开口,毕竟那个神秘的油纸袋子是陈先生给他的,和叶北大哥没什么关系。 但是叶北大哥和陈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于是雪明开口问:“一开始我回到家里,看见父母还能说话,能吃饭,能提起棍棒来敲打我。 陈先生要我带了纸钱回去,送给他们两个,后来他们像是我的幻觉,似乎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一下子就消失了,房子也破败得不像样。叶北大哥,你知道这件事吗?” “......” 叶北沉默了一会,眼睛上的刀疤跟着那副机灵鬼的神态一颤一颤的,像是在给雪明使着眼色,“你妹妹还在外边,别乱说话。” 雪明恍然大悟:“哦...是不方便问的意思......那我单独私下去问陈先生。” 叶北猛点头:“对对对,这事儿他干的,你去问他。你的家事我也不好说。不过啊......” 雪明望见叶大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把茶杯给端起来,塞进他手中。 叶北说着:“喝口茶,缓口气,人生路还长着呢!我们往前走,别去想这俩老逼登的事情,勇敢能够战胜邪恶!” “哈哈哈...”雪明抿着茶汤:“这话是白露教你说的吗?叶大哥?” 叶北挑弄眉头,一副神气得意的样子:“是我教白露说的。” 前台的妹妹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要凑到桌台来,问问雪明最近的情况,又害怕叶老板责怪她们误工。 雪明连忙朝柜台喊:“我最近挺好的!白露也好!会越来越好的!” 末了雪明又回过头,准备去见陈先生,是和叶大哥分别的时候了。 “我得走了,叶大哥,其实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叶北:“什么事?” “我四年前来你店里打工。”雪明仔细回忆着:“你好像一点都没变老,还是那个样子。” “我们还没长大!”叶北双手互抱,轻佻地吹开额前碎发,写意自然地站起身:“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雪明恍惚了那么一阵,什么都没说,又拿起菜单,对着茶汤和燕麦饼的价算清楚钱。 在叶大哥嫌弃的眼神下,雪明终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做了错事。 “我知道,你不缺钱,缺感情。” 提上行囊,整理思绪。 拿上茶杯,一饮而尽。 叶北:“准备去哪里?” 雪明:“送白露回学校,她想接着念书,我要保护好她。” 叶北:“记得打电话报平安。我有假期就去红磡旅游,到时候来你家蹭饭,你别收我钱就行。” 雪明还想多说几句:“要是我再遇上麻烦,我就不见外了...” “有事先找人民警察,打我电话,我一定来帮你。”叶北笑眯眯的说:“你的故乡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雪明用力地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写下备用方案,解锁新的技能。 [摇人] 他往农大的小东门巷口走,准备去寻陈先生的纸扎铺,珍而重之的道了一声别。 “别来无恙。” 叶北比着大拇指,高高举起。 “别来无恙!男主角!” 小七带着白露跟在雪明先生身后。 这俩姑娘私底下说着悄悄话。 七哥疑神疑鬼,“小姑子,你有没有觉得...” 白露顺其自然,“我哥和那个叶老板眉来眼去的。” 七哥贼心不死,“他和女人似乎没什么话聊...” 白露稀松平常,“和男人调起情是一套一套的。” 撇开这些事情,七哥临走之前还望见叶老板身边那只大白猫。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因为那是她在衡阴见过的,最漂亮的猫咪! 比起隔壁猫咪咖啡厅那些庸脂俗粉,简直是猫中媚药红楼头牌。 她两眼发直,要上去和叶老板谈价。 那头大白猫远远看见这女人的眼神,麻溜爬上了会员活动奖品柜台,钻到一个旅行背包里,顺爪还把拉链带上了。 从里到外拉上的,一撮毛还卡在外面不带疼的。 抽奖活动的礼品小窗口上写着三个字。 [非卖品] 第十章 自娱自乐 到了小东门的尽头。雪明回到纸扎铺就进门,让俩姑娘在门外等候。 他进到堂屋,刚好看见陈先生在神龛前忙活——假洋鬼子踩着四脚梯,正在换迎宾对联的牌匾。 雪明问了声好:“陈先生!我回来了,要我帮忙吗?” 金发碧眼的算命先生笑嘻嘻的应着:“行,你把匾递给我,搭把手。” 等雪明帮助陈先生换下旧联,添上新联。 昨天对联写的是。 “但行好事就别来问鬼神” “心中有愧你还敢进我门” 横批叫“算个逑” 三张牌匾换下,放在里屋的罩帘旁边。 雪明好奇地问着:“陈先生,你这对联是什么意思?” 陈先生从四角梯慢慢爬下来,和雪明念叨着:“躲麻烦。” 雪明疑惑:“躲什么麻烦?” 陈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把黑布长衫也摆弄干净,指着换下来的牌匾详细说:“不算命,讲科学破迷信。” 这话从纸扎铺老板嘴里冒出来可太奇怪了。 陈先生蹲在换下的牌匾旁,拿出抹布一阵好擦,指着对联解释道:“你做了好事,又何苦疑神疑鬼的。要是做了亏心事,我也帮不了你——就这个意思,算个逑。” 雪明又看新换上的牌匾。 上联叫:“感恩娘亲粗茶淡饭铭心镂骨” 下联叫:“跪谢父亲拳脚棍棒没齿难忘” 横批叫:“孩儿就是不孝了!” 那感叹号还特地上了金漆,做足了嘲讽的意味。 “这...”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意思:“写给我的呀?” “啊对对对!”陈先生摆弄着墨镜,一对蓝汪汪的眼睛透着俏皮狡猾的意思:“不光写给你的,今天周五,县城和市区的爹妈接孩子放学,有事儿没事就过来问孩子的前途,问的东西都特别离谱,我就换这副对联上去,让宝妈宝爸都好好反思反思。” 雪明只觉得,叶老板和陈先生都是奇妙的人。 他把平阳县里父母的事情往后放了放,看见陈先生忙里忙外的,给一尊尊神像理灰洗尘打蜡镀金,一刻都闲不下来。 雪明又问:“每天都会换对联吗?” “没错。”陈先生得空答复,漫不经心:“现在你去做个ins或者微博账号啊,上推特外网营业,每天都要发动态吧?我这动态就写对联上了,专门有网红来拍视频,不然怎么创收?我要卷死那群只会坑蒙拐骗的假神仙!” “那...”雪明想到那袋子纸钱:“陈先生的意思是,你店的东西都灵验?” “别——”假洋鬼子又撇撇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千万别这么说,建国之后不能成精,我只是不做坑蒙拐骗的生意,可没说我灵验哦!我不灵的,一点都不灵验,也不灵异,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儿有什么鬼呀!” 等陈先生闲下来,终于坐到堂屋的收银台前边。 雪明还没问起事情。 陈先生已经先声夺人,拿来账本敲起了小算盘。 “两袋子纸钞,一共十二块八毛,结一下账,谢谢您嘞。” 按照丧葬用品的价钱来说,真不算贵了。 雪明老老实实划开手机网银付了钱。 陈先生又问:“见到二老了吗?” “嗯...回家他们来迎我,谈崩了几回,我气得说不出话,把先生给的随礼拿出来,他们就消失了。”雪明说完,又开口反问:“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到消息的?先生一直都知道吗?这件事叶大哥也知道吗?” “这事儿不方便细说。”陈先生掏出来小笔记本,像是在做笔录似的:“就你带白露走以后,第二年江老头来县城办低保,结果没办成。” 江雪明想起在家中,父母在争吵时谈过这件事情,又疑惑打断道:“为什么?是他不会写字吗?” “签字儿多大点事情啊。”陈先生接着解释:“乡镇的叔叔阿姨眼神不好了,找我这个懂汉语的外国人都能代签,问题是你家里俩宝贝老人,账上有走款,一年十来万呢。不属于低保户。” 江雪明惊讶:“这是哪儿来的钱?” “后来警务人员调查过,那会扫黑除恶抓的严。”陈先生挠着头,仔细回忆着:“查到二老都是人贩子,早就到了金盆洗手的年纪,还有为违法犯罪添砖加瓦的事业心。” 江雪明:“后来呢?” “投河了,就你家门前那个小鱼塘。”陈先生语气如常,像早就看淡生死,见得多了:“早上出的警,下午出的殡,头七轮到我出工,捧着俩小坛子,送去永远温暖的家了。” “那...”江雪明联想到——“县城里两百多户人家,谁不认得江老头”这一句话。 陈先生像是未卜先知,抢答道:“一网打尽了。” “嗯...” 江雪明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忘了陈先生的嘱托,忘记“这件事不方便细说”的忌讳。 “我看见的,是幻觉吗?陈先生...我...” “哎哟哟哟哟!”陈先生翘着兰花指,一副严加防备的神态:“不听话是吧?” “抱歉,我不谈这个了。”雪明又想,江家二老的丧事是陈先生主办,这趟归乡之旅的两沓纸钱,自然是陈先生早早就安排给雪明带回家去的冥俗礼品。 “你要真的好奇,我只能说...”陈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这倒霉好奇孩子,“你看到的是幻觉,恰好我这儿有治幻觉的药,我也搞不懂这个药为啥能治好你的幻觉。 就像是我们用电用了那么久,还是不明白为啥电子要分正负两极,为啥它们能产生电场电力一样。 二老头七回来以后啊,在屋里呆着不肯走,像是在等人,脾气古怪得很,不好沟通。 你回来衡阴平阳,俺寻思应该能行——那就让你随点礼物回去,了却这桩事情。” 雪明还想多问几句,因为小七曾经谈到,这些未知的事物都是灵体灵灾,说不准以后还会遇到。 “别用那副好奇宝宝的眼神看我了,我没啥本事,就是个赤脚医生。”陈先生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往深了说就是封建迷信了,咱们就此打住,讲科学,破迷信。 我也希望干咱们这行的有个正式职称不是?像是催奶师傅按摩师傅一样,咱们搞个除灵师傅风水师傅的证书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涨薪—— ——免得现在一大堆无证经营的坏东西,整天在外面招摇撞骗害人全家。” “谢谢...”雪明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门外小七等得久了,有点不耐烦,一个劲地往里瞅瞅。 她听见那假洋鬼子说的头头是道,一阵心痒痒,突然踏进门去。 “先生!算命吗?” 雪明和陈先生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着七哥。 陈先生转头问雪明,小声问:“这是您内人?” 雪明转头对陈先生,小声答:“这是我佣人。” “这年代可不兴请小保姆乱搞男女关系了,雪明,你想清楚了再说——这案例我熟,上俩月就有个老板说自己在家里搞出来一尸两命,家里保姆怀孕跳楼。 这家伙心里慌张,来求平安符,我扭头给他送派出所去了。”陈先生先是批判了一顿雪明。 又笑眯眯的对这帅气的小姐姐说:“妹妹,佣人的说法...啥情况呀?” “哦!”七哥一点都不在乎头衔称谓的问题,解释道:“我平时负责他吃喝拉撒洗衣做饭,要是他养了宠物我也得帮忙看着,出门给他订车订酒店订机票,不开心了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生病了受伤了也要看护着。还要保他平安,帮他对付找上门来的仇家,为他的心理健康保驾护航,不光是他,还有她妹妹。” 陈先生拉下脸,小声对雪明说:“这不是你爹吗?” 雪明恍然大悟:“有道理...原来是我爹啊......” “什么爹不爹的。”小七不耐烦了,想直入主题,对陈先生问:“先生,算命吗?你看我和他有戏吗?给算个八十块钱的,要是没戏加钱也行,你看我这个父爱还有变质的机会不?” “等会...”陈先生站起身,“你手给我看看。” 小七伸出双手,兴奋地等待着 “要看手相吗?嘿?!” 陈先生低头一琢磨,“嗯,手脚麻利经常干活,不像现在小姑娘都是细皮嫩肉的,帮我换个牌匾吧?” 小七和雪明都是一愣,这不刚换过吗? “接着换。”陈先生看着男男女女的表情:“今天周五,也是放工休假的野鸳鸯来求姻缘的日子,我这门店最可惜的地方就是来往的不同客人,只能看见一条动态,你俩帮个忙吧。” 说罢,两人随陈先生去了里屋,扛出来三条牌匾,又给神龛换了新联。 上联叫“捞男人泡女人不如找整容团队七损八伤上吐下泻,艳福齐天” 下联叫“问姻缘牵红线不如求祖产拆迁四室五厅左拥右抱,猫狗双全” 横批“失恋,从爱人到爱钱” 过了一会,男女站在对联牌匾下注目沉思。 小七双手合十,与陈先生行了个虔诚的礼,“大师,我悟了...” 陈先生也是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虽然不知道你悟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得了的东西,愿两位香主有个好结果。” 雪明看懂了,在一旁偷偷笑着。 紧接着七哥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愿意养狗养猫,拆迁那点钱咱们不缺,颜值合格也不用整容,一定幸福,谢谢大师!” 等小七蹦蹦跳跳出门去,和白露说着刚才领悟的禅意。 “小姑子啊!我和你说——刚才屋里的大师用对联告诉我一个非常非常深刻的道理。失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两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从爱人转到爱钱,最终诞生了苦果。” 雪明凑到陈先生身边,小声问着:“对联能这么理解吗?我还以为...整天瞎想着谈恋爱,不如实际一点过日子,是要人们好好对待自己。失恋以后,爱一个人,还不如爱钱。” “有时候你就得佩服这些良善的人们。”陈先生笑嘻嘻的说:“你爹比你活氛多了,她懂怎么过日子,太懂了。” 事情也问完了,雪明再次道了一声珍重的谢谢。不知道这次分别,要多久之后才会再见面。 江雪明往门外,朝身后挥手作别。准备回机场,去红磡与阿星会面,去妹妹的学校附近租一间房住下,再做其他的计划。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陈先生,我走了。” 陈先生挥手,脸上带着假笑,和江雪明一模一样的营业式假笑。 “常来哈!” 雪明顿了那么一下—— ——才明白这市侩的纸扎铺老板,一言一行里藏起来的嘲弄,都要他江雪明木讷敷衍的态度生动起来,变得有人情味一些。 “谢谢。” 白露仿佛条件反射一样,跟着哥哥吆喝了一声。 “谢谢陈叔叔!” 门外三人越走越远。 陈先生倚着门框,远远地眺望着人影渐渐消失在热闹的大学美食街里。 他回到牌匾下边,两侧的货柜上,围着半个天庭半个雷音寺,他仰起头多看了一眼对联。 像是若有所思,抚摸下巴,沉静自然。 “没想到这副对联,还能有两个意思?” 像是食髓知味,挺身挥拳,揨臂庆贺。 “哦耶!我真他妈是个天才!” 第十一章 得过且过的不甘心 [证件姓名:jason meghan(杰森·梅根)] [性别:男] [年龄:三十三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乘客·地块详情41、51、55、57、58区] [职员具体信息:梅根先生是一位罗马尼亚人,会说英法两种外语,母语是罗马尼亚的巴纳特方言。] 证件的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 [经年累月的乘车经历让梅根先生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在六年前,他作为一位翻译,跟着攻坚队伍去了rsh(red stars hill[红星山/红色星辰所在的山脉])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最终他没能通过vip(资深高级乘客)的认证。]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三年之前,梅根先生的侍者因为紧急调令,动身赶往灵灾现场执行任务,很不幸的是,这位侍者消失在了地下世界。] [我们为梅根先生另外指派了一位侍者,与他是同乡,希望他能早日摆脱梦魇与心魔。] [直至今天,他依然在他所熟悉的区块乘车侦查,为车站排障。] [您好,乘客,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放宽心,他是个经验老道,值得信赖的前辈。但他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来保护他脆弱敏感的心。] 宽敞明亮的隔离酒店里,梅根先生坐在沙发上。 他两眼发直,盯着电视机。 在这座偏远的小城市中,电视都没有国际频道。 在这个用作隔离观察的大酒店里,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他带着母语方言口音的英语。 他感觉这里就像是一座孤岛,自己则是漂流到孤岛上得了热病的鲁滨逊。 偶尔有几个医护人员来给他捅喉咙做核酸,那么他们就是鲁滨逊的“星期五”。 他捏着自己的乘客证件,从吸烟室偷来了一个打火机。借着电视节目火热吵闹的声音,将乘客证件点燃。 他坐在隔离套间的茶几前,举行这神圣的仪式,立下誓言,用母语念叨着呢喃不清的句子。 “我要成为猎手,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 “整整十三年。与我一起出发的伙伴,都去了更深更远的地区,一年一次的旧友联谊聚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和我共患难的侍者也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成不了vip,也成不了武装雇员,枯燥乏味的文职工作绑不住我这头狼——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一事无成。” “猎手的身份,将会是杰森·梅根人生诗篇新的扉页。” 他站起来,凝视着手中熊熊燃烧的乘客证件,那是他的过去,要在这把圣火中烧得一干二净。 “梅根,你重生了!梅根,你重生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炙热的火焰。 “找到第一个猎物,抓住他!咬紧他的脖子,夺走他的日志和万灵药,你就彻底活过来了!” 火舌在聚合物卡片上蔓延,冒出刺鼻的浓雾。 梅根先生嗅见那股焦臭的怪味,像是嗅见产房中新生儿诞生时所带的血水味道一样。 他的眼里满是狂热—— ——然后狂热就熄灭了。 因为烟雾触发了消防警报,将他满腔的热情浇得一干二净。 水雾喷洒在房间里,断电装置联动工作,原本亮堂的屋子也暗了下来,电视也立刻关闭,防止消防装置产生水电事故。 只有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绒毯上。 梅根先生摸了摸湿润的脸颊,揉着头发。眼里满是血丝,心中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艹!” “艹!艹艹艹艹艹!艹艹!” “我真他妈是倒了血霉!” 他指着桌上的午饭—— ——胡萝卜炖菜和大白米饭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我恨这些食物!” 又抓住水吧柜台里的一瓶瓶易拉罐饮料。 “东方树叶?神奇中国茶?!我恨这些喝的!” 门外传来火警的尖锐铃声。 这让梅根先生本就敏感的神经变得脆弱起来。 “我恨这座城市!我好恨啊!” 他歇斯底里的抓挠着衣物,像是一头笼中困兽。 “江雪明!我好恨你!为什么我要跑到这里来抓你?!这个鬼地方甚至买不到一把枪!” 正如梅根先生所说,他化身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狼。 门外的保安和翻译合力蹬开了大门。 只在短短数秒之内。 梅根先生揉弄着脸,做好表情管理,捏着东方树叶坐回了沙发上。 他拧开盖子细细品着消防装置里的水和神奇中国茶的味道。然后面带和善的微笑,用英语问候着:“不好意思...我想抽根烟,不小心把这里搞得一团糟...我会出钱的。” 安保去处理消防火警的事情了。 翻译小姐姐戴着隔离面罩,用英语流畅的沟通着:“梅根先生,你还处于观察阶段,不能抽烟的,这儿是医护人员专用的酒店,请您配合我们工作。” 梅根先生紧接着问:“我能打电话给领事馆吗?” 翻译小姐姐:“这儿最近的领事馆在省会。想找人帮忙也得等你隔离结束。” 梅根先生又紧接着问:“能给我准备一些别的食物吗?” 翻译小姐姐:“您已经换过三次菜了,都不满意也没办法呀,咱们这个小城市农产品就这些,真的没有你的家乡菜。” 梅根先生紧接着问:“那能不能...放我出去...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只要你帮我,我回头贿赂你的主管,给你打钱,三百万够不够?五百万够不够?” 翻译小姐姐:“您这套话术我在电信诈骗案里看过了,就死了这条心吧。防疫工作大过天呢,我推荐您下个app,先从国家反诈中心学几招再来。” 梅根先生连忙解释:“我真的没有逃跑的意思...你就帮我这一回,我出去透透气,三天之内立刻回来,不!两天!不不不...只要几个小时...” “没戏。”翻译小姐姐隔着面罩翻了个白眼:“你今天翻了六回窗户,安保哥哥跟抓娃娃似的,看见你从楼里跳出来就把你给捞回去。大胡子坏的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这都给你安排到二十七楼了,把窗户都锁上了,你可千万别再翻出去了。我这儿是医护所酒店,不是火葬场。” “那能给我送点...”梅根先生讨价还价,最终选了个保底方案:“送点电影录像带来吗?” 他弱声弱气的指着电视机。 “开个会员也行啊......好多电影我都看不了。” 翻译小姐姐嘟囔着:“行吧。” 等安保把火警的事情处理好。 卫生阿姨进来把东西收拾干净,又用看垃圾的眼色狠狠地盯了大胡子几眼,最后像是躲瘟疫一样跑走了。 等人们走光。 梅根如狼似虎的眼神是回不来了。 沙发的软布罩子换了新,他先是脱了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倒在沙发上偷摸摸哭了一会,变成了呜嘤嘤的小狼崽。 他直起身子,拿起遥控器,给自己加油鼓劲。 “梅根...振作起来!振作起来梅根!” 打开电视机,选了《越狱》,要找回来一点感觉。 “是的,我要像这个男主角一样,逃出这里。” 他看着桌上的新菜自言自语。 “曾经有人用一根勺子,从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中逃了出来,我也可以,我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力...” 饭菜餐盘里只有一双筷子。 ——梅根先生决定换个节目。 选了《阿甘正传》、《当幸福来敲门》、《忠犬八公的故事》连播,后边加上《哈利波特》合集。 当汤姆·汉克斯先生的形象登上大荧幕,forrst gump suite的音乐再次响起, 他依稀记得杰森·梅根还没有变成一个经年累月的乘客之前,躲在车库里和侍者姑娘看电影的时光。 梅根已经准备好了纸巾,他狠狠地擤着鼻涕擦着眼泪。又捧起并不喜欢的饭菜,试着学会如何用筷子。 他感觉自己笨拙得就像是荧幕里的那个孩子,像那个阿甘一样。 他一边吃,一边看,一边哭,一边想。 世界上的犰狳猎手们是多么狠厉和凶悍,不光能对付他生活中遭遇的这些磨难,还能跨过这些磨难。 当一个坏人很难,想成为黑恶势力中的巨星更难。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人帮助,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顶着红彤彤的健康码,去狩猎乘客更是难上加难。 当电视里的福尔斯·甘开始奔跑。 梅根先生嘴边挂着点米饭,胡须中多了点油渍。牙缝里的菜叶跟着喉口作出不甘心的咆哮。 “跑!阿甘!跑!” 他喊叫着,举着筷子端着碗,像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他看着客厅落地镜里的自己,正如漂流记中,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的野人鲁滨逊。对着生活喊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跑!福尔斯·甘!跑!” 看见电视里一道道枷锁脱落,主人公越跑越快。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一秒。 杰森·梅根的眼睛撇过窗户。 二十七层的高楼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阻碍了。 他来到窗边,只穿着一条内裤。仔细观察着窗户边缘的钢制卡扣和六角螺帽。 这些东西就像是阿甘身上的助步器,仿佛梅根只要动动腿,就能将它们拆下来。 远方的机场航站楼在呼唤他。 他能听见飞机滑行时像是鸥鸟一样嘹亮的引擎声。 他感觉得到——油泵工作时管道向着飞机的油箱注入了生命。那种难以言喻的伟力让他沉浸在电影的bgm里难以自抑。 就在他要实际行动,拆开窗锁,攀下高楼,向着新的生活奔跑时。 航站楼的广场停下了一辆大巴,大巴陆续下来十多个乘客。 经年累月的地下冒险经验让梅根先生有了过人的灵感。 在那个瞬间,他浑身的毛孔收缩,两眼发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僵死不动了。 他感觉难以呼吸,身体的血液流速都变慢,四肢的肌肉和关节也生涩起来。 在灵感的刺激下,心脏和颈部大血管像是被两只大手给死死掐住,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立刻蹲下背靠着墙壁,两只手掌也紧紧的贴着墙面,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眼中流露出极度惊恐。 他的神经紧张,头顶的窗户投下的阳光也变得刺眼。 他无法直视那个人——那个熟悉的,这几天在目标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人。 那个寒冷阴刻的男人,那个纤瘦矮小的男人。 那个第一次乘车归来,在梅根先生印象中,本该像是新生儿一样毫无防备的猎物。 那个江雪明。 ...... ...... 航站楼的广场。 七哥已经提前订好了机票。 雪明牵着妹妹的手,说起以后要做的事。 “你还有一年不到就要毕业了,想去哪里?” 白露懵懂地说着:“我想考美院!国美央美清华美院,我的文化课成绩很好。哥,你教我画画一定行!” 雪明别有深意地撇过头,往机场东侧的建筑群看了一眼。 刚才他感觉到了——有种莫名奇妙的灵感似乎在窥视他,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不过这种情况在以前的生活中也时常出现。 就像是七哥昨天夜里突然发癫,偷偷跑到床边蹲在他面前,和刚才的感觉差不多。 他也没多在意,听见妹妹学习成绩不错的消息,他十分开心。 “我等你的好消息,考上哪个大学,我就跟着你,去那个城市定居照顾你。” ...... ...... 梅根等待着,等待着身体重新回到自我意识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有一分多钟,他从大脑赋予的恐惧幻象里回到现实。 这位经年累月的乘客,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份超然的灵感,在地下世界中躲过劫难。 他满脸的冷汗,却高傲又倔强,心中考量着。 绝对不能让江雪明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黑恶新星内心世界的恐怖壁障。 很快他就说服自己了,把针对江雪明的绑票计划推迟半个月,才没有害怕的意思——毕竟他还得隔离十四天。 然后坐回沙发前。 电影还在继续。 生活还在继续。 第十二章 数学成绩一定很惊人 逼仄狭窄的经济舱中,三人排排坐。 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 对江家的两兄妹来说,假期结束了。 四个小时之后,江雪明要回到红磡,去华庭山景区一趟。 步流星就住在那里—— ——要托阿星办几件事,和白露有关。 白露也要回学校接着念书,江雪明记得,那所学校的名字叫圣女中学,位置在香炉峰附近,离阿星的家很近。 他倚在窗边细细思考着,自己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全天都跟在白露身边。 如果阿星与他一样,都受到了犰狳猎手的关注,也在侍者的保护之中,那么扎堆过日子总比单打独斗要安全得多。 托阿星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白露。 这个阔哥们家里很有钱,衣食住行也应该很讲究,安全方面肯定要比雪明自己去随便去寻个住处来得靠谱。 托阿星办的第二件事,就是两兄妹捎带着七哥一块投宿的事情。 至于第三件事,雪明摸到口袋里的乘客安检卡片。 卡片里有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很多秘密。 他想不通—— ——为什么他的精神力、求生意志和灵感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值。 ——为什么他的作战技能会评定为s级,那位轻武器专家大卫·伯恩也没有这么离谱的评级。 ...... ...... 他非常怀疑这组数据的真实性,需要托阿星找一些搏击、射击、格斗专业的教练正儿八经地做一次体测。 身体发生的变化让他感觉非常不安,之前没有时间去查个水落石出,现在他要好好重新认识认识自己。 就像是进了厨房,如果连手上的刀是什么尺寸,能劈开什么畜牲都没个准,恐怕厨师也很难做出好菜。 不光是肢体的协调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逻辑思维和图形理解的能力也在变强。 他之前一直隐忧,大脑像是一颗超频的cpu,虽然功率提升了,难道就没有半点副作用吗?哪怕是cpu超频也会提升功耗和发热吧? 可是这几天里,他依然可以勉强掌控自己的睡眠时间,和以前准点出工的生物钟一样,说睡就睡说醒就醒。 包括水、盐或糖的摄入,吃的东西也没有变多。 除了速读速记的能力明显提升以外,他偷偷趁着七哥熟睡的时候,跑到走廊里唱了一首歌。 当他敲着消防箱当节拍器,打响指拍手好似鼓点,把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俊豪金曲盗版碟片好好回忆起来。 记忆越来越清晰。 歌名:《i will survive》 歌手:gloria gaynor(葛洛丽亚·盖罗) 当雪明唱完第一段副歌之后,他发觉大脑中的语言神经和声乐能力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他把这一段录下来,反复听了很多遍。 铿锵有力的怒音或爵士乐里俏皮的转音,消防箱节拍器和响指鼓点的配合非常精准。 以前他也想过去地铁站卖唱讨钱,但是按照以前那副嗓子,肯定要不到稳定的收入。 但是现在,他确信自己这副嗓子每天或许能换来几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此时此刻,雪明呢喃着,感叹着:“真tm神秘啊...” 他不知道这些变化是地底世界的奇遇带来的,还是万灵药发挥了其他副作用,至少在白露身上看不见任何异常。 ...... ...... 言归正传,综上所述,这回他准备欠步流星一屁股人情债。 要么不借债,要么找一个靠谱的人借一笔巨债,之后慢慢还。 日子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 ...... 至于步流星是不是真的靠谱—— ——在那片灰蒙蒙的大海砂石滩,在屋面夫人的洋楼外。 当无面夫人挑弄指头,拿着乘客日志和手机向两人发起[决斗邀请]时。 步流星这个大男孩,和江雪明反复问起白露的病情,问明白换来万灵药的必要条件。 两人错以为要在这座洋楼前做告别。 阿星也毫不犹豫,朝着那座恐怖离奇的建筑奔跑,闯进生死未卜的路。 还有初次见面时—— ——阿星为雪明这个陌生人嘴里讲出来的故事痛哭流涕。 这一切,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 ...... 雪明是个打工讨生活的日子人。 流星是个出门看海景的乐子人。 阿星与自己说过。 雪明在此刻默默记下。 “像是两条平行的铁轨,我们本可能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从不同的车站出发,去不同的终点。” “毫无疑问,就在那个隧道入口,我救了你一命。” “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牢牢记在心里了。我们终于在这趟列车上交汇。” “你要与我同生死共患难,在报答这份恩情之前,你都不会离开我。” “谢谢你...” 江雪明微笑着,合上了笔记本。 打开手机,能从相册里发现奇奇怪怪的照片。 是步流星的一张自拍照。趁着雪明先生睡下以后,在补给站的二楼通铺,阿星对着镜头作了自拍。 照片里,阿星比着剪刀手向镜头,笑出满口闪闪发光的白牙—— ——背景里的雪明还在梦乡里。 这张照片里的阿星好像会说话。 说着“锵锵锵锵!请看!这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 这张照片跟着拷贝的数据一起传过来了。 ...... ...... 七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她瞥向身侧的雪明先生。 “你刚才...是不是在看其他男人?” 雪明:“不是...我...” 七哥立刻拉着雪明的胳膊:“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难道说...我不够靠谱?不够帅气吗?” 雪明:“你别发病...” 七哥嘟着嘴,眼里都是戏:“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 ...... ...... 离故乡越来越远。 离红磡越来越近。 雪明细想,关于灵灾灵体和凡俗世界灵感超群的人们,还有很多知识盲区。 陈先生不愿意多说,那就问问七哥吧。 他再次掏出笔记本,对身侧的七哥轻声细语。 “七哥,你见到陈先生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的那些菩萨神像,还有纸钱什么的...你了解这些吗?” 七哥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人家也说得挺明白了——那就是个赤脚医生。我们车站有另外一套对付灵灾的办法,而且啊...” 七哥细细琢磨着,摸着下巴在脑袋里翻找回忆:“车站里的灵灾,和凡俗世界里的灵灾也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没准人家的法子到了地下就不管用了。” 雪明又问:“你怎么看这个人?” 七哥两眼一亮:“大师是个妙人啊!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你就该多听听这种人精的话。咱们两位香主早点有钱人终成眷属,多好的事儿呀。” 雪明捂着脸:“我不是说这个...” “哦哦哦。”七哥的神情又黯淡下去:“你是说他这类异于常人的超能力群体吗?” 雪明点头:“啊对...就是你们怎么看待这些人的?” “用眼睛看呗。”七哥满不在乎:“世界上那么多天才科学家歌唱家数学家,对普通人来说不也是超能力者么,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数学家是氪星超人。还有啊,那位大师为了过日子整出来不少花活,还要搞阴间自媒体,人艰不拆啊。” 紧接着,七哥咂巴几下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我也不好上去问话,和人家不熟嘛。车站对这类人不怎么上心,其中偶有灵感超群的个体拿到了车票,进了车站能整几个天赋异禀的绝活。但是比起车站的vip来说...还差得远呢。” ...... ...... “什么是vip?”雪明问。 七哥凑到雪明耳朵旁边,小声详细解释道。 “vip的意思呢,就是高级资深乘客,当你在地下世界旅行了很久,摸透了几个地块区域。 不光如此,你还学了很多很多作战技能,又帅又能打,在大书库泡了几个月,知道很多星界著民的民俗习性。 这个时候,你的经验丰富身心健康。就可以考虑向boss递交转业申请。 你可以选择去客服部报道,成为侍者,成为新乘客的老师。 你也可以去武装部门或者医疗部门,如果你的灵感过关,可以去科研站碰碰运气,但是估计你得读更多更多的书。 你当然可以尥蹶子不干了,去各个贸易中转站做点小生意,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但是这些活计的难度—— ——都比不上vip。” 小七比划手势形容着。 “vip乘客是车站的香饽饽,他们出没在人迹罕至的区域,在铁轨都未曾铺设的蛮荒地块中探索。 攻坚队伍和工程人员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他们活跃的地方。 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各种极端的地理环境,可能是各类还未发现的新奇生命。可能是致命的远古病毒,还可能是...你们之前所接触的迦南人。 车站能提供的防护装备,最多只能对抗零下五十度和零上三百度的环境。如果vip遇见了更糟糕的地貌,就只能依靠他们自己的生存能力了。除此之外...还有维塔烙印......” “好了,我明白了。”江雪明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这倒霉活计谁爱干谁干去,这是日子人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工作,听上去就是一桩千古奇冤。 “但是...大部分犰狳猎手都不会攻击vip乘客。”七哥超级小声的说:“原因也很简单,普通乘客和vip的生存经验、作战技能都相差巨大,只要车站给你发了这么一张证明,没有哪个猎手敢主动来找你的麻烦。” 雪明依然不为所动,同样小声说:“当然了,哪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会去找猫的麻烦?” 七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变成了饭圈女孩:“不光是这样,在地下世界,高级资深乘客会受到英雄般的追捧,猎手这个群体也不会对英雄动什么邪念,甚至会主动尝试帮助vip完成任务,毕竟那是......” “等一下。”雪明内心的疑惑更多了,他打断道:“七哥,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刚才你说了那么多,我就更加想问了。” 小七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雪明对着笔记,逐个对照筛查过去,低声问。 “你之前曾经不止一次站在猎手的角度,用猎手的视角说话。 你先是照着车站的章程来警告我,要我小心这些猎手。 又私底下和我讲,猎手出来混江湖祸不及家人,要我别那么担心。你这不是明摆着开局亮了狼人身份嘛? 这一回,你和我谈到普通乘客的转业流程中,也有成为侍者的选项。 照这个说法,我姑且就算你是个良家姑娘,你以前也当过乘客对吗?时间还不短?通过转业成为了侍者?” 七哥不说话,一个劲的点头,脸上全是冷汗。 江雪明多提点一句:“别骗我。” 七哥化身狂暴点头组长。 江雪明合上笔记本,“那好,我相信你。” 七哥看见雪明先生平静下来,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雪明先生,你真的不试试吗?我觉得你很有成为vip的潜质,你不是担心白露的安全问题吗?我和你说...” 在这个时候,雪明的眼神,就像是猫咪看见露出尾巴的老鼠那样炙热。 他内心猜测着—— ——九五二七在成为侍者之前,会不会也是个犰狳猎手,不说有没有直接参与狩猎行为吧...... 至少这姑娘和猎手很熟,估计有不少朋友是干这行的。 只是她没犯多大的错误,boss抓她做完劳动改造,就让她登记上岗当侍者了。 她看上去非常年轻,不像是什么经历了很多次旅行的乘客,在其他侍者眼中是个离经叛道的野丫头。 江雪明没有说明白这层猜想。 他只是好声好气的和七哥讲。 “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事情,vip的工作在我看来真的像个大冤种。 我们在射击靶场那会儿,你不是说我的身手还行吗? 如果是为了白露的安全着想,我可以试着去武装部门碰碰运气——犰狳猎手这些老鼠,见到带枪的猫也得跑。” “你要去当条子?”听到这些话,七哥整个人都绷紧了,话刚说出口就立刻捂住嘴,心中那叫一个后悔。 她像是犯了癔症似的,都不敢和雪明眼神对视了。 这副神态,让雪明更加确信—— ——七哥以前肯定干过不少亏心事。 就在这个时候... 江白露妹妹凑上来,天真无邪地问了一句。 “小七姐姐!小七姐姐!你以前有几个男朋友呀?” 小七一通念叨盘算,背出口诀:“等会我算算...一三得三二三一十四三三四十九......三个?哦不...两个...纸片人老公算吗?” 江白露偷偷瞥了一眼老哥,又对小七说:“当然不算了。” 小七点点头:“那就没有。” 白露笑容灿烂,和雪明一样,这个姑娘眼睛里偶尔能透出摄人心魄的神采来,就像是在怀疑猜测逼问的威压。 小七连忙举证,对雪明解释。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刚才说的话里边,其他的可以是假的,但是就男朋友的数量这个事情上,绝对是真的。” 白露:“......” 雪明:“......” 小七接着说,“好吧,我坦白,我还偶尔看看女团,想着能拥有几个好看的小姐姐一起大被同眠窝里斗,啊~想想很幸福。” 白露:“......” 雪明:“......” 小七紧张兮兮的,伸手就要摸雪明的胸:“我用我的良心作保证...” 白露:“我都能想到那句土味情话了,哥...嫂子她好像有点问题。” 雪明也不在乎妹妹随口蹦出来的词儿,更不在乎胸前的那只手,“嗯...” 白露笑眯眯的问小七,“下边一句应该是,嫂子的心是不是早就被我哥偷走了?” “呃...”小七嘿嘿一笑:“我刚在网上学的...你怎么就学会抢答了呢...” 雪明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会。用手机给步流星发了短信,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我对你了解甚少,七哥...虽然你喜欢骗人,我也不怎么特别在意,因为你对我和我的妹妹很好。” 小七笑眯眯的:“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熟悉。” “我先睡会...”雪明要补个觉,顺手把窗帘带上了:“我唯一知道的,敢肯定的是...” 白露替哥哥把话说完了,情商特别高。 “小七姐姐,你的数学成绩一定很惊人。” 第十三章 略懂一点 pm·19点57分。 东区走廊,驰马大道。 ...... ...... 黑色伏尔加驶入别墅区的道路。 小七一边开车,一边和后座上的兄妹俩念叨个没完。 避开几条主干道之后,她也不用发路怒症。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好。 “我和你们说!步流星那小子可真会选地方住。” “这地界挨着赛马场和姻缘石,道路四横八纵畅通无阻,出门有三个大公园,走两百米就看见海对面的维多利亚港。” “想吃喝玩乐,周边十六个商场,一个会展中心,三家高尔夫球场,还有古驰的专卖店。” “想爬山健身,找上别墅区里的爷爷奶奶组团一起去香炉峰大马山。” “开个车,拿山观景台和凉亭也不算远,下山的时候还能吃地道的百味鸡,只能说美滋滋呀!”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但是贵不算它的问题,肯定算我的问题,你们说对吗?” 七哥摇头晃脑的,像导游拉客。 两兄妹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 到了步流星的住处,江雪明先是在花园周边记清楚道路,把独栋别墅前后几条路都记下,要是以后出了事也方便跑路。 等他回到正门时,阿星亲自跑出来接车了。 雪明远远就看见步流星套着一身短袖短裤,穿着运动鞋飞跑出来,招呼保卫处的大爷开门。 短袖t恤上还印着一个粉红的海豹头,非常的骚气。 “明哥,明哥你终于来了,我本来想去机场接你的。但是你说...”步流星跑到江雪明面前,想张开双臂去抱。 雪明用眼神喝退了这位身材魁梧的大兄弟。 “嘿...”阿星蛮不好意思的,接着把话说完:“但是你说,要我去招呼几个老师来家里,要懂射击的,会打架的。我就托人去找,刚把老师们接回来,耽误了一点时间。” “谢谢。”江雪明跟着阿星往里走,“辛苦了。” 小七开车带着白露,去宅子里找停车位。 阿星和雪明来到别墅的主厅,进门之前还有一道金属物安检口,左右两侧的门廊放着摄像头。 雪明便指着这些东西问:“你家里的安防设施,通警务厅吗?” “没错。”雪明对着大门扫脸认证:“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马上就会有人赶过来。” “你有办法搞到防空机枪吗?”江雪明又问:“或者是飞机上拆下来的机载炮,配合监控一起用,我会安心一些。” 步流星没听太明白:“啊?” 江雪明又换了个说法:“你家里的停车位能停下卡车吗?就是那种十六轮的大卡车。” “明哥,你想什么呢?”阿星小声嘀咕着:“要不我明天再找几个装修师傅回来把花坛拆了?景观树也拔走?这样卡车应该能放得下吧......” “好。”雪明点点头,终于安心:“麻烦你了。以后我和白露要住在这里。” “好耶!”阿星欢欣雀跃地呐喊:“明哥,我帮你干了这么多事儿,你总该答应我那件事了吧?” 江雪明疑惑:“那件事?” 阿星认真解释道:“咖啡厅啊!去车站开一家咖啡厅!” 江雪明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我就在前台吆喝客人,你在厨房做点心!肯定有很多故事听!”阿星兴奋地说着,又看见雪明身上的大包小包行李,顺带拎走了几个。 两人正往屋里去—— ——手里的行李过安检的时候,立刻发出金属物警报。 “咋回事呀?”阿星挠头,矮身摸向背包:“明哥,你带了啥东西过来?” 江雪明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把拉链打开。 里面是一套贴身的锁链甲胄,四条聚合物胫甲绑腿。 阿星咂舌称奇:“好家伙...你不是搭飞机回来的吗?怎么过的安检啊?” 雪明解释道:“我买的工艺品,有收藏证书,行李托运过去的。” 阿星嫌弃道:“买这些玩意干嘛?我之前听你说,是要回老家见父母。难道令尊还有个朝风车冲锋的梦想?” “那倒不是。”雪明接着解释:“之前他们扬言要把我的腿打断,以防万一,我套着这身东西回的家,后来就用不上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扔门口吧。” 就在这个时候,门廊旁闭路电视亮了起来。 “步流星先生,我们接到警情。什么情况?刚才传来的报告显示你家门前有大量金属制品通过哦?” 看来是安检口的金属物警报传到了当地的警务厅。 步流星对着摄像头嬉笑:“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 “好的。有任何异常立刻打电话叫消防,那边的线路转过来会快一些。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话音刚落,闭路电视就熄灯了。 两人合力把包袱都扔进玄关,留下链甲。 最后雪明提着叶老板送的锦盒,要往主厅走,结果又被警报拦下了。 阿星随即问:“这又是啥?” “老朋友送的礼品。”雪明解释道:“说是一条棍子,还算半件古董,应该是铁制品吧。” 没等闭路电视完全亮起,阿星就主动凑过去说明情况排除险情。 完事以后,阿星对雪明说:“走走走,这个锦盒带进去,老朋友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丢,我也喜欢开箱的,等会进屋开给我看!” 到了大厅里,雪明一刻没闲下来。先是对着厅堂的装饰摆件仔细观察一遍,又看到烟灰缸和水果刀,书柜上的纪念钢笔。 在他看来,这些都能变成武器,以后说不定会用上。 雪明的眼神看得步流星瘆得慌。 过了一会,他终于搜查完大厅餐厅和厨房书房的东西,准备去二楼看看。 阿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连忙喊住。 “明哥!明哥!要不你晚上,或者明早慢慢看,我们现在去健身房见见老师们怎么样?你不是要做体测吗?他们等好久了,我们还有一顿饭要吃呢!” 江雪明谨慎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路步行穿过后院,从门栅另一侧出去,后院的水池尽头有一个小温室,种着反季节的植被盆栽。 看得出来,步流星的妈妈很喜欢养花。 从温室出去再往前几十米,就是三层复合式的健身娱乐室。 这一路上有不少做保洁看护工作的阿姨和步流星打着招呼。 江雪明一边走一边记,生怕在这栋大房子里迷路。 阿星私底下偷偷猜测着,是不是明哥准备在屋子里装陷阱绊雷之类的东西,不然怎么这么在乎每个角落每个地形呢? 健身娱乐室的地下一层是小型靶场。还有不少装修的痕迹,像是在几个小时内匆匆忙忙完工的,现场留着木板松香和油漆焊接各种各样古怪的味道。 “铛铛!!怎么样?”阿星张开双臂,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我接到短信的时候,就立刻喊人来做改造了!这里以前是酒窖,我妈咪有好多藏酒呢!” “虽然不知道令堂会不会打你这个宝贝儿子。”江雪明觉着挺尴尬的:“但是还是要说声谢谢。” “接下来,你有事就和老师们详细聊聊!”步流星对雪明说完,朝着训练靶场入口处的人们吆喝着:“刘老师!李老师!周教练!我朋友来了!” 阿星转过头对雪明认真交代,“你好好和这些老师们沟通沟通。这几位都是相当专业的。” 雪明:“好。” 步流星往楼上走,要暂时离开:“我去准备晚饭,顺便给你的妹妹和侍者安排房间,你忙完了就给我打电话,别搞太久了,最好能来厨房帮忙。” 雪明回头,朝流星比着大拇指。 “好。” ...... ...... 大门外,小七没有第一时间进屋。 她喊白露先进去休息,自己则是倚在门廊道口,似乎在等人。 “九五二七!” 人还没到,问候先到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从别墅的二楼跳下来个女人。 和七哥一样,穿着剪刀尾礼服和白衬衫,还有酒红色领带。 这就是步流星的侍者了,在车站见过,上回她扯着步流星耳朵拖去做消毒程序时,和雪明有一面之缘。 七哥见到熟人时立刻活泼起来。 “三三零一!” 三三零一就是这位侍者的编号。 “九五二七,你以后住这了吗?”三三零一先是踩上门廊的梁架,身手灵活像是经常上房揭瓦,说话也不带喘气,轻巧地落到门廊前:“最近怎么样了?你俩的事我听阳春姐说了。” 这位三三零一小姐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似乎是眼神不太好使,架着副黑框眼镜。齐刘海和耳畔的发梢像是一刀切成平齐整洁的斜线。 “诶诶诶!你和我说说...”三三零一凑近了,用胳膊肘杵着七哥,眼神暧昧:“那个乘客是什么家庭?性格怎么样?你怎么就被搞得五迷三道的?” 七哥撇撇嘴:“三三...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那你想听听我和这个阔少爷的故事吗?”三三挑眉笑道。 七哥立刻来了精神:“细说。” “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天天在网上化身狂暴吃瓜组长的人,就别装了你!”三三摇晃着七哥的手臂,又问:“给我讲讲嘛!七啊!讲讲嘛!江雪明!讲一讲!~” “他...” 七哥犹豫几许,神情也变得迷茫。 “他很特别...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做事是快刀斩乱麻,但是非常细心。” ...... ...... 射击靶场里—— ——步流星请来的射击老师对雪明先生打了个招呼。 “你好,江雪明先生,我来自ipsc国际实用射击协会,也是北美步枪协会的会员,也是东区警务厅的射击教官。我姓刘,你叫我刘老师就可以。” 江雪明仰头看着这位全副武装的射击老师—— ——他能感觉到对方眼中的轻蔑和不耐烦,高高昂起的头,低眉冷眼的细微表情。 那种态度,用奇妙的比喻来说,就和研究生毕业,却要去教幼儿园的小朋友解题一样躁郁不安。 他感觉到了莫名的敌意,其他两位老师也是这副表情。 特别是阿星的健身教练,那个精壮的汉子在瞅见雪明的身高和身材时,不屑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刘老师,你好。”江雪明没说多余的话,等待着射击教练的安排。 桌板前放着两支枪。 刘老师拿走其中一支,并且和江雪明解释说明,不愿意深入交流。 “这里有一支svi英菲尼蒂竞技手枪,一支西格绍尔p220。两支枪的性能不一样,射击精度也不一样。 我用这支1975年生产的西格绍尔,你用这支2024年崭新出厂的svi。我们接下来轮替进行射击训练,听星少说,你的射术很不错。” “只是略懂一点。”雪明拿起桌上的家伙,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枪,以前在射击俱乐部也没见过这种高级货:“为什么我和你的枪不一样?” 一旁的搏击教练李老师嗤笑道:“你手里那支卖五千刀。老刘手里的二手货,一千五百蚊就搞定,当然不一样啦!” 刘老师讪笑着,斜眼瞥向雪明:“先生是星少的朋友,我觉得我们的射击成绩应该不会差太多。星少听见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的。” “当然啦。”李老师挤眉弄眼,又对雪明吐露出羡艳嫉妒的表情:“星少为了雪明先生,把家里酒窖都拆掉改成靶场,也不知道雪明先生身上有什么魔力,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和钱。” 饶是雪明再木讷,也听懂了两位老师的言外之意。 他们不是来给江雪明正经做测试的,只为了哄步流星开心。 “刘老师,等会在射击环节,请你全力以赴好吗?”江雪明诚恳地强调着:“我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但是你作为一位警务厅的射击教官,百忙之中能来这里帮我做测试,我的内心深感荣幸。我希望能通过这次测试,了解自己真实的射击水平。” 刘老师的眼中充满了不理解,内心暗暗想着——这个家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连手里的枪都不认识,哪里来的底气说“全力以赴”和“真实水平”这种词? 没等刘老师想清楚这些事。 江雪明又对三人问:“有十字起子吗?型号小一点的...” 反倒是最看不起雪明先生的健身教练,一言不发从装修现场里拖来一个工具箱。 江雪明低头道谢,掏出工具,开始倒腾手里的枪械。 李老师心生好奇:“你要拆枪?” “哎!你干什么?”刘老师连忙上前阻止:“英菲尼蒂很贵的!你别拆坏了!” “给我两分钟,马上就好。”江雪明一边说,一边把枪械的镜架和红点瞄准给拆下来。 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他在以前的射击俱乐部里没用过红点瞄准镜,在他的潜意识中,没用过就等于不会用。 其次—— “——我没用过这么沉的副武器,镜桥和瞄准镜太重了,这支枪的握把居然是航空铝合金切出来的,真稀奇。”江雪明解释道:“刘老师,你有2011枪族通用的后机瞄吗?” “哦...我这里有。”刘老师瞅见江雪明钩动套筒和弹匣释放零件,拆枪的手法不像是在乱搞,把行李包里的零件递过去。 “谢谢。”雪明接走零件,装上后机瞄的梅花孔螺丝,校对机瞄的凹口,与套筒前机瞄保持一线。 他将枪械复位重组,从工具箱里掏出凡士林,抹在套筒的滑轨上,连续拉了好几次套筒,保证它们流畅滑动。 紧接着他随手找了一卷电工胶布,在冰冷又割手的铝合金握把上套了一圈,免得这又贵又沉又硬的握把影响射击精度。 最终他将枪械放回桌面,和弹匣放在一起,双手举起掌心朝外,示意空手状态等待指令。 “我好了。” 在那个瞬间,刘老师眼神变了好几回,他看向桌上的svi英菲尼蒂。 那支枪没了豪华张扬的镜桥和瞄准镜,黑金撞色的套筒与握把,干练简洁的几何线条,有种野性原始的工业设计美感。 刘老师心中想着,难道星少的朋友,其实是个枪械维修师吗? 李老师在一旁抱着双臂,撇了撇嘴,“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不少。” 刘老师问:“你说,你略懂一点?” 听见老师问话,雪明认真回答。 “我以前在射击俱乐部,很少有摸到真枪的机会,普通会员只能摸到gas(瓦斯)动力的玩具,能这些东西的结构都大差不差,拆装几次就能搞明白。” “我略懂一点。” 第十四章 吸干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雪明点头示意,双手抬举,等待射击教练的下一个指令。 “哎...”刘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实话,一开始他根本没把步流星这次莫名其妙的紧急邀约放在心上。 阿星经常会异想天开,提出一些莫名奇妙的要求。 包括这一次,大少爷轻飘飘的动动嘴巴子,就把当地各个领域的大咖喊到这个地方来。 就为了给江雪明这个小子做体测? 要不是托了阿星母亲的这层关系,恐怕在场的三位老师,面对这种突然加班的离谱要求只会觉得不可理喻。 可是刚才,江雪明在拆组枪械时那种一丝不苟的神情还有冷静肃然的态度,让刘老师有所改观。 看向那个年轻人时,刘老师想起了很多学员刚进入警校时的样子,他们都是这样,仿佛肩负着某种使命,充满了朝气和生命力。 这一切,都让刘老师觉得,有必要认认真真对待这次委托。 “随便陪他玩玩吧。”李老师在一旁吆喝着:“只要星少满意就行。” 刘老师完全没去理会老友的冷嘲热讽,从包袱里掏出挂满子弹带的molle系统,帮雪明穿上了。 “雪明先生,走,和我去跑场。” “要先熟悉这个靶场吗?”江雪明套上装备。 刘老师推开靶场入口的矮栅:“你很聪明嘛。” 雪明紧紧跟在对方身后:“在射击俱乐部看过。” 刘老师一路小跑,在蜿蜒复杂的道路中推开小房间的门。 “你看好,我们只跑一次。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等会我们要向这些标靶射击。” “好。” “测训项目是最简单的cqb入门射击,全称叫...” 江雪明答道:“close quarter battle,室内近距离战斗。” “老师讲话不要插嘴啦,江同学。”刘老师在前方引路,对身后的学生喝令,表情却很开心的样子:“虽然你说的没错,是模拟巷战楼房和民居等等复杂环境中的快速反应近距离战斗。但不是所有室内发生的战斗都叫cqb。” 走过六个环境复杂,标靶高矮不同的房间,然后是一条大直道,两侧有四个风车靶。 “江雪明,这里有十六个室内人形靶,三组固定靶,每组三个,四组大小不一的风车转轮靶,每组八个,有冲坡和下坡,有急停和直角弯近距离靶点。一共五十七个目标,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多少?” 两人跑回靶场入口时。 江雪明就说:“全记住了。” “全记住?”刘老师瞪大了眼睛,血压上来了:“你想好了再说!这里刚装修完,cqb训练是很危险的,虽然射击隔间都是实木墙,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埋了钢条的,你射偏了,子弹打过去会发生弹跳,别伤到自己。” “谢谢老师关心。”江雪明微笑着:“但是我确实全记住了。” “全记住全记住...”刘老师皱着眉,也不说什么了,收拾配枪和弹匣,小声嘀咕着:“年轻人就知道嘴硬,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跑场,我都没全记住,你就全记住了。” 老师也没多说什么,收拾着弹匣和枪,和雪明嘱咐道,“每个标靶只打一枪,不管中没中。我再说一次,你小心点,我没带避弹衣和头盔过来,你不要伤到自己。” “好,谢谢老师。”江雪明有样学样,和刘老师一起收拾装备。 西格绍尔p220的载弹量只有八发,加长扩容匣也只能容纳十发子弹。 五十七个标靶,刘老师准备了七个扩容弹匣,三个放进腰封的子弹袋里,剩下四个都挂在胸部的molle护板前。 这么做的好处有两个。 在前半程的复杂环境中,换子弹时他只需要往左手侧腰封挨个掏出弹匣就能完成换弹动作,不会被狭窄的环境阻碍。 在后半程的坡道射击,腰部的弹匣用光之后,不会妨碍他爬坡冲坡,胸口挂板离持枪手更近,能更快的换弹。 为了防止快速运动时弹匣掉掉落,尽管只有五十七个靶,刘老师还是准备了七十发子弹。 江雪明的svi英菲尼蒂本来就是竞技手枪,有扩容底托的弹匣载弹量是二十三发,他只需要带三个弹匣就能完成全程的射击,比刘老师少做四次换弹动作,三个弹匣全都能放在胸口,不用挂在腰上,svi的握把有弹匣导入井,换弹时间会更短。 撇开其他枪械人体工程学的设计——这就是五千美刀和一千五百蚊最直观的枪械性能差距。 这位教练为了不落步流星的面子,在这次射击测验的安排上煞费苦心。 李老师坐在监控面前,看向各个隔离间的摄像机镜头,准备按下计时器。 “准备好了?” 江雪明也贴了过去,想看清老师的示范动作。 “准备好了。” “开始!” ...... ...... 提神醒脑的汽笛声响起。 监控中刘老师闯进了第一个房间,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一边走一边开火,进入下个房间。 换弹动作偶有停顿,对剩余多少弹药的把握也时常有误判。 但是他很快,非常快。 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在狭窄的过道里穿过一个个小房间,保持移动的同时击中目标。 从闭路电视中能听见非常粗重的呼吸声,要同时保持屏息射击和快速移动非常难,对于第一次跑场,第二次就直接上手开火的选手来说,这组cqb运动绝不是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事情。 冲坡时,他们能从噼里啪啦的枪声中,听见刘老师胸肺喉口传出气喘如牛的嘶鸣。 风车标靶逐个传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最终成绩是两分四十四秒。 五十七个标靶,命中五十三个,脱靶四个。 固定靶全中,在后半程中,刘老师似乎剩不下多少体力了,也很难保持集中力。那些跟着风车轮盘转动的小靶子很难打中。 老刘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的跑回入口。 “呼...呼...人不行了,以后得少抽烟。呼...怎么样?老李?我还行吧?” 李老师笑着:“宝刀未老啊。” “还能更快的。”刘老师看见计时器和得分板的数字:“第一次嘛,有几个目标的位置我没记清楚,难免有点生疏。这破枪还会卡壳,真晦气。” “到你了,小子!”老刘拄着膝盖,接来一瓶可乐,对江雪明说:“小心点啊。千万小心。” 李老师回过头跟着嘱咐道:“安全第一,这条路你能跑完就算不错了,很难的啦。准备好了吗?” “嗯。”江雪明持枪待机,“准备好了。” “三、二、一。” “开始!” 汽笛声再次响起。 靶场入口的三位教练就听见英菲尼蒂五点四寸的枪管传出的绵延不断的枪火咆哮。 老刘还在休息,可乐刚喝到一半,李先生去厕所放了个水。 江雪明从坡道一路冲回了入口,拍下计时器的大红钮。 计时器的最终时间是。 一分四十四秒。 李老师刚回到闭路电视前,正准备和刘老师打个招呼。 刘老师则是面露痴呆地盯着电视荧幕,一言不发。 步流星的健身教练撇过头多看了几眼。 雪明先生拔出弹匣,将剩余的十一颗子弹退出来,列在桌上。 拉动套筒,退出最后一颗留在枪膛里的子弹,与上回一样,没等子弹被抓壳钩抛飞,就紧紧抓回了手里。 底火朝下,弹头朝上。 他做完这些事情,终于长吁出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只憋着一口气,就跑完了全程。 好比一场战斗结束,他完全解除武装时,才有时间放松换气。 “这小子是不是在乱打?进去跑了一圈就出来了?”李老师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低声对老刘询问,“怎么回事?” “老李,看看记分牌和录像再说话,你可别侮辱我了,你说他是乱打?”老刘扯来李教练:“看他这个换弹时机,就像是把靶子当成了假想敌一样,cqb是不限制换弹时机的,可是他两次换弹动作都是完全命中标靶,清理完当前场景的敌人之后,才开始换弹的—— ——你看这组中轴重锁据枪的技术。 ——你再看这个切到三角射击法的动作。 ——五十七枪全中,你说他是乱打的?他是有备而来。” 李老师只是个搏击专业的教练,听得半懂不懂的:“没...没开玩笑吧?他比你快了一分钟?是咱们给他准备的枪太好用了吗?” “是的。我们差了整整一分钟,他是第一次摸英菲尼蒂,枪再怎么好用也不会差这么多的。”老刘回过头,对江雪明慎而又慎地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师,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你请教。”江雪明跳过了指名道姓的环节:“刚才我完全找不到换气的空档,因为我是第一次进入这种环境,稍微一喘气,我的集中力就会下降,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难保会射失。” 老刘不能理解,这是运动射击比赛里的知识盲区:“啊?因为这个你就不喘气了?” “对。”江雪明捂着胸肺,感觉非常难受——这段剧烈的无氧运动让他身上的肌酸沉积,估计要十来分钟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他还是依依不饶,抓着刘老师来到录像面前。 他指着录像中的几个画面瞬间循环播放。 “我在这个转角开火时非常别扭,想学你的据枪动作,但是我俩的身高不一样,当时的情况也不同,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不用瞄准,就能打中目标,在监控里,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没有用眼睛瞄准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这个房间,你多打了一颗子弹,本来说好的一个靶子一颗子弹,但是你打了两颗,我知道,那是莫桑比克射击法。先打胸部和躯干让目标停止运动,再打头终结目标。能多教教我吗?我只会其中一两个据枪架势,这组动作应该还有很多场景可以用到,我该怎么倾斜肩颈调整瞄准的角度?” “哦...”老刘听见这些话时,像是在教导学员一样,“关于瞄准,你懂一点据枪中轴技术的话,其实那个距离的目标是不用瞄准的,我们的手臂和躯干就像是直尺和圆规,如果不是太讲究命中率,这个距离击倒目标只需要用身体当做枪械的支架就可以了。” 江雪明若有所思:“这样吗?谢谢...” 老刘憨实地挠了挠头:“还有那个...为什么一个目标打了两颗子弹,用了莫桑比克射击方法,单纯是我忘了...那会剧烈运动大脑缺氧,总会走神的,不好意思,算我犯规。” 江雪明没在意这点旁捎末节。 他只是抓着刘老师问个不停,又把老师请进靶场里,将这些标靶当做假想敌,询问着每一轮次射击的换气时间。 这一折腾就是半个多小时。 江雪明反复在靶场中跑了二十多轮。 带着老刘一起又跑了八轮。 老刘哭丧着脸,看见那位煞星跑回入口时,依然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 极限时间缩短到一分零六秒,撇开换弹的时间,几乎一秒一靶。 “不不不!不用练了,不用了...”刘老师苦苦哀求着:“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您现在跑遍整个hk的射击协会里吼一句,估计没有一个人敢来和您抢奖牌了。” “我不要奖牌...”江雪明真诚地问着:“我觉得第三个拐角和第四个房间的连接口哪里...我一直想找机会调整步态,那段路做的很别扭,三步太短,四步又太琐碎...我...” “别说了...英雄。”刘老师哀求着,两眼发黑,仿佛精神力和集中力已经消耗完了:“我已经被你吸干了,没有什么可以教你啦,真的...接下来这条路,你得自己走了。枪械射击如武术,你要有自己的武道,我们师徒一场,你别天天老想着黑发人送白发人好么......我还得整理整理仪容去见星少,不想这个仪容变成遗容啊。” “但是...”江雪明还觉得不太够。 “你就饶了他吧。”李老师在一旁看热闹,脸上笑开了花:“子弹都打完了,不光是他这个人被你吸干了,他的武器袋也被你吸干咯。” 老刘悄咪咪的对李老师说:“这小伙子邪乎得很,你以为你逃得掉?” “嘁...”李老师不屑:“你的体质,能和我这种练武之人比吗?他和你跑了那么久,等会我不信他还有力气对付我,嘿嘿......” 老刘先是委屈巴巴的,又变得咬牙切齿:“李宗竹!现在的你!好卑鄙啊!” 江雪明瞥见svi枪管上的镀钛涂层,因为长时间的连续射击开始发黑。 他依旧不死心,想要继续变强,不然怎么去车站里领到武装雇员的证明呢?怎么对付犰狳猎手? 瞥见刘老师那副恐慌丧胆的表情,雪明终于叹了口气,“e=(′o`*)))唉...那就约下次?” 老刘像是从死亡威胁中解脱,连忙笑着答应。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第十五章 不讲武德(上) 娱乐室的二楼是搏击训练馆。 步流星请来的搏击教练,是正儿八经的vale tudo(无限制格斗)赛事运动员,名字叫李宗竹。 二十八岁,当打之年。 李老师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七公分,体重是五十八点八公斤,在ufc混饭吃,也是一位轻量级拳击运动员。 在四角围绳擂台下,江雪明仔细观察着李老师的体态。 ——身上的肌肉绝对算不上壮硕,有一部分皮下脂肪作为装甲,也作为十二回合擂台赛的体力储备。 ——他的臂肘有很多细微鼓起的结节,那应该是长期抗击打训练,和学员练拳留下的痕迹。 ——他臂展比一般人要长一点,手掌很大,腰长腿短。 “小子!”李宗竹老师吆喝道:“把衣服换了。” 雪明一言不发,换了一身干净爽利的背心短裤,戴上半指手套,随后爬上擂台。 “嘿嘿...”李老师嬉皮笑脸的:“我不像老刘那么好说话,也收不住拳脚,等会要是不小心打伤你了,你可别和星少说我的坏话哦。” 江雪明反倒是一副安心的表情:“那就好,李宗竹师傅,你放心,我不会说你坏话的。” 李宗竹没着急动手,他得先问问雪明的格斗基础,职业运动员和普通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雇他打拳是要出场费的,要是真的把江雪明揍出个三长两短,他还得赔钱呢,这一来二去不得是血亏么? “听星少的意思是...他也没见你和别人打过架。”李老师挑眉逗趣:“你会格斗么?以前有格斗经验么?看你白白嫩嫩五官端正,恐怕都没挨过揍吧?” 江雪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红磡地铁站卖牛杂的时候,下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地铁不停他不停。 这个时间点,有许多扒手和流氓组团犯案,他也遇见过不少。 扒手的偷窃技术非常生疏,一般是雇半大的孩子,让中学生来动手盗窃,如果偷不到,就三五成群互相壮胆拦路索要。 再不行,就轮到地痞带着铁棍动武了。 江雪明也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打过招呼,最后打成一片,打得火热。 他从来不留隔夜仇。 遇见学生兼职扒手挣零花时,雪明先生老早就把口袋清空,大额的钞票都锁在卤味店的收银台里了。 要是遇上成群结队拦路的小畜牲,他就拿出皱巴巴的烟盒,一个个递烟赔笑脸。事情也就过去了。 撞见提着武器的地头蛇,他一般都是直接跑路,跑得飞快。 这四年里,江雪明与别人正面对打的情况只有一回。 那一回他实在跑不掉,让六个人堵在巷子里,前后包夹。 他只是恳求——身上没有钱。也不希望挨打。送烟过去也没用。 匪徒收了香烟,还要他回到地铁站里,打开店面从收银台取钱。 他还是恳求——收银台里的钱是店长的,他只是个打工人,是穷苦人家,监控摄像要是录下店面出了事情,不光他的工没得做,还得被警察当做共犯一起蹲监狱。 匪徒不予理睬,并且亮出了武器。 他最后恳求——希望脸面不要受伤,这张脸要是青一块紫一块,恐怕客流量会减半。 “事情当真没得谈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也是叶北大哥教他谦和忍让人情世故的最后一句。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 ——是两年多前的事。 在那条巷子里,他先是戳眼踢裆夺钢棍,尔后一通劈头盖脸。 他打裂了道中匪徒的右臂,骨头也露出来,刺穿了那家伙的皮衣。 紧接着左右身后的恶棍帮凶一拥而上,想把他制服。 他往侧墙的垃圾车躲,拉上潲水桶泼出去,手中的棍棒因为连续剧烈的打击变形弯折,也跟着一起丢出去。 紧接着,他抓到什么就丢什么。 巷道侧墙是港生市场一家茶餐厅的厨房后门——等他把东西丢完,歹徒在惨嚎哀叫。 还有一个年级最小的,像是拉来凑数壮胆的气氛组小伙子,看见同伴一个个倒下,想往路口逃,跑到一半就瘫在地上。 那一刻,江雪明才回过神,从肾上腺速激增的超然状态中恢复正常。 茶餐厅后门的门窗玻璃和门把手都不见了。是他徒手拆下来的。 刚才那个气氛组小伙,后脑勺肿起板栗大小的包,已经晕了过去。 黑漆漆的巷子里,只有残破的门把手和玻璃碎片在发光。 不断有血从路口往外溢,跟着瓢泼大雨流进下水道里。 那一天,江雪明非常负责,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手机叫了白车,然后飞也似的跑回家了。 之后他就再也没遇上过这种麻烦,偶尔有一两回撞见中学生再来做扒手的兼职,他想上去打个招呼,问问之前那些受伤的人们是否安康——自己要不要赔钱,或者有没有人命官司上身的麻烦。 这些学生看清雪明的脸,还有雪明身上的围裙,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跑走了。 他只记得这么多。 “喂!江雪明同学!”李老师抬高嗓门:“江雪明同学!别发呆啦!好好回答老师问题,你以前和人打过架吗?会格斗吗?” “呃...”江雪明做了个最保守的回答:“格斗算不上...打架的话,我应该是...略懂一点。” “略懂略懂...”李宗竹露出嫌弃的眼神:“什么都略懂,神神秘秘的,那你听我指令!” “好!”江雪明绷直了身体。 李老师:“沉膝坠肘。” 雪明跟着照做。 李老师:“举起两臂。” 雪明继续照做。 李老师:“准备格斗。” 在这一刻,雪明努力地调动肌肉,试图将疲惫的身体再次唤醒。 在刚才的射击训练中,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本该好好休息一会,再来接受另一位老师的测训。 但是他想,敌人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就像是连续工作了一整天的他,在晚上十点拖着虚弱的身子,淋着冰冷的雨水回家。 歹徒也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如果说卖牛杂是他的职业,那么偷窃抢劫杀人行凶就是这些人的职业。 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或许这些职业罪犯睡得饱饱的,浑身都是力气。 这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这就是生活。 “高了低了紧了。”李老师轻轻拍打江雪明的拳樁架势,矫正站姿:“看来你是完全不懂格斗哦。” 江雪明回答:“是的,完全不了解。” “打我。”李老师一掌掩面,一拳护心。 江雪明问:“怎么打?” 李老师哭笑不得:“用你最擅长最舒服的方式打了。怎么打?你连拳樁都站不好,我还能要求你怎么打呀?你怎么打架的就怎么打!把擂台当街头,没有规则,没有限制。” 江雪明接着问:“真的吗?李老师?” “你还怕伤到我啊?”李宗竹笑道:“我靠打架吃饭的,不要拿你的爱好来挑战别人的职业好吗?” “好...” 话音未落—— ——李宗竹只觉得裆下一凉。 几乎是本能驱使着他夹紧双腿,身体猛地往下倾斜。 江雪明踢出撩阴腿,奔着断子绝孙的力道去了。 李宗竹的脸都被吓绿了,两条强而有力的大腿死死夹紧突如其来的绝育踢击。 他的反应非常快,护在心门的臂肘跟着身体一起作出了防御,将雪明的腿硬生生停在了两腿的膝盖处。 李老师满头的冷汗,抬起头问:“你...讲不讲武德啊?” “如果真是打架...”江雪明坦诚地说:“我刚才应该捡块红砖过来,或者去搞把大剪刀,在老师低头护裆的时候动手。” “哦哦哦!”李宗竹非常生气,想到这是星少的朋友,又不好发作:“你说的哦!你说的哦!我不客气了哦!江雪明同学!” “不好意思,我不用这些狠毒的招数了。”江雪明收腿:“请老师指教...” “不能踢裆。”李宗竹皱紧眉头,对江雪明指指点点的:“不能插眼,不能打后脑,这是ufc擂台上最基本的规矩了,下了擂台随便你怎么去搞别人,好歹一下尊重我的职业。” “好的,老师。”江雪明心里寻思——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李宗竹转为守势,立刻喝令:“打我。” 江雪明自然出拳。 轻巧的拍击像是打苍蝇一样,李宗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轻而易举的拦截了雪明的拳头。 “慢!接着打。” 雪明再次出拳,依然是左拳。 李宗竹依然作拍击,护在侧脸的手掌好比一张大网,进退有度的步伐像是在跳探戈舞。 “慢!还是慢!不要停!” 快速有力的拍打声在搏击场馆里响起。 雪明的眼睛在尼龙地台和李老师的步伐与肩颈双臂之间来回游走。 伸出去的拳头,就像是射出去的箭。 肌肉好比弓弦,骨骼好比弓木,拳头好比箭头。在放箭的瞬间就拧转扭曲,它被李老师的手掌半途拦截,向着风牛马不相及的位置偏斜了。 李宗竹感觉身体热了起来,精神也开始兴奋。 他感觉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 “慢!太慢!动起来!江雪明同学,动起来!力从地起!” 第十六章 不讲武德(下) 两人的鞋底在地台上剐蹭出刺耳的尖啸。 那个瞬间—— ——李宗竹的两眼失神失焦。 原本他的视线焦点牢牢锁定着雪明同学的左臂引手,盯住了肩肘发力的启动肌肉。 但是刚才,这个青涩的对手听懂了“力从地起”的意思。 掌骨牵动着小腿肌肉,将力量传递到大腿,紧接着腰腹像是绞盘飞速旋转,大臂与小臂一起做工,传递到拳头上。 破风之声划过李宗竹的耳朵,让他刹那之间产生了耳鸣。 右脸的皮肉火辣辣的疼,手套的边角将他的颧骨割开一道红色的疮疤,差之毫厘,没有流血。 ——好快的刺拳。 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李宗竹微微偏开了脑袋才躲开这一拳。再也使不出拍击拦截,根本没有那个反应时间。 江雪明早就收回了拳头,他细心观察着身体的变化,心中感叹着,李老师教授的技艺果然管用。 李宗竹还愣在原地,眼中满是疑问。 这小子,刚才是在和我装大脸摆大烂?什么叫不会格斗?打架略懂一点? 这种质量的刺拳,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也没见过几回...... 但是这个小家伙的臂长受了身高的拖累,刚才进步追击时,那股子急躁又凌乱的感觉,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说—— ——他学会了? 就这样学会了? 我在拳馆教学生时,他们绑着右臂去练左手的前手拳,至少得挥个几百下才能找到感觉。 这个小家伙就这么学会了? 李宗竹还没想明白,神神叨叨地跟了之前的台词。 “慢...” 还慢了? 江雪明皱着眉,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他集中精神,去调配身体的肌腱配合拳头发力——可是老师还是说慢了... 是哪里不对呢? 是呼吸吗? 没错,可能是呼吸,也可能是垫步还不够,或许两者都有原因。 老师的身高是一米七七,我的拳头要接近他的下巴,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 “不好意思,让老师失望了,您再好好看看我的左拳。” 这么想着,雪明接着连续出拳。 李宗明两眼睁大了,越打越惊。 “慢!慢慢...” 他望见江雪明那狠厉的直拳像是弹弓一样射来。 从起始发力到完全挥出,再也没有青涩生疏的意思—— ——这个小家伙出拳不再屏息,而是吸气如牛,吐气如箭。 李宗竹偶有喘息的时间,能瞅见雪明宽松的背心下腹,吸满气的横膈膜好比一根实心立柱,这是部分力量项目运动员的呼吸方法。 好比举重运动员会用这种呼吸方法来暂时提高自己的力量极限,隔膜注满空气之后会挤压腹腔,让整个躯干都变成一块紧实的导力媒介。 李宗竹难去捕捉江雪明的拳头,迈着灵动的步子绕半圆边退边躲,矮身佝偻摆动的上肢感觉到一阵阵冷风刮过。 他感觉得到。 这个小家伙凌厉的刺拳渐渐变得越来越刁钻,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拳都往下巴要害来。之前的动作偶有变形,可是在十数秒之后,这些射来的石箭变成了子弹! 李老师的后脊猛然撞上围绳,眼神悚然。 他分明记得自己的步距和逃退路线,从来都是规律的半圆形跟步,想踏踏实实的继续绕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被逼到擂台边缘的围绳上? 这个小家伙——只用左拳就把我的行进路线封死了吗? 他的拳头是鞭子,像赶羊一样把我赶到这里了? 退无可退了! 李宗竹老师慌张的喊。 “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着。” ——嘴哪里有拳头快。 那个瞬间,李老师硬着头皮出手迎击。 借了围绳伸缩反弹的力量,这位格斗教练垫步挥拳,使出在擂台上的浑身解数,对江雪明用了全力。 只听“砰”的一声。 擂台旁的木桌上,干燥的粉尘被声浪震得飘起来。 杯子里的茶水也泛出一圈圈波纹。 李宗竹内心踌躇不安,恐怕这下很难和星少交代了。 他看见江雪明的身子趔趄,歪在一旁,刚才的迎击拳恐怕对雪明同学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李老师心中思量着。 ——我做足了垫步,围绳跟着反弹,一起给了我的身体更多的力量。 ——这一拳是两人的合力,是雪明同学主动进攻,而我挥拳迎击,像是两辆行驶中的汽车,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僵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拳头命中的感觉很踏实,还没戴拳套和护具,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把雪明同学打出毛病了。 ——他怎么还没倒下...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 李宗竹的思绪被打断了,紧接着眼神剧变。 因为他看见—— ——那个本该倒下的小家伙,大腿在剧烈的颤抖着,想要重找回持身体重心,紧接着缓缓拧腰,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就回到了格斗姿态中。 雪明的右手护着下巴,与李宗竹老师最初的守势架势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也如第一回合一般锐利,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精神上的伤害。 他的右手手指头,指甲因为遭受巨力冲击出现了灰白色的裂纹,半指手套上紫色的淤伤连成一片。 那几根手指头上的汗液,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残留着刮擦的高温,冒出阵阵白雾。 他的侧脸下巴有一团红印子,像是被人打了个耳光。 李宗竹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倒不是说江雪明这个小家伙有样学样的防御手段吓住了他。 下巴这种弱点,抗击打能力都是天生的,在以前的比赛中,他也见过不少铁下巴。 但是没有几个对手,能在进攻的同时还能防下迎击拳,仿佛这个小家伙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警惕,任何时候都没有放松戒备。 何况在防下迎击拳之后—— ——江雪明像个橡皮人一样,大腿一蹬,扭个腰,眼神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保持格斗姿态。 李老师当时就被雪明同学这套诡异的健身操给吓住了,和见到鬼一样,吓得骂出声来。 李老师骂人都是一字一顿,跟着江雪明那种缓慢又诡异的姿势保持同步,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我——艹——你——妈!!” “不好意思老师,我没听明白你那几句慢慢慢,还以为是嫌我不够好,要我接着打。”江雪明回过神来,嘱咐着:“别骂人呀老师,讲点武德。” 李宗竹缓了好久,才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找回点感觉,此时此刻,他突然能体会老刘那种极度惊恐的心情了。 因为—— ——江雪明对他这位老师傅微笑着,像是魔鬼的笑容。 “李老师,我看你挺结实的。左手是不是练完了?该练右手了吧?腰和腿,还有其他地方,今天晚上都练一练吧?” 第十七章 高中课本上的东西一般都要还给老师 时间临近夜晚十点。 餐厅的客人们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江雪明还是没回来。 步流星和主厨师傅在厨房里收拾最后几道菜。 江白露往大客厅和花园绕了好几个来回,满心好奇的看着水族箱里各种海鱼。 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两位侍者帮忙给盅汤看火,一点都不着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小七,你那个乘客怎么这么磨蹭?不会出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嘛!雪明先生很温柔的!他给我吹头发的时候特别小心,超级暖!” ...... ...... 就在这个时候。 步流星招呼看护的阿姨,把最后的菜肴呈上桌。 他向众人问:“齐活了!明哥回来没有?” 话音未落,看见侧边门廊江白露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回来了回来了!我哥回来了,开饭开饭!” 众人端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听见重物拖地的声音。 他们看见,江雪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从侧道退行,刚刚从屏风退出来半个身子。 江雪明问:“你们还在等谁?” “呃...”步流星有种不好开口问的意思,因为雪明那个架势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阿星的内心一通揶揄。 最后还是问了好。 “你还好吧?明哥?那个...我教练和两位老师呢?没有一起来吗?” “哦!”江雪明慢慢把李宗竹拖进餐厅,手法和凶杀案里处理尸体的光景一样。 撞见这一幕,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白露神色如常,像是对哥哥非常了解,化身狂暴干饭组长,给每个组员都盛上饭。 没人敢大声喘气,也没人说话。 三三零一面露惊恐之色,贴在小七的耳边,超级小声的形容着。 “七啊...你确定这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温柔得连你头发都不敢乱梳的暖男吗?” 七哥嘴角抽搐着,同样超级小声的回答。 “男人有一点点秘密,会变得更迷人......就和我以前的数学老师一样,我上课的时候,觉得他有很多很多秘密,整个高中我都没搞明白这些秘密。” 江雪明把李宗竹老师抱上客位。大家才发觉,李老师还是清醒的,只是非常的虚弱。 “谢谢啊...徒弟。”听李老师喉咙中传出嘶哑的道谢,眼窝深陷嘴唇开裂,没有了血色。努着身子撑起双臂强要作揖,满是江湖人的体面。 江雪明也回了个礼:“不客气,老师,您辛苦了。” 步流星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追问:“明哥,我健身教练,还有给你做射击测验的刘老师呢?” “哦...”江雪明想回答。 李老师虚弱地抢答:“那俩混蛋一个跑的比一个快,也不带上我......” 江雪明跟着解释:“刘老师来搏击场馆看了一眼,突然接了个电话,说老婆要生产,就先走了。” “那是喜事啊!我能给宝宝打红包了!我当叔叔了!以前都是我喊别人作阿叔,现在我也是长辈咯!”步流星一听立刻开心起来,又问:“那刘老师回家了,周教练呢?” 李老师接走白露递来的碗,眼怀感激的抿了口参汤,恢复了一点力气。 江雪明跟着答道:“周教练也说他老婆要生孩子,还是双胞胎难产的情况,非常急。” “哦!也是好事!”步流星笑嘻嘻的拍着手,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好耶,又可以给宝宝打红包了,双喜临门。”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下,阿星坐在主位,热情地给客人们夹菜,念叨着家里长短。 “我妈咪没回来,在外面旅游,我这个人呢,大大咧咧的,就随便做了点,别嫌弃哈。” “花蟹和白灼菜心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婶婶们的手艺,有奶华吐司、叉烧肉、芦笋蘑菇,大菜是老山参炖猪展汤,这个不是佛跳墙哦,但是我妈咪会炖佛跳墙,回头让她做给你们喝,很好喝的,我能吃这么多,长这么高这么壮,多亏她厨艺好。” 步流星说完几句客套话,就开始和白露抢菜吃。 小妹一点也不见外,跟着老哥在hk也没去过什么高档餐厅,在饭桌上和阿星哥哥成了对手。 江雪明一边收拾自己的饭食,一边帮李老师添杯弄盏端饭夹菜。 李宗竹老师还奇怪——这个学生怎么突然有人情味起来了,表情慌乱领了雪明的好意,“谢谢...谢谢你啊。” 江雪明微笑着,用公筷往李老师碗里多送了几条山参,“不客气,希望老师能快点恢复过来,以后还有很多要请教的地方......” 李宗竹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极为惊恐。 江雪明接着念叨:“我还想提升一下自己的骨质密度,搏击对打里,抗击打能力很重要,疼痛会让我的肌肉痉挛,我曾经因为剧烈的疼痛,腹部痉挛呕吐出来,这是很危险的情况。 如果要训练,得让骨头在一次次击打中产生裂隙,裂隙增生新的骨质,从而变得更坚固,这是一个长期过程,肌肉的神经末梢也会慢慢坏死衰退,最后减弱痛觉,是这个道理吧?老师?所以我以后还会经常找你......” “别别别别...别在饭桌上谈工作。”李宗竹说话都撒汤流水了:“好好吃东西...” 江雪明只是感叹:“可惜...健身教练走得早,不然我还能在健身房折腾一会。” 餐桌上的客人们,听见江雪明和李宗竹老师的悄悄话时。整个餐厅都充斥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步流星也听明白了,似乎是雪明大哥把两位老师折腾得不成人形的事情,健身教练更是收到风就回家生孩子去了。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在客厅散开,该休息休息,该闲聊闲聊。 江雪明单独把李老师扶回了房间,在老师悚然战栗的表情中,珍而重之的道了一句晚安。 走出房门,走进长廊时。 他心想,这位李老师真的很专业,也很负责,如果按照搏击训练课的收费标准聘用这位老师,估计账上的七百万也撑不了多久。 他已经拟定了长期的训练计划,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了一个比较准确的认知。需要强化的部分,就是这副缺少力量骨骼脆弱受伤怕疼的身体。 ...... ...... 在卫生阿姨的引导下。 他回到了步流星给他安排的房间。 那是个两室一厅的独间,除了卧室还有个小书房。 书房里有电脑和手绘板,像是阿星特地给雪明准备的——阿星知道雪明会画画。 书房的落地镜可以打开,里面是一道无障碍阁道,直通妹妹白露的房间,只需要十几秒,他就能赶到白露身边。 这条阁道的左手边是花园,右手边则是通向大门出口的道路,遇见险情可以跳下去,但是有五米多高,直接跳下去恐怕会受伤,一般人也爬不上来。 ...... ...... 雪明观察完室内环境,又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十五分,决定洗澡换衣准备睡觉。 不一会,浴室就传出淅沥沥的水声。 就在这个时候—— ——小七鬼鬼祟祟的从白露的房间摸过来了。 白露小声提点着:“我哥在洗澡,你抓住机会...” “多谢!”小七从包里掏出奶糖,往小姑子手里塞。 在七哥蹑手蹑脚推开落地镜时,雪明早早准备好的报警器响了。 镜子的边角牵动棉线,手机被细线拉动摔在地上,发出警报声。 小七当时就愣住了,她没想到雪明先生会干出这种事情,又回头看了一眼白露妹妹。 白露耸肩,眼神无辜无助。 小七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看。 她立刻看见—— ——江雪明闻声推开浴室,只露出一条门缝,搁着老远和小七对视着。 从那条门缝中,小七看见了充满血丝的,疲惫又恐怖的眼神,仿佛随时都准备吃人。 “嘿嘿嘿...不好意思...”七哥尴尬地笑着,一边往后退:“我这就出去...我这就...” 江雪明一字一顿:“你从哪边出去?” 七哥立刻调头:“哦!我以后再也不进白露房间了...我...我走这边,走正门。” 等七哥去捣鼓房间的大门门锁时。 雪明先生喊住了小七,有要事相询。 “你等一下,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 ...... ...... 七哥坐在书房的小桌板旁玩手指头。 她坐立不安心事重重,像个干了坏事等待班主任批评的学生似的。 之前雪明先生道破她的身份时,她心里那叫一个不踏实。 要说过去的事,她也只是车站里一个收风卖信的小喽啰,给上头那些大人物递递纸条,送送茶水。 比如最近车站里来了什么人,这个人看上去好不好欺负,行动的路线,住在哪里等等等等,这就是七哥以前赖以为生的行当。 也叫作[报童]—— ——她也给不少犰狳猎手当过报童,后来做了污点证人,车站抓了不少二五仔,她就舍下了以前的名字,在垦荒队伍里蹲了几年班房,干了好几年苦力,刑满释放之后,她改头换面成了侍者,变成了九五二七。 想到此处,七哥心里开始着急。 她捂着额头,觉着这段黑历史要是让雪明知道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哪怕他回到车站,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求boss给他换个没有犯罪案底的侍者。”七哥细细呢喃着,急切地攥着手,指甲在掌心抠出印子来。 “阿星的侍者在吗?”江雪明还在洗澡,随口问:“如果在的话,也把她一起喊过来吧,客气一些,我有事情要向你们请教。” “哦哦哦...”七哥心里好受一些了,虽然不知道雪明先生要问什么,现在她这个坏学生好歹有了个伴,“那姑娘叫三三零一,喊她三三就好了。” ...... ...... 两位侍者姑娘在雪明先生的门外窃窃私语。 七哥紧张地问着:“三三啊...你说他是不是猜到我的身份了?他之前就隐约和我套过话,可机灵了。” 三三:“随遇而安。” 七哥还是不放心:“我感觉我现在就和压根没复习但是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等待老师下死亡通知书的坏学生似的...” 三三推了推眼镜,无所谓的态度:“那个不叫死亡通知书,那个叫成绩通知单,也叫父爱母爱函。” 七哥接着说:“你看我,好好看着我。我漂亮么?” “非常漂亮,简直和王祖贤一样好看。”三三对着七哥一通夸夸攻击:“我和你一起在垦荒队里吃土板砖的时候,就觉得你在吃土的时候是最漂亮的。” 七哥疑惑:“为什么是吃土的时候?” 三三坦言:“因为那个时候你光顾着吃土了,没空开口说话。” “嗯...嗯!”七哥抿着嘴,也没把好姐妹贫嘴那几句放在心上,像是下定决心:“我要和他坦白...我...” 三三挥了挥手,要七哥稍安勿躁。 “别着急呀。看你这副慌乱的样子,把人家当高数老师的紧张态度。 你这个成绩单不是还能自己改么?雪明老师在心里给你这位坏学生打了不及格的分数,你也能一通胡吹海侃天花乱坠,在试卷上加个零这种操作不是说来就来?” 七哥定下心神,掏出化妆镜往脸上扑粉补眉。 “好...” ...... ...... 两人紧接着听见雪明房间里的水声停了,换成换衣服别扣子的摩挲轻响。 江雪明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久等了,二位进来吧。不好意思,我今天运动量有点超标,想整的干净体面一点才好见人。” “喂,小七啊。”三三在推门之前,又叮嘱了一句:“等会见老师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太激动,一上来就把事情全招了。咱们一起蹲过班房,作为你的好姐妹,一定会帮你打掩护的。” “嗯嗯嗯...”七哥又成了狂暴磕头组长:“一定一定。” 两人推门而入。 水雾缭绕的房间里—— ——留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月光透过露台的铁栏杆,洒在书房前。 小七望见,江雪明就坐在书房的桌板旁,换了一身正经的衣服。修身的长裤紧紧裹着臀腿,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他身上的衬衫还沾着些水汽,头发没完全干,皮肤是白里透红干干净净,再也不像油烟厨房忙活的牛杂贩子了。 那个男人神情严肃,紧紧盯着绘板。 空调的冷气吹出来,他的嘴微微张开,跟着呼吸吐出白雾,唇齿咬着笔杆,右手的淤痕还没完全散开,他像是遇见了难题。 小七当时眼一直腿一蹬,倒在了好姐妹的怀里。 三三连忙抱紧了小七:“不至于吧?姐妹?” “确实有点夸张了。”小七还是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又站直了偷偷说:“但是这老师也太顶了吧?!” 江雪明对门口的两位侍者说起正事。 “我之前答应过阿星,要帮他去车站开一家咖啡厅,这个月中旬我决定回车站一趟,找boss谈一谈武装雇员证件的事情,哪怕它要我继续乘车也没关系,我要拿到这张证件,犰狳猎手也不会主动找我这个武装雇员的麻烦了。 另外关于这个咖啡厅,我对室内设计这方面不是很懂,只画了个草图。如果要在车站开店,食品卫生还有选址租金这些问题,我得向你们请教。” 雪明刚运动完,吃过饭洗了个热水澡。 空调依然散不开他身上残留的热量,脑袋里还有这些杂事,也让人心烦意乱的。 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胸膛半隐半现,他对着耳畔扇风,只希望能凉快一些。 “这些事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和阿星说,在装修完工之后,他是狮子座的,马上就到他的生日了,我想给他个惊喜,两位听清楚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小七捂着鼻子,一言不发。 三三递手帕:“你流鼻血了吗?” 小七神色如常:“没有,那是眼泪。” 三三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五官分布也算挺清奇的。” “是感动的,怀念的眼泪。”小七擦干净鼻血,沉浸在十六岁的中学回忆里:“这就是师生恋的感觉吗...” 江雪明捧起绘板,转头看过去,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小七默默念叨着:“他真温柔,他真贴心,他真可爱...” 三三低头在员工记录本上写道。 “她真丢人。” 第十八章 魅惑魔男 计划已经制定,接下来就是枯燥无味的执行过程。 每天大差不差的日程表,千篇一律的餐饮安排,还有在健身房里咬牙切齿戴上痛苦面具的力量举训练。 ...... ...... 七月八日。 步流星的健身教练硬着头皮回到了大宅子,帮助江雪明先生完成了身体数据的测验。 这位健身教练来头很大。是ifbb世界男子健美锦标赛上的常客,曾经与州长扳过手腕一起撸铁的人。手上有两张不同标准,应用在不同赛制的营养师证书。不光能告诉学生怎么练,还能根据学生的体质来制定营养餐。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教练不像之前两位专业课老师那么辛苦。 不需要和雪明先生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大多都是指教学生在使用器械和力量训练中如何保护自己。 整个过程很轻松愉快,用嘴教就可以了。 不过令教练感到意外的是,江雪明这个小伙子的学习能力让人咂舌称奇。 倒不是说语言上的沟通问题,这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说的是在训练的过程中,这个小伙子表现出来恐怖的理解、分析、学习的综合能力。 ...... ...... 这事情要细说,就要从进入健身房开始说起。 周教练与江雪明开始做体测时,就能感觉到整个程序环节是异常流畅的。 脱衣服换上速干运动服。 第一次测量含水体重、体脂、身高、心率与血压。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句闲聊废话。 当雪明先生躺在配有二十电极的体脂测验机器上时,周教练还准备细心地提醒这个学生,把关键的肢体放在对应的电极位置上。 教练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推了几下手和腿。 可是江雪明的身体仿佛像一颗结构复杂的齿轮,在机器上缓缓蠕动,听见电极恢复正常的提示音就停下,整个身体慢慢归位。 不得不说,那种感觉非常诡异,但是很爽快,和捏爆塑料泡泡一样爽。和一颗钢珠陷进等边大小的圆孔,最后规整的融入其他钢珠里,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爽死强迫症那种爽。 以往周教练收钱给一些注重体脂的新人运动员做检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爽。 他要反复提醒,认真检查这些新人的肢体位置,特别是步流星。 这个大少爷躺在检测仪器上的时候,和一头野猴子似的,简直像是在驯服自己的四肢。 身体的常态数据测完之后,经过桑拿房和盐浴的脱水流程,还要测出雪明先生的脱水身高、体重、体脂等等数据。 周教练送雪明走第二次测试流程的时候,已经不用开口了,他不需要作任何提示,也不需要去纠正雪明的体态。 整个过程异常舒适,这是他当教练以来,教的最舒服的一回。 说说测验结果—— ——江雪明的身体数据与普通人有很大的差异。 身体的体脂率只有百分之十二。 没有水肿,血压正常。 心率非常稳定,两次测验都是同一个结果,从桑拿房出来之后,高温蒸汽也没改变他的心脏泵血频率。 净身高是一百七十一公分,脱水之后的净重是六十三公斤。 可是他看上去非常瘦,不能说皮包骨头吧,但是下腹有不自然的微微凹陷,胸腔下端能隐约看见肋骨的轮廓,两肩到锁骨没有多少肉,斜方肌几乎不存在。 这不符合常理——周教练对着检验结果冥思苦想,思考着江雪明身上的重量到底是哪来的。 最终在骨骼肌含量这一栏得到了答案。 江雪明先生的骨骼肌含量是51%——远高于正常标准。 一般只有大体重男性的骨骼肌含量会偏高,在身体脂肪的自然锻炼下,骨骼肌含量会保持在35-45%左右。 我们生活中经常会看见,明明两个人身高体重相差不多,身上的肥肉和体态却相差甚远,这就是骨骼肌含量和激素水平的差距。 像雪明这个身高和臂展,绝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骨骼肌。 教练心生好奇,不禁发问。 “雪明先生,你以前经常搬运重物吗?这个身体数据很像是建筑工地上的工人,每天扛着砖头过日子,可是优质蛋白质和油脂的摄入不够,根本就不长肉。” “是的。”江雪明将这四年的打工经历娓娓道来:“我在卤味店做工,早上出工要帮忙扛冰柜的冻品,地铁站不能进大型板车。到厨房分拣货物也要搞很久,要很快很迅速的做完这些事,不然赶不上早市的客流高峰。” 教练露出释然的表情:“那你每天的饮食呢...” “很少能吃到午饭,基本上一天两顿。”江雪明回忆着:“早上一顿吃撑,中午也是客流高峰,不能停,基本没时间吃午饭。晚上十点回去做第二顿饭,吃完立刻就得睡觉。” 教练接着问:“你干了多久?” 雪明:“四年三个月。” 教练:“那你的睡眠质量一定很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从来没做过梦,除了前阵子...”江雪明回忆起,白露生病时他夜不能寐,还有芳风聚落的那个梦——那是他这几年最难受的几个夜晚。 “如果你的睡眠质量不好...”教练推测着:“身体的激素水平根本就撑不了这么久。” 江雪明惴惴不安地问:“我算健康吗?” 周教练摩挲下巴,形容着:“一点都不健康,说句吓人的话,如果你连续两天不睡觉,一旦伤寒感冒身体受创,病情加重立刻就得进icu抢救。” 江雪明沉默了—— ——七哥来接他之前的那两天,他没有合过眼,白头发一下子就长出来了。 “不过嘛!”教练爽朗地笑着,拍打雪明的肩:“我可以让你吃得饱饱的!吃好练好身体好!” ...... ...... 接下来的每一天。 江雪明保持清醒的状态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食。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百五十克左右的食物需要吞进肚子里,食谱每天都会轮换。 每天的饮水量是三点七公升,给肝脏造血给肾脏排毒。 在周教练看来,雪明实在是太能吃了,而且一点都不挑食,干净的健身餐是一点沙拉酱料都没有的,也没有任何调味糖。 像是教练自己在健美备赛时,才会这么严苛的要求自己,每周还会有一两次安慰餐,胡吃海塞一顿奖励自己。 雪明同学在吃东西时的样子也很诡异,就像是往嘴里塞工程物料似的,咀嚼完毕之后的吞咽动作,夹取食物的频次也非常的规律自然,像是机械正在加工零件似的。 ...... ...... 补充了能量和蛋白质。 到了锻炼的环节,更是让周教练喜上眉梢。 这个小子在器械训练的过程中,不能用省心来形容,只能说教练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 本来周教练的职责需要观察雪明的力量极限和肌肉状态。 需要去观察学员的皮肤色泽和呼吸节奏来判断学员是否能完成训练动作。 一旦有异常情况出现,就必须立刻帮助学员停止动作,否则会受伤。 从小重量开始,到极限重量。 健身房里老三样——硬拉、深蹲、卧推。 周教练只是指导了一回,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了。 他感觉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这里—— ——很多学员都会在力量训练中受伤,哪怕是在这个行当里浸淫多年的老司机也会翻车,需要助力带和各种护具来保护自己。 当一个人在亢奋发力的时候,是很难认知自己的身体状态的。 肾上腺素会削弱人的痛觉,肌肉的充血状态也会麻痹大脑和肢体对自身力量的判断。 大部分训练的过程中,教练站在旁观者的位置,能比学员更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什么时候该呼吸,什么时候该发力。 在周教练看来—— ——江雪明的力量天赋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有很多天生大力的人也喜欢健身,能在力量举运动中大放异彩。 但是江雪明这个小家伙,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 无论是脸色平静如水热身的时候,还是涨红了脸表情狰狞的托举发力时,他的呼吸节奏和肌肉状态都保持得非常好。 心率每分钟105-125。 血压跟随锻炼频次从来没有超过极限。 肌肉的胀紧和放松,锻炼裂解与睡眠修复循环。 他没有犯过错,没有受过伤,没有关节炎症,没有误判失力。 每一次体检时,他的状态好的令人害怕。 血液的泵动与脖颈大腿大血管牵连影响着皮肤的色泽,这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正常。 正常到周教练感觉那个在健身器械中来回往复运动的人——简直不像人类。 在江雪明刚开始健身的一周时间里,这段新手福利期,人体对各类运动刺激异常敏感,也是最好长肌肉的时候。 教练能拍着胸脯说。 这个小家伙,在用肉眼可见的方式变强,他的锻炼方式实在太“正确”了。 ——他的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太正确了。 ——他消化系统的能量转化率太正确了。 ——他的锻炼时间和组间休息,激活身体发力的那种感觉,都太正确了。 每一天都是新的精神面貌,每一天在测量臂围腿围臀围肩宽这些冷冰冰的数据时,都能看见实打实的增长。 在第三天,教练就被吸干了,没有什么可以教了。 再过四个月——这个小家伙能收获一副非常健康的身体。 再过一年半,得看肌肉天赋和激素水平,才能确定江雪明能不能变成像是阿星那样的壮硕猛男。 如果雪明不打算去参加专业的健美比赛,现阶段周教练确实没有任何能教雪明同学的知识了。 ...... ...... 一周之后。 教练每天的工作就变成了给雪明做饭,一天二十四小份餐饮,根据锻炼项目,分八或十二个小时吃完。 他的心思从指导学员练肉,变成了指导厨房阿姨配菜。 就在这个时候—— ——教练还发现,除了健身房以外。雪明开始用他刚刚强化过的身体,去折腾其他两位老师。 周教练并不懂射击和搏击。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剧烈的有氧运动,可能会影响力量训练的锻炼效果。 可是每日早间,雪明体测的结果与计划大差不差,他只得接着给健身餐里加更多的高能食物来维持雪明的课外体能消耗。 ...... ...... 一开始老李还觉着江雪明这小子去健身房是练死力气,不管用。 结果雪明换上搏击背心之后,腰腹大腿带来的爆发力,让拳速和拳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些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多出来的那点皮下脂肪护住了脆弱的下肋和腰腹,躯干的线条更加匀称。 这些能量储备,让雪明持续进攻的能力都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李老师的主要职责,就变成了敲打雪明的四肢的胫骨臂肘,长久的敲打会让这个小家伙不畏苦痛。 可是敲着敲着,李老师感觉自己是个铁匠,拳击与踢击像是铸锤打铁。 ...... ...... 第十天。 江雪明在训练靶场把成绩刷进了一分钟。 刘老师因为身体脱水失能去医院吊了三瓶葡萄糖。 ...... ...... 约定的时间到了。 七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江雪明没有去训练场馆。在露台舒展着腰肢晒太阳。 落地镜照着他的赤裸的上肢,肩颈大臂矫健有力,躯干腰腹线条流畅,每一处都带着赤红的疤痕。那是肌腱分裂生长速度过快撕裂的皮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消除。 这些痕迹像是一条条手术刀疤,江雪明就是主刀医生。 他的双手满是茧子,在无数次推举拉拖反复运动挤压出来一个个褐色的丘团。 他捏着笔,在笔记本上记下。 “初次运动的感觉很奇妙,那种痛苦我难以忘记—— ——身体就像是还没来得及醒,但是我已经在催促它起床,它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刺激性疼痛,这种痛苦会持续好几天,然后在锻炼中慢慢消退。 每一条肌肉都会这样疼过一轮,仿佛在和我说‘我的大脑!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突然叫醒我?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诸如此类的话。 就像是一匹野马,只要驯服它,它就能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翻开下一页,他手臂上也有不少挨揍之后留下的结节团块,差不多消肿了。 “运动之后产生的多巴胺,对干涸的身体来说就像是甘霖雨露,能让我睡得非常安稳。我有点着迷,但不能沉浸在这种快感里——该出发了。” 他穿上薄薄的白衬衫,才发觉这身衣服已经有些不合身,衣柜里也没有其他尺寸的衣服,只得凑合继续穿着。 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他剃掉了过长的胡须——这十来天,雪明没有剃过胡子。 锻炼使得身体的睾酮水平和新陈代谢加速,胡子长得飞快,根本没时间打理。 套上鞋裤,他感觉一切都好。 就像是七月中旬的烈日骄阳那样好。 ...... ...... 小七已经十来天没见过雪明了。 每一天雪明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还晚,吃喝拉撒都在训练馆。 小七想去看望,顺便好好揩揩油也没什么机会。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保护白露上学放学,帮白露欺负坏同学,成了圣女高中里的黑帮恶霸,还多了几个天天找她要签名的小粉丝。 早间她刚刷完牙,准备去餐厅弄点薯条,就望见一个真实猛男在厨房忙活。 她不太确定那是谁—— ——因为那个背影看上去很眼熟,很像是雪明先生。 可是雪明先生绝没有那个背脊—— ——像是倒三角一样,白衬衫都裹不住的呼之欲出的背脊。 “来客人了吗?”小七随口问白露:“小姑子?厨房里那家伙是谁啊?” 白露头也不抬,在补作业:“是我哥。” 小七:“你哥?” “你说话小心点。”白露好心提醒着:“刚才这个词,在美国大街上念出来是要吃枪子儿的。” “嘁!什么跟什么嘛...”小七挥了挥手,赶开白露这冷笑话谐音梗里的寒意,跑到厨房去和雪明打招呼。 “你可算出来啦?江雪明?让我抱抱让我抱抱!~” 雪明恰好回过头,端着早饭,与七哥面对面撞上。 餐盘里的滑蛋牛肉粒火候正好,还在滋滋作响,橄榄油在洁白的盘子上弹跳,不时溅到结实的胸膛上。 七哥当时就愣住了,一时没太敢动手,生怕撞翻了盘子。 她又抬起头去仔细看,盯着那半透明的衬衫猛扫几眼,就瞅见两颗领扣让胸肌撑开。衣袂腰肢下的人鱼线若隐若现。 “嘶...”她吸了一口凉气。 雪明微笑着,把盘子递过去:“七哥,之前向你和三三请教开店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谢你。这道菜是在酒店里学的,就是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 说罢,他又舔干净手指头,蛮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力气变大了,以前掌勺的方法不好用,搞得手上全是酱料,让你见笑了。” “嗬...”小七大脑停机,接走了盘子,眼睛锁死在雪明先生的手指头上。 江雪明提醒:“你先去餐厅休息着,我还得给三三做一盘。” 小七和摸了电门似的,整个人都麻了。 一路丢了魂魄,两眼发指。 江雪明就单用干净的那只手按着七哥的肩,像是推轮椅似的送出厨房。 小七坐回餐桌前猛摇头,瞪大双眼表情古怪。 “这是什么邪法?什么魅惑魔男......” 第十九章 你的故乡会找到你 阿星一路飞跑,冲进大厅,手里攥着两个信封。 “明哥!明哥!车站给咱们寄车票啦!太好了!又有乐子了!” 江雪明刚把早饭上齐,就听见了这个不算好的好消息。 对日子人来说,乘车不算什么好事。把它当做一份高薪的职业来看,其中的不可控因素也太多了。 雪明只想平平安安的,把步流星的人情债慢慢还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哦...”江雪明给步流星挪开椅子,让出位置:“先吃饭吧?” 步流星愣了一下。 “靓仔你谁啊?” ...... ...... 白露敲了个响指,眼神俏皮:“愿赌服输啊,糖来!” 小七愤愤不平的往小姑子嘴里塞奶糖:“居然真的认不出来吗?” ...... ...... 过了好一会,步流星揉弄着江雪明的脸,搓圆揉扁又去拉扯脸颊。 最后阿星才确定:“真的是你啊?明哥?” “没错,变化挺大吗?”江雪明往盘子里用餐叉取了一块牛肉,送去阿星嘴里,开始双线聊天:“尝尝,你看看三三会不会喜欢?” “变化真的挺大的...”阿星一阵咀嚼,眼睛越来越亮:“好吃啊!我不知道三三喜不喜欢,但是我喜欢。” 江雪明多留了个心眼,结束了双线聊天——看来阿星这小子和三三的关系不算亲密,也没有超过友谊,连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有件事我要问你。”雪明把餐盘放下:“三三和你说过犰狳猎手这档子事儿吗?” 步流星:“说过。” 江雪明:“你在意这事情吗?” 步流星:“不在意,敌人嘛,来了就打,打不过就跑。” 看来这小子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江雪明接着嘱咐,抓住重点说。 “那我和你说好,阿星,这两张车票,我收下了,你肯定是要我和你一起去乘车的,对吗?” 步流星用力点头:“嗯!” 江雪明继续说:“那你答应我,在车站里,绝不能把我们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别人,绝不提现实生活里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步流星一下子沉默了。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和大脑超载了一样。 过了三十秒。 步流星才回答:“嗯!” “你刚才沉默了那么久。”江雪明坐下了,坐在阿星身边:“在考虑什么?你不会把我们的真实身份和家庭地址...” 步流星尴尬的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已经说给别人听了?” 步流星的笑容更加尴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语气平静,想把事情搞清楚。 “你说给谁听了?” ...... ...... 此时此刻—— ——杰森·梅根结束了为期十四天的隔离。 他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是人生中必要的试炼。 在充满了回忆的酒店里,他已经将所有幼时的美好,留在了一部部电影里。 他将会化身残忍的猎手,将目标拆骨剥皮。 防疫站的护士大喊:“家属来认领一下,杰森·梅根的家属...喂!你健康码要不要啦?!还走走走走?!走哪里去啊?!” “哦!哦哦哦...”梅根先生连忙上前,用蹩脚的汉语答道:“不好意思...对不起。” 护士没好气的指着桌上的公众号二维码:“扫码登记!记得打疫苗啊!一边儿去!你家属在休息区等你。” 没等这位黑恶势力的新星走出去两三步,回过神来:“家属?什么家属?” 杰森·梅根警觉,往家属的休息区看去。 他的侍者小姐满脸担忧地站在休息区的走道,戴着口罩向行人挥手,展示手里的照片,像是在找人。 梅根先生立刻想躲开,毕竟他已经把乘客证件都烧掉了,想和车站的人们彻底划清界限。 他的侍者已经消失在地下世界里。 他才不会承认——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来成为他杰森·梅根的侍者? 他想要订一张去hk的机票,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两百多个未接来电。 都是那个小丫头打来的。 他又撇过头,躲到隔离通道外面,隔着落地窗看见那个小丫头穿着一身厚实的剪刀尾礼服,依然戴着白手套,生怕落了半点礼仪,满头是汗,一边点头道谢又道歉,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他已经换了一身清凉的短衣短裤,藏到车站广场的人群里。 梅根先生心里很不好受。他听见吵闹的车站中,那个小姑娘用罗马尼亚方言口音寻人,说着蹩脚的汉语。 他想着,那个年轻婆娘会不会也在这座糟糕的机场里被保安驾走,送去酒店里待了十四天呢? “梅根!梅根!有点骨气!她认不出你,她认不出来,你放心,你已经把胡子剃掉了,那张照片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他咬牙切齿。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她找到天荒地老都不会有人来帮她......” 手机又开始响了。 他猛地闭上眼,又像是鬼使神差,忍不住去看来电信息。 是那个年轻侍者打来的。 他的眉头紧拧,咬牙切齿地伸出手,又缩回来。 “听我的...手!你要听我的...你...不许接!” 和手臂的搏斗中,梅根暂落下风。 “好吧!我认输了!有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我是一个性感硬汉,我不能让姑娘流泪啊...我...我想到了!” 他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当他听见电话里的乡音时,在那一刻,他感觉回到了库斯坦察的港口旁。 他好像从来没离开家乡那么远那么远。 小侍者又委屈又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的先生...我的梅根先生,您到底是去哪儿了?我找您找了好久好久。” “我就在外边。”梅根忍着眼泪,他似乎听见海风和鸥鸟的声音。 “我这一路上转了三趟飞机,来到这么个小地方,差点就迷路了。您是讨厌我么?可boss说这个车站会讲您家乡话的人不多了,我也希望自己能照顾好您,请您不要随随便便就丢下我好么?下次要跑出去还得先和我道一声平安也行......” 梅根看见,那个小侍者从休息区飞也似的跑出来。 梅根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像是熟透的栗子,在阳光下好比玫瑰金色。 “对不起!对不起...”侍者一边跑一边使劲哭。 她望见梅根先生时就开始哭丧,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我差点就没认出来您,您怎么把胡子剃掉了?我原本给您带了一个大陶瓮,里面有两层,一层是肚汤,一层是白菜卷,还有几盒子米提提...” 姑娘一下子撞进梅根先生怀里,哭得特别大声。 “可是它们和玉米面一样,根本就放不了十四天呐!我都吃掉啦......真的特别好吃,我想带着给您的......” 你的故乡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杰森·梅根也一个劲地掉眼泪。 因为他还是忘不了江雪明——那是他的第一个猎物,绝对不能是最后一个,这是性感硬汉对自己的承诺。 ...... ...... 阳台上—— ——步流星信誓旦旦的说。 “在车站上厕所的时候,我把乘客的长衣留在外边了,有个人帮我看着衣服,免得别人来偷东西。 我看他挺靠谱的,好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乘客了,以后说不定还能互相关照,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想交个朋友。” 雪明眉头紧皱:“然后你就什么都说了?” “对,朋友之前哪儿有什么小秘密呀?”步流星委屈巴巴的:“我还想把他介绍给你呢!就和他说了你和你妹妹的事情,想着先互相了解了解。” 江雪明接着问:“他有什么特征?” 步流星抿着嘴:“没看清,我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功夫,他就走了——好像胡子挺多的,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走得特别快特别急。” 雪明没有讲话。 步流星又着急追问:“你不会怪我吧?” 江雪明先是点了点头,嘴上却说,“不会的,你放心,只是下次别这么干了,在车站万事小心。” 只有小七在一旁酸得挤眉弄眼,凶巴巴的狗叫:“你就可劲宠他吧!嗷呜汪汪汪!” 江雪明回头看了一眼七哥。 七哥立刻乖巧,两只小手挥成爪爪:“喵呜!喵呜!喵喵喵!~你看我可爱吗?” 白露扯了扯老哥的衣服,小声提醒:“给嫂子留点面子,她的糖,特别好吃。” 江雪明微笑着,朝小七点了点头。 “你很可爱。” 第二十章 欧亨利式结局 七月十九日。 pm·20:30分。 江雪明和步流星坐进黑色伏尔加的后排,即将前往九界车站,开始下一段旅程。 临别时,江白露能感觉到—— ——哥哥似乎又要去冒险了,去那个恐怖诡谲又像是童话一样的地下世界。 小妹妹撩起额前的碎发,撇开梨花头的空气刘海,一路小跑到轿车旁边,“哥,和我碰一碰!” 江雪明听见妹妹的呼唤,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双手托着白露圆滚滚的小脸,探着身体。 两人的额头相触,眼睛里满是不舍。 白露小声说着:“对不起,哥哥,我偷看了你的日志本...”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把日志翻到遗书的那一页。 白露立刻点头,声音带着哭腔,但没有落泪,“这个我也看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不管你有没有回来,我都会变得坚强起来,我不会在生活里找另一个你,也不会自闭自责,我要好好生活下去。 你会变成沙,变成云和雨,变成泥土和太阳,变成大海,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江雪明笑得非常开心:“嗯,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没做好准备。”白露的嘴嘟起来老高,委屈极了,一下子眼睛里的泪水决堤:“我没做好准备...你问问你自己,你做好准备了吗?要是我因为那个什么什么烙印怪病翘辫子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的故事还没说完,绝不会死的。”江雪明诚恳执着地说:“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在你生病的时候,如果这封遗书真的送到了你的手里,也代表车站的人找到了我和我的日志。那只小黑猫收到了日志,一定会给你送药的,它是一只信守承诺讲公平的好猫咪——不像叶北大哥的那只白色坏猫咪,只会跟着你一起使坏,要大老爷们陪你一起穿小裙子,玩不公平的游戏。” 白露怯生生的问:“那...那当时要是我没撑住,你带着药瓶还没赶回来,我就去阎王殿报道了你可咋办?” “那还好,我不用写第二封遗书了。”隔着车窗,江雪明给妹妹理好头发,接着说:“我会把你烧成灰,免得你身上的病毒散播出去,接着我会把你带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没人会强迫谁嫁给谁。然后我会重新开始生活——除了葬礼,绝不会为你流多余的眼泪,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就像是我看着你一样,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阴间,哪个死去的人,会乐意看见世上最亲的家人哭丧的样子呢?” “嗯!你说得对!哥...”江白露很懂事,也不哭了,眼睛还是红红的:“你考虑好了吗?真的要回车站吗?这次要去多久呢?” 江雪明依然是那副认真执着的表情。 “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这条命,有一半是阿星捡回来的。 在这栋屋子里,我们承了阿星哥哥的情,住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还麻烦三位老师给我上课。 这些恩情我们必须报答,否则就会变成忘恩负义的坏家伙。他现在要去地下世界冒险,那么我就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带回来,我们互相关照,你帮我,我帮你,一撇一捺,人这个字,就是这么写的。” 江白露理解了哥哥的意思,揉干净脸上的泪痕,点头应道:“嗯...我会等你回来,绝对不给你添麻烦,你放心吧,工作的时候就要专心——我也十八岁了,我要长大,要快点长大。” 江雪明又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细语说:“别着急,慢慢来,会比较快。绕远路其实是捷径。” “虽然听不太懂。”江白露默默记下:“但是我记住了,哥哥。这一句是叶北大哥教你的吗?” “对,就是叶北大哥和我说的。”江雪明坦言:“在我特别特别需要钱的时候,想去偷去抢,他帮了我一把,和我说了这句话。” “绕远路是捷径...慢慢来会比较快...”白露念叨着,回头往大屋去,又一下子精神起来:“哥哥!我不考美院了!我不要你教我画画了!” 隔着老远,江雪明大声呐喊:“你不念书?还准备干嘛?和我一样去卖牛杂吗?” 江白露同样大声呐喊:“我会好好念书的!但是肯定不给你添麻烦!绝不!” “好!”江雪明也没细想,和大门旁边的三三女士打了个招呼:“白露就麻烦您照顾了!三三零一!” “我的雇主也麻烦您照顾了,江雪明先生。”三三零一拍了拍肩上的泥尘,如初次面时的行礼。 三位教练在一旁驻足目送。 李老师和刘老师击掌庆贺。 (???)╯╰(???) “那小子可算走了。” “太好了,能休息会了。” 唯独周教练有些落寞,提上行礼准备离开。 “等会!”白露喊住了这几个叔叔,“刘叔叔、周叔叔、李叔叔!我有事情要麻烦你们!” 三位阿叔齐齐愣住。 三三小姐姐也好奇的看白露,遂问:“江家小妹,你想干什么?有我照顾你,你是不放心吗?还是说,你在担心你的哥哥?” “没有,我哥办事我心里踏实得很。”白露心中想的是别的事情。 ——小七姐姐和雪明哥哥说过,有坏人要来祸害咱们。 ——或许我会变成哥哥的弱点,我不能拖他的后腿。 想到此处,白露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真实]——两位老师看得越来越害怕。 “你不会...”李老师说话都开始结巴,那种眼神过于熟悉,这些天他见了无数次。 刘老师提着武器袋,手都在抖:“开什么玩笑,这丫头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别自己吓自己啦...” 李老师自言自语着,安慰自己:“也对哦...星少说这两位客人,自小被人拐进山村里,也不一定是亲生兄妹。” 话音未落,从武器袋里跌下来一支手枪。 白露接得稳稳当当,拿住枪械—— ——拉动套筒,检查枪膛。 ——锁住保险,反握递出。 握把朝向刘老师,空空的枪膛枪口朝向自己。 周教练一下子有了精神,立刻提着各类补剂蛋白粉往训练场馆走。 白露鞠了个躬,言简意赅:“两位老师,恐怕还得麻烦您们一阵子,我每天要去上学,七点之后有时间,拜托了!我想保护好自己!” 伏尔加轿车越开越远。 空气中留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 ...... 又一次—— ——伏尔加在hk最堵的路段,最热闹的街头停在茫茫车流中。 只不过这次江雪明没听见七哥的叫骂声。 他只听见步流星在身边一个劲的呜嘤嘤—— “——明哥...我忍不住,不好意思...就刚才你和白露那一段,我忍不住...” 阿星一个劲的抽纸巾,刚擦干净眼泪,又狠厉地擤着鼻涕。 那阵仗看得江雪明退让三分,不自觉地挪开屁股躲到车门边上了。 他还是好心提醒:“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我这人看个电影都会哭...”阿星委屈巴巴的解释道:“你知道的嘛...就见不得这些事情。” 江雪明决定场外求助:“七哥,你给劝劝。” “呜呜呜...白露她实在太懂事了...呜呜呜......”小七也在驾驶位哭得稀里哗啦的:“劝什么啊?我也哭着呢!艹!这路他妈的怎么这么他妈的堵啊!?” 江雪明双手捂着脸,给他整不会了。 ——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说点别的,说点别的。 “阿星,之前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你问,我听着呢,明哥。” “在芳风聚落,大卫先生和我们说,有很多很多车站的工程组员精神失常,我当时心里急,只顾着白露的事情,就没有细想。后来回忆起这件事,觉得很不可思议,有很多疑点,你有什么头绪吗?” “啊......那个迦南夫人也没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她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你问起这个事情,我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好像能得出答案。” “你慢慢说,我记在笔记本上,说不定还能找boss换到东西。” “打个比方,我们是工程组里,在地下背井离乡打工很多年的建设人员。” “嗯。” “我们可能是有了伴侣的人,因为工作方便或者其他原因,有了家庭——但那些都不是我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嗯......你是说那个梦?” “对,我想这些[精神失常]的人们,很可能也是做了和我们相同的梦,在那片海边,在那座洋楼下的长椅,在迦南无面夫人的幻觉影响下,认清了自己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人,才会突然性情大变,踏上了另一条路。” “这就是你的猜测?” “是的。” “很浪漫的猜测。” “你也是个浪漫的人,明哥。我也想学你一样,给我的妈咪留一封遗书。”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她看见这玩意的时候,可能会提前举办你的葬礼,到时候我真的要去学一门丧葬手艺了。” 阿星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一点都不丧气,立刻换了个话题。 “我只是想到,如果有犰狳猎手看到这封遗书——也会心软吧?” “这些家伙在地下世界旅行多年,都不是什么善茬,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看看boss发来的邮件,看看信封里的详细内容。” “嗯...” “阿星,想想我们在海边受到的精神创伤,光是这一趟旅程,就让你的精神力和求生意志跌到了冰点——你怎么敢说,地底世界里经验丰富的犰狳猎手们,随随便便听个故事就会心软呢? ——我绝不会心存幻想,这些猎手能在地下世界活下来,躲过武装雇员的搜查,必然都是意志坚定的人,性格古怪而强烈,与常人有很大的差异。就像是你说过的,那个帮你看守衣服的老乘客。” “对,他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那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吧?就算不是,也应该是受过许多精神创伤才会出现的症状。” “希望他人没事。” ...... ...... hk机场。 杰森·梅根坐在机场餐厅的vip位。 他的小侍者紧紧贴在身边。 “喂,小姑娘,你听着,我没心思和你掰扯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我已经烧了我的乘客证书。” 小侍者满不在乎,耐心的说:“没关系!雇主!您的证件能补办!” “但是我真的很想成为猎手啊!你知不知道这种心情?!”杰森·梅根恶狠狠的呵斥着:“你这种半途转业在侍者岗位上混吃等死的人?我该怎么和你谈这件事呢?” “您真的想好了么?”小侍者一对眸子水汪汪的,又无辜又无助,把手里的薯条递到梅根先生嘴边:“我了解过您的事迹,也知道您失去了以前的侍者,但我相信这些都无法击倒您......” “闭嘴!”梅根先生挥手打落薯条,脸上带着暴怒:“你相信什么?你说你相信什么东西?为什么你可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来讨论我这十多年的境遇?我在车站绕了那么远的一条路!受了那么多伤害!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捷径!你怎么可以...你...” “看来...”小侍者面露哀伤,低头捡起脏兮兮的薯条:“您真的下定决心了?” “哦...哦...别耍赖哦小姑娘!”梅根先生愠怒咬牙:“你别哭哦!不许哭哦!” “梅根先生,您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小侍者一板一眼,攥着手里的薯条,浑身都在发抖,眼看着泪水又要落下来了:“又要和我说这些我不想听的事,要我接受这些非常非常过分的要求——最后还不许我哭,难道您没有心吗?您甚至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没有问过我的编号......” “我...我我我吃我吃...我听话......”梅根小心翼翼地从小侍者掌心里抠出来半截薯条,往嘴里塞。 小侍者依然抿着嘴,向梅根伸出手,希望能得到回应:“尽管前路恐怖黑暗,还请您回到车站,点亮新的星界节点...” “不不不不...不...”梅根惊恐的摇着头:“不...” “您一定要狩猎吗?”小侍者又问:“您要对谁下手?对哪个新人?您打算杀了他?还是只弄到日志就行?” “我...本来...我...”梅根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只弄到日志就行......” 小侍者诚恳地问:“那就是说——您只是想要换个心情?换一个工作?” “不!我要狩猎!这是狩猎!不是工作!”梅根的眼神坚定执着,仿佛谁都劝不好,倔得像是一头牛,“我不能让这家伙成为我的心魔!我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好!”小侍者不管不顾,抓住了梅根先生的手,像是立下不离不弃的约定:“我会帮助您,完成这次狩猎。” “真的吗?”梅根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回到了二十五六岁。 “嗯!”尽管还有些稚嫩,这位小侍者态度坚决:“为了让我的雇主好起来,我会帮助您完成这个仪式,哪怕boss要关我禁闭,我也不害怕!” 此时此刻梅根先生感觉非常紧张,他仿佛听见,人生的交响诗篇再次传出新的音符,有了侍者的帮助,他不再感到孤独——虽然战士都是独来独往,但是唐吉坷德也有个桑丘潘沙当小跟班。或许这样也不错? 小侍者则是紧张得满头是汗,杰森·梅根是她的第一位雇主,也是她走上犯罪道路的第一步,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袖手旁观,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梅根先生滑落深渊,或者在某一天发现梅根先生躺在犯罪现场的尸体——恐怕她就再也当不了侍者了。 他们的眼中燃起了斗志—— ——然后斗志被浇熄了。 护士站的小姐姐拿着登记牌。 声音甜美,表情冰冷。 “两位刚从衡阴南苑机场过来的?不好意思,外宾得隔离十四天,谢谢配合,自己走和叫保安,是两种酒店。” Vol·1 [Stones·石头] 穿过红磡海底隧道,穿过环形高速路。 伏尔加在深不见底的滚筒大道一路狂飙,两侧流光溢彩的道标安全灯像是飞掠而过的彗星。 地势逐渐平缓,甬道逐渐明亮。 车窗外的景色变得既陌生又熟悉。 越过三关五卡和两条大街,江雪明又一次回到了月亮巷的路口。 街上依然是那样冷清,只有几个过客站在简陋的便利店前抽烟,用陌生的语言说着陌生的境遇。 还有不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乘客,各自站在命运的巷口前踌躇不前,心中的焦急都写在了脸上,手中握着车票,握着各自的使命。 汽车一路开到塑钢悬桥的桥引。 这次江雪明不用再一回绕远路,三人直接回到了五王议会主厅二十六楼的观星台。 在这段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起初江雪明还好奇,七哥和阿星本就是聒噪热闹的人。 踏上塑钢悬桥的时候,这两位都像是给嘴巴合上拉链,再也不讲话了。 从这座七十多米高的桥梁往下看,辽阔深渊的喷泉广场中有许许多多在路上蹒行的人们。 左右两侧极远方的大雾里,与头顶的星空染成一色。 一路上的风景,让雪明只觉内心有种静谧祥和。 进入电梯时,他终于打破宁静,好奇的问身边七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小七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恐高。” “......”这回答让雪明感到意外,又转头问阿星:“你呢?” 阿星的脸色苍白的捂着嘴,七哥那段暴力驾驶让他差点吐出来:“我有偶像包袱,不说话,装高手。” “太好了。”江雪明内心狂喜,身边俩位好伙伴安静下来也是好事,至少看上去靠谱了很多:“你们都成长了,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保持下去。” ...... ...... 电梯到达一楼,三人都需要做思维审查,在侧厅的灵翁教堂排了二十分钟的队。 步流星的状态很好,各项数值已经回到了半个月之前的状态,灵灾浓度也跌回了31%。 江雪明的核验结果依然是老样子,只不过这一次,偏光六分仪像是彻底罢工摆了大烂,不光是精神力、求生意志和灵感——连作战技能的数据也不显示了,直接划到[规格外]的等级。 九五二七在灵翁教堂与二位乘客告别,她需要去员工后台做体检,流程要繁琐得多,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在七哥走之前,江雪明掏出笔记本,写了一连串东西,要七哥帮忙准备。 “贴身的保暖背心,不要搞得花里胡哨的,防刮防刺的登山靴,我是四十二码的脚,带胯袋工具兜的牛皮裤子,均码就行。” “一套实验室量具,五个十毫升的圆柱形环牙针注射器,要短款的,方便携带。” “就是这些东西,七哥你等会帮我带过来。” 江雪明写完,撕下纸条交给小七。 做完这些,雪明和流星这两位回到车站的新人,根据车站的规定,还有两道程序要走。 ...... ...... 他们在大堂经理的指引下,来到了另一个熠熠生辉的别院。 别院的大门楼上写着它的名字。 [光辉道路] 在别院的门廊前,有许许多多神色古怪又热忱兴奋的乘客。 这些乘客就像是守株待兔搞推销的商贩,看见雪明和流星,像是见到新客一样,想凑上来说点什么。 大堂经理冷言冷语,对这些乘客呵斥驱赶:“等这两位新人拿到了石头,你们再来抢人吧。” 步流星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晕车的恶心感觉,让门廊两侧的乘客们盯得浑身发毛。 江雪明心中好奇,只是追问道:“什么石头?” “你不知道吗?没和别的乘客打听过?”大堂经理看上去像个靠谱的中年阿叔,换了一副正经待客的表情,“乘员手册上写着...” “新乘客顺利完成第一次旅行,如果身体的各项数据正常,在处理完凡俗世界的私事之后——”江雪明知道这个程序,故而抢答:“——如果这位新乘客决定从闲适的凡俗世界回到车站继续旅行。车站一方有义务为他们准备三道安全程序。乘客须知只写到这里就没有了。你说的石头,就是其中一道安全程序吗?” 经理挠头:“我还以为车上的其他老乘客会和你们谈谈这些事情。” 江雪明:“都被我吓走了。” “啊?”经理还没反应过来,带着两位重返车站的新人进入光辉道路,一边走一边解释着:“你们要从灵翁手中得到一件非常重要的护命符,在地下世界,石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打造出来的首饰,能让你去更远的地方,认识更多的朋友,请妥善保管。” 江雪明接着问:“是辉石吗?” 大堂经理点点头:“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步流星实在受不了啦,肚子里的酸汤肥牛已经涌到了嗓眼儿。他心急火燎的呜咽着,要大堂经理带他去厕所。 经理客客气气的扶着阿星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回头嘱咐:“江雪明先生,你可以先去光辉道路的中庭雅院见见灵翁,授石的典礼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请放心,整个过程都是私密的——我多嘴一句,其实这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但是规章制度上吩咐了,如果你得到了辉石,不要第一时间就拿出去显摆,不同的辉石种类,就和盲文卡片一样,算是你的个人信息。” “明白了...”江雪明还想多问几句。 经理的笑容中透着神秘,像是和气友善的祝福,“祝你一切顺利,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经理就拉着步流星匆忙离开了。 中庭的院落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观赏石,它们分作各种颜色,透出莹莹辉光。 一条鹅卵石铺作的道路往前延伸,通向中庭的石筑纪念碑。 江雪明一路往前,仔细思考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在乘车日志上,辉石是一种能源。 在大堂经理的口中,它也是一道安全程序,似乎是用来保护新乘客的。 第一次乘车的纯新人,最多只能算来庙宇中求愿的香客,求到万灵药和更多的车票。 愿望实现之后,boss并不会强求他们留在车站——只是这笔对等的交易在结束之后,更没有什么靠谱的售后服务,侍者会离开这些人,寻找新的乘客。 最终留下一些武装雇员来保护这些新人,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这些纯纯的萌新就需要独自面对犰狳猎手的威胁了。 辉石在地下世界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只有愿意回到车站继续冒险的回头客,车站才会发放这些东西。 江雪明心中愈发好奇,一路走到纪念碑旁。 六座石筑拱门中,矗立着一尊精美的石雕,刻绘出一个衣着华贵的苍老男性。 除此之外,在雕像身下还堆砌着数之不尽的金银铜铁珠宝玉器,这些旧首饰都有不同的伤痕缺口。 ——残旧的首饰里,有手镯戒指吊坠耳环,还有护臂护腕脚镣手铐,有鼻环扳指顶针和颈环。 ——这些首饰像是受了五花八门的伤害,有烟熏火燎的烧制,有寒冷脆化的裂纹,有击打变形的狠厉锤击,也有刀劈斧砍的惊悚创伤。 江雪明不太敢确定—— ——还有几样看上去新鲜出土,在一众伊拉克成色的破铜烂铁中发出金属色泽的“新货”,似乎留着一些还未拭净的血。 他靠近这堆饰品时,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战栗,沉睡许久的灵感又一次显化成实际的神经痛觉——要他收起冒犯的心思,远离这堆诡异的金银。 就在他心生退意时—— ——别院刮起了一阵温暖的风。 这道暖风聚成肉眼可见的涡流,像是稠厚的浓雾汇聚成了人形,化为一位长须白眉身着布袍的老翁,与纪念碑上的雕像一模一样。 广场穹顶的星光能直接投射到别院的拱门,从怪石中透出的各色光源像是一道道射线,穿透了这位老翁的身体。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金器开始弹跳,像是受到莫名引力的牵动,一下子汇聚到这位老翁虚幻的灵体上。 叮叮当当一通杂音过后,由金银珠宝凝聚出来一个囫囵的人形。 两颗漆黑的石头变成了老翁的眼睛,各种杂色金饰构筑出五官和肢体,它们一路延伸出去,化为一只手臂,死死抓住了江雪明的臂膀——将他拉至身前四目相对。 如此近的距离下—— ——江雪明也看清了灵翁的模样。 那对黑漆漆的眼眸透着灵体幽蓝深邃的光,不由得让江雪明想起了偏光六分仪中由各类测绘器具组成的巨大兽眼。 又一次,他像是被某种上级存在观察着,他的灵感似乎受到了某种传召,变得安静又乖巧。 只听一声洪亮的呼唤,那声音像是铁瓮银壶里吹出来的风。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成色!小家伙!” 江雪明一时语言错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您...您就是灵翁吗?” “不然还能是谁?你们这些新来的客人问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老灵翁絮絮叨叨的,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难道你去厕所是为了开饭?你来参加授石典礼,见到的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我只是...我只在乘客须知上看见过您的名字,从来没见到您的真容。”江雪明解释道:“思维审查室的名字叫灵翁教堂,就是您造的吧?” “那是我以前的宗教事务所,至于是不是我造的——要不你和那只大黑猫提个意见?改名叫公共厕所?再造个食堂?”老灵翁脸上的金器扭曲变形,吐露出嫌弃的意味,依然死死攥着江雪明的手,“下次你们做思维审查的时候还能去厕所吃个饭?” “那五王议会的名字,和您有关系吗?”江雪明还想问问更多的事,他对车站的历史非常感兴趣。 “我并非是成王之人。”老灵翁低下头,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江雪明的手臂,“只是留在这座车站的现世亡魂,一个给你们制造傍身之物护命之符的珠宝匠罢了。” 江雪明若有所思—— ——眼前的这个奇妙灵体,似乎已经陪伴车站走过了无数个日月,为乘客锻造珠宝首饰当做护命之符。 那么boss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只小黑猫会是车站的主人? ...... ...... “关于boss,您知道些什么吗?”江雪明刚开口—— ——老灵翁松开手放雪明自由,紧接着回身蹲在残旧的金银面前一通翻找。 听老灵翁随口应答。 “你对那只黑猫很感兴趣?” “我只是好奇。” “那我只能说,我也很好奇。” “老先生,你也不知道boss的来历吗?” “在我拥有人形,身边有几个性感辣妞穿草裙玩泥巴,陪我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候,boss就在用滚石和圆木制造工具探索地下世界了。” “多久以前?” “久到我甚至记不得年月,我在苍髯垂老,即将羽化时,本以为它已经死去,在很久很久之前。”说道此处,老灵翁叹了口气,“它要是真的死去该多好,我也不用在这里坐铁牢,给你们造首饰。” 江雪明好声好气地道谢:“那...还真是麻烦您,辛苦您了,谢谢您。” “你这个小家伙的颜色真奇怪...真奇怪呀...该给你配一副什么首饰呢?该给你的首饰加上什么石头?”老灵翁没理会江雪明,依然在破铜烂铁中寻找着:“哦!你拿好这个东西!” 突然飞来一颗方方正正的石头。 江雪明抓得稳稳当当—— ——他看清,那是一个魔方。 六面六色的三阶魔方。 “我看不出你的成色,你就像是一块硬邦邦的古老化石。”老灵翁皱着眉头,像是遇见了难题,吹胡子瞪眼接着说:“现在我手边没有专业的工具,没有切石刀,我得靠这玩意来辨认你的颜色,你听好,照我说的做。” 江雪明握住魔方:“好...” 老灵翁的金铁之身扭成一团,像是摆出二郎腿的坐姿,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 “你闭上眼睛,想想最让你愤怒的事情,将勇敢的怒火都爆发出来。” “最愤怒的事?”江雪明闭上双眼,仔细回忆着,十几秒过去了,他依然在努力地调动情绪。 “好了!够了,你不够格!~”老灵翁解释道:“顽火辉石根本就不喜欢你,蔷薇辉石也勉勉强强,它们在嫌弃你,发怒对你来说难如登天,不行不行!” 江雪明有些失望,看来有几种辉石已经放弃了他。 六面魔方上,鲜红的那一面还在隐隐发光,就像是跟随着他的情绪会做出不同的回应。 “动动你的脑子,你要开始思考了,小家伙。”灵翁接着提示:“想想你这辈子最机灵,最阴暗最狠厉的时候,掏空脑子想要搞点精妙绝伦的坏点子,和你的小伙伴们搞恶作剧开玩笑的时候!” 江雪明接着回忆—— ——六面魔方上的蓝色区块开始发光。 又是十来秒过去。 “不行不行不行!完全不行...硅酸石和铁辉石也不乐意和你说话,青金石直接给你整自闭了......这些小宝贝都觉得你好无聊啊!”老灵翁在仔细聆听着石头们的回答:“再想想,换个心情,想想你这辈子最快乐,最高兴的事情,最振奋人心,活泼向上的回忆。我看看金色和橙色的石头们会不会对你感兴趣。” 江雪明照做—— ——但是依然不行。 “难道你是一个空心人吗?”老灵翁不可思议的看着六色魔方:“你好好想想,再想想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 江雪明手里的魔方作出了反应。 黑漆漆的那一面稍稍亮起一点点斑斓的星光,就立刻熄灭了。 “嗯...”老灵翁沉思着,“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你来选择它们吧。” 江雪明:“我该怎么做?” 老灵翁指着魔方:“拧动魔方,和它直接沟通,它可能不会听你的话,它会变得很生涩,你拧起来很费劲——但是你用任何手段都可以,你可以咒骂它,可以对它说说好话,像是哄姑娘一样哄它开心,和它谈恋爱讲感情,也可以单纯的用暴力解决问题,最终面对你的那一面,就是你内心的颜色。” 江雪明心情忐忑,他记得,石头对乘客来说非常重要。 老灵翁口中的石头,是乘客的护命之符。 在这个时候,他收起了一切杂念。 他梳理好情绪,眼神也重新变得冰冷。 双手握持魔方,开始转动。 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手中的魔方一下子炸开,裂解成九个更小的方石。 它们被打散,小块方石就像是一个个房子,里面住着精灵,漂浮在半空,快速又无规则的律动,混合重组,排列出不同的颜色,一直在变化色块的组合。 江雪明看着这一幕摸不着头脑,又问老灵翁:“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石头回应我了?” “嗯...算是回应了。”老灵翁露出古怪的表情:“只是你的情况有点不太一样,小家伙。” 江雪明:“什么意思?” “以前也有像你一样的乘客,石头们很不喜欢他们,都是脾气古怪的人。”老灵翁解释道:“他们得一下一下,非常费劲的,慢慢把魔方拧到再也拧不动的状态,石头们只能委屈巴巴的推出去几个倒霉鬼应付一下。” “这又是什么情况?”江雪明看着半空中不断跳跃舞动的魔方碎片。 “好消息是,它们没有拒绝你。”老灵翁伸出手,口中呢喃着,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孩子们:“坏消息是,它们很害怕...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的宝贝们。” 江雪明手足无措:“我还能拿到我的石头吗?拿到你说的那个傍身之物?你本来就要给我打一件首饰的,没有首饰我该怎么乘车?” “别着急...小家伙。” 老灵翁伸出手,从九颗立方体中,摘下了其中最稳定的核心,其他的碎片环绕着这颗透明无色的石头。 “很少有人能看见这颗石头——曾经也有骄纵轻狂的冒失鬼,上来就把魔方给拧裂了,还有脾气暴躁的姑娘,小宝宝们不听她的话,她就砸开魔方,获得了这块透明的钢玉。” 咔哒一声—— ——六色魔方重新归位。 老灵翁将它扔回了首饰堆里,从金铁构筑的身躯中挑挑拣拣,取出来两样残破的旧物,是一对扳指,各有一颗无色透明的钢玉,其中一颗已经开裂,另一颗则是伤痕累累。 “它们原本属于谁?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似乎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士,还有一位不离不弃的扈从,是他们的对戒。” 老灵翁捧起这对扳指,口中吹出熊熊烈火,数千度的高温将扳指染成金色,它不断的变形扭曲改换尺寸,就像是受着十数柄看不见的锤子击打重铸。 老灵翁呢喃着,开始举行授石的典礼。 “金子献给嫔妃!” 月亮的照耀下,像是凝实的月华汇聚到对戒之上,冷却下来的扳指透出清冷的银色光泽。 “银子赏给弄臣!” 又见灵翁十指变化,作锋利精妙的刀杵钳夹,将两颗残旧的钢玉取出。 石丛的辉光汇成一处,变作玫瑰古铜的色泽,所凝聚的地方,原本伤痕累累的钢玉也重新变得光洁如新。 “铜子是糊弄商人的小把戏!” 趁着扳指还有余温—— ——灵翁将这两颗石头重新镶嵌回去。 念完了典礼的最后一句祷词。 “只有钢铁,冷冰冰的钢铁,才是金属之王。” 一切都归于平静。 老灵翁双手捧着这一对厚实沉重的戒指。 “小家伙,这就是你的傍身之物,护命之符。” 雪明佝身上前,恭敬地受礼,接走对戒。 完成授石典礼—— ——老灵翁的身体哗啦一下坍塌,露出其中的魂灵。 “一千七百七十七格令的钢,那是你冰冷坚硬的灵魂。 三百二十九格令的银,那是你高尚无垢的精神。 一百七十七格令的透明钢玉,那是你澄净如水的意志。 三百一十七格令的泥土,烧成纯粹的碳,那是你最终要还给大地的灵与肉。” 老灵翁的身体四分五裂,像是魂灵飘散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总共两千六百格令的重力,一百七十三公克的缘分,你可别嫌它沉——因为它需要两个人,才能负起它的一生——将对戒其中之一交给你的侍者,与她共同使用这两块石头。” 纪念碑的雕像下,只剩下了江雪明的孤影。 残旧的首饰因为灵翁的显化活动,已经挪出个空位,那个空位露出纪念碑的致辞,送给所有的乘客。 [我是铁与火焰的使者,与你们同甘共苦的匠人,愿你们能成为新的传奇。] [——?φαiσto?] Vol·2 [House of the Rising Sun·旭日之屋 握着手中的钢铁对戒,江雪明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典礼祷词,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这对戒指该怎么用呢? 虽说是护命符,怎么连个说明书都没有? 他试了试两枚戒指的尺寸。 大拇指太粗。 食指骨节实在是紧凑逼仄。 中指勉强能塞下,不过戴久了肯定会压迫指节的皮肤。 尾指太细了。 江雪明当时思考了很久很久。 排除了所有错误答案,最后将戒指套上无名指。 ——刚刚好。 雪明又将戒指取下,记得经理说过,要好好保管,不能随便在人前显摆。 两枚戒指尺寸相同,大小一致,像是一对双胞胎,再怎么仔细辨认也分不出差别。 他记得,那位古怪的老灵翁口述——这对戒指很沉,一百七十克的重量,需要两个人来使用。 将戒指的其中之一交给侍者。 ——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又望见纪念碑上的致辞落款。 [——?φαiσto?] 他记得,这个名字属于古希腊神话中的工匠之神。 他佝下腰,将落款上的灰尘都擦干净,确确实实就是工匠之神,不是什么给人牵红线的月老或者爱神。 “嗯...虽然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江雪明向雕像说道:“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将戒指交给我的侍者。” 老灵翁雕像突然动了起来—— ——快速而诡异地朝着江雪明比了个大拇指,扬眉吐气笑容灿烂。 接着迅速恢复原样,一如初始威严肃穆的神态。只有扬起的泥尘和抖落的碎石证明着——它刚才确实动弹过,并且还俏皮地摆出了别的姿势。 “......”江雪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 当历史书籍或者文艺作品中传颂的神话生物到来他面前时,早就跟着与时俱进的时代,学会了很多新的花言巧语。 特别是在灵翁展现神力的时候,那种浮夸又冗长的仪式典礼中,与传统神祇给人带来的古板印象相去甚远。 江雪明琢磨着—— ——把这小老头扔去老年舞蹈队,在富婆俱乐部的迪斯科彩灯下扭屁股的场景一点都不违和,甚至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他不依不饶,在笔记本上默默记下。 “初次与灵翁相遇时,我认为他已经成为适应新时代的神话生物。” “或许他早就跟着时间与历史的流转,藏匿在人类世界中尽情地赏玩,默默看着芸芸众生,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会说现代汉语,而且是个幽默风趣的老人家,好汉经常提到当年之勇,要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起生前的风流韵事。” “他喜欢乱点鸳鸯谱,照着无名指的尺寸做戒指,不是个老实本分的日子人。” 在小本子上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江雪明离开了中庭雅院。 ...... ...... 回到光辉道路的门廊前,大堂经理已经等候多时。 “看来您已经拿到了石头。” “是的。”江雪明没有看见阿星,遂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一位...” “还在厕所里。”经理的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我已经和步流星先生详细的说明了授石典礼需要注意的细节,不必在此地浪费时间了,请随我来,我们要去旭日之屋,拿到您的第二道安全保险。” “我们先走?真的没问题吗?”江雪明有些不放心。 大堂经理随口说:“放心,灵翁是个友善随性的老人家。不会和步流星先生起冲突的。” 江雪明呢喃着:“我只是担心...” 没等雪明说完,经理脸上吐露出些许不耐烦——说实话今天的工作让他非常不爽。 新来的乘客能在厕所里吐上十几分钟不带停也是少见。 “五王议会是车站最安全的地方,江雪明先生,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难不成老灵翁还会拉着步流星先生一起去酒吧找女人,和人划拳赌博斗殴打架吗?” “好吧...你说了算。”江雪明耸耸肩,跟着经理往外走。 他们穿过光辉道路的外部门廊时——古怪的乘客们又涌了上来,先是因为灵感发作,像是畏缩恐惧在逃避江雪明的目光。 可是他们看见,这位新乘客是大堂经理单独领出来的,就再次打起精神—— ——热情的叫嚷着。 “新来的!你拿到石头了对吗?是什么颜色?” “你的金色的吗?还是绿色的?来我们的学派,来我们工人协会吧...” “他的护命符是哪种类型的?经理?能透露一下吗?是项链还是戒指?他有什么天赋?” “商学院永远欢迎蓝色石头,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在稀人宫邸等你,如果你是往北边走!记得打这个电话!我也会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等你!” “经理!经理!给个机会吧!让我摸摸他的石头!让我摸一下!我弄丢了护命符...让我再看一眼这些珍奇的宝贝吧...求求您了。” “新人!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是红色的,想挣钱的话,我能教你做出非常劲爆的美食!” 这一回,大堂经理没有驱赶这些说客。 江雪明一路沉默着,并没有回应任何一人。 对他来说,这些陌生的事物他从未接触过,反倒像是年少时遇见的拐人蛇头。 他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离开门廊时他还听见人们低落的嘘声。 经理和雪明穿过五王议会,登上了电梯。 在电梯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江雪明终于开口问。 “刚才那些人?是在招揽新乘客入伙吗?” 经理目视前方并不在意。 “是的,现在地下世界哪儿都缺人,就像是美国的西进运动,人们靠着石头来辨认彼此的属性和脾气,拉帮结派勾搭出新的营生。” 江雪明又问:“boss不管这些事情吗?” 经理接着答:“不会管,光是运营车站和建立新的车站这两件事,就已经把boss的精神力给掏空了。车站建到哪里,乘客就会跑到那个站点去碰碰运气,如果有大型矿藏还会直接建起新的村镇,时间久了,就会变成城市。” “刚才我还听见,有人在求咱们给他摸摸石头,那个人把护命符搞丢了?” “是的,希望您不会变成这样的可怜人。” “弄丢护命符之后,他怎么变得疯疯癫癫的?” “根据车站的规章,失去护命符的旅客,有很多地方不能去,除非有人愿意帮他一把,帮他把宝贝找回来,或者帮他铸造新的护命符——不然的话,哪怕他已经在地下世界深处有了家庭,也没办法回家,或许这个家伙在地下深处还有牵挂的东西,所以才会表现得疯疯癫癫吧。” “嗯...” “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么?你在同情刚才那个向你讨要首饰的家伙吗?请不要放松警惕——这个人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弄丢了三颗石头,这是车站能忍耐的极限,我们一度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这么干的,如果我们找到证据,证明这家伙在倒卖辉石,这个罪犯就得去蹲大狱。”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小心弄丢了我的护命符,最多只能补办两次?” “可以这么说...但是最好不要这么干。”经理听得越来越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雪明先生,接着解释道:“后来补办的代替品必然比不上您的第一件首饰,每一颗石头都是非常珍贵的,是灵翁给乘车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宝礼。而且您需要完成对应的调查任务,补办的手续非常复杂,它不是白白送给您拿去换辉石钱币的礼品。” 江雪明接着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信息。 “我明白了。”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也是观星台的位置。 塑钢大桥在东面,西面是一条宽阔的走廊,走廊再往深处去,就不知道通向哪里了。 走廊的旁边有一座哨站小屋,小屋的名字就叫旭日之屋。 哨站旁边堆放着大批货物,都是棉毛皮革纺织品,还有许多成衣。 “乘客要领的第二道保险,是这些衣服吗?”江雪明蹲在屋旁的货品毛料前,抬头询问,“这些东西很像是我刚来车站时,领到的大风衣。” ...... ...... “安静一些,江雪明先生。我们要见一位非常尊贵的裁缝。”大堂经理往哨站的大门敲了三声。 紧接着快步走到江雪明先生面前,他对蹲在毛料前的雪明先生,比着“请起来”的手势。 他的动作庄重有礼,仿佛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江雪明也不说话了。 ...... ...... 旭日之屋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门内先是伸出一只纤瘦白净的手,手上捏着卷尺。 接着便走出一位神态憔悴,看上去二十五岁往上的女人。 她步履虚浮两颊干瘦脸色苍白,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没有说话,身上套着像是民国时代的开叉玄黑色长衣,束着温婉贤惠的随云发髻。 她眼睛很大,眼角却垂下,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委屈模样。 这位女人...或者叫知书达理的夫人。 她慢慢走到大堂经理面前,点了点头。 又走到江雪明面前,去拿住江雪明的手臂,用卷尺量完尺寸。 她紧接着说:“转个身。” 江雪明听从夫人的吩咐,原地转了一圈。 “好了,我知道你的尺寸了,辛苦。”夫人对雪明先生佝身点头,十分有礼貌,慢慢回到屋子里。 江雪明就听见屋中传出窸窣的响动。 不一会,夫人捧着一件成衣出来,交给江雪明。 “坏了,脏了,就送给你的姑娘——她会来找我换新的。你可记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说完这句,夫人又慢慢走回去,慢慢把门带上。 ...... ...... 衣服拿到了,第二道保险程序也顺利完成。 大堂经理拉扯着江雪明的衣袂,要雪明先生离开。 两人回到电梯里—— ——江雪明才从刚才诡异的沉默中醒觉,好奇的问着。 “刚才那个屋子里的裁缝,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boss从来都不许我们与这位女士多说一句闲话,只是要我们来拿衣服——您不妨自己猜猜,她与您是同乡,您故乡的历史或许提到过这个人。” 江雪明细细琢磨,不一会又掏出笔记本来,将自己的猜测写下来。 “二十六楼的观星台旁边,有一条通向月亮巷的透明悬桥。” “在它旁边,是旭日之屋。屋子里住着一个看上去愁眉苦脸的美丽裁缝。” “小屋的门窗一直对着月亮巷,对着人间的方向,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乘客们回到这座车站。” “或许那位美丽的裁缝也在等待某个人回来——穹顶的星光能在透明的塑钢桥梁上留下如梦似幻的影子,就和银河一样,变成没有喜鹊的天桥。” “经理与我说,那位裁缝夫人和我是同乡。” “我不敢细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应该在等她的丈夫,等她的孩子。” “织女在等她的牛郎。” 合上日志—— ——从手中的衣物里,江雪明找出了一张合格证。 [九界车站对外采购标准通用合格证书] [易·文经] [灵衣·既济·分星] [性状:为里黑外黄衣袂及膝的长衣,有金丝绣云纹作其他用途。] [衣装类别:对灵类] [说明:本品用于对灵类生物的防御和安抚工作。] [泛用性:衣装会为乘客的身体持续提供二十四度的恒温,可以适应大部分环境温差的变化。需要清洗时,请联系您的侍者。] [衣装说明:取易六十三卦,水火既济之意,里玄外黄,初吉终乱。] [使用说明:要远离明火,在灵灾环境中,它能抵御一部分精神伤害,但同时也会扰乱您的灵感知觉。请谨慎使用。] [生产机构:cgc(国有服装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天同] [备注:乘客,旅途要开始了。] [备注ii:感谢车站采购部手眼通天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搞到这玩意,反正对付灵灾是挺管用。] [备注iii:感谢分星女士的刺绣附魔工作。] Vol·3 [Love Theme·爱的主题] 车站给新人们准备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险,要由boss亲自交付。 大堂经理带着雪明来到五王议会的正厅,从正厅的五幅油画下,往安静又忙碌的理事柜台旁,找到了一条通向内阁的道路。 在拱形石廊道的尽头,敲开了boss办公室的门扉。 紧接着经理就矗立在门旁,向江雪明隆重地欠身行礼伸手引路,要雪明单独去会见boss。 那种专注而虔诚的神态,令江雪明感到惴惴不安。 他踏进门扉,踩在柔软的毛皮地毯上,就见到一间宽敞的静室。 壁炉旁暖着威士忌酒,很便宜但很好喝,酒名叫[铁骑士]。 沙发上的杂志报纸一路洒落到地上,像是佣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书柜在办公大桌两侧林立,好比房间主人的骑士,公正整洁条理清晰。 在办公大桌的右边,那个萧然冷肃的女人,那个boss口中的“猫爬架”就坐在那里。 她双手随性自然地搭在椅把扶手上,表情像是一头严肃的斗牛犬,两颊不自然地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来客。 她怀中的猫咪卧伏在柔软的膝枕和细腻的绒毯中。 大黑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假寐时,被客人惊扰,又气定神闲的挤眉弄眼。 她们身后的百叶窗透出皎白的月光,壁炉的柴火带着些湿气,传出噼啪脆响。 女人敲了个响指。 留声机也开始工作,传出[love theme]的主题音乐。 那场景看得江雪明有点麻。 好比老旧的录像厅中,带着雪花点的画面里,来自西西里的教父坐在宅邸中,即将面见客人的光景。 ——不论是猫爬架还是boss,她们都是十足的戏精,已经完全入戏,跟着那悠扬的长笛和琴声,等待乘客作充满仪式感的回应。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快步走上前—— ——把留声机电源给拔了。 ...... ...... 女士抬手:“no!” boss挥爪爪:“no!” 江雪明又把留声机电源给插上了。 猫爬架点头:“yes!” boss跟着点头:“yes!” ...... ...... 虽然雪明完全不理解,为什么boss要搞这么一出。 但是奈何人家是车站的主人,这是人家的地盘。 在音乐声中,一切又回到了那种诡异的泛黄滤镜里。 ...... ...... 江雪明内心踌躇,打开手机,像是解谜某种角色扮演游戏一样——翻开了[mario· puzo(马里奥·普佐)]在五十年前写下的老旧剧本。 他对着台词,颇有耐心的念叨着,像是念叨着咒语。 “我信任车站。” 这句话说出口时—— ——boss和猫爬架都非常非常高兴。 雪明先生颇有耐心,接着把咒语念下去。 “半个月之前,我在车站找了份工作。” “我把妹妹托付给医院,我教育她绝不可放弃生存的意念,她有一个主治医生,没有治疗维塔烙印的本事。她每天都得打脱敏针,治疗到很晚才能睡觉。” “直到我走投无路,来到车站向您求药,您给我安排了一位同伴,他叫步流星。” “我们出发去芳风聚落,会见一个寡妇,后来的事情都写在日志里,不管怎样,阿星和您——于我的妹妹有救命之恩。” “我与步流星说,明明这一趟旅途是如此的凶险,可是一周之后,他就想着重返车站,继续玩命。” “我的天哪...我站在他家的射击靶场呆若木鸡。那个小流氓,冲着我直笑。” “大堂经理跟我说,要是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好这个冒失鬼,唯有来求您,我的boss。” 前半段,江雪明还在对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捧读。 后半段,他已经记下了全部的台词,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生怕惹这位活阎王不高兴。 boss坐起身,在猫爬架的膝盖上挪动屁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尾巴不会骗人,它的尾巴直挺挺地立起,像是高兴极了。 “江雪明先生,虽然我们只见过两次面,可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恭敬卑微地求助于我。” boss挑着趾爪,冥思苦想,想着台词。 “你最后一次和我一起喝咖啡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们的侍者还是老相识呢。” 江雪明立刻答:“七月五号。第九节车厢b12座,你没有喝咖啡,送来的是茶。” ...... ...... 猫爬架露出不悦的表情。 boss的尾巴开始不安摇晃。 江雪明耸肩,一副无辜无谓的样子。 “好吧,你们继续。” ...... ...... “你的要求是什么?”boss把故事说了下去。 江雪明跟着说:“我希望您能将车站的最后一道安全保险交给我,我会答应您的条件。” 紧接着他又加了一条。 “如果可以,我想得到一张武装雇员的证书,用来躲避犰狳猎手的追杀。” boss摇摇头:“这太过分了。” 江雪明点点头:“我只求心安理得。” boss:“乘客能拿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武装雇员的证明可不能白白发给你。” 江雪明“我要保护我的朋友,还有我的家人。” boss:“可是你妹妹还活着,你的朋友也活蹦乱跳的。” 江雪明:“如果要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我也要这些猎手受同样的罪!我该付给你什么?” ...... ...... 突然,小黑猫愣了那么一下。 它与猫爬架商量着。 “这小子刚才是不是认真的?他想要一张武装雇员的证书?对新人来说这条件也太离谱了......” 猫爬架表情冷漠,“说不定人家是开玩笑的呢?你可别假戏真做,该接词儿了。” ...... ...... “咳...”boss清了清嗓子,特地换回那副沙哑的腔调:“那么——我与你说过,在车站里,真诚与信用是最宝贵的东西,你已经伤害了我一回,你抢走了武装雇员的枪,还异想天开要混进他们的队伍里,你伤害你自己的身体,糟蹋我对你的关心——现在却要来和我共聚大义。” 江雪明已经开始抢戏了:“你明明在五王议会所有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猎手眼里,把万灵药交给了我——坦白说吧。” 他走到小黑猫面前,佝下身体。 “你从来就不想要我的友谊,boss。” boss努努嘴把戏又抢了回来,“那是你害怕欠我的人情,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回到这座车站里。” “我不怕麻烦。”江雪明提到重点:“我怕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你,你给我安排的侍者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boss的表情轻浮又放荡,有几分嘲弄的意思,点头应道:“我理解...你觉得车站是个恐怖深渊——但是你在这里发了大财,你的妹妹也痊愈了。你不需要像我这样的朋友了?你可以保护好自己?” “好了够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江雪明提醒着:“第一幕快结束了,办点正事儿吧。” “真是对我没一点尊重。”boss满脸的嫌弃:“把你的首饰给我。” “你要它干什么?”江雪明疑惑,心中多了一层顾虑。 “来见证我们的友谊,你将首饰交给我,将最重要的护命符,交到我手里。”boss耐心地解释道:“我会为它写一张简单的说明书,信任我,亲吻我,我们应该有个[爱的主题],只要我们互相信任,你就是我的新家人。” 雪明先生将信将疑,把口袋里的对戒掏出来,交给猫爬架女士。 boss伸出一只前爪,挤弄出一副造作浮夸的表情。 江雪明佝身低头,托着小黑猫的爪子,吻到一嘴毛。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boss的笑容让江雪明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他急不可耐地问:“快给我的戒指写说明书吧。” “别着急,从灵翁那里拿来的首饰,我都会亲自检查。”boss拍拍爪子,背景的氛围灯和音乐也停下了。 乐子找完了,它开始办正事。 “护命符是帮你逢凶化吉的幸运饰品,它的辉光能够赶走灵体。灵衣是咱们车站从别家单位采购来,用来对付灵灾,保护精神力,保护大脑的装甲,这些都是车站给你的礼物。” 只见它跳上大书架,抽出一本书,又放回去。 书架立刻翻转,原本放着满满当当的厚实书籍,现在变成了一个个武器柜,只不过武器柜里没有武器——只有各种各种的杖子。 boss跳回办公桌,向雪明先生解释。 “我作为车站的boss,送给你的东西,当然是最实在最有用的。” “这些长短不一功能各异的棍棒,是人类文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早最早的原始人用棍和绳来记事情,做成弹弓飞石索狩猎,用它们制造房屋做鱼竿,用来记事,用来驱赶野兽。” 它越说越兴奋,表情愈发的狰狞。 “用来互相抽打斗殴,用来杀人,,做成笔,在地图上画出领土,用来发动第一场战争。就和棍子本身一样,一窍不通。” 猫爬架女士轻轻咳嗽几声。 boss收敛了点,收回了那副不够“威严”的态度。 “选择你的棍棒吧。” 江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武器柜中原本还留着放置步枪的凹槽卡扣,如今都变成了一根根棍棒物。 有登山杖、手杖、禅杖、仪典杖或指挥棒和教鞭。 不同类目的棍棒,款式也完全不一样,是五花八门材质各异。雪明甚至看见了一柄没有开刃的阔首大剑,当做棍棒立在一个巨大的武器柜里,大剑上还写了一行字。 [我真的是魔杖——你相信我,我真的是魔杖] 江雪明在这些柜门前徘徊,想把所有东西都看清,但是它们太多太复杂,恐怕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认清楚全貌。 于是他问:“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自己选。”boss精神起来,煞有介事地提醒道:“不过不许摸,你选中了哪一样,就指向它,将它带走,不能半途反悔,也没有更换的说法。哪怕这根棍棒被你弄坏了,我也不会再送你一条——它会跟着你,伴随你一生。” 保险起见,江雪明还是追根问底,要把事情搞清楚。 “boss,这些棍子有什么用?” boss疑惑:“我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江雪明:“您完全不说人话是么?”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但是boss不能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它努着身子,在桌上翘屁股伸懒腰,像是遇见了极为无趣,一点都不浪漫,要把所有神秘感都杀死的人。 “好吧,它们多多少少都能对付灵体,或者赶走地下世界危险的怪物,至于其他的功能,比如你选了个登山杖,当然可以用它爬山,你选了个教鞭还能教教你的小侍者学会正确的九九乘法表——仅此而已。” “谢谢您的解答,您真贴心。”江雪明又多问了一句:“有没有那种一分钟射速三千六...” “够了!那是棍子吗?!”不等江雪明说完,boss整只猫都惊得弓起身子怒吼。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雪明不依不饶:“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首先我说的肯定不是枪,只是它可以一分钟射出三千六百...” boss非常冷漠:“没有,请回吧,不想选可以不选。” “好吧...”江雪明失望的叹气,转了大一圈,终于指向巨大的武器柜中,那一把阔首大剑:“我要那个,就是那个。” boss翘着趾爪,眼神暧昧:“你可想好了,每一样棍棒都有它的特殊之处。就像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例子,以前有人拿到了一根鱼竿——从此这个人的钓鱼技术变得非常好,这些东西带有极强的功能性,它们非常特殊。” “不想给可以不给。”江雪明内心思量,用来打爆敌人狗头的东西,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干嘛呢? 武器就是武器—— ——结实耐用简单有效就行。 而且boss还说,这玩意得跟着自己一辈子。 怎么说钢铁制品都是最好的选择,打坏了还能送进炼钢炉重铸。 而且自己马上就要出发,其他不称手的棍棒还得改装改造,反倒是这把阔首大剑看上去那么靠谱——能留到现在还没被人选走真是稀奇。 等到江雪明回到这支大剑面前时。 剑身上的字样又变了。 [你刚才,在看别的棍子吗?] 虽然觉得很诡异—— ——但是江雪明依然执着坚定,指着大剑。 “就是它了。” boss扭头吩咐猫爬架女士,把这柄沉重的大剑从武器柜中取出。紧接着就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眼神,盯着江雪明。 “快快快!快摸摸它!快!让我看看它有什么本事?” “呃...”江雪明忐忑不安地握上剑柄。 它几乎就是一块生铁。 粗糙的剑柄上边还有不少沙眼,是加工的时候温度不够留下的气泡。 剑身真如一条夯实的棒子,没有任何平衡可言。 没有剑脊和直梁,没有包裹茎根的皮具或木柄。 剑锋和剑尖像是一团浑圆的铁坨。用剑来描述它,只因为它还算平直的剑形,能看出从坡和脊蜡。能看到茎根的圆首和配重块。 还有一点点裹缰防滑的纹路,代表这条铁棍,曾经是一柄剑。 它长三尺半左右,非常沉重,江雪明以单手抬起它,整个躯干都会颤抖——双手握持时能自然挥动,大约二十多公斤。 当雪明先生握住它时,剑身上的字样就消失了—— ——紧接着就是沉默。 boss打破了沉默:“它怎么...没反应了?刚才它不是还会显示出字儿来吗?” 江雪明也不是很在意,这东西当做武器来使用,已经够了。 他问:“这是你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boss满脸无奈的解释道:“当然了,你是个卖牛杂的,难道你能记住?每天卖出去的每一块牛杂肉上的纹路吗?这玩意虽然是我造出来的,但我的记忆力也是有极限的好伐!” 江雪明想了想:“刚才它剑身上写着——它是一根魔杖。” “哦!那应该会法术吧?!”boss提醒道:“你集中精神,把注意力都灌注在这根破铜烂铁上。” 破铜烂铁的形容词一出口。 不等江雪明做什么—— ——手中的大剑突然亮了起来。 几乎有八百流明的强光瞬间将整个办公室照得灯火通明。 江雪明捂着眼睛,感觉眼瞳非常疼,几乎是在瞬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boss也是如此,捂着猫眼在桌上翻滚:“卧槽!我的眼睛!” 只有猫爬架女士非常自然—— ——她给自己提前准备了一副墨镜。 等光芒熄灭,江雪明望着手中的兵刃棍棒,眼里满是狂热。 boss则是满脸责怪,看着若无其事的侍者。 “你怎么不给我准备一副?” 猫爬架女士嘟着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幅用来演戏的猫咪墨镜:“我没来得及...” “呃...算了不怪你。”boss也计较这些,看见侍者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心软了。 它转而对江雪明喊道:“看来,你的魔杖就会这么一个法术,它会发光,你也别气馁,我以前造了挺多废物,不差这一件,有运气更差的,闭着眼睛选,选到一个马桶塞子。” “强!”江雪明低声怒吼,像是拿到了稀世珍宝:“简直强!无敌!” boss还想说点什么:“呃...那什么...” 江雪明擦拭着手中的神兵,抚摸重剑的无锋铁刃,手法十分色情。 “这一套致盲加钝器暴头的组合,真是太强了,我很满意。它很沉,也很难挥舞,那不是它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好吧...你喜欢就好。”boss无话可说,又接着找话:“你的护命符先拿走,我已经检查过了,关于刚玉对戒的说明书会在出发之前交给你。” 说罢,猫爬架女士给戒指准备了两个礼盒,将戒指塞进去,交还到江雪明手上。 还附带了一个锦盒,用来储存这把重剑。 “关于你对武装雇员这个证书的诉求啊...”boss拧着几根白色眉毛,感觉十分难办:“我劝你还是多考虑考虑,你和我已经是家人了,我不能让一个刚进门的家人,就跑去看家护院,你说对吗?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毕竟在成为武装雇员之前,你只需要在侍者的保护下,躲避犰狳猎人——但是你成为了武装雇员之后,恐怕身上的麻烦会更多呢?” “我明白了。”江雪明躬身感谢,提上沉甸甸的锦盒,收好戒指,“先走一步,boss,我还要去准备乘车的事情。” boss挥着小手帕,那神态和tom似的,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常来哈!~” 这三个字可把江雪明给逗笑了,突然觉得这只小黑猫真的挺可爱。 上一回,他对这只黑猫说“常来哈!” 那意思就和“知道了,快滚吧。”一样。 它是记着这个仇,一直准备报呢。 ...... ...... 雪明先生刚走出大门,没有见到经理。 出门去寻,在五王议会也没有寻到。 ——他心中想,恐怕经理是去接阿星了。 于是他又往客服部走,准备在四楼的客服部等小七出来。 走到客服部的洗手间门外,一条长廊直通员工休息室,在休息室的小桌板旁。 小七和赵阳春女士在交谈。 赵阳春女士是七哥的领导,一个劲的在教育七哥。 “你知不知道,你出去捞男人这一回,就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你是他一个人的侍者吗?” “对唔住咯。” “侍者的工作是什么?你心里有没有数?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如果有紧急传唤铃,岗位上又刚好缺了你,其他乘客有危险的时候,需要你怎么办?” “对唔住咯。” “哎...你是油盐不进了,小七。真不是我说你,如果你能更专业一点,一定可以变得更优秀的。” “对捂嗨住咯,阳春姐,我知我自己天天发春,想搵到个伴,冇办法啦...雪明比过古天乐谢霆锋啊,要我顶住,我顶唔住噶。” “不要讲粤语了好么,我听唔明噶!” “好的。” “你呀!天天就知道扮可爱!和我撒娇有什么用啊?” “我知道啦,好姐姐!我一定注意,我一定矜持!我一定淑女!我一定一定...” 江雪明走到小七身前。 ——递戒指礼盒。 小七昏了过去。 过程非常快,快到中间我都没来得及加任何形容词。 和他妈猝死一样。 阳春都没来记得扶。 “扑通”一声,非常突然。 ...... ...... boss准备午睡之前,和场务猫爬架女士,收拾戏剧现场的道具,它抱着黑胶唱片多问了一句。 “我差点忘了,音乐的完整版叫什么?” 猫爬架女士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爱的主题。the godfather love theme。” Vol·4 [Endorphinmachine·内啡肽制造机] 十分钟之后。 小七醒了过来—— ——从她苏醒的瞬间,就发觉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雪明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七哥的小脑袋瓜还没反应过来,当她看见戒指盒子时就彻底宕机了。 原本利落大方的女流氓现在变成了害羞的小姑娘。 “雪明先生...您突然就把戒指拿出来,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下次可以先给我发条短信什么的......而且这年头不兴打直球,你可以藏在蛋糕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好像是会浪漫一点。” 江雪明睁开眼,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打起精神。 他没理会七哥那副忸怩作态的样子,也没打算把戒指盒递出去,因为七哥的表现实在有点吓人——要是这姑娘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心血管系统出了问题。 这算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 他把戒指的事情往后放了放,只是例行公事。 “我托你去找的东西,你找来了吗?七哥?” “哦!我都找齐了!这就给你送过来!”小七翻身下床,像是下了刑场一样往门外跑。 等她回到员工休息室把纸条上吩咐的杂物都寻来,又不见雪明先生再提戒指的事,心里突然莫名奇妙的松了口气。 ——嗨呀!我果然是个花心的女人!~根本就不想负责任!~我真的好渣啊!~ 七哥的内心戏特别足,也不敢和江雪明对视,只是把包袱推到床边,推到江雪明面前。 江雪明又吩咐道:“找个房间,安静一点,偏僻一点,要一张桌子。” “好!”小七猛点头,接着往外跑。 过了五分钟,江雪明提着所有行李,来到五王议会的三十六层,这里是车站为乘员准备的酒店客房。 雪明吩咐小七把门锁上,紧接着就开始捣鼓杂物,作出发之前的准备。 他将灵衣和锦盒都放在一旁,把装着万灵药的手提箱拿了出来。 还有最后一支万灵药,注射器没有标注容量,目测估算里面的万灵药还有两百毫升左右。 江雪明掏出具有疏水功能的取液器具,将这一管针剂输入其他注射器中储存。 他捏着环牙注射器的卡口,往卡口中塞了一条塑料垫片,用丁晴密封胶圈封死,一个个排在办公桌上。 环状的牙口针可以在皮肤上留下十二个针孔,注射的速度更快,在剧烈运动时也更安全,更方便。 如果不进行改造,这支万灵药在救命的时候要是针头弯折输液不畅,就这么丢了小命也太冤枉了。 上一回boss身边的猫爬架女士说过,两臂脱臼的挫伤淤损完全用不上那个药量。在那个时候,江雪明就准备用这些环牙注射器将万灵药再分装成五份。 他试了试塑料垫片的摩擦力,感觉刚刚好,只要单手拇指顶开垫片去掉卡口,紧接着将这根长管注射器的环状牙针压进皮肤。 这些注射器做了气压差设计,会自动将万灵药送进身体里,哪怕是奄奄一息的时候,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也能做到自救了。 小七在一旁看得半懂不懂的,又问:“雪明先生,你还会给人打针吗?” “上次和阿星去调查芳风聚落的时候,我查过急救方法,只是略懂一点。”江雪明还是不放心,又说:“帮我带两瓶葡萄糖来。” 小七照着雪明先生的吩咐,把东西带了过来。 紧接着,她就看见雪明开始用环牙注射器取液打针。 先是从两条大腿开始打,后来往脖子上注射,最后隔着衣服猛戳屁股。 那阵仗看得七哥一阵牙疼。 等一瓶葡萄糖都打完了,雪明身上多了十六个牙痕,那种感觉小七很难形容。 就像是被其他女人啃过脖子一样。 七哥也知道,雪明这是为了保险起见,要先试试这些注射器的通液性能。 江雪明紧接着说:“牙针在受到剧烈冲击的时候有可能变形,针口的长度够了,能刺穿衣服,帮我换一组吧?小七?换成十八孔的,这个针头是食品级不锈钢的,如果有更好的材料,比如镀钛涂层的四系钢材,或者钛合金的针头最好。” “哦...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小七又往外冲刺,从三十六层跑到一层,骑上摩托车去了更远的科研站和制药单位。 这一路上,她只觉得江雪明先生越来越迷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在他认真办事的时候,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里,什么都没办法让他分心。 而且那种严谨肃然的态度很有趣,她能感觉到,江雪明先生身体中分泌的内啡肽,就像是快乐能量溢出来了,能传染给别人。 像是实验室里的器具,取液器或一个个小分件都是整整齐齐的。 万灵药从针管中一滴不漏的送进其他小瓶子里,让人有一种凌乱的房间逐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快感。 当她抱着其他工具回到客房时。 江雪明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他翻出来靴子、牛皮胯裤和保暖背心,一样样试着尺寸。 从雪明先生宽松的裤头上,舒展腰肢的动作里。 从腹肌两侧的疤痕中,小七又窥见两条熟悉的人鱼线。 她感觉两颊开始升温,因为江雪明先生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像是一块小蛋糕。 硬皮裤子为了方便行动,要迈开腿大步的奔跑,特别改成了超低腰。 小七心里琢磨着——怎么会有这么色的裤子,就像是随时会掉到地上一样。 还有那条背心哦哟哟哟哟哟哟.... 她都不敢正眼偷瞄一眼。 “七哥,给我准备针线和剪刀,我等会要改衣服。”江雪明语气平淡:“如果有五金锡金银之类的线材,也带过来,我需要一个焊盘工作台,还有焊工用的热风枪,极限温度在一千二以上就行。” 小七惊讶:“啊?你还会改衣服?” “对,家里穷,舍不得买新的。”江雪明解释道:“缝缝补补又一年,缝缝补补整四年,我的工作服从长款改短款,短款改成青春版,略懂一点吧。” “你要焊盘干嘛?打算修手机么?”小七把东西都送去桌上。 雪明随口答道:“熨斗太粗糙了,同样是几百度的低温作业,焊盘能做的更精细。” 不等小七问。 雪明就抢答了:“我以前在电池厂工作,略懂一点。” “明白!我去找!” 小七点点头,又冲出房间。 “对了!”江雪明还吩咐道:“要一个消防干粉灭火器,一个灭火桶,两幅防毒面具和劳保手套,一个方便携带的电子医药箱,要有制冷功能的,安全第一。” 七哥这才明白—— ——雪明是把这地方当做工程车间了。 等她累死累活把东西都找齐,回到客房时,蹲在江雪明先生身边当好奇宝宝。 她记得,小时候爸爸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在家里做家具,搞天花板的隔音棉,还有修理电视机洗衣机等等等等。 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嗅见浓烈的松香味道,听见各类金属物与工具碰撞的杂音。还看见雪明先生额头的细密汗水,那条背心也被染出一块汗渍。 那条背心... 嘻嘻嘻嘻嘻...... “把你口水擦一下,七哥。”江雪明好心提醒着:“你口水掉到我钳子上了。” “哦哦哦哦!不好意思啦!~”七哥掏出手帕把嘴巴擦干净,又给雪明把脑袋上的汗擦干净,做的事情非常缺德。 但是雪明也没在乎—— ——只要不妨碍他干活,什么都好说。 他把万灵药的新注射器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并且用笔记本记下注射器的各项尺寸,准备后边再生产的时候能方便一些。 又将灵衣一刀剪开,从长衣改成了宽松的夹克,整个过程非常小心—— ——灵衣上原本的金丝绣用冰块和热风枪慢慢吹开,再重新走线,用金丝缝边合上。 剩下的衣料剪做两只露出指头的半指手套。 还有盈余—— ——就将这些边角料切分成一条一寸宽的布带。 他立刻拉来重剑,按照剑茎上的缠缰纹路,用布带绕成卷柄。 小七再去看桌上的万灵药,早就被雪明先生塞进医药箱里冷藏了。 做完这些,江雪明往其他注射器都塞进满满当当的葡萄糖溶液,一个个瓶子比着尺寸,在硬牛皮裤子上用铅笔划下口袋的位置,开始改口袋和弹匣插板以及临时置物袋。 环牙注射器的针头很难啃开这些硬牛皮,他在两侧大腿大血管的位置开出缺口,缝上显眼的橙色反光布料,方便医护人员和自己在黑暗的环境中找到紧急注射点。 裤裆被一刀剪开,没有做任何遮挡,这是雪明为了给molle系统预留的绑带卡扣设计。 在小七眼中—— ——那条工装裤从一般色,变成非常色。 她很难理解这种衣品,就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摇滚明星一样怪异,又透着奇妙的风骚。 最后给这些改装的缺口做包边处理,金银丝线跟着那双粗糙的大手上下翻飞。 他好比一台内啡肽机器,在工作状态时全情投入一丝不苟。 小七提醒道:“搞完了?” “还没有。”江雪明起身拉伸肌肉,舒展腰肢,脱下背心交给小七,“这条背心不错,不用改了,帮洗一洗,多准备几条。” “好。”小七又准备往洗衣房跑。 “等会,帮我带...”江雪明往室内扫了一眼,像是一下子卡壳,想不起来了。 连续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劳动,让他的眼睛和大脑都十分疲惫,针线活和焊枪的高温让他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 他跟着小七走到长廊外,要透透气 “我想起来了,帮我带两条锉刀,六百目的。八百目、一千目、一千五百目的研磨石。三千目的汽车抛光膏,二氧化硅镀晶液一瓶,谢谢,一尺半的珍珠鱼皮。” 小七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为难以置信了:“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boss给了我一条铁棍,太粗糙了,有点剐手,我简单处理一下。”江雪明说完,又解释道:“我以前在电池厂也搞过钳工和车工...你明白的吧?” 小七捂嘴笑道:“略懂一点?” “嗯...对。”江雪明笑着回应。 在这个时候,赵阳春女士赶了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问,气势汹汹。 “你们在客房干嘛呢?搞得火花带闪电的,楼上楼下在投诉!” 不过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赵阳春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望见江雪明先生没穿上衣,身上的肌肉纹理满是鲜红的疤痕,大汗淋漓的样子。 她走到两人跟前,又看见房间里器具整齐,还有消防用品,终于松了口气。 阳春女士却多瞅了一眼,看见江雪明先生身上那一排排环状的牙印。 “你们......玩这么大?” “不是不是不是!”小七涨红了脸,慌乱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我...” “好吧!”阳春女士诡异的笑了,“今天投诉我就不管了!~我给这些客人换完房间,请个假!不打扰你们哈!” 说完这姐姐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七哥满脸无辜的样子看雪明。 雪明正儿八经的神态看小七。 “别愣着,我去洗把脸,等你把东西带回来,你领导都下班了,不怕吵到其他客人了,多给我捎带个夹具,如果方便的话,弄个角磨机吧?” “什么角磨什么?”小七问。 江雪明推着七哥往外走,是赶人的意思。 “就知道贫嘴...” ...... ...... 两个小时之后。 江雪明终于把重剑的打磨工作完成。 修理完这条铁棍的锋利边角,磨掉剑身的氧化锈迹,反复的抛光打磨工作耗掉了半吨水。 最后的最后,他将这把名字叫“魔杖”看起来像是重剑的铁棍清理干净,用油洗风吹去掉金刚石研磨膏。 又往脆弱的沙眼孔洞里渗入自洁性极强的银,银这种金属比较软,作为这根棍棒的结构性缓冲物很好用。 剑身上的细微沙眼原本像是千疮百孔的恐怖虫洞,在银子的点缀上,变成了一片闪闪发光的星海。 再封上防氧化的油脂,包上鱼皮和卷柄。用一条条银线捆绑扎实,用热风枪吹融化线材彻底扎紧。 “不好意思,这次时间不太够,我就随便给你整了个研磨套餐。”江雪明举起这把剑,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下次有机会,我搞个炼钢炉......” 没等他说完,突然之间—— ——剑身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爱心。 []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满头问号,“啥情况?” 小七也是满头问号:“boss的东西都邪性得很,我咋知道呀?” 紧接着—— ——强光就吞没了他们。 上次它发光时,是八百流明。 这回江雪明先有防备,猛然闭上双眼,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剧烈的光源穿透了眼皮,将眼皮下的毛细血管都照出来了。 这次起码得有一千八百流明。 比得上用来爆闪袭敌攻坚巷战的战术手电了。 “你得听话...”江雪明好声好气和魔杖商量着:“我让你亮,你才能亮,明白吗?不然我就把你做成马桶塞子。” 魔杖立刻变成普普通通的样子,再也没有任何字样符号出现。 江雪明回头和七哥商量着,正准备开口。 七哥捂着红彤彤的眼睛,早就学会了抢答:“懂,两副墨镜。” 江雪明嘱咐道:“三副,帮阿星也带一副。” 小七正想往外走。 江雪明又喊住了。 “等会!七哥,其实我挺好奇的。像这条棍子,就是boss送给我的。它送你东西了吗?” “有啊。”小七从衣领里把棍子掏出来,“还是两根呢!” 那是一双银筷子。 江雪明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事了,你去吧。挺厉害的...” ...... ...... 半个小时之后—— ——阿星终于回来了,具体来说是经理帮忙扶着回来的。 他进门就冲进了厕所,接着疯狂的呕吐。 江雪明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碗酸汤肥牛面,加上晕车,能让阿星吐上好几个小时。 大堂经理在门前等待,手里抱着阿星的灵衣和棍子,还有一把镶嵌着火红颜色宝石的大锁,看来是阿星的三样保险。 雪明上前询问:“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他的身体出状况了吗?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吐?” “不是。”大堂经理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他和老灵翁跑去四方露台的娱乐室,把所有酒吧都喝了一遍。” ...... ...... 浴室中传出来的呕吐声非常惊人—— ——雪明和经理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谁都没说话。 ...... ...... 雪明打破沉默:“boss也没管管?” 经理把东西放下准备离开,留下一句。 “boss加入了他们,又喝了一遍。” Vol·5 [Distant Dreamer·志向远方] 第三月台的大煤油灯忽明忽暗。 列车到站时涌出的猩红蒸汽带起喧嚣的大风。 车长鸣笛示警,检修人员套上劳保手套,变得忙碌起来。 垃圾运输车从火车的车厢上缓缓驶入分流闸口,流下的油水和秽物叫清洁工扫得干干净净。 乘务员配合月台管理者一起吹着响亮的哨子,要每个工作人员和乘客都提起心思,留意刚刚停下的钢铁巨兽。 江雪明换上了新衣,默默的看着这辆列车—— ——他暗棕色的瞳孔里有煤油灯的火焰,还有好似野兽瞳孔滚圆的大铁轮。 上一回来到这里时,他是匆匆忙忙无心细看。 再次准备登车,这个日子人在思考,到底是怎样伟大的工程器械,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立这套地下铁路网。 他已经换上了新衣,肩上沉重的行囊里,都是野外生存的必备道具。 他的内心既不安又期待着—— ——期待着这趟未知的旅途,列车将会带他去哪里呢? 上一回出发,他要救最亲的亲人。 这一回出发,他要把步流星安全的带回来。 还有一个长期的计划,要去完成。 按照经理的说法,有许多贸易中转站还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像是行车走马各个交通枢纽的驿站,想在那些地方立足开一家咖啡厅,恐怕得花很多很多钱。 凡俗世界的货币在地下世界自然买不到店面或土地。 只有辉石钱币或者血蝴蝶购物券还有点用,在地下世界更远的地方,恐怕人们还在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做交易。 铁路就像是一条条航线,不断新建的车站,把一座座“孤岛”连接起来,这些“孤岛”相对封闭,机会和风险并存。 江雪明低头看车票,依旧是橙色的大麦穗花纹,还有那个倒置的,代表魔鬼的五芒星图案。 [九界车站] [hk→dd] [3号月台02节车厢01a座]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没有任何友善的提示,连乘车时间都没写。 这是车站的一贯作风,是为了对付乘客挑挑拣拣嫌弃调查内容准备的对策。 等乘客到达指定车站时,也会有对应的工作人员来接引——那个时候想反悔就晚了。 如果乘员之间私自换票,这些抵达地的代号非常简单,票面也很难混淆,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一眼就能照着座位号,看出来票不对人,能及时将换票的人员遣返。 ...... ...... “明哥...” 步流星已经从宿醉的眩晕感中恢复正常。 他换上了乘客的灵衣,胸前排扣中藏着一把金色大锁,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这就是他的护命符。 他拄着一根纯金属所作的手杖,还是像上一回那样,穿着浮夸的金拉链大头靴子,戴着张扬的牛仔帽。 阿星的装束,像个仿佛随时都准备去荒野探险的牛仔。 可是他瞅着江雪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乖宝宝。 ——雪明身上那条黑漆漆的硬牛皮胯裤挂上了一排万灵药的小瓶子,尺寸就像是十二号霰弹。 两条结实的皮带交叉绑成x形,再往下,裤裆的部分裁出一个空洞,里面是一条紧身的适合行动的白色速干长裤,紧紧包裹着大腿,汗液能迅速被透气的塑布吸收,然后挥发蒸干。 要是受伤,血滴在白色长裤上,也能第一时间发现血迹。 步流星又往上看—— ——明哥那身灵衣改成了轻巧的夹克,为了方便注射万灵药,胸口的位置裁出了一个爱心形状的镂空孔位,用鲜红的绸布和金丝封起来。 从左臂袖口到肩膀一路延伸到右臂,两边腋下到腰脊,还有背后,一共有十二条分段式拉链,在不用解开扣子的情况下,也能完成衣服的分离。 虽然步流星明白,明哥是为了安全起见才这么做的,毕竟上一回在迦南夫人那里,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明哥的衣服给割开,如果有这些拉链就方便多了。 但是这身衣服真的... “这也太骚了吧!明哥...”步流星有些抓狂,好像身上有蚂蚁在爬:“我们俩领的东西真的是同一样吗!” 江雪明解释:“我做了一点点改装...” 步流星兴奋的说:“给我也整一个!给我也整一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西部片里的...” 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尬住了。 江雪明:“脱衣舞男?” “嘿嘿...”阿星挠了挠头,确实想这么说,因为那身夹克看上去就是很好脱。 “随你怎么想吧。”江雪明是个日子人,也不在乎这些浮夸的形容词。 就和妹妹曾经说的笑话一样。 “倒牛杂像倒红酒。” “黑夜里的萤火虫。” “马丁尼配橄榄。” 这一切,都只是日子人认真过日子的态度。 如果哪一天这身装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会把衣服改成其他款式。 但是目前来看,这一身装备是他在地下世界挣扎求存的最佳装备。 车辆完成自检,阿星一脚踩上铁网板架,一脚还留在月台。 就在这个时候—— ——小七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她像是八十年代的老电影里,追逐爱情的知识女青年,手里抱着饭盒,一路上跌跌撞撞的。 她跑到江雪明面前,还没等自己入戏,先被眼前雪明这套衣服给烧得淌出两行鼻血。 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接着扮作一副依依不舍深情款款的样子。 “车上的东西都是冻品,不好吃的,雪明,我给你做了饭,饭盒外边夹带着护命符的说明书,你上车以后好好看看。” 江雪明接走了饭盒,点了点头。 “谢谢。” 小七猛的一回头,伤春怀秋的样子:“你我又何必说谢谢...此情若是长久时...” 旁边保洁阿姨过来,把她扭头甩在地上的鼻血给拖干净了,非常毁气氛。 江雪明掏出来纸巾,像是给七哥擦嘴那样,把七哥的鼻血给擦干净了。 他说:“好了好了,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完了吧?” “嗯!”小七一下子开心起来,捏着雪明的手,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江雪明接着问起钢铁对戒的事情:“你准备好了吗?” 小七猛点头:“准备好了!我绝对不会再晕过去了,我和阳春姐演练好多次了。” 江雪明掏出戒指盒子,准备交给小七。 他反复强调:“你真的准备好了哦!真的哦!不许骗我哦!” 小七眼神认真,准备上刑场似的:“嗯!” 江雪明又说:“这不是求婚,老灵翁要我把这对戒指其中之一交给你,你明白这个意思吗?我怕你一下子猝死,我要偿命的。” “拿来吧你!赶紧的!”小七催促道,“快快快快快!” 雪明没有打开戒指盒,只是单单把它递过去。 ...... ...... 赵阳春在廊道窗口,手里握着对讲机,看着月台的那对男女。 她对各单位下令。 “医疗急救组注意,随时观察九五二七号的状态,一旦出现危险,准备电击急救和高压氧设备——over。” ...... ...... 小七拿走了戒指盒。 紧接着她就开始深呼吸,一直深呼吸。 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就像是个做了大坏事的罪犯,撞见了生命里最厉害的那个条子。 她想打开首饰盒仔细看一眼。 雪明先生制止了七哥。 又凑到七哥耳朵边上说悄悄话。 “这是我的护命符,你别在这看,这里人太多,回去慢慢看吧。” “好...”小七应了这一句,三步一回头往廊道走。 不过没走出几步,就跑回来。 她忸怩地提示着,连话都说不太清楚,语无伦次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你平安回来...你不可以受伤,你要摇铃铛,我给你的。” “这个吗?”江雪明从包袱里掏出传唤铃,是七哥很早之前送过来的礼物。 “对。”小七终于安心了:“车站规定,如果你遭遇生命危险,摇了铃铛,我们侍者就得来救你,无论你在哪里——不过没事也别乱摇,会受到处罚的。” “好。” 雪明将传唤铃塞进贴身内袋,登上列车往座位去。 他倚着车窗,和步流星肩并肩坐下了。还看见小七在廊道里,隔着老远老远的距离,向他挥手。 他的五感超群,看得特别清楚—— ——特别特别清楚,小七努着嘴,抬起手,比作轻轻摇晃传唤铃的手势。 那个利落大方潇洒帅气的好色姐姐,好像变回了水做的女人。 雪明没有说话,只是举着手,向七哥比出大拇指,要七哥别担心。 只是那个瞬间—— ——九五二七再次冲出道口,跑到月台上。 她一开始只是慢慢走。跟着火车慢慢走,什么也没有说,仰起头看着雪明先生。 江雪明问:“你不回去吗?” 小七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江雪明又问:“我听你的领导说,你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不好意思,我给你添麻烦了。” 小七依然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一路小跑起来,高高的昂起头。 火车越开越快。 氤氲雾气从烟囱里冒出来。 在岩浆湖泊的金光映照下,变成一片粉色。 江雪明:“别追了!注意安全!” 小七没有听,迈开步子跑得飞快。 她冲到了月台边缘的栏杆,攀到崖壁的外缘,只差一步就要跳进岩浆湖里了。 她看着钢架桥梁上的列车,带着她的雇主,驶向地下世界更远的地方。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紧紧攥着戒指盒。 ...... ...... 第三月台的报刊亭。 杰森·梅根坐在长椅上—— ——他举起报纸,遮住脸,偷偷望着列车离开的方向。 他看着那个在月台奔跑的年轻姑娘,眼神怅然。 过了很久,他默默的从报刊亭前离开,躲到走车运货的物流通道。 在这个时候,他的小侍者从大电器柜里跳出来。 “杰森先生!您成功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动手的吗?” “今天不是个好时候。” “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就把三号月台的电给断了,然后就到您的表演时间啦!” “我没准备好,我们换个计划吧!” “我说怎么没接到暗号呢!别气馁,我的好先生,您一定能找回自信的!” “嗯...” “志向远方!志向远方!” “嗯...” ...... ...... 当梅根先生和他的小侍者,从物流通道走回第三月台,刚好撞见管理员老爷爷。 紧接着就见到两个武装雇员上来盘问。 管理员老爷子指着梅根和小侍者质问。 “我听见了!我听得特别清楚!你们刚才在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 “——是想破坏车站的设施吗?” Vol·6 [Hanging By a Thread·命悬一线] [护命符:钢之心] [性状:由碳银合成钢与刚玉石制作的成对指环。] [护符类别:对灵类] [泛用性:护符在灵灾环境中能为乘客驱赶灵体,绝大多数灵灾能影响人的脑波和视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辉石的光芒能照出真实的环境,为乘客指引正确的道路。] [使用说明:刚玉的硬度极高,抗震能力非常差,小心保管这颗又锋利又脆弱的石头——当你身处灵灾环境中,它自然会来帮助你躲过灾难。]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辉石制铁所·灵翁。] [备注:成对出现的戒指,是乘客与侍者的珍宝。乘客总是在车站之间旅行,而侍者听见传唤铃响起,会一直紧随其后。] ...... ...... 江雪明将说明书的信息记在乘客日志上,紧接着将这张孤立的书页撕得粉碎,保证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紧接着,又从饭盒旁边的小布兜里,抽出另一张纸条——那是关于“魔杖”的说明书。 ...... ...... [明德劣作:魔杖] [性状:由泥胎模具铸造的镔铁剑形大棒。] [武器类别:打击系/触媒] [泛用性:这根棍棒能为乘客开路破门,它的结构简单,结实耐用,但制造者依然认为它是不入流的作品,作为魔杖却只能使用最基础的发光魔术。] [使用说明:在黑暗的环境中,它能为你照亮道路,在它发出光芒时痛击活物与死物。]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制铁所·傲狠] [备注:被制造者所嫌弃的,工艺粗糙的剑形铁棒,一直留在恐怖巨兽的宝库中无人问津,等待着与它结缘的乘客到来,它发出夺目的光,为友人劈荆斩棘。] ...... ...... 与上一张说明书一样,江雪明将信息记下,将纸张撕成比米粒还小的碎片保管好。 步流星一直都贴在江雪明身边,跟着一起读完了说明书,看见江雪明撕纸的效率比碎纸机还厉害,忍不住问:“明哥,你这也太谨慎了吧?” 江雪明没解释什么,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一点。 他把饭盒拿出来,开始填肚子——小七给他做的东西都是健身餐,用饭盒的小方格分好了份量。 阿星在一旁看得无聊,乐子人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就想往其他车厢去。 江雪明喊住阿星:“你去哪里?” “我去其他车厢逛逛...”步流星解释着:“咱们的车票上啥也没写,boss也没说这趟车会开多远开多久,我寻思吧。不如去找其他的乘客问问清楚,说不定就有经常搭这趟车的老哥,愿意和我们说说这个目的地的具体情况呢?” “有道理...但是...”江雪明心中还有其他顾虑,列车是一个非常不安定的环境。两人一起离开,也不能带上沉重的行李在车上乱跑——如果让阿星单独和陌生旅客打交道,他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毕竟上一回,阿星在厕所里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把什么事情都交代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于是雪明收拾着大包小包,把它们归拢一处:“我去喊乘务员帮忙看住我们的行李,一起去其他车厢坐一坐吧。” 就在这个时候——阿星也要来帮忙,兴高采烈地摸向明哥的包袱。 他摸到了[魔杖]的锦盒,又摸到了另外一个既陌生也熟悉的锦盒。 “这是...”步流星将这个锦盒捧上台面,他不记得这件东西到底属于谁。 江雪明立刻就认出来:“是叶北大哥送我的礼物,大哥是我的恩人。送我这件收藏品,说给我傍身,没钱的时候就卖掉。” 步流星又拿起属于他自己的手杖锦盒,将两个盒子并在桌上。 这下江雪明也愣住了。 因为叶北大哥的礼品盒子,和车站boss送给每个乘客的棍棒锦盒,两者看上去一模一样。 车窗外的发光苔藓投下来幽蓝的光线,照在这两个锦盒上。 它们的丝绣纹路和暗红的底色,还有纹路的图案都如出一辙,是人头虎身,没有四肢,伴有云图,像古早艺术画一样的怪兽纹。 只是叶北大哥赠予江雪明的礼盒上,有很多灰尘,还有白蚁啃咬的伤口,像是上了年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江雪明立刻解开盒子上的红绫绸带,推动兽颚卡扣,打开盒盖,露出其中的黄锦底边。 步流星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杖锦盒,再次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阿星的手杖没有任何包装保护,躺在锦缎底边的凹槽里。 再去看叶北的赠礼,用一个防尘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江雪明把这玩意从盒子里抠出来都费劲。 两人合力把这件来路神秘的古老藏品弄到手中—— ——去掉布包,还有一层防氧化的油纸包。 ——去掉油纸包,还有一层防火的金箔。 看得出来,这件礼物非常贵重,不然叶北大哥也不会做那么多的保护措施。 从层层叠叠的包装中,冒出来一截棍棒的把手。 江雪明一用力,把它彻底拔了出来。 没头脑和不高兴都傻了眼—— ——因为一时间,他们居然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它的握把好比一块粗大的钢制扶手,却做成了不方便握持的多边形,边角棱柱上都有凹槽,透出金属的色泽,整体有一股子缝纫机油的味道,用作金属的防锈保护液。 它的棍身一路往下看,是越来越纤细的流线型,总长三尺多,比雪明的魔杖要短一点点,如果当做助步拐杖来用也很别扭。 两人仔细辨认着棍棒上的开合缺口,没有任何材料拼接的缝隙,是一体成形的东西。 到了棍棒尾巴的地方,有一圈皮套紧紧包裹着棒尖,就像是拐杖的防滑皮套。 步流星满脸疑惑:“这是啥玩意啊?” “可能是一根拐棍吧...”江雪明也不懂。 步流星瞅见那拐棍的把手:“这拐杖的主人是无情铁手啊...” 江雪明不急不忙,拨通了叶北大哥的电话,要问个清楚。 “喂...是叶大哥吗?” “哦!什么事?” “你送我的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呀。” “这条棍子是怎么来的?”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帮过很多人忙,他们没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我就收了不少莫名奇妙的礼品,这根棍子是其中之一,也不记得是谁送来的啦。俺寻思应该挺值钱,就送给你傍身了。” “原来是这样...” “不说了,我老婆喊我做饭,回头有空再聊啊。” “好。” 挂断电话—— ——江雪明又把这根棍棒原封不动的包了回去。 除了这根古怪的棍棒,锦盒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连一张说明书都没有。 雪明细细想着,这棍子必然是boss赠给乘客相伴一生的礼物。从锦盒腐败朽坏的程度来看,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东西了,叶大哥今年才三十多岁,不可能是这根棍棒的原主。 它或许早就换了无数个主人,流落在古董市场里,经许多人的手,最后传到了叶大哥的店里。 不管怎么说,如果不知道这玩意的用法,雪明是绝不会试着去使用它的。 对他来说,这些奇怪的灵物,就和ar-15步枪一样,没用过就等于不会用。 如果能平安回到车站,就带上它去问问boss,说不定这根古老的棍棒,还能换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 ...... 在江雪明把棍子重新封装的这段时间里。 步流星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先去列车的茶水间喊来乘务员,要乘务员看好他们的行李。又从大背包中拿出来扑克牌和斗兽棋,两盒香烟和口香糖,准备用这些东西去交朋友。 阿星觉得还不够,就多拿了两卷报纸,那是地下世界专有的报刊,叫做《太阳时报》。 报纸上的内容,大多是真假难辨的阴间新闻,有乘客们在未知地块探索的见闻,也有长篇小说的连载。还有大量豆腐块广告。 步流星看见报纸的刊号还留在上个月,就心急火燎地找乘务员问最新的一期。 因为这些都是过时的消息,拿着过时的谈资去和新朋友们聊天扯淡,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很快,他就从这种社交牛杂症的焦虑感中解脱—— ——车站停靠在近31区的贸易中转站。 这个地方叫黄金乡,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有色金属矿,车站的人员也特别多,配套设施非常齐全。 阿星想下车去买最新的报纸,这个热闹的车站必然有他想要的一手猛料。 可他刚想开口。 “明哥...我想下车...” “不行,你不能下车。”江雪明眉头紧皱,盯着窗外鱼龙混杂乌泱泱的人群,有许多小贩推着货斗往车窗上递商品。 他还窥见,不少形色鬼祟的人,手里握着一双双筷子,往乘客的口袋里夹东西。 那是惯犯的做法——像小七的棍棒是一双银筷子,恐怕她曾经也是这样讨生活的。 车站的武装雇员也吹着哨子赶了过来,要驱赶这团藏匿着罪犯的人流。 步流星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好比在父母管教下,看着电玩街机厅止步不前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从月台的道口飞出来一团黑漆漆的怪兽。 江雪明的心跟着颤抖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些地底生物,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步流星则是瞪大了双眼,看清那些怪兽的样子。 那就是纱羊—— ——是地下世界的巨大虫子。 它们穿上了衣服,用整洁的布料盖上了步肢上恐怖的绒毛和尖锐的外骨骼。 为了看上去更加亲切,它们肥大的尾腹包裹上一层藏青色的员工服。 翅膀在剧烈的震颤,发出高频的杂音,为了盖住这令人牙酸抓狂的噪声,许多纱羊勾带上一个大录音机,循环播放着轻快的爵士乐。 这些巨大的蜻蜓提着货篮,在列车两侧灵活的盘旋,在每一个窗口前停驻,兜售着商品。 有一头纱羊来到了他们面前。 “黄油士多,白夫人奶茶和九毫米格鲁弹,总有一样您会喜欢,太阳时报的最新一期有维克托老师的新小说,两位帅哥要点什么?” 那对鲜红的大眼睛里,复眼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纱羊的口器传出人类的语言,那是一个甜美异常的女声,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那头怪物的翅膀展开有两米多,体长大概一百二十多公分,几乎把整个窗户挡得严严实实,压迫力十足。 步流星立刻喊:“我要一份报纸!最新的!” “报纸免费。”纱羊小姐晃着脑袋,用粗壮的步肢勾带着刊物丢向窗户里:“还要点别的吗?你们看上去不像缺钱的人。” “怎么联络?!小姐姐,我能找你要电话号码吗?”步流星还没问完。 ——江雪明捂着阿星的嘴,把窗户给拉上了。 尽管如此,窗外那头巨大的昆虫小姐姐像是在疑惑挠头,又从零食壶里沾着点粘液口粮,在车窗上写下了电话号码。 “好耶!”步流星记下了新朋友的电话,特别开心。 “阿星。”江雪明强调着:“你在接触这些东西时......” “知道了知道了!明哥!”步流星猛点头:“小心为上,多留个心眼儿!” 列车缓缓开动—— ——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黄金乡,向着下一个站点驶去。 凑齐了东西,步流星拉上江雪明,往其他车厢赶,准备和新朋友们打招呼。 雪明默不作声跟在阿星身后,没什么想法。 直到两人推开另一节车厢的红木门。 旅客们先是看了一眼流星,表情还算正常。 又看了一眼雪明,立刻往列车的更深处走了。 几乎在十几秒内,车厢里的客人们走了个干净,都没等阿星那股子乐呵的劲头释放出去,就扑了个空。 他们的灵感在疯狂的报警,要他们远离江雪明。 “看来没辙了哦!~”步流星眼带笑意:“明哥,你这回总不会拦着我了吧?我一个人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不许喝酒。”江雪明郑重提醒:“不许和奇怪的人睡觉,不论男女,不论是不是人——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手机保持通畅,有任何情况都要打我电话,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立刻来找你。” 步流星抱紧了社交道具,和雪明先生比着大拇指:“你这话说的,像我妈咪一样在关心我哦!~” “别高兴得太早。”江雪明回过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上休息:“如果你能顺利问到点有用的东西,我会很开心——要是你这回又闹出什么哭笑不得的乐子,惹上了麻烦,哪怕我会吓跑你的新朋友,也要像个连体婴一样跟在你身边了。” “知道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步流星提着东西就往更远的车厢闯。 ...... ...... 阿星一路往前走,一边看着最新的太阳时报。 “让我看看最近地下世界流行的东西——维克托老师的连载小说,哇!恋爱主题的,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他越过一列列座位,就像是被莫名的魔力抓住了,乐子人从来不会放过新鲜有趣的东西。 “分离多年的恋人一直用书信互相联络,在维也纳当地,某个荒凉小镇,一个冷寂寡淡的清晨,男主人公突然收到了神秘的邮件,在邮件中藏着爱人的断手......” 阿星的瞳孔微缩,剧烈震颤。 “这是什么古怪的惊悚桥段?!不是恋爱小说吗?” 他对报纸上的文章品头论足,完全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哦哦哦!这只断手会写字?!原来它是活生生的吗?!它还附有恋人的亡魂?” “它要男主人公去寻找身体的其他部分......” 阿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带着手提包继续往前,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离开这张报纸。 ——无法从那段文章中转移。 他像是中了咒语,默默的念叨着。 “在那天夜晚,我捧着这只断手,不安又幸福的睡下了,那是一种夹带着恐惧和温馨的复杂情感。 整整七年,我和她再也没有见过面,怎想到重逢时已经阴阳两隔——我能从这只手的五指中感觉到生命的温度,从紧紧相握的肉掌中体会到爱情的甘香甜美和死亡的惊惧悚然。 这是幻觉吗?这一定是我的幻觉罢,我实在太过想念她,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阿星的眼睛猛然扫过小说的页尾—— “——可是这只断掌似乎不太对劲,就在天还没亮的清晨,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 ——她偷偷从床上爬走,爬到了厨房,像是不知疼痛的行尸,从置物架攀上厨房的台面,一次次摔在地上,摔得满地是血。天哪这是什么邪物?它要干什么?我的爱人——她究竟怎么了?” 阿星惊叫着,跟着故事的情节,他却在瞬间哑然失声。 “这只断手捏着刀,尽管不太灵活—— ——尽管只有一只手,她分不清食材的样子,只得一样样仔细的摸索确认。 ——辨不出刀具的正反。尽管她只剩下了一只手,只得用指头去试试锋利的刃口。 ——她想做出七年前,两人在厨艺课上,初次见面时所学的那道奥地利小吃,做一盘苹果卷...” 阿星可怜巴巴的盯着报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已经被维克托老师的笔法紧紧抓住,再也无法逃脱了。 “玛格丽特...我亲爱的玛格丽特。” 他念叨着故事里女主人公的名字。 “到底是谁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谁害得你只剩下了一只手?!” “你该怎么揉面团?你要怎么捣苹果泥?” “你受了多少苦?才回到你的爱人身边?” “你没有嘴巴和眼睛,说不出话,也看不见我,你有多少话想要对我说?我实在笨拙,辨不清你做出来的手势——我实在木讷,无法想象你写出来的那一行行字里,藏着多少思念和苦难。” “我要把你找回来,我要把你找回来!我最珍贵的宝贝......” “没有了?!这就没有了?!” 阿星怅然失神,不知不觉中,停驻在贵宾车厢的大门前。 “为什么没有下文了?!为什么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他擦干净眼泪,仔细辨认着尾页的最后一段。 故事就停留在厨房,停留在男主人公抱着伤痕累累的断手失声痛哭的最后一幕。 “亲爱的玛格丽特——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在很久很以前。 在我们因为各种原因的争吵中,在我们决定断了感情,分居两地时。 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已经死去,只是葬礼还没来得及办。 当我见到屋子里破碎的瓷碗,散乱的面粉,还有那一道道割开皮肉活生生血淋淋的伤,落在桃红色苹果上的更鲜艳的血,嗅见浓烈的刻骨铭心的腥。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摸到了口罩,还用口罩的挂耳绳在无名指上绑了一个花环结,我认得那个结,那是我们给彼此绑上围裙的打结手法。 那一刻,我才从恐怖的黑夜中醒觉。才傻傻的认清现实——你并不是什么邪恶魔法操纵的行尸,不是我脑袋里臆想出来的甜美又恐怖的幻象。 在这个寡淡冷寂的小镇子,如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你是阿尔卑斯山头升起的太阳,扫去我生活里的一切阴霾。 请原谅我,我还要让你再等待一会。 ——就那么一小会。 我一定, 一定, 一定, 我一定会把你从地狱带回来!” ——停留在男主人公震耳发聩,如枪声的怒吼中,一切都结束了。 那几个[一定],就像是子弹一样,打穿了步流星的心。 后文有[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的标签,以及维克托老师的完整姓名。 original 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 章节的名字放在了最后—— [hanging by a thread·命悬一线] ...... ...... 阿星抬起头—— ——望见贵宾室的大门上写着主人家的名字。 正是大卫·维克托。 “作者就在我面前?!作者就在我面前......维克托老师,我要来见你!” 步流星的脸色潮红,喘气如牛,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这诡异离奇的故事,像是魔术师的巫杖一样——它对我施了什么邪法?!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翻开下一页,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下一期的故事,我好想立刻就知道!” 他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敲打着陌生的门扉,已经迷失在这趟列车的贵宾车厢前。 他的护命符上,金色大锁的鲜红宝石发出如火焰一样的闪亮光彩。 仿佛一直在警告着主人,快离开此地。 Vol·7 [Tournament·骑士比武] [护命符:福寿万年] [性状:由金银与硅酸盐矿玫瑰辉石制造的大锁。] [护符类别:对灵类/寄命锁] [泛用性:护符在灵灾环境中能为乘客驱赶灵体,绝大多数灵灾能影响人的脑波和视神经信号,让人产生幻觉,辉石的光芒能照出真实的环境,为乘客指引正确的道路。] [使用说明:玫瑰辉石属三斜晶体,如果身处灵灾之中,保持热诚、勇敢、愤怒,它助你趋吉避凶。]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辉石制铁所·灵翁。] [备注:送给还未长大的孩子们的寄命锁,本是乳母珍爱的宝礼,当做庇佑孩子的祝福,直到他们长大——乳母会将寄命锁解开,释放真正的能力。] ...... ...... 这趟旅程前途未卜,凶吉难测。 为了好好了解队友的能耐。江雪明把阿星的两张说明书也看了一遍。 刚看完护命符,接着打开锦盒取出阿星的手杖。 ...... ...... [明德杰作:铁骑士] [性状:由压铸精工制造的碳钢礼节杖。] [武器类别:打击系/斩击系/剑/节杖] [泛用性:这根棍棒能为乘客砍削杂草,与人斗剑争锋,它的握柄好似一头雄狮形状的钢锤,又能从杖尾抽出快剑。] [使用说明:古代使臣出入关门皆有信物。骑士们脱下铠甲,穿上礼服,不可佩剑时就有了巴顿格斗术与护身礼节杖。] [生产机构:九界车站制铁所·傲狠] [备注:关于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这个八个美德你一样都没有——难道只有饿饿和色色?] ...... ...... 与此同时—— ——步流星敲打着贵宾车厢的金色大门。 他隐隐能感觉到,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缘分,像是万有引力一样,将他拖拽到门前。 想起雪明大哥的叮嘱—— ——在地下世界,万事小心为上。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就像刚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从报纸上的小说刊物离开一样。 用奇妙的比喻来说。 “就像是你明明知道熬夜很难受,你的身体在哀嚎,你的眼睛干涩红肿,却依然无法从手机、电脑、电视——无法从这些东西中离开。” 此时此刻,阿星在自言自语,既像是在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又像是杰森·梅根先生的那种怪癖,要复读强调反复强化记忆。 他用力叩打着金色大门,越来越急躁。 “维克托老师!您在里面吗?”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小说的下一回到底写了什么——那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样子的? 大门突然敞开。 从半掩的门缝中露出了一张消瘦而冷峻的脸。 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 阿星很难去形容那个陌生男子的样貌——那种冰冷寒厉的气质,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一头爆炸的金色卷发下,是有棱有角的眉骨与宽大的额头。 像是翡翠宝石一样的绿眼睛,深深陷在富有立体感的高耸鼻梁两侧。 嘴唇厚实而有肉,下巴与颧骨略显消瘦,像个作息规律却长久节食的厌食症患者。 和江雪明给阿星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说江雪明大哥像是一块纯净的冰。 眼前这位维克托老师像是一杯透着绿色幽光的苦艾酒,光是五官与气质,就给他一种梦幻的感觉。 维克托老师的一只手按在门把上,掌骨宽大,骨节粗粝。佝偻着身体,探出脑袋来,像是藏匿在门内,往门外同步流星对视着。 那对绿色的大眼睛里,透着冷漠而轻蔑的眼神。 步流星又害怕又欣喜,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这位作者当成了心目中的偶像。 “维克托老师!没想到我真的能...真的能在这里见到您!” 他脱下帽子,慌乱的佝身点头行礼。 大卫·维克托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他只是单单往门外扫视,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了。 维克托老师这才走出来,正儿八经的走到步流星这位莽撞的读者面前。 他穿着一身睡衣,背过右手,十分有礼貌的样子。 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依然要仰头看阿星。 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那似乎就是boss赠予他的棍棒,对着阿星看了又看,依然没有说话。 步流星被维克托老师盯得内心发毛——感觉不太对劲。 明哥说过,在地下乘车多年的旅客,心理都会出点小毛病。 或许维克托老师也是一位履历丰富,去过许多地方的老乘客,才会表现得如此古怪吧? 阿星定下心神,要自我介绍。 “维克托老师......我是您的读者!” 没等阿星说完—— ——大卫·维克托打断:“保持安静...我正在观察你。” 阿星还想套个近乎,他记得芳风聚落里的武装雇员大卫·伯恩也叫这么个名字。 “维克托老师,你知道世界上有多么巧合的事情吗?我到车站来,见到的第一个安全员也叫大卫...哈...你说这是多巧的事情呀...” “我说——保持安静。”维克托老师踱步绕圈,在步流星身前身后佝身探头,上下扫视。 阿星越来越紧张了—— ——他不明白维克托老师的用意。 他偷偷去窥探这位作家的神态,却看不见任何杂念,神情笃定认认真真的,仿佛真的在观察一件雕塑,或者艺术品那样——维克托老师的眼里,似乎只有对艺术的热切追求。 “当我遇见有趣的陌生人时。总是忍不住去仔细观察他们的样貌,想搞清楚他们的行为习惯和微表情。”维克托老师解释道:“恕我冒昧,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或者你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知道了什么叫礼貌——拜会陌生人时,请你先报上自己的名讳。” “我叫步流星!维克托老师!”阿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终于从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中解脱,也松了一口气。 他内心暗暗想着—— ——刚才那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晓,就不必像冗长沉余的废话文章一样过多赘述。”维克托老师依然背着手,昂首挺胸站直了身子。 他用四十五度角的侧身像,迎接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黄金比例的侧身油画那样,不徐不疾地开始交谈。 “初次见面时,我便有个不情之请。” 步流星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听到维克托老师有事相求,那再好不过——毕竟雪明大哥说过。 人都是要互相帮助的嘛! 说不定只要帮了维克托老师的忙,那太阳时报里的小说,岂不是可以提前看到了?! “您说!维克托老师...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请求你做的第一件事——”维克托老师指正:“——就是用[你],而不是[您]来称呼我。” “哦...这个好说。”步流星挠着头:“为什么啊?我是尊敬您...” 维克托咬牙切齿,再次不耐烦地打断道:“因为这种莫名奇妙的敬称会让我感到焦虑和困扰——请不要再用那种轻浮放荡,像是对待明星偶像一样的称谓来和我交谈了。步流星,你可以直呼我的大名——你我皆凡人,生在天地间。” “哦...哈哈哈...呵呵...”阿星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没错,就是压力。 在面对维克托老师时,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这只手并不会直接掐死他,但是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与雪明大哥相处时,初次见面的时候,阿星也感觉到了类似的压力,但是随着深入了解,时间越来越长——这种压力就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乘客们为什么会害怕雪明大哥的原因。 大卫·维克托老师身上,也有同样的力量,也许维克托老师与雪明大哥的精神力不相伯仲。 “还要与你相求的第二件事。”维克托先生说起工作上的小麻烦:“我在写作时,遇见了一点我自己无法单独解决的困难。” “哦!写小说!我喜欢的!”步流星又兴奋起来,想绘声绘色说点什么。 ——他立刻被维克托老师那种噤声手势掐住了喉咙,再也不敢说话了。 维克托让开道路,将大门彻底打开。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你进门与我详谈。” 步流星往门内看去—— ——那是一个简约却不简单的工作室。 门内的摆设非常的诡异,为什么用诡异来形容呢。 因为书桌台的旁边是厨架,厨架的旁边是浴缸,浴缸的旁边就是床。 车厢顶部的大灯照着天花板的油画,那是梵高画的星空。 除此之外淋浴室和马桶也挤在这个狭窄的私人空间里。 一条鲜红的地毯笔直的往门内延伸过去——直到车厢的尾巴,这就是列车的最后一节了,车厢尾部的安全门被拆掉了,能从这扇门里,看见路上飞逝而过的风景。 “从你身体的反应来看。”维克托老师踮起脚,在阿星耳边说着悄悄话:“似乎你在害怕,想来也是,我自以为是个孤僻古怪的人——如果我的莽撞邀请让你感到冒犯,就请原路返回吧。但是还请你保守秘密,不要将我的行踪宣扬出去,不要告诉车上的任何一人,我不希望在创作时被更厉害的敲门声惊醒。” “不!不不不!”步流星抿着嘴,鼻子猛吸气,像是红了眼睛的斗牛,“维克托老师要我帮忙,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说罢—— ——阿星就闯进了工作室里。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是在斗气,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能耐,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就坐在书桌旁的客位。 他卷起袖子,装作和回了自己家一样,随性自然的伸懒腰打哈欠,好比立刻就要安心得睡下去了。 他大大咧咧的嚷嚷着:“维克托老师!我已经坐在这里了,我准备好啦,你刚才讲,是写小说遇上了难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维克托带上大门,依然背着右手,不慌不忙坐回了主人家的位置上。 “步流星,你身上有两种香水的味道,一种是古驰的蛇之谜?另一种是迪奥的旷野?还是桀骜?我记不太清这些奢侈品的味道,但我依稀能认出来......” “哦...”阿星有点尴尬,这本来是他用作给女孩子们闻的香水,“另一种是桀骜运动型的...” “那么就说明我想的没错,我找对了人。”维克托老师固执地背着右手,单单用嘴咬开了钢笔盖子,在稿纸上做记录:“步流星,你应该是感情经历丰富的人。” “是的...何以见得?” “你的泪腺发达,眼角的毛细血管很多,鼻咽管的位置和眼周边多肉,那是经常哭的特征。一个爱哭又有钱的帅小伙子,会经常有猎人找上门。” “好像...是这么回事...维克托老师。” “这下事情就好说了,我想知道,失去恋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维克托提起钢笔,凑到步流星面前,信誓旦旦地说。 “请将你的经历告诉我,失去恋人,和恋人生离死别,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可以详细一些就好了,如果可以详细到,像是把胸口剖开,把心掏出来仔细看一看就好了。” 阿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靠,维克托老师突然就这么冲上来,让那种压力变得越来越恐怖。 一下子,阿星的冷汗从额头往下巴淌。 维克托老师又坐了回去,是察觉到了这个小家伙紧张兮兮的细腻情感。 “抱歉,我有些偏执,但是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失败,我并没有任何感情经历,更不了解女人—— ——我在太阳时报连载的所有小说都是为了服务男性读者,从来没有考虑过女性读者的感受。 ——此次动笔,是为了写出以往从来都没碰过的恋爱题材。这不是什么大胆的尝试,只因为我想要杀死过去那个平庸懒散的自己。” “你说的是,我看到的那个故事吗?”步流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就是那个...断手的故事?” “是的。”大卫·维克托慎之又慎地形容着,对待自己的故事时,就像是捏着手术刀,要去做手术那样谨慎:“我连它的书名都没想好,本着试试看的心情就发去报社了。可是...” 突然一下子—— ——维克托从极度的平静,变成暴怒的狮子,从喉咙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可是报社的编辑居然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我的底稿发在了报纸上!” 由极端的冷,到剧烈的热,几乎只用了一秒钟。 阿星惊得说不出话。 他只知道,雪明大哥与他嘱咐过,地下的乘客们脾气古怪性格强烈,但是像维克托老师这样的人,他是第一次见。 “我不会要求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去理解我那种躁郁不安的心情。”维克托老师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声嘶吼是阿星的幻听,“我也不会要求你与我产生什么多余的共情,步流星,我尽量将事情的原委,都清清楚楚说给你听了——但是,作者未经修改的一稿,就像是作者的屁股一样,他们居然把我的屁股,堂而皇之的放在了报纸上!” 这种强烈的执念,还有羞耻心,这些情绪都如洪水猛兽,让阿星坐立不安。 维克托老师紧接着说:“这是一个错误...我原本希望这个故事经过千锤百炼,它有页头标题,有副标题,有完整的寄语和引言,而不是马马虎虎的,用口罩作围裙,说[命悬一线]的粗糙立意。” “或许...读者不会太...”阿星好不容易接上话:“不会太在意的...维克托老师,你是不是...太过敏了。” “可是我在意...”维克托煞有介事,两眼满是血丝:“我非常在意啊...我若是将你的屁股拍成照片登上报纸...” 阿星:“还有这种好事?”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十来秒。 ...... ...... 维克托老师又恢复了平静。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能将我的牢骚话听完。 我彻底陷在了这个粗糙的故事里,连载已经开始了,我陷在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焦虑不安里—— ——步流星,我已经将一稿修改成三稿,报社的主任也和我道过歉了。 但是在这个爱情为主题的故事里,我缺失了一样东西,假货就是假货,我的笔法再怎么故弄玄虚,也成不了真。” 维克托絮絮叨叨,情绪失落用钢笔指向车厢的尾巴,指向那道缺失的尾门。 “从这扇门往外看,我能获得很多灵感,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生命的真谛—— ——我看见人们在此地结婚生子,看见纱羊或贼鸥和蝙蝠在洞窟中成双成对。 ——我看见生命的诞生与消失,都离不开爱情这一环,我的灵魂里缺失了这个女性角色,我的作品就像是它的主题一样,只有一只断掌。” “这个...恐怕我很难帮上你的忙了。”步流星尴尬地笑笑:“维克托老师,我不是女人,更不知道女孩子恋爱的时候在想什么...你要向我找素材的话,那我也只能谈谈男孩子恋爱时的胡思乱想。” “......”维克托老师沉默着,单以左手撑着下巴,咬着笔杆子,眼神阴仄的沉默着。 阿星也不敢说话—— ——他斜着眼,不愿和维克托老师那种压迫力极强的眼神对视。 兀然看见地毯和地板的交界处,有一连串的暗红色。 这叫阿星多留了个心眼,瞳孔也开始微缩聚焦。 那一串黏腻稠厚的红色液体——是血。 阿星别的本事没有,挨打流血的经验还是很多的,在暗黄色灯光下的猩红流体,慢慢浸透到地毯里,在红色地毯的毛料中留下更深的暗红色,以至于一开始进房间的时候,他也没发现这些血迹。 这一切,让阿星更加坐立不安。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那些血是谁的?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要通知乘务员吗?就在这里?还是离开之后再给雪明大哥打电话呢? 我得想办法脱身...可是直接离开,会不会让维克托老师起疑心呢? 长久的沉默中,只有列车的铁轮与轨道交杂出震耳欲聋的打击乐。 阿星试着不让自己去看那串血迹,想要移开目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几乎要将他逼得站起身,要立刻从这个狭窄又诡异的工作室中逃走。 他又窥见天花板的星空油画下,一侧的书架展览柜上,若隐若现的藏书。 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要从这压抑诡异的氛围里脱身,“维克托老师,我想去看看你的藏书,可以吗?” 维克托依然在沉思,依然是那副遇见难题时的焦虑神态:“嗯...看完记得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步流星吁出一口气,仿佛从电刑椅上滚落,缓缓走到书架前。 他小心谨慎地避开了地毯上的成串血迹,勉强能从空气中的熏香里,嗅见一点点血的铁锈味。 ——没错,就是血。 他再次确信,大卫·维克托的工作室里有血。 他战战兢兢地摸到柜门,从昏暗的灯光下,难去辨清柜子里的书目名称,只能看见一个个巴掌大小的厚实本子,整整齐齐的列在其中。 阿星一个劲的打哈哈,像是发现了宝藏:“这些就是维克托老师的写作灵感吗?” “是的。”维克托应道,“是日志。” “是...”步流星一时间没缓过神来,手已经拉开了柜门:“乘客的...” “日志?” ...... ...... 柜门中飘出书页独有的芳香,每一本日志都写着一个名字,一个陌生乘客的陌生姓名。 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书柜里,起码有两百余本。 步流星感觉身体僵死,再也动弹不得一步,他背心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灵衣,化作一团阴寒的水渍。 ...... ...... 他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只是盯住维克托老师的身影。 那个大作家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阿星。 左臂撑着下巴,依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右臂的腕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只留下一点皮肉,将手掌吊在半空。 从腕口平齐的创面来看,是一刀切断,没有任何的犹豫,还因为神经元的活动,这只断掌在不自然的颤抖抽搐着。 血液源源不断的从那个创面流淌下来。 可是大卫·维克托浑然不觉,依然在思考写作上遇见的难题,就算是气色越来越差,越来越虚弱,也从未发觉身体的异常。 ...... ...... 阿星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癫狂指数在飞速增长,身体的肌腱也因为大脑紊乱的电信号不听使唤,好像整个人都僵死了。 他看向工作桌上的稿件。 那本应该是维克托老师修改之后的第三稿—— ——难道说...... ——难道说,维克托老师只是为了改稿,为了写一只断掌,真将自己的手掌切下,当做写作素材来观察? ...... ...... 在一瞬间,那种诡异莫名的吸引力又出现了。 阿星几乎无法把视线从稿纸上移开,这种巨大的吸引力和巨大的恐惧心,像是两位冷酷又性感的行刑者,将他的身体按回了电刑椅。 他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顾忌——忘记了犰狳猎手的特征,忘记了这间狭窄工作室里所有令人隐隐不安的元素。 他感觉被人掐着喉咙,按住身体,坐回了客人的位置,几近于渴求,像是失水的鱼儿,对维克托老师恳求。 “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看一眼,看一眼修改之后的稿子是怎样的......” ...... ...... “不行,恕我不能答应这个请求。”维克托老师的神态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变化:“这封稿件在正式登上报纸之前,都只能算是半成品。” “哪怕是半成品...我也想看一眼...我不在乎的...维克托老师......”阿星的声音颤抖着:“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维克托老师,你难道是个犰狳猎手吗?你杀过人吗?在这间工作室里,我感觉非常非常压抑,非常非常害怕,可是这些恐怖的情绪都无法让我离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真的很想看......” “那么...”大卫·维克托举起茶杯,依然是那副严谨自然的表情:“步流星,我们来一场公平对决,在这场对决中,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作者,你也不是什么追逐偶像的读者——我们只是两个骑士。” 阿星疑惑:“对决?” “我要去处理我的伤口。”维克托举起血淋淋的断掌:“为你准备一杯提神醒脑的白夫人咖啡——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听过,纱羊小工说过这个东西。”步流星想起黄金乡车站的商贩,曾经卖过这种玩意。 “它是民间自研的万灵药,效果不如车站的好,但是能对付一些小灾小病。”维克托老师捧着断掌,要往门外去,“白夫人是癫狂蝶的幼虫,它的名字来自神秘古老的民俗传说,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维纳斯的雕塑与红山文化的女娲石,都有像是葫芦形状的肥胖丰腴雕塑。” 阿星从乘员手册上也见过这些信息,好好记下了。 维克托老师喝下茶杯里的咖啡,捂着手臂将它接合,一呼一吸的功夫,手上的伤口就痊愈了。 骨质生长的声音像是风吹沙。 肌肉黏连的声音像是雨夹雪。 “洛塞尔维纳斯或辽宁喀左东山的陶塑女神,加加里诺维纳斯或摩尔达威亚的死亡女神,它们都有同一个名字,都叫做白夫人。” 维克托老师给阿星解释完这些民间的万灵药出处,接着说出决斗比武的约定。 “我为你准备这杯咖啡,大概需要六分钟到十分钟的时间—— ——如果你能忍耐住,不像什么地痞流氓一样,去我的书桌上脱下我的裤子,偷看我的屁股一样来偷窥我的底稿。就算你在这场决斗中胜出。” “奖品呢?”阿星听见这古怪稀奇的赌约,立刻兴奋起来。 “我愿意与你分享我修改之后的稿子,在它登上报纸的版面之前,偷偷的与你独享。”维克托老师嘟着嘴,像是见着猴急的无礼嫖客那样隐隐不快。 步流星兴奋地站了起来:“好!这个挑战我接下了!” “但是...”维克托老师话锋一转:“如果你输了,我要你交出乘客日志,让我抄写一遍,送去我的书柜里。” 步流星十分惊讶,因为这个赌约的代价不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对他来说简直是毫无影响——如果江雪明知道这小子脑子里的想法,肯定会把他的屁股撅出几个拳头大的包。 “就这?” “你不要理解错了。”维克托老师离开工作室之前,还特地提醒了阿星:“我要的是完整的乘客日志,包括你脑子里的回忆,回忆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这份日志,我自有办法从你颅中取出。” 虽然不太明白维克托老师在说什么,但是阿星从不会畏惧这种正面挑战,他从来没在怕的,超勇的。 “维克托老师,你尽管去给我做咖啡吧!我会乖乖的,像是骑士一样守护你的屁...守护你的底稿的!不光是我自己不会偷看,别人也休想提前看到!” “你能理解我说的话,能与我一字一句表达的内在含义产生联系真令我感动——这是一场决斗,你务必打起精神,是你我之间的——” 大卫·维克托带上了金色大门。 “——[tournamen(feat. patrick bartley)·骑士比武]” Vol·8 [Tournament·锦标赛] 步流星就坐在书桌旁,一动也不动。 他紧张不安地咬着指甲,低头望见护命符上的红宝石在闪闪发光。 此时此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桌面上的稿纸对他来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那种古怪的吸引力已经超出了寻常事物的范畴——绝非是他的阅读欲望在作祟。 就像是饥饿感,口渴的感觉,在街上看见穿着超短裙的大美女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将眼睛瞥过去多看一眼。 他的嘴唇干涩,两眼发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对阿星来说都是那么的漫长。 “不能看...绝对不能看!” 这个时候,步流星才明白维克托老师说的“骑士比武”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忍耐比赛。 ——而是他们两者精神力的比拼。 那些稿纸绝对有问题,有非常强力的魔术,或者超能力附着在上面。 阿星面色凝重地看向书柜,那里面摆满了其他乘客的日志。 从更书架的角落深处,更暗的地方中窜过几道黑影,似乎是老鼠。 那些细碎的声响激得阿星神经过敏,两眼通红。 如果乘员须知上的描述没错——那么毫无疑问,大卫·维克托是一位犰狳猎手。 在维克托老师离开之后,那种压迫感也渐渐消失,使得步流星的大脑能在恐惧中找到一丝清醒。 想起刚才这十几分钟的经历,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或许有许多乘客和他一样,被太阳时报上的文章吸引,就像是嗅见腐肉味道的昆虫,主动撞进了食人花的嘴里。 想明白这些—— ——步流星立刻拿出手机。 可是拇指停留在解锁键,怎么都按不下去了——此时此刻,他感觉十分羞愧。 “和雪明大哥分开时,我答应了他,要去其他乘客那里碰碰运气,可是我在干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拍打着两颊,想从稿件的吸引力中醒觉,又懊恼又伤心,气得直跺脚。 “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他说过,要是我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他会很开心的...我很少很少能见到雪明大哥笑出来,能让他笑出来的事情,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他终于能理解—— ——那个厕所门外替他守住衣服的老乘客,为什么总是喜欢自言自语。 在这个地下世界,有很多致命的诱惑,引人疯狂的追逐,有时候,连大脑都会背叛自己,将错误的信号和错误的指令信以为真。 只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不断的强化印象,才能不被迷离的幻觉所主宰。 就在步流星痛定思痛,要起身离开时。另一种强烈的羞愧感牵绊着他的双腿。 就像是被两只阴寒的手掌抓住了脚踝,他再也走不动了。 “我答应过维克托...要帮他看守这份稿子。” 步流星的呼吸愈发沉重,从这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身上,传出一声声喘气如牛的呼吸声。 “从一见面,老师就没和我摆过任何架子,他向我这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倾诉烦恼请求帮助,哪怕他是一个犰狳猎手,哪怕他是敌人,我接受了这次挑战,就绝对不能认输食言!” 时间还剩下五分钟—— ——最快五分钟,最迟九分钟,维克托就会回来。 “他为了写好故事,把自己的手给切开了,就像是完成对读者的许诺一样,老师要做个言而有信的人,要写出活生生血淋淋的断掌——很疼吧?一定非常疼...” 步流星抿着嘴,双手互抱,眼神怒火中烧绝不认输。 “我怎么能辜负他的期望——答应了他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我该怎么战胜他?” 他紧张地吞咽着唾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逐渐向书桌上的稿纸偏移。 “就算老师是个猎手...我也要等到决斗之后,问个清楚明白,再考虑要不要给他一拳——老师只有一米八的身高,看上去一点都不结实,论打架我根本就不怕他。” 他猛地伸手,托举下巴,强行将脑袋掰正。 “不行哦...步流星...” 阿星恶狠狠地对自己说。 “你不可以偷看,不要急躁。” 就在这个时候—— ——大卫·维克托又回来了。 ...... ...... 那个行为举止怪异的大作家推开门。 步流星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立刻站起来。“老师!你回来了?这是算我赢了?” “不...”维克托面露歉意:“列车刚开进北境七十区,有点冷,我回来换衣服,而且只穿着一身睡衣去餐车,恐怕不礼貌。” “哦...原来是这样。”步流星又坐了回去,不安地盯着防水手表上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两分钟。 维克托换完衣服,才慢悠悠的走出门,临别时对阿星提问。 “不好意思,让你白高兴了,你没有偷看我的底稿吧?” “放心吧,老师!”步流星立刻回答:“我不会看的!不论你回来换几次衣服,我感觉很好,再要我守半个小时都没问题!” 听见阿星的回答,维克托在门旁,表情是怅然若失,有种深深的失落感,过了好久才从那种悲伤的心情中恢复过来,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不错哦...真不错,步流星,你的眼神真的很不错,如果我能拿到你的日志,那一定是非常精彩的人生!” 阿星多问了一句:“老师...你...” “是的,我是一位猎手。”维克托堂堂正正直言不讳:“为了写出更厉害的故事,我通过一次次比武决斗,赢下你们的日志。就像是著名的作者海明威,他抓住好朋友羞愧难当的风流韵事,冒着友情决裂的风险,也要把这些素材写进书里,变成读者的一桩美事。” 阿星沉默着—— ——他很少会完全沉默,完全安静下来。 等维克托离开,正儿八经的去准备咖啡,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散之后,阿星终于警觉——这场比武才算正式开始。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输了...” 他慌慌张张的打开手机,翻弄日志。 他和江雪明的手机数据互相拷贝过,是两人共通的调查记录,不可能分割出一份单人日志。 里面有许许多多江雪明的信息,有他和迦南夫人的[风流韵事],还有江白露和万灵药。 他细细想着,这些东西要是上了报纸,对雪明大哥来说,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 ...... 大卫·维克托一路往餐车走。 他通过一节节车厢时,原本热烈喧闹的客人们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直到他离开,客人们才从那种压迫感中回复正常,私下轻声细语的议论着。 “那是贵宾车厢里的vip。” “是哪一位呢?” “大卫·维克托——boss非常喜欢他,是一位翻译。”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喉咙...” “这些贵客身上总有种近乎癫狂的执着,真是令人不安。” ...... ...... 维克托先生已经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他换上了小礼服和紧身皮裤,气质很精神。脚上是大红色的翘头布靴,黑漆漆的软绒围脖与银器发饰衬着那头金色大卷毛,腰上还有十七块银牌装饰扣做成的皮带,一手耍弄钢笔,一手提着方形医生包——显得十分张扬。 从北境的寒冷地块,车厢外吹进来带着霜雾的寒风——不少客人已经把车窗拉下,见到这花枝招展的风骚作家经过时,却不由自主地缩头佝身,躲去冰冷车窗那一头。 ...... ...... 维克托来到餐车,从厚重的医生包里掏出白夫人咖啡的几样原料——开始制作咖啡。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刚刚进入餐车——他还是不放心,想到步流星被各种东西迷得找不着北的样子。雪明只等了十来分钟,就决定起身去寻。 直到雪明在餐车撞见这衣着古怪的金发大卷毛。 与其他乘客不同的是——这个金发大卷毛没有主动避让的意思,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让雪明多留了个心眼,扮起营业的假笑,主动打招呼。 “你好!先生怎么称呼?” 维克托摆弄着餐桌上的瓶瓶罐罐,并没有搭理江雪明,全情投入咖啡的制作过程。 江雪明凑到近处,看清了眼前人的样貌,不徐不疾地追问:“你好!我叫江雪明,先生怎么称呼?” “大卫·维克托。”听见来人报上真名实姓,维克托也颇有礼貌的回话。 江雪明接着从衣兜里掏烟,却被维克托用眼神喝退。 于是雪明收好香烟,也没有拿出手机亮照片,不希望留下什么奇怪的尾巴。 他接着问。 “维克托先生,你见过我的朋友吗?” “他长什么样?” “个子高大,一米九的大块头,看起来很讨喜,很亲切。” “眼睛很大吗?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是的,眼睛很大,穿着乘客的通用灵衣。” “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不太聪明的样子,很爱哭,容易发火上头,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是你的朋友吗?” “很重要的朋友。” 紧接着,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话。 维克托像是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雪明。他好比一台扫描仪,想要看清楚雪明身上的故事。 江雪明则是不避不让,绕了一个圈,绕到维克托的身侧,将大半个过道堵住了。 ——如果雪明不让开,维克托是没办法原路返回的。 ...... ...... 维克托终于回答:“嗯,他在我的那一节车厢。” “你在给他煮咖啡?”江雪明反问,“能带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维克托接着说:“估计要几分钟时间,劳你帮个小忙?回答我几个问题。” 江雪明接着答:“没问题,要我帮你做什么,有问题你也尽管问。” “你的朋友喜欢什么口味的?” “十三分糖,他很喜欢甜食。” “酸度呢?” “这得问他的侍者,我不懂咖啡。” “那就按照正常的来,他对咖啡拉花和搅拌方式有讲究吗?” “这也得问他的侍者。” “那帮我找两包糖和两盒奶,可以吗?” “没问题。” “江雪明,你想找他,怎么不给他打电话呢?” “我要他去车上认识一些新朋友,打听打听咱们的目的地是什么个情况,可是突然给他打电话,恐怕会影响他的社交质量,维克托先生,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和这个小伙子谈得正开心,他突然要接个紧急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恐怕会扫了你的兴。” “你说的没错,想的很周到。”维克托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 ...... 就在烹煮咖啡的这几分钟里。 江雪明感觉十分奇妙——他和这个陌生人聊的非常舒服。 对方烹煮咖啡的手法,对待食物的态度都非常认真,是个相当专业的咖啡师。 只有一点疑问—— ——雪明能从这家伙身上嗅到流星身上的香水味,还能嗅到熏香和血的味道。 他没有立刻去点清这些尖锐恐怖的特征,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维克托先生自己开口。 如果步流星已经遭遇不测,他做不了什么,如果步流星还在对方手上做人质,他也做不了什么。 在这种尴尬的社交语境里,他感觉自己非常被动。 他只得从各类话题中去旁敲侧击,寻找安全感。 “维克托先生,你是一个咖啡师吗?我看你做咖啡的手法很专业...” “不是的,我是个为报纸写文章的作者,主要写的是小说,咖啡能让我镇静,也能让我兴奋。” “嗯...” 维克托多问了一嘴,“江雪明,你好像对我很不放心。” 江雪明多解释一句,“出门在外总会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 ...... 从[比武]正是开始。 才过去了短短三分钟。 咖啡的滤液从容器中滴下,落在闪闪发光的白夫人溶液茶汤里。 维克托接走了雪明口中关于[不安]的话题。 “好像是上课时老师抽查背诵鲁迅的课文,你恰巧记得《野草》的每个字,可是心中还是会隐隐不安对吗?” “这个说法挺奇妙的。”雪明看向咖啡杯里的液体,“维克托先生你给我详细解释解释?”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于两点,其中之一可能是老师根本就不会抽背《野草》,或许需要背诵的课文是《呐喊》。”维克托找不到汤匙,在桌台前犯了难。 江雪明立刻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和维克托一起翻找橱柜里的餐具,他接着说:“对,我在这趟列车上,只怕各种意料之外的麻烦突然出现。” 维克托先生一边找,一边把话给说完了,“第二点呢,就是你把两篇文集都背好了,结果老师虚晃一枪,根本就没打算点你的名。” “是的...我为这趟旅程准备了很多很多东西,如果它们用不上,反而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江雪明找到了一对筷子:“维克托,你是准备搅拌咖啡吗?用筷子行吗?这里没有汤匙了。” “不可以哦。”维克托眼神和善,尽心尽力地解释道:“汤匙是汤匙,筷子是筷子。和课文一样,不能混淆。哪怕只是搅拌的程序,也会让咖啡变成不同的味道。” 这番严谨认真的态度,让江雪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你说的对...我...” 下一秒,江雪明就愣住,再也没有说话了。 因为他分明看见,维克托身侧的桌台上,那杯咖啡原本是混沌一片,有荧光和奶渍,还有许多杂乱的褐色斑点。 当他们低头去寻找汤匙,又抬起头时。 就这么几十秒的功夫—— ——咖啡已经搅拌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在灵衣的保护下,雪明的灵感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通灵衣料包裹起来,他还是能感觉到—— ——维克托先生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帮助他完成了咖啡的搅拌工作。 就在刚才,雪明隐约能从茶壶冒出来的水雾里,看见一条若隐若现的鞭形轮廓,那似乎是一条尾巴。 它像柔软无骨的长虫,是鲜红火焰构成的灵蛇,尾尖的形状好比一颗放荡轻浮的桃心,刚刚从咖啡杯中离开。 ...... ...... 这种非凡的灵感刺激,让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维克托身上似乎寄宿着某种恶魔。 “一杯做好了,还等它放凉一会,我要做第二杯。”维克托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捣鼓容器,“估计还要几分钟。” 江雪明不再主动开口,只当一个聆听者。 维克托在厨台忙碌,又说起同理共情的事情。 “其实我和你一样,江雪明——我的生活也有很多很多[不安]的感觉。” “我为太阳时报写小说,每当我开始写作,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来了,像神扼住了我的喉咙,却不会彻底的杀死我。” “稿件递出去的时候,它会不会被退回,会不会未经修稿就登上了报纸。” “在这种窒息的恐慌中,直到成稿修改完毕,我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上岸,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但是那种安宁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立刻就会有更强的危机感朝我涌来。” “有没有人在意我的作品?” “不会吧?不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看不到读者的庆贺书信,或者连一条评论都收不到,哪怕是差评,这些都会让我越来越不安。” “每当看见其他热门刊物,我都会震惊于那些作品与作者的奇思妙想,进而更加的不安。” “我心中的思虑百转千回,只想费尽心机如何将他们的读者,偷也好,抢也好,用我的文字巧取豪夺劫掠过来!” “只要有人回应我,哪怕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批评,我也会开心得像是吃了焦糖玛奇朵一样甘之若饴,那是我敞开心扉时,得到的回应,能让我更好的审视自己的内心——谢谢你,江雪明,谢谢你能听完我这些牢骚话。” 说到这里,时间也差不多了—— ——维克托转过身,将第二杯咖啡挡在身后。 “江雪明,我们来到地下冒险,会遇见很多很多危险又恐怖的东西,光是一味的防守,这种[不安]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会慢慢把你逼疯。” “我算是你的前辈,boss也要我们这类人找机会去指导乘客们,如何在这个地下世界生存下去。” “用我的亲身经历来讲,能在这种[不安]或[癫狂]中依然保持理智的诀窍,并不是理智或思虑。” 只是一不留神,江雪明又错过了维克托的魔术表演。 等到维克托回头整理餐盘时,第二杯咖啡也搅拌好了,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过汤匙。 只听见维克托轻声细语,在前方引路,好声好气地形容着。 “我用写作的方式战胜内心的恐惧,那些悚然可怖的怪物或灵灾,让人胆战心惊的离奇现象,这一切都使我的创作欲开始燃烧,内心源源不断地涌现出勇气。故而我认为——找到勇气的寄托之物,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给你的朋友准备了一份礼物.” 江雪明:“是这杯咖啡?” 维克托:“比咖啡更重要。” “我应该替我的朋友谢谢你。”江雪明诚恳地应道,“看来他能在这趟车上遇见你,是非常幸运的事。” 维克托强调着:“只要你的观察力够强,幸运的机会随处可见,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幸运女神这个婊子青睐的也是勇者。” 两人一路往前走,往车厢的更深处走。 只是周边的乘客们遭了大罪,他们几乎是叠罗汉一样,躲在车厢各处,甚至有人已经爬进了行李架,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 ...... 此时此刻—— ——步流星勉强捂住了双眼。 他确信桌台上的稿纸,一定是什么邪恶巫师的魔法书。不然自己这双手,这对眼皮,怎么会完全不听使唤呢?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阿星觉得大脑的精神力消耗极快,就像是连续熬了几天几夜,身体却没反应过来,依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不肯休眠。 “不能看,不能看它,不能看它!”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不可做出逾越骑士礼仪的事。 可是他的心中好似住了一头吠春的猫咪,窥探稿件的欲念根本就无法磨灭。 他努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大腿里,试图对抗这种情绪失控的恐惧感。想在黑暗的环境中去转移注意力,躲到幻觉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窸窣杂音把他野蛮的拉回了现实。 因为强烈的好奇心,他猛然抬起头,不由自主的看向桌台——声音就是从书桌台面传过来的! “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探身去详看,望见书桌上的异物时,几乎灵魂离体。 整洁的稿纸由一个黑色信封裹住,只露出它还未封口的叠面。 火漆油蜡的小方盒旁边,蹲着十来只肥大的老鼠,正在啃食底稿的信封。 它们不带尾巴来算,几乎有二十厘米的体长,个顶个的营养过剩。 步流星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皮毛油亮的肥老鼠。 那一句“畜牲”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阿星硬着头皮抓起台灯猛地挥打过去,胸前的辉石喷吐出鲜红的光焰,像是怒火在熊熊燃烧。 鼠群乱做一团,在台灯爆裂的玻璃碎渣里吱吱乱叫,又像是被什么鲜美的食物吸引过来,在步流星狠厉的挥打下,鼠群时聚时散—— ——哪怕其中已经有老鼠变成了肉泥,其他老鼠就像是中了咒,不畏死亡的威胁,前赴后继地往黑色信封扑咬。 “你们这些畜牲啊!要害死我了!”阿星的手里还剩下半个台灯提把,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 他从鼠群中抢过信封,看见黑色的信封上排着密密麻麻的咬痕,看得他头皮发麻。还有不少老鼠挂在上面。 他一巴掌一个,将这些热情催更的啮齿动物都拍下地,又有老鼠顺着那拍击的力道狠狠咬上他的指节,带走一块肉还不够,要抱在伤口磨牙吮血! 他一时疼得咬紧牙关,将手上的畜生捏得两眼暴突失去气力,再扔下地跺碎脑袋,这些悍不畏死的老鼠才稍稍消停下来。 原本信封还算完整,刚才打出去的那几巴掌,在底稿的封页上撕开好几个大口子,能隐约看见正文的标题。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阿星慌乱的看着手里破破烂烂的底稿:“这下可解释不清了!” 他低下头,想去找几头老鼠的尸体证明他的清白——却突然发现,刚刚还留在地毯上的“鼠肉饼干”已经所剩无几。 还有几块尸骸的碎片,刚刚被其他老鼠拽进了床下,躲到了更深的阴影里。 它们踩着维克托老师手臂中淌出的血污,把地板和地毯搞得脏兮兮的。原本还能看清靴子跺地爆出的鼠浆痕迹,现在什么都认不出来了! “维克托,对不起...”步流星既懊恼又委屈,“这下恐怕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他的手在颤抖,捧起信封书页。细细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能让这些老鼠都不畏死亡的威胁,仿佛中了魔法陷入疯狂,踩着同伴的尸体都要来看一眼?!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从如梦似幻的魅惑邪典前移开了目光。 “大卫·维克托,如果这些老鼠,是你在骑士比武里,偷偷耍赖使诈用出来的阴招把戏,要栽赃于我——诬害我去偷窥你的底稿,偷看你的屁股,那你真是看扁我了!” 他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斗志——如阿星与雪明大哥初次见面时说的话。 “我感觉胸口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炙热的情感要从中喷涌而出!” 他将书信塞进灵衣,紧紧贴在胸口,猛然掀开工作室里的床铺,带着铁架一块掀翻。 “这不是你我好勇斗狠,要争个你死我活的[tournament·骑士比武]——” 床下慌乱的老鼠四散而逃,又感知到那邪典的存在,要聚成一团,像是在示威逞凶,对着步流星齐齐亮出了尖牙利齿。 他佝下身,眼睛跟着散乱的鼠群来回跃动,最终锁定了目标。 “——而是我必须战胜不成熟的自己,才能拿到最终冠军的[tournament·锦标赛],我已经扼住它的咽喉。” 他的肉掌在一刹那被这些凶悍的老鼠咬得稀烂,大拇指下的金星丘和腕口都留下了血淋淋的伤。 他猛然将其中三头乱窜的肥大老鼠,紧紧抓在手中。 手中的老鼠不自然的抽搐着,在作吞咽的动作,却因为他粗大的指节死死掐住了喉口, 稿纸的信封包装碎片吐出来,又立刻咬回嘴里,这些畜牲仿佛中了邪咒,在不断重复吞咽的过程。 ...... ...... 维克托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江雪明跟着进去。 两人进门,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阿星半跪在地,跪在书稿面前,将信封的最后一块碎片拼上,他的身后密密麻麻排列着数十只老鼠的尸体。像是骑士出征,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整个房间已经被他掀得底朝天,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用蛮力把这个工作间拆得稀碎。 他的双手满是啃咬疮疤,一些伤口的极深处,已经能看见白骨。 未见其人抬头,已经听见他的轻声呢喃。 “大卫·维克托,胜负已分!” ...... ...... 他拼好最后一块碎片,胸前的玫瑰辉石也不再发出光亮。 “我们的对决结束了,来谈谈柜子里日志的事情吧!” 在那个瞬间,步流星昂首起身。 他挥着带血的双拳上来,准备让维克托老师试试他一百九十三公分身材的臂展,尝尝九十公斤级的重拳。 拳头像是攻城炮弹! 卷起拳风带着血沫,在江雪明的鼻尖猛然停止。 在那一刻—— ——阿星望见江雪明示意噤声的安静手势,终于冷静下来。 “啥情况啊?明哥?你怎么和这家伙排排站呢?” 江雪明端着白夫人咖啡,先送去维克托先生的嘴边,让维克托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把同一杯咖啡,送到阿星嘴边。 “喝了,把你手上的伤给治好,这位维克托先生是车站的vip,刚才与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你们有什么恩怨,喝完咖啡,再慢慢聊吧。” ...... ...... 维克托又失望又高兴—— ——失望的原因是,这个小家伙真的没有多看一眼他的底稿,底稿就像是作者的屁股,连最为性感撩人的底稿都无人问津,可以算是非常失败的作品了。 ——高兴的原因是,boss给vip吩咐下来,要帮忙培训乘客的小任务,终于完成了。 这种悲喜交加的情绪非常宝贵,他立刻提笔,在脏乱破败的工作室里奋笔疾书,把这份感情给记录下来。 “经过两百多次的失败,终于有一位普通乘客,通过了这场试炼,或许我身为vip,在地下世界冒险的经历过于残酷严峻,这评判的标准也太过严苛。” “不过我很走运,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我可以向boss证明,我这种极限高压的拟真训练,是有效的。” “但是有一点,我要指正你。步流星,如果下一次你在别处遇上像我这种怪人。要先揍一顿,再考虑要不要和他打这个赌。” 维克托老师阴着脸,看着像是龙卷风过境一样的工作室,对步流星再三强调。 “你也太耿直,太好诓骗了,这种热诚又强烈的情感让我想流泪——你拆错了我的骨头,用万灵药接回去很简单,但是为了这场决斗,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修好我的工作室,可没那么容易啊...” “啊?”步流星挠了挠头,扯着江雪明的衣服:“明哥,老师在说啥?” 江雪明头也不回,从车厢里找了一条相对完整的椅子。 “夸你。” Vol·⑨ [Dead Doll·死偶] 七哥曾经说过,在地下世界,vip乘客都是车站的香饽饽,哪怕是猎手,也不会去找vip的麻烦,甚至愿意帮助vip探险排障。 他们去往人迹罕至的蛮荒旷野,对付各种极端的地理环境和灵灾怪兽。 能在这趟车上遇见大卫·维克托,江雪明只觉得非常幸运。 ——于是他准备抓着这个vip先吸半小时乘车经验,再吸半小时作战技能,尽量争取在两个小时之内把这个骚货吸干,毕竟列车这种不安定空间也没有合适的器材和环境。 就像是维克托老师给乘客准备的一套超高压环境教材,叫阿星带着桌椅床板浴缸和书架一起拆成碎片,这课程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复刻了。 这叫雪明非常失望,他还想体验体验维克托的[灵压]。 是的——维克托老师身上那种诡异古怪的压迫力,神奇的催眠魔术,还有那个不知道原理,能凭空搅拌咖啡的超能力。 这一切构筑出来的[灵感压力],暂时就叫[灵压]。 当步流星听到这个词时,当时莫名热血上头大声呐喊着。 “月!牙!天....” 没等这小子喊完,雪明就捂着阿星的嘴,把这股子热血的劲头给按了回去。 “上回我就和你说过,你少看点动画片对大家都好。” “e=(′o`*)我一时没忍住,听到[灵感压力]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好他妈酷炫。然后...”阿星嬉皮笑脸的应和:“就觉得气氛到了嘛。” ...... ...... “维克托,关于赔偿问题......”江雪明靠在椅子上,观察着室内各处的残破家具,心中算了一笔造价:“我和步流星在旅途结束之后,会向boss坦明这件事,并且帮你再造一个贵宾车厢,算我们给你赔礼道歉。” “不,工作室里的东西随处都能找到替代品。”维克托倚着门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而且我在设置这个考题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种结果,这算是给我的小惩大诫——不需要你们赔偿什么。” 步流星在一边听得半懂不懂的,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 江雪明和维克托费了老大的劲,解释明白之后。 ...... ...... “哦!原来是这样!”阿星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和白露似的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维克托老师是个很厉害的乘客,是车站的vip,也答应帮助boss培训普通乘客,帮助普通乘客迅速成长起来,学会使用护命符来对抗这种压力。” 他捧起胸口的护命符,一遍遍擦拭金锁,是找到了宝贝的用法,更加喜欢这件饰品了。 “我本来就很喜欢维克托老师的故事,加上老师对我用了催眠术,就更加喜欢了,这些幻觉和真实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是非常厉害的诱惑,我得激活这个护命符,才能意志坚定的拒绝诱惑!” 江雪明:“是这么个道理。” 维克托:“他的理解力不像是我预估的那样低能,看来还是可以沟通的。” “就像是老师和我真刀真枪的干了一仗!”步流星握紧双拳,兴奋异常:“我发觉那些臭老鼠爬上老师的底稿时,整个人都怒得发狂,那种被冤枉的委屈,要输掉决斗的怄气,还有这些怪老鼠毛茸茸脏兮兮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时候,朝我扑过来,把我的手啃烂,那种疼痛和恐惧感几乎要把我溺死——但是我清醒过来了!” “是的。”江雪明感到十分畅快:“你成功唤醒了辉石,它放大了你的其他情绪,并且让你顺利的通过了这道考题,书架里其他两百多个同学,都没你厉害。” “同学?同学!”步流星猛然看向书架的残片。日志原本是整整齐齐排在架子上,如今散了一地。 也有不少日志已经翻开,里面确确实实写着别人的乘车内容调查要务。 ——也就是说。 “维克托老师,你没骗我?”步流星又皱起眉毛,在地上一通翻找:“这些日志都是真的!你当真是一位犰狳猎手?” “我的工作就是撰写故事和理解故事,没人规定乘客不能打两份工,许多乘客都有多重身份。”维克托满不在乎的随口解释:“除了写作以外,我还是boss的翻译——这位没耐心的大老板根本就不想看你们写出来的废话文学。” 维克托矮身整理地上散落的日志,又掏出其中一本,指着乘员日志上凌乱的笔迹,耐着性子给阿星详细解释。 “你看看这里,这些笔触文风,还有不同语言语法的用词习惯,不同语境的形容比喻。你们这些乘客写出来的日志,在boss眼里大多都是不及格的文章——我得将这些杂乱无章像是梦呓,恐怖程度好比古神低语一样的文字,清楚明白的转述给boss听。” “哦!所以你会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是个犰狳猎手。”步流星蹲在维克托老师身边一起帮忙,“你没有迫害过其他乘客吗?维克托老师!” “原本我就是为了写作,才来到地下世界的,我确实很想要其他乘客的日志。”维克托将书本垒起来,要收拾好这些宝物:“毕竟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冒着生命危险换回来的乘车经历,是最棒的写作素材——但是我为什么要迫害他们呢?杀死他们?拦路抢劫?或者威逼利诱?坑害拐骗?用这种卑劣下贱的手段,去夺取他们的宝贝?我只想好好写故事,没那个精力东躲xz去对付武装雇员的调查。” 维克托越说越多,步流星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不需要他们手里的万灵药,只是希望能看一眼他们的日志,将这份宝贵的知识,将这段信息记录下来—— ——说起来很像是废话,但我必要说明,如果只有一瓶万灵药,用光了就没了。 ——但是把一份日志,变成我的故事,送去报纸印刷厂,就会变成两份、三份、四份、五份无数份。” 两百三十七个乘客日志本,在车厢墙边垒得整整齐齐。 “我在与你作骑士比武时,就和你说清了利害——如果你输了,我会把这些日志变成我的素材,写在我的故事里。” “你作为决斗者,也可以随意翻看我的藏书,从别人的乘车日志中,从一个个失败的例子里找到胜利的法门,你也可以直接拒绝我的决斗邀约。” “如果你答应下来,依靠意志力也好,使诈耍赖也罢,在我离开车厢的这段时间里,只是去做了两杯咖啡,又看不见车厢里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偷窥我的底稿呢—— ——可是但凡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在这种高压环境中认输投降,你的日志就归我所有,这就是我的狩猎方法。” ...... ...... 听完这些话,阿星捧起维克托老师的底稿,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老师,我现在能看你的底稿了吗?” “......”维克托愣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开心大笑:“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大作家捂着肚子,几乎笑得喘不过气了,他一边笑,一边和江雪明说。 “喂!江雪明!你这个朋友,他真的好有趣啊!我真期待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江雪明低声附和:“有些人你一开始感觉,他好像是一无是处,实际上他能温暖人心,看见就上火。” “哈哈哈哈哈!”维克托笑得更开心了:“你也是这样,你们一个冷得像冰块,一个热得像火焰。我真的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我想看看你们的日志,可以吗?” 江雪明:“不可以。” 步流星刚想开口。 江雪明瞥一眼。 步流星给维克托翻译了雪明大哥的意思。 “不可以哦,明哥说,他的屁股不能上报纸。” 江雪明低声对阿星:“你总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阿星挠挠头:“啥意思啊?” 江雪明吹着口哨,漫不经心。 “夸你。” ...... ...... “可以哦!”维克托像是找到了生命中的珍宝,指着步流星手中的底稿:“你已经战胜了我对你施加的灵感压力,尽管看吧!” “真的吗?!”步流星跃跃欲试,手指碰触信封的时候,就像是在拆生日礼物。 “真的!我非常高兴!”维克托的情绪高昂,与方才冷静淡漠的态度判若两人,开始催促:“快看吧!看看它!” 步流星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他扮作一副贱兮兮的样子,翘起兰花指,一手拈起信封的边角,又捂着嘴故作惊讶:“不会吧?维克托老师!我在看你的底稿哎!不会吧!~刚才是谁说,底稿就像是作者的...” ...... ...... 话音未落—— ——雪明扯下信封,把稿子按在了阿星脸上。 紧接着他对维克托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整个过程非常快。 快到甚至我没来得及形容江雪明是如何踩上椅子,拉近和阿星的身高差,居高临下把稿纸完完整整的按在阿星脸上。 因为赘述这个过程很繁琐,理解它的顺序,非常影响画面冲击力。 ...... ...... “没事没事没事!”维克托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当这个小家伙在这场比试中胜出,对我的底稿不屑一顾时,我真的很伤心——但是现在他还愿意去读我写的故事,我实是在太开心了。” “那么!”江雪明走上前去,把维克托带出凌乱的贵宾车厢,“乐子找完了!我要和你谈谈正事。” 两人走到车厢的链接通道,私底下打着商量。 江雪明掏出车票:“维克托老师,这是我的车票,你了解这个目的地吗?你去过这个地方吗?” 维克托接走车票,看见[dd]的英文字样,就立刻答话:“我也要去这个地方,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江雪明一时没缓过神来。 因为他心里一下子哽住了。 这是vip要去的地方—— ——雪明的乘客年龄才多大?才算第二次上车的小宝宝啊! “别担心。”维克托细心解释道:“虽然我们在一个车站下车,但是去的地方不一样。我要去更深处——江雪明,你是第几次上车?” “第二次。” “那应该是在机关家属楼附近调查。” “维克托老师,你不是第一次来?” “vip有自主选择目的地的权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机关家属楼?给我详细说说?” “那你要答应我,听见这些东西,你不能反悔,不能半途放弃这趟旅行,这样会给boss添麻烦,boss也会把麻烦转嫁给我,我会很困扰的。” 江雪明思虑再三:“拜托了,请告诉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其实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反而是一种幸福。”维克托瞥向贵宾车厢里,还有些顾忌,他不太敢相信雪明这个陌生乘客的承诺,毕竟江雪明比步流星看上去成熟得多,也复杂得多。 江雪明也跟着维克托老师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 ...... ——阿星在车厢中捧着底稿鬼喊鬼叫。 “这是什么东西!这本书,这些底稿......” “这种真实又刺激的观感,就是维克托老师修改之后的故事吗?” “不像是初版在报纸上看见的那种阴沉恐怖的氛围,一切故事都发生在阳光和清甜的晨雾里。” “这条断掌偶尔有血肉向我溅射过来,好比[果冻或黏腻的玉米粉肉球]或是[手指肿胀如一根根德国白肠]这种描述,却一点都不令我反胃...” “连贯的行文和恰到好处的隔断标点,把整个故事都变成了一个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这些副标题就是房门上的招牌,让人忍不住想要推开它!” “用奇妙的比喻来说,我颅骨里好像长了蚂蚁窝,它们把我的脑子蛀空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翻开下一页!” ...... ...... “他确实是挺幸福的。”江雪明能从阿星潮红的脸色,还有兴奋的神情中感觉得到。 “你能理解吧?”维克托形容着,“是厨师做了一顿大餐,在客人把它的盖子揭开之前,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种惊喜,会持续到食客将所有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舔干净盘子,不浪费任何一点,最终心满意足的趴在桌上。” “是的。”江雪明冒昧接上之前的话题:“未知的菜单和未知的目的地一样,充满了新鲜感,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毕竟我还在健身,不能乱吃东西,我不要惊喜,对我来说它更可能是惊吓——再者说,我也不能像维克托老师你一样,仗着vip的本事和权限能到处乱跑,我才第二次乘车,只算个宝宝。” “那我详细和你说说吧。”维克托掏出钢笔,咬着笔杆子,在思考时他就喜欢这么干:“我们要去的地方,叫[dead doll]——翻译过来应该是死偶机关。” 江雪明立刻掏出日志本,开始工作。 维克托接着说—— “——我最近的一期小说,要写一个关于尸体的故事,于是去找boss求助,地下世界有没有一种,介乎于生死边缘的特殊地带,或者有没有一种半死不活的生物。它向我推介了这座机关。” “它以前是什么机关?用来干什么的?”江雪明头也不抬,铅笔飞速在纸张上留下字迹,“如果它是车站的机关设施,所有的车站和贸易中转站能源站和科研站都有正式名称,为什么这个死偶机关现在要降格简写?难道它出过很严重的灵灾事故?” “你的想象力和关联思考能力真厉害...”维克托微笑着回答:“不过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要一个一个答。我的工作室已经完蛋了,不如我到你的那节车厢...” 江雪明抢答道:“坐下慢慢聊。” 维克托收好钢笔,准备动身:“除了这个目的地的消息以外——” “——我还要托你办两件事。”江雪明语速极快:“第一件事,我想吸干...哦不,向你询问一些作战与生存的经验技巧。” 维克托听见那个脱口而出又改口另算的前置动词,听见[吸干]二字时,他的灵感突然冒出来敲了他一闷棍似的。 后来就变得正常起来。 “还有呢?” 雪明指着贵宾车厢里还在嗷嗷乱叫的步流星。 ...... ...... “为什么没有了!?” 阿星眼里闪着泪花。 “玛格丽特真是太可怜了...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拯救她!” 他将稿纸高高捧起,反复翻页。 “好想知道下一期的内容啊...好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啊...” ...... ...... 雪明指着那个魔怔的步流星,对维克托诚恳请求。 “拜托老师,治好他。” Vol·10 [Dangerous·危险] 江雪明和维克托两人合力,一个掐虎口,一个按人中—— ——好不容易把阿星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大卫·维克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再也没有使用过类似邪法魔术的能力。步流星会出现这种症状,完全是因为这小子的阅读热情。 ...... ...... “维克托老师,我们走吧。” 江雪明立刻动身,拉上阿星一起往车头的方向去。 维克托立刻喊停:“稍等。” 雪明停驻在链接通道,心中暗想——这位vip似乎还有话要吩咐。 只见维克托老师将两百多本乘客日志分作三份,用扎带和稿纸装起来,做成三个简易的书箱,发给阿星和雪明一人一个。 江雪明接走日志书箱,抱在手里掂量,感觉十分沉重—— ——这些日志的防水封皮和黄铜卡扣用料扎实,带上书页的重量在三百克左右,七十多本书,总重二十多公斤。 不光是日志本身十分沉重,维克托老师捆扎这些零散日志的手法也十分粗糙,只用柔软稿纸做底边,用魔术贴和扎带固定简单固定了一下。 要抱稳这七十多份乘客日志,走过二十多节车厢,在其他乘客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护住这些宝贵的信息,恐怕是非常困难的事。 ...... ...... 江雪明想了想其中的含义,遂开口问:“老师是想考验我们吗?刚才我说,要向老师学习生存和作战的经验...” 维克托敲出清脆响指, “yes!这是我与你们的第二场骑士比武。” 紧接着这个看上去营养不良,有厌食症的作家,单以一条手臂,就托起了二十多公斤重的书箱。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那种手到擒来轻松写意的肢体语言——看得阿星目瞪口呆。 ...... ...... 维克托接着说:“如果你们觉得太困难,也可以拒绝这次邀约,留在此地不要走动,守着我的这些宝贝,等我来回走个三趟,把所有东西都运回去。” 没等江雪明答话,阿星立刻就把书箱抱起来,要学着维克托单臂托举的动作,完全没在怕的。 只见阿星的大臂小臂肌肉隆起胀紧,不一会就开始充血,几乎要把灵衣给撑大一整圈—— ——他的力气非常大,在周教练的调教下,单臂二十公斤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是想要这些日志乖乖的呆在书箱里,光凭蛮力是没有用的。 江雪明观察着阿星的身体姿态,单臂托起书箱,别说走路,阿星光是站在原地维持平衡就已经很难了。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你们可以用两只手抱住它,不必像我这般追求优雅的步态。”维克托的身形稳得像是一尊雕像,他在大声呼喝的同时,还有余力用另一只手整理发型。 “等会等会等会!”步流星的眼睛死死盯住书箱上弹跳抖动的日志本,“让我适应一下!我很快就能适应了!” 维克托眼中有欣喜,将所有遮挡视线的卷发都撩去脑后,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我的手脚啊...给我听话!帮帮忙!”步流星的眼中浮现出强烈的斗志,胸前金锁上的红宝石又开始发光,“维克托老师,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有趣的鬼点子的?!” ...... ...... “艺术来自于生活。”维克托念念有词:“我在创作时需要安静独处的环境,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闭门拒客,有时是一星期,有时是一个月。我的侍者嫌弃我太过邋遢,给我清理生活垃圾的时候满腹牢骚—— ——她骂人的字眼太过狠毒,我根本就受不了这个王八蛋的语言侮辱。 于是我就决定,自己来清理这些垃圾。我需要从vip特约茶室和酒店房间来回跑,又嫌弃这种清洁工作实在浪费时间。 我要将所有垃圾分类叠放压缩,变成不占用多余空间的箱子,并且在保证不会撒汤滴水,不会冒出异味,不给其他乘客带来困扰的前提下,把这些东西安安稳稳的一次性运到垃圾站。 这些垃圾箱中还装着我的废稿,那些废稿是我不够成熟的拙作,若是被别人看见,我能羞愧到上吊自杀。” “哦!”步流星一边维持身体平衡,一边惊讶感叹:“维克托老师真的很厉害啊!刚才我托起这个箱子,光是维持平衡不让书本掉下来就已经很辛苦了...”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维克托情绪平静:“只是我们对辉石的理解能力,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还有很大的差距。” ...... ...... “原来如此,辉石能影响我们的脑神经吗?能帮助我们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维克托老师要教的是这个?”江雪明也跟着维克托有样学样,默默抱起了书箱。 他不像阿星,没有任何逞能的意思,乖乖用双手抱稳手里的宝贝。 魔杖也是二十多公斤,他以单手根本就驾驭不了这个重量。 “看来,你们都下定决心了?”维克托老师接着说出更多比武条件,“如果我输了,我会将医生包里的白夫人咖啡送给你们,你们应该知道这玩意是用来干什么的。” 步流星胸前的宝石光芒愈演愈烈,“嗯!” 江雪明则是默默戴上钢铁指环——这是vip前辈身体力行的传道授业,这种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一定要抓住猛吸。 “为了给你们制造一些心理压力,我还要加上一些附加条件。”维克托的语气越来越冷酷:“如果你们在这段路上,弄丢了任何一本日志,哪怕是它落到地上,书页敞开被别人看见了——都算你们输。” ...... ...... 步流星心生退意,多看了一眼雪明大哥,心中想着,这场比武要是输了,恐怕维克托老师要的战利品,肯定是他俩的日志。 江雪明已经用行动作出了回答,将自己的日志本放在书箱的最顶端,还把手机放了上去。 “真不错!江雪明,你做得真不错!”维克托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异常狂热:“我能感觉到你给我带来的灵感压力,作为奖励,我要提前告诉你们胜利的法门!” 说罢,这位作家从医生包里掏出了一台随身听。 “这是sony公司在一九八零年生产walkman随身听,也是我托灵翁阁下为我量身打造的护命符。” 机身整体红黑相间的配色,启动按钮正是一颗暗红色的顽火辉石。 阿星见到这颗石头就兴奋起来:“老师!原来你也是红色的?鲜活热烈的红色?!” “你怎敢质疑我的创作热情?”维克托轻轻用脚跟磕碰医生包的底板,立刻就有一盒磁带弹跳出来——他以无名指和尾指抓住磁带,剩下的三指握住小巧精致的随身听。 “在紧急情况下,这台walkman能录下许许多多的对话或者环境的杂音,当做我的写作素材。当它开始播放音乐,我便沉浸其中,感觉自身似乎到达了灵肉合一的超然状态——我能控制身上的每条肌肉,控制大脑的每个想法,我活在每分每秒的[真实]之中。” 江雪明看见—— ——维克托的五根手指头像是会独立思考,互相配合着,只用单手就完成了开合盖子,将磁带塞进随身听盒盖的动作。 雪明可太馋这种能力了,他内心暗暗想着——如果我的双手也能做到这种灵巧精密的动作,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换子弹的话...... 维克托的大拇指已经停在护命辉石之上,又要作最终问答:“你们两个,在乘车之后也经历了一次[蜕变]对吗?” 江雪明回想着身体的异常现象:“对,我的五感和射击技巧,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能力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我还试过唱歌。” “我也是!”步流星形容着:“我回去健身房,本来要唤醒肌肉才能开始高强度锻炼的嘛。以前要十来分钟的热身运动,现在只要二十秒,我的手臂就充血了,像是这些肌肉长了脑子,没等我喊它,它自己就起床了。” ...... ...... “咔哒”一声清响。 walkman开始工作,从暗红色的顽火辉石中,燃起好似地狱烈焰的猩红光辉。 带着电流杂音的鼓镲乐器是它的前奏intro—— ——维克托的布靴脚掌紧跟拍子,在冰冷的火车地板上磕出热烈的节奏,“辉石能让你们继续[蜕变],如果想在这场比武中变得更强,试试看吧,试着跟上我的舞步。” “难道!”步流星满眼的不可思议,牙齿都开始跟着打架,话都说不清楚了:“难道维克托老师你还打算...打算托着这个书箱...托着这个书箱跳舞吗?!” 江雪明变了脸色,给他整不会了。 他单知道vip都是超然脱俗的怪人,这些贵客个性极强——却完全没想到维克托能做到这种事。 ...... ...... 好好看看维克托——看看这个大作家。 他单臂托着二十多公斤的零散书本往其他车厢去。 在其他乘客面前,他搔首弄姿扭腰送臀,另一条臂膀早就将walkman挂上腰带,用手肘拎着医生包——跟着强烈的节拍敲打响指,随着重音停顿揨举摇摆。 那是流行音乐之王,迈克尔·杰克逊的摇滚灵魂乐——[dangerous·危险] 书箱上的日志像是在巨浪中挣扎的航船,仿佛随时都会倾覆沉没,可是维克托老师每一次转身挺胸,每一次跺地亮相,每一次潇洒的摇摆,像是这艘战船轰鸣的火炮,生生将船身从深渊的边缘,拉回[命悬一线]的风口浪尖。 ——正如大卫·维克托所说的。 光靠理智和思虑,并不能对抗摇摇欲坠的书箱,只会被这些书本越来越复杂的动态结构,越来越难去控制平衡的压力所逼疯。 脆弱柔软的稿纸就像是人的脑神经,会在锋利的黄铜皮扣一次次剐蹭下裂开。 一味的防守是没有用的,舞蹈与音乐,就是维克托老师进攻的手段。 ...... ...... 阿星的眼神痴呆:“他怎么可以....” 江雪明:“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原以为我的神经已经足够强壮,但是维克托老师真的让我大开眼界...这场面过于震撼了。” 阿星乖乖的改用两手抱紧书箱:“他怎么可以...” 江雪明:“这么骚。” ...... ...... 跟着音乐,大卫·维克托一路踩着太空步,眼看就要进入下一节车厢。 他的表情狠厉,眼神灼灼其华,随着歌声以指为枪。 “我的两个小水手小舞伴!船长已经唱起船歌!你们在等什么?!” ...... ...... 阿星看着江雪明:“怎么办?明哥,我...我没有这种经验,好歹让我先练练吧...那么多人看着呢!” “人生是现场直播,从来没有彩排的机会。”江雪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才冲出去十来米的路——他能感觉到,书箱里的小宝贝们在翻江倒海,日志都要垮落下来。稿纸做的箱皮像是气球一样,立刻要跟着胀裂。 维克托老师立刻抓住了雪明,只是一推一拉,那些暴烈狂躁的日志本就安静下来。 “主宰你的大脑,控制你的身体!跟着我一起来!” ...... ......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雪明很难去形容,就像是跌进海里,衣服都叫鲨鱼啃出来几个洞,又被维克托船长给拉回了甲板上。 等到步流星这个笨拙的水手也上了这条贼船——三个火枪手像是刚刚踏上冒险之旅。 ...... ...... 维克托船长单臂托举着宝藏,还要空出一只手来,在前方引路。 walkman中传出的音乐就是他的开路先锋,精巧又灵活的舞姿是他在复杂凶险的环境中护命傍身的看家本领。 后边跟着两个小水手,用双手紧张兮兮地抱住宝藏,跟着船长的指令跳出笨拙的舞步。 只不过一段副歌的功夫,阿星完全进入了状态,他从不是个忸怩怕生的人。 音乐过了八个重拍,在维克托老师性感撩人的间奏哈气声中——就像是富有规律,简单易懂的体操课,阿星已经完完全全跟上了节奏。 他甚至能分神去看雪明大哥,又被雪明大哥那种怪异的神态吓了一跳。 明哥就像是一台机器,跟在维克托老师身后,仿佛是维克托老师的影子,他们的动作一模一样,就像是孪生兄弟拥有了心灵感应。 刚才阿星无暇分心——现在甚至能听见维克托老师的唱腔,还有明哥此起彼伏的二重和声。 ...... ...... 江雪明内心暗想。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手上的护命符偶尔会跟着这种热切的情感,闪出像是舞厅一样的打点灯光。 灵翁交给我们的石头,真的太神奇了。 这位老人家好像从来都没变老。 我能通过walkman的音乐,还有舞蹈感觉到维克托老师那种强烈的表达欲,那种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还有滚烫的热情。 这些情感能帮助我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调和神经中枢,对每个关节肌肉韧带下达非常精准的指令。 只是不知道维克托老师在执行调查任务时,他的队友会不会被这种[突然起舞]的行为给吓住。 老师说的没错—— ——这一路上的乘客,一路上的[不安],在强烈的勇气面前不值一提,勇气的寄托之物,就是这支舞,这台walkman,还有这块辉石。 ...... ...... 不知不觉—— ——他们已经跳完了半张专辑,磁带的a面也播放完毕。 可是没有返场加时赛了,两个小水手跟着船长,已经把宝藏运到了温暖安全的港湾。 江雪明还望见,身后的乘客们在使劲地吹口哨,奋力吆喝着,要这三位舞男从车头到车尾再跳一圈。 维克托老师刚进车厢,立刻就把大门给带上,原因很简单——从紧闭的车门之外,还能听见一个大姐猛烈的敲门声。 “维克托!我的小可爱!维克托是你吗?让阿姨看看你!你刚才扭得太好看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下一期的稿子啥时候更新啊?不想写可以不写,天天写东西多辛苦哦!~阿姨家里有矿,房子也很大!能不能让阿姨摸摸你!舔一口也行啊!” ...... ...... 江雪明和步流星都齐齐看向维克托老师。 维克托老师当了一回复读机。 “我和你们讲过这个事,不要把我的行踪往外说,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两个小水手齐齐点了点头。 维克托老师又给车门安了一条横木栓,生怕从里面冲出来什么怪兽一样。他一边奋力锁上门扉,一边和两个小家伙解释着。 “我们天生就有不同的气场,就像是有人天生不怒自威,有人天生凶神恶煞——灵感压力也是这样。” 江雪明从书箱上取出日志,接着做记录。 维克托从医生包里取出两位水手的战利品,咖啡和白夫人冻干粉都送去桌上,这位老师劳心费神,继续教课。 “就像是水一样,把水都泼洒出去,乘客们自然会有溺水的恐慌感。” 江雪明举手提问:“所以那些乘客会怕我?” “是的。”维克托解释道:“你们可以形容一下我的灵压是什么感觉。” 步流星立刻举手回答:“像一团刺眼的火!不对...又像是酒,燃烧起来的酒!” 江雪明细细琢磨着:“老师的存在感太强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哪怕只是目光对视,都有被窥探的不安感。” “是的,雪明同学。”维克托指正:“你也是如此,似乎永远都在计算什么,永远都在思考什么,这也会引发其他人的不安。” “可是刚才......”步流星继续举手发问:“刚才咱们跳舞的时候,那些乘客就不害怕了,为啥啊?” “因为我们不再关注环境,而是将所有精神都收回身体,只关注自身——在这个时候,像是身体收紧核心肌群,我们的精神力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维克托用他自己独有的见解,非常抽象的说给两个同学听:“是集中精神攥指成拳,只为了完成一个目标,野兽在捕猎的时候,除了猎物的压力会剧增——在一旁看戏的人们,如果不是近在咫尺,那么也感觉不到什么压力。” 江雪明收好咖啡和白夫人冻干粉,准备等会再研究。 “关于死偶机关...” 没等他问起正事。 步流星一头栽倒,是精神力透支了,趴在座椅上,响起震天的呼噜声。 维克托将日志都收好,拢在车厢一侧。 “还有十六个小时,我们才会到达目的地。等这个小家伙醒来再说吧。” 江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师。” 维克托:“嗯?” 江雪明好奇的问。 “以前你在vip特约茶室,或者在酒店里...” 维克托:“怎么了?” 江雪明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副画面:“也是这样,自带bgm,扭着屁股跳着舞去扔生活垃圾的?” 维克托眨了眨眼睛,特别无辜,特别若无其事。 “不然呢?” Vol·11 [Desperado·亡命之徒] 十五个小时之后—— ——步流星迷迷糊糊的,在乘务员休息室的温暖大床上醒来。 乘务员给他准备了牙刷和毛巾,还有一盆热水,让他洗漱干净之后,去车厢寻找旅途的伙伴。 阿星连忙道谢,也从乘务员的口中,了解到自己突然昏睡的事情。 有很多乘客在任务结束之后,像阿星一样突然昏厥,乘务员会把这些乘客扛回休息室,并且保管好他们的行李—— ——这些乘客在高压环境中透支了精神力,回到安全的环境下,大脑就会突然断电。 这个时候,阿星默默做着记录。 “两场骑士比武的总时长,应该是二十八分钟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分钟。这段时间我的辉石在发光,超过这个时间,我就会睡过去,下次要注意了——如果在危险的环境下睡觉,明哥会急得发疯。” 当阿星回到车厢,正好看见江雪明与维克托老师倚着车窗默不作声,在闭目养神。 于是他热烈问好:“嘿!明哥!我回来了!” 江雪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座椅,要阿星坐下。 阿星刚坐下,就要问起维克托老师到底是什么星座的事情,可是看到维克托老师那副严肃的表情,他便不再开口,跳过找乐子的环节。 三人到齐了,雪明和维克托就谈起此行的目的地,接上一回的问答。 ...... ...... 雪明拿出笔记本和手机,也要阿星把手机开成录音模式。 两部情侣手机刚放上台面时,维克托老师的脸色突然变了那么一下,想开口问。 为了解释这点误会,雪明立刻举手,展示着无名指的钢铁直男之心。 “我有个侍者,她和我关系不错。” 维克托顺嘴就问了一句:“这个侍者,是你的未婚妻吗?” 江雪明摇头:“没到那个份上,算是车站给安排的相亲对象,但是大家都看不太对眼的样子。” “明哥,录音开着呢,你回头还得和七哥有个交代...所有的调查记录,都要交给我们的侍者啊。”步流星大声嚷嚷着。 江雪明挠头,满脸疑惑,心想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对戒指,我权当它是雇主和侍者之间友谊的见证。灵翁却一定要照着我的无名指来做戒指,说实话...哦...你...” 步流星努着嘴,一个劲做摇铃铛的手势,生怕明哥看不懂似的——努力地摆口型做哑语。 “我看啊,七哥是馋你的身子!她视觉系恋爱脑,你要是在录音里伤了她的心,明确的说出,不会主动和她在父老乡亲面前摆几桌这种话,指不定下回你摇铃的时候,要她救命的时候,她一个不高兴,就因爱生恨,让你被动在父老乡亲面前摆几桌了。”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计划...”江雪明一个发卡弯又把话题拐了回来,“不说这个了,老师,咱们就上回那个死偶机关好好聊聊?” 维克托双手搭在桌上,把玩钢笔,看着窗外深邃的黑暗,这里不同于黄昏隘口之后的光亮地带,没有那种古怪的太阳存在。 “聊聊。” 江雪明应声打开日志本,掏出铅笔,进入工作状态。 “死偶机关这个地方,以前是什么?老师有了解过吗?” “属于β级机密,除了与它相关的部分vip、车站的高级工程师或研究人员,还有一部分指挥所的武装人员可以知道,其他人是不能接触这个核心秘密的。” “能告诉我一点边角料吗?为什么不能知道?” “因为你们还太弱小,想法太多太杂,如果说是边角料的话,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向boss询问,地下世界有没有一个类似生死交界地的区块,有没有半死不活的东西,方便我来写下一本书。它就向我推介了这里——但凡与生命本身相关的东西,都充满了诱惑力,知道太多的话,你们把握不住。” “维克托老师,你刚才说的是[推介],并不是直接推荐对吗?意思是这地方还不完全属于boss?要人引荐过去?” “你真是洞如烛火,江雪明。” “还请你回答清楚这些问题。” “是的,我需要boss的推荐信,才能进入死偶机关的最深处。那里守卫森严,光是我看见的内城军营就有四个以上,都是信息化军队。这封信能让我进入核心地带,去调查其中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生物。” 维克托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谨慎小心的措辞,生怕违反了boss的β级保密协议。 “我不能去描述这个生物的外形,也不能和你说它到底是什么,但它有很多很多从属物,这些从属物会对我们这些人类产生影响,总而言之,在你们的身体和精神还未[破茧成蝶]之前。最好不要试着探索更深的未知之地。” 江雪明点点头,接着问。 “你是第几次来?” “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我不是第一次来。” “你会带什么必要的作战装备和道具吗?” “光源很重要,在黑暗中作战的能力也非常重要,有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要依靠鼻子和耳朵去辨清灵灾。” “也就是说,除了一个walkman,还有白夫人咖啡,棍棒和辉石以外,你就不带其他东西了?” “是的,武装雇员会给我配发武器,我会开枪,但是要我去对付怪物,轻武器的弹药恐怕是派不上用场的,哪怕是点五零ae这种狩猎大型动物的子弹,也很难造成有效杀伤。像主战坦克或自行火炮这种重武器,又没办法在复杂极端的地形环境中部署,等炮口架好了。这些狡猾的畜生早就跑到地下世界的更深处了——我只能依靠棍棒和辉石,还有我的意志与它们作战。” “为什么不穿灵衣?” “在十六年前,车站也没有配发灵衣,那个时候,有很多乘客都死在调查任务里了,反复进出同一个地块,许多来自古物或灵物的刺激让他们变得疯疯癫癫——新人的致病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于是就有了这个采购计划,要给普通乘客做一个襁褓,但是对我们这些vip来说,灵衣只是一种束缚,你见过哪个大人,天天穿着小孩子的开裆裤上街呢?” “维克托,我怀疑你在嘲讽我。” “江雪明,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种比喻,我很喜欢你张扬的衣品,充满了生命力。” 江雪明窥探着维克托老师的眼睛,那种炙热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灵衣的说明书上写着——它虽然能保护乘客免受灵感应激反应的创伤,也会削弱乘客的灵感。 或许对于vip来说,在高压高危的陌生环境里,敏锐的灵感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在那种环境里,任何突如其来的灾害都是致命的,绝不能让灵感变得麻木。 还有另一件事,维克托老师刚才说,这个灵衣采购计划是在十六年前开始的,可是这个作家看上去很年轻——他的眼角没有皱纹,偶尔扬眉吐气也看不见抬头纹,没有白发也没有黑眼圈,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难道说,这个作家十二三岁就开始写书挣钱,跑到地下世界来冒险了? 不可能吧... 再怎么勇的中二少年,也没勇到这个份上吧? 尽管江雪明心中非常非常好奇,但他还是把这份好奇心往后压了压,毕竟在地下世界询问别人的私事是非常冒犯失礼的事——因为猎手通常也是这么干的。 “老师,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我总结一下,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江雪明把笔记本立起来,朝向维克托,“我们要去一个黑暗无光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是车站的一个关键设施,后来经历了一场变故,变成了降格简写的未知区块。” 维克托点点头:“是的。” 江雪明继续问:“听老师的描述,它应该是一座城市,这座城市为什么建在这里,它的主要功能是什么,这些东西,你因为保密协议也不能直接告诉我们——但你所在的区块,和我们要调查的区块,相对距离并不远对吗?” 维克托点点头:“是的,或许你们遇上困难,我能帮上忙——当然了,前提是我没遇上困难。” 江雪明继续说:“它是生死交界的地方,我们目前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的调查要务,要你们的安全员来告诉你们了。”维克托松了口气,从江雪明那种盘问犯人的压力中解脱,说实话他感觉像是面对催更的读者一样,在保密协议的压力下,既不能剧透,也不能让读者失望,“毕竟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哪个区域哪一条街哪一栋楼——关于保密工作,这方面车站做的很好。” “是的,为了防止同一个车站下车的不同批次乘客里,出现随机作案的犰狳猎手,这种点对点,单对单的管理方式很安全,但是非常消耗人力。谢谢你的教诲,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老师。”江雪明刚准备收起笔记本,心中那种强烈的好奇又冒出来了。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十二岁的小维克托,在创作故事的同时,还有功夫跑去地下深处体验如此惊险的人生。 如果维克托的创作方式一如既往从始至终都是追求[真实]的体验,将所见所闻写进作品里——这是十二岁的小维克托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江雪明还是开口问了。 “维克托老师,我有个非常非常...非常...可能会冒犯到您...” 维克托斜着眼,脸上有怒气:“别用[您]称呼我。” 江雪明立刻改口:“我有个可能会冒犯到你的问题,想向你请教。” 维克托不以为意:“你可以试着冒犯一下我。” “你今年多大?”江雪明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提到年龄这件事,维克托脸上立刻冒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要说有多复杂呢? 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立刻变得晦暗,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神采奕奕的样子。 说不上是生气,反而像是感叹岁月无情的怅然和失意。 江雪明连忙安慰道:“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 “你是不是...刚才听见我说了那么多事。”维克托挥了挥手,也不愿与江雪明对视,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无边黑暗,眼睛也慢慢有了神采,映出车厢的冰冷大灯:“我说起十六年前的灵衣采购——你就在猜测我的真实年龄?” “是的。”江雪明没准备撒谎,只是实话实说:“老师你看上去很年轻。” “因为我是个永生不朽的异类。”维克托将视线移了回来,好好盯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我是个[desperado·亡命徒],正如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我早就应该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阿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师你的意思是,你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维克托耸肩无谓,干脆靠上椅背,说出心底的小秘密反而一种解脱的意味。 “那...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江雪明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我能看一眼你的乘客证件...” “不可以!”维克托突然凶了江雪明一眼,转瞬间又化为不咸不淡的态度,稀松平常的解释:“说实话,我有点生气,我不想多说什么了——谈点轻松的吧!孩子们,说点轻松的,你们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哇哦!”阿星连忙往桌前拱,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江雪明把所有东西都收好,要洗耳恭听。 ...... ...... 故事开始了。 “一八一零年,有个旧时代的贵族家庭捞了一笔大钱,在神圣罗马帝国覆灭之后的第四年,到了个小地方买了一块地讨生活——奥地利那会还不叫奥地利,这对夫妻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个小子,就叫大卫·维克托。” “他学骑马射箭开枪打猎,最后爱上了写书。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也像是步流星你一样,去了监狱,连坐牢的理由都一模一样。要去体验生活。” “他想写出更真实的故事,与监狱的典狱长立下约定,要体验牢狱的苦难生活,和其他狱友共甘共苦。” “可是典狱长却暗中使诈,将大卫小子的假罪定成真罪,在六个月之后斩首示众。这个典狱长要用这套手段,从大卫小子的家人手中敲出一笔赎金。” “大卫小子非常生气,倒不是因为典狱长讹他家的钱,而是因为其他的罪犯根本就没有这种拿钱赎命的机会——如果大卫小子使用了这种特权,就无法体验真实的牢狱生活了。” “事实也是这样,在他作为人质服刑期间,从狱卒那里得到了各种特权,他的衣服和吃喝都是特供——整个监狱所有狱卒,都生怕这张肉票在牢房里受了委屈。” “在服刑的日子里,他受尽折磨,穷苦又恶毒的罪犯拉帮结伙,躲过狱卒的侦听,私下肆意殴打这个人上人。” “典狱长越是宝贝这张肉票,罪犯们就越想把他撕成碎片。” “还好他活下来了。不光是活下来,还挺能打——” “大卫会把饭食分给狱友,哪怕这些罪犯打过他,他希望和狱友吃一样的食物,能写进书里。” “大卫会把衣服分给狱友,哪怕这些罪犯打过他,他希望和狱友穿一样的衣服,能写进书里。” “大卫愿意和逃狱的坏家伙一起受鞭刑,因为这些能写进书里。” “又有狱友大字不识,大卫会为对方代笔写书,把信件寄回这些犯人的家乡。” “连大卫小子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罪犯眼里的好大哥,变成了首领。” “或许是同理心同情心,还有家属中强烈的思乡之情带来的感染力。” “大卫·维克托在朋友们的口中,变成了伟大的作家维克托。” “大家甚至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才会流落到监狱里来,要送去砍脑袋。” “他们不愿意大卫小子死,于是就先砍掉了典狱长的脑袋,又托监狱里业绩最好的老大哥,找人砍掉了下判决书的老法官的脑袋。” “这回大卫小子和朋友们是罪上加罪——眼看刑期将近,维克托老爷为了让儿子活下去,就给维也纳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剧院。” “为了庆贺这件事,大卫小子和当地所有的罪犯都得到了保释的机会。” “维克托家欠下了巨债,从亿万富翁变成了千万负翁,大卫小子只得背井离乡,逃去美国,给太平洋铁路公司干活,就像是你,江雪明,大卫小子要写书干活,还上父母的债——这家伙认识了一个中国人,还认识了一个美国人。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估计得说上很长很长的时间。” 故事结束了。 ...... ...... 火车在减速—— ——城市越来越近。 黑暗中,能依稀看见卫星乡镇的基础电气化设施,还有铁道信号灯。 它们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没有居民住在这里了。 城市的高墙坝口塔楼林立,地下河与内循环水道系统非常先进,看上去就像是为了热核战争之后的末日生存所造的堡垒。 极远极远的地方,是城市灯火映出的巨型崖壁。 车站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引航员手中的红旗,听到车站管理员的哨声。 江雪明和步流星两个小家伙,停留在维克托先生的故事里。 他们不知道这位vip口中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可能这个故事,本就是作家编出来的美好童话。 只是还有几个问题,还有几分不舍。 江雪明是个日子人,他要抓住重点。 “维克托老师,照你说,你应该有两百岁了...你是怎么活这么长的?” 维克托使诈耍赖,一语带过:“你只问我的年纪,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那是另一个故事,我说故事是要收钱的。而且时间也不够了。” 江雪明还想追问:“那关于boss...你知道些什么吗?它说它叫傲狠...我...” 大卫·维克托不说话,只是看着雪明,单单看着,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像是在说:“求你了,好奇的小宝贝,我得去上班了。” 老师掏出钢笔,在江雪明的本子上写下电话号码,就再也不说话了,他单手比着六,在耳旁轻轻摇晃——意思是,有空常联系。 随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传来。 三人提着包袱下了车,从月台一路走,谁都没有说话。 在人潮汹涌的安全岗,被六个无情的闸口分流道路切开。 远远的—— ——步流星抿着嘴,热泪盈眶。 “老师!老师!——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阿星不知道说什么,只在脑海里找乐子,找一些填充物,将这趟旅途上的偶遇,用手机拍照的方式,试图将瞬间变成永恒。 维克托转了个身,还是那样灵活,对镜头笑了笑,同样大声呐喊:“最后一场比武可能时间比较长!要持续一辈子——两个小家伙!希望我们总是能在车上相遇!谁要是没来!谁就算输!” “好!我不会认输的!”阿星大声喊着:“老师!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让他写书!他要是敢写!我打断他的腿!我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哈哈哈哈哈哈!”维克托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个劲地擦眼泪,背着包一只手擦不干净,雪明又帮他擦另一只眼睛。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啊?!” 维克托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江雪明细细想着,手中日志默默记着。 “维克托老师送了我很多很多礼物。” “与他初次见面时,他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 “可是相处久了,会令人感叹,好像在短短的二十个小时里,我们已经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友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在两百年之前,也是三个火枪手的其中之一,与两个伙伴闯荡在美国西部,去荒漠红岩戈壁滩修铁路。或许他不愿意提及的事,不愿意说起的长生秘诀,与他口中的两位朋友有关。故事的最后,就像是这道分流闸口——” “——大卫·维克托与两个伙伴,作生死未卜的告别。” ...... ...... 两人停驻在闸口前。 步流星:“其实刚才有个事情,从老师说的那个故事里,我感到非常困惑。” 江雪明:“我也是,我猜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事。” 步流星:“我们明明没有把日志交给大卫先生...” 江雪明:“为什么他知道...阿星你想去坐牢。” 步流星:“为什么老师知道,雪明大哥要还父母的债。” 两人细想都是不寒而栗。 ——于是不去想了。 Vol·12 [Paintoast·法兰西士多] 两人走过分流闸口通道,根据车站广播的提示,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前,楼房的装修非常工业风,像是厂房改建。 阿星正准备往里闯,江雪明却多留了个心眼,在水泥道路两侧绕了几个大圈。 他避开来往的行车,仔细观察着两侧道路的道标白线,打开了手机地图。 地图导航的位置显示,他们已经来到了欧洲,确切来说是靠近冰岛的海域,地下三万三千多米。 gps定位信号时强时弱,地图上的定位也飘忽起来,手机信号跟着掉到3g,广播站的人员也告诉乘客,在这个地方想要高质量的通讯信号,只能通过转线拨号的方式给外面打电话,车站的通讯缆线是跟着铁路一起铺出来的——这里的信号基站非常古老,只能说勉强够用。 不过江雪明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在意的东西,是道路两侧的信号电缆,还有马路道标的样式。 以前雪明在电池厂工作,见过很多很多信号线,无论设备的规模,还是生产车间或电器室与变电站之间,都需要这些线材来下达控制指令。 在这座地下城市中,这些信号线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管,从马路远方的城市外缘区域一路延伸出来。 由于不用抵抗自然气候的雨打风吹,这些线缆没有挂在电线杆上,也不需要埋地,就这么瘫在马路两侧的野地里,用简单的白色塑料硬壳包上。 江雪明好奇的地方,就是这些信号电缆和高压电线的封皮字符——他完完全全看不懂。 真的连“略懂一点”都算不上——完完全全不懂。 封皮上所写的字符与他常识中的任何国家,任何语系的孤立字母都不一样。更像是一种暗语或者古语。 成串的符号互相嵌合在一起,一路跟着电缆线材通向远方。 包括道路两侧的白色道标线上,也有这种符号。 雪明立刻拉来阿星,指着道标线段,“你认识这些东西吗?阿星?” 阿星一头雾水,跟着明哥蹲下,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蹊跷,最后像是灵光一现:“哦!我想起来了!” 江雪明拿着笔记本,对照道标线段上的符号做记录,又问:“你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我经常看动漫!”步流星拿出手机,对着漫画里类似魔法符文一样的记号,对照马路上的标识:“奇幻题材的作品里呀,有很多参照古文字做的符文,就这个,应该是如尼文字。” “啊?”江雪明居然感觉自己吃了没有看什么动画片的亏。 阿星难得给明哥炫耀一回知识储备,小尾巴翘得老高了,脑袋跟手机都要歪到明哥身边,“你看明哥,凯尔特神话里的卢恩符,如尼文——马路两侧的道标线上,写的应该叫[jera],是[时光、年]的意思。” 不一会,他又指向另一个如尼文字。 “这个叫[ehwaz],是[马匹、驮运东西的兽]的意思。” 两人起身,阿星又望见极远方的坝口和地下河,那石墩上还有一个巨大的符号。 “那个叫[laguz],是[水流、水域]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就是换了个古语作标注的意思啊...”江雪明也没多在意,心中暗想——或许是城市设计者的古怪仪式感。毕竟中式建筑也喜欢讲究古文或风水来建房子。 “怎么样?我厉害不?”阿星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好不容易教了明哥一回,可把他牛逼坏了。 “厉害!我还有很多要向你请教的...”江雪明突然就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那种眼神阿星见过,就像是在故居饭桌上,明哥看向李教练,恨不得把人家吸干的眼神—— “——不不不!我不懂我不懂!我这里有学习资料!明哥你要学我回头给你整点热门又讲究历史文化的番剧!”阿星立刻认怂。 等雪明给这些外部道路拍完照,因为这里的环境光非常暗,照片成像质量也很糟糕,他又将所有符号有模有样的画在笔记本上。 ...... ...... 两人继续往写字楼走。 推开大门,就是死偶机关城市的武装雇员中央办事处。 这栋三十多层的高大建筑里,前台也没有几个人在值班,三个办事员,两个翻译,除此之外连清洁工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些迹象让江雪明感到困惑——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负责外围安全工作的武装雇员总部居然那么空? 他心中臆测琢磨,或许这也是好事—— ——外围的武装人员少,也代表外围比较安全,不需要那么多人员驻守。 接下来就是按流程办事。 递去乘客证件。理事工作人员给证件敲上死偶机关的新章。送出来两封人员登记表格。 填完表,就有翻译领路带着他们来到二十二层,去找他们的安全员。 除了阿明与翻译小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整个过程都非常的安静。聊的东西也很没营养,大多是各个车站的八卦新闻,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 翻译小哥把他俩带到2219的房门前,就匆匆离开了——从对话中雪明得知,整栋楼就六位翻译轮班,两个小语种翻译,两个大语种翻译,工作非常忙碌,也没时间多陪他们说闲话。 江雪明还是一如既往的作风。 他先敲了敲门,紧接着立刻推门而入。 “你好!” 刚进门—— ——两人就嗅到浓烈的香烟味道。以及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幕。 那场面太过混沌,看得两人san值直降,要理解2219房间的整个格局,得从外围走廊说起。 这栋楼的内部布局是回字形,中间一个大天井作通风和电梯,可以直接从廊道看见一楼的办事处前台。 它很像是公寓的设计,所以大部分武装雇员也把自己的办公室改造成宿舍。 本来雪明看见回廊里四处乱挂的衣服,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了,但是真正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是被那种强烈的冲击力震撼到了。 2219的房门两侧满是废旧的饮料罐,一层层速食垃圾没有打包,随手扔在武器柜旁边堆成一座座小山丘。 再往里是简陋的盥洗室和卫浴间,都上了年头,不少墙皮脱落下来,砸成一地碎末,也没有人去清理。 裸露的地砖上还有很多踩灭烟头的痕迹,光是把烟头丢了,那团烟灰却没人管。 卫浴间的旁边是两个东倒西歪的大书架,它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倒了,结果刚好来了个对对碰,互相支撑着,不至于完全倒地。其中的黄页信封资料文件散了一地,和其他的生活垃圾混在一起。 然后是大办公桌上的电视机,还有dvd——以及数十张没有包装的dvd碟片。 还有那个,像是叠罗汉一样塞满烟头的烟灰缸,用烟灰缸来形容它似乎太过清秀文静,应该叫烟灰桶。 屋子里的吊扇两侧拉着几根网线,从卫浴的梁架到另一侧的玻璃门顶棚,挂着各种各样的内衣内裤和职员制服。 最后就是这个房间的正主——阿星和阿明的武装雇员,此行的安全员。 那位女士只穿着内衣裤,站在办公桌上,双手握着上吊绳,上吊绳挂住顶棚的吊扇。 这就是步流星和江雪明一时半会都没能理解的混沌画面。 他们的五感超群,看见的东西非常多。大脑要处理的信息也非常多,所以一时半会整个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 刚进房间只能闻见浓烈的烟味,不过几秒钟,生活垃圾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幸运的是这个地方没有虫子,没有蟑螂和苍蝇,不然两个小家伙的精神力还能往下跌一点。 两人与这位女士对视了半天——谁都没开口说话。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大概是一分半钟,九十秒那么久。 在这段时间里—— ——江雪明的大脑在颤抖。 这个日子人根本就受不了这种过日子的方式,屋子里所有的脏乱都像是一颗颗子弹,哦不,简直像是四零火在他的脑袋里狂轰滥炸。 这种恶毒的精神攻击让他僵住了。 ——步流星的大脑也在颤抖。 他望见桌上的dvd和地上黄页信封中掩埋的漫画书。 这个准备上吊自杀的小姐姐一动也不动,像是大脑断电了,看她身上的肌肉,是个经常锻炼的人,三角肌群线条明显,有六块腹肌,再看她名创优品的特价内衣连标签都忘了撕,是个穿衣服非常随便的人。 终于—— ——终于。 “呼——” 这位武装雇员小姐姐吐出一口气。 像是从红台刑场走下来,决定不死了。 她搓弄着脑袋上金黑二色的凌乱头发,像是在整理干草一样,口中念叨着日语,是了无生趣的问候。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步流星扯着明哥的手臂。 “还是个樱花妹?!” 江雪明依然在那种混沌的精神状态中难以脱离出来,好不容易恢复清醒,他两三次按住自己的手脚,生怕自己会变成一台冷酷无情的家政机器,最终回答:“怎么了?” 步流星又学着红楼梦里的台词:“啊!这个扶桑来的妹妹,我是见过的...” “你正常一点...”雪明嘴角抽搐。 没等阿星多说什么—— ——就见到这位武装雇员爬下桌面,慢慢套上裤子和衬衫。 “中国人两个?中文的我说不清楚。一点点,一点点,just so so。” 这位小姐姐的声音很尖,像是松鼠,也有松鼠一样的大门牙,说起话的声线像吹哨子一样响亮。 等她套上粉色猫猫头拖鞋,像是找不到自己的雇员皮靴了,走到两位乘客面前,眯着眼好好看了看。 “ohhhh!!lukeyda☆ze!总部给我整好活!做得好啊!boss你做得好!你们俩,都好看!” “嘿嘿...”阿星尴尬的笑了笑,他生活里也没见过这么精神的精神小妹,只是慌乱又谦逊地应了一句:“just so so...一点点,一点点。” 江雪明压根没说话,他只是仔细观察着这位武装雇员小姐姐。 她的净身高大概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典型的亚洲人长相,牙口不太好,脸上有点粉刺,应该是长期抽烟的粉尘过敏,头发很长,有一部分挑染作金色。 看身上的肌肉质量,能扛起枪,皮肤色泽很好,有脂肪作能量储备,是科学锻炼的人——靠得住。 只是语言沟通上估计会有点问题。 还有,这个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真的很年轻,但是之前又有维克托老师那个不朽之身的例子在,雪明也没多关注这副皮囊的表象年龄。 思考完这些,他主动伸手,“我叫江雪明,你好。” 步流星立刻跟着说,“我叫步流星!喊我阿星就可以了!” 小姐姐左看右看,微微张着嘴,突然一拍脑袋,像是醒过来了。 “哦哦哦哦哦!要自我介绍——我是...” 她停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串日语中文英文混搭的介绍词喊出口。 “死偶机关城·武装组部队·番号900113·组员编号10007714·军衔暂时没有·发但是发了肯定是中士以上·超级能打·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可是很想吃中国菜特别是不隔夜的新鲜蛋炒饭今年十七零不知道多少个月的美少女战士——朝香娜娜美!” 由于这段话的中英日三语用文字表达出来实在过于混沌,大体意思我已经翻译完毕。 最后报出名字时,那个asaka·nanami的罗马音,这个小姑娘顺道摆了个变身的帅气架势。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说我的英文名!洁西卡!” “她确实挺精神的...”雪明小声和阿星嘱咐着:“比你还精神。” 做完这套架势,娜娜美才伸手,与江雪明相握,她先是伸出左手,发现左手上还留着油污,又伸右手,发觉右手的指甲上夹过烟,都是黄褐色的烟斑。 “哦!对不起,我洗澡,才和你握手!” 说完这姑娘猛的一鞠躬,自顾自的跑去浴室了。 阿星被这一套纯度极高的自我介绍揍得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雪明已经熟门熟路,准备和安全员好好谈谈心,因为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跑去回廊的卫生间拉来垃圾袋和扫帚拖把抹布,立刻开始收拾房间,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 多这屋子看一眼,江雪明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强奸了一样。 二十分钟过去—— ——娜娜美从浴室里跑出来,她就看见...... 书架移到了原来的位置,黄页信封资料上的油污也清理干净,塞回了书架里。 垃圾归拢到楼道中,二十几样不知道要不要丢掉的旧物放在一旁,等着她去筛选。 桌上的dvd和电视搬到了沙发一侧,光盘也套上了塑料袋保护好。 地毯重见天日,晒在廊道的挂衣绳上。还有她很久很久没收的裙子的旧衣服也叠在里屋的大床边。 这姑娘刚洗完澡,热水冲得她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 “你们是哆来a梦吗?这里是哪里?这个门,是任意门吗?” “这是你的办公室。”江雪明脱下外衣,生怕油污弄脏了灵衣,他单单穿着一条黑背心,清理房间的工作做得又快又好。 “ohhh!lukeyda☆ze!”娜娜美正准备冲向江雪明一个飞扑——被雪明抓着衬衫衣领顺手丢去里屋床上,免得干扰他干活。 “噗哈——”这位武装雇员跌在柔软的棉被里,不一会探出小脑袋,又看见自己的闺房也明亮起来了,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ohhh!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啊!” 江雪明收拾完浴室,把旧衣服丢进洗衣机,拎着两个手提箱,还有一条上吊绳,走到娜娜美面前。 “这条绳子我取下来了,希望你以后用不到它。” 江雪明又提起两个手提箱:“这两个箱子上面有血迹,我搞干净了,我想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就单独带过来给你看看。” “啊...”娜娜美看见箱子时,就立刻开口说:“这两个东西,是给你们的。但是不要打开,救命的,请不要打开。” 江雪明遂问:“里面是什么?” “[paintoast·法兰西士多]!我带你们去,做任务,就把这个丢出去,等着看,箱子没事,你们没事。”娜娜美故作神秘的解释道:“很厉害的,不能打开看!” ——看来是某种重要的道具,既然武装雇员说了不能看,那就不看吧。 江雪明收起好奇的心思,实在是听不懂娜娜美长官的日式英语,或许那个奇怪的发音是在形容其他东西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从娜娜美长官的形容来听,这个箱子有诱饵弹的功能。 这个时候,阿星才把烟灰桶给弄干净,往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贵重香水,当空气清新剂用,又从背包里掏出见面礼,带着两盒香烟一起放回办公桌上。 娜娜美长官看得眉眼生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也做得好!礼尚往来!礼尚往来!中文成语,是我毕生所学!” 她又把裤子给套上,慌慌张张跑去武器柜,拉出来两支p90冲锋枪,随手往两位乘客身上一丢。 步流星接住枪械猛的一哆嗦。他心里很没底,因为这个樱花妹看上去好像大大咧咧的,全程都不在调上。 于是他就问江雪明,超级小声的问:“明哥...她看上去有点不靠谱啊...真的能保护咱们么?咱们上一个安全员伯恩先生看上去可靠多了。” “很靠谱,从选择武器的方向来看,非常可靠。”江雪明取下p90的空弹匣,解开保险,拆开机匣,检查枪械油脂保护液,观察枪击结构的整体状态:“这是她吃饭的家伙,保养工作做的非常好——这里是城市,狭窄的房间和巷道里,这种短枪管备弹量五十发的冲锋枪是最佳选择,以她的臂展和身材来说,这种武器非常适合她,她是专业的。” 这套操作看得阿星一愣一愣的。 雪明随口说:“p90的结构真的很简单,网上都有视频教你怎么在十五秒内拆开它做保养...但凡你多冲冲浪...” 阿星立刻说:“我懂我懂...” “还有还有!”娜娜美又从武器柜中掏出两支格洛克g26手枪,丢给乘客们。 阿星接到手枪时,就满脸的疑惑,g26的尺寸太小,在他宽大的手掌衬托下,像是玩具枪。 雪明拿住g26的套筒,又检查了一遍。 “整枪的状态很好,用来近距离格斗非常棒,能打九毫米帕弹的枪械中,g26几乎是尺寸最小,最方便携带的武器。” “molle!”娜娜美提着两副背带,带着钢插板和凯夫拉,手电已经挂在上面上,还有急救包也早就装好了,只是那个molee的发音,在娜娜美口中像是“摸啦”。 “娜娜美长官,等等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江雪明出门去,把生活垃圾叠起来,要送去垃圾房。 娜娜美先是礼貌的应道:“好!谢谢!” 又立刻强调:“洁西卡!你叫我洁西卡!” “好的,洁哥。”雪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我也去丢垃圾了!洁哥!”步流星放下武器,紧跟其后。 娜娜美嘟着嘴,因为那两颗松鼠一样的小门牙,嘴也嘟不顺溜。 她倚在门边,从烟盒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了,又看见那两个长得挺好看的中国乘客,提着垃圾箱往回廊另一头走。 ——走着走着,他们就开始跳舞,自己给自己安排了维克托老师的课外作业。 娜娜美举着打火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oh!my!god!” Vol·13 [Nostalgia·念旧] 在这座地下深坑永夜之城,没有自然光照,也没有像是车站天空的人工星空。 除了城市的电力灯火,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三人整理好装备,该出发了。 他们搭上了黑色伏尔加,依然是那台年代久远却光洁如新的轿车。 在这片广阔寂寥的地下城市外围,道路两侧的荒野都藏进了黑暗里,那种黑色仿佛会把人的目光给吸进去。 雪明只觉得自己搭上了一艘狭窄逼仄的潜水艇,往窗外看去只有纯粹的黑暗,仿佛来到了万米之下的深海。 似乎是为了节省电力,数百米才会亮起一盏路灯,这些路灯好似安康鱼的灯形诱饵,让人隐隐不安。 在望山跑死马的那个距离上,极远处的城市建筑群落,又像是这种丑恶海怪组成的巨大群落,鳞次栉比的幽蓝光源错落有序——荒野与城市的温差极大,冷热空气的对冲涡流让这些灯光源头也变得迷幻起来,像是跟着漆黑的海水一起缓缓蠕动。 ——那种感觉又来了。 哪怕穿着灵衣,哪怕躲在这辆“潜水艇”里,江雪明也能感觉到,类似于芳风聚落的砂石滩头旁,在洋楼上直面那些远古金蛋的莫名灵压。 就像是他的身体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正朝着一个伟大又未知的存在靠近,肉身正在不由自主地战栗与恐慌,这并非是人的意志力能对抗的。 就像是在直面天灾时,任何个体都是如此渺小脆弱。 雪明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将注意力从窗外的风景移开。 “娜娜美长官...” 娜娜美认真开车,举起拳头:“洁西卡!” 江雪明掏出了笔记本:“洁西卡,我有几个问题...” 娜娜米不等雪明说完,受不了那种复杂的汉语结构,立刻作答。 “问问问!”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洁西卡长官。” “不告诉你。” “能给我看看你的雇员证件吗?” “不能,女孩子,秘密!” “你对boss了解多少?” “小猫咪!干得好!” “我们要去哪里?” “b14生活区!b15水塔,水塔不想去也可以。” “你在平时执勤时,经常去这些地方吗?” “宿舍在那里,我的宿舍。” “你的宿舍也像办公室一样邋遢吗?” “办公室要见客人,会体面,一点点,一点点,just so so...” 步流星听见雪明哥那头传来了凄厉的磨牙声,吓得他赶紧抱住了手杖,还以为是车子出故障了。 紧接着就是沉默—— ——数十秒的沉默。 只剩下了引擎的轰鸣声,这条路很平,连砂石和轮胎摩擦发出的路噪都听不到。 江雪明恢复了正常,他接着问。 “娜娜美长官,在你平时执勤的时候...” “洁西卡!” “好,洁西卡长官,你在执勤的时候,遇见最危险最紧急的情况是什么?” “遇见怪人。” “这些人是城市的居民吗?” “是的,本来是好好的,会变奇怪。” “有多怪?” “拿着刀,砍我,骂我,要我帮忙,写作业,要我喂小狗,不许我走。” “你会怎么处理他们?” “fire!哒哒哒哒哒哒!” “呃...”阿星听到那个“fire”开火的发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娜娜美长官口中,很像是“发呀!”——但是后边一连串的哒哒哒哒是说明白了。 娜娜美长官在遭遇这些居民的无理要求时,会直接开火。 江雪明默默在笔记本上写。 [遇见异常人类,可以直接开火。] 遂问:“长官,你有杀人执照吗?” “不算杀人,不是人。”娜娜美停了那么一下,偏过头往后座看了一眼,那种眼神像是惊慌失措,心里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或是在掩盖什么,是心虚的表现。 江雪明立刻追问:“不是人那是什么呢?” “boss说,是[亡命徒]——杀不死的。”娜娜美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战战兢兢,仿佛回想起执勤巡逻时,所遇见的怪人怪事。 江雪明在维克托老师那里听过[亡命徒]这个词,代指本应该死去很久很久的人,没想到还活在人世间。 或许维克托老师反复提及的,半死不活生死交界的东西,就与这些“生物”有关。 “长官,请告诉我。”江雪明继续问:“你是怎么对付这些亡命徒的?” “杀不死,打稀碎。” “他们都稀碎了,那怎么能活呢?” “第二天,活了。” “打头有用吗?” “头也稀碎。” “打腿呢?把这些东西的四肢截断拿走,还能活吗?” “能活,有怪东西跑过来。必须...” 这么沟通太费劲了—— ——阿星眼看着明哥的怒气值飞也似的上涨,连忙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接了话。 “我来翻译我来我来!” 江雪明和见了鬼似的,身边突然冒出这么个纯正的日本大佐,属实有点整不明白。 步流星笑嘻嘻的说:“japaness!我略懂一点!~” 江雪明:“不是,你会日语你不早说?” 步流星:“你也没问过我呀...” 这下好办多了。 江雪明从那种抓狂的心情中解脱,心中想着,回了车站得找时间进修一下各国语言,不然这火车下一站要是给他们扔西伯利亚去,还得找几条当地的雪橇犬当翻译。 步流星转述着雪明哥哥的问话。 “那种怪人,截断四肢也能够复原吗?” 听见故乡的语言,朝香娜娜美突然精神起来,像是听见了长辈或长官的命令一样。 “是的!四肢拿走之后依然活生生的,会有黑漆漆的血液不断从里面噗呲噗呲的流出来。” 步流星接着问:“刚才你说,这些肢体在离开主人之后,会有怪物...你说的是怪物,不是怪人对吗?” “是的!是怪物!曾经我也想把怪人肢解,阻止他们复生,带走的肢体会被怪物拿回去,怪物是怪人的畜牲,忠心耿耿。” “那些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有猫狗,有鸟,还有仓鼠。它们互相配合,钻门缝扒窗户,和断肢里应外合,防不胜防。” “你可以把碎块藏在保险箱里。” “它们会一次次试密码,不知疲倦,直到试出来为止。” “把碎块烧掉呢?” “灰烬跟着风,回去了。” “用熔铸的铁块封起来呢?” “没试过,它们也会试着寻找主人的遗骨,丢进炼钢炉里吧?物质是不灭的。” “这些怪物也能再生吗?” “是的,打得破破烂烂,或者直接拆成碎片,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就变回原样了。” 谈到此处,娜娜美长官心有余悸地形容着。 “有一次,我去执勤巡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的头发夹带了一根手指,回到宿舍就睡下,醒来时发现整张床都是血——有两条狗在疯狂的挠门,头上的金刚鹦鹉把我那撮头发给啃短,一只坏猫咪抱着手指头就跑得不见踪影。我非常害怕,就再也不敢与这些怪人怪物作对,只是拿着枪恐吓它们。” 江雪明已经写了整整两页纸,依然在继续提问。 “你刚才说,这些怪人会请求你帮忙写作业?” “怪人也有怪人自己的生活,他们好像没意识到城市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可以沟通?” “只要不让他们发现与[死]有关的东西,不让他们发现自己是[亡命徒],哪怕是联想到也不行,死亡是他们意识中的禁语,就像是杀、坟墓、衰老这些与死有关的事都不能提——他们会立刻要求你留下来,和他们一样,陪伴他们继续生活,否则就攻击你,试着杀死你。” “你被杀死过吗?你是死人吗?娜娜美...”雪明说出这句话时,步流星愣了那么一下。 ——明哥在怀疑这个武装雇员吗? 阿星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这句话翻译过去。 但是娜娜美听得懂,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用日语叫骂着:“我是活生生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八嘎呀路!” “对不起。”江雪明用日语回了这么一句,他只会几句,在卤味店用来招待日本客人。 例如“你好”、“欢迎”和“不收日元”、“pos刷卡”等等,还有这句“对不起”,连“欢迎下次再来”都没学会。 “道歉就有用吗?!给我下跪认错啊!”娜娜美的反应非常激烈:“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地方活着出来!你怎么可以说我死了?你这个混账!” 步流星连忙跟着好言相劝。 等了好久好久,娜娜美长官才恢复平静。 阿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小个子女孩,内心有那么强烈的能量。 或许没有这种昂扬的情绪,没有这种对生存的渴望而迸发出来的怒火,恐怕雪明和阿星见到的就是另外一个武装雇员了。 江雪明诚诚恳恳道歉,不依不饶发问:“对不起!实在是很对不起!洁西卡长官,我还想知道,[亡命徒]的特征有传染的可能性吗?像维塔烙印一样,它是一种病吗?” “不,它像是一种祝福,又像是诅咒。”娜娜美一脚脚点着刹车,减慢车速。 迎面来了一辆车,两车相会时,互相闪了两次远光灯,并且减速交汇通过。等待车窗外的另一台伏尔加跑远了。 娜娜美才把话说完。 “不会传染,但是在这座城市住久了,三个月,或者半年,你们可能也会变成[亡命徒]——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好不要试着在这里久住,我一般都住在办公室。” “我明白了...”江雪明多往外看了一眼,方才会车时,从车窗左侧行驶而过的伏尔加没有关窗。 他分明看见,另一台车上的武装雇员作为司机,脸上满是焦虑和冷汗,在更远一点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位乘客的染血灵衣。 至于乘客去哪儿了。 江雪明没有看清—— ——或许是在后座上躺着,一时半会看不见,又或许是留在了这座死偶机关城里,永远都看不见。 或许从车门上像是黏腻的暗红色油漆一样的血里,能得到答案。 那是黑红两色鲜血凝固成不同分层的血液,血液呈放射状,是出血量极大,喷射极远的形状。 ——那是一场恶战。 娜娜美似乎也看到了那台车里的惨状,她拧着眉毛,扮作凶巴巴的样子,像是要赶走心里的恐惧。 “啰啰嗦嗦的...问了那么多,你在害怕吗?” “最后两个问题——” 江雪明从衣兜里掏出传唤铃,用力摇晃,立刻传出来清脆的铃声。 “——其中之一,我的侍者赶过来最少需要十六个小时,现在就摇铃,没问题吧?” “你不是已经摇了吗?!还问我有没有问题?”娜娜美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喂!我正保护着你们两个呢!章程上写,乘客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能摇铃,而且摇了铃,我一大半的工资就没了!让你们陷入致命威胁,是我的责任啊!” “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致命威胁。”江雪明满脸疑惑,内心琢磨——这个传唤铃难道不是这么用的吗? 七哥再怎么快,也是乘车过来的。 在这个偏僻的死偶机关城,进城之后有没有网络支持他们打电话求救都是个问题。 当初拿到这个传唤铃的时候,江雪明就是这么想的,要是遇见了比较难搞的东西,他就立刻摇铃。 真等到什么怪东西扑到脸上了再摇人?那不是摇人过来收尸么? ——难道是我想错了? 雪明心里纳闷,这个传唤铃,莫非是要乘客苟全性命,找个地方躲起来,摇铃等待救援的意思? 步流星有样学样,掏出传唤铃,准备让娜娜美长官这个月的绩效工资雪上加霜。 娜娜美:“别!” 江雪明:“别。” 娜娜美吓得中文都冒出来了:“对对对!你管管他!” “为啥?”步流星满脸疑惑。 “三三零一女士在保护我妹妹,她在休假。”江雪明抓着重点说。 不管怎么样,传唤七哥的铃声已经响了。那侍者必定要回应乘客的呼唤。 至少十六个小时之后,七哥这位经验丰富的小机灵鬼会跑过来帮忙。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洁西卡长官。” 江雪明往前探着身体,来到娜娜米耳畔,轻声念叨着。 “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那么那么在意,洁西卡这个名字?” “因为!我![nostalgia·念旧]!”娜娜美一脚油门猛踩下去。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江雪明跌回了后排座位上。 伏尔加开进坝口大桥,两侧桥梁立柱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悬崖之下就是地下河流与内河水循环系统。 进入城市的瞬间,雪明感觉整个天地都亮起来了。 街道上的行人,商贩或小工,搬运货物的板车,正在更换广告牌的液压臂四桩吊车还有塔车平台的工人。 这一切,这一切,都像是活生生的。 直到江雪明仰起头,看见那空荡荡的台架,工人手中已经腐烂成褐色铁条锈迹斑斑的牌子。 ——好像除了这些人,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死去很久很久。 这一幕非常非常诡异。 甚至有不少孩子还会向这台伏尔加笑着挥手,像是见到了远游归来的大哥大姐那样,喊出陌生的语言作问候。 最终—— ——三人在b14标号的建筑群下车,看见城市的亭台野蛮生长的绿化带,还有更远方人造山丘上的水塔,那是这片生活区的最高点。 娜娜美全副武装,对两位乘客指着其中一处老旧的楼房。 “就是这里了。” Vol·14 [人生のメリーゴーランド·人生旋转 在b14生活区的铁栅岗亭前方,有中日英三语标注的大铁牌。 从它密密麻麻锈蚀风化的痕迹中,依稀能辨认出[十六番制铁所·干部家属居所楼房]的字样。 江雪明掏出手机,对楼房主体、警卫岗亭、邮件仓库、体育场、公共食堂、娱乐室和澡堂拍了一轮照片。 紧接着他又调转方向,拍摄b15区的丘陵高地上的水塔和城市远景。 制铁所家属楼中,其他功能设施的标注用语都是中日英三语。和大门的铁牌一样,也和娜娜美长官使用的语言一致——看来住在b14区的人们,也应该在使用这三种语言,人种也不会差太远。 “你们两个。”娜娜美长官从武器袋里掏出三件黄色的塑布防尘披风。“把这个穿上,把枪藏起来,不要让居民看到枪,他们会通过枪联想到[死]——明白吗?” 娜娜美说的是日语,江雪明没听懂,但是他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理解其中的粗浅含义,他主动接走了防尘披风,将身上的武器都藏起来了。 阿星一边往身上套披风,一边指着家属楼里的某处大商户,“洁西卡,我看到麦当劳的招牌了!我能去买份麦辣鸡吗?” “不可以哦!”娜娜美往武器袋里掏出弹簧折刀,“在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我没说你们可以进门,你们就绝对不可以进门。” 她按下折刀的纽扣,弹出亮晶晶的锋刃,故作凶残狠厉,却一点都让人怕不起来的表情。 “明白吗?!” 娜娜美长官嘴里蹦出来的这串日语,江雪明是一句都没听懂,还以为长官是要发刀具了,顺手就把弹簧折刀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试了试高压钢簧的可靠性,反复耍弄几回,最终像是放心了,叠好刀子,收进molle的胸挂插板里。 “明白!”步流星立正敬礼,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嗯嗯嗯!”娜娜美抱着双臂,心满意足的样子:“这样才像话!很好!非常精神!” “洁西卡长官!”阿星依然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不可以去买麦辣鸡,那可以去买巨无霸吗?!” “不可以!”娜娜美有些抓狂,她掏出另一把折刀,又对那个贪吃的阿星隔空划了几下,像是在泄愤:“你们两个,是boss派来的搞笑艺人吗?” “放轻松...”江雪明紧接着小心翼翼的从娜娜美手中取走第二把刀子,将它叠好,扔给阿星,“他一直都是这样,长官,等会他还会问你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步流星义正言辞,如受训新兵,语气正儿八经,问出来的话狗屁不通:“麦辣鸡不可以!巨无霸也不可以!那么长官,请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all right...”娜娜美不想说什么了,她给自己的两臂缠上三角绷带,又给江雪明的臂膀也缠上绷带。 “这个简易护臂,是用来对付护院宠物的?”雪明看着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绷带纱布,在娜娜美长官一双巧手下慢慢变成结实精巧的护甲。 她又跑去给步流星缠护臂,改用中文答道。 “凯夫拉,割手,防刺服,太重。绷带!便宜!好用!” 做完了这些防护工作。 娜娜美长官反复深呼吸,终于努着嘴,满脸严肃的带头踏进了家属楼的大院。 “跟着我,我们先回职员宿舍,把你们多余的行李放下。” 步流星给雪明作同步翻译。 两人紧紧跟在娜娜美长官身后,往大院里闯。 人工紫外线大灯的照耀下,l形的家属楼看上去很怪异—— ——这种怪异并不是无法言说难以名状的,而是江雪明能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怪异。 他紧紧跟在长官身后,从院落的水泥接引道路,经过停车坪。 身后的警卫岗亭里就探出来一个大叔,看上去正是这里的居民,没有穿警员保安的制服,只穿着耐水耐油的工装。 这位大叔歪着脑袋,像是听见了三人闯进大门的动静,就立刻出来喊了日文短语。 “欢迎回来。” “不用客气!”娜娜美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紧接着江雪明就见到停在黄线框里的汽车。 多是两田(本田、丰田)品牌的家用轿车,不过大多已经在时光的打磨下变成了废品。 这些汽车的金属件已经完全变成了锈蚀的废铁,在侧门和前盖上能看见大片大片车漆脱落的痕迹,露出其中腐朽的底料,橡胶轮胎也变得瘪平。 他嗅到了浓烈的腥味,但是那不是血——他在工厂时也闻过,是钢铁氧化生锈返潮的味道,非常像血。 再往前,两侧的体育场还有人在活动。 右手边是网球场,江雪明仔细数了一下,有九个人在场地中活动。 四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正在打网球——不,或许说在单纯的挥拍子。 他们手里握着不易腐朽的合成材料球拍,上边的金属网拍早就锈得一干二净。球拍的把柄还留着陈年老垢。 只在一次次的挥动下,仿佛真的有网球在空荡荡的布网上飞过。 剩下的五个人里,有两个裁判分别坐在两张布网架的高椅上,不时用口哨提醒场中四位人员—— ——他们的表情非常生动鲜活。就像是为运动员加油鼓劲,一次次翻动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分牌”。 最后三个人,是一家三口。 从球场路过,江雪明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能从满是铁锈和爬山虎的网格栅栏中,看见他们的模样。 雪明在拍照时,还能得到回应。 正在打球的两个哥哥姐姐各有各的反应,或是不太适应在镜头下出风头,尴尬的挥了挥手。 也有兴高采烈举拍跳起,要留下最美的定格画面。 又听那三口之家的喃喃细语,是一户使用日语的夫妻和八九岁的小男孩。 步流星倚在雪明身边,超级小声作同步翻译。 “老公,那是生面孔,和娜娜美老师一起来的。” “真不错呀!看上去和娜娜美老师一样,超有精神的年轻人!” “妈妈,我长大以后,也可以像那个哥哥一样又高又壮吗?他像大山!” 此处小孩子说的是阿星—— ——阿星那一米九天空树一样的身高确实会让小孩子眼馋。 “这个孩子在瞎想什么呢!~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去买钙片喔!想要长得那么高大,恐怕要去地面。” “妈妈,你也这么觉得?我长不了那么高吗?” “虽然说出来会让你伤心——我的宝贝,恐怕你要去地面,晒到真正的太阳,一刻都停不下来,不停地跳啊跳啊,像是哥哥姐姐们打网球一样,才可以长那么高大吧?你看那个哥哥...” 阿星翻译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夸得羞红了脸。 “你看那个哥哥,肯定也是时时刻刻都停不下来,还喝了很多很多牛奶,才能长那么高吧?” “我不喜欢喝奶...可是我也停不下来!妈妈!我能一直一直蹦跶蹦跶,蹦蹦跳跳的!” “我的蠢儿子啊!~你恐怕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个大高个,毕竟你爸爸我啊,只有这么高哦!~” “老公!你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那种态度真是最糟糕的人了!很过分啊!和孩子说起这种事情真的很过分啊!” 紧接着孩子就哭闹起来,又听见妻子开始抽打丈夫,也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说起脏话——最后变成夫妻两人一起安慰孩子,这样不了了之了。 步流星最后也没把其他话说完,三人就走出体育场的范围了。 另一侧是八个乒乓球台,人更多,包括正在活动的男女老少,还有在球台旁做热身运动,准备轮替上场的人们。 还有在一旁奋力吆喝的看客,他们看得面红耳赤,把空烟盒猛地拍在水表箱上,在自己钟意的球员身上下了重注,也会经常隔空喊话指点江山。 ...... ...... 这种怪异感,江雪明都能用语言形容出来。 这些人手中的器械像是刚出土的文物,可是身体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生命力——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哪怕是江雪明在衡阴市老家,或者在红磡——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鲜活]的社群。 在老家那种慢悠悠的生活节奏里,数年前他也曾经给平阳农业大学的校舍送奶茶。体育场长期保持长草状态——学生们大多躲在宿舍里吹空调玩手机。 老人家三五成群吆喝朋友去喝茶打牌,壮年和青年都在一门心思琢磨,怎么从事业中搞钱,或者怎么从别人身上搞钱。 后来去了红磡,那个城市更加忙碌,更加拥挤,更加的死气沉沉。 哪怕他经常去圣女中学看望妹妹,那座学校给人的感觉依然像个苛厉的更年期老阿姨,一点都活泼不起来。 下课时偶尔能见到几个弟弟妹妹在校舍的走廊,一旦说起未来的事,好比这个月的考试,下个月的假期,还有明年的打算,谈到这些,这些弟弟妹妹就立刻沉下脸,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 ...... 再把思绪笼络整理好,回到眼前制铁所的家属楼中来。 江雪明能感觉得到——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充满了青春的味道,就像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 进入楼道,这里的设施虽然老旧,但还算干净,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 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有一个老阿姨跟上来拿住娜娜美的手臂。 “娜娜美老师!娜娜美呀!”老阿姨说的是中文,非常焦虑急切:“你说好的,这次回来要给我带个笤帚,我的笤帚修不好啦...没有工具我可怎么办?这半个月我都一直在用手捡垃圾,我年纪大了呀!这样搞不成器的。一楼的卫生间和食堂都是我在清理,这些地方要是脏起来,这栋楼还住人吗?不得臭死...” 说到[死]—— ——这位老阿姨突然愣了那么一下,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 娜娜美的表情剧变,立刻拿住了阿姨的手腕,连忙解释:“扫帚!我带了,给你,等等等等等等一下!醒一醒!你醒一醒!” 老阿姨终于醒觉,挠着花白的头发,佝腰道谢,又看了一眼娜娜美身边两个陌生男青年。 “你们好,我是这栋楼的保洁员....你们也要住进这里吗?” “不...”步流星刚想开口。 娜娜美长官狠狠使着眼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星立刻改口:“阿姨~我们是娜娜美长官喊过来的。住多久她也没说...” 老阿姨先是疑惑的看着两位乘客,又恢复了热情:“你们...住哪一层?有事情的话,要打扫可以喊我,我给你们安排人。” 娜娜美立刻用蹩脚的汉语回答:“他们,我,住一间。” 老阿姨一时半会没搞明白这个复杂的三角关系,只应了一句,“啊...住一间啊?” “啊对!”步流星应。 江雪明不说话。 娜娜美一个劲的点头。 等到这保洁员走远了,又回头喊:“娜娜美老师!笤帚记得给我,院子里有好多落叶,我腰不好,只捡了一半多,你一定要记得啊!” “好!”娜娜美松了口气,私底下犯愁——她压根就不记得这件事了,等会这保洁员追问起来,估计会很难办。 隔得老远,听见保洁员阿姨低声嘀咕。 “什么时候车站也有这种牛郎了...真羡慕啊,现在的年轻人。” 娜娜美听见保洁员阿姨那种愤世嫉俗的语气时——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 ...... 在这个时候,江雪明左右看了看,跑去院落的杨树上掰下来不少嫩枝当木料。往包袱里一阵翻找,拿出一扎钢索,就地取材做了个扫帚。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娜娜美被这通操作震惊了。 等她拿到扫帚时,又看见扫帚里一圈圈扎实的钢索骨架,看起来能用很久很久。 “哦!你做得好!你做得好呀!”娜娜美一手抱着扫帚,一手猛拍江雪明的肩膀,那股手劲打得雪明一颤一颤的。 又看她跑去把扫帚交给保洁员,终于心安理得回到楼道里,继续往上爬。 雪明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四下无人时,他终于开口问:“洁西卡长官,这些人为什么喊你老师?” “我之前说过,我给孩子们补课写作业。他们就觉得我是外面来的老师。”娜娜美用日语解释道:“我经常会带新的东西进来,比如吸尘器和报纸,剥水果的削皮器,还有零食什么的。他们和我学唱歌,学那种非常非常时髦的歌,就一直喊我老师了。” 等步流星翻译完,江雪明从窗口看见l形楼道的另一侧,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幼儿园,叫英英幼稚园,还有小孩在上课,也有其他幼师照顾着,总共只有五六个人。 隔着窗栅,他用手机将这些都拍下来,内心考量着——似乎这趟旅途不像是他想的那样凶险。 到了四楼的411房—— ——在娜娜美长官掏钥匙开门的时候。 江雪明和步流星私底下商量着,说悄悄话。 “阿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一楼麦当劳开门,结果我买不了香香鸡,给个差评吧。” “正经一点。” “感觉很怪,明哥,我感觉真的好怪啊...怪到我不寒而栗了都。” “何以见得?” “我是个零零后啊,明哥你也是零零后吧?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我只在纪录片里看过...好像是...进了老电影的片场——和回到了昭和时代一样,搭上了[人生のメリーゴーランド·人生的旋转木马],我妈咪和我形容过那个年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大家干活都充满热情。” “你说的没错,我也很难理解这一切,他们身上好像有种非常强烈的......” “是活力,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活力。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爷爷奶奶或者叔叔阿姨,刚才我还看见有只特别特别可爱的小柯基,它在乒乓球台那里,和发疯一样绕着圈。” “为什么?” “我以前也养过狗,那是没人遛狗,它自己和自己玩呢,不然就喜欢拆家,精力无处释放就会这样。” “那不算奇怪吧...” “很奇怪!太奇怪了!那只小柯基老可爱了!我看得特别清楚,它嘴里咬着自己的狗绳,就像是主人...还在一样...” 说到此处,阿星一秒破防,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娜娜美像是犯了痴呆,一把把钥匙试过去,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宿舍门打开。 她回头就望见那个傻大个乘客呜嘤嘤哭唧唧。 “他...怎么了?” 江雪明给步流星递纸巾:“老毛病了,理解一下。” 阿星依然是那副伤春怀秋的样子:“不!你不理解!你看那头狗狗,它多可爱!它多想有人去遛它啊!你怎么会理解呢?!你这个冷面魔男!” 雪明也没去管阿星,只是照旧递了一包纸巾。紧接着往宿舍里看,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后他又回到步流星身边,差点跟着阿星一起哭出来。 但是他忍住了,毕竟白露生病的时候,他那么那么难,他那么那么崩溃都没有哭过,尊严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他看见娜娜美长官的宿舍,不能用人间地狱来形容吧,至少也是千古奇冤级别的,充满了故事——让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光是迎客主厅的玄关那部分,雪明就已经不忍心去直视了,为了节省一点篇幅,我也不过多赘述。 原本娜娜美长官说——办公室为了见客人,会比宿舍体面一点点。 关于宿舍是什么样子,江雪明还以为自己有了个心理准备,以为情绪来的不会那么强烈。 ——当他去直视这间房子时,根本就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这种环境里过日子的。 上一回整理娜娜美长官的办公室,他用了二十分钟,这一回把宿舍搞干净,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要说在这种环境下呆好几天——不等什么癫狂蝶来,他会跳过感染流程,直接癫狂。 江雪明把一切都收拾干净,步流星把情绪也收拾干净之后。 娜娜美长官要两人带上必要的装备,轻身上阵,准备去见第一户人家,进行调查工作。 “我说的是必要的装备。”娜娜美看去—— ——江雪明手上揣着p90,腰间别着g26,背上是剑形棍棒,从包袱中取出四号压缩气体gas小钢瓶,准备自制燃烧弹,用的是易燃的空调制冷剂,这几罐制冷剂还差点被扣下来,要不是车站有安检,其实他准备带更方便的六十度以上白酒当原材料。 又看另一位步流星,从包袱中掏出两袋旺旺大礼包,提着六盒红磡面包店的土产清心奶皇蛋挞,另一只扛住音响。嘴里还念叨着“可惜奶蛋品过夜就不新鲜了”这种话。 娜娜美当时就差点变成表情包一样抓狂了。 “我说的是必要装备!” 步流星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和这些[亡命徒]交朋友的事,只要变成好朋友,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没错啊...” 江雪明刚研究出来怎么给空调制冷剂的钢瓶做一个延迟引爆的简单设计,脑子里想的也是怎么和[亡命徒]交朋友的事,只要变成好朋友,就不会有危险了。 “都是必要装备啊。” Vol·15 [Sventura·不幸] 在娜娜美长官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将手杖都收回了锦盒里。 江雪明只能带一瓶空调制冷剂,步流星至多只能带两盒蛋挞,没有长官的命令,不允许私自外出。 两人只得乖乖听话——因为所有弹药都在娜娜美长官的手里,如果不听话,是不会给他们子弹的。 他们跟着娜娜美长官来到五楼的505居室,一路上保持绝对缄默。 直到娜娜美长官敲开居室的大门,就用中文对江雪明说:“接下来,你们工作,开始。” 雪明往房门中边走边看,来开门迎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是白种人,橘红色的头发,很普通的居家休闲打扮。 这位太太会说中文,而且有北方口音。 “两位打哪儿来的?” 江雪明随口应着:“车站来的。” 步流星立刻跟上,听见中文感觉非常亲切,一副自来熟的态度:“boss给安排活儿,可不就来了嘛!~” 太太往厨房去,边走边吩咐道:“啊。那进门随便坐,家里也没有茶了,要不我去煮点水,你们先和我宝宝玩一会?” “好的,那就...”江雪明刚想说点客套话。 娜娜美长官从大门抛过来两个保温瓶。丢到两位乘客手里。 她作出无声唇语—— “——不要,喝,屋子里,水” 江雪明才想起来,这回的调查目标里,还包含了b15区的水塔,估计自来水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娜娜美长官才会如此谨慎吧。 “不用您麻烦了!咱们带了水!”步流星接到保温瓶就开始嚷嚷:“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咱们还客气啥呀!” “那不行,你们喝你们的,我准备我的。”太太依然在厨台那头忙活着,像是在收拾根本就不存在的碗筷,“有客人来...” 说到此处,这位妇人扭过头,从厨房背光面直愣愣地盯着玄关,眼神变得死气沉沉:“有客人来,我怎么能闲着呢?” 一下子,步流星的冷汗就冒出来了。没等他多做停留——江雪明扯着阿星的衣袖,将他拉到客厅去。 两人走出玄关,看见这家人的小孩坐在电视机面前。 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妈妈一样,是橘红色的头发,只不过发色更浅。 小家伙坐在破旧的地毯上,紧紧盯着电视机——可是电视机早就坏了,没有任何画面,只有漆黑一片。 江雪明无意去打扰这些留在人世间的[亡命徒],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稳住双手,将这个怪异的家庭拍下来。 又听厨房里传出一声呼唤。 太太对儿子喊道。 “宝宝!和两个大哥哥玩会儿,别总是看电视,会把人看傻的!” “好...”小家伙没多少精神,依依不舍的跑到本就罢工的电视机前,按下电源键。 紧接着他就看向两位乘客,目光游离不定,终于跑到阿星身边,往茶几下搜出一个空木盒子。 “哥哥,我们来下棋吧?” “下棋?”步流星疑惑的看着那个空空的木盒子——里面并没有什么棋,除了一些干裂的纹理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小家伙从空盒中往外掏东西,手中像是抓着一颗看不见的棋子。 “就是这个,象棋。你们是中国人,不会象棋都不认识吧?” 阿星心里没底,只得向雪明求助,“明哥...这怎么办?” 雪明的态度非常坚定:“拒绝。” 看不见的可疑玩意,就直接拒绝,之前娜娜美长官似乎还答应了保洁员的请求,要帮人家带扫帚回来,没做到的话,似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阿星只得笑嘻嘻的赔礼:“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下棋哦,小弟弟。” “enrico!你喊我恩里克!我有名字的!不要把我当小孩。”小家伙立刻就不开心了,“中国象棋你不乐意,那你能和我下国际象棋吗?” 没等阿星拒绝。 江雪明立刻问:“为什么要下棋?恩里克。” “我妈妈要我陪你们玩。”恩里克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愉快表情:“我们一家来到这里,就是用象棋交朋友,学中文。难道说...” 这个小孩瞥向步流星,语气中带着点嘲弄。 “这个哥哥,是不会下棋吗?从来没有学过吗?我可以教你呀!~” 接着他又瞥向江雪明。 “大哥哥,你也不会下棋吗?那我们家恐怕没有别的东西玩,要不我再去把电视打开,我们一起看电视?” “谁说我不会了...这个臭小鬼居然看不起我...”步流星咬牙切齿的,又叫雪明拉回脏旧的沙发上坐好。 江雪明没做什么表示,只是细心观察着室内的装潢,还有一张台历,台历的日期留在1990年12月31日。 看起来,这座家属楼的时间已经永远停在这一天了。 眼前这个叫恩里克的小孩子,真实年龄恐怕能当他俩的叔叔了。 “不用那么客气,一切都按照你们平时生活习惯来就好,就当我们不存在。”江雪明一手抓着保温杯,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手提箱。 那是娜娜美长官给两人准备的“诱饵弹”,有什么情况,江雪明会立刻把它丢出去,然后从塑布披风里掏枪。 他细细琢磨着——身上还有一百五十发p90备弹,让这对母子失去行动力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恩里克这个小孩字,听见江雪明的回答时,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哥哥们面前营业,跑回电视机前按下电源,又坐到地毯上,继续看他的节目。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厨房里立刻传出女主人暴怒的喝令。 “恩里克!小宝贝!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要你陪两个哥哥玩!你怎么还在看电视?吵死了真是吵死了!” 太太提着锈迹斑斑的厨刀冲出来—— ——那场景把阿星给吓坏了,雪明更是想直接拔枪处理这两个怪异的新朋友。 还好这位太太没做什么过激的事情,只是挥了几下刀子,训斥着不懂礼貌的儿子。 “宝贝!我看你整天都是这个样子!一点活力都没有,妈妈我真的很担心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啊!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难道你就......” 没等母亲说完—— “——明明是两个哥哥不愿意和我玩!”恩里克委屈巴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江雪明看得仔细,那小男孩眼眶里的眼泪像带着黑色的脏渍,好似石油。 “哦...是这样...”太太立刻冷静下来,又有些失望,“客人们,是我们家孩子不够活泼?是他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们不乐意和他说话?” 江雪明正想开口谢绝。 就听见太太多说了一句,脸色立刻不对劲了,意大利语夹带着汉语一起说出口,开始胡言乱语。 “也对...他是死气沉沉的...也不肯运动...我....我也是死气沉沉的...我真是个[sventura·不幸]的女人...想来丈夫不愿意回家,也是因为...我和宝宝都是死气沉沉的......” “没有的事!哎呀!太太!”步流星立刻站起身,用他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臂展一把抓起恩里克,开始大手拉小手做广播体操。“你看!太太!你看这精神小伙!多他妈活泼啊?” 恩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啥事儿,只觉得四肢被巨大的黑猩猩牢牢抓住,开始疯狂的摇摆。 步流星拿住恩里克的两条手臂作开合屈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跳跃运动!走!” “哦...”太太一时间也没看清自家宝贝的表情,有点懵:“那...那我接着去煮水啊。你们等会,马上就好。” 等到太太回到厨房,听见烧水壶的尖啸。 恩里克在阿星哥哥的使唤下,愣了好一会,刚才他在半空中和个木偶似的,跃起又落地,抛飞又接住,这套体操差不多等于他大半年的运动量了。 “哇...”恩里克两眼闪闪发光,看着阿星那身腱子肉:“哥哥!你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步流星笑嘻嘻的展示手臂上的肌肉,“当然是练出来的!” “那我也能像你那样,长那么高那么大吗?”恩里克十分眼馋。 步流星摸摸小孩子的脑袋:“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运动,叫你妈咪给你做好吃的!多吃多练,你就像是竹笋一样,一不留神就能长很高很高了!”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恩里克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失落地看着阿星:“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很久很久了...也没有长大呀...” 步流星拍拍胸脯:“不骗你!” 说到此处—— ——家中太太端着水壶和茶杯出来了。 “家里的茶叶早就喝光了,也不见老公回家,他要是能回来,也可以带点招待你们俩的小吃,不好意思啊...” 江雪明看见,两个茶杯落桌。 杯子里的开水满是铁锈,还有一些黑乎乎的油脂漂浮在上面。 娜娜美长官说的没错,这里的水源似乎有问题。 ...... ...... 接下来一切都正常—— ——两人避重就轻,和这对母子唠起家常。 根据他们的调查,这个家庭是楼下麦当劳餐厅的宿舍,一家三口都是意大利人。 在1980年来到这座城市生活,照母子俩的说法,到今天满打满算刚好十年。 他们的时间好像都永远停留在了1990年的12月31日。 偶尔恩里克会提到那台电视机,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在循环同一天的内容。中文、英文和日语频道都是如此。 这个小宝贝说起这些事时流畅自然,没感觉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恩里克的母亲经常会提起丈夫,由于是跨年夜,麦当劳给工人们准备了一份新年大餐,要加班到很晚很晚才会回来。 ...... ...... 这个时候,江雪明才明白,刚才进入家属楼时看见那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都是人们在新年假期时,停工歇业的娱乐活动。 至于这座城市原来的名字,还有它原本的功能,江雪明连番暗示下,也没能问出个大概。 大抵是在1990年时,这些东西也算是β级机密。在家属楼做麦当劳员工的普通家庭,也完全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只知道在这里打工来钱非常快——男主人一份工作就能养活全家。 ...... ...... 江雪明拉着阿星起身,准备离开。 “要走了吗?”恩里克太太连忙带着孩子站起身。 小恩里克也是一副急切的样子:“哥哥!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江雪明刚想说“不会”。 步流星就立刻答道:“有空一定来!” “哥哥!要不这样哥哥!你带我去打球?你们中国人打乒乓球可厉害了!我要长大!我想长大!”小恩里克扯着步流星的塑布披风——阿星一个不留神没护住,怀里的枪差点露出来。 “是呀,说好让咱家宝贝陪你们玩会...”恩里克太太一副不好意思的羞愧模样:“招待不周了,我看你们连口水都没喝上。” 瞅见这孩子不肯松手,步流星只得求助于明哥。 江雪明看了看小恩里克那热切的眼神,又看见恩里克太太在屋里翻找,似乎还有事相求。 “对了!你们等等!等等!” 不一会,恩里克太太就翻出来一把长号,要塞到步流星手里。 阿星连忙说:“不至于!不至于!这东西再过几年都算文物了,太贵重。” “不是送给你的,我想求你们帮个忙。”恩里克太太连忙解释道:“我老公是俱乐部乐队里吹号的,今天还有一场跨年文艺汇演,他又要准备活动餐,出门时忘了带这个...我就想让你们送过去......” 步流星看了一眼雪明。 雪明点了点头,心里又在奇怪——为什么恩里克太太听见“文物”这个词,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这个忙我帮了,麦当劳是吧?我刚好想去呢!”阿星立刻把长号拿回手里,这铜制乐器还没生锈,看来原主人保养工作做的很好。 至于这个揪着阿星不放手的小孩子... “和我们一起去吧。”江雪明琢磨着,如果只是小孩子——兴许能当个向导,小孩子是充满生命力的象征,大人也很少会在孩子面前发火。 而且这孩子要是真的想不开了,要转变成残暴怪异的[亡命徒],看体格应该也不难对付。 于是他又问:“我们跟着小恩里克,能找着你丈夫吗?” “让他带你们去找,准能找到。”恩里克太太猛点头,开心得要流泪,对着两位鞠躬道谢,又指着茶桌上的蛋挞:“还让你们带礼物来,这个甜品多少钱啊?包装那么好看,很贵重吧?” “便宜便宜!很便宜的!”步流星牵着小恩里克就往外赶,心急火燎想去麦当劳吃一顿。 江雪明帮太太带上门。 “我们送完长号,再和您丈夫聊聊,一起去打乒乓球,之后就把您孩子送回来。” ...... ...... 小恩里克到了楼道里,一刻都停不下来。和阿星两个有一嘴没一嘴的说闲话。 互相问了星座,还有看对眼的小女朋友之类的事。 娜娜美长官就看见——江雪明和步流星俩人一个牵左手,一个牵右手,带着个男童从屋里跑出来。 她捂着额头,感觉头疼欲裂,用日语解释:“我说让你们不要带奇怪的东西进去,也没说让你们带奇怪的东西出来啊...” 步流星听懂了:“对啊...你没说啊。” 江雪明没听懂:“没错啊...” 小恩里克看见熟人立刻问好:“娜娜美老师!这两个是你带回来的男朋友吗?是这个穿开裆裤的?还是这个喜欢做广播体操的?还是说,你也像我一样,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看电视?全都要?” 娜娜美没理会小孩子的戏言。 她再次和两位乘客抓住重点,强调说明:“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这不属于我职权管辖范围。车站的规定说,有乘客要找死的话呢!~安全员可是不会管的哦!” 步流星又是一通翻译。 “知道了,辛苦洁西卡长官这一路上的陪伴。”江雪明带了好多宝贝来这里,结果娜娜美都不给他们用:“等会把剩下的武器弹药,还有我们的装备都还给我们吧。” “你们!”娜娜美瞪大了双眼刚想发火又立刻泄气,因为这俩乘客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boss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好吧...我给你们两个小时自由调查的时间,装备会全部还给你们,我也会全程陪同。” 江雪明面无表情:“谢谢长官。” 步流星嬉皮笑脸:“多谢阿sir!” ...... ...... 私底下—— ——江雪明与阿星说着悄悄话。 “娜娜美长官一直都不愿意给我们看雇员证件,我刚才给她打扫房间的时候,也没有找到,无论是宿舍还是办公室,都没找到,看来她把自己的证件藏起来了,很奇怪。” “女孩子都有秘密?” “我不相信这种鬼话,所以摇了铃,希望七哥赶到现场的时候,不会看到我俩的尸首。多留个心眼,阿星。” “好...” Vol·16 [Killer·杀手] 麦当劳餐厅没有标注营业时间——看上去是全天无休。 进门便是两张迎宾柜台,像酒吧一样的布置,墙上挂着电吉他和贝斯,迷你舞台里还有音响和架子鼓,都是非常旧的东西,看上去完全不能用了。 江雪明数了数,大厅餐桌旁还有三十多位客人,其中十来位正在等候,另外十来位正在用餐。 有几个刚刚吃过东西的工友,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刚与他们擦肩而过,准备往门外走。 也有手中握着汉堡和翅根,边吃边走的人——江雪明多看了一眼。 他们手里的食物看上去似乎很新鲜,不像是什么三十年前的旧货老腊肉。 从厨台飘出来的香味,油锅捞薯条时那种滋滋作响的细碎声音,食客们咬下油炸面包糠的金黄外壳,唇齿撕扯白嫩的肉条时,传出的一声“咔呲”。 这一切,都让步流星食指大动,羡慕到扭曲变形。 “这里的食物可以吃吗?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江雪明十分好奇,他和阿星没带多少吃喝,背包里的方便食品最多只够他俩吃四天——阿星的蛋挞放不了那么久,也不能当饭吃。 娜娜美长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能吃,但是,不要吃肉,不要喝可乐,没好处,也没坏处。” “快快快快快!——”阿星已经迫不及待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带着小恩里克跑到前台,对着破旧的菜单一通翻找,又像是遇上了大难题,立刻变得愁眉苦脸。 菜单上的有很多破洞,许多菜品的名字都缺失了——而且娜娜美长官说,不能吃肉,难道只能弄点薯条吗? 进了炸鸡店,不吃炸鸡也太可惜了...... 就在阿星满面愁容,伤心到窒息的时候。 小恩里克推搡着大哥哥,要大哥哥把长号递去厨台。 “哥哥!那是我爸爸!快!快把长号送过去!这个时间他很忙的,等会又要走开了!” 步流星连忙把乐器往厨台的窗口里送,看见一个戴着高帽的红发男子快步跑来,把一份儿童餐送出窗口,拿走长号就急急忙忙的跑去后厨继续干活了。 大恩里克还对小恩里克喊:“帮个忙,宝贝儿子!把这个送到28号桌去——说谢谢哥哥!我放工再来好好招待你们!” “谢谢哥哥!”小恩里克从爸爸手中拿走餐品,对阿星一个标准日式鞠躬,差点把可乐给撒出来,末了又往餐厅另一头送餐去了。 厨房的台面廊道前,除了几个快步奔走的服务员,就只有雪明、阿星和娜娜美长官了。 ...... ...... 制铁所的工友和家属们该吃吃,该聊聊。 还能听见一些不知所云,年代久远的闲言碎语。 “看呀,娜娜美老师又带人回来了。” “真好!真好!她做得好!” “这一回他们会住下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之前娜娜美带回来的人们,也没有久住。” “我希望这个小区能多来点新面孔,每天都是同样的食物...同样的...” “别抱怨了!够了!住嘴!” “捂住他的嘴!” “娜娜美老师能经常来这里,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咯。” “她是伟大的人,就像是爱迪生。” “爱迪生哪里伟大了?” “我们在地底也能干活工作,一个人挣钱就能养活全家,包吃包住还送房产,不全靠爱迪生发明的电灯吗?” “爱迪生只是个做生意的,钨丝碳丝电灯都是他偷来的专利!才不是他发明的呢!” “可是人们只记得爱迪生呀...我也只能记住爱迪生,成为名人不好吗?至少比咱们好吧?” “唔......总而言之,不能拿爱迪生来对比娜娜美老师!” “你这个喜欢较真的家伙,真精神呀!” ...... ...... 江雪明听见这些中日英三语混搭的闲聊内容时,感觉非常的陌生。 谈话的语气和态度非常正式,稍有偏激发火的冒头就会主动结束话题。 如此看来,这个小区的居民都挺自觉的——boss给他们安排的第二趟旅途,也算风平浪静,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惊吓。 雪明拿走破旧的菜单,等小恩里克跑回来,就指着菜单上缺失的部分,要这个小孩子逐个念出来。 这些[亡命徒]似乎能看见乘客们看不见的内容——在小恩里克眼里,菜单是完整无缺的。 等小恩里克报完菜名。 江雪明主动对厨房小窗喊:“16号台要一份鳕鱼堡,大薯条,不需要可乐。” 听见明哥要吃肉,步流星立刻跟上:“双层巨无霸鸡腿堡!谢谢老板!怎么结账啊老板?!” 娜娜美在一旁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心想,这两个乘客怎么一点好话都不肯听呢?明明和他们说了不要吃肉不要吃肉...... “因为...”江雪明佝下身子,来到娜娜美老师面前,从娜娜美的表情中臆测出对方内心的焦虑,“洁西卡长官,你只是说最好不要吃肉,又不肯和我们说明原因——什么叫没好处,什么叫没坏处,如果你一直要这么装神弄鬼说谜语,我只能亲自去研究研究这些食物。” 娜娜美闷不做声,只见到江雪明突然佝身探过来作冰冷表情。她不由自主地退让几步,皱着眉毛嘟囔着:“确实就是没好处...也没坏处。” 说罢她像是不服气,跑到厨房窗口大声叫嚷着,加了一份鳕鱼堡,像是要证明给江雪明看似的。 三人从厨台各自领走餐盘,也不去麻烦服务员,回到靠窗的16号桌坐下。 紧接着江雪明就开始对着这些食物拍照。 ...... ...... 阿星则是一副危襟正坐的样子,像个乖宝宝,只等开饭,不一会就问起账单的事情。 “娜娜美长官,在这里吃饭不用付钱吗?” “工人食堂,免费配给。” “那这个麦当劳怎么挣钱呢?” “boss会给员工付薪水。” “现金吗?” “还有血蝴蝶购物券。” “哦...但是这么干,会不会有懒鬼...” “别说那个字!别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养懒汉啊?” “吃投诉就滚蛋,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一人干活养全家还送房子,谁会拿这种工作开玩笑呢?” “也对哦。” ...... ...... 阿星的嗓门很大,有不少客人朝这头直瞅瞅,就好像车站来的乘客在这个地方都是稀奇古怪的宝贝。 从两人的日文对话中,江雪明愣是一句没听懂,日语和吴语很像,只听明白几个简单的词,知道大概是在聊福利的事。 他拍完照片,就揭开鳕鱼汉堡的面包,从衣兜里取出镊子,像是对待工程要件,如拆炸弹一样去对付鳕鱼肉。 “哎哟!明哥你干啥呀?”步流星看见这一幕瞬间给他整不会了,也不知道明哥要做什么神秘的仪式。 江雪明答道:“我以前也是卖快餐的,研究研究...” 娜娜美长官看见江雪明这么干,差点要被急死,她连忙抓起自己的鳕鱼汉堡,狠狠啃了一口:“唔唔唔!唔唔唔!~” 她嘴里还有东西,那两颗小门牙本就说话不利索,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肚,娜娜美终于说:“你!不要玩,食物!失礼!相信我,believe!” 最后一句日式英文听起来像是“不赖哇”,非常怪。 闪闪发光的镊子挑弄着肉排上的肌肉纹理,还听江雪明振振有词的分析着:“哪怕放在红磡地铁站附近的快餐厅里,也是很少见的鲜鱼肉,白露偶尔会买这种垃圾食品吃,但是我和她说过,新鲜的鳕鱼肉排不是那个价就能买到的,通常是油鱼搅碎之后,用鸡蛋面粉裹起来炸,假作鳕鱼排来卖——不得不说,眼前这块看上去富含蛋白质,连镊子都很难夹碎的鳕鱼肉,很棒,是真货。” 原本在江雪明玩弄食物的时候,阿星都能听见隔壁桌食客气喘吁吁,要准备来找麻烦了。 听到后半段,四周的工友食客们又坐了回去,像是吃到美味大餐那样开心。 “喂!听到了吗?那个小哥,他好像挺识货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恩里克扯着嗓门叫嚷着:“那可不!都是我爸爸在厨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像是被这个小家伙的兴奋劲感染——突然就响起了如雷的掌声,食客们在感谢大恩里克和厨房里的其他厨师。 步流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没见过这种场面,感觉非常陌生——往常和妈咪去吃饭,或者和安全员去探店,偶尔也有座无虚席的热闹场景。 但是饭桌之间就像是一座座孤岛,厨房和收银台,或是熟客和厨师也没有如此熟络的感觉,更别提这突如其来的如雷喝彩。 “好!好好好!”娜娜美也跟着鼓起掌,像是助阵庆贺的尬聊气氛组,和那些热情洋溢的工人们格格不入。 江雪明握住手机,另一只手继续翻弄菜叶和面包饼,像是在处理凶案现场的重要线索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从酱料的香味中,追查出杀害这条银鳕鱼的真凶。 “我能吃了吗?”步流星等了半天,眼巴巴的看着鸡腿肉从汉堡夹缝中飘出来的热气:“明哥...” “这些东西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江雪明说着,把拆得四分五裂的鳕鱼堡端到脑门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份食物上,“我的灵感也没有任何要报警的迹象,洁西卡长官在吃过第一口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不过你最好还是听长官一句劝,把鸡腿肉都留下。” “啊?!”步流星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觉得这个请求简直不可理喻,“吃汉堡不吃肉排?这是什么邪教仪式啊?” “雪明哥哥...”小恩里克也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鸡肉是我爸爸亲手处理的,我听你刚才说,你也是一个厨师对吗?如果客人们对你做的食物东挑西拣,最后还扔掉,难道你就不会心痛吗?” 阿星说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听了明哥的话,他接走镊子,正准备掀开汉堡的面包盖子。 ...... ...... 这种悲切的氛围传染出去,食客们仿佛见到了什么人间奇葩灭门惨案,纷纷开始哀嚎。 “他在干什么啊?!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这么吃汉堡吗?” “双层巨无霸汉堡这种珍品,明明就是要一口咬下去,然后感受不同层次的味道,混合在嘴里渐渐散开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啊......我不能接受!” “喂!你们不要侮辱汉堡啊!” “娜娜美老师!你管管这两个不听话的客人啊!” “我看不下去了...我看不下去了...我感觉呼吸困难...我要死...” ...... ...... 娜娜美连忙按住阿星的手,阻止了对方拆汉堡的邪教行为。 ——怪异诡谲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怎么办?明哥?”阿星被那种狂热又偏执的训斥给吓坏了,他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去碰桌上的那颗“定时炸弹”。 “照片拍完了,不吃了,我们走。”江雪明正准备起身,又被其他食客堵住了出路。 “你准备浪费这些厨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好东西吗?”其中一个大高个儿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你要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吗?你这个坏东西!”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连忙将桌上的餐盘收拾干净,把食品都封装好,手脚非常麻利:“我还有事,要带回去吃,绝不会辜负你们的一番心意。” 食客们围成里三排外三排,开始起哄。 “今天可是跨年夜!” “新年不能吃隔夜菜!不吉利!” “要吃点儿新鲜的东西!它要是烂在你屋子里怎么办?!” 这些工人,还有工人们的家属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唠叨个没完。 眼看话题朝着“腐烂物”一路狂飙,食客们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眼睛里的血丝黑中带红,眼看着瞳孔扩散,好像马上要变成死人了。 步流星立马从明哥手中夺走鸡腿堡,低头猛啃,雪明想拦都没拦住,阿星太高了,根本就拦不住。 刚啃了几口,阿星就说不出话了。 江雪明内心隐忧,也不知道阿星现在是什么情况,紧接着就听见阿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嗷嗷怪嚎。 “喔喔喔!——哇哦!哇!” 从阿星的嘴角溢出来鲜红的酱料,像是血的颜色。 “喔喔喔喔喔!嗷嗷呜!——” 那个大男孩似乎得了癫狂症,开始手舞足蹈,反倒是食客们被这家伙吓住,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还活着!——”步流星终于吐出一句人话:“我感觉!我感觉!这只鸡还活着啊!” 娜娜美直接变成了狂暴挠头组长。 “这是我吃过最棒的汉堡!”阿星满嘴的番茄酱,还叼着半块酸黄瓜,双手捧着汉堡包,歇斯底里地形容着:“绵软的面包块夹住弹力十足的鸡腿肉,一口咬断的时候,腿肉排的肌肉纤维像是松绑的皮筋一样,在我的嘴里爆炸了!它们在弹跳弹跳!不停的弹跳!像是鞭子一样,把酱汁抽打到口腔的每一个地方,蹦蹦跳跳的拍打着菜叶和西红柿片,酸黄瓜的分量刚好能去掉那点鸡肉的腥臊。” 紧接着,阿星又猛的啃了一口,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喔喔喔!噢噢噢!——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处理鸡肉的厨师绝对是个技巧卓然的[killer·杀手],他不光杀了这只鸡,还让这块鸡腿肉在汉堡包里活过来啦!明哥,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哦...不用了...我...”江雪明一时半会居然真的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阿星到底是假装的还是真情流露。 因为要阿星演戏,那绝对是一点技巧都没有,全他妈是感情。 而且看看这些个食客——他们好像完全没在意阿星口中,那个[killer·杀手]的用词,完完全全被阿星的热情带跑了。 “你说的好呀!小伙子!你说得好!” “请原谅我没啥文化,吃到这种美食的时候,只能用吐出‘他妈的太好吃了’这种粗俗的句子。” “多说几句!多说几句吧!这小子身上有团火!” ...... ...... 阿星在吃东西时的那种热情甚至让护命符都开始发光,等他舔干净手指头上的酱料,等到食客们心满意足的散开—— ——江雪明才偷摸问了一句。 “你刚才...是装出来的吗?” 步流星:“什么装出来的?” 江雪明:“没事了...” 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个,阿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连他都赞不绝口的汉堡,这些厨师到底在上边施了什么魔术呢? 有维克托老师的魔术底稿作例子,这么想着——江雪明是真的不敢再去碰那个鳕鱼汉堡。 只是这玩意该怎么处理呢? 稍加思索,江雪明像是装工程零件似的,帮鳕鱼堡组装完整。 “我不饿,娜娜美长官,你吃了吧?” “哦!好。”娜娜美随口用日语解释道:“这就是我说的没坏处,这里的东西非常好吃...” 步流星立刻给翻译一遍。 听见娜娜美的回答,江雪明突然来了兴趣,长官愿意主动开口,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说的没好处是...” “等会我和他。”娜娜美把最后一点汉堡塞进嘴里,使劲往喉口拍打,像是填鸭似的,完全咽下以后,才作答:“要去厕所吐一会。” “啊?”步流星想了想,没搞明白其中的深层意义:“为啥我会吐?这玩意那么好吃,我感觉我的身体完全不排斥它呀?” 娜娜美解释道:“除了面包、油脂、蔬菜和酱料。像是肉这种玩意,我们的身体会把它排出来的,所以我说也没什么好处,就像是吃素食的肉味调剂品,我们的胃完全消化不了。”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二十来秒。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厕所吐一会。”娜娜美长官长官的脸色发白,像是闹肚子了,先走一步。 “长官你开玩笑的吧?”步流星额头冒着冷汗,连忙跟了上去。 江雪明也要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拍到有用的画面,boss要是对这些信息感兴趣,还能加点钱。 “我陪流星哥哥去吧。”小恩里克满脸的难为情,只觉得尴尬,“我想流星哥哥也不愿意在熟人面前吐得满地都是,对吗?这是很私人的事情......我去上厕所,或者洗澡,爸爸妈妈在一边看着,我浑身都会难受。” 江雪明只觉得这小孩子挺懂事的,又多嘱咐了一句,“阿星!你记得拍照!最好录下来!” 步流星飞也似的往厕所狂奔。他感觉胃袋在翻涌,那些鸡腿肉真如娜娜美长官说的,一刻都没消停下来。 他捂着口鼻,感觉随时都会吐出来,带着酸水的饱嗝不停往外冒。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条柔软的肉虫在胃囊的纤毛里钻进钻出。 ...... ...... 从隔壁女厕所传出震耳欲聋的呕吐声,听来娜娜美长官已经开始吐了。 阿星一头撞进独间,抱着马桶一通狂呕,这厕所还算干净,但是墙皮已经掉光,露出其中简陋的红砖结构。 阿星的鼻咽管和眼粘膜受了强烈的刺激,一下子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没想到这个汉堡会有那么厉害的副作用,但是它真的很好吃。 酸水和一条条粉嫩的鸡肉纤维倾泻而出。 从厕所门外还传来恩里克小子的几句关照:“流星哥哥,你没事儿吧?如果吐得太厉害了,你受不了,我就喊其他人来帮忙,小区里有医生。” “没事没事没事...呕——————”阿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伴随着呕吐陡然猛增的颅压和血压让他的意识渐渐要离开身体。 小恩里克又说:“流星哥哥,你这个样子,还能教我打乒乓球吗?” “可以的...呕——-————”阿星突然看见,马桶里的鸡肉碎块像是进了油锅,开始抽搐翻滚,眼神在刹那间失去了焦点,被这怪异的现象狠狠咬住了脖颈一样。 没有任何素菜从嘴里冒出来,只有这些古怪的鸡肉,在马桶中不知死活的弹跳着。 阿星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已经开不了口,胃酸涌上喉口的感觉就像是一把火在烧,气管要是沾上一星半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把两条鸡腿全都吐干净之后—— ——他努力擦干净泪水和鼻涕,才猛然发现,原本浑浊一片的马桶水,现在变得清澈起来。 除了漂浮在水面的一些食物油脂以外,就像是时光回溯一般,肉料碎末重新组成了两条完整的鸡大腿。 它们还在不断的抽搐着,在光溜溜的马桶壁上攀爬,撞在马桶圈的顶边,又落回水里,溅起水花。 “你不会骗我吧?流星哥哥...”小恩里克的声音近在咫尺。 阿星被这诡异怪诞的一幕惊得忘记说话。 “只有大人喜欢撒谎,会骗自己,但是我知道,我是再也长不大了。”那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阿星猛的回头—— ——小恩里克攀在厕所的门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是猎人盯住了猎物。 “与其麻烦哥哥每天都要活力十足的和我做运动,不如把你的脑袋剁下来,毕竟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无法欺骗自己——就请你把那副强而有力的身体...交给我吧?” 那个孩子手里,握着两把光洁如新的菜刀——在大厨们的保养下,已经磨得非常薄,但毫无疑问,它们肯定能杀人。 小恩里克的眼睛里满是黑色的类油脂物质,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亡命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阿星疯狂的呕吐时,从披风中露出的枪械,亦或是其他的原因,让这个小孩子想到了[死亡]。 从这个十岁的孩子手中,两把菜刀绵软无力一前一后飞了过来! 阿星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副下蹲的架势完全没办法发力,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他壮硕的体型连手都伸不开,何况还是背对着目标。 他心一狠,冲向破破烂烂的红砖墙,好比田径运动员起步奔跑的架势,要在刀子落到天灵盖之前——闯出一条生路! 他抱住头,猛然撞上红砖石墙,只听两下凄厉的撕裂声,感觉后心一凉。 锋利的刀锋带着斗篷割开背脊的灵衣,停在避弹衣的凯夫拉层,敲在后心钢板上。 ——当阿星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女厕所了。 砖石落了一地,他的小腿被马桶的瓷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两条手臂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隐隐作痛,右臂的肘关节已经麻了,身上落了不少石粉。 娜娜美老师刚从厕所里探出脑袋,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地板上还留着不少她呕吐的污渍,以及两块鲜活的鱼肉,像是挣扎着,要跟上鸡大腿,一起回到厨房,回到它们原本的身体里。 娜娜美长官掏出枪:“什么情况?!” 步流星咬牙切齿,猛然回头,看向自己撞出来的人形空洞。 小恩里克攀过大门,跳了下来,一路往女厕所走。 一边走,这个熊孩子一边说。 “为什么你不肯死?为什么呢?流星哥哥!为什么你那么自私!只要你愿意把身体给我!我就把你的脑袋装到我的身体上!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了...为什么...” 娜娜美调转枪口一个五十连发。 不带一点犹豫的。 连一句台词都没说。 像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了。 那场面过于r18,我不能在这里详细描写她是如何把一个人类幼童外形的怪物,用p90打成了二十多片碎块。 “change bullets!” 她大声喊着“更换子弹”的待击指令。 往p90上加了新弹匣,动作非常快。 对着地上活蹦乱跳的碎片,又是五十发。 把二十多块残肢分割成五十多块。 还觉得不够似的,掏出副武器g26清空弹匣,手段狠厉态度果决。 一个小恩里克,变成一地小恩里克。 “refill!”她喊着“再装填”的短语,提醒阿星注意警戒。 直到手里的武器重新恢复待击状态,她才开始换气,作深呼吸。 再看男厕所独间的场景,木门上满是弹片弹跳刮擦出来的痕迹,黑漆漆的血液溅在左右两侧墙壁上呈放射状,像是烧开的水一样,不断的沸腾爆烈。 它们似乎还活着,永远都杀不死,地上的肉块在慢慢复原。 绵延不绝的超音速子弹发出的巨响,很快引来了其他人,厕所门外开始吵闹,紧接着开始哀嚎惨叫。 阿星被一连串的子弹爆鸣震得耳朵疼,回过神来时,娜娜美长官揪着他的披风大声喝令。 “有一个怪人变成[亡命徒],其他人很快也会被他的情绪传染的!准备战斗!go go go!我们要逃出去!” 步流星立刻掏出武器,跟在娜娜美长官身后步步为营。 “雪明大哥不会出事吧?!”阿星很急。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救他!”娜娜美更着急。 可是心急火燎是没有用的,他们小心谨慎的摸出厕所,紧接着就听见餐厅传出绵密如雨的枪声。枪声持续了很久很久,哑火之后,又有重物砸地时的动静。 阿星和娜娜美小心翼翼的摸到厕所廊道,就看见脑袋稀碎的尸首横在洗手台前——血流了一路,好似失去脑袋以后手脚也不听使唤的僵尸,走到洗手台才倒下。 他们刚冒头,就望见江雪明成了黑漆漆的“血人”,一只手掂着魔杖,棍棒上全是黑漆漆的粘腻血液——另一只手捏着一头吉娃娃,这头宠物犬像是得了失心疯,亮出尖牙,哪怕气管被人掐住,两眼暴突还在狂吠。 原本还有三头大型犬在外面散步,听见枪声时就变得狂暴,这些怪物冲向大门时气势汹汹。 当头的大金毛浑身像是过了电流,毛发也膨胀起来。 中间的边牧眼睛都变成纯黑色,龇牙咧嘴要扑过来。 最后那头哈士奇像是变回了野狼,想起了远古的狩猎本能。 到了门口,这三头大狗听见雪明手里脆生生的“咔擦”动静。 哥仨一个急停,原地绕了个圈,去别的地方溜达了。 餐厅各处挂着断肢和脏器,大多还算完整的尸首都见不到脑袋了,满地的碎尸中还有不少扭曲变形的刀具,断裂的餐叉,捅进尸首眼睛里的筷子,墙上的那把老吉他也断成两截,插在某个倒霉鬼的嘴里—— ——江雪明用塑布擦干净脸上的血,手指上的钢之心还在发光,紧接着一个利索的抛投,把吉娃娃往门外甩出去五十多米,回头问了一句。 “这些家伙,刚才听见枪声就开始发疯,一半人去厕所堵你们,剩下一半怪喊怪叫的——我只有一个人,心里很害怕,你们怎么愣住了?在等谁?” Vol·17 [Femme Fatale·祸水红颜] 在地下一万三千米的九界车站,巨像林立的喷泉广场,阴寒雾气在这些巨人的铜雕上结出一层霜露。 猫爬架女士抱着boss,站在塑钢悬桥上,就像是踏着一条星光熠熠的天河。 小黑猫的眼睛里映出巨大铜雕的模糊轮廓,神态冷峻肃然,好比在观瞻一段掩藏在人类文明之前的远古历史。 “boss,维克托老师寄回来一批最新的日志,已经翻译完了。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猫爬架女士提醒着boss,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小黑猫从那种心旷神怡的状态中醒觉,变得兴奋起来:“除了日志,那小子还送了别的东西吗?在工作之余让我找点新鲜的乐子吧?” 猫爬架接着说:“维克托老师说,他遇见了两个很有趣的小家伙,是刚刚完成授石仪式,第二次乘车旅行的那两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每天都有很多新人......” “江雪明,步流星。”boss的记性非常好,小猫咪可记仇了:“不枉我特地把他们安排到一趟车上,嘿嘿...江雪明这个臭小鬼肯定受了维克托的教训。我就说——照维克托那套骑士比武的训练办法,完全是在折磨人,搞得和斯巴达战士的成年仪式一样。” “不...”猫爬架女士解释道:“可能和您预想的结果不太一样,步流星接受了维克托老师的挑战,并且成功通过了测验。” “啊?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鬼?维克托是不是手下留情了?”boss立刻变得不情不愿,满脸失望:“我还以为我的好翻译维克托,这个脾气古怪的大作家能替我教训教训江雪明——虽然我也不抱什么期望。” “啊?您认为vip也收拾不了那个刺儿头?”猫爬架女士有些惊讶。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打一架,那个傲慢的小鬼肯定不是维克托的对手。”boss打着哈欠,觉得十分无聊:“你最近的眼力劲一天不如一天,记性也越来越差了,我亲爱的侍者。” 猫爬架女士低声道歉:“对不住,boss。人总会变老,总有一天,我也会离你而去。” “不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boss又解释道:“江雪明那个小鬼,回到车站之后去思维审查室做了安全检查——他的各项数据早把偏光六分仪的表盘给撑爆了。” “嗯。”猫爬架女士终于想起:“九五二七私下也与我说过这件事,她认为江雪明先生有成为vip的潜质。” “如果维克托像个老师一样,出几道不痛不痒的考题,恐怕难不住这个精神力异常强悍的小鬼。”boss摊爪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维克托这个小鬼也不会整天垂头丧气,按照强化道具的概率去培训新人,他都失败两百多次了,好不容易强化成功一次,估计他现在应该战意昂然,非常高兴吧?勇气和信心对任何乘客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猫爬架女士变成了彩虹屁夸夸小能手:“boss的安排,是天衣无缝。” “你这马匹拍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小黑猫的语气冷淡,“整得和职场pua似的,我只希望每一位乘客都能铆足干劲,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去冒险,人的情感真是复杂...让我捉摸不透。” “对了,关于这两位新乘客,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您的。”猫爬架女士提醒道:“您把他们安排去死偶机关城了?对吗?” “怎么了?”boss不以为意:“他们的安全员是个本地人,非常了解那座城市的灵能灾害,经验丰富,作战技能也勉强过关。带两位新人去捞点经验应该没问题。我也不奢求他们能拿回来什么价值斐然的情报,能听安全员的话,当小学生春游耍几天,最后平平安安的回来就行,我寻思应该没多大问题,” 猫爬架女士:“江雪明摇了传唤铃。” boss:“你刚才说什么?” 猫爬架女士慎而又慎地解释道:“江雪明摇了传唤铃。而且您的口气和氪金手游抽卡养卡似的,我就没好意思第一时间和您说这条悲报——您抽到的面板怪ssr江雪明先生,在三个小时之前,摇了传唤铃。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危机。” “怎么会这样?!”boss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的地方不是b14生活区吗?难道这个小天才跟在维克托屁股后边,跑去核心地带了?” “根据他们安全员的车辆定位看,他们确实是在调查地点下的车。”猫爬架女士接着解释:“但是江雪明先生似乎在更早的时候,在dd车站通向城区的路上,就摇了传唤铃。” “这不是还没进城吗?!”boss百思不得其解:“还没进城就摇人了?他胆儿是有多小啊?难道他有什么急性病症?在路上发了心脏病?不对啊?我亲手给他打的万灵药!啥病治不好啊?” 猫爬架女士说:“总而言之,他的侍者已经出发了。接到传唤,侍者必须作出回应。” “行吧...这样也好。”boss满脸嫌弃:“嫌我手下的人还不够忙似的,本来车站就缺人,一个侍者得掰成两个用。” 猫爬架女士问:“您是在担心吗?担心他真的被撕卡了?” “那倒不会...只是那座城市非常复杂,高危地区和低风险地区相连,用卢恩互相分割成不同的区块,这些符文就像是一道道死门,一个个鬼门关。 亡命徒无法越过这些死门,也没办法跑到别的区域去,但是保不准这两个小宝贝会自己瞎跑——至于江雪明在b14生活区的安全问题,你要问我那地方有什么危险品?我只能说,让江雪明拿到枪,他就是那块区域里最危险的危险品。” “我也看过那段录像。”猫爬架女士所指的,是江雪明刚来到车站时作武器技能测验的录像:“他是个优秀的射手。” “三十秒十一靶,还能分清敌我,虽然是站立射击,全部命中要害。”boss有些不满于猫爬架女士的轻浮评价:“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侍者,你不能用你的标准去看待刚经历第一次[蜕变]的新人,江雪明在这个阶段,已经表现出了非常恐怖的作战能力。他还需要时间去成长,去了解自己的辉石和棍棒,需要更多的灵灾环境去刺激自己的魂灵,迟早有一天,他肯定能找到魂灵的威光——每个vip都要经过六次蜕变,最终找到它。” “您对另一个小家伙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呗。顽石一窍不通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它究竟是美玉?还是一文不值的石头呢?” “您不想了解,这个步流星,是怎么通过维克托老师的考题的吗?关于那个[抵抗诱惑]和[精神压力]的复杂主题。” “这小子还能整出什么花活?”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没有看过维克托老师的底稿,把整个贵宾车厢拆掉——把所有老鼠都逮住了。” “哈!有点意思!”boss咧嘴大笑:“这个小鬼真会给我找麻烦。” 猫爬架女士:“听上去像个祸水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黑猫捂着肚子,在猫爬架怀里笑得满地打滚,“《三个火枪手》里的达达尼昂要出远门,去巴黎闯荡——” “——母亲对他说,要保重。” “——父亲对他说,要去惹麻烦,要犯错,去打!去爱!去活!” boss坐直了身子,再次盯住喷泉广场的巨人铜雕,像是在看战利品。 “——智人早期扩张灭绝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其他物种,也包括其他智人大族,留下来的都是顶级掠食者,他们的血里有铁的味道,正因如此,没有祸水,哪来的红颜。” “看来咱们对[femme fatale·祸水红颜]这个词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猫爬架女士轻声细语,揉弄着boss柔软的脊梁:“不过我觉得很好。” ...... ...... 沿着车站的铁路,往外飞奔数千公里,来到死偶机关城的外缘区块。 b14生活区的大门前,娜娜美长官的伏尔加汽车里—— ——三人已经从这个诡异的小区里逃了出来。 具体要详细说的话,应该是一路杀出来的。 阿星把p90的两个备弹匣交给雪明,三人走出餐厅之后,变成了三面火力网,一边奔跑,一边三连点射。 娜娜美长官在前方清理出一条道路,面对这些疯狂的亡命徒,她没有半点心慈手软的意思。 雪明紧跟其后,有目标中弹倒下,但是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还能听见这些半死不活的亡命徒在哀嚎,发出各类奇怪的请求,仿佛执念极深,无法解脱的鬼怪一样。 有目标被5.77毫米的子弹拦腰打断变成两截,跑到网球场的边缘地带努力往上爬,一边叫嚷着“好疼啊!~”,又要翻过铁网,补上那一句“不要走!~客人不要走!陪我们过个新年吧!” 没等这句话说完,枪声成了雪明的回答。 阿星则是满头冷汗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体育场里活动的人们,本来在朝气蓬勃的挥洒汗水,如今口中念叨着意义不明的呓语。仿佛在知晓了自己死亡的真相之后,变得非常非常偏激。 仔细去听,阿星还能听到家属楼里传出来的叫骂。 “凭什么你们能离开这里!” “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活生生的...活生生的人啊!你有红色的血...像是铁锈气味的血,让我看一眼!让我看看!” ...... ...... 步流星的小腿受了马桶瓷片的割伤,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只见身后追赶上来的亡命徒们,手中捧着同伴的脑袋,像是投篮一样丢向三位外乡客人。 那颗头颅在半空中发出怪叫,露出森森白牙和黑漆漆的眼睛。 “带我走!带我走!一起走吧!我想活!我要活!” 不等这脑袋落地,阿星起脚把它给踢了回去。 在这条道路上,四处都是血肉泥泞在蠕动——他们好不容易逃到大门口,就看见保安亭的那个蓝领大叔正准备关上闸门。 “住手!给我让开!”娜娜美长官大声喝令。 那位大叔似乎还保留着一丝一毫的神智,看见枪械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立刻不敢动了。 等三位外乡人冲到大门之外,娜娜美一个急停,打开伏尔加的车门钻了进去。 江雪明和步流星紧跟其后—— ——阿星体格壮硕,进了后排,雪明怕来不及,直接坐到了副驾驶。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这些疯狂的亡命徒捡起道路上同伴的残肢当投掷物,猛的往小区外丢。 当那些人体组织越过小区的大门,落到马路的道标线之后,也丢不了多远,离轿车还有一段距离。 “现在怎么办?”步流星慌慌张张的问。 娜娜美长官牙关紧咬:“等!” 有几个完全丧失理智的亡命徒冲出小区,往外狂奔,当他们踏上小区和公共交通的分界线时,踏过道标指示上的卢恩符文。 那个瞬间,他们的身体爆炸了。 具体来说—— ——是从背后炸出了一朵血肉之花。 结实轻巧的骨骼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逮住,在瞬间完成了骨肉分离,从他们的后心破体而出,紧接着皮肉和肌理分离,顺着皮肤上的关节肌肉纹理作四分五裂的变化。 他们立刻瘫成一团泥,又慢慢的在那种莫名怪力的牵扯下,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刽子手拉回了制铁所的家属楼体育活动区。 他们身体中黑漆漆的血液也是如此,顺着拖拽的痕迹流了一路,又像是一条一条活生生的蛇,慢慢蠕动回去。 其他亡命徒还在不断的投掷断肢,那些肢体在触碰道标线段时,也被这种莫名巨力分解——最终重新抓回小区里。 还有几头机灵的畜牲似乎不受这条线段的影响,刚才绕路逃跑的那三头家犬已经跑了出来,围住伏尔加龇牙咧嘴。 江雪明立刻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又看到道标线上的卢恩符,标注着“dagaz”和“hagalaz”的短语。 步流星解释道:“意思是二十四小时的终结,白昼的狂风,黎明的限制。像是一种巫术,这条线能拦住这些亡命徒。” 江雪明望见窗外不停跳跃扒拉车门的大型犬,这些聪明的畜牲甚至会用爪子挠门把手,试着开门。 “这几条狗要怎么处理?为什么它们不受影响?” “它们没死透,机灵!狡猾!卢恩不认它们!”娜娜美长官掏出g26,准备击毙这几只大狗,让卢恩符把这些畜牲也抓回去,正准备摇下车窗。 江雪明也出枪,要摇下窗户射击,没等他抬手—— ——哥仨一溜烟窜回了保安岗亭,夹着尾巴嘤嘤嘤,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像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看见江雪明那满脸是血的模样,就落荒而逃了。这些畜牲确实和娜娜美长官说的一样,非常机智,哪怕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懂得趋利避害。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能看见恩里克一家子。 恩里克先生和恩里克太太,两人大手牵小手,奋力将儿子往外抛。 “宝宝!去和哥哥们玩!” 小恩里克光着屁股一路扑到了汽车前盖上,卢恩符文的力量将他捏成一团肉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抓了回去。 那场面看得阿星san值狂降,不断催促着娜娜美长官,快快开车离开此地。 “还不行哦,要等一下。”娜娜美长官心中算着时间,“每次这个小区发生这种事情,不过几分钟之后,会恢复正常,要等一小会,保持安静。” 过了大概一分钟,制铁所家属楼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体育场的人工紫外线大灯也断电了。 就像是保险丝熔断的安全措施,除了车窗的另一侧,城市的其他区域还有光源,他们右手侧窗外的小区楼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下车下车下车!打开手电,不要往小区里照!别惊扰他们睡觉!”娜娜美长官连忙吩咐,要两位乘客站在卢恩符的线段上,“把身上的血都还给他们,找个地方固定好自己!” 江雪明倚靠在轿车上,紧紧抓住了阿星,虽然不知道娜娜美老师在说什么,但是应该算很重要的事—— ——紧接着,他只觉得身上的脏污血迹像是一双双手掌,突然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料。 它们被一股巨力带走,像石油一样的血珠在轿车的盖板上弹跳翻滚,不一会就被吸回了小区里。 身上还有不少的碎裂骨片和肉末,和血液一样,也被这股飓风吹回了小区里。 在这股力量的拉扯下,江雪明不断的翻身抖腿,要把身上的秽物都抖落出去。他感觉肺腔奇痒无比,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又是几个喷嚏打出去,好比把吸进去的污秽空气都还回去了。 阿星和娜娜美长官也是如此,抓着伏尔加结实的车架,反复打着喷嚏,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三束清冷的灯光。 娜娜美用中文短语发问:“刚才,江雪明,你,一个人,杀,那么多,怎么回事?” “我没有用过p90作战,以前只摸过模型。”江雪明照实交代:“它的射速和弹速我都摸不太清楚,他们围上来的时候是半个扇面,有高有矮的,手里拿着筷子餐刀,还有菜刀,明显是要来抓我杀我,我心里算了一条头颅的瞄准基线扫射过去...” “不是...我问的是,你怎么.一个人,杀那么多?”娜娜美吞咽着口水,感觉十分紧张,她没想到这组乘客的战斗力会这么夸张——要她把一百五十发子弹打完,用p90去杀鸡,效率都没这么恐怖。 “我不是说了吗?”江雪明挠头不解:“我照着头颅的瞄准基线扫射过去,还好这个枪械复进的节奏大差不差,枪口弹跳的幅度也在我预估范围内——他们没了脑袋,身体好像还会动一会,我就踢翻了桌子去拦,由于身后是窗户,我不好破窗而出,就越过包围半圈的那个出路,换完子弹,照着厕所的方向射击。” 娜娜美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想救我们?” “我在自救。”江雪明继续解释道:“当时还有十来个人要去厕所堵你们,我一边躲,一边换弹,同时把手提箱丢出去,有四个人注意到了这个诱饵弹,它确实有用,但也不是完全有用——因为这十来个人里,分流作两股,前边六个是排队过去的,我只需要把准心瞄到那个点,按照时机先后扣动扳机即可,是排队枪毙的打法。而后来...” 娜娜美还是没回过神来:“你想救我?” “我说了,我是在自救,你先让我说完吧。”江雪明的表情非常慎重,心中想着自己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后来的那一拨要是把厕所门封堵,你们也出不来,我的备弹还有七十一发,只有一个火力点,在这种空旷的场景下,我绝对会变得非常被动,而且我还不知道,厕所里发生了什么,外面到底会还会发生什么。” 他掏出魔杖,这根棍棒上的血也随着刚才那股奇怪的大风,变得干干净净。 他接着解释道:“我清空了第二个弹匣,没来得及换第三个弹匣,要提着魔杖和g26去近距离格斗了——他们要来擒这根笨重的铁棍,我就掏手枪击碎他们的脑袋,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还有一个失去脑袋的食客,走到了厕所的洗手台,我担心你们会被他拦住—— ——之后就是你们看见的,我的棍棒在对付这么多个目标的时候表现得很笨拙,我拉开距离,把最后一个冲锋枪弹匣清空。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我根本没时间戴墨镜,这条棍子只能拦住他们,并不能完全击倒他们,我只能不停的寻找利器,用餐刀刺头颅,用筷子扎眼睛,要迅速让他们失去战斗意志只有这个办法。” 江雪明回想起那个场景,都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 “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特别是最后那头小狗,它扑进来的时候,虽然我抓住它了,天知道它有没有打狂犬疫苗,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该怎么治疗这种绝症呢?靠万灵药吗?这也太浪费了,明明在地面六百多块钱能搞定的狂犬病,却要浪费万灵药来治,我这个日子人光是想想都觉得牙疼——还好你们及时赶到,后面那三头更大的畜牲才没敢冲进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步流星突然冒头:“明哥!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后那三头畜牲,不是我们吓跑的。” “那还能是什么呢?” 江雪明不理解:“我的副武器子弹都用光了,手边也找不到合适的刀子,娜娜美老师给我们发的折刀去对付骨头,很快就会崩口变形—— ——我用单手很难灵活的使用这条棍棒,另一只手还忙着处理这头小畜牲,那是我最薄弱的时候,要是这三头大狗扑上来,我都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它们个顶个的强壮,野兽的进攻姿态会放得很低,比人形目标难缠得多,也对手提箱不感兴趣,它们不受诱饵弹的影响。 ——我当时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准备逃进厨房看看有没有其他武器,斩骨刀或者明火,最好能搞个火把来驱赶它们,要是没办法,就只能用空调制冷剂试着烧死它们,或者用煤气罐来对付它们。再后来,你们提着枪出来,把它们赶走了。” 娜娜美擦着额头的冷汗,对同样在流冷汗的阿星用日语发问。 “他心里活动一直都这么多的吗?” 阿星“嗨”了一声。 娜娜美又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阿星想了想,终于找了个相对体面的说法,“是个主刀厨师。主要用那个祸水红颜当卖点带货,业务能力和颜值对等。” 娜娜美:“就像是烤肉店里的牛郎服务?” 阿星又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娜娜美:“你这么解释,我很难信服啊...” 俩人用日语唠了半天,江雪明一句话没听懂,凑到阿星身边问。 “你和娜娜美老师说什么呢?” 阿星笑嘻嘻的随口应付过去。 “夸你。” Vol·18 [Hello,World!·你好,全世界!] 就在制铁所家属楼熄灯的几分钟里,娜娜美长官重新坐回轿车的驾驶位,也要两位乘客坐回车里。 她没有说明原因,只吩咐大家把所有战术手电都关上,不要去打扰这座家属楼中安睡的亡灵。 江雪明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在这个位置,能看见许多仪表盘,除了汽车的速表和油表,还有多媒体面板和盖革指示器,大抵是用来侦测地区核辐射数值的东西。 看来地下似乎还有核电站这种超级工业设施。 在盖革指示器旁边,还有两个圆形表盘,用中英俄三语标注出[灵灾浓度]和[癫狂指数]。 这些数据也是调查过程中必须时时刻刻关注的东西。 伏尔加轿车所处的区域灵灾浓度目前在17-44之间来回弹跳,偶尔会跳到70+的红线,又在瞬间降到绿色的安全范围之内。 娜娜美长官用日语解释道:“卢恩符在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有这些居民在休眠重生的时候,灵灾浓度会高一些,这是正常的。” 江雪明又看向静默状态的癫狂指数仪表,它没有显示任何数据,只有一块黑漆漆的手形钢板安置在旁边,似乎是用来测试随车人员的精神状态。 “我要评估一下风险系数,子弹快用完了。如果我们的癫狂指数很高,就打道回府吧。”娜娜美长官已经把手按上去了,她的癫狂指数停留在[c-],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我来我来!”步流星从后排探着身子,把手按到仪表盘上。 仪表盘不断的发出嗡鸣,像是老虎机一样跳表旋转,几次跳上a-,最后停留在[b+]。 “你这家伙...”娜娜美对步流星严加提防,像是见到了灾星:“很危险了哦!” 阿星满不在乎,掏出盲文卡片:“没事!站长都说我没病!这是我的安检证明,这个癫狂指数一直都是b+——boss说我没问题,那我肯定没问题。” 两人看向江雪明—— ——娜娜美长官是紧张兮兮,步流星则是满心期待的样子。 雪明把手放了上去。仪表盘开始回转。 他们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大概三十秒左右。 仪表盘停在e-和[无]之间。 这个小天才表盘像是挠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也没能得出准确的结果,最后干脆不转了,自动复位到[无]。 阿星:“它是没电了吗?” 娜娜美:“不可能啊,我上个月刚换过车载电池,油箱还有一半多,怎么可能没电呢?” 这么说着,娜娜美又打开车载空调,确定这台老爷车上的电力系统没问题。 “那就是[无],那几条狗给我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表盘就跳到e-,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了,所以它又跳回去了。”江雪明解释道:“我很正常,洁西卡长官,我们能继续调查吗?现在这栋楼是什么情况?” “哦...哦...”娜娜美有点难以接受这个测验结果,还没回过神来—— ——她仔细想了想,这个冷面魔男刚才在餐厅里和人干架,一路从体育场的小路跑了两百多米,一边跑一边杀,这才过去几分钟,这就内心毫无波动了? 最大的心理阴影就是那几条狗?还有打不了狂犬疫苗的焦虑感? 由于没有明亮的光源,娜娜美长官又多看了几眼江雪明。 ——在仪表盘的橙色安全灯光映照下,那个男人就像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塑],除了冗长的呼吸频率,还有不停起伏的胸口,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种眼神仿佛会把人的魂魄给吸走。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表达。 “娜娜美长官。”江雪明接着问:“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请回答我的问题。” 娜娜美猛然醒觉,连忙作答:“你一个!一个一个问题,慢慢问!我汉语,不好。” “现在家属楼里是什么情况?” “亡命徒,回到,西历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六点,不发疯。” 江雪明立刻拿出笔记本作记录—— ——当这种奇怪的卢恩保险程序触发时,这个家属区的所有生物在无光环境下,会陷入沉睡,应该说是一种生物钟上的[回归]。依照安全员的说法,是回到1990年的12月31日晚6点左右。只是不知道这位安全员的描述是否与我的理解有偏差。但从之前与亡命徒的交流和沟通来看,他们似乎还保留着之前的回忆。 江雪明接着问:“我们能继续调查吗?还有多少子弹?” 娜娜美长官则是忧心忡忡的答道:“217,5.77——帕弹16,很难,很难。” 江雪明接着记下。 ——我们还有四个冲锋枪弹匣,手枪子弹已经用光,阿星的腿受了伤,恐怕不能继续调查了。 任务记录就此中断... 那个[断]字还没写完。 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区楼突然亮堂起来,电力也恢复了。 在紫外线大灯的照耀下,人们再一次走进体育场,在乒乓球台前吆喝出欢快的玩闹声。 另一个方向,家属楼二层的保洁阿姨拿着新扫帚,正在搞卫生。 门卫大叔探出头,望见伏尔加轿车就立刻喊:“欢迎回来!” 娜娜美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句:“不用客气!”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连体育场的跑道上的子弹破片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弹坑。 尽管如此,三人一通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回到武装雇员的指挥所,补充弹药之后,再另做打算。 阿星看着车窗外,b15区的大水塔,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车内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娜娜美发动汽车引擎时,车灯也亮起来,照亮了前方道路。 突然三人就齐齐愣住。 车灯照出了一台摩托车。 ——具体来说,是川崎公司在十年前研发的ninja·h2r超级摩托车。 998cc排量,最大马力310匹。 就在江雪明疑惑的时候,后排的阿星则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刚才后排黑漆漆一片,车灯亮起来,他就看见九五二七突然出现,搞得和恐怖片一样。 七哥依然是那身侍者的装束,剪刀尾礼服白手套,酒红色的领带一尘不染,爬到江雪明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hello,world!·你好,全世界!]” 娜娜美和阿星一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们完全没感觉到九五二七的存在——就像是眼睛一睁一闭,身边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非常非常诧异。 江雪明则是如释重负,有了安全感,遂问:“你怎么来的?怎么这么快?” 小七从后排下车,走到驾驶位的大门。 没等娜娜美说什么—— ——她就把娜娜美抱出来,像是抓娃娃似的,塞到后排去丢给阿星。 她进了驾驶位立刻往雪明身边贴,像是老早就想从这个位置好好看看雪明的样子了,毕竟有了车,副驾驶一直空荡荡的,她心里总是不自在。 “诶嘿?!想我了?” 江雪明精神振奋:“特别想!” “要不亲我一口庆祝一下?”小七眯着眼,做出恐怖电影《闪灵》里男主角那副惊悚表情:“here`s 江江!~” “亲哪里?”江雪明态度非常认真,只需要出卖男色能苟全性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问题倒是把七哥难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雇主会那么直接,态度转变来的那么汹涌暴烈。 她压根就没觉得这种性骚扰式的请求能得到回应,一下子脑子梗住了。 “没意思!哎!我还以为你会害羞一下!没意思没意思!” “那就把你手从我腿上挪开。”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微笑,“谢谢,咱们谈正事儿。” “咳...不好意思,职业病...”七哥把手从雪明的大腿上收回来,心中一阵暗爽,“听到你摇铃,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这个英气勃发的帅姐姐吹开额前的斜刘海,一个劲的眯眼坏笑,露出闪闪发光的小虎牙。 “至于我是怎么来的!~当然是飞过来的!” “飞过来?”江雪明不理解:“你不是和我们一样,乘车过来的吗?” “在冰岛的雷克雅未克也有车站和单向通道,从那个地方出发离这里比较近,我先坐飞机过去,然后直降地下三万米,飞到你身边啦!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哦!”七哥解释道:“怎么样?厉害吧?” 江雪明:“厉害,就你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你摇了传唤铃以后,还会有几个医护站的好哥哥跟我一起来,但是我嫌他们太慢,自己先赶过来了。”小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展示着无名指上的钢之心,表情那叫一个造作:“哎哟,你说呀,这对戒指的另一位主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办唷!~” 江雪明只觉得小七越来越可爱了,这种一往无前的冲劲和热情真的很令人羡慕。 没等他说点什么,后排的娜娜美探出身子,凑到七哥身边一个劲的念叨。 “侍者!是车站来的侍者吗?!这两个乘客不听我的话!特别是这个家伙!” 娜娜美长官可委屈了,像是在和老师告状似的,一连串日语叽里呱啦的窜出去。 “他还没进城,在半路上就摇铃!他知不知道,那传唤铃一响,我的配额补给还有工资都没有啦!” 七哥听见这些事情,收起玩闹的意思,正儿八经问:“雇主,啥情况?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这狼来了的故事可不兴讲呀,你多搞这么几次,大家都很难做的。” “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去,在路上看见其他乘客的车上全是血,心里没底,就摇了铃。”江雪明如实告知:“如果对洁西卡长官造成了什么困扰,要扣钱扣物资的话,算在我头上吧。” “他胡说!”娜娜美又形容着:“他明明那么能打!比我能打多了!谁保护谁啊这是!” “你的调查日志拿来看看。”七哥掏出对讲机和手机,把戒严状态给解除,顺手也给医疗站的好哥哥们回了消息报了平安,紧接着对江雪明说:“让我看看你日志本上的信息,能换来多少等价物。” 江雪明把日志本交了出去。 步流星也连忙把日志交过去。 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七哥对着俩人手机上的照片录像,还有日志上的记录一通算,嘴里念念有词。 “一三得三二三一十四三三四十九...” 她咬着笔杆,挠头的动静看门阿叔都能听见了。 “你们的日志上,有很多信息和之前乘客的调查结果是互相重复的,总而言之,应该是赔不起这趟警铃调动花费的资源!要不再进去逛两圈?大老远的不能白来呀!” “侍者大人!”娜娜美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这是违反车站规定的!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吗?这里的人们只是想活下去!想平平静静的活在那一天啊!大家想要办文艺汇演,一起跳舞,想要为制铁所继续工作,想看红白歌会!想和亲爱的家人过新年!” 娜娜美抱起阿星送来的《樱桃小丸子》漫画书,努着嘴满脸的委屈,指着漫画书上的标题。 “你看![tomita·taro/富田太郎]都在努力的锻炼身体!猪太郎想快快长大!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活着啊!” “这个小丫头是死偶机关的武装雇员吗?我这里收到的简要文件上写着,她叫由香娜娜美,为什么你们喊她洁西卡?”小七的表情复杂,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了?” 步流星耸肩:“我不道啊!~” 江雪明摊手:“这位武装雇员似乎有很多小秘密,她不愿意跟我们分享更多的私人生活,雇员的证件也不给我们看。她与这个小区的亡命徒关系匪浅。” “侍者大人,我请求你不要插手十六番制铁所干部家属楼的事,好不好?”娜娜美近乎于哀求,一个劲的掉眼泪:“大家为这座城市工作,本就遭遇了很多不幸的事情...” 她指着车窗外的极远处,外缘城区有很多区块已经完完全全黑下来,没有任何灯光了。 “每当有乘客摇起传唤铃,侍者大人们来救命,会擦去那个地方的卢恩,它们就再也亮不起来了!我想,里面的人也应该活不过来啦!我不想离开这里...侍者大人!不要把我的朋友们从我身边夺走!” 江雪明听不懂,于是问小七:“洁西卡长官在说什么?” “也有其他乘客在这座城市遇难,如果没救回来,车站会把卢恩分割出来的地区,直接从死偶机关城的地图上抹去——不能让乘客死在这里,乘客的超常灵感,会让他们的尸体变成更厉害的灵灾。娜娜美刚才说的就是这个,她好像很舍不得这里,舍不得离开十六番制铁所的居民。” 七哥的眼神变得凌厉其起来,改用日语喝令:“证件给我。” “不可以...”娜娜美开始恐慌。 七哥当了一回复读机:“证件!给我!” 雪明从来没见过七哥发火的样子。 这大姑娘眼睛里的血丝,还有唇齿间吐露出来的锋利虎牙,以及漠然冷酷的眼神来看——就像是一头狼露出了獠牙。 就在这个瞬间,车厢后排传出一句幽怨的话语。 “娜娜美,给侍者大人看看吧——听话。” 众人齐齐盯住阿星,盯着声音的源头。 阿星举起了手提箱,举着娜娜美长官的“诱饵弹”。 他紧张的解释着:“我没说话呀...是它...” 声音是从手提箱里传出来的。 Vol·19 [ALL IN ALL·归根结底] “手提箱里是什么东西?”九五二七的语气渐渐冷下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娜娜美长官的声音越来越小:“娜娜美不能说...和β级机密有关。” “那好!”七哥手脚麻利下了车,把江雪明和步流星从车里拉出去——要两位乘客暂且回避这些敏感的话题。 她从雪明手中拿走另一个手提箱,带着两颗“诱饵弹”回到了车里,关上车门车窗,有了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紧接着—— ——九五二七开始说起车站的轱辘话,按照程序办事,亮出证件。 “我是深渊铁道总局九界车站的侍者,工号九五二七,这是我的证件,朝香娜娜美女士,我要求与你进行共享信息的解锁程序——按照车站的规定,同级之间或者上级向下级要求解锁信息时,需要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身份证件、乘员证件、雇员证件和盲文安检卡。我作为车站的侍者,已经向你提出两次正式要求,要求你展示自己的证件。这是我的最后通牒。” [姓名:白子衿(qingqing·bai)] [年龄:二十一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职员·转业侍者] [职员具体信息:白子衿女士出生在汕尾,自小跟着父亲生活。 她的母亲曾经是一位乘客,去了商学派进修,目前依然在第七交通署的贸易中转站做一些小生意。夫妻二人本就聚少离多,在子衿七岁时,父母就因为天差地别的家庭环境和事业而离婚。 在白子衿女士十五岁时,她独自踏上了寻亲之旅,超然的灵感让她找到了一张车票,她是个天赋卓然,手段狠毒的小机灵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事情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没办法治好一个家庭的裂痕。 子衿女士的母亲早就在地下世界重组家庭,见到女儿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个性烈如火的小丫头开始在第七交通署捣乱,她改名叫白青青,就近找了一份报童的工作,给人们提供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还喜欢偷东西。 在地下世界鱼龙混杂的派系组织中,她拥有非常深厚的人脉关系——她费尽心机,想让那个傲慢的母亲正眼看她一次,哪怕用一些非常规的暴力手段。 她自导自演,和朋友们纵火烧了两条街的商铺,找消防署的人们帮忙灭火,像是英雄一样把她的亲生母亲从火场救出来时,她成功得到了答案——那个女人似乎只在乎自己的新丈夫与另一个孩子。 这一通操作下来,白子衿女士也成功的把自己送进了垦荒队伍,她作为污点证人,为车站找出来不少违法犯罪的犰狳猎手,以及私下贩卖致幻药物与违禁品的坏家伙。 她在荒凉的地下深处,与工程队伍一起搭建各项基础设施,服刑的四年里,她的表现非常好,完成了高中和大学的基本课程。 在地下世界的丰富经历让她学会了多国语言,顺便考了个雅思, 她偶尔回家探望父亲时,也有前任武装雇员三三零一作陪,没有任何暴力抗法的迹象。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让这位年轻姑娘担任侍者要职——毕竟她在第七交通署搭建的人脉网络实在过于复杂,让她远离车站的管辖,重新获得乘客的自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指不定哪天就能看见她和以前的狐朋狗友继续玩火。 她经过三次[蜕变],有八位vip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位vip和随行侍者,曾经亲自指导过白子衿女士如何正确的使用辉石与棍棒——根据我们收到的vip日志调查报告显示,那是[数据已删除]和[数据已删除]。 直至今天,她依然在九界车站担任侍者的工作。]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侍者,这代表她对您完全放下了戒心,或是对您执行了信息解锁程序——务必将您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坦诚的告知这位经验丰富手段精明的侍者。] [虽然她看上去有些怠惰,成为侍者之后长期禁足的闲适生活,手机游戏让她变得不思进取。]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白子衿女士并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要试图欺骗她,她在地下世界听过的谎言,比您想象中要多得多。] ...... ...... 展示完职员证件。 九五二七紧接着掏出安检卡。 [受检人:白子衿]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核验时间:2024年7月19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a+] [作战技能:规格外]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78%] ...... ...... 九五二七收好卡片,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用日语吩咐道:“把你知道的所有线索,包括这个手提箱的信息,还有你的雇员证件,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所有吗?”娜娜美舔着干涩的唇齿,心中忸怩不定。 九五二七双手互抱,开始研究那两个手提箱,又随口说明:“这里没有其他乘客,你不用担心保密协议里涉及到的东西,传唤铃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帮助乘客解决问题。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解决你的。” 娜娜美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大铁盒,那是她历年的年审安检卡,还有雇员更新迭代的证件。 “那我...让我想一想。” “你慢慢想,别说错,别说漏了。” “嗯,侍者大人,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很帅气,虽然你比我年纪要小那么那么多...” “工作时间不闲聊,谢谢。” ...... ...... 这位武装雇员踌躇几许,终于开口,“其实,我不是娜娜美...我是洁西卡。” 九五二七没听太明白,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很难理解。 “你把这两个名字展开来,详细讲讲。” ...... ...... 这个兔牙樱花妹,神色复杂的指向手提箱:“真正的朝香娜娜美,在这个箱子里。而我是她的妹妹,我应该叫洁西卡。” 九五二七愣了那么一下—— ——她还没做好准备,没准备好打开箱子。虽然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一些事,但还没来得及确定。 ...... ...... 洁西卡将自己的雇员证件,还有安检卡都交出去,那是两个大铁盒。从1990年开始,一直到今天,所有的证件都收在里面。 上一回安检的日期是2024年7月14日,就在不久之前。 把东西交出去以后,洁西卡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好比交出了定时炸弹。 “死偶机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侍者大人,这个事情,要从最初的事故开始说起——像您刚才提到的,关于涉及到保密协议的内容,我也会说给您听。” 九五二七看向窗外—— ——两位乘客乖乖坐在马路牙子边上,一动也不动,很自觉。 “你继续说,我录音了,车站的审查机构会根据实际情况来下判断的,你放心吧。” 洁西卡点了点头,回忆起故事的最开端。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地方还不叫死偶机关,它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祖先的行宫],你知道这座城市的历史吗?侍者大人?” 九五二七摇摇头:“我小时候也没听过关于这里的传闻,看来车站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洁西卡指着外围道路上的卢恩符,还有更远方的城市灯火。 “这里原本是一个规模巨大的遗迹群——遗迹上建立了这座城市,就叫[祖先的行宫]。” 这座城市仿佛在呼吸,年代久远的紫外线大灯下,照出巍峨的群山与更深处的基底石筑。 “这里有如尼文字,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更早的时候,苏联和北约一直在争夺这里的开发权——有很多很多人,在铁道总局的引荐下,来到这里定居生活。 有乘客,也有普通人,根据不同的身份,车站会安排不同的职位,所获得的信息也很有限,一直处于保密状态——我和娜娜美出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代婴儿潮,是一九六一年。” 九五二七听到此处时,突然抬手打断:“也就是说,其实你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 “是的——我也是[亡命徒],只是和制铁所家属楼里的人们不一样。”洁西卡说起这件事时,情绪非常稳定,甚至把手按在癫狂指数的手形钢板上,要自证清白:“我很清醒。” ...... ...... “说说原因吧。”九五二七看见雇员证件上,关于洁西卡;amp;娜娜美的真实年龄,目光停留在[年龄:未确认]一栏。 “我和娜娜美是日俄混血。”洁西卡如实告知:“我们是一对弃婴,在十六番制铁所的工厂里,本来要丢进炼钢炉烧死的。” “为什么?!”九五二七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因为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们。”洁西卡照着当年厂房值班阿叔的工作记录所述:“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工作单位的人,国家不同,语言不同,在那个混乱的冷战时期,为了缓解长期见不到太阳的心理压力,到处寻欢作乐找人睡觉,妈妈能生下我们完全是个意外——那个时候这座行宫,已经开始出现异常现象了。” 洁西卡回想起陈年往事,想起与娜娜美两姐妹在制铁所干部楼长大的故事,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 “根据叔叔阿姨的说法,在我们出生之前,行宫周边每隔半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地震——有很多物资配给进不来,刚修好的铁路系统,又会因为地震而瘫痪。其中也包括医疗用品。 听叔叔阿姨他们讲,我们的妈妈可能是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服药引产时期,又不敢和各自的组织单位上报这个日俄混血的新生儿,就想把我们生下来,丢到炼钢炉里去毁尸灭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受罚。” 九五二七沉默了,她感觉心里很不好受。 洁西卡在描述这些事情时,非常非常平静,可是语气越冷——像是七哥在听闻雪明叙述往事时的那种冷,就越令她难过。 洁西卡连忙挥挥手,略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起[祖先行宫]的正事。 “那种地震,持续了二十年,就像是心跳一样,像是巨大山峦的心跳和呼吸,直到车站研发出更加坚固的材料和铁道结构,这座相对封闭的大城市,才开始稳定通车——于是我和娜娜美自告奋勇,想去车站,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十六番制铁所的人们养育了我们,我们两个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做什么都好...至少...” 说到此处,洁西卡咬牙切齿,握紧了双手:“至少让我们觉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比变成钢...变成钢铁要好,要好一点点...just so so,就一点点。” 九五二七抱住了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却能当她母亲,当她奶奶的“小丫头”,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那种咬牙切齿的不甘心。 洁西卡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眼中属于亡命徒的漆黑血液散开,重新露出斯拉夫人血统中褐色的眸子。头上斑驳杂乱金黑二色的发丝,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精巧娃娃,一个死偶。 “侍者大人,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跑去伦敦的天穹车站——”洁西卡从铁盒中翻出来最早的安检卡,“——我们没有多少灵感,没有的,boss不愿意让我们搭车挣钱,也不愿意让我们去其他地方,我们一点都不灰心!一点都不!因为boss是好猫咪!它说...” 说到此处,洁西卡就开心起来。 “它说我们的血里有铁的味道!可以当武装雇员!可以去保护制铁所的人们!” “我和娜娜美学枪!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很开心的!” “但是...” ...... ...... 车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只剩下洁西卡抽泣的声音。 泪水打湿了九五二七的襟衣和领带。 “但是灾难来了。”洁西卡把脑袋埋在七哥的胸怀里,嘶声低语:“灾难来了...我没有用...灾难来了。大家还在准备过新年的时候——我和娜娜美两个人轮班,突然天就塌下来了。” “整个七番队的四十多个消防员跑上大街,他们喊——地震了!地震了!” “然后我跑到街上看,四区和七区的十多个高炉滚出来,铁水流进地缝里,好多烟囱也倒了,我真个人都傻傻的,忘记逃跑。” “我还听见有警笛,还有人在大声喊,有人去了遗迹的王庭,在偷卢恩。我不知道那个王庭是什么地方,对卢恩也是一知半解的,那不是我这个武装雇员该知道的事情——我最后看见的,就是大水塔塌下来,把我埋起来,我想我是要死了吧?” 九五二七揉着洁西卡的头发,轻声应道:“嗯,你还活着呢。” “是半死不活的。”洁西卡抬起头,打开战术手电,展示着脖子上的伤,它们本来藏在头发里,很难察觉到平齐的切口:“自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地震,也没有新的灾难了。人们把死难者埋进地里,还会有尸体爬出来,我也爬出来了——好多人都怕我,但是娜娜美不怕我,我被砸成一摊泥了,只剩下个脑袋,娜娜美说,这下也没办法见人了,就把身体给我。” “洁西卡...不是给你,是借给你用。”从手提箱里传出来幽幽话语。 “嗯!是借给我用!”洁西卡打起精神,又和九五二七说起boss的好:“天穹站的人来了,他们不管我们。我们缠着boss,天天给它打电话,给它说我们的故事。它每天都哭一次,然后大发慈悲的给我们做了换头手术!好猫咪!luckyda☆ze!它做得好!它做得好啊!” 洁西卡提起手提箱,精气神十足的大声喊:“我们每半年就换一次,轮流当诱饵弹!这样也能好好保护对方,我们是洁西卡!也是娜娜美!” “万灵药治不好你身上的伤吗?”九五二七刚问就后悔了——照着boss那个性子,要是天天有这么一对小姐妹电话骚扰,万灵药能治好的病,它早就治了,这只猫咪可记仇,从来不会留隔夜的心病。 “没有用...”洁西卡情绪低落:“恐怕boss也想知道卢恩是什么,也想掌控这种恐怖又伟大的力量,它把我们搞得半死不活的,仿佛一切都停止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生命都留在一九九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万灵药也没有用——光是每半年给我们做换头手术,boss也花了不少力气,它提出的等价物,是要求我们为车站值班五十五年。” “你们不会被这种古怪的卢恩影响吗?”九五二七问起小区里的状况:“这栋家属楼里的生物没办法逃出来,但是你们可以...” “娜娜美换到这副身体上,偶尔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被抓回去。”洁西卡解释道:“但是我不会,我想,应该是这副身体换了头颅之后,卢恩就认不出我了。” “boss要你们接着当乘客的安全员,这个做法挺好的。”九五二七思考着,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事都告诉江雪明。 ——这里原本是荒无人烟的远古遗址,因为卢恩变成了繁华的大都会,最终也变成了一座活死人之城。 从洁西卡的回忆来看,曾经有人来这里偷窃卢恩的力量,想要将这种boss都无法掌控的奥秘窃为己用,才发生了这场恐怖的天灾。 后来的保密协议,也是在保护乘客,不让他们妄起歹念,去触碰这些远古的神秘造物。 就在这个时候—— ——手提箱里的娜娜美说话了。 “我想看漫画...洁西卡,我听你说...有乘客带了最新的《樱桃小丸子》来了...” 那个声音非常虚弱。 “可以哦!我翻给你看!”洁西卡立刻打开其中一个手提箱。 箱子里是一颗完整的头颅,有各类避震填充物包裹着——洁西卡和娜娜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箱子里的娜娜美无精打采的,失去了心血管系统的支撑,大脑在工作时长期处于失能状态——看来另一个箱子里,装着洁西卡因为天灾事故而压成肉泥的身体。 ...... ...... 多愁善感的七哥看见这一幕,突然没来由的哭出声——和防空警报似的。 箱子里的娜娜美像是触发了久远的记忆,醒了那么一下。 “又有地震了!?” “不是...娜娜美,是侍者大人在哭。”洁西卡翻开漫画书,手电朝车顶打,让强光漫反射下来,不至于那么刺眼,照亮漫画书的扉页。 “为什么还是《富田太郎》这一回...都二零二四年了,现在地上人和新乘客怎么还在看这个...”娜娜美看清楚漫画书上的标题之后,感觉很无聊:“算了算了...不看了,我继续睡觉,有事情再叫我......晚安。” “晚安...”洁西卡合上箱盖,回过头,反过来掏手绢,要来安慰九五二七这个年轻的侍者了。 “不哭的,不哭!不哭!不伤心哦!” 七哥只是一个劲的拉警报,都快哭到背过气去了。 ...... ...... “[all in all·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想和侍者大人说的事情了...”洁西卡一边给七哥擦眼泪,一边强调着:“虽然大家现在都不怎么好,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他们发现手里的东西不好了,变老了,坏掉了,就经常会变成怪物,会发疯。” “但是侍者大人可不可以,不要把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的卢恩擦掉。在灾难发生以后,好多好多人都想把城市重新修好,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照常生活,照常运动,照常找衣服穿,努力工作,吃东西,然后把吃下去的生命都吐出来。” “就像是恩里克大厨,还有其他厨师的手艺越来越厉害,我也会经常给他们带食材,但是不能带活生生的东西进去,因为活物可能会增加灵灾浓度。” “李阿姨在楼道里扫地,搞卫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东西经常坏掉,我就答应她,一直给她带新的打扫工具。” “每个人,每个人...照顾过我的,把我养大的人,还有我的好朋友,我的亲妹妹...” 九五二七抓着洁西卡的衣服,一个劲的擦鼻涕眼泪:“别说了,别说了...别刀我了!~我听不得这些话!~~” “无论是天穹站,还是九界,还有雷克雅未克的巨山车站,都不会往这里送新的物资了。”洁西卡忧心忡忡的形容着:“他们手里的乒乓球拍啊,网球拍烂掉了,偶尔我会买一些回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心很久很久很久,不会变成怪物。但是我只有一个人,我带不了那么多,也没办法一直买一直买,还有人想抽烟,我也喜欢抽烟,但是烟在贸易中转站卖的好贵啊,我也没办法跑到地面去进货,boss不许我去——没有其他人来帮我,只有乘客偶尔会来......” 说到此处,洁西卡看向窗外马路牙子上的两个“小家伙”,对她而言,这两位怪客的年纪,都能当她的孙子了。 “步流星先生,是第一个,带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还给我带烟的人,其他乘客也像江雪明先生一样,喜欢带些奇怪的爆炸物来。不过...” 说到江雪明,洁西卡还是很开心的。 “他们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还会做扫帚,李阿姨一定很喜欢他,luckyda☆ze!” “所以我想请求侍者大人。”洁西卡转而郑重其事,对七哥请愿:“不要扣我的工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继续给他们买东西,不会让他们伤害乘客的,乘客们听我的话,不乱跑,也不乱说话,就不会有危险——不要让这栋楼的灯永远熄灭好吗?” 七哥接着问:“你没有和boss说过这些事吗?” “我们已经麻烦了boss很多很多回,好猫咪恐怕也会因为这些事,变成坏猫咪的...”洁西卡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琢磨着,光是一个小区,就快把我们两颗小脑瓜都掏空了,好猫咪要管那么那么多车站,那么那么多人...它一定很辛苦很辛苦了。” “嗯!”七哥刚缓了口气,看见洁西卡这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差点又开始哭。“你放心!正义的我不能坐视不管!哎等等...” 顺着七哥的目光,洁西卡跟着看过去。 “那是啥玩意?” 在车窗的边缘,有一个一次性纸杯。 那是江雪明给未来咖啡厅的外卖包装选的样品——它用棉线穿开底板,挂在车窗上,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纸电话听筒。 棉线的另一头,攥在江雪明手里。 两个小伙子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握着这个听筒——步流星抱着一大卷手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擦眼泪鼻涕。 江雪明默不作声,只是听见车厢里没了动静,就对纸筒说了一句。 “七哥,不好意思...” 九五二七眼疾手快掐掉了录音,生怕录到江雪明的声音,紧接着把整段信息传回了车站。 她抓来纸筒,非常生气:“你在玩火!雇主!千万别被boss发现了!偷听机密是要去坐牢的...我也要连坐,我不想和你一块变成纯狱天花板啊!” “但是根据你们描述的情况...”江雪明内心多少有了数:“想长期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哦。” 七哥一个劲的挠头:“那...你有办法?” “我是个日子人,听洁西卡长官话里的意思,是想让这些居民,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又不能随随便便就发癫——这不就到我的专业领域了嘛?”江雪明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对纸筒说:“麻烦七哥去找点东西,带过来,至于花销,就从我账上扣吧,不好意思,给洁西卡长官添麻烦了。” “你打算怎么做?”七哥也没打开车门,她觉得用纸筒通话特别有仪式感,挺浪漫的。 “那是我的β级机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呢?白子衿小姐,哦,不好意思...可能你更喜欢我叫你白青青小姐。”江雪明用力一扯:“先挂了,有事儿见面聊。” ——纸筒的棉线应声而断。 小七就看见车厢头顶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双面胶沾着阿星的粉色手机,还开着蓝牙视频通话,把刚才所有的东西都拍下来了。 小七一下子满脸通红。 “这个小机灵鬼...” Vol·20 [春弦] “拜托你了。”江雪明将日志本上的采购目录撕下,交给九五二七。 七哥接来一看,上边写的都是一些建筑耗材,于是心生疑惑,又问道:“你准备把这栋家属楼翻新一遍?听上去不靠谱啊,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嘛?” “那你说个治本的方法?”江雪明叉着腰,抬头看向整六层家属楼,又用双手比出矩形框架,像是在估量整个体育场的尺寸,没有水平测绘仪,只能简单看个大概。 “治本的方法...”七哥琢磨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答案——从车站的角度看,像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这种地区,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保留的价值,如果它的灵灾浓度持续增加,乘客的伤亡率逐月上升,等待它的,应该只有[死亡]这一个选项。 至于关停的方式,就是洁西卡说的,把整块分区的卢恩符文都铲去,其中的[亡命徒]会陷入永眠灰飞烟灭,什么都留不下。 “行吧...”小七也找不到其他的标准答案,但是江雪明给的这个方法听上去就很难完成——家属楼是按照战时避难所的标准建的,翻新的工程量是巨大的。 只凭他一个人... 一个人? “喂!”九五二七刚爬上摩托车,突然想起这茬,“你不会是想...让那群活死人和你一起劳动吧?让他们和你一块改造这个社区?” “你提醒了我,似乎可以试试。”江雪明低头画着设计图,就像是给咖啡厅做室内设计的练手作品,“谢谢啊,七哥,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要是劝不动那群怪人,就一个人慢慢把这栋[大屋子]给整理干净吧,洁西卡长官说过,我们最少有三个月的工期,三个月之后,有极小的概率会被这片地区转化成亡命徒。”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干完它啊?!”小七非常惊讶:“平时都这么勇的吗?” “以前在卤味店打工的时候,不瞒你说。”江雪明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还有两个同事和我一起做事,但是他们喜欢偷懒摸鱼,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离谱,后来就被老板炒鱿鱼了。结果我发现——我一个人的时候,反而能做得更快更好。” 江雪明微笑着,催促七哥去拿货物,“抓紧时间吧,估计还得麻烦你跑很多趟。反正都是打扫房间,洁西卡长官的房间很难打扫——这个也很难打扫,难做的事情并不代表不能做。我们可以慢慢来,慢慢来会比较快。” 洁西卡掏出空枪,狠厉叫嚷着:“你再骂!你再骂!~” “算了算了算了洁哥...”阿星抱住了长官,一个劲给洁西卡嘴里塞旺旺仙贝。 “我明白了。”小七又心算了一下成本:“会花很多钱的,建材虽然便宜,可是如果你还要买其他的东西,像是草叶植被盆栽什么的,像是聚乙烯pvc/玻纤还有铝合金这种装修材料,这些玩意按车站的运力来算,想运到这里,价格都是贵上天的哦!” 雪明义正言辞毫不要脸:“我考虑过了,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阿星的银行账户。所以可能会拜托你多跑几回,附近有贸易中转站的话,也帮我问问价吧?手眼通天的白青青小姐姐?” “嘿!~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小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拉上摩托车的油门,一溜烟往城区钻。 “明哥,那我们呢?”步流星也没事情干了,腿上的割伤,已经叫江雪明用三角绷带缠上,但是走路还会跛脚。 江雪明:“你的腿能跑吗?” “跑肯定是跑不太动,我感觉小腿的跟腱都断了。”阿星拉起裤管,三角绷带都止不住血的样子,“明哥,你问这个?是想回社区里看看吗?要不你和洁西卡长官两个人去?” “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江雪明掏出白夫人咖啡,找洁西卡要了一瓶水——从大背包里拿出铁锅和燃气灶。 他把空调制冷机的gas瓶装上迷你灶台的引气接口,开始烧水做咖啡,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打算动用万灵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等咖啡做好了,步流星喝完,断裂的跟腱和肌肉重新连接,他原地蹦跶起来,又坐了几个立定跳远。 “好了!明哥我好了!” “那就走吧,我们再进去看看,去住户家里走访?”江雪明说着,又看向洁西卡。 洁西卡一时半会没听明白江雪明的意思,“你还想回去吗?回到这个小区里?” 江雪明满眼无辜:“对啊,我不进去,怎么知道要买什么?要给这些居民带什么?光问你吗?洁西卡长官?你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充满了日式谜语人的味道——对付这些亡命徒,我得逐门逐户问清楚了才安心。”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我们得主动进攻!”步流星倒是立刻明白了明哥的意思:“把这个大屋子收拾干净!” “这栋楼像是你屋子里的垃圾一样,等着它们慢慢烂掉,发出来的臭味被新的乘客闻到了,还伤害到了新乘客,那个时候车站恐怕真的会把它连根拔除吧?你也说过,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很多区块就是这样消失的。”江雪明细心的解释着:“长官,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不安]——就今天,你在办公楼里,我们刚推门进来,看见你准备上吊自杀...” “嗯...”洁西卡抿着嘴,一副心虚的样子。 江雪明接着说:“我当时想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你应该是想把我们吓跑?安全员死了,乘客没有了向导,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中止这次调查任务——你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你的恩人,保护你的朋友们?” “对不起!”洁西卡立刻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有所隐瞒!” “明知故犯之后再道歉,是很恶劣的行为,我不太能理解...就是...洁西卡长官我实话实说啊。”江雪明形容着:“啧,我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可能和你聊不来,我是个很实在的日子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老土,我的妹妹也这么说,我能杀死她所有的幻想和浪漫,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我不喜欢小确幸,或那种矫揉造作的复杂感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你们日式故事总是弯弯绕绕的,总喜欢用复杂的语句去描述支离破碎又美好虚幻的东西,我不爱看动画片也是因为以前被类似的奇怪故事伤透了心,看见那种别扭的叙事方式,我就跑得飞快——说起来有点冒犯的意思了,抱歉。” “我...明白...”洁西卡抿着嘴,满脸不好意思:“我会好好配合你们,有一说一!有一说一!中文成语,毕生所学。” “那么就好说了!我们走。”江雪明收拾好燃气灶,合上日志,变得精气神十足。 步流星:“回去?小区里?” 洁西卡:“回去干什么?” “boss给我们安排的b14景区又破又烂,里面还有一堆宰客的[亡命徒],做装修工程呢,首先要搞安全防护,不然怎么开工生产?”江雪明一板一眼,从伏尔加的尾箱掏出三张新的塑布披风,检查最后四个冲锋枪备弹匣:“我们进去,和他们好好聊聊,聊到他们不想聊为止。” ...... ...... 三人照常走过体育场小道。 江雪明逐个清点场上运动员的数量——把各类运动器械的账单理清楚。 紧接着和四位网球手,还有两个裁判聊了很久很久,又和看球的一家三口聊了很久很久。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惊喜,也没有任何惊吓。 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 在洁西卡长官的帮助下,江雪明了解到,这四位运动员需要的东西还真不少—— ——紧接着,江雪明在日志本上写满了字,撕下来交给洁西卡。 “回头你找侍者大人要个告示牌,把这段话挂在网球场的铁网上,靠近入口,我们走以后,让其他乘客看看。” “这个是?”洁西卡不认识多少中文。 步流星拿出自己的日志,照着写了一遍日语,把纸张撕下来交给娜娜美。 [十六番制铁所·网球场] [亲爱的乘客,在你右手边有四位运动员,他们来自苏联时代,有一位曾经是奥运会的运动员——与他们沟通时,最好不要讨论1990年之后,苏联解体的事情,否则你可能会死。] [如果你发现他们手中的球拍锈蚀腐烂,网球丢失,在一楼的仓库应该有我留下的备用品,如果你找不到备用品,说明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很久,要直接开溜。] [这四位运动员都喜欢三道杠的吸汗衬衫,对鞋子没什么讲究,如果你带了功能饮料,可以送给其中两位女士,白头发大眼睛的叫斯琴涅娃,黄头发小鼻子的叫萨沙,都喜欢牛磺酸饮料,可以提升她们对你的好感。] [两位裁判不喜欢说话,他们喜欢吃玉米饼,这种零食很干净,不带油水不黏手,适合在比赛时吃。] [旁边的一家三口是日本关西人,,丈夫很喜欢赌博,不要说关于赌博的话题,他的妻子会试着杀死你—— ——妻子会问你钙片的事情,如果你没有钙片的话,牛奶也行,实在找不出这些东西,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他们的孩子可能会羡慕你的身高,缠着你问东问西。]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 ...... “这些是...”洁西卡捧着两张纸条,才明白这两位乘客打算干什么,“这些是留给其他乘客的吗?” “洁西卡长官,你的中文很烂,我有必要写下这些东西,免得你在和其他乘客沟通的时候词不达意。”江雪明解释道:“整个过程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就像是打扫房间一样无聊。” “不不不!不不不...”洁西卡一个劲的点头:“谢谢!谢谢你!” “不客气,我估计这个告示牌要经常更新。”江雪明又嘱咐道:“不可以偷懒。” 洁西卡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嗯!” ...... ......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 一楼的所有功能场所大门上,都多了一张小纸条。 俱乐部舞厅、麦当劳餐厅、大食堂、浴室和社区居委会的办公室。 里面的每个人,每个亡命徒的基本情况,与亡命徒沟通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不够详细,江雪明没那么多的精神力去深挖这些旁捎末节。 本来谈话就是一件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事,要避开[禁句]察言观色,时刻留心谈话对象的精神状态,连续二十四小时不断的说话,是非常辛苦的事。 阿星在一旁有样学样,明哥偶尔走神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接上话题,免得怠慢了这些容易陷入狂暴状态的贵客。 期间只发生过一次险情。 ——对付乒乓球台的扎堆人群时,江雪明也不敢上去直接打招呼,那地方人太多,都是壮年的汉子,还在拿空烟盒打赌,看起来个顶个的脾气火爆。 于是他就叫洁西卡长官把这些人都拆开,一个个传唤过来。 其中一个汉子输急了眼,刚走到球场外缘就变成了丧失神智的癫狂状态。三人不得不跑出小区,在门外等待卢恩保险发挥作用。 ...... ...... 江雪明在车上睡了十个小时,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在精神力消耗完之后,进入睡眠状态时,脊骨会打开血脑壁障,让大脑完全放松下来——把大脑里的垃圾废液全都排出去。 当他醒过来时,还能发现辉石在闪闪发光,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或许是好事——或许他偏光六分仪也说不明白的精神力,从[规格外]变成了更加[规格外]。 ...... ...... 第二天,七哥开着一辆大卡车,载着建材回来。然后被雪明拉进了小区。 四个人开始逐门逐户筛查所有的住户,聆听他们的需求,他们的故事,他们不可冒犯的独特[禁句]。 ——紧接着,将这些信息都变成一张张告示,一句句谏言。 变成[安全规范指导书]。 ...... ...... 第七天。 [居住区一层到七层楼道] [你会看见一位华裔卫生阿姨,她的名字叫李香云,她负责这栋楼的保洁工作,很喜欢唱歌,如果你会唱《浏阳河》或者《我的祖国》,可以试着和她搭讪,她对每家每户的情况都非常了解,是个热心肠。] [如果你不会唱歌,我也推荐你试着唱一唱,乐谱我会留在最后,李香云阿姨并不会因为你五音不全的乐感而嘲笑你,她会抓着你的手,像是指挥棒一样,教你唱歌。] [她手下有八个轮班的勤杂工,只要你成功攻略了这位阿姨,她会热情的给你介绍每个房间的住客,她在这个小区,算是德高望重的人,基本上只要她在场,没人敢乱发脾气。] [如果她的打扫工具坏了,你一时半会找不到代替的东西,仓库里也没有了,你可以试着和她一起弯腰捡垃圾,然后找机会开溜。] [九界车站·乘客:江雪明] 写下最后一笔,撕下书页,关于[亡命徒]的处理办法,江雪明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剩下的那百分之二——来自英英幼稚园的六个小孩子。 这些孩子们的脾气是真的难搞,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话也说不清楚,一旦找不到爸爸妈妈,或者老师也哄不好了,就会立刻[死]给你看。 紧接着这种癫狂的情绪又会往外传染,迅速变成一场毫无征兆的暴乱。 江雪明也很头疼,他没照顾过孩子,白露从小就很乖,和他自己一样乖,不哭不闹的,因为一哭一闹就得挨板子。 可是这些小宝贝打不得,打了也不怎么长记性。 他想了半天,总不能给几位老师传授p90五十连发教育办法吧? ——仔细琢磨下,那场面可太癫狂了。 ...... ...... 洁西卡也无能为力,以前她在工作之余,也会来教家属楼的小孩子们做题,不然怎么好多人都喊她洁西卡老师呢? 对付这些宝宝,她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在幼稚园破破烂烂的旋转木马上,四个人坐成一排。 “算了。”洁西卡扯着江雪明的衣袖,用中文说:“有些事情,做不到,不强求。你,做很多很多了,很多很多,谢谢你。” “不算,不能这么算了。”江雪明咬牙切齿的,满眼的不甘心:“一个屋子打扫到一半,你喊我住手?你要急死我?” ...... ...... “你这个家伙...”洁西卡改用日语,因为中文的气声她说不好,“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啊...” 她控制不住气声,是因为正在哭。 “为什么你对我们那么那么好?我不明白...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做完这些事情吗?我本来还以为你在说大话!要客客气气的安慰我而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阿星你也别翻译了。我估计没什么营养...”江雪明习惯性往洁西卡手边递纸巾:“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洁西卡长官。” 步流星插了句嘴:“洁西卡长官在问,为什么咱们要帮她做这些事情?” 江雪明坦言告之:“我第一次做装修设计,想练练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工业风改装案例吗?我就想啊...要是以后能搞个厂房改咖啡厅也不错,毕竟厂房很大,还有悬架,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 九五二七:“你还惦记你那泥头车呢?!谁家咖啡厅里有泥头车啊?” 江雪明也没搭理小七:“把我心爱的泥头车停进去,不光能运货,随时都能检修,这多好的练手机会啊...难道我咖啡厅进了几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我就得放弃吗?” 听着听着,洁西卡就开始拉防空警报,扑在七哥的肩上。 “这个人他说谎...” 七哥没反应过来:“啊?” “我以为...我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就随便做一做...”洁西卡挥着小手,也说不清楚话:“四百多个人,我的妈呀,他真的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问过去,一张纸一张纸的慢慢写完了,侍者大人,我还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写完这个故事,就结束了——结果我才发现,他是真的想,让我的家人们活过来!” 想到此处,洁西卡只顾着擦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改用蹩脚的中文形容着。 “他骗人,他说他很‘没意思’很‘不浪漫’很‘老土’——这不对,他是刀子,他刀我!呜呜呜呜呜...” ...... ...... “阿星!”江雪明没工夫照顾洁西卡长官的小情绪,“我们走!” 说罢——他就起身拉住阿星的胳膊往居民楼去。 步流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去哪儿啊?明哥?” “你小时候喜欢看什么?咱们去翻翻洁西卡长官的dvd库存,整点碟片来哄这些小宝贝。说不定有用呢?办法总比困难多。”江雪明仔细想了想:“这些小孩又不会长大,应该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我永远活在三岁,老师整天喊我为了未来努力学习,我不发癫谁发癫?” 步流星两眼一亮:“有道理啊!明哥!” 俩人一合计,给幼稚园的小宝贝们弄到了《猫和老鼠》的十六张光碟,幼儿园的多媒体电视太老太老,又托七哥去武装雇员的办公大楼去取。 结果呢—— ——结果几个幼师看见电视里放出汤姆和杰瑞,笑得比孩子还开心。 ...... ...... 阿星和雪明搞定了所有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一刻都没停下来,跑到大货车上,把建材卸下来。 除锈剂和焊条铝板钢件都拖到家属楼铁栅旁边,从门口开始,一路往里翻新。 ...... ...... 在研磨机的电源插上安保室闸口的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开始呼吸。 一切的一切—— ——所有一切。 都像是脉搏中透出的[春弦]。 看门的蓝领阿叔拿走了江雪明手里的磨机,随手抽出两只工装手套,笑嘻嘻的用日语说。 “欢迎回来,贵客盈门,就稍事休息一会。” 步流星刚准备提着油漆桶往体育场去,要刷完整个网球场的十面大网是不小的工程,镀铬漆也十分沉重,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 阿星突然感觉手一轻,就见到乒乓球场的几个大哥光着膀子,随手提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阿星一拍脑门,想通了,飞也似的跑出门外,抓着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明哥!明哥!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都活过来了!活了活了!” “阿星,这些亡命徒,应该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自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江雪明想了想,仔细的想了想:“只是一直在假装自己还活着——所以听见那些[禁句]时,才会变得偏激抓狂。” 步流星指着小区里的人们,指着那几位正在挥洒汗水,努力工作的人们。 “那...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认为,人本身就非常热爱劳动,就像是在春天播种,充满热情的呵护庄稼,期待着在秋天收获——和维克托老师说的一样,他们找到了勇气的寄托之物,击碎了内心的阴霾恐怖。” 江雪明依然在卸货,将建材电缆往外丢,立刻有更多的居民跑到外面来——卢恩都认不出这些[亡命徒]了。 ...... ...... 一个手脚麻利的阿叔爬上货车喊着号子,把瓷片和石棉瓦箱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同班伙计。 “工长!工长!车!车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今天过年!也要加班啊?”小工结结巴巴的挂在货车的卸货板上,他很矮,双脚都没沾地,眼中满是期待。 工长以指为枪震声怒吼:“别问!做了再说!” “好!好!我去喊三班...四班的懒鬼起床。” 说着这个小工麻溜跳回地面,一路飞也似的朝大楼奔跑。 不一会—— ——雪明和阿星就听见家属楼的广播站传出尖锐刺耳的啸叫。 方形的喇叭口已经年久失修,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看见有人挂上安全绳架上梯子爬上四楼高的线杆,正在修理这破玩意。 在那一刹那... “当心!”阿星望着那个方向,两眼失神尖声惊叫。 正在修理喇叭的工人从十来米的半空跌下来,年代久远的安全绳也失去了作用,断成两截。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声闷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家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齐看着那个在地上挣扎哀嚎的可怜虫。 可是—— ——可是不过十来秒的功夫,那位工人立刻站了起来,身上的骨骼与肌肉重新黏合。淤伤和骨折都慢慢的痊愈了。 他在大声怒吼着,像是丢了脸,又像是伤了心。 “嘿呀!看我干什么!动起来!动起来!” ...... ...... 这七天非常短暂,也非常漫长。 十六番制铁所家属楼就像是一座监狱,亡命徒就是囚犯。 江雪明能喊出这栋楼每一个人的名字,他莫名奇妙的想起了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作家大卫小子,给犯人们写家书的故事。 他搞不清楚,不明白,这到底是维克托老师提前泄题,给他们安排的参考答案,还是命运使然,冥冥中的巧合。 他和步流星的日志本,已经没有多余的稿纸能撕了——四百多个居民的[安全规范指导书]把他俩的宝贝日志掏空了。 ...... ...... 小七和洁西卡也跑了出来,当她们看见这些亡命徒活灵活现的样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洁西卡急匆匆的问工长:“你们要干什么?艾里力克叔叔!你们要干什么呀!” 工长立刻答道:“不知道!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那...东西用完了怎么办?”洁西卡又问。 工长接着答道:“那就休息,总会有事情可干。” “七哥...”江雪明还没开口说完。 “懂!”小七攀上大卡车的驾驶位,又跑去拉货了。 ...... ...... 大卡车越跑越远,在城市中拉出一串黄滚滚的浓烟。 洁西卡和江雪明,还有步流星排排坐在马路牙子上。 身后的居民们渐渐散开,抱着铝板跑去远方,拿住毛刷爬上铁网。 看门的阿叔依然在用磨机对付铁栅上的锈烂的疙瘩。 那么安静,又那么吵闹。 洁西卡抱着膝盖,看向城市很远很远的群山。 “做完这些...你们就要走了吧?” 步流星立刻说:“应该是的。” 江雪明:“不着急。” “不着急?”洁西卡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觉得已经可以了...已经...大家都很好了。我看大家...都是超——有精神的!” 江雪明点点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没有完成,新年的晚会,新年的钟,还有开开心心的红白歌会!” “呜噫!!!!——————”洁西卡立刻进行一个警报的拉。 江雪明问阿星:“她怎么反应那么大?” “我不道啊...”步流星想了想,稍微共情了一下。 然后阿星也开始拉警报。 那场面和两台特殊用车似的。 左边是救护车,右边是消防车。 雪明就在中间,很不理解。 真的很不理解—— ——于是他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对象,试图理解一下。 “阿星,你...你解释解释...”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说:“我想了!我认真想了!刚才我就在想那个事情——你要给洁西卡长官安排一个新年晚会是么?” “对啊,你打扫完屋子,不得庆祝一下吗?”江雪明的想法很简单,“扫旧迎新,多实在的事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新年晚会...是特别为她准备的吗?”步流星又抓着这个话题没放手。 江雪明:“是的,之前洁西卡长官说过,大家想办一个新年文艺汇演。我调查过家属楼里的居民,他们会什么才艺表演,我也了解过,私下征求了他们的意见,然后做了一版节目单,但是没写出来,日志本不够用了。” 阿星立刻给警铃续了一管电池。 “我也是想到这个!刚才你说了好多话,我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才发现你说过,要装修这栋楼,也是为了开咖啡厅,做前期的装修设计练手——我这不就想起来了,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啊?一直把咖啡厅都放在心上啊?你真的...” “我就说这个家伙很奇怪吧!步流星先生!”洁西卡抱着雪明的左边手臂,隔着一个身位用日语嘤嘤嘤。 “是的呀!是的呀!”步流星抱着雪明的右臂,但是雪明很灵活,没能抱住,只能揪住衣服用日语回答,“打最开始,我一见他面就知道!这个人很靠谱!” 江雪明坐在中间,僵住了。 他面无表情,也不好做什么表情,心中想的是其他事情。 “难道...他们一开始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乐子人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Vol·21 [おどるポンポコリン·大家一起来跳 老旧的镀锌水管换成不锈钢与pp聚丙烯。 各个阀门泵机里外里翻修换新,密封胶圈和电机线材全部换了一遍。 大堆发黄的喷砂毛玻璃拆下来,换上新的夹金属丝延压玻璃,能用很久很久。 大楼迎接紫外线大灯的一面做了新漆,在背光那一面,能看见很多很多连环画,是给英英幼稚园孩子们准备的礼物。 仓库里的货品分门别类,为各个房间的居民准备了至少能用四年的耗材——但是,像厨房的素食菜品这种东西没办法确保长久供应,这些问题只能交给洁西卡长官来处理。 ...... ...... “这份清单就交给你了,李香云阿姨。”江雪明递出去新的油纸账本,交到保洁阿姨手上,“仓库的管理员,还在这栋楼里吗?” “那是我丈夫。”保洁阿姨拿走账本,笑眯眯的说:“很早很早以前就走了。” “哦...不好意思。”江雪明抿着嘴,怪难为情的:“我不该提这个事情。” “应该就死在地震那会,来不及跑就被货架砸死了,当时情况很乱,救援队进来,有很多尸体都找不到工牌,他们又说这是灵灾,把遇难的人们就地掩埋了。”李香云阿姨一点都不在意,撇过头,看着一排排货架,看着又大又挤的仓库。眼睛里的黑色油脂起伏不定,一会瞳孔变成黑色,又变回棕色,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 江雪明顺手就把阿星的大录音机交出去:“阿姨,我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这是什么洋玩意?”李香云不明白,但她能从两个扩音喇叭和磁带盒,猜到它的用途:“是放歌曲听的吗?” “是的。”江雪明又往背包里一阵捯饬,翻出来两盒磁带。 一盒是《中国歌舞剧院合唱团》的录播带,收录了《在太行山上》、《我的祖国》。 阿星从明哥身后冒出头:“对对对!我还托九五二七找人录进去李谷一老师的《浏阳河》,《我的祖国》也有郭兰英老师那个版本的,阿姨,你还想听啥?” “我不晓得搞这个洋把戏。”李香云阿姨撩着头发,眼神干巴巴的,不安的揉搓双手,像是想去拿住录音机的提把,又怕把这个东西给用坏了。 江雪明:“阿星,教李阿姨用。” 过了几分钟,李香云阿姨终于搞明白磁带怎么塞,消磁重录和暂停,还有快进后退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当她按下播放键时,弦乐的intro前奏进来,她立刻就跟上了节奏。 李阿姨摇着手,身体也跟着轻轻晃。 她拿住江雪明的肩膀,哼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在仓库里忙碌的杂工大姐,一边捯饬着抹布和消毒液,一边跟着李阿姨唱。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阿星又从包袱里掏出新的磁带,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有很多很多不同年代的歌,雪明也塞了一张磁带进去,是江白露的珍藏,在两兄妹还没出生,在二零零零年发行的《jay》——虽然不知道李阿姨会不会喜欢,但白露和雪明都很喜欢。 他们不再去打扰仓库里的人们,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站在大门处看着远方。 ...... ...... 大体育场上的椭圆跑道旁,不同的人种根据不同的故乡,搭起了不同的舞台。 波列契夫和刚察洛夫两位网球裁判搭起了投影布,和组别里六位工程师,三十三个组员一起看着《1990年5月9日胜利日大阅兵》。 放完了《万岁,我们强大的祖国》,紧接着是《神圣的战争》与《斯拉夫女人的告别》,仿佛回到了克里姆林宫下,与军乐团方阵一同击鼓吹号。 隔壁是拉美裔的好邻居,他们在台上载歌载舞,有个叫克里安迪亚诺的泥瓦匠和朋友们拥抱在一起。 因为他拿出了传家之宝,那是马拉多纳的一件球衣——那个舞台上正在播放1990年,球王马拉多纳单枪匹马摧毁尤文图斯的最后一场比赛。 来自欧洲的朋友们聚在一个回形餐桌前大声齐唱。 以来自意大利的恩里克大厨为首,他处理肉品,也能吹小号。 厨房的红案小工提着贝斯,刚刚把电吉他交到艾里力克工长的手里。 施工员副手坐在钢琴前,弹起了《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在1990年,皇后乐队的主唱佛莱迪·摩克瑞举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生日派对,于1991年11月因艾滋病去世。 北美的红脖子们没有搭起台子,他们到处晃悠,偶尔会试图混进别家去弄点薯条,唯独有个黑叔叔用星条旗当披风,戴着墨镜抱着电吉他,让他的助手作萨克斯伴奏,在一群听众的簇拥下,唱着灵歌,唱起b.b.king的爵士乐。 东亚文化圈的哥哥姐姐们已经开始排练,他们托七哥弄到了一张邓丽君的金唱片奖作品,名字叫《泪的条件》。 但是七哥还是没敢报名——她本来也想上去唱首歌,想唱《我只在乎你》。 后来她才发现调音台有1991年红白歌会vcd,邓丽君为这场红白歌会献唱《我只在乎你》——后于1995年因病去世。 她琢磨着,这些广东来的好哥哥都听过原唱了,自己也没必要上去丢这个穿越时空的大人。 ...... ...... 《我的祖国》快要放完了——在“朋友来了有好酒”这一句之后。 李香云阿姨愣了那么一会—— ——因为她望见,从库房的麻布毯子下钻出来一个机灵的大爷,打开地下室的隔板门扉,手中握着光秃秃的木杆子,像是五六式冲锋枪朽得只剩下了把柄,这大爷两眼放光,中气十足的喊。 “若是那豺狼来了!有迎接它的猎枪!” 那位大爷就是李香云的丈夫,也是这座仓库的管理员, 李香云阿姨想通了—— ——丈夫年轻的时候打过很多仗,怎么可能会被地震击倒呢? 只是没人去整理库房,没人移开那沉重的铁架,没人发现在地下室里,还躲着这么个老机灵鬼。 “我以为你死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 ...... ...... 另一边—— ——洁西卡长官叉着腰,站在舞台上。 她换了一身红白相间的打歌服,特别特别精神,特别特别开心——这是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看见舞台的布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布景!ok!” “——乐队!ok!” “——场务!ok!” “灯光!很不ok!” 紫外线大灯照在体育场上,有种无精打采的感觉,需要一点活泼的气氛了! 毕竟她接下来要唱的,要讲述的故事,要表达的热情,需要更加热烈欢快的光。 她往台下跑,正撞见正在化妆的阿星和雪明。 阿星往脸上贴了假胡子,戴上墨镜和羽毛帽,穿着猫王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把迷你电吉他,花里胡哨的。 雪明要中规中矩得多,他啥也没换,说实话要不是洁西卡长官要求他帮忙上台作合声表演,他实在不想营业了。 “拜托了!江雪明!拜托了!有没有!bling☆bling的光?像是迪斯科舞厅彩球!”洁西卡说起中文顺畅不少。 江雪明疑惑:“俱乐部好像没这种玩意,我想想办法...” “没有也没关系,算了算了...”洁西卡情绪低落下来。 步流星一边给自己贴胡子,另一只手给洁西卡长官戴墨镜:“长官,你中文越来越好了,和谁学的?” “小恩里克老师!我教他下将棋,他教我中文。”洁西卡答道。 就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时候。 江雪明从工长那儿弄到了几个人,用热弯玻璃造了一个不透光的彩球,但是没有很强的光源,施工大灯的亮度不够强。 他拔出魔杖,往灯架里一塞,电机带动平台开始旋转。 魔杖不听他的话——半天都不肯发光,就像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于是江雪明就说:“拜托了,朋友,帮我这个忙,十六番制铁所里的炼钢工人个顶个的专业,他们最年轻的师傅也有五十年的打铁经验,除了热处理,我还想和他们学学压铸冷锻法,听他们神神秘秘的私底下议论,要研究出一种超高压声波去杂质的苏联黑科技炼钢工艺。如果你...” ...... ...... 话音未落—— ——斑斓的彩色光线从热弯玻璃的各个色块中迸射出来。 透出的光束刺穿了天顶的浓雾,直接照亮了数百米高的岩窟顶盖。 灯罩的闪粉像是一颗颗星星,落在体育场的每个人身上,在刹那,远方的人们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洁西卡扶着墨镜跌跌撞撞跑上舞台,又当主持人,又当歌手,摆着帅气的架势。 她用中日英三语作自我介绍。 “死偶机关城·武装组部队·番号900113·组员编号10007714·军衔暂时没有·但肯定是中士以上·超级能打·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可是很想吃中国菜·特别是不隔夜的新鲜蛋炒饭今年十七零不知道多少个月的美少女战士——朝香洁西卡!” 步流星抱着电吉他一路小跑登上舞台,凑到主唱身边一块摆出骑士变身的架势。 “本大爷是...” “好了够了跳过这段。”江雪明顺手就把话筒抢回来,塞到洁西卡手里,“他要给你说贯口最少得唠上半个小时,得吓跑一半的观众,剩下那一半是被他抓着问星座的。” 处于礼貌,洁西卡回头指向架子鼓的方向。 “感谢来自那不勒斯的恩里克太太!” 人们跟着主唱的手看去,灯光之下,恩里克太太身上的抹胸还沾了油污,外边就是一件火红色的工装背心,那头橘红色的头发像是火焰一样燃烧起来,耍弄鼓棒的手法就像是在耍弄厨房的刀具——可能这位太太在料理家务时一直都有个音乐梦想,能从对孩子比划的刀法看出点乐理节奏来。 ...... ...... 一瞬间,口哨声,欢呼声。 如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来。 “感谢来自汕尾的白子衿小姐姐!” 洁西卡又指向键盘合成器的综合录音总台。 七哥尴尬的笑了笑,伸出手像是猫爪爪挠了挠,做了个“你们好”的姿势。 洁西卡:“b.b.queens!~大家来跳舞!” 报幕结束——那本就是1990年红白歌会上,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 恩里克太太双手的鼓棒互击,紧接着敲出镲响,好比跑步比赛裁判手中的气枪发令。 所有的[sventura·不幸]都变成一句刚从洁西卡长官那里学来的,滚烫的[luckyda☆ze·撞大运了!] 她用鼓点提醒着舞台上的伙伴们,快快释放热情。 四记超重音低沉鼓点带着键盘的intro前奏一起,要点燃整个体育场。 洁西卡站在话筒支架前,还有点紧张——她生怕自己进快了,又怕自己进慢了。 没有排练,没有预演。 对于十六番制铁所的家属楼来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旧的,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她僵硬地晃肩扭腰,头发跟着甩来甩去,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知道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 第一句歌词唱完... “なんでもかんでもみんな...” [有什么做什么,大家一起来!] 那种害羞的意思,要她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是—— ——尾音还没结束。 步流星立刻嚎出一口干燥粗粝的烟嗓。 “oh!~~~~~yeah!~~” 洁西卡马上接住:“——おどりをおどっているよ!~” [一起来跳起舞吧!] “おなべの中からボワっと!” [从锅子里面噗的一声] 步流星立刻跟着罗马音作了和声:“bowato!” [噗的一声!] 洁西卡立刻露出超开心的笑容,一二段歌词都搞混了——像纤细竹篙一样的手臂展示着阿星。 “お笑い芸人登場!” [搞笑艺人登场!] 雪明在舞台上努力营业,跟着洁西卡像是演舞台剧似的,她怎样做摆手舞——自己也有样学样。 洁西卡干脆将错就错,把第二段先唱完了。 “いつだって迷わない!” [无论何时都不要迷惘] “キヨスクは駅の中!” [车站内的小商店] “そんなの有名!” [是那样的有名] “タッタタラリラ!” [哒哒哒啦哩啦!] 他偶尔回头能瞥见,七哥在键盘与合成器前双线操作时,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 还有阿星和发癫一样不时喊出的“gotgotgotnow!baby!~” 像鲁迅先生不光写过《野草》和《热风》。 他还说过,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但是雪明并不觉得他们吵闹。 因为鲁迅先生也讲过另一句,就像是应付老师点名准备的第二句——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 那是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新年晚会。 七哥在表演之前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过两个八拍就开始暴露本性,朝台下抛媚眼送飞吻。 那是一个鸡飞蛋打,混乱难言的新年晚会。 东亚文化圈里两个韩国柴油工程师朝台上丢了俩鸡蛋——说那个是胖子和小男孩,七哥当场就化身为专业的[killer·杀手],要开着泥头车送这两根棍棒去异世界开始新的冒险。 那是用一串单薄的文字,很难很难说清楚的,难忘的新年晚会。 ——那两颗鸡蛋被江雪明捡回来,在它们半死不活恢复原样的时候,用它做了一份蛋炒饭。 然后看着念旧的洁西卡长官打开[paintoast·前有痛苦,但是干杯!]的手提箱,一勺一勺送去娜娜美嘴边。 洁西卡一边哭,一边喂,一边吃,一边想。 “这不还是隔夜的吗!?” 箱子里的娜娜美倒是没什么怨言,由于没有心血管系统的支持,她也不用琢磨太复杂的事情,吃了饭就吐出去,然后看着好姐妹给她翻开最新的漫画。 就这样,就这样—— ——晚会结束之后,新年的钟声敲响。 尽管人生不会再转下去,英英幼稚园的老师们带着小宝宝坐上了崭新的旋转木马。 ...... ...... 三位祸水红颜还有最后几件事要做。 他们来到b15区的大水塔,顺着丘陵小道登上高台,想查清楚家属楼的水源,查清楚这些类似黑泥油脂的物质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登高爬山的过程中,他们的灵感在疯狂的报警,不论是雪明还是流星,哪怕是经过三次蜕变的九五二七都受不了那种狂暴的灵感压力。 在登山小路的蜿蜒梯道上,他们冷汗直流头疼欲裂。就算有灵衣保护着,恐怕也没办法再往上去一步了。 丘陵矮坡之上,那座水塔在灾难发生之后,似乎被人重新建起来了。能看见颜色不同的石砖和漆块。 只是距离太远,也看不出什么细节。 阿星强打起精神,捧着胸口的辉石往前闯,不过一瞬间就被灵感带来的神经痛刺激得昏过去。 原本辉石的明灭活动是非常有规律的,像是呼吸一样,会渐亮渐暗,但是就在刚才,阿星试图登山的过程中,胸前的护命符一直保持着最高亮度,在昏迷的瞬间断电熄灭。好比电器元件在应付超高电压时,不得已做的超频工作。 归根结底,总而言之——他们该回家了,这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七哥和雪明一人抱头,一人抱腿,把昏迷不醒的阿星扛下了山。 下山时,雪明还拍了许许多多照片。包括水源中的古怪沉淀物,水塔丘陵的整体轮廓。光秃秃的山脊,还有许多被子植物。最后是整场晚会的录像,以及每个亡命徒的安全规范指导书。 二十八个小时之后,步流星才醒过来,就看见雪明住在食堂里,和几个炼钢工人交流心得——可惜没有炉子,不然雪明会把这几个亡命徒吸干。 在家属楼逗留了七天,把扫尾工作搞完,他们收拾好行囊,要回家了。 最终雪明还是没能赶上阿星的生日,咖啡厅也没准备好。 就像是那座神秘的水塔,他们也没准备好,和维克托老师说的那样,想要探索更深处,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化茧成蝶]。 ...... ...... 返程的路上。 江雪明和七哥说起那座水塔的事。 “七哥...你应该比我们厉害得多。对吗?” “可以这么说。” “你都去不了的地方,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 “其实我能去...我感觉我一个人应该能进去,出不出得来就另说了。”七哥解释道:“但是我的护命符被boss没收了,没有石头,我心里没底。” 江雪明打开手机便签,写下电子日志:“那你能感觉到,那个水塔里有什么吗?” “应该是一条连通内河自来水循环系统的水道。”七哥见过这座城市的基本布局,认真分析道:“至于水塔里有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维克托老师曾经和我透露过一些边角料,他说他要去调查一个[主体],还有很多非常难对付的[从属物]——会不会这些[从属物]已经从高危地区跑出来了?所以我们才会感觉到那么强烈的灵感压力。”说道此处,江雪明很担心,他好不容易修好的社区,要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物给毁掉——这是什么日式谜语人的悲惨故事啊? “应该不是...”九五二七有理有据的分析着:“我见过很多很多怪物,能给我制造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多半是[巨物],哪怕不是[巨物],也和[巨物]有关。” “巨物是什么?” “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你回车站,找机会去大书库看看,就明白了。” “哦!”步流星突然冒出头,掏出手机,“这是我昏迷之前,拍下来的最后一张照片!你们看看!” 三人齐齐看去。 那是阿星在矮坡山脚,照着水塔的一张仰望视角拍摄的照片。 照片的主体就是水塔,只是那种高压环境下,阿星的手抖个不停,照片没有定焦,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整个矮坡丘陵都拍进去了。 九五二七挠着头:“这个...是不是很像...” 江雪明打开画笔工具,顺着照片用红线标出丘陵矮坡的边角。 “这里的轮廓,还有裸露出来的石皮皱褶,像几根手指头。” 步流星紧张兮兮的:“会不会是喷泉广场的大铜雕?是那些巨人?” “尺寸很接近,用五王议会的楼高来对比,那些铜雕巨人的蹲姿高度大约是一百二十来米,三四十层楼的高度。”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这个矮坡的边角裸岩,算是它的手指,它站起来至少也有四五百米。” 步流星好奇起来:“要不要回去看看?” “等我们的精神更加强韧,再回来探索吧。”江雪明熄灭手机灯光,“洁西卡长官,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多少?” 洁西卡还沉浸在即将与朋友告别的悲恸情绪中,没回过神来。 “哦哦哦!那座水塔,听工长说,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其他的,不知道。” 追根问底,也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三人觉得光是瞎想,也没什么用。 ——于是就不去想了。 Vol·22 [COVERS THE CITY-新 宝 島] 伏尔加撞进同样黑漆漆的大马路。 在望山跑死马的这段空旷荒野,极远极远的前方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和dd车站。 gps定位信号时强时弱,车上的多媒体面板断了网,听不了歌。 江雪明看着窗外的灯光,每隔数百米一闪而过的路灯,让人感觉非常非常压抑。 伏尔加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潜水艇,即将浮上水面,从后视镜中,能见到冷热空气对冲时,在涡流中扭曲变形的熠熠灯火。 雪明还记得,就在前方四百米左右的变电柜那地方,看见另一辆车从这座诡谲的城市中来,沾满了血——随后他就摇了传唤铃。 ...... ...... 时间是八月十一号。 凌晨四点三十三分。 武装雇员的综合办公室一楼。 洁西卡长官在两位乘客的证件文书上,在[死偶机关]的任务章上,敲下[clear]的附加印章,代表任务结束。 “放假了!”阿星举手欢呼。 九五二七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传唤,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临别时,洁西卡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位乘客,看着九五二七,看着这三个小家伙。 她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跟到车站去,把武器装备都留在焕然一新的办公室里—— ——她帮助七哥将摩托车推上火车的托运车厢。又从七哥手里接走了大卡车的钥匙,手机多了几个联系人,是附近贸易中转站的菜农商贩的联络方式。 说实话,洁西卡长官很慌张,这一路上她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说武装雇员的本职工作,也没什么可做的。 那个步流星咬咬牙,努努力能撞开一面墙,小腿的跟腱断了还能一脚把人脑袋踢飞。 那个江雪明就更不用说了... 车站来的侍者大人办事麻利人长得又好看,他们还那么那么年轻—— ——那么那么...年轻。 “唔...”洁西卡回想起未经打扫的办公室和宿舍,这三十多年来,她好像越来越怠惰了。 “要不我们再陪陪洁西卡长官?”九五二七眼尖,察言观色的功夫非常厉害。 “我饿了!车站有麦当劳!冲冲冲!”步流星顺其自然的演戏功夫没有一点技巧,全是感情。 江雪明拉上洁西卡的胳膊,冷血日子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吃个早饭再走。” 洁西卡懵懵懂懂的跟上去,心中想的是十九岁时,加入车站时,boss对武装雇员的规训。 好猫咪曾经说过。 ——在灵灾现场值班的每个武装雇员,都是乘客和当地居民的首要灵魂摆渡人。当乘客失去了指引,居民受灵灾所害,武装雇员要担起指路救灾的责任。 可是洁西卡觉着,自己哪算个灵魂摆渡人了,灵魂摆烂人还差不多。 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非常理解十六番家属楼里,亲人爱人恩人们为什么会那么渴望外来人留下,永远永远在那个小区,和他们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要作最长情的分别时,才明白大脑和心有多么舍不得这几个新朋友。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毕竟这不是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的人,是可能一辈子,才会见一次的人。 就像上了火车,见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今生无缘来世再见了。 ...... ...... 四人闯进麦当劳的大厅,在客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冲向柜台,要了三分餐。 洁西卡没有点菜,因为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直到服务员开始不耐烦—— ——直到曾经做过服务员行当的江雪明,替洁西卡长官点好了餐饮。 “我去个洗手间,很快回来。”雪明把洁西卡长官带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离开了。 ...... ...... 窗外的列车缓缓离开,带起猩红的蒸汽和狂风。 洁西卡用力的呼吸着,没有说话,她想要抓住每分每秒的[真实],不去思考任何分散注意力的事。 从厨房飘出来香味,食客们默不作声,分作三五人一桌,像是一个个孤岛,默默吃完东西,就继续上路,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步流星的眼睛盯住了出餐口,一直在忍耐又期待着。 侍者大人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又用拍立淘照出手上辉石钢戒的相似款式。她一会笑,一会又发怒,奇奇怪怪的。 洁西卡凑到七哥身边看—— ——手机上和[钢之心]长得相似的宝贝,其中有便宜的,也有很贵很贵的。 七哥看见便宜的宝贝,就发怒。要是看见贵上天的藏品,就笑出声来。 那种感觉像极了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的意思。 ——这些人,真奇怪呀... 洁西卡抿着嘴,去拉扯九五二七的衣袖,“侍者大人,侍者大人...” 七哥扭头问道:“啥事儿?” 洁西卡唯唯诺诺,十分恭敬,用日语问候,“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刚问出这句话,洁西卡完全没忍住,根本就忍不住,就和你小时候数学考了五十九分回家见爹妈一样哭出声了,是明明在应用题多写一个等于号都能及格的那种复杂情绪。 “呃...”九五二七不好说,忙着从桌台的纸篮子里抽纸巾,给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老阿姨”擦眼泪。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就...”洁西卡朝着脸上扇风透气,她感觉鼻子堵住,眼窝是滚烫的,“我嘴比较笨,用日语是弯弯绕绕的...我中文说不好。” “步流星先生!”九五二七立刻喝令:“给咱们洁西卡长官整个活!” 阿星琢磨了半天,突然扮作一副校园恶霸的模样,朝洁西卡比着各种奇怪的手势。 “哟哟哟!洁西卡!我和boss约好,回去以后,要在郁金香酒吧开个派对!车站里有一大半乐子人都会出席!~你猜猜我们没有邀请谁?~” 九五二七一头雾水:“你这整的什么烂活?” “下衆野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立刻就不哭了,一下子恢复了精神,恶狠狠的说:“你给我记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开派对!要开开心心的...要拍照给你看!羡慕死你!” “咱们越好了!洁西卡女士!~”步流星扮作维克托老师那副冷峻严肃的神态:“这是你与我的[tournament·骑士比武],败者将不断受到这种类似校园霸凌的语言侮辱——哎嘛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维克托老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用那么那么帅气的神态,把这些讨人开心要忍不住笑出声的话说完的呀!” 九五二七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盯着步流星这个家伙——心中想着,还能这么哄女孩子开心吗? ...... ...... 就在这个时候,江雪明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提着打包盒回来了。 他先是把餐盘推到洁西卡面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给你的惊喜。” 然后把打包盒也推过去。 “给娜娜美的惊喜。” 那是两份新鲜的蛋炒饭,没有隔夜。 九五二七心道不妙,连忙朝着洁西卡直瞅瞅,随时准备抽纸捂住那对爱哭的眼睛。 洁西卡抿着嘴,握着两只小拳头,都快变成暴走漫画表情包里那个“爽上天”的表情了。 “ya☆da☆ze!虽然不知道你这个找借口去厕所,实际上去做饭的毛病是怎么来的!但是...但是...真好呀!做得好!你做得好呀!” ...... ...... 六道无情的分流闸口将他们分开。 就和维克托老师临别时那样—— ——阿星用力挥着手臂,又大声呐喊。 “老师!娜娜美老师!谢谢你啊!谢谢你!谢谢你啊!——” “洁西卡!”洁西卡转了个身,不太适应姐妹的肉躯,转身的动作有些笨拙,用同样的分贝,同样的热情呐喊,“是洁西卡!——你们要常常联络!我!家里通网了!能冲浪!” “好!我不会忘记你的!”阿星大声喊着:“老师!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去当武装雇员!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打断他的腿!几条命也不能这么造呀!” “哈哈哈哈哈哈!”洁西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个劲地流眼泪,两只手都有东西,七哥和雪明一左一右管好这大宝贝的两片苹果肌。 “老师!那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没等他问完—— ——洁西卡没有回答,也没有说再见。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 三人登上返程的列车。 江雪明打开手机,在便签上记下。 “我们送给洁西卡老师很多很多不怎么宝贵的礼物。” “与她初次见面时,她看上去像个很好对付的人。” “可是相处久了,会令人感叹,好像在短短的二十四天里,我们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冤种债务——毕竟我没有辉石钱币,七哥买来的那些物资,关于那笔烂账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问去看。” “如果洁西卡长官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在这三十年里,真的没有存下一毛钱,我也没办法把这笔债务转嫁出去,在故事的最后,就像是这道分流闸口——” “——朝香洁西卡像是西部片里的亡命之徒,狡猾的祸水红颜,丢下了两个冤大头伙伴,去过她的逍遥法外的好日子了。” 他按下保存键,抬头就看见七哥痴痴的笑。 于是雪明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七哥面若桃花:“你刚才,笑的真好看。” ...... ...... 江雪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于是他就不答了。 只在这种暧昧又温暖的氛围下,突然站起身要逃走。 “我想离开一会,去vip贵宾车厢看看,去碰碰运气。” 阿星也兴奋的跟上去:“一起一起!” “那我就给你们看行李。”九五二七咧嘴笑着,小虎牙在窗外的铁道信号灯下闪闪发光——她拄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一点都不在意。 她知道,这块小蛋糕好像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过机会多的是——慢慢来会比较快。 ...... ...... 雪明和流星两人往其他车厢去。 到了第二节车厢的连接通道,江雪明像是从刑场上下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步流星看着非常着急——他从来没见过雪明大哥如此惊慌的样子。 “咋回事啊?明哥?有敌人?有危险吗?我的灵感怎么感觉不到?!” “是的...”江雪明眉头紧皱,侧身瞥视着身后车门,“我像是被紧紧掐住喉咙了...刚才...九五二七,她好像对我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术,那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 步流星一时半会没听懂。 “啊?” “除了在白露的病床边,我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威胁以外,就在刚才,那个女人对我说了几句话,我能明确的感受到心率迅速变化,真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江雪明拉上阿星,迅速往前走——好比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阿星被雪明一路拖行,大声喊着:“哎哎哎!明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对眼儿了?” “不应该,我怀疑她对我用了毒药,我们去餐车做白夫人咖啡喝!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江雪明的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九五二七在成为侍者之前,毕竟是经历过三次蜕变的乘客,要说她会使用什么奇怪的邪法,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这么说着,他瞥见右手无名指上的钢之心在发光,像是心跳一样——紧接着就将戒指取下藏好。 ...... ...... 如江雪明所述,他当真在餐车做了两杯白夫人咖啡,看着咖啡罐里的存货还有一半多——心里莫名感恩,后悔没来得及多谢维克托老师几句。 这些弱效版本的万灵药真的很管用,虽然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用来治伤疗毒,能省下宝贵的救命资源。 喝下咖啡之后,江雪明能明确感觉到心率在逐渐恢复正常,内心愈发肯定——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是九五二七这个坏姐姐对他使用的邪法。 “明哥,这东西很贵重吧?你自己喝我能理解,怎么多做了一杯?”步流星问了一半,立刻明白了:“哦哦哦!给vip带的礼物!” 江雪明点点头,端着杯盏,带着阿星来到贵宾车厢的金色大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紧接着就握上门把手,推门而入。 ...... ...... 大门里,维克托老师正在奋笔疾书,满脸严肃的表情,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小家伙闯进了新的工作室里。 “哦!~那是什么创作手法?维克托老师居然同时使用左右两只手写故事的?文字像是打印机在高速工作一样,哒哒哒哒的往外冒出来啊!”步流星眼睛里满是好奇:“老师正在工作!天哪!这是现场直播!我...我无法呼吸了!我要看我要看!” 说罢阿星就要冲到工作台旁边,要蹲在维克托老师身旁当个连体婴。 在那个瞬间—— ——江雪明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桌上的walkman——那颗猩红色的顽火辉石开始燃烧,有一团金红色的火焰蔓延开来,在空气中凝结成炙热的实体。 与九五二七口中的[巨物]不同,维克托身上的灵感压力完全释放时,江雪明只觉得热风扑面,带着一种茴芹叶发酵的香味。 只在须臾之间,阿星的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被滚烫的气浪掀翻,雪明连忙接住了这个冒失鬼,躲到门外去了。 大门同时猛然关闭,连带着门锁一起发出咔啦的闭合金属音。 从门内传出八声沉重的敲击,仿佛子弹出膛。 门扉的金漆震荡碎裂,出现了八个汉字。 [工作期间] [闭门谢客] ...... ...... “那是什么东西...”步流星又惊又喜,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神奇的乐子。 “不知道...恐怕维克托老师非常生气的时候,才会放出那玩意来对付我们。”江雪明看见了—— ——看见那个火焰中的幻影轮廓,就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红皮小鬼。 它自金红色的烈焰中显露出模糊的身体,高温扭曲的空气中,只能看清它额前那对狰狞可怖的犄角。 它的身上盖着类似裹尸布质感的衣料,头顶还有一圈已经碎裂的灿金光环。 两个小家伙再也不敢妄动。 他们乖巧的站在门外等候,听见门内稿纸与钢笔发出激烈的音符,还有walkman传出来的音乐。 ...... ...... “you the road that i chose。” [你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 e away with me to the final destination!” [跟我出发,去往最终的目的地吧!] “page by page i'm painting the story as we go!” [一页又一页,我在旅途中书写着这个故事!] “you and i will sail on and on no hesitation。” [你与我会一直毫不迟疑的航行下去。] “wave by wave i'll take you to another zone!” [一浪又一浪,我将带着你去往另一个区域!] “i'm painting this song for you and i...” [我在描绘者,这首献给你我的歌...] ...... ...... “呃...”步流星在门外听见那个昂扬的舞曲韵律时,立刻就认出来了:“维克托老师在听新宝岛。” 江雪明:“你会跳吗?再做一遍?维克托老师的课后作业?” 步流星自鸣得意挑眉微笑:“略懂一点。” ...... ...... 工作室里—— ——维克托奋笔疾书。 两支钢笔像是精妙绝伦的钻石车刀,臂膀就是数控机床的机械臂,在稿纸上飞速留下新的字迹。 即将完稿时他顾不上擦汗,高速运动的双手,还有激烈运动下身体产生的高温,将皮肤的汗水变成了氤氲热气。 original 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卫·维克托] 关于断掌的故事,这本新书的名字放在了最后,他不是很懂中文,准备去问问学生们。先用英日双语作两种翻译—— [the bride cut into sixteen pieces] [十六に切った花嫁] [——to be continued] ...... ...... 维克托老师刚推开门,就看见俩学生在外边跳舞,不是很理解他们奇怪的舞姿—— ——他立刻就加入了。 ...... ...... “拜托二位开动一下小脑筋,我想要一个非常劲爆的中文书名。”维克托老师和学生们跳完舞,诚恳的请求:“你们看看这本书应该叫什么?” 步流星对照英日文念叨着:“叫我的老婆十六不等分?” “有点绕了...”江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老师是想要一个直白又热烈的,富有冲击感的译名对吗?” 维克托坐回工作桌前,双手抱着膝盖,神态有些焦虑拘谨:“是的,我认为我的中文很差,遣词造句的能力不是很好,特别是给新书起名字,要翻译成多国语言的时候,都会让我困扰很久很久。” “可以问问七哥,这方面我也不在行。”江雪明如实说,拨通了九五二七的电话。 一通解释下来—— ——七哥在电话那头终于理解了,这是个什么故事,以及断掌和那个死去活来的寻妻之旅要说什么。 这个精神小妹吐出一句劲爆的粤语, 维克托听了很满意,新书就叫这个名字了,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切题,虽然有点地摊文学的感觉,也能给读者带来很大的冲击力和新鲜感。 中文译名就叫—— ——[娇妻斩作十六件] Vol·②③ [All the Dark Places·所有黑暗 “我的两位学生,开始上课。” 大卫·维克托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他翘着二郎腿,宽大的双掌叠放在大腿上,脊梁直挺好比人体课上供给美术学生画画的雕塑。 贵宾车厢的布置还是那样猎奇怪异,有一条刺眼醒目的红毯通向列车的终点尾门。 江雪明和步流星站在门前,此时此刻,他们又一次感觉到那种强大的灵感压力, 一开始,两个小家伙认为,维克托像是一把雕刻刀,或是一柄铸锤,不断将他们的意志和精神改造成新的形态。 每一次与维克托老师相遇相知,相伴相随——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雪明能感觉到,这位vip无时不刻都在影响着他的内在世界与精神能量。 几乎不用雪明去“请教”,不用去“吸收”,或者做其他的事——就像是那个存在感过于强大的维克托老师,像是一颗大火球,不停地往外散发着能量与威光。 这些天里,两个小家伙终于能勉强窥清维克托先生的[形状]——那个人是一支笔。冰冷的钢铁外壳,滚烫的墨水内胆,不断在三个火枪手的诗篇书页上,留下新的故事。 和他的棍棒钢笔一样,表里如一。 “我相信你们有很多问题要向我请教,就像我的每一个读者,每一个与我心灵相通,与我的文字[通神往生]的人们。” 他依然是那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将一长串台词,用舒缓精确的语言表达出来,看不见急躁或怠惰,看不见喜悦或悲伤。 “你们可以一下子,像是新年烟火爆炸那样,把所有的问题同时问出来。我会试着去记录去作答。记住,这些问题很重要,会是今天这堂课的绝对主题。” ...... ...... 江雪明:“能说说车站的历史吗?” 步流星:“老师是什么星座的?” 江雪明:“boss究竟是什么东西?” 步流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江雪明:“我记得,不同批次的乘客,任务完成之后也会搭乘不同时段的列车,为什么我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老师?” 步流星:“如果我俩算是维克托老师的学生,那我岂不是明哥的师兄?” 江雪明:“我最近欠了侍者一笔债务,能告诉我怎么挣钱吗?挣辉石钱币!我不想欠她的债,因为我感觉到,这笔债务要是拖久了,会很麻烦。” 步流星:“说起来,我把万灵药送给我妈咪了。我的侍者也骂我浪费——但是我觉得,我还有机会报答妈咪的养育之恩,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事,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呢?老师......” 江雪明:“我想知道上次那个故事的后续,老师,你和我们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步流星:“明哥说,在你身上看见了一头恶魔,那个幻影是什么东西?” 江雪明:“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步流星:“我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紧接着,他们等待着,希望维克托能好好解答这些问题。 ...... ...... 维克托用稿纸记下这十个问题,将它们撕成十张小纸条,揉成纸球。紧接着说:“两位学生。今天这堂课,要考验你们的观察力。” 他从工作台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将纸球都倒进去,“问题很多,但是我只能解答其中两个,你们一人一次机会。” “哦!~”流星一下子兴奋起来,福寿万年在刹那间燃起了鲜红的斗志之光,“老师又要开始了?你又开始了?” 维克托不太明白:“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要开始?我从来有停止过吗?” 在闲聊的空档,江雪明迅速将钢之心戴回手上,他集中精神,依托辉石的共鸣,紧紧盯住了玻璃杯中不断翻滚的纸球。 “老师!你可别小看我哦!和你上次交手之后!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阿星笑嘻嘻的,紧接着严阵以待。 维克托用力摇晃杯子,纸球弹跳的速度愈发激烈。 “——如果你们能看清内心的必选题,那么就伸手去抓住。看不清也没关系,与我实话实说,我会从这些问题中选一个作答。” “什么?”阿星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这...这种感觉...要从维克托老师的星座...和我步流星到底算不算明哥的师兄两个问题中选出来一个吗?!好难...真的好难...可是我还想知道维克托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毕竟这部分的内容肯定和老师的写作灵感原型挂钩!都想要...好难选...糟了!我不记得了...” 维克托晃动透明的杯盏,微笑着问:“到底是哪个呢?” “唔!”阿星抿着嘴,眼瞳快速跟着杯盏中弹跳的纸球迅速移动,“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就在我刚才分神的瞬间,找不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了!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的呢?如果这个不能问的话——我怎么打蛇随棍上,去问你的生日?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呀!” “分不清楚认不出来也没关系!”维克托将杯盏抛起,顶棚大灯的折射下,在半空划出一道刺眼的u形炫光,“但是你们要对我实话实说——绝不可蒙骗自己的内心,因为这是你内心的必选题,是最重要的[必经之路],如果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认不出来,还要把手伸向我的杯子......” 维克托的神态变得非常恐怖,接住杯子时,他瞪大双眼,那绿幽幽的眼眸里满是好奇,是想把活人剥皮拆骨研究清楚生理构造的意思。 “我会把你的脏手切下来,紧接着拿走你的日志,用它来写下一期的小说更新。” 江雪明没有说话,他沉浸在这种奇异的灵感压力之中。 他内心暗想,自己准备的五个问题都非常重要,刚才也差一些像是阿星一样,在顾此失彼左右为难的瞬间,差点跟丢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挣钱的事情,车站的历史,boss的来历,都可以问别人。 关于维克托老师为什么会在这趟列车上,与我们[偶遇],既定的事实,就不必再问。 唯一重要的——就是维克托的故事。 关于这位vip的过去,他是如何[化茧成蝶]的,这对两位学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维克托老师口中的暗语[必经之路]的正确答案。 ...... ...... 杯盏停止晃动,维克托向两位勇者递出了[奖杯]。 “从这些纸球中,拿出你们的必选题,不许提前打开,大声念出它,然后打开它,如果纸条上的内容与你们念出来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我就砍了你们的手——” 维克托一抖手,两位学生的脑袋也跟着杯盏弹跳晃动。 “——放弃也是可以的。认输也是可以的。我不光不会惩罚你们,还会亲自从中精挑细选,选一个我觉得合适的问题来回答...” 步流星眼疾手快,选到自己想要的,先是大声嚷嚷:“维克托老师!你到底是什么星座?!” ...... ...... 打开纸张—— ——答案正确。 “摩羯座。”维克托强调着:“一月一日出生,喜欢类似艾琳·艾格勒一类的,有智慧又神秘的知性女人。如果按照中国师长前后的顺序来排列,你确实算江雪明的师兄,而且算是我的第一位学生,我非常欣赏你——最后,你将万灵药送给你的母亲,哪怕她只是治好了手指上的甲沟炎,那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相信你自己的心——至于我身上的幻影,是一种精神能量具现化的灵魂威能,在你经历了六次[蜕变]之后,它自然会来到你身边。” “哇哈!——”阿星开心得原地上天,他不断的跳跃,跳跃,手舞足蹈的,胸前的辉石变成一团火:“老师!你居然全都回答了?不是说好了只答一个的吗?我太意外了...” “因为幸运女神青睐勇者。”维克托将玻璃杯递到江雪明面前:“无论任何事情,要当第一位,那必定是非常勇敢的人。第二位,也绝对不能懈怠。” “确实...”江雪明感觉压力更大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我一不小心选错,就等于失去全部。” 听到这话,阿星也跟着紧张起来,为明哥捏了一把汗。 他心中想着,那是多么紧张刺激的决斗比武——赌注不断的增加,奖励也不断的升级。 不光如此,还得提防维克托老师出老千——对,这个骚里骚气不守规矩的家伙,肯定会出千!还记得那些老鼠吗?! “明哥...你看清楚...”步流星还想提醒几句。 江雪明打断:“我看清楚了。” 步流星:“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江雪明:“十个纸球,十个问题,你刚才拿走了一个对吗?” “对...”步流星跟着江雪明的目光看过去,紧接着眼神巨变:“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 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还有十个纸球。 哪怕步流星已经拿走了其中之一,它的总数依然是十个——不知何时,维克托偷偷往杯子里加了一个多余的错误答案。 “是刚才!”步流星立刻想明白,“是刚才维克托老师抛杯子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我们只顾着抬头看杯子,他就在那个时候动了手脚!” 江雪明:“确实是这样。” “没错。”维克托将杯盏放回桌上,为机灵的大徒弟鼓掌:“但是规则中没有说,不可以往题库里加新的题目哦!~江雪明,你一定很好奇,我会往里面加什么?对吗?” “是的...”江雪明感觉喉口干涩,精神疲惫,心中有非常非常强烈的好奇心:“如果按照老师所描述——我们要直面内心,拿出最重要的[必选题],是否老师加进去的那一道题,才是老师心中最重要[必经之路]呢?!真的令人很在意,真的...我根本就无法忽视这个隐藏的x要素!” 雪明感觉自己像是咬中饵食的鱼,腮吻都要被这种强烈的好奇心撕碎。 “你看清了吗?我相信你一定能看清的...”维克托不慌不忙,坐姿和神态美得像个思春荡妇:“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也有许多精神超然意志坚强的特例,要说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你算是其中之一,我必要给你出一道难度极大的题。” 钢笔在他手中绕了一圈又一圈,从尾指到拇指。 “想好了吗?看清了吗?” 热烈的催促像是决斗督战的军鼓。 “很难选对吧?一定很难选...” 雪明的手离水杯越来越近,仿佛要从毒蛊中,从密密麻麻的蛇虫里,选出那条安全无害的[白夫人]。 阿星紧张的手心冒汗。 时间似乎都变慢了。 ...... ...... 江雪明做出了选择,他依然坚持最初的想法。 拿出纸团,并且宣讲。 “我想知道,维克托老师与我们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大卫小子去坐牢,去西部还债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维克托老师你会长生不死?” 打开纸团—— ——答案正确。 ...... ...... 维克托从水杯中挑挑拣拣,将步流星这个小好奇鬼的所有问题都清理出去,这些已经解答完毕的东西,归拢到一边。 他紧接着开始拆江雪明的纸团,是愿赌服输的意思。 关于车站和boss—— “——据我所知,在很久很久以前,几乎是克罗马农人时代之前,大约史前三万到十万年之间,有一头巨大的怪兽来到地下,用它无坚不摧的肉躯挖掘地道开垦荒土。” “它挖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去地下,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要挖的那么深那么远,它在寻找什么东西吗?或许它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这颗星球的地底到底藏着什么神秘诡奇的东西吧。” “直到人类文明爆发出璀璨的光与热——它立刻搭上了这班文明的快车,雇佣人类来替它探索地下世界,它就是boss。” 雪明想打断维克托老师。要问问[巨大的怪兽],毕竟那只可爱小黑猫怎么看都和巨大的怪兽扯不上半点关系,或者说——boss在发怒生气时,身后的阴影更像是怪兽的本体。 “为了给人类开出合适的价码,它做了很多很多准备。”维克托炙热的眼神逼得雪明不再多嘴一句,眼神里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别着急,容我娓娓道来”。 “它熔炼矿物制作各类棍棒工具,并且将其中最优秀的杰作,托付给五王——这五人就是最早的vip。” “五王用各自的棍棒,砍断了它的四肢,拆出十二根明德之骨,交给了各个学派的元老院。” “他们将它强壮的肉身封印起来,它作为培养白夫人的容器,为后来无数的乘客,提供万灵药的原料。” “如今它端坐在月台双塔之间的那一副油画中,它就是我们的boss——[傲狠明德·以乱天常]的怪兽。” “那它...为什么要打洞?”步流星满眼惊讶,“为什么要修车站呢?” “人为什么要抬起头,仰望天空呢?”维克托用问题回答了问题:“自然界中极少动物能够做到[抬头]这个动作,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恐怕你要亲自去问问boss了,或许它只会回答——” 江雪明:“——因为我想。” “是的!”维克托指向早就拆除的安全门,指向那道令人隐隐不安,又满怀期待的灵感之路,指向黑暗深邃的地下铁道。 “因为它想。” 所有的黑暗之地—— ——所有的丑恶、深刻、肤浅、理智、癫狂、快乐、悲伤。 ——所有的壮丽、期待、恐惧、伟大、渺小、生命、死亡。 像是巨兽的截肢躯壳,一窍不通的顽石棍棒。 不为什么—— ——因为它就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 ...... 原作[original author]:狐夫[fox man] [亡命之徒·desperado] [——我以为我死了,在很久很久之前] [未完待续·to be continued] 第一章 肉食主义 [奖杯]中还有最后四个纸团。 维克托将它们一一揭开。 首先是江雪明最关心的那个故事—— ——关于大卫·维克托本人的生平事迹,也是乘客证件上最重要的历史说明书。 维克托从江雪明手中拿走白夫人咖啡,抿了一口。 就在这一呼一吸的空档,两个小家伙浑身一紧,灵感隐隐作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 ...... 神圣的鬼魅幻影再次出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他们二人扑去。 雪明本能想要抬手掩面去遮挡防备,只看见那桃心形状的尾巴,如利箭一样扎穿了自己的双臂,冲着面门而来! 他感觉到有一种扎根于灵魂的灼热刺痛,在疯狂的折磨着他的灵感,那条尾巴就像是锋利的钢笔,在他身上写下一个又一个新的字符。 可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感觉到了——奇妙的宁静。 “要从哪里说起呢?要从哪里说起?这个故事...”维克托老师微微皱着眉头,好比创造故事时,在考量切入点。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处尽是焚身烈火,焦渴的火舌顺着车厢吞噬了一切。 万事万物都开始分崩离析,像是破裂的镜片,在斑斓的金红色火焰下烧成灰烬。 江雪明看着步流星—— ——阿星也是一副惊愕哑然的样子,仿佛中了世间绝妙的幻术魔法,眼睛跟着这些烈焰中崩坏碎灭的幻境移动。 这团火焰幻象撕开黑漆漆的地下铁道,碾碎了车厢的每一个边角,露出另一幅天与地。 跟着维克托老师的故事—— ——极远极远方向,有一颗虚假的幻影太阳从天空升起,它照亮了红岩戈壁滩上,两条铁轨横穿科罗拉多大峡谷。 在华人工匠的汗水和血肉下铸造成型。 蒸汽和钢铁赋予它形体,汗水和黄金赐给它魂灵。 炽烈的狂风像是挥着长鞭的赶马人,将一片片稠厚的云彩吹向东北方,留戈壁滩上一地似纱似雾的尘土。逐渐在夏秋交季的干旱时节,变成一场催人丧命的沙尘暴。 ...... ......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维克托给两位学生引路,走进了这片幻象中:“一八四零年,在命运引力的拉扯下,三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江雪明跟上维克托老师的脚步,双手掩面遮风,扑面而来的滚滚红尘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真的是幻觉吗?这就是老师的实力? 我的神经,我的五感,受到维克托老师超能力的影响,真的能看见听见触摸到这一切? ——回到了一八四零年?回到了科罗拉多大峡谷旁的红岩高地?回到了这两条铁轨前? 步流星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皮靴踏上柔软松散的砂石,踩在一条条滚烫的枕木上。 尘沙散去的一瞬间——整个天与地都亮起来。 维克托在前方引路,指着远处的铁轨上的人。 “就在前方,有一个中国人准备卧轨自杀,他叫文不才。在圣弗朗西斯科的三和会工作,会说英语,英文名字叫文森特。” 江雪明立刻跟了上去,三人停驻在铁轨旁,就看见一个干瘦如枯骨的黄种人,侧躺在铁轨上。 那人的脑袋横在钢轨上面,两眼坚决果断,只有求死之心。 步流星:“老师!他是你的朋友吗?” 维克托:“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步流星:“他为什么要死?” ...... ...... ——火车要来了。煤炉中烧出阵阵黑烟,带动巨兽的铁轮,朝着此地而来。 轰隆隆的金属低鸣和尖锐刺耳的汽笛,像是在给这位铁轨上的亡命徒敲丧钟。 狂风搅起这位华工的衣料—— ——从内衬的口袋中飞出无数的黄页合同,还有一张商会证件。 这些东西,回答了步流星的问题。 维克托随手抓住其中一张黄页合同,展示给两位学生看。 “我的好朋友文不才,从福州港跟着人贩子来到圣弗朗西斯科,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雇佣,为两个国家的人做翻译,引荐更多的华裔工人,来西部淘金修路发大财。但是——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在那个瞬间,维克托老师吼叫着,磅礴的怒意由心而发。 “与他一同出发,一同靠岸,一同出生入死修筑铁路的手足同胞,都变成了一张张染血的卖身契,每一条枕木上,都有他同乡兄弟姐妹的亡魂。” 揭开尘封的历史,这些漫天飞舞的黄页合同,就像是文不才胸口的刀疤—— ——看看他,他挣扎着,像是干涸河床渴求生存的鱼。想要伸出手,去抓住这些飘散的轻巧纸张,让这些疮疤重新填上胸前的大洞。 阿星看得忘我入神,也想去拿住那些幻觉中的书页,想帮帮这个幻境中的陌生人。可是他什么都碰不到,这本身就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大卫·维克托回忆里的一段往事。 “有人来救他了?对吗?老师?你来救他了对吗?”阿星舔着嘴唇,看见蹲伏在草丛中,时刻伺机而动的北美灰狼,看见头顶盘旋的乌鸦。 它们也在等待——等着铁轨上的食物完全死去,等待地球上的顶级掠食者完全死亡的事实。 只有确定了这件事,这些食腐动物才敢冒着生命危险上来大快朵颐。 “有人来了。”江雪明看向远方,一匹快马冲向了铁道,“是个白种人。” ...... ...... 砰—— 突然响起的枪声惊走鸦鸟。 草丛里的豺狼伏得更低,藏得更深。 维克托老师脸上浮现出笑意:“那是我的另一个伙伴——他叫杰克·马丁。” 皮靴上的马刺踏上铁轨,发出叮当作响的金属清音。 胯兜的皮料上满是灰尘,带着马驹的粪便,不时引来虻虫血蚊。 粗大的指节,拇指抵住弹巢,将一枚弹壳褪下,换上新的铜皮子弹,胸口有一枚正五芒星的警徽印章。 一个红脖子牛仔手中提着水壶和枪,拄着膝盖,低头仔细观察着铁轨上的华工。 ...... ...... 画面定格在此处,一动也不动。 维克托向两位徒弟介绍这位小警长:“他是英格兰工业革命时代中,一位造枪勋爵的孩子,给英王室立了大功劳,家里有钱有权,他不甘心就这样混吃等死过一辈子,跑来蛮荒的西部惩奸除恶。” 就像是录像带开始快进——枪火与骏马带着风滚草在这片红色旷野一闪而逝。 维克托接着说。 “这两个朋友惹了一堆麻烦,在土匪盘踞恶霸横行的西部,是[肉食主义者]的天堂,他们要去对付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爪牙,对付一座小镇上两百多号持枪的食人魔。” 跟随风云变化的迷离幻境,三人迅速来到这座灯火通明的繁华小镇面前。 维克托介绍着这座夜幕中的城镇。 “这个帮派的名字叫[香水瓶],历史可以追溯到同名雷汞火药枪械‘香水瓶’——想要加入它,必须举行一次吃人肉的仪式,通过了这场仪式,才能成为香水瓶帮的人,变成食人魔。” 两侧塔楼高台林立,又看见黑漆漆的正门旁边,一个个发出鲜红光彩的烟头,还有巡逻兵手里的枪。 另一侧是灯红酒绿的商业街,空气中飘洒着麻古烟草的味道,烤肉和各类香肠熟食,几乎要把阿星的魂魄留在此地。 陪酒女郎花枝招展,在横街杂巷的牌楼赌场酒馆旅店前揽客。 维克托一路走,一路说。 “当时我在这座城镇的旅店里取材写生,遇上了这两位朋友。先和他们打了一架,又和他们喝了一杯,最后和他们一起出发。要写生命中最刺激最厉害的故事。” ...... ...... 说到此处,维克托老师解除了幻术—— ——火焰再次燃起,将整个天地都烧穿,变回了贵宾车厢的样子。 ...... ...... 江雪明还沉浸在那种神力之中,无法自拔,那些回忆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幻境中,那位华工不甘的怒吼,牛仔登场时轻佻荡漾的神态,都是那么那么的真实。 只是维克托老师不愿意再往下延伸,也不愿意让两位徒弟看见回忆里,那个青涩稚嫩的大卫小子。 “老师...后来呢?为什么不让我们接着看了?这三个火枪手的故事...怎么没有你啊?”步流星眼睛里有强烈的好奇心,他还想知道朋友是怎么交的,架是怎么打的,酒是怎么喝的。 维克托轻声咳嗽着:“我被他们其中一个王八蛋揍得鼻青脸肿,实在不方便给你们看这些东西...” 江雪明接着问:“那后来呢?你们成功了吗?” “就和所有俗套的英雄冒险故事一样。”维克托笑眯眯的说:“我们大展身手,大杀四方。烧掉了镇上的人类马戏团。” “人类马戏团?”步流星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是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娱乐场所,抓来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人,砍断四肢或者喂毒药制造畸形,关进动物园供人玩赏。”维克托在讨论这些东西时,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听到“玩赏”这个词时,江雪明变得火冒三丈。 维克托接着说:“我们和香水瓶帮的大首领,作一次又一次的骑士比武,可是这头披着人皮的畜生是个赌场老手,不断的出千使诈。他的手下尊称他为伟大的首脑,来赞美他的精神力与意志力——不过最后,他还是死了。” 老师将纸条完全展开,归拢到废纸篓那一栏。 “我们举杯庆贺,割开手指,照着中国歃血为盟的习俗,喝下血酒——最终在渡口分道扬镳,小杰克警长回了英国,我要去更远的地方收集写作素材,而文不才...” 步流星激动地问:“这个华工为同胞报了血仇!一定很开心吧?” “我们帮助过许多村镇居民,后来这些居民给我发了一封跨国邮件——他们说,文不才重新回到了铁路前,躺了上去。”维克托淡淡的说着故事的结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是在赎罪。” 江雪明十分诧异:“他死了吗?” 维克托坐回车窗边,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他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和小杰克跟着铁路走了很远很远,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如果不是初次见面时,我与他打了一架,被他揍断了好几颗牙,都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幽灵,那是个毫无生气的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 ...... “老师,你以前和我们说,你像[亡命徒]。”回到现实里,江雪明不依不饶的追问:“可是死偶机关城里的人们都被卢恩锁住了,你却不一样...” 雪明还是很好奇,还是不理解,维克托身上那种永葆青春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维克托单手比住嘴唇,要雪明这个好奇宝宝收起好奇心,再也不要多问。 紧接着,这位vip揭开下一个纸团。 “为什么你们在返程的时候,刚好能遇上我?原因很简单,我的两个傻徒弟啊,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去[碰碰运气],我在死偶机关车站呆了四天,希望能找到你们——最后我还是等到了,这让我欣喜若狂。” 步流星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老师真的帮了他们太多太多,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那种教学热情和盼着学生快快长大的希冀与欣慰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维克托只是想看两个小家伙慢慢变好——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老师曾经失去了很宝贵很宝贵的朋友,虽然阿星只能从故事里窥见那一点点,一点点的旁捎末节。 仔细想想,大卫小子和杰克警长,好不容易和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走到了终点渡口,一起喝酒打架玩枪,却没想到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雪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老师,我想我不该问这些问题,毕竟老师你说过,自己的人生是最难写的故事——你能和我们两个说起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揭开下一个纸团。 维克托微笑着,给笨学生们指了条明路。 “你想挣钱,挣辉石钱币,可以去红石为主的商会和学派碰碰运气,他们也是凶残狠厉的[肉食主义者],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直接,都是爱憎分明的人,不会弯弯绕绕的,不过和两百年前的食人魔不一样——他们喜欢地下世界的美食,喜欢中国文化里的[食色性也],江雪明,我记得你是个厨子对吗?你可以用这份手艺来挣钱——你们去找boss要一张十八区的通行证。在米米尔温泉集市下车,如果遇见麻烦,就大声喊,我是大卫·维克托的学生,自然会有人来帮你们。” 步流星抿着嘴:“谢谢你啊,老师!谢谢你!” 说罢这大男孩上去就是一个熊抱——不过维克托这次没有拒绝。 好比两团火焰撞在了一起—— ——与流星互相拥抱的时候,维克托能想起很多很多事。 他的好朋友,小杰克警长,也是个爱哭鬼,眼睛仿佛藏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好朋友,文不才先生,也像江雪明一样,有一对黑曜石一样的冰冷眼眸。 ...... ...... 江雪明非常在意—— ——玻璃杯中还有最后一个纸团。 是维克托老师自己加进去的“错误答案”,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呢? “老师,我可以看看最后一个问题吗?它既是问题也是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们只能选择自己内心的[必经之路]——徒弟,这是我用作绑架读者的绳索,任何连载中的故事,都不能有个明确的结局,否则读者就会[吃饱],这些[肉食主义者]就会心满意足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维克托挑动眉毛,神色严峻:“如果能再见面,我的两个傻徒弟,如果你们能在这片黑漆漆的地底,再次遇到我,我就把这个答案交给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 “嗯!”步流星松开老师,用力的点了点头。 江雪明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要继续工作了。”维克托催促着两个小家伙快快离开。 ...... ...... 等到两个精神的小伙子都走远了,维克托关上大门。 他咬着笔杆,将桌上的废纸都扫进废纸篓。 紧接着打开最后一个纸球。 ...... ...... “1840年,香水瓶帮的神秘首脑以帮助太平洋铁路公司修建铁路的名义,招募了无数工人。” “这位精神力异常强悍的领头人,假借修路的由头,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私底下挖掘古代遗迹,试图寻找东方传说中的圣人血液,来制作不老仙丹。” “文不才和杰克·马丁,还有我,我们三人粉碎了他的宏图野心,剿灭了他的食人帮会。” “恐怕这位首脑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手上的三十多条人命,只因为他惹恼了一个来自福州港的普通华工。” “直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荣华富贵都买不到我们的心,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为了他口中三十多条[一文不值]的人命,与他作一次又一次生死相搏的赌斗。他不曾悔过,也不愿理解。” “我和小杰克喝下了文不才的血,一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我的出版社老板换了两三个,我在嫉妒到发狂的情绪中,熬死了柯南道尔,熬死了托尔斯泰,甚至熬死了海明威——我才发现,我是那样的年轻,从来都没有衰老过。” “或许文不才就是首脑一直要寻找的神圣之人,他的血能够炼出不老仙丹——也难怪我会被这种怪物,揍得满地找牙。” ...... ...... 维克托老师长吁短叹。 心中默默庆幸着。 庆幸江雪明没有选择这张纸条。 庆幸自己仓促间写出来的底稿——没有被人看见。 “我的两个傻徒弟,愿这一路上的所有所有,像是卢恩一样,都成为庇护你们的祝福。” 第二章 冷酷杀手 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旅行,雪明回到了九界车站。 在第三月台下车之后,按照传唤铃的程序,他必须在侍者九五二七的陪同下,去另一个地方做安全检查。 阿星本想跟过来看看热闹—— ——没等这小子跟到电梯口,就被大堂经理抓去灵翁教堂了。 临别时还听见步流星在大声叫嚷。 “明哥!明哥记得来参加派对!郁金香酒吧台!旁边就是桑拿房!咱们比一比!比谁在九十六度的桑拿房里憋得更久怎么样?明哥哎哟你别抓我头发...” “行吧...”江雪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果时间赶得上,你在喝完一轮之后,还能保持清醒的话——我和你玩一玩。” “你真答应了?”九五二七歪头多问一句。 “喝酒之后是不能蒸桑拿的。”江雪明超级小声:“而且阿星很容易喝醉,也很容易吐,我不想扫他的兴。” “嘿!”九五二七撇嘴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 ...... ...... 两人从第三月台出发—— ——要去vip的贵宾特约茶室。 普通乘客在摇动传唤铃之后,如果平安活下来了,就必须去这个地方,按照vip的标准接受思维审查。 穿过第二月台,来到五王议会的另一侧,直至第三月台的尽头,进入接引门洞,穿过四个厅堂,进入电梯。 在电梯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九五二七终于把话说完:“雪明先生,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傻小子那么好。之前你说,他救了你妹妹,你欠了他很多很多人情,或者你们之间有我没办法理解的感情在......” “你嫉妒了?”江雪明学着七哥刚才那副歪头的神态,抿嘴微笑。 “我嫉妒到发狂啊!~”九五二七啃着指甲,一副抓狂的样子:“我在想,你是那么细心,那么谨慎的人,如果你能多关心关心我多好呀!~” 江雪明从兜里掏出纸巾,把七哥嘴上的蟹黄给擦干净。 小七立刻咿咿呀呀的傻笑着。 “嘿嘿...” 不过她立刻从这种美色攻击中醒觉,在无理取闹的要求上层层加码。 “你答应过我!” 江雪明:“是的,每周一次约饭,我记得呢。” 七哥又说:“还有!” 江雪明抢先作答:“每天有空没空,下午或者晚上,陪你走一走。” 七哥听了猛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的掏出手机,在便签上写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 [强扭的瓜巨他妈甜。] [什么你若安好,我只要我的晴天。] [老师,两位老师啊,你们说的真对!~] 电梯一点点往上—— ——雪明只听见钢索滑轮的嘶鸣,心情也平静下来,开始在心中整理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 又一次,我又一次从地下世界活着回来了。 虽然路上的经历有些许坎坷离奇,也不至于到达精神受创失心破防的糟糕境地。 平平安安的像是旅游一样,带着阿星从死偶机关回来。 认识了很多很多人,遇见了很多很多事,没什么大风大浪,这是好事。 我认为最惊险,最让我害怕的几件事,大多和维克托老师身上的[灵魂威光]有关,他似乎能看穿我的所有想法,或许那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读心魔术。 还有就是在死偶机关城里的那几条狗,它们看上去实在太机灵了,在开新年文艺汇演时,我还看见它们跟着音乐一起跳舞,太tm神秘了。 以及——九五二七对我施的邪法下的毒药。 初次见面时,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没什么架子,干活麻利。 后来她越来越不老实,说的两句话里有一句是假的,没事就喜欢往我脸上乱亲。 白露不排斥七哥,也没多喜欢七哥,这个妹妹虽然是一口一个嫂子,但我知道,这个妹妹要比我冷血得多,也活氛机灵得多,她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能在圣女中学这个别墅区旁边的学校里,开开心心搅风搅雨的穷丫头,绝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天真姑娘——小猫咪的坏心思可多了。 我想白露这么做,是要七哥好生照顾我。 ...... ...... 直到这一回,我使用传唤铃之后,她真的来到了我身边,几乎是飞一样的赶过来了。 那种莫名安心的感觉不会骗人,我居然会对一个才认识不过一个月的人,产生了依赖的情愫。 以往只有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才会向叶大哥求助,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叶大哥,他一定会说... [你遇上了这辈子最辣的冷酷杀手,她夺走了你的心。] 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 ——如果说这是男女之情,未免也太恐怖了。 当我听见,她为洁西卡长官幼年遭父母遗弃的境遇默默哭泣时,我居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安慰她,照顾她的感情。 我的记性不算太差,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在平阳县城的老家,那条水泥路上,她也陪我走了一路,问了一路。问起家里的混账懊糟事。 她先是怕我伤心,后来又怕我不伤心,紧接着自顾自的掉眼泪,开口骂骂咧咧的喊出“好死,开香槟!” 或许在她哭唧唧的时候,我的身体比大脑更聪明,更容易先一步产生共情。 ...... ...... 想到此处,江雪明就开始焦虑,忍不住往七哥那头偷偷瞟。 ...... ......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泥头车吗? 我想在咖啡厅里放一辆泥头车,这样可以招待客人,也可以招待不喜欢泥头车,还喜欢找麻烦的客人。 她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要我别再惦记泥头车了。 可是我真的感觉泥头车是那么美好,那么强而有力的东西。 如果有一辆八冲程发动机,钢圈明亮,大灯刺眼,能拉五十吨货,能跑两百公里每小时的泥头车,而且只卖二十万到三十万。 我真的无法拒绝—— ——它太香了。 如果... ...... ...... “你想什么呢?”九五二七看江雪明没反应,在雪明眼睛前边挥了挥手:“那么开心?” 江雪明:“哦...我想到你,还有...” “哦!!!——”九五二七要昏过去,抓住江雪明的两肩使劲摇晃:“你别光是在脑子里想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身边,你怎么就只会想呢!” 雪明很难理解这些地下世界的人们,为什么能如此直白热烈的表达心中的情感——他真的非常羡慕。 “叮咚!” 电梯到达五十一层顶楼,vip特约茶室就在眼前。 九五二七切换到工作模式,开始营业,在一呼一吸中从狂热的神态转为平静。 每次发生这种变化,江雪明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臆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七哥她其实是机器人?身上有一个调整情感的开关,可以随时开启关闭。 他不好去问这件事,还可能会触怒对方。 紧接着又想到关于[蜕变]这个词,车站官方给出的解释。 每一位vip,都要经过六次蜕变,历经四个主要阶段,最终才能[破茧成蝶],变成像大卫·维克托那样的超凡之人。 或许九五二七身上那种收放自如的感情,也是通过[蜕变]得来的。 想到此处,雪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安检结束之后,先回家锻炼,然后去大书库读一个礼拜的书。紧接着,照着维克托老师的吩咐去米米尔温泉找一份工作,继续变强。 毕竟现在的自己,要挥舞起这根四十多斤的魔杖都有些困难——如果说犰狳猎手和七哥一样,能随便改换情感控制表情,那绝对是非常恐怖的对手,他们有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与你亲切打招呼的收银员小妹,上句还在聊男友的坏话,唠叨着这几周的菜价,要你多加几件衣服,马上就要入秋。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真实。 结果下一秒,你矮身去冰柜找可乐,收银小妹掏出了枪—— ——这种侵入性思维让江雪明坐立不安。以他在地表世界的生活经验来看,拥有类似能力的敌人简直防不胜防。 “你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九五二七表情严肃:“是不是在想某个女人?” “是的...”江雪明一边走,一边答道:“我在想阿星家周边的商业街里,那个卡斯托便利店的前台小妹,她很面生,而且不是中国人...头发是栗色的,笑起来很甜。” 七哥咬牙切齿的:“她死定了,我要划烂她的脸。”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她是个猎手。”江雪明叹了口气,光是想也没有任何用——于是打开手机,给妹妹报了个平安,收到回信才安心。 七哥听到雪明的解释松了口气:“哦...那没事了。” ...... ...... 驰马大道的尽头。 临近海洋沿岸的商业街,有一家小超市。 正是江雪明说过的卡斯托便利店。 杰森·梅根往冰柜塞奶茶,补新货。 收银小妹就是他的小侍者。 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勤勤恳恳挣钱。 只为了摸清楚江雪明的住处,为了搞清楚猎物的出行规律,特别是那个江白露。 要是能绑住江白露,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但是事情可能不像杰森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或者说,他们把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起来了。 早上八点半是客流高峰,向红磡海底隧道去的车流人流都会来到这家卡斯托买菠萝包,因为杰森大厨的手艺非常棒。 这里的特调奶茶是小侍者的看家本领,哪怕在地下世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烧烤架和铁板牛排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网红店,顺便让杰森先生分身乏术,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这家小店半步。 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在晚上十一点,小侍者为杰森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 “先生!我的好先生!我们又挣到了好多好多钱!” “我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杰森想说点什么,但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小侍者兴奋的说着:“难道挣钱不是大好事吗?” 杰森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们应该去江雪明的住址附近晃悠啊!我要狩猎啊!”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提醒着:“可是...时间不够了哦!您现在要是不睡觉,能保证明早的石板烧黑肠,还有全翅的味道吗?要是让客人尝出来哪儿不对了...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杰森咬咬牙:“呃...你...你说得对,但是咱们肯定不是为钱来的!对吗?!” 小侍者猛点头:“当然了!我们不缺钱!” 杰森抓住小侍者的手,信誓旦旦的说:“没错!我们是为了狩猎,才做这些事情的!” 小侍者一个劲的鼓掌加油:“是的!是的!做点心很好!做甜汤奶茶也很好!看见客人们开开心心的,我也感觉要开心到昏过去了,真的真的很好,要是谈到钱了,什么都变坏了!您说对吗?先生?” “哼!”杰森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们还没吃到我的拿手好戏呢!我就喜欢看这群没见识的人一边傻笑一边露出惊讶幸福的表情,真的很解压!” 小侍者和杰森击掌庆贺。 门店外边,两人越聊越起劲。 步家的大宅离这里很远很远,不过八百多米。 天上的星星离这里很近很近,却有几万光年。 第三章 叉烧和鱼蛋一起吃肯定很上火 在五王议会的西座楼顶,跟着险峻的岩窟地势,有许多配套设施依山而建。 据九五二七所述—— ——这些紧靠着岩壁的复合建筑,是九界车站最初的施工脚手架和地基吊顶,整个车站是从上往下建,故而建设的过程,也是从这些配套设施开始。 顶楼五十一层,其实才是车站的第一层。 “以前的工程站早就拆了,搬到了地下城的龙华大道。”九五二七带着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她指着远处好似天花棚顶一样的合成钢梁,接着说:“有很多很多设施都搬走了,但是vip特约茶室还留在这里。” 江雪明四下眺望,能看见月台双塔楼,还有挂着boss画像的大钟楼。 四处是花圃与廊道,还有一座座草叶组成的小迷宫,和[光辉道路]中的六色魔方一样,分作六种不同的植被,有人工光源照顾着,这些植物长势很好。 “这里很安静。”雪明踏在宽阔的黑曜石主干道上,跟上七哥。 小七神气活现,有几分卖弄学识的意思:“vip特约茶室是给贵客休息养神的地方,环境比客房好多了。” 她指向地势逐渐走高的坡道梯台,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堡垒,像是巴洛克风格的奇幻建筑。 “地下探险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从这座堡垒中挖开一条完整的道路。” 小七张开双臂,展示着整个九界车站管辖范围,包括喷泉广场的极远方,还有月亮巷之后的地下城市。 “一切起点,都在这里。现在这座建筑肯定得作为车站的最高点,它对每一位地下世界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江雪明半开玩笑似的:“换一套西装,小领结配皮鞋,举着红酒进去?” “哈哈哈...”九五二七挥手:“没格莱美奥斯卡那么正式!~你放轻松!” 两人走过宽广的大道,江雪明看见这些雄奇巨大的建筑道路时心生好奇。 “为什么要把路修的那么宽?还有那个黑色的石头门洞,像是金字塔一样的巨石台阶——这里的路并排能铺出二十条车道来,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因为...”九五二七故作神秘的指着喷泉广场的大铜雕:“因为这条路本来是它们修的,你去大书库里找,能找到《霜火巨人与宏图伟愿》这本书,上面记载了boss与它们的爱恨情仇。” “那些雕像...原本是活的?”江雪明惊讶的问,那种单以人力绝无可能完成的工程铜雕,无论看几次,都会深深震撼他的心。 “或许是传说,或许是杜撰。”九五二七也不敢保证,书里说的就是对的:“由于车站是一边垦荒开土,一边修缮改造,慢慢的从上往下建成,这本书里写的,就是霜火巨人和boss谈合作,一起建车站的事情,整个中期的城市规划建设,都是巨人们的工作,为什么这条路会修的那么宽敞——因为它原本就是按照巨人的体格来设计的。” 江雪明难去想象那些封存于远古时代的瑰奇历史。只有这些难窥全貌的宏伟建筑留在这一万七千米的地下深坑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自站在这些建筑上,踩着它夯实的石筑,从石缝中看见深埋于山体的抗震钢条与防氧化铝块——很难想象,这种现实中几乎无法合理存在的建筑,是怎样扛住自重,怎么能造的这么高,这么大。 进入堡垒的前厅,就望见六位侍者坐在厅堂的两列沙发上。 ——他们有男有女,相谈甚欢。也不像楼底迎宾礼堂门口的那些侍者。 这些人穿着各异,只有一条红领带能当做侍者身份的证明,江雪明还看见,有个姑娘直接将红领带当做了发带绑头发,态度随性自然。 九五二七要雪明别乱说话,这些人非常尊贵,都是vip的随行侍者,每当vip要去未知险地探索,他们必然会跟随在vip身边。 江雪明又问:“如果是这样,维克托老师的侍者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呢?” ...... ...... “哈哈哈哈哈~!”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声回应:“因为那家伙是偷偷跑出去的!哎!他是不是特别特小心?特别特别谨慎?和你反复说起——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江雪明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就是那个卷毛骚货的随行侍者。”从沙发站起一位年长的女士,说年长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神情严肃淡然,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词非常劲爆:“小朋友,你知道那条隔夜叉烧现在挂在哪家肉铺对吗?我想起他就上火!” 江雪明费了老大的劲才理解这通脏话里的意思:“呃...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老师在哪里...” “那麻烦你把肠道里不方便说的脏东西都清出来,让我从中挑挑拣拣,整理线索。”女士的情绪平静,用词狠毒:“可千万别害羞,你在公共场所放屁和拉屎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开心门的一个过程。” 江雪明感觉很尴尬:“我最后见到老师的时候...是在死偶机关城的列车上。他或许回来了,或许没回来...” “这话里还有点玄机,不过我得谢谢你。”女士捂着额头翻白眼,一路往外走,回头捎带几句:“你喊维克托作老师,那么你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再不济也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我相信这家伙没那么好的狗运,能一下子收那么多徒弟——初次见面,我多少得给你带点伴手礼对吗?但是很可惜,我没给你准备什么,因为你老师算24k纯傻逼,他不打招呼出门以后,我心急火燎到处找,压根就没准备合适的礼品,实在失礼,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记在日志上,当做每天一个生气小妙招。配合你的石头一起用,如果你和那条叉烧一样,是红色的石头,那再好不过!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吧?” “冒昧问一句...您算我师娘吗?”江雪明非常懂事的问候着。 女士紧接着就不动了,僵住了。 像是大脑停机,彻底不转了。 过了三十来秒。 这位女士终于眯着眼,扶眼镜,稍稍客气了一点点,“现在小孩子要礼物,嘴都这么甜的?” 七哥在一边听得情绪忽高忽低。 直到雪明说出那句“师娘”——她终于是安心爽翻了。 这位神秘的女士终于走出去,走远了,刚骑上摩托——往身后挥手。 “不说了,我先找到他,你在家里洗干净屁股等着接邮件吧!” ...... ...... 等到这位随行使者的摩托车引擎声渐行渐远。 江雪明只觉得非常神秘—— ——这就是维克托老师的侍者吗? 在这个当口,七哥也没闲着,往厅堂沙发那头挤,挨个和vip的随行侍者们作问候。 雪明的听力很好,他能听到七哥在说什么——大抵是在问候几位vip的近况如何,谈论着各位贵宾的家里长短。 值得留意的是,七哥对其中一位侍者的态度非常特别。 ——她的称呼并不是“您”或者“阁下”。 而是直称[师父]。 雪明确定自己没听错,就是[师父],也不是[师傅]——再看那位师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 这姐姐面无表情,长得非常“凌厉”——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 她抱着双臂,身上披着侍者的剪刀尾礼服,也不想好好穿上,里衣是紧身的冰丝速干服,纯黑的面料上画着一头火凤凰。 她有一对英气十足的丹凤眼,鼻和嘴生的精致,眉毛如剑。 发型和七哥一模一样,方才说红领带绑头发的就是她了——或许九五二七用红丝带绑单马尾的习惯,就是在模仿老师。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黑布裤,裤腿也染着鲜红烈焰,没有穿鞋,好比武斗道场里的拳师打扮。 七哥就半蹲在沙发旁,也不敢坐下,和这位姐姐说悄悄话,不一会往雪明这头瞟,就像是在征求师父的意见。 雪明听不见七哥说什么—— ——从头到尾,那位vip的随行侍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也没有说话。 七哥讲完话,就一路飞奔回来,那种神态就好比—— ——我们给暗恋的对象发了“我喜欢你”,然后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样丢到床上,最终找掩体躲起来的感觉。 七哥拉着雪明的胳膊往偏厅去,尴尬的笑着:“走了哈!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好好休息哦!” 侍者们只是点头,没说话。 九五二七带着雪明往茶室的医护机构走,走过两条廊道才开口说。 “刚才那些哥哥姐姐...都是车站里的大人物。” 江雪明:“我听见你喊其中一个叫...师父?” 小七:“是的...” 说到此处,小七脸上满是仰慕的表情,变成了小迷妹。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也不多问,估计再问下去,迷妹阿七会拉着他再唠半个多小时。 小七憋了好久,雇主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还准备好好介绍介绍心里的白月光呢。 “你问啊!你怎么不问了?你...刚才不是还挺好奇的吗?” “我是来...做检查的。”江雪明按着七哥的双肩,要七哥接着带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咱俩约饭的时候再聊。” ...... ...... 等到小七完全离开之后。 前厅的沙发,几位侍者突然就开始叽叽喳喳私下议论,变得活泼起来了。 像是在后辈面前还有点架子,有点偶像包袱,现在都放下了。 “喂!刚才小七和你说什么了?” “秘密。” “是不是有戏?他俩是不是有戏?” “秘密。” “刚才寻血猎犬出去,本来还在骂维克托,说他妈生他不如生条叉烧,这个小朋友一开口,寻血猎犬立刻就不生气了。他好像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呀。” “以你的智商来看,就基本告别女孩子了,找个会照顾傻儿子的好妈妈比较现实。” “你能不能不要骂人...” “说得好,我投不死鸟一票。” “总而言之,我那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好像找了个挺靠谱的对象。当老师的真的很欣慰。” “要不出去喝一杯?蒲公英呢?你们看见蒲公英了吗?要不要喊那两口子一起?” “他的雇主受了重伤,让他们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吧——今天郁金香那个台子不是说有活动吗?” “谁请?” “你请,我上个月刚还完boss的血蝴蝶高利贷。” “这个月你不能再借出来吗?” “可是欠债...会让人惴惴不安的...这种感情要是留在调查任务里,我觉得我凶多吉少。” “人生苦短!该惴惴不安的是boss。要是你欠了它一屁股债,它巴不得天天蹲在你肩膀上,保你平安呢!” “咳...有人关心我的小徒弟吗?” “哦对!哦哦哦!你觉得怎么样?那个男孩子?” “他大抵是摇了传唤铃,才会送到这里来吧?我不看好——我的雇主从来没摇过传唤铃,他太高冷,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们的灵感是泡在酒里了?感觉不到吗?这个小朋友没受伤,三元质的状态很好——精神、肉体、灵魂毫发无损,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侍者陪在身边,才摇了传唤铃。” “你这个说法有点小浪漫的呀!如果我有个天天摇铃的雇主,我想她肯定很粘人!” “哎!我也是!我的雇主年轻的时候就没摇过几次铃!那个时候我才完成第三次蜕变,还管不好脑子,一天到晚活也不干了,老是被领班骂,就光琢磨着怎么来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桥段,登场的pose该怎么摆——可惜他现在已经是一块老腊肉了。” “说得你现在能管好脑子一样...” ...... ...... 所谓三元质。 ——是霍恩海姆提出的炼金术理论。 这位学者全名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德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 文艺复兴时期,炼金术分为三个走向。 这位医师、炼金术师、化学家恰好三种都会一点。 他将炼金术与医学化学结合起来,成为现代医学化学的奠基石。 他提出的三元质概念后来衍生出了硫、汞、盐三元质的说法。认为人体的疾病与这三元质比例失调有关。 他将炼金术拉下了神灵的祭台,将魔术仪式的神秘面纱扯下,破除迷信,医学和化学变成人人可用的神力。 至今依然有无数的文艺作品在歌颂炼金术与霍恩海姆。 其中万灵药[不老泉]与哲人石[贤者石]最为典型。 有传说讲述——四大元素[风、火、土、水]的再发现,和大阿卡纳塔罗牌中的[魔术师],都与霍恩海姆有关。 医护机构的大门上,就有霍恩海姆的画像。 vip特约茶室的安检程序非常复杂,从血检尿检开始,雪明要经过一系列繁复冗长的体检,才能确保身体中的三元质没有任何问题。 在摇动传唤铃之后,乘客需要进行核磁共振的检测,去侦听颅内的隐形病变肿瘤——要把头发剃光,在刚才侍者的闲聊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个vip在年轻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摇铃的原因。 ...... ...... 工作人员给雪明剃光了头发,换上病号服,准备送去隔离间。 九五二七看见光头的雪明时,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惊讶的表情。 雪明见到小七这个样子,心中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他想啊——七哥应该有点失望,毕竟世界上无论是谁剃光头,脑袋变成鱼蛋的造型,恐怕都会变得很难看吧? 而且白青青还是个颜控,会听到梦碎的声音,不过这也是好事,有这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在这里,至少俩人能保持一点安全的社交距离,能正常聊天了不是? 雪明还没进隔离室走消毒程序,就跑到七哥面前,正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免得七哥回头就和boss说梦碎辞职的事。 “小七,我...” “你别过来!”九五二七抿着嘴,一副好生防备的样子。 雪明也没想到七哥的反应会那么大,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我...要做检查,头发剃了...我也没办法...” “离我远一点...我害怕...”小七不敢去看,“我心乱了...心乱了。” 雪明听着有点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哦...那我先去做检查了。” “嗯...你去吧!”小七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偷偷看:“你去吧!~不用管我,不要靠近我,让我静一静!~” 等江雪明走远了,能听见身后,白青青在唱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这幽怨又奇怪的歌声吓得雪明麻溜躲进了消毒室里。 隔了一堵门,三十多米远,他还能听到七哥在外边的桀桀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他剃了光头真的好色啊!~嘻嘻嘻嘻!桀桀jiajiajiazhazhazha!” 雪明坐在消毒室的凳子上,捂着脸,学会了一句粤语。 “扑街呀...” 第四章 不醉不会 整个安检的过程耗费了四个小时之久,其中有很多环节非常折磨人。 在二十多位医护人员的安排下,胃镜肠镜算是肉体检查的常规操作,在三元质的其他两个要素中,还有很多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检查。 其中的压力测试流程,需要雪明排空身体里的所有外物,包括胃和肠道中的任何食物废物,一部分肠道菌群,一部分寄生虫。 一系列加快新陈代谢的激素药物和镇定剂打进他身体的时候——他感觉灵魂都快离开肉躯了。 我们跳过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环节。 可是下一个环节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医生们给他的手臂插上优质葡萄糖,让中枢神经和大脑保持时刻活跃的状态,紧接着就开始进行各类声光刺激。 在一个人工制造的强静电环境中,他接受了各种刺激,包括低频的定音鼓到刺耳的镲响,毫无规律的粉笔划黑板,不同频次的致病癫痫光等等等等各类的精神折磨。 要不是那几个医生中途还会和boss通告检查的进度,江雪明真的错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的集中营,正被当做试验品,受着酷刑。 当肉体和精神二元检查结束。 他已经精疲力尽,满眼血丝—— ——他感觉大脑像是熬了几天几夜,从颅内传出阵阵钝痛,任何声音都会激得心脏悸动起来。 一轮轮的高压体验几乎要摧垮他的精神世界,这种感觉很奇妙。 和灵感警告不同,来自灵感的警告不会改变他的肉身结构。 但是大脑的疲劳感,整个身体的生物电系统进入紊乱状态时,也会牵连着肉体一起变得脆弱。 在这个状态下,雪明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玄妙的错觉—— ——他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肉身,能明显感觉到手指不再灵活,呼吸时的肺腔张合有明显的阻力,手肘和膝盖四处大关节仿佛变得脆弱了,舒张四体时会出现各种异常弹响。 各种动作指令和身体中的肌肉空腔穴窍都不那么柔和统一,就像是失去润滑油的机械一样,变得一碰易碎,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出拳质量,根本就无法控制身上的肌肉去发力,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受到冲击,受到的伤害会成倍增加。 就好比平时挨了一拳,受伤的部位可能只会肿胀淤青,不过几天就能恢复,但是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受创点很可能会脱臼或骨折,还会产生脓肿或组织积液的伤害。 他就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眼睛里的重影似乎能看见五鬼阴司的勾魂无常在朝他招手。 在最后一轮测试之前—— ——医护人员给江雪明送来一杯热茶,“喝了它。还有灵能测试,很快的。” 江雪明接走茶汤一饮而尽,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颅内的神经损伤几乎在瞬间一扫而空。 他能听到四肢百骸中的肌肉气腔和穴窍胀紧与舒张时的嗡鸣,肩颈骨骼在复位时又一次变得柔韧自然。比睡觉时清洗颅内的废物还要清爽。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 ——他就好了! 江雪明举起杯子朝着医生追问,想看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搞到这种灵药:“大夫,这是什么东西...好神奇啊...我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吗?要是有了它,我都不用睡觉了!” “呵...”医生只是轻笑,不作答,推着雪明的轮椅,将他送去灵能审查机构。 关于灵能审查的过程—— ——那就更加的折磨人了。 雪明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推进了一栋综合实验楼里,在一个个小隔间里待三十秒左右。 这些小隔间里通常都有生物。 从最基础常见的生物开始,比如各类羊膜动物,猫狗牛羊狮虎马鹿,就像是逛动物园似的。 然后再是蛇虫鼠蚁,散发着各种奇怪味道的稀有昆虫。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隔离和防护措施,只有他和医师两个人不断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 说雪明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因为这些房间太多太杂——甚至有些房间里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依然停留了三十秒。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依稀能感觉到有什么存在,似乎有生物在这间小屋子里,却看不到。也许是空气中漂浮的真菌孢子,也许是某个角落里的青苔地衣。 直到雪明在某个屋里见到癫狂蝶——吓得他差点吼出国骂,这测试实在过于硬核灵魂,可能不一小心医生和病人都只剩下灵魂了。 完成整个测验之后,医师给江雪明打了小剂量的万灵药,作为抵抗维塔烙印的预防针。 紧接着就把雪明送到观察室的客房去,叫他等结果。 ...... ...... 雪明满脸的震惊,从小到大他都没体验过这么强烈的生理和精神刺激,只觉得太神秘了。 如果说vip的体检环节如此变态,也难怪维克托老师天天偷偷往外跑。 只是他还有几个事儿搞不明白。 关于三元质——肉体和精神,他算是半懂不懂的弄清楚了。 最后那个[灵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七哥恰巧推门进来,给江雪明准备了健身餐。 雪明正准备开口问问[灵魂]的事儿。 九五二七戴上一副眼镜,开始摇头晃脑,试图把镜片上的假发印花,对齐江雪明的脑袋。 “别搞了...”雪明抿着嘴,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觉得九五二七这个大姑娘也太奇怪了,“我有事问你。” “我没搞啊!~”七哥语气认真态度严谨,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把镜片上的假发和意中人的脑袋重合起来:“我很认真的,哎哎哎,好!你别乱动,就这样!” 江雪明心里一万个问号:“我剃了光头...你反应真的这么大?” “法海!~你不懂爱!~”九五二七把手里的餐盘放上推车,一脚磕去江雪明面前。 她煞有介事地形容着:“我不该叫白青青,我就叫青青。要不要我助你修行?” “这话题可不兴乱说。”江雪明撸起袖子,开始干饭,“子衿小姐姐,我就是个普通日子人——没你想的那么有趣,都是有话说话,没话就安静下来,我很正经的。” “所以呢?”七哥跟着雪明侧身的角度,脑袋也要跟着轮换位置,才把光头和眼里的假发给对齐。 “所以,我说,要是真的我这颗光头影响到你,给你添麻烦了,我去找一顶假发。”江雪明一边往嘴里塞鸡胸肉条,一边说着:“而且真的威力那么大吗?我很不理解...” “你知不知道,你剃头发之前,我去野外靶场,综合测训成绩能进八分半。”小七有模有样说的和真的似的:“剃了头发之后,我看到那个圆圆的风标就想到你,想到你我的心就乱——心一乱,枪一慢,biaji一下摔在第三跑道边上,师父嘎嘎嘎嘎嘎笑了我半个小时,你相信我呀,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我的屁股都还肿着呢!不信你摸摸?” “呵...”雪明的腮帮子鼓起来,手里捏着一颗西蓝花,回头应着:“别这样,七哥,你如果是男人,我如果是女人,我俩性别呼唤一下——你要我摸你屁股?这事迟早上热搜,不行的,你搞性别霸凌。” “哎!”九五二七一个劲的乐呵,闭着眼跑到雪明身边坐下了:“你今天话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多好多?” 江雪明如实答道:“开心呀。” 九五二七闭着眼,表情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江雪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现在这汉子乐呵呵的啃着西蓝花,好像和工作时判若两人。 七哥问:“真的?” 江雪明答:“对,我真的很开心,把阿星带回来啦,又能放假啦,事情做完有了休息时间。我又不是机器人,在办正事的时候不喜欢开玩笑而已——叶北大哥和我说过,人就像是一张弓,该紧紧该松松,怎么可能一直拉成满月呢?会断掉的!” 七哥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个“俏和尚”在啃健身餐时破的[荤戒],心中痒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了。 “你就整天惦记叶北大哥叶北大哥...好像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没错。”江雪明吃完一个小方格里所有配餐,又开始吃第二份,做完检查他感觉非常非常饿,“大哥对我真的很好,给我活干,付我薪水,照顾我妹妹——还告诉我,不能干坏事,要好好读书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去关心别人,理解别人。” “啊!听上去像个很厉害的情敌!”九五二七忍住心中那股子[田伯光调戏小尼姑]的劲,越来越觉得这个雇主可爱得不讲道理。 ——他看上去又复杂又单纯。 工作一丝不苟收风砍人。 吃饭乖巧可爱家政达人。 “当然了,你对我也很好,谢谢你。”江雪明正儿八经的道了声谢:“晚饭要不我请?你喜欢吃什么菜?” “呃...要不还是说正事吧?”九五二七捂着心口,还没准备好怎么应这句[约会],怕一个不小心又昏厥过去:“刚才你要问啥来着?” 江雪明把第二份健身餐吃完,就问道:“三元质里的灵魂是什么?刚才医生给我做测试,他带我去看了好多好多动物?为什么呢?” “说起来很复杂...非常非常复杂。得从一个非常大的命题来讲,你有时间吗?”九五二七难得正经一会 江雪明立刻抓住了这个[正经的七哥],“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去拿我的体检结果,我们去找阿星,在路上的时候慢慢说?好吗?” 七哥感觉雪明攥住自己胳膊的时候,心里那头小鹿变成了长着鹿角的擎天柱,突然就理解了雪明的泥头车美学,快被创死了。 “可以可以...你先松开我...” ...... ...... 雪明在屋里换衣服,七哥就在外面就[灵魂]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 “关于灵魂,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繁复琐碎的命题——就和我们的大脑和基因一样,不能简单的从一对基因,或者一对神经突触来看整体。” “生命的形态经过了五亿年以上的演化,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且难以分类的系统——用混沌理论来形容它就有点照本宣科的说车轱辘话了,我尽量用我的理解,来告诉你[灵魂]是什么。” “正如三元质中的其他两个东西——肉体是无时不刻存在的,它是不灭的物质,是人与万物沟通的直接媒介。” “精神则是依托于物质留下的信息,它时时刻刻都会变化,我们的大脑会改造大脑自身,让脑突触产生变化,学会新的技能,记下新的事件,锻炼出强健的肉身——就像水或者火焰一样,它决定我们肉体的形态。像dna又像示波器上的脑波频谱,是人与万物沟通的次要媒介。” “而灵魂这种玄而又玄的玩意...我其实认为,它介于不存在和存在之间。” 江雪明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你说前边两个我懂!后边就开始说谜语啦!七哥!直接一点!” “这个真的不好直说...它很绕...”九五二七形容着:“就像是我们去看书,或者听别人讲故事,很难很难产生共鸣对吗?除非那位作者的笔法惊人,说故事或者表达情感的方式,都用上了灵魂!” “有点道理,你接着说。” “音乐,美术,文字,任何能承载情感表达的媒介,或者衣食住行相关的事物,都可以留下强烈的个人符号,通常人们也会说——这道菜,这条路,这件衣服,这栋房子等等等等,都充满了创造者的灵魂。” “我大抵能听懂一点点。” “能听懂就好,我认为,灵魂作为三元质的最后一个介质。它无时不刻都在表达自我,决定一个人[活着]的状态,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像是一部照相机,把每时每刻肉身和精神创造出来的实际产物,都拍下来了——常言道,人有三种死亡,肉身的死亡,精神的死亡,灵魂的死亡。” 七哥仰头,就看到霍恩海姆的画像。 “肉身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命体征和大脑电信号停止的那一刻。” “精神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生前留下的任何信息,不再产生任何新变化的那一刻。” “灵魂的死亡,是有关于这个人本身所有的历史事迹,都被人遗忘的那一刻。” 七哥接着解释。 “说起来真的很复杂,语言是如此贫瘠空乏的东西,想要描述清楚这个东西,也正是我刚才说过的——必须自己去寻找。” 江雪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维克托老师和我说过这个事情,我们心中都有一条[必经之路],都有[必选题]——只有我们自己能找到。” 七哥打了个响指:“没错!雇主,boss给你安排了一个非常棒的老师!” “说到老师...七哥,你不是想说你师父的事情吗?”江雪明又问:“能给我介绍介绍不?” “那就先不提了吧...我能给你唠上两三个小时,嘿嘿...”说起白月光,九五二七憨实的笑出声来。 “那你的师父真的会‘嘎嘎嘎嘎嘎’的笑吗?”江雪明有一句没有句的聊着:“你这笑法也算同门传下来的?怪吓人的就...” “不是...我是天赋异禀!~”七哥挺不好意思的:“我师父是...面瘫。” “面瘫?” 九五二七的声音都变小了:“对,神经性面瘫,她经常用两只手捏着嘴角笑,或者给自己揉脸作表情。” 江雪明打开门:“哦...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个。” 没想到七哥就倚在门上,一个不留神,倒在雪明怀里。 那个瞬间,白青青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她的灵魂在此时此刻要离体而去。 她两眼发直,心率飙升。脑袋瓜里想着要不要唱西湖的水,但是觉得唱出来肯定巨他妈破坏气氛。 江雪明也不敢乱动呀—— ——他就扶着七哥的腰,一手摸到结实的腹肌,一手拿住大臂,心中琢磨着七哥这体态,一拳下来多少能轰断他两条骨头,这个姑娘真的很健康,也很能打。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了。 在七哥脸上能烧开水煮熟两袋白象方便面之前。 在雪明心中开始琢磨这个背脊肌群和脊骨不好好按两遍可惜了之前。 有人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那人正是七哥的授业恩师—— ——是vip的随行侍者。 她打着赤脚踩在红木地板上,快步踏过来,走路没有声音,像猫一样。 正如白青青说的,她的师父是个面瘫,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会说话。 她的头发和衣袂剪刀尾跟着双手一并摇晃——雪明很难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光是走路,就有一种烈日当头咄咄逼人的感觉。 紧接着,这位师父把九五二七从雪明怀里拉出来,和抓娃娃似的。 “打扰你搵男人,不好意思。” 又见这女人从肩上的小礼服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递给江雪明。 “收好。” 江雪明还想问个名字,道声谢谢。 “鄙人苏绫,苏州的苏,混天绫的绫,找我要电话号码的人从车站迎宾厅排到了环形高速路——”说罢,这位苏老师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又掏出一张纸写下号码,紧接着往纸张上留了豆沙色口红印:“——按照前面的队列往下排,你的顺位是1145141919810,这年头有很多黄牛恶意排队倒卖号码的,也是一种新式诈骗数字货币,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你可以在六十二岁左右来找我。” 这通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让江雪明摸不着头脑,再看那串数字,可能数学能力这方面,七哥也是跟着师父一脉相承下来了。 七哥在一旁踮起脚,满眼都是小星星盯着心中的白月光。 “来,笑一个。”苏老师掏出非常古老的拍立得,拉上小七和雪明,一起照相合影,顺便用左手比出剪刀手,撑起嘴角,勉强营业了一下。 老式照相机的闪光灯闪过。 没等雪明再多说点什么,这位苏老师甩动照片,让照片迅速成像,将这张合影塞到小朋友的开裆裤口袋里。 “衣服不错。”苏老师一手掂在胸前,轻轻鼓掌,“希望车站里多一点你这样的心灵手巧的男孩子,让我这个老阿姨每天都能看看福利。” 七哥小声说:“师父!我就说吧!我就说...” 苏老师:“好了收声。你能不能矜持一点。我教训过你——” “——知道了!想娶我!要么能打赢我!要么比我聪明!谈恋爱不是做慈善!”九五二七摇头晃脑的当着复读机。 苏老师一挥手,带着后脑的发尾甩出去,秀发打在小七脸上,是小惩大诫的意思:“知道你还贴上去?屁股还疼吗?” 九五二七立刻就怂了:“疼...” “不应该啊,以你这个身板,屁股到底是摔疼的,还是...”苏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哦!ohhhhh!” 七哥挥着小手:“你想什么呀!师父!” 那副面无表情故作惊讶的手部动作把雪明给整不会了——真的很神秘。 “我懂了,先走一步。”说罢——这位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的“老阿姨”往医疗机构的更深处走去。 “你懂什么了!”小七急忙着想要解释。 但是苏绫老师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都快走出廊道,在拐角的时候突然回身冒头,那感觉就像是tom在暗中观察,脖子伸得老长了。 “小七啊,你说得对,他真的能靠脸吃饭,能让你的屁股疼那么久。” 连再见都没说,给雪明的感觉非常的奇妙—— ——像是一只野猫,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你身边蹭了几下,就溜走了。 在转角的时候,还会回头朝你“冷漠”又“热情”的叫唤一声。 “白青青,刚才你的师父明面上说,是你摔倒了,要向人撒娇才一直喊疼。”江雪明表情严肃:“可是我怀疑她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小七情绪非常复杂。 她又生气,又好笑。感觉丢人也害羞。 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在江雪明偷笑的那个瞬间,轻轻打了一下。 “流氓...” 这个词好像在形容她自己。 她喝了酒,脸变得更红,心跟着一起荡漾—— ——最好的滋味就是耐人寻味。 第五章 失恋时要吃麻婆豆腐 雪明和小七回到五王议会正厅。 这一路上,九五二七说了很多很多事。 特别是关于三元质与[蜕变]的过程,有许多案例说明,三元质是互相影响,互相纠缠,不断改造生物体本身。 三元质的规则,不止适用于地下世界的人们,还适用于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有极少数的动植物和昆虫,也能参与到这场唯灵论的狂欢中。 一个前所未有的学科展现在江雪明面前——因为地下世界的环境非常混乱,它随时都在发生变化,没有具体的数值常量,也没有庞大的数据库来支撑,乘客们的精神世界也会因为这种混乱的环境,跟着产生剧烈的变化。 它更像是粗浅的民俗,如盲人摸象一般,各处都充满了“俺寻思应该是这样”的神秘感。 ...... ...... 依照九五二七所述—— ——江雪明第一次来到车站时,就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在五王议会之外,喷泉广场的霜火巨人大铜雕下,在那条必经之路上,雪明的灵魂与精神二元被灵灾环境所激活。 它们牵连着部分肉体,根据以往所学习的技能,进一步强化复习,最终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按照癫狂蝶蜕变的六个阶段来算。 第一次蜕变是[卵],代表着生命的诞生。 在这个阶段,人们会重新认识另一个自我,如果此人的三元质还有缺憾的部分,那么这个人会主动去补完——这时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 譬如江雪明,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开始锻炼肉身。 第二种情况。 譬如步流星,在结束了第一次旅程之后,他十分渴求精神世界的充实感,会主动寻找各种知识,刺激大脑产生更多的变化,来强化学习能力。 ...... ...... 关于辉石——所指的就是霍恩海姆一直追求的哲人石[贤者石]。 它经由灵翁之手变成形态各异的首饰,按照东方仙侠题材的志怪小说来讲,几乎可以看做修行人的本命法宝,西方骑士幻想故事里的魔法触媒。 钢之心的作用,江雪明已经体验过了。 不过这块透明的刚玉似乎很特殊,阿星的玫瑰红石需要强烈的斗志、愤怒、勇气和热诚来唤醒。 刚玉却完全不同,它需要主人保持平静如水的心态,它才会发出微弱的白光。 两者的作用都是破除灵灾环境中的幻象,强化主人的专注力与观察力,提升对身体的控制力,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不至于陷入完全癫狂的境地。 ...... ...... 关于棍棒——九五二七坦言,那并不是[虫卵]能轻松掌握的东西。 只有破茧而出的[若虫],能勉强使用工具来保护自己。 boss提前将棍棒交给乘客们,只是希望这些[虫卵]拿到了健身器材,能快快长出新的肢体,变成[若虫]。 ...... ...... 关于[蜕变]本身的阶段和形态。 它分为卵、若虫[伪虫]、蛹、茧、羽化、成虫六个阶段。 至于为什么要用癫狂蝶的演化过程来代指超凡生命的变化—— “——因为非常相似。” 在候王厅的大露台,九五二七端坐在郁金香酒吧的长桌边,和江雪明说起这件事。 “雇主,你私底下偷看过我的身份卡,也知道我经过了几次蜕变。” 江雪明:“没错。” 紧接着九五二七开始摆弄调酒器具。 “那你看好了。” 此刻此刻—— ——从小七手中弹起两颗鸡蛋,它们像是被柔韧的丝线甩起,在小七的尾指敲击下裂开一个圆孔。 蛋清落在铁杯中,蛋黄分去另一个搅拌容器中。 一对银筷子从她的领口里跳出来,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给勾住,它们落进搅拌容器,小七隔着半米的距离晃动手指,就能指挥这对筷子进行打蛋工作。 雪明看得眼花缭乱,又从银筷子和小七的指尖,能窥见细微的线条——就像是蚕丝。 它的质地柔韧,又随着小七挥臂绕指牵扯的动作变得刚强笔直。 但凡那对银筷子停止运动,丝线也像是见了火焰的霜,一下子散开,变成水汽。 “把戒指戴上,帮帮我,雇主。”小七的额头上出现一道道冷汗,仿佛集中力快要用尽。 “好。”雪明刻意将手藏进了裤袋里,把钢之心给戴上。 紧接着,就见到七哥手上的钢铁对戒其中之一开始发光。 她变得精神焕发,仿佛接上了外置电源,同时拿起了三个调酒杯,开始摇晃搅拌。 是的——她只有两只手。 却拿起来三个杯子。 江雪明才看清—— ——悬在半空的那个大铁杯,被一团透明的丝线紧紧攥住,那团丝线仿佛随时会化为一只粉嫩的手掌,正如维克托老师所说的“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真的...很神奇...”江雪明看呆了,他心中琢磨着,要是有这个能力,给洁西卡打扫房间也不至于搞上一个小时。 三个杯盏落桌,紧接着量酒器里落入青柠汁、金酒、蛋液和君度。 小七五指中蔓延出来的灵魂丝线搅动着这杯[白色佳人],直至它出现大量的泡沫,变得口感绵密顺滑。 两块碎冰落进两个透明的酒杯中,鸡尾酒落进杯盏。 “大功告成。”七哥举杯,将另一杯递给雪明,“我的加了蛋黄,你的没有。” 江雪明接过酒杯,盯着杯子里的浮沫:“为什么?” 七哥解释道:“你在健身,要控制胆固醇,我不想浪费食物,就把蛋黄也喝了吧。” “谢谢,刚才我看到的丝线,就是你之前说的,蜕化过程中的[蛹]?”江雪明说着,和小七碰杯。 “没错。”九五二七撇撇嘴:“也没什么厉害的,偶尔能救我一命。像是调酒这种工作,用它来帮忙也太浪费精神力了,我就给你小露一手。” 江雪明举着杯子发呆,想了半天,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暧昧的问题问出口。 他终于问:“小七,我戴上戒指能帮助你?为什么?” “因为刚玉的特质,就是需要成对使用的。”七哥抬手展示着对戒,“刚玉是没有情绪的石头,它喜欢安静又理智的人,这类人需要和侍者产生密切的联系,以侍者的辉石特质为基础感情,来催动刚玉释放更多的能量。” “也就是说...”江雪明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其中含义:“我要向你学习,对吗?小七老师?” “咳咳...”七哥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先不说这个吧!~当你我同时使用钢之心的时候,我们能从这颗石头上产生共鸣,从彼此的精神世界得到增幅加持。” “按这个说法...小七老师,你的石头是什么颜色的?我该怎么和你...共鸣?”江雪明主动碰杯。 “等会...等会等会。”七哥连忙拉住了雪明的手,“来来来,喝个交杯酒,就告诉你唷!~” “啊,也行。”江雪明一点都不害臊,正准备行夫妻交杯兄弟结义之礼。 “哎!每次都这样......”小七连忙喊停,自顾自地喝起来了:“你就不会害羞一下嘛?算了算了...” “我不太懂...”江雪明抿了一口鸡尾酒:“就真的不太懂,小七老师是看到我难为情或者害羞的样子,会产生快乐的感觉吗?这个事情...我不理解。” 九五二七耸肩抿嘴,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鸡尾酒里蛋黄腥的,还是被江雪明那副单纯的表情给刺激到了。 “算了算了,小宝贝呀——告诉你吧,我的石头呢,是金色的。代表幸运!开朗!积极向上的金色!超有钱的颜色!但是我的好运呜呜呜呜......被坏猫咪没收了。” 就在小七低头呜咽捶桌哭泣的时候。 江雪明把酒喝完了。 七哥嘟囔一句:“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啊?” 江雪明如实告知:“小七老师,你是假哭,雷声大没下雨,我没看懂...” 七哥轻轻拍了几下脸蛋,撇撇嘴。 江雪明从衣服里掏出vip特约茶室的体检报告,语气诚恳:“来看看这个吧。小七老师。” [三元质检测结果] [受检人:江雪明] [肉体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组织血液脏器骨骼未见异常。体质能量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精神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颅内造影脑波频谱未见异常。人格情理测试通过核验,符合乘车标准。] [灵魂大项] [该生物单位各项灵魂威能尚未觉醒,如要留院观察,需另外联络车站相关医务人员,谨遵医嘱。] 关于灵魂大项的核验栏目中,有一列非常复杂的综合表格,被抹黑了。 江雪明指着这张看不见内容的表格,非常在意:“这是什么?” “这个是vip需要进行测试审查的内容。”九五二七解释道:“是魂威的解释栏目,也就是破茧成蝶之后,我们身上的闪蝶,我们精神能量具象化以后,有什么能耐,是什么模样,都会记录在这张表格里。你现在还没有——所以全都抹去了。” “这样...”确定自己的身体健康,江雪明松了一口气,问起其他事:“阿星人呢?他不是说在这个吧台喝酒吗?” 九五二七耸肩,学着步流星的口气:“我不道啊?” ...... ...... 最后,他们在车站的一个小吃店里见到步流星。 那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背影—— ——要说多有故事呢? 那个一米九的大男孩,蹲在小板凳上,面前摆了二十多个空碗,吃的全是麻婆豆腐。 阿星一边吃一边哭,也嗅不到他身上的酒气,像是压根没喝过酒。 江雪明当时就整不会了。 莫非这小子有什么隐性精神疾病?车站都查不出来的那种? 看一旁落在桌上的盲文卡,阿星的思维审查安检卡内容,癫狂指数留在b+,也没什么异常呀。 江雪明上前拍了拍没头脑的肩:“流星...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我失恋了...明哥...我...”步流星嘴上满是鲜红的辣酱:“她不要我了...迦南妹妹不要我了...” 江雪明千思万想,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啊?” 步流星跟着说:“今天本来高兴嘛...我,我就想...开派对怎么能不带女朋友呢?对吧?我...我给伯恩大哥打电话...我说...能不能联络上那个迦南妹妹,我自己去找也行...boss也没说不可以,俺寻思带个星界来的超古代女朋友来蹦迪,多好的事情...可是...” 那防空警报一下子拉满,听得九五二七有点牙疼,立刻就蹲回客服部的脏衣收集处去。 步流星一边哭一边喊:“伯恩大哥说...迦南妹妹不要我了...以后不要再来联络,我没有用了...坏女人!坏...她睡了我一次,我就没有用了...她讲,她怕其他乘客误会...她就收集不到新的人类dna了...” 一时间,江雪明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江雪明轻轻拍着流星的背脊。 “然后呢?” “然后啊...”步流星一边往嘴里塞麻婆豆腐,又被辣的眼泪直流:“然后我就想,我是个男人了,不能被这种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事情,搞得哭唧唧的...我就猛吃麻婆豆腐,我是被辣哭的!明哥!是这样对吗?!” 雪明有点尴尬:“哦...哦...是的...你是男子汉。” “还是你懂我!明哥呜呜呜...”步流星望见那颗光头:“还是你懂我啊,明哥...你都提前剃度了...找的哪家庙啊?把主持介绍给我吧?我也想遁入空门。” 江雪明:“不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 ——雪明终于嗅见那股浓烈的辣味里,清醒的蛋液和蜂蜜香味。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步流星立刻就不哭了,鼻子还是红红的。 这小子努着嘴,东西也不吃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三十秒。 紧接着阿星说:“我已经走出来了...” 江雪明:“那就好...但是,你身上那种蛋液和蜂蜜的香味。” 阿星:“我已经走出来了,真的。” 江雪明:“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是黄金乡纱羊小姐零食罐里的气味对吗?” 阿星不说话。 江雪明:“不是的,对吧?” ...... ...... 此事不了了之。 只有步流星跟在江雪明身后一个劲的解释。 “明哥!哎!明哥你等等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失恋以后,到处给人打电话啊...” “我伤心呀!遇上渣女这种事情...总得找个情绪的宣泄口吧...” “然后...她接了电话,听我说了很久很久,你去做检查,十个小时不见你出来。我就跑去搭车了。” “路上我们还在聊,越聊越投缘...” ...... ...... 江雪明面无表情——他模仿着阿七师父的那种神态,模仿苏老师掂手于胸前,为阿星鼓掌庆贺。 “精彩。” 第六章 番茄蛋饭 三人背上行囊,准备去见boss。 原本是说好,三人一起去内阁的办公室,结果到五王议会的半路上,大堂经理就把雪明拦住了。 “boss要单独见你。” 江雪明左看右看,阿星和小七都是一副不知所云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他心想——难道小猫咪有什么秘密要和我单独谈吗?难道我偷听机密的事情...被boss发现了? 再看七哥那种表情,七分镇静中带着两分慌张,一分不屑,零点五分的潇洒自然,零点五分的恐惧——恐怕也是在想死偶机关里发生的事情。 “好。”江雪明正想把包袱交给小七,跟上大堂经理。 经理立刻说:“boss吩咐你,把货也带上。” 步流星立刻问:“货?什么货?明哥?你从死偶机关城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江雪明心中一沉,攥紧了手里的旅行包,“我明白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要阿星放心,紧接着就跟着经理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上的沟通,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 来到三十层,外边是一个天台,有游泳池,更远的地方是中央空调的外机。 boss和猫爬架女士就站在围栏旁。 江雪明被经理野蛮的推出电梯,往前趔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抱着旅行包来到猫爬架女士身边,没等他开口问什么。 “等你很久了。”boss没有回头,只是在天台围栏旁,蹲在猫爬架女士的肩上看着远方。 紧接着江雪明只觉得后心一凉。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杵着自己的腰脊,如果硬要形容——应该是格洛克手枪的枪管。 紧接着,江雪明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心中琢磨着,应该是这只小黑猫的戏瘾又犯了。 洁西卡长官从江雪明身后探头,持枪抵住雪明的后腰,表情严肃,另一只手在雪明身上摸索半天,没有收获。 于是洁西卡说:“东西交出来,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江雪明故作无辜无助:“你们这些人真奇怪,长官喜欢在天台见面吗?” “别装傻!别和我套近乎。”洁西卡翻了个白眼:“东西交出来!” 江雪明:“洁哥...我...” 洁西卡:“让你主动拿出来啊!” 江雪明:“洁哥不要啊...” 洁西卡:“让我看看!” ...... ...... 江雪明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没躲过去——他老老实实将背包打开。 从包袱各处掏出格洛克g26的枪械零件,这些零件被他拆的稀碎,各种卡隼枪击组和套筒握把塞进了旅行包的隐蔽内袋里。 不一会,他就将枪械组装完成,拉动枪械套筒试了试复进动作的顺滑度,最后依依不舍的还给了洁西卡。 本来他还想着,能不能顺便从洁西卡长官手里偷偷毛两把枪带回去防身,结果最后这个念想也没了。 ...... ...... boss驾驶着猫爬架女士转过身,眼中满是戏谑:“挺利索的。” 江雪明就坐在地上,刚组完枪,接着对戏:“我没读过警校,只是略懂一点。”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洁西卡踢了一脚背包:“还有呢?” “还有?”boss也看傻眼了。 ...... ...... 紧接着,江雪明又从背包里捣鼓出来八十多颗子弹的弹壳,甚至能见到五六式的弹壳,这些东西他本来准备用作弹药再生产的零件。 boss小声嘀咕着:“你可真刑啊...” ...... ...... 洁西卡收好子弹壳和手枪,一路小跑进了电梯,算是没她的戏份了,杀青了。 跑进电梯门还对江雪明这个调皮鬼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是再见的意思。 ...... ...... boss得意洋洋:“我要的东西呢?日志呢?” 江雪明叹气:“我要的万灵药和辉石币,你带来了吗?” boss变了脸,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意思?你上来晒月亮的?” 江雪明:“给我一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boss抓着猫爬架的领带,要猫爬架蹲下:“怎么给你机会?上一回你偷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回你又偷,人在做天在看...” 小黑猫来到雪明面前,煞有介事吐舌头翻白眼。 “好啊,你问问伯恩,你问问洁西卡,他们给不给你机会?看他们让不让你做好人?” ...... ...... 江雪明当即使用手机轮流给洁西卡和伯恩两位打了电话。 三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并且在事后追责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并不会过多要求江雪明先生做出任何形式的补偿,希望boss不要追究雪明的刑事责任。让雪明做个人...哦不,做个好人。 ...... ...... 江雪明摊手:“诺,机会。” boss对这种抢戏行为非常愤怒,厉声大喝:“闭嘴啊!” 江雪明连忙演下去:“那就是要我死?” “哼...”小猫咪终于能畅快的把台词念完:“对不起,我是你老板...” 江雪明:“谁知道?” 正当猫爬架女士准备递枪,boss那对小爪子根本就抱不住格洛克17,它只得指挥猫爬架持枪对准江雪明的脑门,好演完这出《无间道》。 江雪明终于耐不住性子:“好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乐子找完了,谈正事吧。” 遂对猫爬架女士问:“您一直都这么宠它的吗?就没人投诉它吗?难道每个乘客都得配合它来这么一出?它戏瘾这么大?” 猫爬架女士耸肩无谓。 ...... ...... “咳咳...咳。”boss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的说:“江雪明,你真的很让我失望,这才第二次调查任务,不光是摇了传唤铃,又把武装雇员的枪偷走,你这是明知故犯啊...谁教你这么干的?你的侍者吗?九五二七是个惯犯,你好的不学怎么和她学?” “您给我安排过好的吗?”江雪明反问。 时间一秒一秒流淌。 三十秒过去——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boss非常自然的换了个话题。 “这次呢,我让洁西卡过来,是想让她帮你述职,从她的口中,我能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获得了什么情报,调查了什么东西——毕竟你为了b14生活区,把日志撕成一张张零散的安全规范指导书了,这是好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江雪明侃侃而谈:“我很可爱,请给我钱。” boss没搭理雪明这句俏皮话,接着说:“我很忙很忙,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事情...” 江雪明云淡风轻:“那你有时间看那么多剧本?” boss依然没搭理雪明这句缺德话,接着说:“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在我看来没必要做就不会去做,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自然要给你提供报酬。” 江雪明面无表情:“你急了,开始解释了。” “够了!”小猫咪挥着爪爪,一副破了大防的样子:“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精神力,去关心每一处站点的每一个人!我只想修路,只想[求道],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回到正题吧!光是洁西卡一个人的故事,就够我哭上一阵子的!” 江雪明:“好的,老板。” ...... ...... 小黑猫从猫爬架的衣服里掏出算盘和老花镜,它戴上眼镜,对着算盘一通敲打之后。 “ok!关于你这次旅行的报酬,我会让你的侍者交付给你,享受假期吧!江雪明先生。” “boss,我想找你要点东西。”江雪明简单直白的说出了其他诉求:“我要去大书库读书学习,还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如果去这些地方都要证件的话,能不能给我安排安排?” 小猫咪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立刻答:“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些地方人很多——有时候人本身,其实比你在地下世界遇见其他东西,要恐怖得多。”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谢谢。” “你什么时候要通行证?”boss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十分疲惫:“是维克托要你去这些地方的?对吗?” 江雪明想了想,遂答道:“没错,是老师告诉我们的。至于什么时候要通行证——最快一礼拜,最慢的话,能不能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做准备,我感觉我的身体还没准备好。” “没...”boss越说越困,就像是止不住睡意,“问题...” 说完了,就在猫爬架女士的怀里睡着。 江雪明满心疑惑,心中想着——那传说中的恐怖怪兽,砍掉四肢变成猫咪之后,真如它自己所说的,精神力非常贫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睡过去。 “我能问您两个问题吗?”江雪明喊住猫爬架女士。 猫爬架女士只点头,没有讲话,只顾着安抚怀里的小猫咪。 江雪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是boss的侍者,一直在照顾boss对吗?它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猫爬架女士当即开口:“不必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需要,你可以喊我[猫爬架],或者[那个谁],你要是喜欢,叫[无名氏]也可以——boss已经活了很久很久,陪在它身边的人们,也换了很多很多个,我们不会留下名字,免得被让它记住,要反复提及,开始劳心费神,沉浸在生离死别的苦楚里,不如直接忘掉比较好。” 她轻轻抚摸着boss的脑袋,从后颈肉一路揉到尾巴,撸猫的手法非常专业。 小黑猫在她的怀抱里,在梦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猫爬架女士接着说:“它已经为这个车站做了很多很多,没有肉躯来支撑它的精神,自然很容易疲累。” “辛苦了...”江雪明想猫爬架女士鞠躬,紧接着带上行囊要离开。 “等一下。”猫爬架女士喊住江雪明——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简陋的泡沫打包盒,带着筷子一起递了出去。 江雪明接住,发觉这是一份番茄鸡蛋饭。 猫爬架女士解释道:“上一回我没有记住你,boss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应该要把你记住,因为你是很重要的人,我得说声对不起——你陪boss演戏,逗它开心,这是我给你的报酬,不要嫌弃。” “谢谢。” 江雪明说完,便离开了。 ...... ...... 在电梯里,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boss没有发现他偷听死偶机关城保密协议的事情。 洁西卡长官也没有说这件事——这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 ...... 三人再次碰面的时候,阿星已经拿到了报酬——是一张黑金相间的塑钢卡片,算地下世界的银行卡。 卡片正面印着小黑猫的半身肖像,boss穿着一身正装,对镜头狞笑。 卡片背面则是鲜红的癫狂蝶花纹,以及卡片的黑色密钥词条。 按照大堂经理的说法,这张银行卡的官方名称叫[hell cat],翻译过来是[地狱猫/泼妇]的意思。 此行调查的报酬都会打到账户里,有两种货币。 一种是辉石币,阿星和雪明此行的酬劳是八千一百四十四个辉石货币,会平分给两人。 另一种是血蝴蝶购物券,用来直接兑换万灵药。两人领到六张,以二百五十毫升规格为一个药品单位,总共一点五公升万灵药,也会平分到两人的账户上。 银行卡的密码默认为两人的生日,存取现金或者更改密码,提取万灵药,所有事物都可以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办好。 按照大堂经理的友情提示——辉石货币在各个贸易中转站的购买力都不一样,地下世界的运力非常珍贵,各地特产货品的保质期也不一样,想东买西卖行商挣钱,风险非常大,要做好裤子赔光的准备——关于走私军品违禁品的规定非常严苛,建议雪明不要动这方面的坏心思。 ...... ...... 钱财的药物都落袋为安。雪明也在五王议会的理事柜台把hc[hellcat]的密码给改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勇气问起——到底欠了七哥多少钱这件事。 七哥从衣服里掏出一张账单:“六层楼道翻新物料,电视dvd装修耗材,合金板件五金装修工具,油漆涂料防水机修线材,管钳扳手起子螺丝,厨房菜品冻货,运动健身装备,摇铃医疗出勤服务费用,还有一台耕地机,一台泥头车,加上我和你的兄弟情,给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就行,我还倒贴了三万多。” ...... ...... 江雪明挠着光头,粗略算了一下—— ——如果说跑一趟死偶机关这种险地,可以挣四千,他还需要去... 没等他想完就昏死过去。 很快啊,七哥都没反应过来。流星都没扶住。 他妈的和猝死一样。 我都没来得及加任何形容词,他扑通一声就倒下了。 ...... ...... 在返程的车上。 七哥笑得丧心病狂,说地表世界的钱要是换成辉石钱币,那汇率估计能让阿星从亿万富翁变成亿万负翁—— ——江雪明坐在后排,心里很难受,但是没哭出来。 他吃着番茄蛋饭,想着,这一趟旅途,自己本来是要还人情债,没想到欠了更多。 ——这也许就是生活吧。 伏尔加刚冲进环状高速路里。 他看了看阿星—— ——阿星还在和纱羊小姐姐煲电话粥,果然人与人的感情并不互通。 他又看了看七哥—— ——七哥从后视镜里露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暧昧眼神。 “还不起没关系!~” 这个大调皮鬼先是按常[yahoo]了一下,紧接着要和近在咫尺的雪明有所联系。 “我养你啊?!~”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章 韭菜猪红 一行人离开环状高速路,接近驰马大道时,已经临近夜晚。 黄昏的金色阳光洒在海滨大道,成了一片绝美的风景。 七哥一手倚着车窗,撑住下巴,看见海湾的汽艇和轮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非常非常安静。 从粉奶油色泽的双唇中能看见两颗虎牙,是吐气如兰的样子。 江雪明嗅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从后视镜里,他能见到这位亲爹...哦不,这位侍者安静又优雅的一面。 虽然这位侍者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是在办事干活上特别特别靠谱,这让雪明感到十分安心。 如果妹妹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独当一面敢爱敢恨的人——那一定是一件大好事。 “小七...”江雪明轻声呼唤着侍者。 九五二七:“我听着呢。” 江雪明:“你怎么不说话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九五二七:“把你送回去,然后把三三零一接走,我们的假期结束了——要回车站工作。” “哦...”江雪明不说话了。 阿星在这个时候立刻挂了电话,和纱羊妹妹礼貌的说了拜拜。 这小子非常识趣,他的爱情雷达显示——明哥和七哥似乎有点什么,好像是亲朋好友感觉气氛到了就得开始起哄一样,留出了一丢丢安静的空间。 “嗷呜~~~啊!~~”步流星突然就吼出声,打了一个巨他妈浮夸的哈欠,一倒头睡着了。 ...... ...... 小七抿着嘴,在后视镜里乐不可支,眼睛都快眯成月牙,“这小子什么毛病...” 江雪明只是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咳...”小七觉得有些失望,她想着。 ——阿绫师父教训的事情里,有一件事是这么说的。 世界上有很多迷信的东西,其中爱情是最厉害的玩意。 人们总觉得,只要举行一些莫名奇妙的仪式,或者强要对方戴上戒指,俩人就能扯证过上一辈子。 好多好多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两人可以跨越巨大的现实鸿沟,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相貌,不论家世,因为这种仪式魔法强大到,只要相爱,就可以在一起了。 这种魔法真好使呀... 但是生活恐怕不是这样的,这种迷信早就被破除了—— ——阿绫师父,我好像打不开这个家伙的[心门],更找不到他的[死门]。 他像是一块顽石。 ...... ...... 江雪明:“刹车。” 九五二七没有什么好脾气:“这里禁停。” 江雪明:“这里路宽敞,你停路边,我来出罚金。” 刺耳的刹车声让阿星的脑袋亲上副驾驶的靠枕。 雪明紧接着说:“下车。” 九五二七握着方向盘,努力忍住内心莫名的焦躁,“好。” 两人把阿星留在车里,往海滨道路走。 ...... ...... 在临街人行道上—— ——他们肩并肩走着。 小七认得这条路,往驰马大道再走两公里,就到阿星的家了。 雪明刻意将手臂抬起,从臂挽露出一掌宽的空隙,停驻在白青青身边,微微偏过头,要白青青多加留意。 小七认得那个动作... 仿佛就像是在说。 一起走吧。 她的脑子嗡嗡的,好像是雷霆劈开了山岳,从中蹦出来孙悟空一样。 她默不作声,生怕自己毁掉了这点浪漫的气氛,立刻脱下手套,拉上了雪明的手臂。 又低头走了一会,她忍不住好奇,看着海,又看着雪明。 “你...为什么不讲话?” 江雪明直言:“我答应你,不说话,安安静静的陪你走一会——你要回去工作了,我怕来不及。” 小七连忙解释:“不不不!你可以说话的,你多说几句,多说点!” 江雪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七老师,我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小七捏紧了江雪明的手臂,“那就从这个说,这个说起,你怎么会...这招的?” 声音是越来越小—— ——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江雪明:“以前,把我拐走的那个老妈子,她腿脚不好,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就要我搀扶——她教训我,架势要正,精神要足,否则丢她的人,我想伺候好妈妈,就得把架势摆出来。” “这算好事还算坏事?”小七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这句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不过雪明并不在意,“这就是一件事——不算好也不算坏。至少能让我感觉到,我在陪着你。并不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小七说话也开始结巴:“那...那你可以...” “牵手太过亲密,我认为那是亲人之间才能做的动作。”江雪明已经学会了抢答。 小七挠着头,完全搞不懂,但是不懂装懂:“哦哦哦...对对对...” 她感觉心脏在狂跳不止,从雪明臂挽的那只手上,指间的钢之心里,有一种强而有力的能量传递过来。 他们走到海滨小道的长椅旁。 在夏日黄昏,温度刚刚好。 小七立刻不走了,她怕这条路太短,不够她走的:“要不我们坐会?” 江雪明跟着坐下:“好,不能坐久了。” 小七看着远方,手掌依然留在雪明的手臂上。 “为啥不能坐太久?” ...... ...... 江雪明坦白:“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卡斯托便利店的晚餐到八点停止供应,我想带你去吃晚餐——八点之后只有夜宵。” “第二件事,你坐下以后力量太强,我手肘子快被捏骨裂了。” “啊呀!”白青青女士花容失色,连忙松开手,“你没事吧?” 江雪明挥了挥手示意没事,笑着说:“骗你的,讲给你听的笑话,和你经常骗我一样。” 白青青尴尬的笑出声,没想到雪明还学了这么一手冷幽默。 只是—— ——收回来的手,也不太好意思重新放回去了。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 白青青接着说:“你什么打算?” 江雪明望着远处的海岸与鸥鸟。 “和你吃饭,卡斯托那家店里最近换了两个罗马尼亚来的厨师,我刚才在车上低头刷手机的时候,就在找合适的饭店,没想到这么走运。” “嘿...luckyda☆ze!”白青青学着洁西卡长官的腔调,咧嘴笑着:“你给我安排这些,不会是想逃债吧?可别想的太好咯?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分钱都别想赖!除非嘻嘻嘻嘻...” “我没有赖账的意思。”江雪明瞥见七哥又开始发出玉石俱焚的笑声,是见怪不怪了,“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怕来不及,那家店很火,要是没位置就糟糕了,现在就走?” “你早说啊...听你说是个便利店?”白青青也开始着急:“是路边摊?要不咱们花钱,花点钱嘛!找人买个位也行啊!” “不行。”江雪明摇摇头:“不可以,我们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他人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白青青你仔细想想,换做是你,你愿意把约会的座位,卖给别人吗?” 七哥两眼一翻:“嗬!——” 江雪明顺手掐住小七的人中,给救回来了。 “那...那确实是不能...”七哥意识模糊,“对...咱们不能做这个缺德事儿...” “走吧。”雪明拍着小七的背脊:“我们走,抓紧时间。” 小七默默站起身,再也不好去拿雪明的胳膊。 心中想着—— ——好怪哦! ——真的好怪哦! ——为什么我感觉这个家伙...好像什么都不会,然后又很会很会! ——太怪了!多看几眼! 小七一边想,一边问:“赶得上吗?” 雪明摇摇头:“不知道...要不跑着去?” 两人犹豫了一会。 紧接着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迈开步子。 一开始是小跑。 还能聊几句。 “这段时间里,辛苦小七老师了。” “多大点事儿呀!你这也太客套了。” “钱我会慢慢还上的,但是恐怕要过很久很久,利息的话,小七老师你可以自己算一个利率,也别太离谱。” “呃...这个我倒是不在意。” “那你真的很好很好,是个大好人。” “我不想当你老师。我想当你老...” “土味情话到此为止,我要开始加速。” 从洋流飘洒来干咸海风,太阳像是一颗金色的鸡卵,在晚霞的陪伴下,渐渐沉进楼宇和山峦。 山地靴和平底布鞋踏在方石路溅起扬尘。 他们只顾着呼吸,只顾着感受血氧交换时,奔腾在每一个细胞中的生命力。 飞掠而过的花丛草叶里,洒出清凉的灌溉水雾。 ——像是一对蝴蝶在振翅。 ...... ...... 路边经过一对母子。 母亲手里提着韭菜和猪红,准备给丈夫做清肺汤。 孩子手里捧着卡斯托便利店里的菠萝包,吃的正香。 孩子问:“妈妈,妈妈...那两个,哥哥姐姐为什么跑那么快?” 母亲皱着眉头满心不解,仔细思考了一会,终于和宝宝讲起人生道理。 “你看那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又把头发剃光了,肯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你再看那个姐姐,长得很好看,他们追追赶赶的,就是痴男怨女——宝贝哦,你还小,但是也要知道这个事,像是韭菜配猪红,红配绿才能一台戏,不合适是没有好结果的。” “哦...”孩子点了点头:“妈咪啊,你和爸比?哪个是韭菜?哪个是猪红啊?” 母亲差点抬手一个大逼兜送过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 ...... 他们全力冲刺,连续跑了八百米。 停在便利店门前时,都是拄着膝盖气喘吁吁的样子。 小七望见江雪明满脸的汗水,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没来由的笑出声,她感觉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小时候,看见路边的蜜蜂和野花,看见天上的飞机,看见任何单纯又美好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青青女士气喘不止,汗水从额头淌到下巴,又流进衣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甩不开我!” 江雪明只顾着喘气,说不出其他话。 他只知道,小七的体能真的很好——比他要强得多。 他们喘了好久好久。 最后雪明才说。 “没有和你比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唐突的表白...小七,每次你蹦出这么一句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往前跑,往前跑得飞快,我不是个拧巴的人,但是你让我感觉很难相处。” 小七笑嘻嘻的,满脸不屑:“嘁...” “我觉得你的师父说的很对...”雪明非常非常认真:“要慢慢来...” 在这个瞬间—— ——九五二七由喜转惊,由惊转狂喜,父爱在瞬间变质。 天完全黑下来,星星和月亮要登场了。 她的脑袋里炸出一万朵烟花。 在那一刻,她将慢慢来咀嚼通透,脑内翻译一万遍,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意思。 她不敢确定,自己不经意的求爱,就变成雪明口中的[慢慢来],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难道整天找的乐子,要变成未来的日子? ...... ...... 结果就是——她的身体更快一步,比大脑遥遥领先。 ——她猛扑上去,正准备对这块小蛋糕进行一个贴脸输出,好比初次见面时,要在江雪明脸上多留几个口红印。 可惜雪明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什么普通人。 他眼疾手快,灵感在作出危机警告的那一刻,他捂住七哥的脑袋,做足了防御架势,勉力挡下了这种毫无节操的亲吻攻击。 小七努着身体,一边探头一边喊:“不是答应了吗!你!你不是答应了唔唔呜呜!慢慢来会比较快呀!唔唔呜呜!” 江雪明一手捂着小七的额头,一手推住小七的下巴往外送,骂骂咧咧的:“我答应什么了?这他妈叫慢慢来?!要是性别互换白青青你早他妈判无期徒刑了!苏绫师父看见你这样,她会很失望的啊!” 这阵仗把杰森·梅根看傻了。 他的小侍者一个劲的往后厨躲,生怕被九五二七认出来。 ...... ...... 沿江道路—— ——交警刚往伏尔加车上贴了罚单。 步流星奋力敲打车窗,大声嚷嚷着。 可惜这辆车的隔音玻璃太好,防弹功能太强。 阿sir只是多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还以为是哪对野鸳鸯在这儿玩车震——立刻骑上摩托走了。 只留阿星一个人在车里,打开手机喊上两个纱羊妹妹,开始斗地主。 ——毕竟乐子人是永远不会缺乐子的。 第八章 糖醋排骨 今天对白子衿女士来说,是个幸运日。 今天对杰森·梅根来说,也是个幸运日。 他们两人都认为,蓄谋已久的计划,一心一意的求愿,终于在今天,能得到神灵的回应。 “今天是周四!小姑娘!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杰森拉着自己的小侍者进了后厨,满脸兴奋。 小侍者:“是的呀!是的呀!我知道!” 杰森狂喜,难以自拔:“那你给我说说,这代表什么,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小侍者掏出手机:“kfc!疯狂星期四!” 杰森一个劲的点着头。 “yes!yes!yes!” 两人的表情在手机鲜红的光源下,变得扭曲起来。 小侍者揉着双手,学着杰森那副暗搓搓使坏的表情:“客流量会变少!大多数客人都会跑到kfc去!” 杰森佝下腰,像是圣诞节里戴高帽的坎普斯大妖怪,露出白森森的牙,笑成一个歪嘴战神。 “嘻嘻嘻嘻...江雪明会在我的店里吃饭...和他的侍者一起。” 他们已经等了这一天,太久太久—— ——将近两个月那么久。 将近两个月是什么概念? 是四十七天,撇开隔离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杰森已经烙了四千多块饼,煎了一千八百张牛排,烤了八百多份全翅。 直到今天,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 小侍者也学着杰森那副狞笑的模样,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悲鸣。 “嘻嘻嘻嘻!” 杰森突然不笑了,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你笑什么?” 小侍者也不笑了:“我...我就学一下。” 杰森:“很蠢你知道吗?” 小侍者:“那雇主您怎么就...要那样子笑呢?不是...很蠢么?我也觉得...有点。” 杰森:“我看了很多电影,坏蛋在干坏事之前都得这么笑!” 小侍者:“哦...那大坏蛋旁边不得有几个小坏蛋跟着烘托一下气氛嘛?我应该...没问题吧?” 杰森皱着眉,搂住小侍者的肩,:“不!问题很大...” 小侍者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 ...... 在狭窄的厨房里,两人蹲在厨台下,将油烟机开到最大的档位,免得对话被别人听见。 杰森·梅根信誓旦旦的说。 “你刚才的笑声,非常非常刺耳,没有那种直击灵魂的狡诈狠毒。” 小侍者:“那...有什么关系吗?” 杰森点了点头:“关系有,而且很大,你不是个擅长演戏的人,我对着电影练了很久很久,才学到一点神髓,你以后千万不要乱学——容易暴露出马脚。” 小侍者:“明白了,雇主。” 杰森先是做了个标准狞笑。 “要[嘻嘻嘻嘻!~]的笑,来你学一下。” 小侍者:“嘻...”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哦!不对啊!”杰森十分恼怒,他感觉自己这个侍者非常笨拙,怎么连表演这项基础技能都不会呢? 他又开始怀念以前的旧友,如果是那一位侍者...如果是她——肯定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定然不会叫江雪明看出半分破绽。 小侍者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好,我...我真的做不好,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没有时间咧!结束咧!”杰森大声吼叫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靠我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俩?很难的啦!” “对不起...”小侍者捂着眼睛,忘记自己刚捣完胡椒,又立刻疼得眼泪直流,“我没有用...雇主...我没有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杰森连忙拿来干净的棉签,一点点把泪水吸走,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小侍者眼睛里的红肿,“别哭...别哭...别哭呀...我不说了...我不说我不说咯!” 小侍者听了也不见好,越来越感觉到无力与无能。 杰森先生猛地往脸上拍面粉,用番茄酱扮了个小丑脸。 “唷吼!——看看是谁来啦!~你的jooooooooker!今天的小朋友要听什么故事呀?~” “唔呜呜...”小侍者抱着杰森的肚子,把泪水都擦去围裙上:“谢谢您...谢谢...” 梅根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脸,变得严肃认真。 “我们该怎么杀死他们?如果杀不死?该怎么制服他们呢?我的小侍者...你有什么小天才点子吗?” 小侍者擦干净眼泪,鼻头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决心:“雇主,我不能出去,所有侍者的照片,都在车站内部群组中公示了。侍者之间至少都见过一面,如果让江雪明身边那个女人,那个九五二七看见我,恐怕会认出我来。” “啊...我又要孤军奋战了?”杰森表情惆怅:“也对,战士都是孤独的。不过我不会害怕...” ...... ...... “老板!~麻烦点菜!”九五二七高举着账单。 江雪明一言不发,只顾着看小店的时钟,即将来到八点,这让他感觉异常的焦躁。 ...... ...... 杰森立刻将脸上的表情揉搓成营业状态,笑眯眯的冲出去,“来哩!~” 刚出门,他就望见那个小桌前。 江雪明的表情阴沉,仿佛像是连环变态杀人魔,正端着一杯白开水,自斟自饮——端水的架势,就像是在品鉴名酒,偶尔瞥视过来,眼中都有一种隐晦难言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进厨房提刀割头。 那种凝聚成实质的灵感压力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要把杰森给切开。 如果说上一回,在机场的对视,只是走马观花时的惊鸿一瞥。 现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杰森甚至能从对方那不耐烦的眼神中,察觉到明显的森然杀机,仿佛无时不刻都在催促,在挤兑,在施压。 杰森超然的灵感当时就让他两腿一软,又看见桌子对面那位女人。 那想必就是江雪明的侍者—— ——她捏住菜单的手好比掐住待宰肉鸡的脖颈,虽然在笑,但眼睛里那种想吃人的神态不会骗人。 杰森能感觉到—— ——哪怕自己在餐桌上做错任何一件事,搅黄了这个女人的兴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作为赔礼,我先去给二位准备饭前开胃菜,二位仔细看看菜单,很快我就回来...不收钱的,算是白送......” 杰森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音,当时就退回了厨房。 小侍者偷偷摸摸倚着门框往外看,就撞见杰森先生失魂落魄的跑回来。 她随口就夸了一句:“先生,您真勇敢!” “姑娘,您真缺德...”杰森咬牙切齿的,开始痛恨自己身上敏锐的灵感——就像是过敏症状,像一种疾病,每次撞见精神强横的乘客时,他止不住想要逃跑躲藏。 小侍者:“怎么办呢?要怎么办?” 杰森紧张兮兮的说:“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行凶的方法,用刀用枪械,用火烧,用锤子砸,制造意外开车撞!但是现在,似乎我们只能下毒了...” “说得好!先生!”小侍者猛拍手,凑到杰森跟前小声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没有说话,僵住了。 小侍者又说:“您准备了毒药吗?” 杰森依然没有说话。 小侍者:“您准备了,对吧?” 杰森终于答话:“是的,我准备了毒药,但是我不知道用哪一种...比较合适。” “砷化物有吗?绝对能毒死!”小侍者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变得狠厉起来。 杰森摇摇头:“咱们的菜那么好吃,那玩意加进去,谁都知道下了毒。” “氰化物呢?”小侍者又问。 杰森依然摇头:“名侦探柯南都说过,有股苦杏仁的味道,很难去掉。如果用辛香料,辣椒姜葱蒜,他们肯定会起疑心,没有什么前菜口味会这么重的。” 小侍者挠了挠头:“要不做一道糖醋排骨当前菜?用番茄酱和糖色,还有香喷喷的猪肉油脂盖过去!” “好主意!”杰森微笑着:“你真是个天才!谁不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呢?” “那...要加多少呢?”小侍者连忙开始捣鼓橱窗深处的大包小包,毒药和食材是分开放的,藏得很深。 “能毒晕他们就行,一百毫克是致死量,我早就用量具分好了份量,你拿一个小瓶子出来。”杰森嘱咐着。 小侍者丢下一个带标签的溶剂瓶:“好叻!我英明神武的雇主!” ...... ...... 八点整—— ——江雪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答应七哥的事情,好像没办法完成了。 虽然客人不多,但是那位老板似乎很忙——还特地去准备了饭前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小七的胃口。 他瞥见小七也是一副愠怒的模样,恐怕这次约会的体验很糟糕吧? “白青青...对不起。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就这家!”九五二七嘟嘴皱眉,像是斗上气了:“我要吃完,然后给他全平台写八百个字的差评,中英双语的,哪怕这家伙给我发饭钱红包,差评都不会撤。” 这种恐怖袭击一样的约饭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雪明起身:“要不我去厨房帮工?” 他又被七哥拉着坐下。 小七一板一眼一字一顿:“不,你今天是客人,不是服务员了。你这样出门吃饭就往人家厨房里钻,像什么样子?很丢我的脸。” 听小七那副“你是我内人”的口气,属实给江雪明整不会了。 “好吧...好...那就再等一会。” ...... ...... “雇主!雇主!我的好先生!”小侍者越来越害怕,咬着指甲:“他们好像很生气!要不我去安抚安抚?” 杰森在厨台忙碌,白灼猪骨初步处理时,还要一边炒糖色,根本就没法分心。 “那个女人不是能认出你来吗?” “碰碰运气吧!没办法了!他们要走了!”小侍者一闭眼,往脸上扑面粉,用番茄酱勉强画了个小丑妆。她脱下围裙,里边是一套常服碎花裙。 “那就拜托了!我的伙伴!”杰森的眼睛里有火焰,不光是厨台火焰,还有信任的火焰:“幸运女神青睐勇者!去吧!” “嗯!”小侍者抿着嘴,从橱柜拿出两盒甜品布丁,还有节日庆典给特约嘉宾留的生日蜡烛,像是去对付洪水猛兽一样往外冲。 ...... ...... 江雪明和小七已经用铅笔在菜单上划下了菜品,随时等服务员来收走这张充满怨念的“诅咒信”。 小七特别嘱咐:“我按了车钥匙,把阿星也放出来了,让他一起来凑个人头,尝尝这家网红店的招牌菜——当然,我不是什么故意找茬的恶棍,吃过以后,定要在服务态度这一栏给差评。你们也一样,要跟我一起...” “不好意思!”小侍者恭恭敬敬将两盒布丁放到这对男女面前,又点起蜡烛,为路边摊的简陋桌椅,添了点小浪漫的感觉:“两位久等咯!” 江雪明小声对七哥说:“你看看她,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收银台小妹。你眼熟吗?会不会是猎手?” “我已经从良好多年了...哎!你能不能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七哥突然愣住,她改换表情,看见小侍者的时候确实感觉很眼熟,立刻对这慌张的服务员喊:“你过来。” 小侍者只得听话,生怕露了马脚。 她内心巨震——不妙了,不妙了不妙了...雇主,我要露馅儿了,我要被认出来了! 七哥仔细盯着小侍者的脸,看了半天,又伸出手,故作亲昵玩笑一样捏了捏小侍者肉嘟嘟的脸蛋。 “我确实...没见过,我没啥印象。就是面善你知道嘛?这小丫头好看呀!很水灵!长得好看的千篇一律!~嘿嘿...丑八怪才各有千秋嘛!” 小侍者几乎要高兴到哭出来了,几乎能听到内心的振奋怒吼——雇主,你说的没错!幸运女神青睐勇者! 她拿走桌上划好标记的菜单,正准备走。 江雪明立刻喊住:“等一下...” “还有事情吗?要加菜吗?江先生...”小侍者紧张兮兮的,刚把雇主心心念念一千遍一万遍的名字喊出口,就立刻感觉透心凉。 “她怎么知道你姓江?”小七倚着雪明的肩,嘴唇贴在雪明的耳畔,“给我解释解释...” 江雪明:“我提前打电话预定了位置,她问我贵姓,应该是这样吧?” 小侍者立刻手舞足蹈:“是的呀!是的呀!我记得您这个声音,还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对吗?我肯定要记住的!二位看!这不是特地准备了蜡烛和甜品吗?有情人要终成眷属!” “嘿嘿...”小七变得乐呵呵的,立刻就不生气了:“嘴挺甜的...挺好的!等会给你小费哈!” 小侍者猛点头,又往回走。 “你等一等...”江雪明再一次喊住:“我有个疑问...想问你。” 小侍者表情紧张起来:“什么事...什么...” ——难道我被发现了?这个家伙...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危险,他的眼睛像是枪口...梅根先生说的没错!江雪明是个值得挑战的强敌,如果能战胜他,雇主一定能走出内心的阴影! 想到此处,小侍者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江雪明和这位栗色头发的服务员再三叮嘱,非常严谨。 “你在收单之后,一定要记得复查菜单上的勾选品,和客人说话不用这么紧张,他们不喜欢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更喜欢你随性自然的感觉——特别是第一点,要是勾错了菜,客人又不认,你会很难做的。下次不要这么莽撞...我以前也是做餐饮服务的,希望能帮到你。” “哦...好...”小侍者懵懵的点了点头,报了一遍菜名。 江雪明听了,又要加一道菜,因为阿星也会来,要这个小姑娘也一起记住。 小侍者立刻现学现卖,演技得到了突飞猛进:“不碍事!我在这儿干了很久,知道三人餐的分量,我们这儿送一道糖醋排骨当餐前菜!很好吃,就是有点甜腻,很饱肚子的,不用加菜了——二位可别嫌弃呀!祝二位感情也甜甜腻腻的!” 七哥笑嘻嘻的:“嘿...挺会说话的嘛。” 等到这位可爱可亲的小丑姑娘离开——江雪明依然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七哥疑惑:“你怎么了?还不开心呢?” 江雪明坦言:“在hk做餐饮,真的太卷了,我有点心疼这家店的员工,我以前也是这样...” 七哥大手一挥:“那等会就多给点小费!” “没用的,以前也有人给我小费,大多是女人,这些阿姨心地善良。”江雪明解释道:“如果被监控看到,老板会亲自来要,要是撒谎狡辩,会被辞退。” “这样啊?可恶...”小七咬牙切齿又灵机一动:“我以前是偷东西的,怎么躲过监控偷偷把东西送回去,我在行的!” “可以吗?拜托了...我希望能帮一点是一点...给那个服务员姑娘多买一套工作服也好。”江雪明从兜里掏出两张车票,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票面上写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目的地,看来boss早就安排好了。 江雪明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希望她也像我一样,能收到车站的帮助。” ...... ...... 锅盖掀开,香气扑鼻。 骨肉弹跳,滋滋作响。 鲜红的芡汁酱汤配上一点番茄和香叶的味道,泰式风味的糖醋排骨,就容不得这些中国客人来说三道四了,也会像放学回家看见奥特曼的小朋友那样,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一道餐前菜。 “快快快快!”杰森催促着:“为了保证没有毒药的异味,我下的剂量很少,看他们的身高和体态,刚刚好能药晕吧?一定可以吧?这可是我使出全力的手艺,只要吃了第一口,我保证他们再也停不下来,吃完的时候,刚好能晕过去!” “好好好好...我立马送过去!”小侍者接走餐盘,不断的大口呼吸平复心情,要变成专业的演员。 她紧紧捏着滚烫碟盏,端着这盘菜,像是端举祭祀仪式中的圣物,生怕将它脱手打翻,每一步都走得稳当自然。 回到餐桌前时—— ——她将菜肴放上桌。 ...... ...... 小侍者笑眯眯的招手:“请慢用!” 雪明诚恳的说:“谢谢。” 七哥不动声色,将车票塞到这姑娘的裙边口袋里。 紧接着,这姑娘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是在期待着,两人能把糖醋排骨送进嘴里。 那种感觉很奇妙。 江雪明从那种期盼又希冀的眼神中,看出了热烈的情绪。 他在死偶机关也见过,是厨师们做出菜肴之后,渴望客人能将餐盘一扫而空的热情。 可是...江雪明指着餐盘中爆出油汁不断翻滚的汤底。 “太烫了...不好意思。你也不用在这里站着,可以去催一催大厨,多做几道菜,好吗?或者去休息一会,现在客人也不多。” 小侍者悄悄退开几步,僵硬的点了点头,脖子还是忍不住往这头看:“嗯...” 小七正准备动筷子。 ...... ...... 就在这个时候—— ——阿星一个百米冲刺跑到餐桌旁,招呼都没打一下。 他像个无情的杀手,将桌上冰冷的补丁和滚烫的排骨,一扫而空通通杀死。 “呼呼呼!呼呼呼呼...”阿星口中冒着热气,啃一口排骨,就送一勺布丁,灵巧的舌头能中和两者的冷热。 “嗬——”小侍者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一块块脆骨鲜肉倒进那个大高个的嘴里:“不不不!不行的!不可以!” 江雪明抬手喊停:“没关系...这是我们的朋友,他可能是饿坏了。” “不是...我...”小侍者还想解释,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步流星先舔干净布丁的塑料盒,又舔干净餐盘,是一点都没剩,大大咧咧的找了张凳子坐下,“明哥,不好意思啊!我太饿了,你知道嘛,同时和一对姐妹谈恋爱真的好累,还得斗地主,那不得急死我,我又要想——怎么才能让她们玩的开心,又不能偏袒其中一个,我就觉得大脑一下子功耗变得好高好高,超级想吃甜食...你也说过优质葡萄糖是大脑的最佳养分,对嘛?” 江雪明瞥了一眼小七。 小七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觉得有趣,可喜欢听八卦了。 终于,雪明开口说:“是的,你喜欢这道菜,就给个好评吧?不过以后别这么吃,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的,很容易风团过敏,身上爆出红疮...” 话音未落。 步流星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口吐白沫两眼上翻。 小七紧张起来:“什么情况?!” 江雪明不断拍打着阿星的脸,眼看疮疤一点点爬上阿星的脖颈,猛的扯开粉色衬衫,流星的胸口已经长出来许多鲜红的斑点,还有溃烂的痕迹! 小七:“这是过敏吗?” 江雪明:“不知道...难道是维塔烙印?” 小七:“没这么猛烈吧?那是个慢性病...” 江雪明:“阿星的癫狂指数本来就很高...发病会很快很猛烈吧?” 小七:“没听过这种病例啊?” 江雪明:“我之前做vip审查的时候见过癫狂蝶,难道传染给阿星了?” 小七:“不清楚,有这个可能!” 江雪明一手按压阿星的前胸,感觉心跳极快,又去清理口鼻的浮沫,确定是无法呼吸,要窒息休克,再不处理恐怕有生命危险。 小侍者看得明白,想的清楚——那并不是维塔烙印的红色斑疮,是氰化物中毒之后的皮肤刺激反应。 ...... ...... 雪明一手掩住阿星的脖颈,猛然将一支万灵药环形针扎进去。 眼看阿星的两只眼睛慢慢有了神采,又变得活灵活现的。 “哇!——”流星跳了起来,“好吃到昏过去啊!” 整桌菜上齐了,小七用自己的一对棍棒一一试毒,也没试出来什么不对的东西,那份糖醋排骨盘子被流星舔的干干净净, 雪明细想,里边的香辛料确实过于霸道,可能阿星吃不来这种泰国菜,冷热刺激下,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过敏反应。 ...... ...... 直到三人离开,要去沿江道路提车。 小侍者委屈巴巴的回到杰森身边。 “雇主...咱们好像又失败了...” 杰森·梅根没有灰心叹气,依然是充满耐心,从未停止算计,他拿走小侍者裙边里的车票,念出下一个地点。 “是冰岛雷克雅未克巨山车站附近的站点,我们去那里等他们!” 小侍者打起精神:“好!” 两人关门收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杰森先生,还好您机灵,懂得隐忍,没给后边几道菜下毒,要是被那个恐怖的侍者姐姐用棍棒试出来了,那就糟糕了!” “不是我机灵。” “啊?那是为什么呀?” “我看见,那个小伙子,吃我做的东西,那么那么开心,我只顾着继续做菜,就忘了下毒。” “雇主...您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这种感觉,我无法拒绝...” 第九章 守岁点心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在步家大宅的院落门前,江雪明把锦盒塞进伏尔加的尾箱。 关于这根来路不明的棍棒,车站的两位侍者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上次走得匆忙,雪明只顾着和boss对戏,没来得问清它的用途和来历。与其丢在仓库里吃灰,不如交给九五二七保管。 小七和boss的侍者走得很近,人脉也广——就托她去调查这根棍棒的功能, 下次出发时一起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三零一女士没有多说什么,知悉阿星正在和两头纱羊谈恋爱时,只是抹鼻子轻笑冷哼,再也不讲话——钻进副驾驶开始睡觉。 “走了!”白青青朝车窗外比着大拇指:“咱们多久能再见?” 江雪明内心琢磨着肉体改造需要的时间,最后选了个最慎重最保险的答案:“四个月之后。” 白青青:“要花那么长时间准备?” 雪明想起周教练的嘱咐, 他至少需要花四个月的时间来调整身体的状态, 从长久的亚健康中走出来, 变成一个真正的[正常人],而且只是[正常],还不能称为[强壮]。 他看见阿星身上结实的肩颈与大臂,那副身体拥有撞开墙壁的力量,这让他非常非常羡慕。 “至少四个月,如果boss没有骗我,我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与人争,与人斗——我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了那么久的泥头车居合术,在各个车站却很难用出来,地下世界的枪械管控非常严格,私藏军品是重罪,撇开这些——他必须继续锻炼肉身,让肉身的质量,接近另外两种元质的水平。 小七的眼睛里有火—— ——是期盼的火焰。 “那说好了,雇主!你确实要[慢慢来]对吗?我知道你的记性好!” 江雪明点点头:“嗯。” “这么讲,你应该记得我师门祖训...没我厉害,又没我聪明, 就别来撩拨我...我...”九五二七还没说完—— ——三三零一看不过眼, 抬手按住七哥的腿抵住油门, 紧接着伏尔加就消失在夜色中。 离得很远很远,依然能听见小七的叫骂。 “我还没说完呢!——你缺不缺德啊!” 三三零一十分舒心,完全受不了这种单方面的打情骂俏,她在长嘶,像是狼嚎。 “嗷呜!——” ...... ...... 雪明看着伏尔加的灯光越来越远,直到它消失,也没有说任何话,他一直是都这么安静。 阿星凑到明哥身边,贱兮兮的问:“明哥,是不是有点小难过呀?是不是呀?你说说呀?现在感觉如何?” 江雪明:“对。” 阿星:“哦吼吼...难道你俩真的看对眼儿了?” 江雪明打开崭新的乘客日志,指向其中一页,关于[传唤铃]的详细说明。 “这里写着,乘客在成为vip之前,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阿星收到新日志之后还没仔细翻过,顺着江雪明的手看过去,确实是新增的附加条例。 江雪明接着说:“boss强调着,我们的侍者是有血有肉自然人,也会有喜怒哀乐, 有自己的生活与家庭, 乘客需要放平心态, 与侍者好好相处,车站为每一个乘客安排的第一位侍者,就像是辉石与棍棒一样,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伙伴。” 阿星好奇:“这里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是...” “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失去这个伙伴。”江雪明坦言:“像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除了需要回应我们的传唤铃,她们还需要回应紧急传唤——就像是车站的消防员或巡警,如果地下某处发生了灵灾,灵能灾害波及的范围巨大,地区遇难人数剧增,这些侍者必须作出回应,优先处理紧急传唤任务。” “那可不行啊...”步流星也开始着急:“要是赶上什么倒霉的天灾,这种事儿谁说得准?” 江雪明长吁短叹:“我不想欠着她一笔债,到头来只能用冥币还。所以,我要变强,变成像维克托老师那样的人。” 步流星两眼一亮:“这样她就不用去救灾了?” “不,这样我就能一起和她去救灾了。”江雪明语气坚定。 阿星一下子握住雪明的两肩,整个人变得超级开心:“明哥!你真的很在乎七哥呀!果然之前我几声明嫂是没叫错的!” “不对,阿星。”江雪明抓住阿星的头发,要把这些挡住视线的发丝往后撩,要阿星精神一些,细心一些。 雪明非常认真。 “她不是我的爱人,我能明锐的感觉到,她与我的情感联系,要比单纯的男欢女爱更重要。她带我去车站,是朋友,撇开工作借我钱帮我忙,是结义兄弟。用她天天吃饭的筷子为我试毒药,是恩人。将来我还要借她辉石的力量继续成长,她算我的老师——这些事情,我不能用简简单单的爱情作报答,难道你认为,我与她领一张结婚证书,就算完了?” “可是...这些对七哥来说...好像不算什么大事呀...”阿星嘀咕着。 “这些对我来说,就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江雪明轻轻拍了拍流星的脸蛋:“你记得,不是所有恩惠都不求回报的。对boss来说,钱是废纸,但是我一定要做到我该做的事情,否则我就没有良心,虽然人失去了良心,就会变得很有钱,也会变得快乐起来——但我感受不到那种快乐,我没有那种强大的能力。” “我明白了。”阿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明哥的眼睛里,有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深刻,教人活泼不起来。 阿星细细琢磨着——也许这就是明哥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也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 ..... 两人往大院里走,就看见白露飞奔出来,这姑娘身上套着经典黄黑配色李小龙练功服。 江雪明见到妹妹时,突然就轻松不少,可是没等他打招呼。 白露快步上前呼气如箭,两只小拳头护住两颊——对着亲哥来了一套组合拳击。 没等这套李老师教的体操拳击打完,白露的手就被雪明哥哥拿住,再也动不了。 “哥!你让我多露两手!”白露大声呐喊着,眼里满是欢喜:“我刚学的!我学很快的!咻咻!咻咻咻!照着这个节奏打!很厉害的!” 江雪明松开白露,脸上带着感动的笑意——他知道妹妹很懂事,但没想到她会去学拳,也没想到她耐得住性子,愿意去举铁,愿意去吃这个苦。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雪明笑眯眯的:“只是力气不够大。” “嘿!谁说的?我在学校已经揍趴好几个了!”白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江雪明变了脸:“为什么打架?” 江白露:“因为他们...不识好歹!是坏家伙!” 江雪明捏着妹妹的耳朵,也没多用力:“你能打过同龄人,你打得过他们雇来的大人吗?你要小心...” 江白露立刻挤弄出几滴眼泪:“疼!~疼疼疼疼!” “不如这样。”江雪明指向身侧的阿星:“你们只差两岁,试着对付阿星哥哥?” “可以吗?”白露立刻就停止假哭,跃跃欲试,“对付他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哦!” 步流星尴尬的笑着:“不要吧?” 江雪明点头。 “可以!” ...... ...... 说时迟那时快—— ——江白露在一瞬间撩腿直攻下阴。 结果,她感觉身体一轻。 步流星捏住小妹的脚踝,像是抓住手提袋的提把,把白露倒吊起来。 江雪明蹲在妹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答应我,如果你想使用暴力,先考a1证,再读读《刑法》,能开泥头车撞死人并且为自己辩护之前,都不要惹是生非。” 江白露嘟着嘴,满脸的委屈。 “可是,哥...你不是这样的!” 江雪明把妹妹抱起来,扶正了,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 “你比我富有多了,妹妹——我真的很羡慕你。偶尔我会想,如果我有个亲哥,他能撑起半边天,那是多好的事情,你说对吗?” “确实。”江白露撇撇嘴,重新变得精神起来:“我会好好反思的,哥...” 步流星在一旁听得十分感动,眼泪都快流下来。 结果江白露一句话又给他憋回去了。 “哥!在我学会创死人不偿命这个技能之前,我绝对会乖乖的!一定慎重慎重再慎重!” 江雪明跟着说:“对,不光要学会这个,最好把《民法典》也读一遍,这些都是绝世武功——你是女人,睾酮水平是天生的,在肉体的力量对抗中你会落入下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江白露猛点头:“嗯!我明白了!我接着去练功!我还学了枪!” 江雪明也猛点头:“好!多学一些,以后有机会出国留学的话,这些技术能救你一命。” 阿星在一旁只是听着,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他内心考量——这对兄妹给人的安全感有点超标了。 ...... ...... 三人回到正厅—— ——没有管家来迎接。 阿星立刻就知道,这是妈咪回家了! 他兴奋的对雪明说:“我妈咪回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江小妹?你和妈咪见过了面吧?” 白露怯生生的说:“见过了...阿姨挺热情的...”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位妇人从主厅二楼踱步走下,要往前厅来。 她没有说话,半眯着眼,像是在养神,身上披着睡衣。 妇人的眉眼只有一点鱼尾纹,阿星的鼻眼长得很像妈妈,如果不细看,会错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她的身高约有一米八,九头身丰乳肥臀,用火爆辣妈来形容有失偏颇,因为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妈咪呀!”流星张开双手,想给家里人介绍介绍明哥:“这是我朋友...我...” 妇人轻声说:“闭嘴。” 她依然是那副假寐的懒散神态,走到前厅,来到江白露身边,伸出手。 白露立刻就扶住阿姨的手臂,像个贴心小棉袄跟过去了。 紧接着,妇人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体态优雅,一言一行中都是规矩:“白露的大哥,你和我宝贝坐对面去,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气氛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江雪明拉着阿星坐下了。 “我叫步美。”妇人依然眯着眼,没有正眼看人,她开门见山,自报姓名:“叫我美姨就可以。” 雪明低声问阿星:“想必令尊应该是叫柯南。” 步流星乐了,猛挥手:“嗨!我跟我妈姓,我爹应该算个赘婿。” 雪明接着说:“这哪儿不美了?挺美呀?” “我妈生我的时候才十六岁...”阿星坦言:“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五。” 雪明超级小声:“难怪没见到令尊...他判了几年?” “不是...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步流星正准备解释。 ...... ...... 美姨不紧不慢,把话题抢走,对江雪明侃侃而谈:“也不是很复杂,我和你家小妹说过这个事情。” 紧接着,她将守岁的点心推出去,用来招待自家儿子和江家客人:“年轻的时候,我喜欢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也喜欢我,于是我开了个派对,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大家都很开心——” 雪明从点心盘里拿走糯米肠,掰开一半分给流星。 两个小家伙正准备往嘴里塞。 美姨敲起大长腿,拖鞋跟着摇晃,粉嫩的脚趾搭在茶几台旁边。 “——然后就有了这个小宝贝。” 江雪明没听懂,他不理解,嘴里一个劲的嚼点心。 步流星感觉挺尴尬的,自家娘亲能把这事儿随便往外说,还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江白露只是点头,跟着鼓掌:“精彩...” 美姨依然眯着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过了半响,雪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叫强大的遗传。 “那...孩子的父亲找到了吗?” “没有。”美姨顺着话题往下说:“我家里很有钱,原因也不是别的,是因为我父亲很有钱,我父亲的父亲很有钱,往上数一千八百多年的族谱,都是有钱人——这些皮囊漂亮的小伙子,当初抢破了头想来争一个赘婿的名号,都想当宝贝的爸爸,他们从医院开始打架,在产房争个头破血流,把孩子偷来抢去——我最后看清了,这些庸脂俗粉不爱我,也不爱我的宝贝。于是我就带着宝贝生活,多好呀!” 说起来,江雪明从刚才就开始奇怪—— ——为什么美姨招待客人的点心,是除夕夜的守岁餐,这些东西本应该是过年熬夜时才会用到的贵重甜品。 美姨接着说:“现在还有几个贼心不死的,天天惦记我的美貌和钱财,他们知道我喜欢热闹,我喜欢过年的感觉,就给我寄这些东西,用来招待你们刚刚好。” “哦...那还真是赶巧,缘分嘛...”江雪明说着不咸不淡的客气话。 美姨挺直了身子,往雪明身前凑:“雪明小子,我有几个事情想问你。” 江雪明就嗅见一股强烈的百合花香扑面而来,不由自主的避让开。 美姨接着说:“我的儿子,他喜欢男人吗?” 江雪明:“不是。” 美姨皱眉:“不骗我,真的。你知道我很开明,不是什么老顽固。” 江雪明:“不是。” 美姨又问:“他喜欢女人?以前他找了好多对象,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我这个当妈妈的,看见他流眼泪的样子,真的很伤心。” 江雪明:“不是...” “难道他...去泰国了?”美姨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说,要开一家咖啡厅。他被什么人勾走魂了?” 江雪明:“真不是...姨...他啊...” 美姨最后说:“不大可能吧...我老早知道他喜欢时髦的东西,说自己要去二次元?可是我去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去二次元,是要被车撞死的,我担心了好久好久,生怕宝贝想不开...” 步流星慌乱的解释道:“妈!我不是...那个二次元不是你想的二次元!” “恋物癖也不是吗?你不喜欢活人?那是要出家了?看破红尘吃斋念佛了?”美姨对儿子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非常关心。 她终于完全睁开眼,要从假寐养神的状态中醒觉,好好看一眼远游久归的小宝贝——正好看见江雪明,四目相对。 在那个瞬间—— ——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只有白露啃莲藕酿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美姨抓住了雪明的手:“我一眼看见你,就明白流星为什么要出家了,雪明,我家的宝贝从小到大,审美都是跟着我走的,他特别听话...” 雪明:“姨,能把手放开吗?我有点害怕。” “叫我姐姐吧。”美姨撩着头发,手法自然娴熟,尾指把睡衣领口的扣子勾带解开,那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流星:“妈...他是我...” “他是你小叔。”美姨信誓旦旦,捂着江雪明的手做佛礼:“乖~你要听话,你出家可以,这个小叔应该是要还俗的。” 江雪明还想说点客气话,比如什么“这些日子麻烦您了,受了流星的照顾”之类的。 但步美完全不给这个机会。她眨巴着眼睛,白露刚吃完东西,就和自动售货机一样,顺手给白露小美续上新的守岁点心。 她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盯着雪明,仿佛桌上的点心守的不是除夕,而是她的[岁]。 “大师,我想和你请教一些佛法上的事。” ...... ...... 本想与小七告别是一件令人感到轻松的事——至少雪明与人正常沟通时,心理压力少了很多,不必像个黄花闺女见青楼恶客那样提心吊胆的。 没想到阿星的妈咪真就像[步美]这个名字一样,充满了悬疑侦探恐怖喜剧的氛围。 “你只能是我哥对吗?”步流星贴到明哥身边,说了最后的底线。 江雪明也坚持着最后的底线,歪头靠向阿星。 “对,我不能是你爹。” ...... ...... 茶桌前,只有白露一个劲的在吃东西。 偶尔能从她嘴里听见一句似是而非的恭维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好耶!” 上架感言 反正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上架了噢! 真的,我也没想到是五月二十号这天上架,就和你520本来和对象约会约的好好的,突然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要你去加班一样唐突。 什么? 你说你没有对象? 我说的对象是一起玩游戏,一起互相成为对方父亲的对象啊?!你以为是什么呢? 之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架是真的,真就早上问了一嘴,然后编辑终于给报出去了。 我没来得及准备上架感言,就随便说两句嗷!你也随便听听! 首先是—— ——谢谢你能喜欢这本书。 我就更新有瘾,平时写剧本都是坐铁牢,好不容易能放飞自我一回,开心的要昏过去噢! 那文风也经常放飞自我,千万别委屈自己,喜欢就冲,不喜欢就反方向相位猛冲。看到哪个地方不对劲了,赶紧run!kid!run! 然后我会开个vip订阅群,这个群号需要亲爱的你提供一张截图。 我一直写的都是大章,节奏也比较慢,不会断章,如果囊中羞涩,是学生党,或者你觉得订大章很亏,可以私下和我说,把截图发给我,月底的时候我给你发订阅红包,算是我买书给你看了!~ 因为我希望能在评论区看到你,就像是你给别人留的谏言,让旅途上的人们给你点赞,与你一起冒险,你们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会走很远很远,慢慢的,将这趟旅程走完。 我不是在煽情噢,我就是个写喜剧的。 也不是在开玩笑噢,毕竟某阁真的没间帖,也没评论,我和你的联系断开了!~我就不过瘾了!~ 所以就—— ——非常突然的上架了嗷嗷嗷!谢谢谢谢你能喜欢我的书!今天不磕头了,日子比较特殊,容易夫妻对拜! 虽然你不是我的爱人!但是我爱你嗷嗷嗷! 第十章 爆米花和可乐是黄金搭档 生活上的小插曲我们就此一笔带过,它并不是江雪明在意的东西。 好比昆汀·塔伦蒂诺大导演的《低俗小说》——在电影院里啃爆米花喝可乐,听着一句又一句看起来像是废话,其实不一定算废话的台词那样,时间的流逝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蒙太奇镜头。 ...... ......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二十个小时之前,镜头刚好停留在步美阿姨的睡衣上。 她酥胸半露, 媚眼如丝,粉色长衣里透出沐浴露的百合花香,她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 这位坏姐姐心中的思绪简约而不简单。 她琢磨着,自家儿子可真有眼光,不光能从外边拐带回来心思缜密,搞钱麻利的感情骗子。 还能拐回来长得像电影明星的木讷小伙。 说实话——为了和儿子打成一片,她好好研究了一下到底啥是二次元,刚追上《海贼王》的最新回。 这个名字叫雪明的小伙子,似乎还不知道他[面子果实]的超能力有多么厉害。 美姨当时慎重思考了一小会,就那么一小会。 自家宝贝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事业心,能快快乐乐长大,自由自在生活,就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目标,有了个大哥,想要去开店,这可是大好事。 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可多了去了,我不差这一位对吗? ——照这么个说法,这桩缺德事算横刀夺爱。儿子恐怕会伤心很久很久很久,会记恨我这个妈妈一辈子。 这么想着,美姨放下了进攻态势。 她重新变得知书达理,只是按下智能家居多媒体面板的音乐播放键。 “我有个不情之请,小哥哥...” “能帮上忙的话,我尽量会帮...但是...”江雪明感觉很窘迫,他不知道美姨在想什么—— ——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 大多都是乐子人,日子人是完全搞不懂的。 人家有大把大把的物质资源,能换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生活体验。 雪明只希望,美姨的要求不会太离谱。 美姨站起身来,转了个圈。 “陪我跳支舞吧!” ...... ...... 前厅的音响中传出轻快热烈的钢琴声。 曲子非常复古。 《you never can tell》——低俗小说·电影配乐。 雪明是面无表情,在水吧舞台扭腰。 美姨是娉婷袅缈,戴着墨镜跟上节奏摇头晃脑。 他们比着剪刀手,像是一对正在求偶的天鹅,跟着音乐挥臂摆臀。 阿星和白露坐在台下,啃着爆米花喝可乐。 两个小朋友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完全看不懂了。 “我妈咪是不是想把明哥变成她的小情人呀?” “不会的,都讲儿子随妈,但是没有妈随儿子的说法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弱智是不会遗传的。” “我怀疑你在骂我...” “大胆点儿,把我怀疑三个字去掉。”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因为我和阿姨走得近,我都知道阿姨算热心肠,是个好人,你知道当好人有多难吗?脑子笨笨,是做不了好人的!” “也对...妈咪这么久了,都没有结婚的意思,也没有生二胎,她在保护我...也在保护自己。”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阿星抛起爆米花, 落在白露嘴里。 白露抛起爆米花,落在阿星嘴里。 黄金搭档举杯相碰,灌下一口肥宅快乐水。 ...... ...... 台下的小朋友在说着过日子的事。 台上的大朋友在聊着找乐子的事。 热情奔放的扭扭舞跳到半程,步美和雪明聊起一句句废话。 “我儿子是不是很在乎你?”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不过我很在乎他。” “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照顾他吗?他不省心。” “要说照顾这件事,我和阿星一直都是互相照顾的关系,阿姨。” “叫我姐姐,你喊老了。” “我有个对象,长辈安排的,我也把你当我长辈。” “哦!~那就是说,我差点横刀夺了两份爱?” “希望阿姨能理解,您应该不缺乐子?” “嘿...有什么事,跳完舞再说吧?” “这支舞很重要吗?” “你好像没有和女孩子谈过恋爱?” “呃...确实...” “要不要姐姐教你做大人呀?” “这支舞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我感觉很开心!我喜欢和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孩跳舞...” “只是跳舞吗?” “还能怎么样?和这些好看的男孩子结婚生子?生更多的小宝贝?” “这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美姨...你不能问我呀?我不道呀!” “故事里总喜欢说男男女女情情爱爱,可是从来没讲公主和王子终成眷属,找完乐子之后日子该怎么过,对吗?” “是这么个说法。” “有时候孩子都算出门接外卖的时候,那个正餐附赠的饮品。” “对您来说,阿星应该不算吧?” “是的,当我看见这个宝贝,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从产房医生手里送到我怀中,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想着遗嘱该怎么写。” 说到此处,美姨的情绪变得低落。 “写完了遗嘱,就得变老,变老以后,半只脚就踏进棺材了,踏进棺材,就看见我的小宝贝伤心流泪,我不希望他伤心——人要找乐子,就得有自知之明,我照顾一个宝宝都忙不过来了。” 美姨又精神起来,笑起来,有阿星那种活泼开朗的意味,更多的是柔中带刚。 “这个儿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他教我这个十五岁的傻妞快快长大,要我规规矩矩的活下去,再也不要为情所困,我怎么舍得去伤害他呢?” “这是好事,阿姨。” “拜托咯,就在这支舞里,你能喊我一声姐姐吗?只在这支舞里?我保证在其他时间,都会规规矩矩的做个好妈妈。” “姐姐...”雪明抿着嘴,感觉十分难为情。 步美抓准时机,借着合拍的步子,搂着雪明的肩,比出剪刀手拍了一张合照。 她嘴角弯翘的神态,眯眼放电的表情,都与阿星一模一样。 就像是在说. [锵锵锵!这是我刚认识的小朋友!] 雪明只觉得亲切—— ——从阿姨身上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只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分明看见——美姨把照片送去微信群的[富婆俱乐部]里,好好招摇撞骗胡吹海侃一番,紧接着便是潮水一般的新增信息,有要电话号码的,有家里电脑坏了要人修的,有通下水管道的,有招园丁修剪花草的,开出来的时薪都特别离谱,看得雪明想直接报警。 美姨只是暗送秋波,眉眼像是含苞待放的火红玫瑰,顺着音乐的歌词回了一句。 “c'est la vie!“ [这就是生活!] ...... ...... 只这一支舞—— ——步美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有很多很多小舞伴,但是合拍的人很少很少。 有许多不守规矩的动手动脚,想从富婆身上和家里索取更多的。 红磡警视厅的好哥哥们,大多能在维多利亚港捞到这些不识好歹的小白脸,还有他们身上的救生圈。 ...... ...... 美姨经常和儿子跳舞,这种仪式会让她重新回到十五岁,吃着高热量的甜品,大口灌下可乐,然后胃寒好几天。 她感觉,江雪明这个小朋友非常合拍,有那么几次,她甚至想不守规矩了,不过看小朋友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从音乐开始,到结束。 从舞蹈开始,到结束。 这个人从来没移开过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眉目传情的对视里,就像是非常专业的演员,把所有的热情化为营业服务的劲头,要一心一意的跳舞,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了—— ——舞会结束之后,步美回到房里,对着落地镜张开双臂,好好打量自己的身段,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雪明的性取向有问题,内心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 ...... 江雪明挤进白露和流星中间—— ——他从两人的零嘴纸筒里掏,往嘴里塞爆米花,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阿星小声嘀咕着:“明哥,你不要生气哈...我妈咪很没礼貌的,和我一样,看见好看的就会凑上去闻一闻。不舔一口都算亏本了。” 江雪明捏着爆米花的手都在颤抖,他坦言:“我不生气...我很害怕...” 白露:“你怕啥呀?哥?” 江雪明抢走妹妹手里的可乐杯子,猛灌了一口形容着:“刚才在舞台上,美姨很像一头老虎,她想来抱住我,而且我也没办法去动手揍她,阿星,我理解你说的斗地主的事情了...是一件很消耗脑力的事。我想在这里健身,在这栋别墅继续住下去,白露接着去上学,她闭口不提酒窖的事,这算我亏钱她的——那么我既要哄她开心,也不能越过那条红线,这个事情,很难很难...” 步流星灵机一动:“听上去好像是个锻炼精神力的好办法...” 江雪明感觉很难办:“呃...我每天都得陪阿姨跳舞吗?” 步流星:“不然呢?” “接着营业吧,哥。”白露拍了拍哥哥的肩:“不然呢?你除了面子果实超能力,还有什么能讨人家喜欢的地方?能当做等价交换的上等好货呢?” ...... ...... 乐子找完了—— ——要开始办正事了。 但是正事也没什么好写了。 我们把歌单切到洛奇的《eye of the tiger》都能脑补几个蒙太奇镜头的故事版出来。 江雪明上午射击拳击,下午健身举铁。 从砰砰响的标靶,到砰砰响的拳靶。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不曾懈怠,不曾犯错。 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红磡当地远近闻名的咏春拳馆,到广东佛山请来的年轻师傅们。 ——去军警营房交流综合格斗,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舞大绳拽轮胎。 雪明和流星像是两块铸铁,在射击场,在八角笼,在任何地方,调整呼吸时,力竭露出痛苦表情时,都是铸锤落在钢铁上的轰鸣。 美姨不明白,儿子到底是去开咖啡厅,还是假装开咖啡厅,找了个非常像专业杀手的罗宾搭伴,要去做蝙蝠侠。 毕竟hk这地界一直享有东方小哥谭的盛名。 她旅游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托人查探两兄妹的底细,是一无所获,后来也释然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长得越来越好看,舞也跳得越来越棒,在富婆俱乐部里发的照片,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她都能听见好姐妹们嫉妒到变形的惨烈哀嚎,谁不喜欢呢? ...... ...... 一百二十天过去—— ——江雪明迎来最后一位老师。 是由李宗竹引荐的一位无限制格斗重量级选手。 这位老师跟着宗竹先生,进到步家大院里,就看见几位眼熟的同行,在院子的石桌前赏花喝茶,都是养生达人的神态气色。 新来的老师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被吸干了。正在恢复...”宗竹笑嘻嘻的,“我两位学生体能太好,这些传武拳馆的老师傅受不了那套科学训练方法,老赵,你一定可以的,对吗?” ...... ...... 新来的赵老师有点虚—— ——他往器械场所看。 远远能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在舞着古早的石刀,做力量训练,手里的体操把式有模有样,按传统民俗来讲——这套舞刀体操,是明清两代武举人科考时搞出来的内卷产物。 为什么说内卷呢? 因为舞刀的器械重一百二十斤,战阵兵器最沉的车刀枪戟不过三十多斤重,舞石刀的科考题目,完完全全是没必要的,算演给当时的科考官员看的。 新来的赵老师窥见这一幕,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这是要他教拳?还是来考古啊? ...... ...... 不过一小会—— ——江白露吃力的抱着哥哥的魔杖,把剑形大棒交到雪明手里。 时隔四个月。 雪明终于能自然挥动这根棍棒。 他感觉得到——身上的每一条肌腱在千锤百炼之后,终于能够控制魔杖的平衡。 在器械场所的橡胶坪里,开始舞起这根沉重夯实的棍棒。 挟风带神攻防凌厉的双手剑动作,让新来的赵老师看得入神。 “这个小伙子...是胶东来的?他练了很久的双手剑吗?动作有于承惠老先生的影子,还会使一点德剑?那个垫步破门刺喉的架势,都是杀人的技术啊!这不是健身体操!” 李宗竹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和他上拳台,交手交心之后就明白了。” ...... ...... 六个小时之后—— ——赵老师冲进了茶堂,正撞见老刘和老李两位旧友。 这位新来的老师脸色苍白,面庞上还有几个拳印,口干舌燥匆匆忙忙的坐到桌前,抢走李宗竹的茶壶。 赵老师神色紧张,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怪兽,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到底找了什么怪物让我来训?” 李宗竹:“赵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到你?” “不是!难道你们和他俩对打的时候,不会害怕吗?”赵老师拿住茶杯的手都在抖:“我一米八八,九十六公斤,拳力四百三十磅左右...你们给我找的是什么人?他们去做体测的时候是什么数据?” 李宗竹非常淡定:“你放心,我们不会怕。” 赵老师接着说:“我刚才!第三回合!被人一拳ko啊!” 刘老师严肃起来,像是生气了,“是哪一位打的你?他怎么这么不讲礼貌?” 赵老师挥了挥手,有点抓狂。 “不是哪一位!是他们俩一人一次...都是第三回合,节奏一模一样...ufc规则...护具齐全...” 李宗竹给赵老师倒茶,要问其中细节:“他们怎么做到的?” 赵老师紧张的解释着:“我综合格斗师承木村老师,往上的师祖是李小龙啊...结果他俩都会截拳道?还说自己只是略懂一点?” 刘老师咳嗽了两声:“咳...我不懂格斗,就不插嘴了,你们聊。” “刘保权你看清楚啊!这不是格斗不格斗的问题!”赵老师歇斯底里的低吼着:“那个矮的,拳速是十八点七!那个高的,健身房老三样总和五百五十一公斤,拳力是我两倍多啊!你们老实告诉我,这两个是人类吗?” 李宗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说。” “他们在第一回合就疯狂的挤兑我,在擂台上用同样的招数,高个的直接仗着身高优势使交替垫步来封锁我,比我快,比我猛,我只顾着挨打不倒下...矮的那个干脆开始在我的臂展里跳桑巴舞步。”赵老师绘声绘色的形容着:“第三回合的时候我受不了这种猛攻,一直想找机会出腿削弱对手髋胯的关节,削弱他们的战斗力,鞋子刚离地,我失去重心,然后就失去意识,突然...” 李宗竹捂着嘴。 赵老师:“你在笑什么?” 李宗竹:“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刘保权:“不是,我们谈回来这个教学委托吧,你说的这两个人,他们厉害吗?” “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赵老师压根就没觉得这俩学生算人类:“他们真的就是...很少见的那种——” 赵老师回想起拳台上的速与力,那种科学健身办法创造出来的格斗杨动员,表情也跟着陶醉迷幻起来。 “——矮的那个拳头像子弹,高的那个地板技像是巨蟒捕猎,拳风灌的我脑瓜子嗡嗡的,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很可爱,可惜,我没能和她交手,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李宗竹:“哈哈哈哈哈哈...”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赵老师拍桌而起。 ...... ...... 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美姨和小朋友们一起背上行囊。 她和白露要趁着寒假,去富士山看雪景泡温泉。 雪明和流星,要搭上列车,去另一个地方泡温泉。 “该出发了。” 江雪明的头发长了回来,还多了不少,像是老港漫《风云》里的风师弟。 不过他的师兄步流星也不算步惊云,不是什么不哭死神——和妈咪告别时像个乱哭死神。 阿星提着行李,挥着手,送别远方的大巴车。 “妈咪啊!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第十一章 大骨熬汤能提神养胃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平安夜。 圣诞节主题的伏尔加汽车停靠在步家大宅门外,传出滑稽的长号喇叭声。 不一会就看见阿星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江雪明和两个锦盒往外猛冲。这一米九的大男孩步幅极大,声势惊人,全力奔跑时烟尘滚滚。 阿星看见伏尔加汽车来了,就和看见花街市场上的云游艺人马戏团体,眼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顺手就把明哥当做行李捎带上。 “来哩来哩!”阿星敲着车窗, 把腋窝里的江雪明用大腿抬起来,抬到车窗边上,要司机打开车门。 伏尔加换了一套鲜红车漆,还给卤素大灯加了闪闪惹人爱的彩粉睫毛,红白佩饰一应俱全。 车窗降下—— ——露出九五二七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您一直都把兄弟当健身器材使唤么?” 阿星抓着雪明背后棉袄上的提把,像是拎着一个大手提包, 他笑嘻嘻的解释道:“嘿嘿...我平时用的异形哑铃, 最重也就七十五公斤。明哥这几个月长了不少肉, 用来保持训练状态刚刚好!” 江雪明的脑袋刚好凑到车窗旁,看见七哥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把钢之心戴回无名指,从棉袄里掏出一盒曲奇饼干。 “给你带的小零食,我和白露亲手做的。” “哦!~”小七一下子精神起来,劈手夺下礼物盒,拆包装的流畅迅速,两秒钟不到就把彩纸和丝带给解开。 那套动作看得雪明好生羡慕——小七似乎变得更厉害了,四个月之前,在她[小露一手]调酒的时候,双手也没有这样灵巧。 “好香哦!”小七嗅着曲奇的甜腻奶香,抛进嘴里,越嚼眼睛越亮。 江雪明依然保持着悬挂在半空的状态,送完礼物之后,双臂自然下垂,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小七看见这一幕满心好奇, 一边往嘴里送零嘴, 一边问:“雇主, 咋回事呀?你怎么变废人了?” “到了冬天,我整个人都提不起干劲...”江雪明有话直说,坦诚答道:“这四个月里,身体增重八公斤,新陈代谢和激素水平跟着一起剧变,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哦!你马上就要完成第二次[蜕变]了!”小七兴奋的说道:“你的刚玉辉石回应了你,它要你保持平静,从虫卵的状态变成若虫,需要很多很多精神能量!” “我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身体渐渐能跟上精神的步调,阿星也说,他从我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感压力了,就像是所有的精神元质都回到了肉躯中——如果没有必要,我就尽量减少活动时间,保持安静。”雪明耷拉着眼皮,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 “嘿嘿嘿...你这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挺可爱的!”小七咧嘴笑着,牙缝里冒出不少饼干的碎屑。 江雪明抿着嘴, 像个没充满电的洋娃娃:“你喜欢就好。” “七哥!咱们走着?!”阿星正想往车上钻,要把明哥塞进后排座位。 “等会!我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你让你明哥好好看我几眼!”小七立刻打开车门, 从车上跳下来。 她没穿过几回高跟鞋,差点被十二厘米的恨天高给难住,踩上步家大院门前的沥青地,在路灯下露出姣好健美的身段。 她套着一身棕黑色麋鹿主题的小裙子,绒毛边摆下是保暖的光腿神器。头发编作双马尾撇在锁骨两侧,把钢之心用黑丝带缠成颈环,挂在脖子上。 她脸上带着点桃色腮红,看上去非常精神,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神色。 她原地绕了个圈,裙摆也跟着撩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的小驯鹿来接你咯!” 步流星当时提起明哥,和摆弄安检仪器一样,把明哥的脑袋当摄像头,从低身位对着七哥的美腿腰臀到天灵盖扫了一遍。 “挺好的。”江雪明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小七撇撇嘴,很不爽:“嘁!还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我不会夸人,没读过多少书。”雪明直男直言:“但是我觉得对一个姑娘品头论足很没礼貌——你问我怎么样,我只能说,挺好的。” 小七换了个问法:“你喜欢吗?” 雪明反问“你喜欢吗?” 小七歪着脑袋,蹲在雪明面前:“不得劲,这双鞋太别扭了,但是我看小红书的博主天天夸,说穿上它仪态会变得很好!我就想试试,结果走路都成问题。” “你的脚本来就很漂亮。”雪明没作什么表示,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论款款而谈:“之前在家里,我和你一块做饭的时候,看过你打赤脚走路的样子,仪态很好。没必要折腾自己,走得舒服穿得舒心就好。” “呀?”小七突然就愣住,一下子脸变得通红。 紧接着雪明拉扯阿星的衣服,要驾驶着阿星去伏尔加前排—— ——他从前排的置物格熟门熟路拿出小七的侍者布鞋。 雪明问:“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换?” “我我我我!我自己来...”小七刚想弯腰,显瘦的网红雪纺裙立刻就崩开一粒扣子,拉链也跟着开始悲鸣。 流星憋笑憋得表情扭曲:“噗...” 在那个瞬间,雪明从假寐的状态中醒觉,灵感提醒着他,有一种强烈的杀意,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 他拧眉怒视远方:“有敌人吗?” “不不不...”小七勉力挤弄出一点笑容,“不是敌人...是贱人。” 她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照着m码买的裙子,没想到肩颈腰脊的肌肉,与网红排骨身材会差那么那么多,弯腰都费劲。 雪明早就看出七哥的难言之隐了。 他拿住小七的脚踝,帮小七换鞋。 一只脚刚换完,就瞥见小七脸上开始烧开水。 雪明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穿这双鞋更好看,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实在太难为人了,而且开车也...不安全,我还是比较怕死的。” “嗯嗯嗯嗯...”小七只是捂着脸,从指缝里能见到比腮红还要热烈的羞涩。 换好鞋,雪明又说:“你把手拿开。” 小七点头照做。 雪明从棉袄里掏出纸巾,照着往常的习惯,把小七的嘴给擦干净。 在这个时候,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 ——三三零一作一副圣诞老人的打扮,满脸愠色。 她推着眼镜,整理脑袋上的大红帽,骂骂咧咧的。 “你们这对狗男女能不能收敛一点?完全不考虑别人受得了受不了是吗?嗷呜!——” 最后那声如狼长嘶吓得阿星连忙钻进车里,顺手把明哥带到后排去了。 ...... ...... 然后—— ——伏尔加顺其自然,顺应天理,就像是中了因果律武器一样。堵在hk最热闹最繁华的平安夜大街上。 在这个档口,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三三零一对阿星作冷漠问候。 “雇主,你还没死真是一件大好事,虽然你还在英年早逝的年纪,想必早就有了牡丹花下死的觉悟。希望这趟旅途中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吓和惊喜。” 阿星听不懂,只是乐呵呵的答道:“这个妹妹一直都很会说话。” 九五二七插了句嘴:“步流星先生,你也快要完成第二次蜕变了吧?” “哦!可能吧?!”阿星掏出乘客日志,指着上面的新增指南页:“我现在作息非常奇怪,一觉能睡二十个小时,然后六十个小时保持清醒,紧接着又能睡二十个小时...” 根据乘客的辉石颜色分类,演化出来的若虫形态也是不同的。 照步流星的玫瑰辉石来看,他的精神元质正在不断进行充电放电的亢奋活动。像是卵中幼虫舒展肢节,一次次挣扎,一次次试探,最终长出肢体。 三三零一女士也开心起来,开始怪吼:“嗷呜!真的吗?干得好呀!雇主!要是你明年能完成第三次蜕变,我绩效达标了,能摸大鱼摆大烂!连放四个月的假!” 流星挠着头,不太能理解自家侍者的脑回路,只是小声问七哥。 “三三零一以前也是这样吗?我读书少,没见过天天学狼叫的人...” “你别在意啊,我是个青金卫士。”三三零一解释道:“这是职业病。” ——所谓青金卫士。 是地下世界来往于各个车站的巡警。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武装雇员。 如果乘客拿到的第一件首饰,以青金石为主题——这种[思虑]、[推理]、[谋划]、[溯源]的特质能让这位乘客额外拿到一张青金卫士的执法证件。 青金卫士的主要职能,就是抓捕猎手制止犯罪,拿着猎手的赏金换钱,算是一种兼职。 像维克托老师的随行侍者,也是一位青金卫士。 为了保护这些车站的片警——通常他们都会有一个特殊的代号,用来掩藏真名实姓。 维克托老师的随行侍者代号叫[寻血猎犬]。 大部分vip和他们的随行侍者都会去领这份兼职,故而车站的上层建筑,人们多用代称,而不是真名。 维克托算个异类——除了写书还得给boss当翻译,对这种赏金猎人一样的兼职完全不感兴趣,一直用真名示人。 青金卫士需要通过一种进阶的仪式,来强化自己的追踪感官,像三三零一说的职业病,就是没事喜欢学狼叫——能让她分辨出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细节。 至于这种仪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 ...... 他们从平安夜堵到圣诞节凌晨三点。 终于回到了九界车站的候王厅,五王议会今天几乎是爆满状态,来办事过节约会的人们排到了迎宾厅外边的大马路。 想在地下世界搞节日庆典,和家人们开开心心吃大餐买买买,总有花钱的地方。各个贸易中转站没有分行,想从hc里拿现金,只能去大车站。 江雪明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这让九五二七非常担心。 刚玉是很奇怪的石头—— ——它喜欢安静又祥和的主人,也会让主人变得更安静更佛系,特别是第二次[蜕变]的关键时刻,主人会变得像是boss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过去。 所有的精神元质都会回到雪明的体内,慢慢蓄积力量,慢慢撑开卵的外壳,最终完成蜕变。 小七私底下也问过boss——雇主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旅行真的没问题么? boss只回了四个字。 “放心盘他!” 既然是boss的安排,小七也没什么闲话可以说,只希望雇主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还能完成摇铃的动作吧! 至于那根来路不明的棍棒—— ——估计会让雇主头疼一段时间了。 ...... ...... 九五二七让其他三人排队,自己跑去车站的寄存处,把那根来路不明的棍棒取了回来。 关于这根棍棒到底是什么,她曾经请教过猫爬架女士和boss。 boss看见这玩意时,整只猫都不好了。 从猫爬架女士的口中得知—— ——这就是明德的一根骨头。 地下世界十二学派商会的元老院里,各有一根[明德的遗骨]。 用boss残躯制造的棍棒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就像是商会学派组织里的龙头杖。 谁拿到了这根骨头,谁就是元老院的话事人领头羊。 像红石为主的工院、农院,第三交通署和第四交通署。 这些地方大多做的是食品药品相关的买卖,手艺的传承也是师徒关系为主,那么棍棒的归属,也在学派德高望重的大师手里,这种大师一般早就经过五次六次蜕变。无论精神元质还是傍身手艺都强得离谱。 换做其他五色系石头里,以蓝色系为主的商法学院或物流公司,能拿到这根棍棒的人,要么家底厚实,要么能力超群,都是赫赫有名的人。 问题是,这根棍棒boss也不稀罕,要它来讲,遗骨算是它巨兽之身的趾爪,除了对付灵灾比较好用,是送给骁勇善战或手艺高明者乘客的礼物。 送出去的东西,boss是不会再要回来的。就和小猫咪怕你饿死,出去给你抓了一只老鼠那样。 至于这根棍棒的附加意义,它的象征色彩,都是乘客们强加上去的。 如果雪明拿到了这根遗骨,代表他与某个元老院有缘。 为了搞清楚到底是哪家倒霉孩子把元老院里的龙头杖给弄丢了,七哥又动用了一番人脉,一通好查。 最后追根溯源—— ——从黑石水晶大族里找到了这么个学派。 地下世界一直有个神秘的元老院,它不教人做事,也不传授什么手艺,不打架,不争斗,其中的学员或工匠连话都很少,只是默默的旅行——他们的石头大多是黑白二色,也有极少数纯色刚玉与白水晶和玻璃饰品。 这个元老院在地下世界的存在感不能说一星半点,那是完全没有。 因为它主要的作用是,要人心平气和,不害怕不生气不伤心不喜悦不愤怒等等等等,几乎就是个情绪垃圾桶,给人做心理辅导的,名字也很普通,就叫[无名氏]。 小七特地跑去大书库查了查这个元老院的历史,还真的查到了挺多怪异的乘客。 其中一号叫罗平安的客人。 这家伙写了一本自传,说是贞观年间,因为长得帅被招进宫里当优伶,结果武后见了非常喜欢,但平安先生不肯营业,就被流放到南方打地道干苦力,挖到一个桃花源,逃进去住了一千多年。 平安先生在桃花源里修仙炼气修身养性,错以为辉石就是灵石,用辉石来求长生,结果真的一路练到了六次蜕变,变成vip,最终挖到铁路找到车站做了登记。 直至今天平安先生还觉得,身上精神具现化的灵魂威光是他的身外化身,要再练个几千年,应该能飞升仙界。 这就是八十多年前从地下世界冒出来的[无名氏],天天给人谈易理天道,和乘客们做心理辅导。 至于这本自传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在灵翁看来,黑色的石头一般是火山岩黑曜石为主,是吸收能量与知识,沉静内敛,旺盛好奇心的象征物。 白水晶与刚玉为主的无色石头,则是释放能量和知识,同样沉静内敛,保持专注和平常心,内在含义非常玄妙的象征物。 再往下查,小七作为一位狂暴吃瓜组长,吃瓜吃到了自己家—— ——她的师父,就拥有黑石元老院的遗骨。也是罗平安道长的记名弟子。 大书库的自传故事从这里,直接一脚跨进了玄幻画风。 不过小七也没见师父拿这玩意说过什么要紧事儿。 最后小七琢磨着——估计师父是不想当情绪垃圾桶,所以才会那么低调吧。 ...... ...... 至于雪明带来的遗骨—— ——小七压根没当回事。 它只是一个流传在地下世界的都市传说。 很久以前,大概三四百年前,还有一群奇怪的无名氏要人们心平气和的生活,尽量活得久一点——像赊刀人,像测字算命的奇怪先生,像寻龙点穴的风水师傅等等等等,跟着时代前进,还有不少私家侦探,心理医生,精神科大夫。 后来这个组织,在妖艳浮荡的地下世界渐渐消失了,恐怕和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有一点关系。 毕竟现代社会,哪个不是歇斯底里的在人生舞台上放浪形骸呢?相比之下[无名氏]在其他元老院的衍生行业中,简直像是一群吃斋念佛修航船渡苦海的和尚道士。 这根遗骨不是什么权力或财富的象征,与任何学派元老院,乃至如今地下世界的各行各业都没有直接关系,交给雪明使用,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它还拥有boss的一部分力量,用来破除迷信对付灵灾,是非常强大的道具。 ...... ...... 等小七把这些事情说明白以后。 江雪明从半醒不醒的状态中立刻弹射起来。 他琢磨着,没有哪个游戏上来就送满级装备的吧?! 要用这根棍棒去揍敌人?他寻思自己的角色等级也不够呀! 听着冤种学派[无名氏]的描述,他就觉着这东西不能要,哪怕不是烫手的山芋,光吃山芋也可能会过敏。 “这东西拿去卖,能把我欠你的钱还上不?” “你想找黑白两色石头还有刚玉,这三类人在地下世界都很稀少,是真的稀人...只有他们会对这根骨头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也未必出得起这个价,就算出的起...”小七琢磨着:“难保不会有像商学派这种家伙在拍卖过程中暗箱操作,恶意竞价从中牟利,这些学算数搞金融的小坏蛋可机灵了,都说普通乘客是吃草干活的打工牛马,掌握辉石钱币的人,才是肉食主义者。” 小七耸肩无谓,继续说道。 “雇主啊,相反像是你,你们这类人都很佛系,没缘分的亏本买卖绝对不会做,要不我把这根骨头拿去贸易中转站试试?反正我闲得慌...说不定运气好,招呼几个好姐妹一通炒作,当个新的概念产品,像元宇宙数字藏品一样,就卖出去了。现在击鼓传花的游戏还是管用的,毕竟这个迷信,恐怕再过一万年都没法破除——人总有赌性。” 江雪明又恢复成行李状态,挂在阿星手上。 “那还是算了,留着煲汤吧,说不定运气好,喝完这碗汤,我就像你故事里的那个道长一样,真的能神功大成。” 第十二章 酱脊骨烤起来特别香 米米尔[mimir/mim]的本意,指的是北欧神话中的智者,以知识闻名的智慧巨人。 在《埃达经》的两篇诗文中,记载过米米尔的故事。 这位巨人,是智慧泉的主人,指导众神之神奥丁学会魔法。 像如尼文[卢恩符],就是奥丁遵从巨人米米尔的指导, 用一只眼的代价,最终换回来的神力。 关于北欧神话的大题,现代社会中保留较为完整的有冰岛史诗《埃达》,日耳曼史诗《尼伯龙根之歌》,根据此类神话衍生出来的文化商品数不胜数——像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们,魔幻小说《龙族》就是他们了解北欧神话的窗口。 ...... ...... 关于第十八区的温泉集市。 ——此地以智慧巨人米米尔来起名,其中蕴含的寓意,是赠予乘客们智慧与内省的智慧之泉。 在神话传说中,智慧泉[mimisbrunnr ]坐落在世界树的约顿海姆,是第二树根。 约顿海姆是山巨人与霜巨人的家园,满是乱石、绝壁、荒林。 奥丁大神喝下智慧泉之后,获得了惊人的学识,但是知识的重担让他从此失去了笑容。 ...... ...... 开往深渊的列车向着北纬64度一路狂飙。 江雪明勉力打起精神,倚在步流星的臂膀上,盯着乘客日志。 有关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信息,大部分都能在日志的新增页上找到。 只是雪明蜕变的关口不适合看书,或者说,他不适合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学习,大脑的状态几乎回到了幼儿时代,稍稍做几道一元二次方程,就能让他睡过去。 阿星耐着性子,大声念叨着日志上的内容,像是给明哥念睡前故事似的,这样能让明哥打起精神,将这些事情记得清楚一些。 “深渊铁道总局的第一个正式的目的地, 就是米米尔温泉——经过黄金乡为主的大型矿藏,其中蜿蜒崎岖的史前矿山,人力开掘的痕迹表明,这些绵延数千公里的巷道,是另一张神话的扉页。” “从九界出发,以这座黄金之乡为支点,明德之兽向大西洋的雷克雅未克修了三张不同海拔的铁路网。” “其中海拔最高,离九界车站最近的地方,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boss将它称为正式目的地,并且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雷克雅未克,修建了第二座车站——巨山[huge mountain]。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在那之后,boss与山妖和山巨人达成了互惠互利的修造协议,这些巨大的类人生物愿意为boss建造车站的相关设施,之后两个大族的霜火巨人也加入其中。” “这些故事在大书库中能看见更加完整详实的版本,日志上有关于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说明,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明哥...你撑得住吗?” 步流星用宽大的手掌,在雪明眼前晃了晃。 雪明看着车窗外的无尽黑暗,忍住困倦,强打起精神, 慢慢说:“我还能听一会,你多讲讲这个温泉集市的事,我想搞钱,总得入乡随俗。” “好。”步流星翻开下一页,就温泉集市本身的历史意义,以及它的人员构成作详细说明。 “明德怪兽到达米米尔温泉时,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古代遗址,只有一口间歇泉,不时喷吐出带着硫磺味道的肮脏水源。经年累月的开发改造,它从一个人类聚落,变成乡镇,变成城市。” “虽然刚到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是古遗址的卢恩符,四处游荡的山妖,还有山妖与野兽杂交诞生的子嗣们——这一切都让boss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人类与灵灾怪兽共同依靠着间歇泉水生存,互相提防又合作共存。” “在[数据删除]之后,这里的灾兽渐渐绝迹于荒野,泉水也枯竭,没有黄金时代神话生物与人类其乐融融的局面,只剩不同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在此地挑选珍贵的猎物,进行试炼、比斗,最终蜕变。” “今时今日,它成了十八区的地标城市,城市居住人口达一百四十万,流动人口每年有八十一万,以红石学派为主,元老院的名字叫做[石匠会],主要的财政收入是冶金工业、矿业、餐饮业、旅游业,还有...娱乐业和赌博行业。” “十八区是相对接近地表文明的资源型区域,它位于地壳和地幔的莫霍洛维奇间断面——丰富的电解质资源和稀土,强大的地磁环境让它孕育出许许多多灿烂的文明。我们依然能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看见许许多多灾兽的遗骸化石,与之有关的塑像与画作。但你想要一窥全貌,恐怕得前往更深的荒野。” “这座城市有许多美食美酒和盗猎副产品。哪怕有许多灾兽上了车站的保护动物名单——但是喜欢红石的人们,大多都是肉食主义者,这种盗猎行为屡禁不止,至今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阴暗角落里,依然能见到许多天价菜。” “这些灾兽形态各异,曾经是车站拓荒队伍的敌人,它们的来历诡谲离奇,许多怪兽的血脉源头与山妖和巨人有关。不过你不必担心,智人依然是自然界中的顶级掠食者——在你抵达米米尔温泉集市之前,当地的自然生态圈中,百分之九十的大型动物都已经被吃得绝种了。” “关于间歇泉,在[数据删除]年之前,像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带来的小礼物。许多人喝下泉水,获得了超然的知识,精神元质在极短的时间内升华变异,我们就此拥有了数以万计的奇人异士,熬过了最难的拓荒时代。” “它或许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里丰富的榴辉岩石带来的神力,灵翁曾经直言,如果米米尔温泉再次降下甘露,它会是最恶毒的诅咒,也是最美丽的祝福。” “总而言之,这座城市目前掌握在红石人手中,他们多情又勇敢,有强烈的尚武之风,许多个世代过去,依然是一群快乐质朴的猎户,年末一月和年中七月会组织两次大型巡猎节,叫做[酒神祭]——他们喜欢捕捉各种灾兽还有车站的保护动物来做菜,并且能用各色神奇的香料酒酿来刺激五感,完成三元质的蜕变。” “如果你的厨艺高超,是个开朗活泼的人,boss非常推荐你去这个地方逛一逛,不必记住谁的名讳,不必作任何防备——在世界树的第二根枝干,遍地都是美酒和鲜花。” 步流星合上日志。 还有很多很多内容没有念完,可是明哥已经睡着了。 光是书上的描述,就已经让阿星产生了强烈的期待感。 他细细琢磨着,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人完全放下戒心,不需要名字,也可以交朋友,一起喝酒,一起赏花,一起流血打猎,一起做菜吃饭? 雪明半睡半醒的,抬手拍了拍阿星的脸,要阿星清醒一些。 “说的那么好听...” “感觉就是一群铁憨憨啊...” “难怪灵翁会说,如果智慧泉再次喷涌,既是诅咒也是祝福——至少对红石人来讲,目前大家都保持在一个智力水平,不用整天提防这地方哪,愁眉苦脸的过日子。” “嘿嘿!”流星立刻兴奋起来:“这不就是明哥你说过的!我们想要成为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雪明指正:“这是叶北大哥告诉我的...我...” 他突然愣住—— ——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事。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叶北大哥早就跑来地下世界冒险了,不然那根棍棒要怎么解释呢... 还有陈先生也算是[无名氏]的一员。 雪明的脑子难以运转,难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事情,他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温暖手掌,要将他带去黑漆漆的深层睡眠状态中。 “阿星...你去...” “vip贵宾车厢,看看...要当心,路上打听打听...有事情喊...” 说完这句,雪明就失去了意识。 “喊乘务员帮你...” ...... ...... 流星脱下灵衣给雪明盖上,听见明哥的吩咐,他立刻兴致勃勃的往车尾跑。 光是列车上就能看见不少红石人—— ——阿星从三号车厢出发,带出去两条烟,六盒蛋挞,跑到列车的尾巴时,结果手上换到十八件礼品,全都是吃的,以辣味和甜味的零嘴小吃为主,不过看这些肉脯面点蔬菜干的形状,也难以辨清到底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从哥哥姐姐们嘴里蹦出来的词汇一个比一个怪,大多是外文译名。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中国老乡,人家送过来的回礼是朝天椒牦牛肉,流星啃了一嘴,眼泪都辣出来了。 这些热情奔放的人们非常喜欢强烈的味道,以往是流星拉着人去问星座,结果这回不必等他去问——车上返乡回家过年的人们,都把家庭住址告诉阿星了,要阿星带着伙伴一块去吃年夜饭,哪怕是一节车厢里的人们,也会一起提出这种邀约。 当时阿星就整不会了—— ——感情这些哥哥姐姐是一家人?年夜饭也是一个大桌搞定? ...... ...... 不过,也容不得阿星想太多。 因为这些红石人说出来的东西大抵都是明哥眼里的垃圾信息—— ——像隔壁家那谁又和那谁吵架了,或者是那谁家小孩最近考试成绩咋样了,因为考试成绩太差所以很生气,又把老师给揍了之类的事。 要说一两位是这样还好,流星还能乐呵呵的搭上几句话。 这车上三百多号人里,两百多个都是这样——他步流星再怎么乐子人,那癫狂指数也得蹭蹭往上涨。 在倒数第二节车厢,流星还能见到两排超级好看的小姐姐,在vip车厢外面现场做抖音直播。给观众们看地下世界的云旅游。 也不知道boss管不管这事儿,当时阿星就觉得,要是和明哥一起去做直播挣钱,整活环节里耍弄后空翻的事情谁来干? 最后阿星觉得自己已经有俩女朋友,也没去找这些直播团队要小姐姐的电话号码,可是等他走到vip贵宾车厢门前的时候,才发觉口袋里多了六张带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回头一看—— ——好几个姐姐朝着自己抛媚眼呢。 这一幕吓得他猛敲贵宾车厢的大门,生怕纱羊小姐姐说他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 ...... 车上的喧嚣见闻到此为止—— ——故事从这扇贵宾车厢的门扉开始。 没有任何人回应步流星,就像是贵宾车厢里的贵宾并不在这辆车上。 大门由厚重的白色大理石打造,上边镶着许多黑曜石。 这些黑曜石排列成三个方方正正的英文字母。 [j·o·e] 翻译过来应该叫[乔]。 或者是籍籍无名的人,普通人,平凡人。 “小哥哥!你是第一次搭这辆车吧?”身后有人呼喊着,提醒着阿星。 阿星也不知道那是谁在喊,毕竟这些个直播团队的补光灯和手机光源太多太杂,倒数第二节的车厢里人太多了。 隔着连接通道,阿星回话:“对!我来找vip的!是第一次搭这个车。” 远方又有另一位小姐姐热情地喊着:“弟弟!你找错地方了!那个贵宾车厢,没有人的!或者说——很早很早之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阿星喊着:“啥意思啊?” 有声线清幽淡雅的女士用英文回道:“那一节贵宾车厢,原本是[joe]的位置——米米尔温泉集市在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可怕的灵灾,传说间歇泉的幽深地底,出现了非常厉害的灾兽。” 又有小妹跟上,急急忙忙的形容着:“那头灾兽想要重新打开泉眼,痛饮泉水,变成神话里的四足飞龙。” 紧接着有个摄像大哥喊着:“[joe]打败了它,再也没有回来,连棍棒和石头都没找回来。boss就一直留着这个车厢,想要等这位vip回来。” ...... ...... 流星愣住了—— ——他看向黑白分明的厚重石门。 如果说,vip贵宾车厢的大门装潢,与这位vip本人的特质有关。 维克托老师是热情的金红色。 那么这位[joe],是没有感情的黑色与白色,是和明哥一样性情寡淡的人呀。 米米尔温泉集市里,有那么那么多红石人,从这个故事里听来,这些红石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勇者战巨龙的机会。 除非他们打不过。 但是[joe]去挑战巨龙了。 还是一个人去的,打赢了,但是没有回来,只留下这个没有回应的车厢。 ...... ...... 阿星更加好奇了。 他使出全身力气,咬紧牙关,想要推开这道石门—— ——他想,列车的运力是多么宝贵的资源,boss愿意花大价钱,为夯实笨重的石门留下一个宝贵的位置,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只可惜到最后,阿星也没能推开这道门,只得悻悻而归。 ...... ...... 在圣诞节即将结束的时候。 雪明和流星下了车,照着车站广播的提示,他们要去见一位导游,也没说名字叫啥——住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地瓜大街,离车站不远。 雪明再次变成行李状态,让阿星提着,路过六月台的地下通道时,两人就觉着——这个米米尔温泉集市真的很气派,月台都比九界多了俩。 走出车站的时候,两兄弟才知道日志上的武德充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卖报的小货郎见到生面孔,热情的送来两支犀牛左轮枪,都是象牙握把的高品货色。 这地界就没有什么枪械管制的说法——随时随地都能听见枪声。 雪明当时吓得差点变成阿星背上的树袋熊,瞪大了眼睛去看街头巷尾。 横街杂巷的摊烧烤位也忒多了,没有城管的说法,偶尔还能看见武装雇员用手枪的枪焰点烟,仿佛不这么做就不够自由奔放,时常见到岩窟顶端的窝棚落下来一两只倒霉的中枪燕子,叫商贩捡走尸体,剔掉弹片和骨头,连羽毛都不处理,烧烤架上就多了一道原汁原味带着雷汞火药气息的新菜。 整条地瓜大街在广场四十多尊大火盆的照耀下,是一片红红火火的颜色。 虽然远方还有灯火通明的楼宇大厦,但是欢迎新客人的火车站大街,更像是什么古早西方奇幻小说里的佣兵团集散地。 有吆喝着要拉人头去外边打猎的。 有大声喊征婚,条件要求年龄凑合,性别不限。 他妈的还有人想比拼美国传武居合术,一千个辉石币一局,赢家要给输家喂药救命,能救回来就行,不许打头。 最神秘的事情就是,在当地这种决斗仪式算是热门运动,马上就有牛仔去应约。 说时迟那时快。 隔了五十来米—— ——射出去的枪林弹雨六连发,带着腥臭的强风吹到雪明脸上的时候,这个日子人连忙把小货郎送的犀牛左轮枪藏起来,生怕被热情的红石人拦住拉着他们比拼西部居合术。 两个小伙子提心吊胆照着地址,来到地瓜街的筒子楼里,找到了三零七号房。 只是那个场面看得雪明越来越心慌。 因为三零七号房在一楼,不在三楼。 整个筒子楼像是被炸弹轰过一遍,下边两层已经变成地下室了。听楼下晾衣服的大婶说,早些年有强盗团伙来劫车站,被赶进这座筒子楼,这个户型是用rpg炸出来的,最后它也没完全塌掉,毕竟这是火车站边上的老楼,算黄金地段,石匠会的人赔不起这个拆迁款,当地住户将就着继续住下了。 ...... ...... 从筒子楼里飘出来香喷喷的烤肉味道。 两人顺着那股味寻过去,就找到了导游。 他们的导游是个中国人,特别特别年轻。穿着一身屠宰场的衣服,披头散发胡子邋遢,看面相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但是眼睛黯淡无光。手里提着一条香喷喷的脊骨,压根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组织,算是给客人的见面礼。 这条脊骨晾在烧烤架上——旁边除了辛香料的瓶瓶罐罐和油刷以外,还有一把非常非常古老的枪械。雪明在纪录片上看过,是雷明顿武器公司的文物级产品。 导游小哥打了个响指,指尖的粉末和木炭的火星一起飘洒出去,雪明立刻从迷蒙睡意中惊起,仿佛精神元质在那一刻被辛辣的气味所唤醒。 导游小哥敲了敲身后三零七房间的大门,表明自己的身份,又对两位新客人打招呼。 “嘿![joe·英俊小伙]!” 第十三章 屠宰手艺 joe——中文音译是“乔”。 通常作为男孩名来使用,也可以作为女孩的名字。 它来自希伯来语,英文本意是平凡人,上帝赐予的孩子,寓意是英俊潇洒,独立自主的人,俏皮活泼的俚语也叫[俊小伙]。 ...... ...... 此时此刻—— ——导游小哥哥对两位初来乍到的乘客打招呼, 所用的昵称就是[joe]。 阿星和雪明这才反应过来。 ——就像是波普艺术[pop art],在今时今日,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已经将[joe]这个名词,当做了衣食住行生活娱乐的一部分。 它可以用来打招呼或开玩笑。 与朋友们问好时,这个文化符号也完全融入了问候语里。 ...... ...... 只是一时间,两个小伙子不知道怎么回复人家,尬在原地了。 导游哥哥从烧烤架下边取出一把斧头,将脊骨砍做三段。 砍骨头的手法看得江雪明咋舌称奇——斧刃的脊线到刃口要开成钝角,用作切削劈砍树木的多层纤维. 方才这位导游老哥砍骨头的手法犀利自然, 像是寻到脊骨的关节隘口,从脊骨的脂肪肌肉纹理中,自然而然将骨节断开。 骨质中的髓液本来封在蛋白质胶体和骨节里,在斧刃的挤压下,烤肉的空腔一下子打开,发出“啵”的一声脆响,是手法高明的屠夫。 “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导游小哥哥拿出三张脸盆大小的薄面饼,裹住脊骨往外递,“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等在路上说。” 烤脊骨的味道让江雪明两眼变得清明透彻,就像是某种催化剂,原本懒洋洋的精神元质变得活跃起来了。 阿星正准备上去拿见面礼—— ——雪明先人一步,褪下避寒的棉袄,露出其中的灵衣和胯裤。拿走导游手里的赠礼。 他握住面饼脊骨,在骨头上啃下一块滚烫的肉,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江雪明, 从九界车站来——大卫·维克托让我们来这座城市找活干,来挣钱。” 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里,发生了两件事。 先说雪明身上的变化。 辛辣的脊骨肉里满是辛香料的味道,外层的肉质焦硬有嚼劲,里层的肉质松散鲜嫩多汁,没有一点血水的腥味。 雪明分不清那是什么香料,强要他形容,也只能说出“类似菌菇的盐鲜味”,还有青柠和梅果发酵酿造的酒香味道。 他很快就咬下了第二口肉。 烤肉的味道逐渐变得醇厚,似乎腌制了很久很久,紧接着就是第三口、第四口——直到牙齿狠狠撞上松脆的脊骨,从骨质中流淌出酱料与骨髓。 那个瞬间,雪明感觉颅内发生了一场爆炸——像是寒武纪的生命大爆炸。 他的四体肢节随着大脑发出的信号,不自觉的微微战栗着,鼻咽喉和上呼吸道都被这种味道填满。 对精神元质来说,这道菜的骨质很像芥末的味道,只需要一小口,雪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 ...... 再说另一件事—— ——导游小哥听见大卫·维克托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由冷转热。但也没变的多热。 好比见到陌生人, 听见陌生人口中冒出熟悉的名讳, 有了共同话题那样高兴。 比起这件事, 雪明吃东西时,脸上露出的表情令他更加开心。 烤肉是导游小哥的拿手绝活。 有客人来,收下这份礼物,当面吃得干干净净,那就是最令人振奋的事情。 好比维克托先生看见读者,一丝不苟的把报纸上的小说完完整整看完一样。 ...... ...... 步流星见到明哥那副陶醉的模样,也忍不住上前要了一副脊骨面饼。 这次不同,不像是死偶机关里的鲜活巨无霸汉堡——阿星在吃东西的时候,说不出任何话。 他低下头,用坚固强硬的牙齿,啃开脊骨的每一处肉块,用柔软的面饼顺着骨质关节挤压出稠厚的酱料与骨髓。 直到他满嘴油污,又用面饼擦干净嘴,囫囵吞枣一样将面饼塞进肚子里,最后打了个饱嗝,脸上浮现出潮红。 “啊...满足了...已经不用再战斗了...”阿星原地瘫倒,躺成一个大字,睁大了眼睛看着筒子楼上方的穹顶,眼睛里有一万颗星星。 “是什么香料?好像...好像百里香...不对,又像是蘑菇...我感觉脑子里的电池,能放出雷霆...” 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导游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真想知道,以后能联络你送外卖不?这道菜简直像是一首歌!一个故事!” 阿星越说越兴奋,肚子里滚烫的食物让他浑身开始冒火,没头脑美食家要开始夸夸,要开始点评。 “竹炭让它的脊肉和脂肪充满了烟火气,在菌菇和酒浆香料的陪衬下,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酒馆,人们在抽烟玩牌。” 阿星煞有介绍的跑到导游小哥面前,双手撑着冻品柜,贴到导游小哥脸上。 “它真的好神秘!好性感!是什么动物的脊骨?当我用门牙顺着骨架的切角啃下第一块肉,旁边两侧的肉汁自然而然的贴了上来——就像是推开酒馆的两块弹簧门,两侧的迎宾女郎一左一右,一下子挽住了我的手臂!” 导游没回话,表情镇静自然,只是微笑着啃骨头。 阿星接着说:“还有!还有!第一口咬下去的感觉,就好比灼热又焦硬的奇怪前菜,烟熏火燎的硬汉朝我展示着他的枪,要我拿出真本事,用灵巧的舌头去对付这些地头蛇,要讨他们的欢心。” “可是只要我稍稍一用力,动动我的小脑——这些纸糊的老虎就会跪地求饶,我听见筋肉好比弗拉门戈吉他的疾奏,由硬转软的瞬间,肉质深层里迸出来的汁液就是这场比武里溅出来的血!” “软骨和胶原蛋白裂开的声响像是绵密的鼓点,在催人决战。当牙齿撞上熟透的骨头时,我才明白——我碰上了硬点子,在这间酒馆里,有他妈个满肚子坏水的凶神等着我。和外边的喽啰不一样...” 阿星的表情也变得凶神恶煞的,拧着眉头咬牙切齿。 “他妈的,这家伙哪怕是死了,脊梁也硬得离谱,辣到我的喉咙冒烟,它真的好性感,一下子我就被决心填满了!” 流星手舞足蹈的,拉扯腮帮子,亮出嘴里的牙。 “我用各种技巧,用浑身上下所有的武器,用舌头赤身裸体去和它硬碰硬!那种辛辣刺激的感觉是什么?你加了什么?它让我耳鸣!啃开骨头时我听见好比雷霆一样的枪声!” “是芥菜。”导游小哥哥吐露出独家秘方:“是一种芥菜。” “芥末?芥菜?”流星不理解:“天哪,你的手法简直出神入化!能让芥末融进骨髓里,又不破坏这条脊骨的完整性!” “不...不是我的功劳。”导游小哥笑着答道:“这是一条灾兽的脊柱骨,很少见的那种。” “哈?”流星更不理解了,“有什么动物能往自己骨髓里加芥末的呀?” “说起来挺奇妙的,你们这些外来人肯定很难理解。”导游小哥收拾好烧烤架,把小推车送回房间里:“打开你们的日志,里面有关于灵灾怪兽的详细说明。” ...... ...... 米米尔温泉集市—— ——灵灾中的怪兽。 这片荒野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野兽。 它们身上的肢体组织和毛发器质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奇美拉合成兽。 令人叹服的事情是,这些灵灾怪兽没有任何生殖隔离,就像是一个独立于地表,又近似地表的生态圈。 科研站认为,这些合成兽能突破生殖隔离的障碍,与其他生物大族交换基因,自由的交换三元质,很可能是因为得到了山妖的帮助。 山妖是一种体型巨大的类人生物,形态与它们的直系父母山巨人有关。 这些神话物种会尝试与各种生物交配,并且生下各类强大的畸形怪兽。 山妖又会与子嗣进行二次杂交,这种毫无规律的繁衍方式,在莫霍洛维奇间断面诡异地磁环境的养育下,诞生了数以万计的合成兽族群。 在这里,你可能会看见长着九个头的蛇,或是三头犬,亦或是狮头蛇尾的怪兽。 不过今时今日,这些神话生物大多都上了菜单,长得不够奇怪,灾害度不够强烈的,红石人都不乐意去吃它,只当做牛羊猪马一样的寻常动物。 偶尔还能从野外看见一些经过多次元质交换的灾兽个体,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活下来,定然都是极端怪异的存在。 ...... ...... “这条脊骨里的芥菜味道,不是我加进去的,我哪儿有这个本事呀...”导游小哥哥解释道:“里面的硫代葡萄糖苷,是一种很偏门的灵灾怪兽,它们把这种东西当武器——在幼年时,它们非常好动,喜欢前往火山深处温暖的地块寻找食物,也容易遭到癫狂蝶的毒手。” 导游往外走,给两位乘客引路,接着说道。 “这种东西存在于包心芥菜、芽甘蓝和芸苔属蔬菜里,有浓烈的苦味和刺鼻的辣味,白夫人闻见直摇头。幼兽会特地摄取这些食物,或者由父母给孩子的脊骨种上一棵菜,保持共生关系,当做身体里的驱虫药,作为维塔烙印的疫苗。” “原来是这样!”步流星感叹着生命的神奇:“小哥哥!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步流星!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啊?你是什么星座的?” 导游小哥耸肩无谓:“名字不重要,喊我导游就行,至于星座...我也不知道。” “还有人不记得自己的星座?”步流星十分疑惑,转头看向江雪明,小声询问:“明哥...这个小哥哥好像不喜欢聊天,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呢!” 江雪明:“人家不喜欢说废话,咱们就顺着人家的意思来吧。” “不。”导游小哥带着两兄弟走过地瓜大街,矮身避开四处决斗射来的残弹。 他们进入落日大道时,才有机会闲聊。 导游小哥解释道:“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和星座了,名字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姓温,哎...如果我知道,也没必要向你们隐瞒,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们连我的名字和生日都不知道,怎么来还这两条脊骨的人情债呢?” “温哥!”流星立刻喊:“你是被车撞过吗?失忆了?还是和人斗枪的时候,人家耍赖轰了你的天灵盖?脑子不清楚了?” 江雪明小声嘀咕:“会说你就出本书...” 导游小哥一点都不生气,平静得像是古井寒潭:“你这个朋友真有趣,难道一个人失忆,还能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忆的吗?” 雪明:“精神病人思路广。你理解一下。” “你烤肉的手艺那么好!一定有很多朋友的!”流星大声嚷嚷着:“兴许朋友们能帮你恢复记忆呢?” “还是不要了...我感觉现在挺好的。”导游小哥作米米尔温泉的比喻:“就像是城市里早就干涸的智慧泉,喝下去,会记起很多很多事,也许不去想,记不起来也是一种福分,你们说对不对?” 步流星乐呵呵的应着:“对呀对呀!如果世界上有忘情水多好!我要把以前糟糕的事情都忘记!” 雪明满脸担忧:“可是...如果欠了很多人的债...” “那就让债主来追我,不用我去找,他们肯定能找到我。”导游小哥态度云淡风轻:“我如果是个杀人犯,就会有青金卫士来追债,我如果是个负心汉,就会有女人来追债。我如果有很多重要的生死之交——与这一切人与事重逢,我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真好呀!明哥!”流星的情绪非常亢奋:“他真好!boss给咱们安排的导游太好了!” “温先生!”雪明依然情绪平静,只想把事情搞清楚:“你记得多少事?认识多少人?能帮我们找到工作吗?”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应该没问题。”导游小哥带着两人来到落日大道的公共停车场——从中取了三台摩托车。 又看这位导游从摩托车的置物架里掏出剃刀,把头发和胡子修理干净,一下子变得精神凌厉起来。 那是个典型的东方人,剑眉星目唇厚有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四肢强而有力。头发在剃刀的修剪下稍显凌乱,厚实的下颌好比一头鲨鱼。 雪明没有见过这样强壮的下巴——似乎天生就是为了粉碎食物,啃开骨头而存在的。 只是导游小哥的眼神过于温柔,与海洋中永不回头,永不停止的鲨鱼扯不上半点关系。 “走吧,我带你们去皮具布坊碰碰运气。衣食住行百行百业,咱们就从衣服开始,恰好我也认识那里的老板娘。”温哥脱下围裙,换上黑色紧身背心和皮裤,爬上哈雷机车,戴上蛤蟆墨镜,“你们两个,不赌博吧?” 流星:“我喜欢和人打赌。” 雪明:“不。” 温哥拉下墨镜,露出乱发中黑漆漆的沉静眼眸,认认真真盯着两个小家伙。 “不会以赌博业为生对吗?” 流星:“那不可能!我运气都用在投胎上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雪明:“我投胎的运气一般般。但也不会去赌。” 温哥抛去两片钥匙,两副墨镜,要雪明和流星上车。 雪明多留了个心眼—— ——他看见温哥的车上还有一把主武器。 uts-15霰弹枪。 土耳其公司生产的无托式泵动战斗霰弹枪,发射十二号霰弹。是现代战争中的巷战利器,杀人效率极高。不过uts-15的故障率也很高。 副武器就是刚才看见的雷明顿m29左轮手枪,又称史密斯·维森m29——这个武器公司的产品之前也见过,就是雪明第一次去芳风聚落拿到的自动手枪。 回到这支文物枪械上。 它的弹种非常特殊。 雪明能认出这支七十年前的凶器,也是因为它特殊的弹径——马格努姆0.44in*40左轮手枪弹。 这是世界上动能最大的副武器手枪弹,弹头直径接近十一毫米,子弹初速448米每秒,动能1560焦,最大膛压297兆帕。 它是猎杀大型动物的利器。 想要驾驭这种枪械,需要强壮的体魄和过人的眼力。 ...... ...... 阿星已经骑上哈雷,一个劲的拧油门,在原地烧轮胎。 雪明则是站着不动,依然在思考。 温哥多问了一句:“怎么了?江雪明,你在害怕吗?” “不是...”雪明感觉十分尴尬。 温哥疑惑:“为什么还不上车?难道说...” 雪明点头坦白:“是的,我不会骑摩托车,我从来没学过,一点都不懂。开汽车是铁包肉,摩托是肉包铁,要是发生车祸,我还不如去搭地铁...所以我就从来没学过这种危险交通工具的驾驶办法。” 温哥释然了,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要不你坐我后排?” 雪明问:“有没有公交...” 温哥:“你觉得有吗?在这座自由气息快要扑到你脸上的城市里,人人都是骑士,人人都过着朝生暮死的日子。会有公交大巴这种东西?” 雪明坚持着心中的底线:“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也是摩托,只不过它长得比较成熟稳重...它...” 温哥大笑拍手,用力鼓掌:“目的地离这里二十一公里,你可以选择跑着去。” 雪明爬上哈雷的后座,抓紧了温哥的腰,把行李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漏东西。 温哥指着正在烧轮胎的阿星,停车场里满是橡胶的臭味,还有一道道焦黑的圆弧轮胎印。 “你看看你的朋友,他多精神呀。我看见你们关系亲如兄弟,就以为你也和他一样...” “不...其实...”阿星立刻松开油门,从车上下来,把钥匙也送回来了:“我也不会...” 就这样—— 阿星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坐在哈雷前排,雪明这个一米七的小矮子,坐在哈雷后排。 温先生一点都不生气,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只觉得这两个小家伙非常有趣。从阿星的胳肢窝里低头看路。 紧接着一骑绝尘。 三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向着落日大道一路狂飙,冲上桥引,越过千米的人工桥梁,向着西城去,搅起飞沙走石滚滚浓烟。 远远的,能听见车手挥鞭赶马的呐喊。 “哈!” 第十四章 随时随地都能吃上一口的小零食 米米尔温泉集市xc区的大土豆升降机,这部工程电梯,链接着上城区和下城区。 上城区有佛洛依德矿区和工业园,火车站和聚居地。 下城区则是米米尔间歇泉,以及六道人工卫城。 这些卫城作为抵御灾兽的前哨站,如今已经变成了卫星城镇,更远的地方, 就是无尽的荒野和古代矿道。 在靠近城乡结合部的地方,是米米尔间歇泉的人工河道,往上方看,四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公里宽的大裂谷将整个米米尔温泉集市分割成两个部分,这就是莫霍洛维奇间断面的裂谷。 旭日大道的大拱桥, 链接着西城和东城。 ...... ...... 此时此刻, 人们聚集在大升降机的安防审查隘口, 在最后一道温泉关前,拦住了一列车队。 其中三十来人,是九界车站的武装雇员,袖章上印着地狱猫的商标。 另外二十来人,是石匠会引荐给九界车站的外聘保安,名字也简单易懂,叫[红石摇滚乐消防队],这些官兵的职责是保护城市人民的财产安全,有很多人是雇佣军临时工。 此时此刻,十三辆货运大卡车从匝道矮坡开上升降机的接引平台。 所属hellcat七班和五班的两位班长立刻上前盘问。 “你好,托运的是什么东西,审计单给我看一下。”七班的班长是个四十来岁的魁梧女性,满脸的伤疤,手臂粗壮,往卡车的驾驶位窗口伸手:“送去哪里的?” 卡车司机探出脑袋,笑嘻嘻的说:“雇员姐姐!车上不是有石匠会的商标嘛!都是送去上城区的食材!很珍贵的!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要不...咱们私底下打个商量。” “注意你的言辞。”班长姐姐的手按上枪套,“你刚才是在贿赂我吗?贿赂深渊铁道局的骑警?” 司机立刻高举双手, 吓得脸都发白,遮光帽也掉下来,露出地中海的发型。 “诶...嘿嘿嘿...别紧张!别紧张!” “把审计单给我,还有你的身份证明。”班长姐姐说完,就朝不远处的五班兄弟们吆喝:“起来干活了!宝贝们!这些人说他们是石匠会的物流员工!摇滚乐队来的!你们认识他们吗?” 话音未落—— ——立刻有官兵喊。 “看着挺眼熟的...不过要我喊名字,肯定是喊不出来。” “确实...好像在哪里见过。” “杰森·梅根!你四个月之前来摇滚乐团报道,表现非常好!第一关到第六关的岗你都站过!告诉我,你见过这些家伙吗?”五班的络腮胡大高个班长从队伍里抓出一个面善的罗马尼亚汉子。 ——正是杰森·梅根。 梅根先生一动也不动。 此时此刻,他非常紧张。 为了追上江雪明,他来到这座城市,想以红石摇滚乐队消防员的身份,在交通要道拦截猎物。 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敏锐的灵感能探查灵灾怪兽,能找出各种违禁品。很快他就和hellcat的武装雇员们打成一片。 同事们还奇怪——为什么如此优秀的青金卫士,要屈居人下,来米米尔温泉的物流关卡当一个看门大爷。 杰森的辉石首饰,是一串青金石手链,它伤痕累累, 绳线断过不止一次, 又重新编织起来。 他的舍友每天都能听见意义不明的梦呓,在梦中念叨着江雪明的名讳。 撇开那些追寻心魔的旁捎末节。 杰森·梅根非常的紧张。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青金石发出高频脉动, 像是急促的心跳。 这些货车里装载的东西,必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货车的石匠会商标,是鲜红的磨盘与刻刀,杰森能嗅到阴谋的味道。 那些油漆太新了,实在太新了! 随便从车站挑一位青金卫士,选一个专业的刑侦人员,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货车的拙劣伪装。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直接撕破脸皮吗? 这十来辆货车上有多少枪? 里边藏匿的灾兽似乎是活的,我能感觉到它们粗重的呼吸,铁链锁住脊背,穿过肋骨,割开声带的痛苦,那种愤怒和恐惧,能透过铁皮直接投射到我的辉石,投射到我的心里。 如果要鱼死网破,这些来路不明的盗猎人,走私罪犯,真的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单辆货车的载重极限是五十吨,看看轮胎就知道,里边的怪兽个顶个都是重量级。 如果激怒了他们—— ——把这些灾兽放出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我会死在这里,我的同事... 这些好朋友... 都会死在这里。 “杰森!你在想什么?!”五班班长抓住了杰森先生的衣领,使劲摇晃着:“醒一醒!你的灵感很厉害!比咱们这些半吊子要强,拜托你打起精神,看看货车里到底有什么!” 七班的班长姐姐隔着老远抛过来一根安检棒:“查查灵灾浓度!盯紧点!” 杰森先生硬着头皮接住安检棒,他的手在颤抖,另一只手抓紧了主武器m870,随时准备调换枪口。 他一步步走向货车队列,在伙伴的簇拥下,来到货车铁皮旁。 ——如山的灵感压力几乎将他吞没! 他内心无比确信,这些货车里装载着十几种不同的灵灾怪兽,透过一层薄薄的车皮,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体温。 身边的小伙伴们浑然不觉,还在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喂...杰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胆儿小,哈哈哈哈...” “要不今天下班,哥几个带你去坐过山车练练胆?最近古代矿道里新加了这个娱乐项目,每一百个玩家中,会随机挑选五个幸运玩家,他们的矿车会冲过一个大断崖,要是摇钢轮手柄的速度不够快,有可能会死哦!~可刺激了!” 杰森是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他不是个乐子人。 这些同事对他很好,都是重要的伙伴... 他不要再失去任何伙伴了!他受不了更多的刺激,要在千疮百孔的心上多打几个洞,这对他来说过于残忍。 安检棒上的灵灾浓度停留在百分之二十左右,这些货车成功通过了检查。 司机的领队也顺利递交了货品审计单,还有一张石匠会管辖商铺的引荐书。 两位班长没有任何异议,准备放行。 ...... ...... 但是杰森知道—— ——肯定不是这样。 这些车辆的随行人员,这些司机,肯定在什么地方搞了鬼。 他抿着嘴,内心犹豫不定。 要不要说出来? 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如果我的侍者——我心爱的姑娘还在,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她比我要勇敢得多...”杰森急得要落泪。 他看着这些藏着灾兽的大卡车上了磅秤,司机们开开心心的领了过磅单,拿到通行证。 “等一下!等一下!”梅根先生连忙喊停,跑到货车司机的领队面前。 戴上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具,用演技精湛的表情嬉笑示人。 “哎!领队!领队你等一下!我找你有事...” 司机领队看上去机灵得很,见到杰森时,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怎么了?乐手?咱们不是已经过了安检嘛?您亲手检的呀!” 杰森怯懦的打着商量:“能不能晚一些进城...至少...”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货车领队打断道:“为什么要晚一些?这些兽材都得送进城里宰杀,丢去冷库冻上,给战士们准备新年的开工宴,酒神祭也得吃上一顿新鲜的,不是吗?” 杰森没有话说了,结结巴巴的:“我...” “也不是不行...嗯...”货车领队凑到杰森身边:“但是会耽搁一些时间,你会出一笔误工费吗?我反正是没关系的,什么时候进城都可以,但是我的雇主可不会太高兴哦!~” 杰森口舌干涩:“要多少?你要多少钱?请等我的朋友们换班,再进城吧?至少这样...他们能...他们能保住这份工作...” “啊...起码要一百万辉石币,达契亚来的小伙子。”领班的表情变得冷冰冰的:“你知道车里有什么?对吗?你的灵感很敏锐...应该是个履历丰富的乘客了...也不缺钱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做生意,讲究诚信待人。我不会拒绝你的钱。” 杰森紧张的吞咽着唾沫。 领班咬着杰森的耳垂,笑嘻嘻的说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照顾这些普通人,或许是不想他们丢了工作,或许是不想在火拼中丢了小命——但万幸的是,你没有捅破这层危险的窗户纸,我应该感激你?我应该跪在你面前,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吗?红石摇滚乐手,杰森·梅根?” 这位货车领班脱下帽子,狠狠咬了一口虾条,又递到杰森嘴边。 “吃掉它,我就答应你,帮你这个忙。我们就是一路人了。” “这是什么东西?”杰森看见领班手中的肉条,他感觉呼吸困难,灵感发出阵阵恶心的信号。 “是人肉...”领班笑嘻嘻的说:“你在米米尔温泉待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吧?我们是肉食主义者——只有吃肉,吃下这种能量密度极高的东西,脑子才能灵活的转起来,像是只会啃草的牛羊,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下来活下去,就是被人吃掉的命。” “你说,只要我把它吃下去?我就和你是一路人了?你是哪一路人?”杰森伸出手,却不敢拿住那块虾条。 领班扫掉头顶几片假毛,褪去伪装,变成精明能干的光头汉子:“我们是骷髅会的人,是一群拾荒者,被石匠会流放出去的人,监狱也关不住的人。和你一样,蜕变不止一次的人——似乎你...很想加入我们?你真是个人才啊...兄弟。” “兄弟...”杰森几乎就要心动了,他心中千思万想的罪犯恶棍食人魔,或许还有猎手前辈,向他递出了人肉虾条,这块人肉会让他重获新生。 杰森伸手去拿:“给我...我吃...我要吃...” “不过!你想要加入骷髅会,还有一个门槛...”领班像是逗弄小孩子那样,收回了手,“不可以哦,不可以那么着急,不行,你还不够饿!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见饥饿感,看不见那种疯狂的...饥饿感。” “饥饿感?我不够资格吗?我的眼睛里缺了什么?”杰森不理解,难道说他真的没有天赋?连一个坏人都做不了?注定是碌碌无为普普通通? 领班捂嘴偷笑:“对哦,你一定有侍者对吗?是男是女?在你身边吗?叫什么名字?” “是的...”杰森·梅根点头:“是个姑娘...年龄很小。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名字?那你知道她的编号吗?”领班不徐不疾,坐回接引平台的绿化带石头墩子上,准备促膝长谈。 杰森摇头:“我没有问过她的编号...说实话,我并不关心她...因为我以前有更重要...” “不关心是好事。”领班翘着二郎腿,捂着下巴,咧嘴笑着,露出满嘴尖牙:“我们和车站势不两立,你想要加入骷髅会,就杀死你的侍者吧。将她的辉石和棍棒带过来。” 领班神情陶醉。 “将她身上最嫩的那一条肉带过来...大腿的?或者脸蛋上的,脑浆也可以,让我好好烹饪一番,除掉其中的朊病毒。这场仪式结束之后,你就拥有了强烈的饥饿感...” 杰森不说话了。 领班依然沉浸其中,突然变了脸色,变得阴刻狠厉。 “别想用其他肉来骗我们...我和你说,我吃过人肉,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它的口感偏酸,我喜欢把它炸作虾条,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取出一根塞进嘴里,用来消除疲劳感,是极好的零食——像我的侍者,她在冰柜里呆了两个多月,陪着我度过了最饥饿最难捱的那段时光。” 领班拉着杰森排排坐,摇晃着手里的虾条。 “很快你就会爱上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凌驾于顶级掠食者之上的快感,你会上瘾的。杰森·梅根,你一定会上瘾。我给你两个小时,如果你真的想成为骷髅会的猎手,就把你的第一个猎物带回来。” 杰森咬牙切齿,浑身有一种难言的暴怒,他的眼睛里能看见青金色的微弱火苗。 领班依然是那副贱兮兮的笑容示人:“怎么了?有困难吗?这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也没问过编号。你并不关心她,对吗?你在生气?天哪!~你不会对我这么个陌生人,发这么大的火吧?我可是在帮你哦!难道说...” 领班凑到梅根身侧,咬住另一只耳垂,轻声呢喃着。 “你其实很在乎这个侍者?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难道说,你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我?” 领班的表情从满面春风,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我对你敞开心门,你却要来侮辱我?用那种犹豫不决忸怩作态的样子咒骂我?像是车站的狗腿子,要把我抓进监狱吗?你背叛了我的心吗?!杰森·梅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杰森神神道道紧张兮兮,他猛然站起,几乎要抓狂。 “不是这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杰森,你搞得我好乱啊!婆婆妈妈的家伙是当不了坏蛋的!”领班仰起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位达契亚汉子的心思。 “我的猎物只能是江雪明...我的第一个猎物,只能是他!”杰森恶狠狠的说:“咱们能讨价还价再商量商量吗?我先把江雪明的肉送过来,再谈谈一直跟在我屁股后边的拖油瓶,再谈谈这个侍者要是进了厨房,咱们该用什么烹饪办法?按照这个顺序来,这样行吗?!” “江雪明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对你很重要吗?”领班不明白,完全不理解:“出来闯荡江湖,要讲规矩,骷髅会的规矩不能坏,你在用其他东西搪塞我?敷衍我?你要亵渎这个神圣的仪式?!” 杰森举枪:“那就是没得谈了?” “喔喔喔!喔!bro!!!兄弟!”领班举起双手:“别激动...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许这个江雪明伤了你的心,这家伙是男是女?” 杰森咄咄逼人,枪口不偏不倚:“是个男人。” 领班疑惑:“啊?你不挂念香喷喷的侍者姑娘,却要吃一个糙汉子的肉?” 杰森:“他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应该比我的侍者好吃...” 领班更疑惑了:“难道他伤了你的心?是个渣男?” 杰森神情慌乱不知所措:“不是...不说了...我懒得和你解释...” 领班咬牙切齿好声好气:“那我就不问了,咱们不谈这桩人肉生意,谈谈别的,至少别他妈把枪对着我,你的小伙伴们已经看过来了!” 杰森·梅根立刻解除武装,搂着领班的肩膀,换做嬉皮笑脸,对同事们打着招呼。 “没事!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闹着玩呢!” “嘿嘿嘿...闹着玩...闹着玩...” ...... ......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 ——几乎要互相亲吻表达善意的瞬间。 车队里,有一辆货车发出低沉的轰击声。 似乎有一头灾兽再也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禁锢,要以命相搏。 领班还没反应过来。 杰森脸上的笑容刚刚凝固。 嘴里说出“闹着玩”的时候。 巨大而尖锐的金属啸叫传出。 车皮猛然裂开一个恐怖的坑口,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探出一颗狮子的头颅。 它的两只眼睛被人为刺瞎,兽吻的牙齿拔光,脸上满是血污,在突破货车铁皮时伤上加伤,随着巨大的躯壳挤出铁皮,割开更多的伤口,从中冒出汩汩鲜血。 它的喉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有人砍断了这头巨兽的声带,部分气管受损,再也无法发声,只有低沉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它挤出车皮时,整个身体瘫倒在接引平台上——背上的异形翅膀已经被人扒光了毛发,十六条铁链在翅膀上扯下鲜肉。 它倒下之后不过几秒,就断了气。 紧接着就是沉默—— ——巨大而恐怖的沉默。 武装雇员看见安检棒上的灵灾浓度急转直上,从百分之二十的安全线,跳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还在不断上升。 杰森满脸的冷汗—— ——骷髅会的领班,也是满脸的冷汗。 这种恐惧来自于他们的灵感,巨大的灵感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们的神经碾碎。 死在莫霍洛维奇间断带的灾兽,会因为特殊的地磁环境,变成更加恐怖的东西,这个过程叫做[化圣]。 灾兽的血液解除到榴辉岩石时燃起汹汹火焰——那种青蓝色的火焰几乎要把人的双眼照瞎。 从带翼狮子的尸身,重新爬起来青焰重构的怪物。 它是如此的美丽强大。 以至于周边的武装雇员都忘记开枪——像是第一次见到极光,见到云层上的龙。 枪管在瞬间热融弯曲,人们惨叫着,手上的皮肉黏连着滚烫的柄把,再也无法分开了。 只是短短数秒,这头巨大的青狮扑打双翼,原地绕圈踱步。有几个武装雇员离得比较近,立刻变成了死而不僵的烤肉。 智慧泉的河道中冒出冲天的青色烈焰,它直冲穹顶,像一道无上天光。 剧烈扭曲的高温空气中,这头万兽之王烤化了货车的轮胎和铁皮—— ——从车辆里跑出来一个个惨叫的火焰人形,那些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焦黑的尸首倒下,再也没有动静。 七班的班长姐姐掏出对讲机,另一只手持枪抵肘作射击:“大升降机出现灵灾怪兽!灵灾浓度百分之百!请求支援,指挥所!请求支援!” 零零散散的弹丸扑在这头怪兽身上,还没触及皮肤,就开始扭曲变形发出热熔金光,柔软的高温钢铁敲在狮子的身体上不痛不痒。 它对这些枪弹漠不关心,只是扒开一个个高温熔化的车皮铁罐头,用爪子捞出散发蒸汽和火焰的灾兽血肉,吞进肚子里。 吃光了所有货车的猎物,它的肚腹变得鼓胀起来,毛发在瞬间生长蔓延,变得生机勃勃,从额前猛然探出两根犄角。 这两根犄角一直保持着高亮,有手指粗细的雷霆缠绕着犄角,好似两条白蛇。” 杰森梅根已经吓傻了,他还想去拉扯骷髅会二五仔,要结结巴巴的问清楚情况—— ——青狮打了个喷嚏,作一声响鼻。 只听轰隆巨响,从怪物的喉口喷吐出来强烈的电浆射线—— ——骷髅会领班在一瞬间,被这个喷嚏融化,变成热乎乎的肉汤,恐怖的电浆顺便熔掉了杰森的一条手臂。 人们在呐喊,奔走,逃向其他关口。 “有灾兽在间歇泉的河道里,它[化圣]了!快叫救援队的人过来!我们找不到它的[死门]!” “救命!——救命!” 一时呼救声,惨嚎声。 还有烤肉的香味随着强烈的山谷狂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杰森咬牙切齿,几乎疼得晕厥过去,在绿化带旁翻滚,用另一只手抽出万灵药,想往大腿血管扎,却怎么也握不住针剂,他疼得身体痉挛,难以自救。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一根根灵体构筑的丝线缠上颤抖的臂膀,强行稳住手臂,完成了注射动作。 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又在万灵药生效的时候重回宁静——心中想着,恐怕今天要命绝于此。 他瘫倒在地,看见远处的巨大狮形怪兽在接引平台上反复踱步,没有吼叫,也没有作其他的动作,对人类完全不感兴趣,甚至不够格登上它的菜单。 ——那到底是什么怪胎?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以前狩猎的东西,就是这种神话生物吗? 现实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臂膀生长,骨骼重构时,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移开视线—— ——又看见陡峭的山崖,崎岖的绝壁上,似乎有什么在移动。 是燕群吗? 不...好像是摩托车? 有三个人过来了? 是vip吗... 可恶...我又变成了等人来救命的废物...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对—— ——那张脸我忘不了! 坐在后排的人,是江雪明! ...... ...... “江雪明!”杰森的手臂重新长回来,剧烈的神经痛和灼烧感依然残留在骨头里,他的手握不住任何东西,牵连着半个躯干一起剧烈的战栗。 他依然在喊:“江雪明!” 没等他喊完—— ——七班的两个小战士拽着他的腿,要把他拖去救护站。 “江雪明!” 第十五章 广陵散小笼包 落日大道的拱桥上围满了人。 喜欢看热闹的观众扒在人行道的护栏上,对谷底的青焰怪兽指指点点。 “看呀!那是什么怪东西!” “乐子大了!消防署和青金警视厅都搞不定![广陵止息]肯定会派乘客过来的!说不定能见到vip!” “喔!你们几个!能黑进车站专线吗?我想听!我想听听灾情和警情!”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一个锅型迷你通讯基站就搭起来了。 这些红石吃瓜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新鲜猛料。 在强烈的磁场干扰下,两个大音响当做音频输出源,对大土豆升降机的灾情作现场直播。 “米米尔温泉集市乐团!我是车站第一消防署,我们还有多少人?” “能够立刻调动的在职人员有三百四十七人,其中一百一十四人告假调休。” “报告灵灾浓度。” “百分之百!这头灵灾怪兽已经[化圣], 它死在升降机旁边,就在河床里,榴辉岩让它变成灵体形态了!” “辐射强度呢?” “在七百米外的观察站显示,目前它的辐射强度是每小时十八点三微西弗,如果在核心区域肯定更强,它的物质肉身在辉石的催动下燃起来了,恐怕在燃尽之前,会去寻找可燃物,寻找能量密度极高的食物来填饱肚子。” “温度。” “大升降机的温控仪表数据显示, 它周边五十米的范围里,气温是一百二十摄氏度左右,体表温度可能接近三千摄氏度。” “我给你转接广陵止息的指挥哨所,这种已经化圣的野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乐团,你们配合石匠会的武装雇员负责遣散围观群众,救援工作交给广陵止息的专业人士——不要让这头怪物找到更多的燃料。” “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呢?” “在路上,预计到达地点还需要一分四十秒,米米尔温泉集市能生存到今天,靠的是混乱环境中维持强大的动员能力——要用火扑灭火。” “交通调配工作呢?要乐团帮忙吗?说起来真的很让我恼火...在这种关键时刻,乐团的大头兵都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只是一群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呀。像战场上用来凑数烘托气氛的无名氏。” “放心吧,在灵灾警报响起的那个瞬间,温泉六关的所有主干道已经做好了管制工作。别说丧气话——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 战士并不是孤独的,战士不光需要火焰和血液, 不光需要伤痕和武器,还需要肉和酒,盐和糖,家和诗。” “我明白了,指挥官,这番话让我充满了决心——乐团收到命令,现在开始肃清落日大道双城区桥引和闲散人员,没人能进入灾区,除非他们会飞。”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看见有三个人在飞...指挥官,我追不上他们。” ...... ...... 大桥开进来六辆装甲车,随行的红石摇滚乐手在驱赶人群,要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赶去安全的地方。 从深渊之底不时冒出激烈的能量涡流,青色的焰光像是能量喷泉一样,跟着强风冲上桥面。 迷你通讯站在强磁环境下停止工作,观众们扼腕痛惜,还得去迎接摇滚乐手黑漆漆的枪口,要是不配合工作,立刻就得吃上一颗防爆岩盐弹,骨头也得断几根。 “别呀!长官!人一辈子总得见几次大场面!” “这种级别的化圣野兽,五十年都难遇一回, 我还能活五十年吗?” “别抢手机呀!长官!我就拍个照!发个朋友圈!你这样搞, 我抖音号下期视频怎么更新呀!哎哟!我摄像头怎么烧了...不!我的血蝴蝶高利贷才还了两期...嗷嗷嗷!” 熙熙攘攘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像是羊群一样,叫摇滚乐手持枪赶去封锁区之外。 还有人依依不舍,指着崖壁上的黑影。 “那么有本事!去抓他们呀!这不公平!” 人们顺着好事者的手臂,顺着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台哈雷摩托车在陡峭的崖壁上冲刺跳跃,带起滚滚浓烟。 一时间—— ——乌泱泱的人群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口哨声,欢呼声,敲打铁栏的躁动音符在擂鼓助阵。 红石摇滚乐手里有一组阿兵哥也被这种强烈的热情所感染,他们不由自主的放低枪口,跟着一起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吼。 组长:“你们在兴奋什么?” “不是...组长我们...一时没忍住。” 组长几乎要抓狂:“救灾啊!救灾!不是开演唱会!我知道你们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专业一点!” “可是...真的好酷...我也想试试...我忍不住...” “组长,你要是看见有人拿石头打了五十次水漂,一定也会觉得好厉害!好他妈酷炫吧!?” 组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提枪赶人细细思考。 “确实...” 兵哥哥们配合工作,又强调说明。 “你看,这台重机车越野的时候,上边扒着三个人,它的车架,它的液压缓冲,它的钢轮,它冲刺时喷吐出火焰和尾气...它...” “工作时不许闲聊!”组长在咆哮:“下班了我带你们去买!得弄个团购价!” ...... ...... 步流星坐在摩托车的手把仪表盘上,双手死死抱住滚烫的油箱,烫出水泡也不愿松开。 “哇哇哇哇哇哇!——” 中气十足的惊声尖叫在整个裂谷中回荡。 崖壁的倾角只有几个孤零零的立足点,是米米尔间歇泉还在流淌时修筑的坝口,这些石坝埋着加固钢架,有巨大的铝块作为防锈元件。 引擎的咆哮声像是龙吼—— ——从排气管中喷射出龙息恶焰。 失重感突如其来,阿星睁大了眼睛,就看见温先生矮着身体,放低头仔细观察路况的神态——如果这条七十度倾角的悬崖坡道能算作[路],那么他确实是在观察路况。 万事万物都在飞退。 带着焦臭轮胎味的强风灌进口鼻,雪明和流星说不出一句话,问不出一个问题。 在落日大道的拱桥上,两侧道路的指示灯变成红色警报状态的瞬间——温先生立刻拉动油门冲下了悬崖。 没有任何提问的机会。 没有任何下车的空档。 只有强烈又灼热的灵感压力提醒着他们,似乎有什么灾难发生了。 “温哥!——”阿星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灼热的空气灌进肺腔,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发生什么事啦!这是近路?!” 温先生的语气平静,表情冰冷:“不知道,但我得去看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阿星:“咱们不是来找工作的吗?!——” “没错,但是有很多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它...”温先生指向谷底的化圣野兽,“因为它失去工作。” 摩托车轰然落地,在那一刻——江雪明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敏锐的五感让他听见车架的悲鸣,避震器在极限工作状态下可能撑不了多久,后轮的橡胶胎已经开始漏气。 “温大哥!我们不该选这条路...有没有更安全的方法...” “对你们来说可能比较危险。”温哥调转车头,后轮跟着油门飞转,在坝口平台扫出一道u形余火:“这就是我心中的道路,是必经之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 再次起跳—— ——向着更深处。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雪明只觉得屁股冒火,后座下方只剩下变形的钢轮在沙土峭壁中哀嚎。 “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答案了——”温先生的指着远方的灾区现场:“——这些惨叫声和枪声,还有野兽的低吼。像是在呼唤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先大脑一步作出回应。” 雪明瞥见那股高温扭曲的空气中,有一个巨大的兽影。 “看起来很危险...” “确实很危险。” “一定要过去吗?” “一定要过去,勇士不会躲避浪潮——要乘风破浪。” “能等一会吗?容我拍个照先...”阿星忙里偷闲,想掏出手机给纱羊妹妹带点乐子。 没想到温先生根本不给他溜号的机会,离开地面还有七十多米的距离,二十层楼的高度。 这台摩托的寿命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任何休息时间都可能让它命绝于此,绝不能停下。 流星觉得身体被某种野兽牵扯拖拽,手机跟着突然启动的摩托车飞出去。 他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在半空中,阿星想要抓住粉色小宝贝,整个身子都往外探出去。 “不!————” 这条通向地狱的高速公路,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幻影。 从温先生的肩头突然冒出一条矫健的手臂。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雪明在后排看得清楚——动态视力却捕捉不到这条手臂的任何细节,只能看见它黝黑发亮的皮肤中透出深蓝色的光芒,像是鱼皮。 它以极快的速度抢回手机,将阿星拉回油箱盖的位置,纷乱的影子在快速运动,将步流星背包里漏出来的橡皮擦和漫画书,还有一盒扑克牌都塞回背包里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灵魂的威光!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魂威],是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把你们带进这场灾难里,我十分抱歉。”温先生的手臂与灵体重合之时,从四散的杂物中抓住了一张黑桃k,与两位小乘客作详细说明,“我会在这张纸牌开始燃烧之前,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灵灾环境的刺激下,江雪明只觉得眉心剧痛,神经中枢和整条脊骨变得滚烫,身体也跟着活跃起来。 “温先生...您也是车站的vip吗?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个幻影...” “我不记得,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温先生两手逮住两个小家伙的衣服,要作最后一跳。 落点是大升降机的通讯塔台,旁边的停车场有一处装修建材堆料沙坑。 “名字能代表什么?称谓能定义什么?如果我不是那个人,我就不能走这条路了吗?” 哈雷走完了短暂又悲催的一生。 它在腾空时解体,变成一堆复杂的零件。 雪明在半空中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越来越近的地面,失重的体验让浑身的血管舒张,心跳加速。 流星已经蜷成一团,跳伞的丰富经验早就让他学会了怎么用屁股和背脊吸收冲击,尽量保存生命。 轰隆—— 带着汽油的火雨泼洒下来。 从浓烈的烟雾中,踏出一只皮靴,踩在停车场的沙坑石台边缘。 温先生一手丢开雪明,一手丢开流星,嘴里咬着黑桃k,感受着空气中焦灼的气流。 ust-15刚刚落下,他接得稳稳当当,手里的雷明顿m29弹巢飞转,发出清脆的沙响。 他一手拨开烟尘,将霰弹枪挂上脊梁。 他一手抓住流星的宽檐牛仔帽,当做脊骨的回礼,戴在头上。 他从雾中踏出第二步,从皮衣的烧烤瓶里洒出最猛的几样香料,随着狂风和青焰卷去远方。 哈雷机车的铁轮死而不僵,从他的腿边滚到升降机的大平台,撞上焦黑的尸体,逐渐变成滚烫的金色。 在裂谷半空中——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作出第一次攻击。 四颗照明弹将整个裂谷照得灯火通明。 武装直升机的机炮开始工作,锁定目标喷吐火舌。 跟着机炮的曳光示踪弹迹,纱羊特勤队的攻坚成员悬停在崖壁边缘,分组完成投弹工作。 巨狮在机炮的轰击下苦不堪言,一连串滚烫的钢铁熔流打得它浑身抖擞,用羽翼裹住柔软的肚腹弱点。 纱羊投下的短程导弹在靠近巨狮的火场时,就彻底失去了制导功能——在半途提前爆炸。 漫天的烟花反而变成了一道碍眼的烟幕,从中传出震天的怒吼。 强烈的电磁脉冲在云雾中弹跳——命中这些飞行单位时,就像是电蚊子一样。 三架直升机的航电系统同时瘫痪,其中一架底盘被打出了一个水桶大小的孔洞。 在播音站大喇叭的惨嚎尖叫声里,还能听见扭曲变形的“mayday·mayday!”,还有高度过低下降率过快的刺耳警报。 最终它们撞上崖壁粉身碎骨,和失去意识的纱羊特勤组埋在同一个坟墓里。 有一头大蜻蜓受了雷击,翅膀都烧成灰,摔在停车场外的大马路上。 它死前依然在抽搐着,身上的凯夫拉融进外骨骼装甲中,变得血肉模糊。 直升机坠毁之后,机炮的轰击也停下了。 巨狮有了喘息的机会,扑打双翼扫开阴霾,它看上去非常疲劳,连头上的犄角都开始退化,要缩回颅骨中。 它在焦土中寻找食物,用爪子扒拉着天上掉下来的纱羊外卖,塞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不!——大蜻蜓!”流星悲切的大喊着,又变得咬牙切齿:“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突如其来的呐喊,似乎惊扰到化圣野兽的进餐。 它佝身耸肩,羽翼紧紧与背脊贴合,那是猫科动物的捕猎架势,两只眼睛燃起汹汹青焰,看了过来。 雪明捂着流星的嘴跑得飞快—— ——两人立刻钻回停车场的传达室躲起来了。 温先生捂着牛仔帽,嘴里的黑桃k已经开始燃烧。 他朝传达室喊:“开场白不错!步流星!后边半段得改一改!你要学会骂人!用词得狠厉一些!去救援站躲起来!活下去!” 不过五十米的距离—— ——处在接引平台的青狮佝身探头,似乎在寻找藏在暗处的猎物。 它嗅到一种浓烈的香味,肯定比眼前这些烤肉要好吃。 步流星紧张兮兮的看着窗外,只敢冒出半个脑袋,看一眼又缩回来。 江雪明的心脏在狂跳,他从未如此接近这种类似神灵的怪兽。 ——那头狮子身上的火焰能融化钢铁,光是站在它身边就会变成黑炭,它踏出的每一步,都能在碳钢板材上留下一个金红色的肉爪脚印。 它甩头抖落身上的炮弹铁水,毛发里的伤口冒出汹汹火焰,凶残狠厉的眼神中,还留有一丝灵慧,像个狡诈的捕猎者,往接引平台下方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流星超级小声:“温先生会怎么对付他?!” “应该会先逃跑吧。这地方太狭窄了...”江雪明有理有据的分析着:“你看通讯站里的辐射指示,还有温度。我认为单靠人力绝对没办法杀死它,刚才你也看见了,短程导弹的制导系统会失灵,装药量越大,就越难接近它,反倒是初速够高,动能够大的子弹能让它感觉到疼痛。” “我感觉,我在发生蜕变,明哥!光是呆在这种环境里...”步流星胸口的金锁正在发光,它在震颤,好像随时都会完成[解锁]动作:“你呢?” “是的...我也...”江雪明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钢玉冒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窗外卷起一道狂风。 真如江雪明所说,他们的导游在停车场选了一辆新的摩托车,向着温泉关的下一道关卡飞驰。 空气中弥留着一种强烈的香味,雪明和流星都闻到了——就像是芥末辛辣刺鼻的味道,在焦臭的空气中,要把所有恐怖都冲散。 化圣的野兽立刻被这种味道惊醒,迈着沉重的步子猛扑出去,在沥青马路上留下一个个火焰脚印,要跟上马路上疾驰的幽蓝幻影。 步流星立刻跑了出去,看见远方山谷中骑士,挥舞着明亮刺眼的光,好比逗弄猫科动物的逗猫棒。 “明哥!明哥你看!” 江雪明跟出来,才发觉自己的棍棒不翼而飞,恐怕是刚才从山崖上跌落时,温先生顺手带走了,就和阿星的帽子一样,暂借出去的小礼品。 雪明默默念叨:“他没有辉石,也没有自己的棍棒。” 流星捂着额头:“他就是joe吗?” “这个名字不重要。”雪明立刻选了一辆摩托车,心急如焚的样子:“走,我们跟上去。” 流星不理解:“明哥...为啥啊?他不是让我们躲起来吗?” 雪明亮出明德的遗骨:“这里有一件满级装备啊!他偏偏要选我的魔杖?!万一打坏了怎么办?vip会认不出这根棍子吗?这位前辈是真的失忆了!连哪根棍子比较厉害都认不出来了!要是他真的逗猫逗出事儿了,变成一块烤肉,死在这里,那得多冤啊?” “可是...”流星拍了拍摩托车的油箱:“你会开吗?” 雪明眨了眨眼睛,看向现场十几台泥头车的残骸。 他没有回答,想了半天终于说。 “要不我们跑着去?” 流星一拍手:“嗨!去救援站抓个人!” ...... ...... 救援站的广播电台对大升降机的电梯灾情作实时直播。 杰森·梅根在侍者的陪伴下,一个劲的擦眼泪。 他非常懊恼,非常自责。 如果他拥有决心,拥有勇气,拥有这些改变命运的力量。他不会犹豫,也不会让这场灾难发生。 他绝不会让那头狮子爬出来,在它的尸体接触榴辉岩之前,就会变成一道千疮百孔热气腾腾的菜。 可是当时他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无法呼吸,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骷髅会的食人魔,能处理好这些危险的灾兽。 结果就是,这四个月里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有一半多的人,永远留在了大升降机的接引平台,变成了热气腾腾的人肉大餐。 广播塔传出战地记者在第一现场送回来的直播解说。 “目前灾情已经蔓延到第五温泉关,这头化圣野兽似乎在某个勇敢市民的指引下,要回到荒野!” “根据直升机和闭路电视拍到的画面,这位市民手里的棍棒是明德劣作,一根会发光的魔杖,目前它的使用者是来自九界车站的一位乘客,名字叫江雪明。” “多亏这位市民以身饲狮的勇敢行为,灾情暂时不会进一步扩散到上城区,此次灵灾怪兽的化圣迹象非常罕见,上一回同类事件发生时,已经是七十七年前。” “许多市民在落日大道的拱桥两侧扎营睡觉,想要见到更多奇观,在场的三千多位观众里,已经有三十多人通过这次机会完成了蜕变,蜕变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一左右,有心的朋友可以去碰碰运气,但是不要妨碍广陵息止的车站人员工作喔!” “本节目由深渊铁道总局广陵散小笼包赞助!一口下去满满幸福!在你最痛苦时,给你最欢愉的味觉体验!现在打电话订购有买三送一活动,请拨...” ...... ...... 咔——的一声。 杰森掐断了无聊的广告环节,这座城市的疯狂与混乱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人们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他们生存的方式,像是陨石,像是流星。在灼热的大气中留下精彩的一笔,就已经够了。 不需要名讳,总会有其他人给天上一闪而逝的星星起名字,许下不切实际的愿望。 星星会回答他们,会试着完成这些愿望。 救援站里还有同僚们的哀嚎声,哭泣声,烧伤在摧垮他们的意志,折磨他们的神经。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身边的星星们,能多留一会,能多活一刻。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他又想起自己的侍者,那位名字好听,长得好看,温柔又勇敢的侍者。 他的小温蒂——[温蒂·米尔斯] 在rsh[红星山],她也像是一颗流星,为了车站的光荣事业伟大道路,永远都找不到了。 新的小侍者只会擦干净杰森脸上的眼泪,却擦不干净杰森心里的眼泪。 “先生...我知道你很痛苦。请你振作起来...我们的路还很长,对吗?好不容易...绕了那么大一圈,咱们不能放弃!对不对?!” 杰森的眼神死而复生:“你叫什么名字?姑娘?” “你愿意问我的名字啦!”小侍者开心的拍起手:“我的名字可难记了!特别长!我是个斯拉夫混血,其实...哎呀呀!罗马尼亚那地方可复杂啦!雇主!你可听好咯!记不住我就多念几遍!” 杰森:“编号也可以...” 小侍者:“那不行!我得好好介绍介绍自己,这可是你第一次问我名字呀!” 杰森:“还是算了吧...” 小侍者:“别呀!哎!” 杰森喊停的原因没有别的——他敏锐的灵感察觉到,有熟悉的人过来了,非常熟悉。 他拉住侍者,往怀里带,把小侍者的脸,埋进胸膛。 江雪明推开门,与杰森对视。 流星大大咧咧的喊:“有空吗?兄弟们,有人会骑摩托车吗?咱们这里有一件秘密武器,得去帮帮那位勇敢市民,在角斗场里会会万兽之王,我们是战士——摇滚是打不死的!” 杰森的额头在冒汗,他看见救援站的一列列床位,搁着五十来米,和江雪明遥而向望。 整个救援站里忙成了一锅粥—— ——健康的人在看护伤员,医生也不够用。 杰森的小侍者忙里偷闲,刚帮三四排的六个兄弟换完药,勉强能聊上几句。 似乎所有人都看着杰森—— ——他刚想拒绝。 “去!过去!”七班的班长姐姐抓住了杰森的手臂:“梅根!你的灵感很厉害!去帮帮他们!” 班长姐姐的半张脸都毁了,从纱布里透出化脓的焦臭味道,她的眼神炙热如火。 “你是个青金卫士对吗?你有一串手链,我看见了,你一定有个很帅的代号!梅根!你能来红石摇滚乐团真是太棒了——愿意敞开心扉,用真名实姓和我们打交道!真是太棒了!” “杰森,拜托了!” “我想报仇,可是有心无力。” “我还有四个震撼弹,你看看能不能用上,杰森!” 杰森并不是青金卫士,他没有那个能力为车站惩奸除恶。 他无法拒绝这种炙热的目光。 ...... ...... “走吧。江雪明。”杰森起身,把小侍者藏在身后。 江雪明面无表情,眼神炽烈,充满了敌意:“我好像见过你,你的糖醋排骨很好吃,可惜我没尝到。” 杰森迈出大门,看着救援站外空荡荡的停车场,所有车辆都被紧急征用,只有一台摩托车。 杰森笑了笑:“嘿,机会多得是。” 只有阿星还没回过神来,没感觉哪里不对,他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明哥,为什么他知道你的名字?” 杰森没有解释。 江雪明摇了摇头。 关于名讳,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雪明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这位卡斯托便利店的大厨,应该是在糖醋排骨里下了毒,搞不好是个猎手。试着在路上报隔夜仇吧。 ...... ...... 他们的当务之急,首先要克服另一个问题。 流星坐在前排油箱上。雪明抱住了杰森的腰,坐在后排。 杰森·梅根一动也不动,眼前是步流星天真无邪的懵懂,身后是江雪明阴刻狠厉的灵压。 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总有各种办法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气氛毁的一干二净!天杀的...我他妈真的服了。” 只有勤勤恳恳的小侍者,试图引导雇主重新走上一条满是星星的道路。 她一边给伤员换葡萄糖,一边对窗外呐喊,一个劲的擦眼泪。 “先生!我的好先生!boss要我告诉你!战士不是孤独的!战士不该孤独!” 第十六章 狮子头 越过低矮河谷的最后一道关卡。 铃木dl250警用摩托车在马路留下一道鲜红的曳光。 巨兽奔跑时带起炽热的狂风紧跟其后。 如果不算尾巴,它的体长约有七百五十公分,头颅像是一台装甲车的前鼻。 它一路冲关破卡,完全无视了两侧道路的防卫火力,用羽翼稍稍遮盖侧脸和眼睛,喘出沉重的呼吸往前狂奔。 青狮在运动时,四肢前后配合踏步抓挠路面, 在羽翼的配合下保持极佳的平衡——那种沉重又诡异的韵律,轻盈又快速的流动感,会让人错以为这精妙的生理结构不是什么野兽,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它牵扯四肢的肌肉时,那种摆幅极慢的优雅姿态像是在漫步与云间,可是跟随极远的步距步幅看去,它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 哨卡的测速仪上带着火苗, 在它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努力的工作——这头优雅的狮子已经到达每小时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 一红一蓝两道曳光撞进空旷的荒原道路,惊起漫天的蝙蝠和金腰燕。 道路灯光飞逝而过,照亮温先生平静如水的面庞。 他眉头紧皱,不时看一眼后视镜里的狮子,观察着狮子的奔跑动态。 “不行呀,还不够火候,这家伙精神得很,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要熄灭的样子。” 从警用摩托的无线电台传来通讯信号—— “——请问是车站地瓜大街幸福小镇三零七号的温洛先生吗?” “没错是我。”温先生拿起对讲机:“你们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也找了很久,广陵止息的情报员顺着你的住处找到给你供货的冷库老板,他就叫你温洛,你没有暂住证和通行证,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温洛先生?听说你住在这里十六年了...” 电台里的声音突然变形——在强磁环境下化作嘈杂的颤音。 摩托车猛然打横,道路前方亮起鲜艳的青色熔流。 只差毫厘——他就会变成一滩滚烫的肉汤。 数秒过去,青狮从喷吐烈焰的站姿中醒觉,它的脸上浮现出暴怒和烦闷的表情,只有停止狂奔才能用双眼锁定高速移动的目标——可惜吐息落空,这让它十分躁郁, 只得惺惺作罢继续追逐。 它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燃料越来越少,那种疯狂的饥饿感让它畏首畏尾,不敢随便挥霍体内的能量。 要不就这样算了? 去寻找其他目标? 它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深远的漆黑荒野吸引着它。 可是—— ——眼下这个人类身上飘出来的香味,让它食指大动。 如果能吞下,一定能燃烧很久很久吧! 温洛吹起响亮的哨声,拧动油门,在郊野公路蛇形,轮胎划出一道黑漆漆的焦痕,排出刺鼻的尾气。 狮子看来,就像是有个不识好歹的畜生,在撒尿标记领土,在挑衅! 它不假思索追了上去,继续追逐黑暗中的那一抹鲜红尾灯。 愤怒的吼叫声能传到十五公里之外的温泉关——在那个地方,三个小伙伴刚刚离开最后一道哨卡,沥青路上还留着青狮的火焰足迹。 通讯设备恢复正常。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查我?是因为我干了这个事儿,你们要给我发好市民奖吗?这个奖我拿了很多次了,没什么用。” “我们是广陵止息, 是车站的特种部队,不像米米尔温泉的本地人那样了解你,我想先和你打个招呼, 熟悉熟悉,毕竟等会咱们还得互相配合,一起对付这头化圣的野兽。” “唷,是车站来的高人?” “算不上高人,温洛,我听你的好邻居说,你失忆了?” “算不上失忆,只是用一个陌生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已经有了很多美妙的回忆。”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我是老房东从野地里捡回来的稀人,我的脑袋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创伤,过了很久很久才学会说话,在那之前,老房东给我拍了张照片,是我和307号房的合影。见到陌生人,我把照片递出去交朋友,人家先看到倒过来的307,很像loe这个单词,就一直喊我loe[洛]。” “洛,你有什么能力?我们通过闭路电视发现,你身上有魂威,你曾经是vip吗?” “我不知道...你问这些问题,就没想过我是个失忆的人吗?和美国队长试图勒晕一个机器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有点搞笑。” “那...你有什么战绩?” “多了去了——我记不清,第一次住进307的时候,这间房还在三楼,不在一楼,后来有劫火车的强盗来了,我就挨个轰碎了他们的脑袋,可惜我的枪不够快,不够狠,只有六颗子弹,得慢慢的杀——不然我现在应该住在三层,不应该在一层,一层的蚊子太多了!” “你没有去其他地方吗?去大车站做测验?” “没那个必要,我欠了老房东一大笔钱,忙着打工呢!这不刚接了boss的一个小委托,要给两个小朋友当向导,结果这头狮子不让我导了...我导不下去呀...哎哟稍等一下...” 前方道路突然变窄。 连绵不断的钢架桥梁连接着荒原上层层叠叠的间断面。 这些裂口就像是“世界树”的根系,将原野撕开,下方是数百米乃至上千米的断层绝壁。 温洛没工夫分心说废话,全神贯注的骑车狂飙。 钢架桥梁在汹涌的平原大风吹拂下轻轻摇晃着,勉强维持它的自重,不至于形变倒塌。 它们本来就是提供给探险队的便捷步行通道,不能通车。 车辆必须绕行北面,从矿区的溶洞进城。 温洛想要在此地决战,用这些天险来对付野兽。 在汹汹风声里,电台响起亲切的人声:“很聪明的做法。” “很凉快的风凉话。”温洛摘了墨镜,收好魔杖。一个急刹车,停驻在断崖东侧,看着西侧百余米的断口。 那头青色的大狮子在钢架悬桥前不安的踱步,似乎在犹豫。 温先生掏出所有香料瓶,倒在牛仔帽的帽檐,让自己变成狮子眼里秀色可餐的性感尤物。 “喂喂喂!喂喂喂!不会吧!你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吧?” 他拉扯眼皮扮着鬼脸,大声喊叫。 “来!来来来!跳过来!你的翅膀是摆设吗?你还有力气吗?试着飞过来!大大猫咪!不怕困难!” 这招对狮子非常管用。 化圣的野兽绕了几个大圈,猛然向着悬崖狂奔。 温先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有那种沉静如水的微笑。 “好吧...我想错了,它确实会飞。” 身后传出沉重的振翅音符,那头大狮子起跳时寂静无声,在半空漂浮了一段距离,轻巧的落在更远的断崖,堵住了前方道路。 大狮子落地的时候也是满脸愕然,完全没觉得自己能跳这么远,它差些滑下狭窄的崖壁,拼了老命爬上一个小平台。 “nice!小宝贝!落地的动作真好看!我给满分!”温洛眯眼挑眉,变成了夸夸小能手:“看来你和我一样!连自己有几分能耐都忘掉了!” 紧接着他拉住油门,原地掉头,往来时路溜之大吉。 他一边逃,一边想。一边看,一边说,“你觉得它能跳回来吗?电台里的朋友?” “恐怕不行,直升机传回来的画面里,它助跑七十多米才起跳,而且它不会飞。” “bingo!”温洛非常开心:“看来我可以下班了,它不会飞,这是大好事,它没有鸟儿那么强壮的胸肌来牵动背上的肌肉,那对翅膀能带着它滑翔,但绝对没办法原地起飞...它...” 电台传出焦急的提醒:“小心,它朝着你来了!” 温洛回身扭头,戴上墨镜细看那冲天的强光。 “哇哦...” 一道刺眼的电浆光柱将这头大狮子托起,像是火箭原地发射时喷吐出来的烈焰。 它身上的光芒和电磁力在肉眼可见的变弱,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它狩猎的决心。它找准角度冲上半空,扑打双翼,向着目标滑翔俯冲。 温洛张着嘴,惊讶的形容着:“它从哪里学到这招的?马斯克?” 电台:“快跑啊!” 温洛:“已经在跑了。” 电台:“你就没感觉到紧张?” 温洛:“更大的场面我也见过。” 电台:“你这样显得我很蠢...” 温洛:“没关系,我不会和你的同事说的...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 电台:“你有点让人生气了...这是公共频道——喂!五车厢的联络员!我听到你的笑声了!” 联络员:“不好意思...车长...我先挂了。” 温洛:“你才让人生气,上来先问候我全家,查我族谱却不肯自报家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虽然名字不怎么重要...但我也不好意思一直用[那谁]或者[你这个家伙]、[喂]来称呼你吧?” 电台:“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有办法杀死它。” “怎么办呢?”身后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先生能感觉到——那头怪物俯冲落地时,自由落地的加速度要更快更强。 铃木摩托发出凄惨的啸叫,温先生调转车头,冲向荒野的乱石苔地。 青狮在扑了个空,它眼中的光芒渐渐要熄灭,刚才喷吐能流将自己当做火箭发射出去,已经消耗了太多太多的燃料。 它快要死了—— ——快要燃尽了。 可是野兽在死亡之前,是最凶狠,最危险的。 它的肚腹干瘪,浑身瘦了一大圈,反而跑得更快,肢体更加的灵活,落地之后只是趔趄几步,立刻追进野地里。 它的眼里只有自信和嚣张,这片苔原是它的绝对主场。 那种两轮机械,在漆黑的原野中,跑不过几百米就会撞上石头,报废当场。 电台:“你的车要散架了。” 温洛:“没错。” 电台:“我需要你转到三零三道路,在你前方六百米,有路灯,你看见了吗?” 温洛:“看见了,哥正在越野,至于能不能到达你说的那条路,得看石头给不给面子。” 电台:“你有辉石?” 温洛:“路上有很多石头,我前胎爆了。估计撑不了多久。” 电台:“那怎么办?!” 温洛:“我有我的办法,你打算怎么办?” 电台:“三零三道离铁道很近,我们运来了一架sd-44反坦克炮,它的俯角不够,得用算好落点,然后给它一炮。” 温洛:“明白,等着我的好戏。” 离终点还有三百米—— ——铃木的前轮撞在黑漆漆的大石头上,温洛整个人也跟着飞出去。 他落地时,体内的漆黑手臂再次出现,撑着身体完成翻滚,接住零零散散的警讯电台,把电瓶也抓了回来。 “我开始跑了!” 电台:“你说的办法就是用腿跑过来吗?” 温洛一边跑,一边往后观察敌情:“不然呢?要不我和它打个商量?骑着它过来?它答不答应是一回事...我的屁股肯定不会答应。” 电台:“你跑得过它吗?!直升机!援护他!” 温洛微笑着:“刚才肯定跑不过,现在嘛...它终于有点食材的样子了。” 漆黑的苔原上,青狮再也喷不出一口火,它的皮肤变回青黄色,伤口呈现出焦黑的脓血。它的右前腿一瘸一拐,刚才火箭跳跃落地时折断,但是依然能勉强跑起来。 “看看它,看看它,我闻见香味了。”温洛迈开大步往前跑,“只有一点点,但是能闻到它的香味——它气喘吁吁的,它的温度在下降,我感觉得到!你找到[死门]了吗?广陵止息?!” 巨狮在荒原漫步蹒跚,每次要追上可恶的猎物时,突然响起的转轮机炮让它不得不作出防御架势,用坚实的羽翼护住肚腹和头颅。 “对对对...你们省点子弹,慢慢打。”温洛在全力冲刺,三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是——别停火。” 机炮的声音一停。 巨狮猛的扑向空中,很难想象它还有如此强大的弹跳力,它原地起跳,只靠着强壮的四肢,跳上六十余米的高空,差一些将直升机攥在爪子里。 武装直升机被尖爪狠狠带了一下,起落架和底盘留下了三道鲜红的高温爪印。 温洛气喘吁吁,对电台说:“这就是大自然的美,刚才你们拍照了吗?肯定得拍一张吧?” 电台:“......” 温洛:“我断线了?” 电台:“不,我在装填炮弹,刚才观测手问我,到底要打谁,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这头狮子。” 温洛:“你不会是想瞄准我吧?” 电台:“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是放弃了,因为你肯定不怕炮击。” 青狮落地时带起汹涌的强风,它将温洛的身体吹得失衡,差些摔倒。 眼看狮子又要扑过来——空中的直升机还在调整飞行姿态,电台里传出刺耳的警报声。 那个瞬间—— ——m29喷射出炙热的火舌! 它连绵不断的射击、射击、射击!从未停歇! 钢铁弹巢中快速跳出一颗颗铜皮弹壳,紧接着便是漆黑的幻影手臂,迅速往其中塞入新的子弹。 灼热的枪管迅速变形扭曲,连续高速射击动作让不少子弹刚刚进入膛口就已经走火爆裂。 绵密的弹雨像是恶毒的金针轰向狮子的额头和眼睛。 它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人类身上有这种持续又密集的火力,两只眼睛的火焰被彻底浇熄,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要是早点学会这招也不至于住在一楼,三零八以前有个屁股特别好看的姑娘,那场劫案之后,她就搬走了。”温洛捂着额头,丢掉手里变形报废的m29,手掌跟着扯下一块皮肉,已经发黑焦臭。 紧接着他对电台说:“你们至少得赔我一台摩托车,医药费,还有一把新枪。” 他继续狂奔,没有丝毫懈怠——他知道,身后的狮子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死去,这些子弹只是不痛不痒的添头。 他握紧手中最后两件武器,uts-15和魔杖,随时准备回头迎敌。 巨狮的鼻头耸动,凄厉的哀嚎着,露出獠牙佝身作捕猎的架势。 它嗅着空气中浓烈的香味——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吃掉这个猎物,让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只要吃掉这个猎物,一切都会好起来。 最后的一百米,那是最短也是最长的一段路。 此起彼伏的跳跃,巨物落地时的枪声。 就像是漆黑的夜幕中,有两头怪兽在以命相搏。 ...... ...... 一只破破烂烂的皮靴踩上三零三公路。 路灯照亮了温洛满是血污的脸。 他身上有一道巨大的撕伤,在数十次的奔走跳跃,躲避射击中,他挂彩了。 从右肩到肚腹,将皮衣和背心撕开,有部分肾脏破裂,伤口让趾爪的高温烫出一道黑漆漆的疤痕。 “还好你是个火属性的口袋妖怪,不然我的出血量肯定不止这么点。”他骂骂咧咧的,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黑漆漆的荒野中,那头栽倒在地的巨兽:“你他妈别装死了...我都没用这个绝招,你怎么先用上了。” 电台已经在剧烈的运动中报废,uts-15也没能活下来,早就变成一团聚合物废品,魔杖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平整。 “来我这!来我这里!”温洛左右手高举魔杖的两根断片,魔杖依然在发光,要给铁道列车作示踪标记。 一点五公里之外,广陵止息的铁道工作人员正在调转炮口,作最终校准。 炮膛喷吐出汹涌的烈焰,100mm口径的炮弹变成柔软的铁团,作自旋运动——朝着远方的目标飞去。 “轰——” 整个列车的车架都晃了那么一下。 观测员大喊:“命中目标!再装填!” ...... ...... 炮弹落在苔原野地里,将巨狮的肉身轰成两截,泥土和血肉纷飞,变成暗红色的喷泉。 温洛捂着嘴,依然只是坐着歇息,要恢复体力,从来没放下警惕,漆黑的眼睛仿佛里写着[再来一回合]。 “听听!你听听!是葬礼的炮声!这排场多大,你多长脸呀,如果还有力气,我真想和你再来一场决斗。” 巨狮只剩下半截身体,依然向着温洛爬行,提起最后一口气,要爬过来了! “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温洛蹬着双腿,嬉皮笑脸一个劲往后退。 第二发炮击还没来—— ——sd-44的理论射速是每分钟十五发。 但是这头畜生不会等,它等不了那么久,恐怕它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几十秒了。 胡乱挥舞的趾爪像是钢锯,在公路上留下一道道白森森的爪痕。 巨兽连嘶吼的声威都发不出来,它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身上的柴薪都渐渐暗淡,只想吃下新的燃料! 千钧一发之际。从远方驶来的摩托车,一个壮汉腾空而起,抱着明德的遗骨,如坠地流星猛然扑下。 阿星在半空中努着身体,将boss的指甲盖高高举起,与狮子头狠狠相撞,刺进巨狮的前额,像是一枚巨大的骨钉,如热刀入牛油一样顺畅无阻,扎穿了它的头颅! 五秒钟过去,狮子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连肌肉的颤抖都没有,任何生机都灭绝。 毫无疑问,它死了。 这个时候—— ——迟来的炮弹轰鸣,像是庆贺英雄们凯旋归来的礼炮,在远方巨狮的下半身炸出新的泥坑,凑合着也能听个响。 温洛憋了半天,想了好久好久的骚话,终于说:“你这算抢人头。” 阿星满脸的血,还有不少脑浆子挂在头发上,是耸肩无辜无谓的神态:“温先生,你一声不吭就往外冲,咱们好不容易追上来,总得干点什么吧!” 江雪明抛去一支万灵药针剂—— ——温洛接得稳稳当当,立刻治好了身上的伤。 雪明当即走到狮子身边,拔出明德遗骨,开始无情的鞭尸。 温洛看着那个小家伙提起棍棒,一下下捶打尸体的狠厉表情,有点心虚。 遂问流星:“他怎么这么扭曲?他一直都是这样扭曲的吗?” 流星摇摇头。 只听见雪明咬牙切齿的怒吼。 “我的棍子!” “我的药!” “我的工作!” “都特么怪你!” 流星连忙上去拉扯明哥。 “算了算了,哥...算了...” 雪明丢开明德的遗骨,拉都拉不住,一个劲的用脚猛踹狮子的脑袋。 “说不定会复活!你们也来一起!把它脑子给踩碎!” 流星:“有道理哦!” 于是流星和雪明对着狮子头开始拳打脚踢。 杰森满怀敬意,看向温先生。 ——这些vip都是英雄... “我...对不起,我来晚了,温先生...” 温洛:“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遇上了可敬的对手。” “是吗...”杰森感觉窘迫,为对方那种强烈的战斗意志喝彩:“那...这两个小伙子,还在侮辱尸体...真是没礼貌!” “你要觉得没参与感,就加入他们。”温洛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立刻加入了雪明和流星的鞭尸运动。 能听见哥几个作愤怒的低吼。 “敌人!艹!” “敌人!打!” 杰森额头冒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上前拉扯步流星,要身材魁梧的阿星让个位置。 “让我踹两脚!” 第十七章 元宝红烧肉 米米尔温泉集市—— ——青金警视厅。 这座建筑矗立在地瓜大街西北偏北的方向,背靠弗洛伊德矿坑,地势极高,需要升降机才能到达。 ...... ...... 温洛跟上车站的警务人员,热情的给三个小朋友做导游工作。 “你们一定会好奇,当初为什么总设计师要把警视厅和监狱修在这里,本来在地上世界, 都说高处不胜寒,建筑越高地位越高——但是在米米尔温泉集市恰恰相反。” 他绘声绘色的摆弄手势,跟着看守所的好哥哥爬楼梯,一边走一边说。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碳排放量非常大,每天一百多万人在吃喝拉撒做饭开车,虽说有一个七万平方公里的地下大空腔,是相对独立的生态循环圈,但海拔越高,它的温度也越高。” 温哥指向位于高山崖壁的警视厅。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最高点,任何地方出了事,在这里出发的直升机都能从上至下直达灾区。” “罪犯如果有急性病症,或者是女犯要产子,送往最近的医院动手术只需要七分钟。” “地暖系统能保证犯人不至于在紧急断电时冻死,稀薄的氧气也会扼住他们的咽喉,削弱他们暴动时的战斗力。” “所以说...” 就在温哥绘声绘色给客人们介绍景点的时候—— ——有青金卫士在旁边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想要指点:“你不是犯人...怎么给这些乘客介绍起监狱了?” 温洛抬起双手:“对啊!” 雪明亮出手铐:“没错啊。” 流星满脸无辜:“咱们不是犯人,为什么要戴手铐呢?” 杰森只是沉默:“......” 他们刚刚收拾了一头化圣的野兽——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这种怪物算非常严重的灵能灾害,如果处理不好,让它跑进上城的聚居地,一边进食一边作战,会死很多人的。 结果青金警视厅的好哥哥们到达现场,二话不说就把四位给铐上了。 雪明理解这种做法,能对付怪兽的人,必然有很强的破坏力, 查不清来历和底细之前, 自然要关起来审一审。 杰森理解这种做法, 毕竟这些灵灾怪兽,是骷髅会运来的,是人为的灾难,如果青金卫士查不出个所以然,这种近乎于恐怖袭击的行为,肯定会再次发生。 流星不理解这种做法—— ——他用行动表示了自己为什么不理解。 他稍稍张开双臂,手铐嘎嘣一下断开。 紧接着就一通挤眉弄眼,耸肩无谓带着掌声送出去。 温洛也不理解这种做法—— ——他跟着流星一起挣开手铐,用魂威捏爆了钢锁和卡扣。 负责安防押解的几个武装雇员不约而同的举起枪,紧张起来。 青金卫士们见怪不怪,毕竟他们在闭路电视里见过温洛的能耐,也没说什么,帮江雪明和杰森两位乘客打开手铐——态度稍微变得和善起来。 其中一位青金卫士要给警视厅找台阶下,讲了几句好话。 “理解一下...我们也是照本宣科读书办事,做完笔录,不会为难你们的。” ...... ...... 关于化圣野兽的灾情。 四人轮番提供了一份详实的记录。 撇开温洛身份成谜的事情,这个男人照实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对付这头野兽,并且将魂威也展示给审查官员看, 毫无保留。 他配合车站的车载火炮,与广陵止息的特种部队一起作战,在救灾过程中提供了非常强大的助力。 ——至于其他三个小朋友。 江雪明的供词谈吐清晰,逻辑通顺,从文本内容来看,只是一个来米米尔温泉集市找工作的日子人。 步流星的供词混沌难言,嬉皮笑脸,从文本内容来看,只是一个跑到灾情核心地带找刺激的乐子人。 ...... ...... 最后是杰森·梅根。 这个人的乘客日志和证件是新的,做了补办手续之后就再也没有搭过一次车。 从他口中冒出了骷髅会这个词,立刻引起警视厅的高度关注。 杰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去了更深处的弗洛伊德流放区,送去秘密审查室喝茶了。 ...... ...... 典狱长亲自将三位客人送到停机坪。 “你们可以走了。” 江雪明记得,他们四个人是分开单独审的,现在只出来三个——杰森·梅根留在了警视厅里。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这家伙真的是个猎手? “典狱长...我能多问几个问题吗?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他没有出来?” 典狱长是个大胖子,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听见江雪明的疑问,立刻扮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呵斥:“怎么?你和他很熟?你认识他?要不你也别走了?” “哎!~”温洛立刻跑到典狱长身边勾肩搭背,另一只手从典狱长的衣兜里掏出雪茄,是一点都不见外,“好哥哥,来抽根烟,别这么大的火气!这两位都是我的客人,日志新得很!他们就是好奇宝宝,你说对不对?别和小孩子较真嘛!” 那个瞬间,典狱长感受到了强大的灵感威压,仿佛被顶级掠食者盯上了。勾住脖颈(如果他有脖子的话)的手臂,就像是鲨鱼的巨颚。 “好...好吧...” “能不能给咱们说说...”温洛的眼神友善,语气温柔,从典狱长腰间掏枪,抵住雪茄开火点烟:“说说里边那个罗马尼亚来的小朋友,到底犯了什么错?” 典狱长狠狠吸了一口,嘴里冒出滚滚浓烟,一下子轻松不少。这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解释着:“那家伙有青金石,三十多岁了,带着侍者到处乱跑,也没有一份正经工作,根据我们的调查,四个月之前他来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去乐团找了一份工作,形迹可疑。” 雪明:“哪里可疑?” 典狱长接着说:“如果你有能力去当警察,为什么要当一个义警?如果你能进警视厅工作,为什么要去乐团混饭吃呢?所以我说这家伙形迹可疑——更早之前,他在九界车站闲逛的时候,还被人检举指控破坏车站设施的罪名。” 江雪明飞速在笔记本查找相关的信息,记下新的字样。 “他真的是个罪犯吗?有直接证据吗?”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怀疑杰森·梅根已经加入了骷髅会,他和骷髅会的人里应外合,准备把这批灾兽运进城里。”典狱长冷笑着:“还好老天有眼,这些邪恶的罪犯难逃法网。” 江雪明目光炙热:“你们要怎么对他?” “想加入骷髅会,必定要杀死自己的侍者,如果找不到他的侍者,那么说明他的侍者已经遇害。”典狱长大笑,像是想到了刑讯逼供的场面:“我们已经把他送去监狱的审查机构,在那里有药物刑讯流程,他要服下吐真剂,受电击拷打,这样才能保证他说出来的话是真的,怎么?你想保他?只有他的侍者作担保,他才能重获自由,任何人来了都没用,哪怕是boss亲自来提人,我们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嫌疑犯。” “这个骑摩托的老大哥...”流星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亲自把我们带到大狮子面前呀!我们要他帮忙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呀!” “这不能说明任何事情。”典狱长吸烟摇头,笑容中带着嘲讽:“天真的小子,你认为食人族会良心发现,不再吃人肉吗?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些罪犯会改过自新,他们在监狱里受尽了折磨,赎罪的过程,就像是驯兽员去驯服一头食人野兽,它们本来就尝到了人肉的香甜味道。只是罪不至死,得耗费警视厅的人手,去管教这些只会拉屎增加碳排放量的废物而已。” 雪茄的烟絮落在停机坪的h指示标线,被狂风卷成飞灰。 典狱长抿着嘴,垂着嘴角,昂头挺胸,露出侧脸的伤疤,他的一只耳朵没有了。 “这只耳朵,是罪犯咬下来的,这些犯人一旦在监狱中受了委屈,走出监狱时,只会将这些伤痛,变本加厉的还给更多的普通人——喂!冷冰冰的小子,你管好这个傻乎乎的大高个!地下世界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 虽然江雪明和杰森有一笔旧账要算——那不过是五十毫升万灵药就能算清的账,最多让杰森也吃一盘带毒的糖醋排骨,再跪下来给阿星磕几个头,按照罗马尼亚的刑法投毒罪去蹲监狱。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 ...... 只是雪明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理不通顺。 ——我不认为杰森·梅根这个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食人魔。 因为杰森的侍者,依依不舍的守护着这个雇主。 照阿星所说——当初守在厕所门外,与阿星聊天的大胡子,就是杰森·梅根。 在那个时候,杰森就可以直接将流星衣服里的手机和日志拿走,根本就不需要绕这么一大圈。 卡斯托便利店的招牌菜远近闻名,他当真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做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如果想要我的日志,想要我的命。 在驰马大道通向步家大宅的必经之路上,我有九种方法能够运用泥头车制造不同角度的致命车祸。 照典狱长所说,杰森的旅行经验丰富,应该要比我慎重得多,除非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杀死我,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神秘又拧巴的事。 我讨厌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像是机械结构,越复杂的机械,就越容易出故障。 温洛大哥说的没错—— ——不必去躲避风浪,如果杰森·梅根的目标是我,我应当调查清楚他的出身,他的技能,他的特长,他的弱点,然后彻底消灭这种不安的感觉。 我与boss说过——我希望让这些猎手,也过上每天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的日子,现在有两个组织,是专门对付这些人的。 其中一个是青金卫士——我似乎去不了这个地方,会被繁复冗余的程序拖住。说不定刚进去就被boss派去守监狱了。 另一个是广陵止息——它是车站的快速反应部队,目前以我的力量和学识,还远远够不到它的门槛,在化圣野兽的灾情中,我几乎帮不上任何忙,要我去列车上作观测工作,或者当个半吊子炮兵,恐怕我还得读很久很久的弹道学。 这种灾难可不是一辆泥头车就能搞定的... “明哥?明哥!”步流星晃了晃手:“想什么呢?你皱着眉毛,又开始焦虑啦?” “走吧。”江雪明不再多想,省下这些精神元质和脑细胞,用于蜕变。 三人登上直升机,温洛依然喋喋不休,在空中对着各个城区指指点点,十分开心的样子。 江雪明无心旅游,一边准备面试流程,要找到一份踏实的工作,心中也在盘算另一笔账。 想要完成流星的心愿,在地下世界开一家咖啡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首先是选址,如果按照流星的说法,要在大车站租一块地皮,最便宜的商铺门面月租是一万七千八百个辉石币,押一付三,一年起租。 加上装修门面和采购各项费用,起码需要二十万辉石币的启动资金。 如果租在相对车站来说,较为偏远的大城市,像米米尔温泉集市这种地方,租金会便宜不少,但是治安又是个大问题。物流的成本也会急剧增加。 像九界车站的冷链物流,咖啡厅这种甜品小食为主的餐饮店铺,完全可以用七哥的伏尔加来运货,能省下很多钱。 月亮巷离红磡也就五十多公里,一天能跑十来趟。 ...... ...... 最终江雪明下定决心——要在米米尔温泉集市,至少挣到四十万辉石钱币,把欠小七的钱一次性还清,然后回九界开店。 按照比枪决斗的赌注来算,我要在这种生死一瞬的对决中,击败四百个对手。 按照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餐饮行业,最火爆的烧烤食铺工资来算,我需要在水案这个岗位上,工作十八个月,负责开膛破肚处理生肉。 如果有机会晋升主厨,那么只需要十个月。 可是问题来了—— ——这些薪资标准都是温洛大哥告诉我的。 在这座城市,厨师的工资高得吓人。 一个月的收入能比得上新晋乘客调查任务的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 “温大哥!为什么米米尔温泉集市厨师的工资会那么高?水案每个月都有一万八到两万七的薪水?” “我说的这个水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简简单单的水案...”温洛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开膛破肚处理生菜的活计,是要从苔原围猎开始,到猎物变成配菜的那一刻结束。” “哦...”江雪明这才明白,原来水案是这么个意思。 温洛将魔杖的两块大铁坨子丢给江雪明:“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四个东西,就是衣食住行——对付极寒极热环境中的火浣衣和御寒狩猎服,吃下去就能提神醒脑的广陵散小笼包,昂贵的越野摩托车,还有一个温暖的围猎营地,能驱赶野兽的信息素帐篷,与这些行业相关的岗位,都非常非常挣钱。你的资料上写着,你以前是个厨师对吗?” 江雪明将魔杖的破片收好,点了点头。 “那维克托喊你来这里找工作,就选对了地方!”温洛说完,立刻回身吆喝道:“长官,有pos机吗!我要转账!” 直升机的乘员舱前方,立刻丢来一团黏糊糊的异物,像个肉球。 温洛接住,死死抓住这颗肉球,掰开肉球的六条步肢,露出其中整齐的牙齿和一条细密的腔体。 江雪明和步流星看得头皮发麻,两兄弟躲到一旁。 步流星:“啥玩意呀这是?” 雪明:“虽然上门推销信用卡pos机的业务员很恶心,但是也没这玩意猎奇...” 温洛解释道:“你们乘客日志上的新增页没写过这玩意?” “可能咱们还算新手,是boss眼里阳光明媚的高中生,为了防止校园贷这种糟糕的事情吧...boss没在我们的日志上写过这种支付工具。”流星坦言:“这玩意也长得太磕碜了,真的是pos机吗?” 温洛擦拭着肉球上的粘液,细心的说明:“这是一颗不死不灭的混沌之卵,这个种群有庞大的信息素网络,用来记账非常非常方便。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将你的hc银行卡交给它,并且...” 这么说着,温洛将肉球翻了个面,露出肉球背上的数字表盘。 “并且输入转账的额度,它们就会把这笔账送回五王议会的记账台——它不进万维网,也没有任何电磁信号的干扰,更没有什么黑客能黑进这个财务系统,非常的安全。” “妈耶...原来是肉做的比特币啊。”流星咬着小手帕,脸上都挤出褶子了。 “它靠信息素和对应的财务人员匹配,任何一笔呆账坏账假账错账,都可以追查到个人头上。”温洛将自己的hc插进去,对江雪明说:“来,我给你打钱。” “啊?温大哥你有钱啊?”雪明惊讶:“那之前你说...你欠了老房东很多很多钱,要打工还债的事...” “没错呀,老房东救我一命,我得还救命之恩,在他的幸福小镇烤肉揽客,卖点面子,拉客人来租房就是我的工作啦。”温洛如实答道:“boss托老房东找到我,要我当你们的导游,我也得好好完成这个任务呀。” 紧接着,温洛指着江雪明的大背包。 “你的魔杖被我搞坏了,还送了我一支万灵药,借我明德遗骨杀巨狮恶兽。我无以为报又不能以身相许,只能用点俗物来招待客人。” “哦...”提到魔杖,江雪明一下子变得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相伴一生的棍棒。 他将hc递给温洛大哥:“你看着给就行,这笔账我不会算。” ——他是真的算不清,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两张磁卡塞进混沌之卵的嘴里。 温洛在肉球背上一通敲打,转过去四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辉石钱币。 另外还有两张血蝴蝶购物券。 当时流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板上了。 温大哥还真是客气,出手太阔绰了。 “这...温大哥...”雪明接回来卡片,把hc上的粘液口水都擦干净,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把“挣它四十万”的小目标给完成了。 “这座城市不会辜负保护它的英雄。”温洛开心的大笑,将pos机丢回座舱的机务人员手里。 “我们战胜了一个强敌,一个七十七年才出现一次的灾兽,上城区至少有六条街,十四个聚居地居民楼逃过一劫。这就是它给我们的奖赏。” 温洛举起手机—— ——上边有来自百乐门公司的转账提醒。 狩猎化圣野兽,是总价八十八万辉石币的大单。 雪明和流星拿到的钱,是其中的一半要少一点点。 “而且我还要托你们帮几个忙,两位搭档!”温洛翘起双腿,搭在直升机的窗口:“除了衣食住行这四个行当,不知道你们对冶金工业有没有兴趣,愿不愿意...” 魂威在刹那间出手袭击—— ——漆黑的手臂将雪明身上的犀牛左轮夺走。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 江雪明与神灵的化身争夺这支枪械的归属权。 他十指齐飞,将这支特殊构造下沉枪管的左轮手枪弹巢拆除,击锤和枪管卡进两根牙签异物,落到敌人手中也无法立刻发射。 几乎是本能在驱使着雪明,要在枪械脱手时完成这些保险动作。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造一支枪?江雪明?”温洛看着失去发射功能,非常安全的犀牛左轮枪,眼里都是欣慰,都是欣赏:“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男孩子,难怪维克托会那么喜欢你,冒着暴露黑历史的风险,也要把你这个徒弟送到这里来。” “如果有具体的工程图纸和设计需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不敢说一定行。”江雪明点了点头。 “作为报答,我会为你重铸这支棍棒,和你的刚玉一样,你想用单手使唤它,恐怕很难很难。它需要成双成对。”温洛笑眯眯的,又大声喊道:“青金好哥哥!给我来点招财进宝!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遇上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伙伴!” 立马就有速食包装袋飞过来。 温洛先生接住三袋小零食,都是元宝红烧肉,分给雪明和流星。 “这是本地最棒的零食,它能量充沛,吃下去立刻能感觉到身体被火焰填满!” 雪明撕开包装袋,从里边取出一颗[金元宝],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依然执着,想要从这个神秘男子身上找出更多的线索。 “温大哥,你一定是[joe]吧?你的名字叫[loe],但是只差一个英文字母。” “可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温洛勾下腰,和雪明对视,“如果你能帮我想起来,我接着给你打点钱?” 此时此刻,流星看得真切—— ——这两个人佝身抬头时,那种黑漆漆的眼眸中透不出任何光源,仿佛一对极为相似的胞胎兄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步流星嘴里投进去一块红烧肉,突然就大喊大叫起来:“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个小天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过于震惊。 江雪明:“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洛:“我也猜到了。” 江雪明:“有没有一种可能...” 温洛:“不要吧...我们刚刚认识不久...” 江雪明:“对,你不能是我爹。” ...... ...... 事实上,雪明和温洛的长相差得非常远。 要说相似的地方,只有辉石的属性相近。 雪明的话很少很少。 温洛的话很多很多。 但是那种八风不动稳如磐石的神态,是一模一样的。 ...... ...... 雪明接着说。 “温洛大哥,除了为你捯饬新枪,你给我那么多的报酬,恐怕还有其他的事,要我们帮忙吧?” 温洛点点头。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我给你们安排了下一个大景点,要去中央广场的集散地,去酒吧,去舞厅——打探骷髅会的消息,这座城市有麻烦,它的勇士不会坐视不管。” 雪明:“会有生命危险吗?” 温洛抛起红烧肉。 “你在大马路上没病走两步,都可能被飞驰而过泥头车带走年轻又不值钱的生命。” 雪明张嘴接住,感觉身体温暖起来,有火焰在胸口燃烧,战意昂然。 “有道理。”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八章 上菜顺序很重要 从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棉纺布料皮具市场出发,沿着西城的香槟北路一直走七公里,能看见工业园的变电站。 工业园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发电站在活火山的根源支脉汲取热能,利用大空腔的冷热锋面产生的强风牵引扇叶,将它们转化为电力——它为这座城市第一个重要器官炼钢厂提供充沛的能量。 此时此刻,煤料在转轮电机皮带的牵引下, 送去烧结矿单位。粗矿经过两次滚筒初炼,除去其中的杂质,变成高炉中滚烫的铁水。 金色的融液流体进入锻铸车间的模具中成为铁胚。 在轧钢车间的工作台,它一次次冷却叠钢,一次次回火渗碳,最终变成不同型号的钢材。 这些还未完全成型的钢铁, 会变成各类建筑根骨, 食品器皿,水管阀门,铁道钢轨等等与人息息相关的东西。 一辆摩托车停靠在数控切割车间的大门前。 温洛拔出钥匙,熄灭引擎,对身后的江雪明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为我定制武器。” “真的吗...”江雪明内心激动起来——他对冷冰冰的钢铁造物没有任何抵抗力,这些工程造物,这些优雅、精巧、沉稳、简单、可靠的机械体,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性感的东西。 “你想要的材料和工具,制图员,倒模工匠,包括聚合物相关的材料学工程师和包皮师傅,哪怕是木匠,我都能给你找来。”温洛眯着眼,像在小孩子面前展示大人衣柜的坏叔叔。 “喔!”江雪明听见这些事情时, 眼睛都亮起来了,“温洛大哥!你真是我亲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从小到大就想当工人!做东西!” 温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热情, 他被吓住了——自此之前,这个名字又冷又亮的小家伙一直都是谨言慎行的态度。 过了很久,温洛才开口问:“这是你的梦想吗?雪明?” “对!”江雪明坦言告之:“我认为人类最伟大的特质是知性,是在混乱的自然环境中寻找规律,是不畏苦难的勇气,不怕失败的意志——是好奇心和理解力,是关爱和共情。与万事万物沟通,互相改造共生共存。这些东西,这些知识和肉身一起做工,投射出来的产品,像是大机器生产,像是一次次工业革命,都是人类本身最厉害,最伟大的灵魂威光。” 温洛若有所思,想了半天也搭不上一句话。 最后温洛说:“挺好的。” 江雪明:“对,挺好的!” 紧接着温先生又对流星说:“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要乱找乐子。” 阿星从摩托车的货斗里跳出来,满脸愕然:“啊?不用我帮忙?” “工厂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温洛抱着双手,对阿星认真嘱咐:“这里的铁水废水、粉尘泥浆、有毒气体、化工原料,还有功率巨大的电气系统, 像球磨机、水泵、钢炉和十千伏以上的工业高压电路, 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你的命,你没进过工厂对吗?” “哦...是的,我没去过工厂。”流星突然就心虚起来。 江雪明是工厂里出来的,他自然知道温洛先生在说什么。 他从包袱里掏出三双防静电鞋,还有对应的劳保装备,对阿星说:“在重工业厂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就在此时—— ——从cnc数控切割厂房里跑出两个工人。 一个是运营部经理,一个是安全标准指导员。 经理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工业园里来了?” “我是loe!”温先生远远的抛过去两根香烟,手法精准,落在两位负责人手里。 “loe?”年轻的经理满脸狐疑,打量着眼前这个形迹可疑的东方人,捧起手里的卷烟:“这里有无尘车间,不能抽烟的!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们不接待访客!” “洛!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年长的安全指导员满面春风,声音大的像打雷:“打得好!打得真漂亮!要帮忙吗?!” 温洛抿嘴笑道:“这个经理是新来的?” 经理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指导员大叔上来就抱住温洛的肩,要把温洛带去车间里:“对!他不认识你!就喜欢指手画脚,别理他!” “喂!你怎么能带游客进车间?我要上报石匠会!到时候没你的好果子吃!”年轻的经理立刻叫嚷着:“听我的!安全生产!” 雪明越过经理身侧,神采奕奕的跟了上去。 流星越过经理身侧,嬉皮笑脸的扮出丑样。 指导员大叔回头骂道:“温洛是我们炼钢厂的大恩人,你知道我们工厂安全生产标准是谁修订的吗?你知道在矿区里打灾兽抓老鼠回来烤着吃,这种习俗是谁留下的吗?就是你面前这个人!他一身绝活,却在钢铁厂基层埋头苦干,待了三年。你现在住的涅槃新区,有四栋主楼的钢条是他造的。” 经理立刻就不说话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指导员骂骂咧咧的:“你敢和他作对?石匠会的查税官员三天之内让你睡大街,打火机给你安排上,让你滚回九界天天给boss表演绝活。” “阿星,给这位经理整个狠活。”雪明觉得气氛到了,就去拍流星的肩。 流星立马原地来了个后空翻,那一米九的大高个作空翻动作时,灵巧得像是一头巨猿。 温洛刚要走进厂房,立刻扭身回头,从皮衣里掏出一沓采购清单,神神秘秘的递给经理。 “帮我搞点东西。” “啊?”经理看清采购单上五花八门的奇怪玩意,“要这些玩意干什么?怎么还有化圣野兽的毛皮和骨头?我上哪给你搞?” “如果你看了每天八点档的红石新闻,能在电视上看见,我们哥几个就在今天,打死了一头化圣的野兽,不出意外的话,你开车去市政厅。”温洛一边解释,一边把流星和雪明拉过来, 三个小伙伴和不知所措的经理拍了个合照,温洛接着说。 “——不出意外的话,你开车去市政厅,找一个叫赵东来的老头,把这张照片给他看看,他会派人把东西送过来。明白了吗?我要胫骨和背皮,还要一尺半的鬃毛,捆扎起来拳头那么大,就要这么多。” “赵东来?”经理磕磕巴巴的:“是石匠会的执政官吗?” “是的,好好把握。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定你这个月能多发点奖金。”温洛把经理往雪明面前推:“小朋友!你也给他写一张清单!你要给我改枪,不可能从零造起,对吗?” 江雪明立刻将清单从日志上撕下,早就准备好了。 ...... ...... 六个小时之后—— ——数控机床车间里堆满了材料。 江雪明要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昂贵。是总重八十一公斤的钛合金。 标号β21s航空钛合金,用作镀钛防锈的氮化暗金涂层。 标号bt-22抗拉超高强度钛合金,用作枪械海狸尾与枪械保险零件,拉机柄与抛壳钩的零件。 标号ti-1720阻燃钛合金,本来用于f119矢量涡轮发动机,是f22猛禽战机的主引擎,现在用于构筑枪械的枪管与导气系统。 标号sp-700冷处理钛合金超塑钛合金,作为枪管分层膛线的耗材零件。 还有扳机组、枪击组、击锤组、排障组等等等等零件。 这些冰冷的金属将作为枪械的受力件和替换件,在cnc机床接受钻石切割刀的整容改造,反复打磨调整尺寸,最终变成狩猎的工具。 枪械的原型体设计图,还有翻模材料也一起送来了。 ...... ...... 温洛为江雪明重铸棍棒的材料,是化圣野兽的一部分骨料和毛皮——包括明德的遗骨。 江雪明当时还纳闷,要是把boss的爪子给炼坏了怎么办?万一强化失败,该怎么和boss交代呢? 温洛大哥满不在乎:“那就让它再长一根呗!~” 当时江雪明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温洛大哥肯定是vip,vip说的话肯定都靠谱。 只是几十年之后,雪明回忆起这件事,还会隐隐后怕。 “如果真的把这根骨头搞坏了,我和流星都会变成猫肉罐头,分作三十二份,给boss当成羊奶配菜送服。” ...... ...... 工作开始—— ——指导员调派了两条生产线的工人来配合两位钢铁艺术家。 工期是四天,两人的工作几乎同时完成。 ...... ...... 在最后一天,流星完成了蜕变。 工业园的特殊环境,让阿星在睡眠时非常亢奋。 他喜欢在电气室里睡觉,一睡就是二十个小时,十四个大区的电器柜都被他摸过睡过。 那种强烈的能量就像是兴奋剂,在睡眠时依然能维持玫瑰辉石的光源,让主人时刻保持兴奋和警惕,保持作战的状态。 当他蜕变的那一刻,江雪明能明显的感觉到,阿星的灵感压力似乎不一样了。 原本这个小子的辉石像是火焰,只在胸口安静的燃烧着。 现在这份热忱的情绪能量,好像蔓延到了阿星的四肢,变成了完整的人形,好比从虫卵变成若虫的过程。 雪明是打心眼里为阿星高兴。 这个伙伴是他人生中的宝藏男孩,在这趟旅途中,能互相依靠排忧解难。 ...... ...... 在车间的的工具房,江雪明和温洛带着两个大箱子。 两人脸上都是粉尘油污,脏兮兮的也顾不上擦,是刚刚完工,就立刻跑来展示自己的工艺成果。 江雪明兴奋的说:“该验收产品了!” “开箱环节!”温洛更加兴奋:“让我看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宝贝!我要用它们轰碎骷髅会大老板的脑袋!” 江雪明打开箱子,露出其中的枪械。 他拿出主武器,是一把冲锋枪。 “温洛大哥,这是一道前菜——原型是tdi公司生产的短剑·维克托[victor]冲锋枪,kriss super [v]——每分钟射速一千八,使用点四五acp弹。” 他拨动保险,解释说明。 “有单发,双连发和全自动模式,它本身设计优秀,后坐力冲量会向下转移,枪口在持续射击动作时不会上跳。” 将枪械递给温洛,雪明接着作说明。 “它的重量维持在四点四公斤,很沉,不过我相信你能用好它——你能摸到用到的所有零件,已经全部更换成更加可靠的钛合金。” 温洛盯着这支冲锋枪,看见它冰冷的黑红配色,机匣上醒目刺眼的[v],一时间有些失神。 雪明伸手将短剑的红点瞄准打开,拉扯枪托,“温洛大哥,这支枪械加装了aa12霰弹枪同款的内置缓冲簧——在你使用之前,它经过三万次射击测验,它很可靠,并且致命。” 紧接着,雪明从武器箱中取出一根消音器:“这是它的鱼鹰消音器,能让子弹初速降到亚音速,但不能完全消灭开枪时的声音,作为前菜,我想它应该能够完成潜入杀敌的工作。” “很好...”温洛试了试枪托和肩膀的贴合度,举枪瞄准,紧接着保持待击架势:“你在枪托上垫了东西...很贴身。” “这个异形托我特地按照你的身材打磨过,把聚合物托垫改成了金属和叠层牛皮。”江雪明拿出kac骑士握把,挂上短剑的导轨:“你可以在侧面装枪灯,或者把骑士握把换成更贴肉的阻手。这些改装都得按照个人喜好来。” “这能算前菜?”温洛非常开心:“这已经是能让我吃饱饱睡好好的正餐了。” 说罢,他将短剑的握把甩动,完成收纳,又反复几次,从毫无防备的态势进入作战状态,只需要一秒钟。 整枪的状态非常棒,透出一股润滑油的腥味。 江雪明这位工程师将它的各个组件的配合工作调试完毕,铸造切削打磨合金的过程中,他能感觉精神元质在不断变强,离蜕变只差临门一脚。 温洛拉动机匣柄把上膛待机开保险的动作,流畅得像是一口吞下香甜软糯的汤圆那样顺滑。 “这能叫前菜?我越来越期待正餐了...” 紧接着—— ——雪明从武器箱里取出[正餐]。 “原型是史密斯·维森m500狩猎用左轮枪。” 它整体透出暗金色的哑光,整枪经过镀钛处理,有一种沉稳老练的高级感。 “使用十二点七毫米,点五零马格努姆手枪弹,子弹初速超过六百每秒,动能超过四千焦,能比得上大威力步枪弹,是m29的现代版本——它能杀人,而且非常致命。” 江雪明拨动弹巢,枪械抓巢轮轴发出清脆悦耳的沙响。 “和短剑一样,它的枪管与弹巢,几乎每一处受力件和发射功能件都替换成钛合金。我给它加上了海狸尾,沿用双动扳机没有保险的设计,它很沉重,整枪有三点八公斤——但是你只要拿住它,随时随地都能开火。” 温洛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卧槽!” 他仔细端详着m500的弹巢,原本是五弹巢的凹面设计,雪明将它改成了蜂窝状六边形的六孔位,为了给弹巢让位,整个枪匣都改得面目全非,从圆润的弧形变成冷硬的多边形。 它的握把主茎与枪击组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分件,用一层厚实的牛皮包裹住。 扳机更加跟手,拨打弹巢退弹也更准确,更快速。 “最后是甜点。”江雪明拿出一个个弹巢分件:“左轮手枪是非常古老,非常特殊的工业设计,它的枪膛与弹巢是一体的,和枪管分离——前半程的击发动作在弹巢中完成,子弹进入枪管之后,弹巢作为枪膛是半开放状态,没办法把子弹的动能发挥到极致。” 雪明抛过去十二个弹巢。 “温大哥,你仔细看,这些弹巢在市面上买不到,我做了快拆改装,只要你的手速够快,你可以像是拆装弹匣一样,一次性更换六颗子弹连续射击,不必用魂威一颗颗的装填子弹。也方便你回收弹巢统一装填子弹。” 温洛看清弹巢底板的圆孔,它的开孔形状与击锤紧紧贴合,燃烧室的废气会从这个精巧的通道回流,击锤反推再次回到待击状态,让这支左轮变成自动手枪——相对封闭的枪膛,也能让点五零马格努姆的动能变得更加恐怖。 温洛盯着m500的橙色的光纤瞄具,还有暗红色的扳机,以及方方正正像是凶悍肌肉车的枪口制退器前鼻,整个人差点抽过去。 江雪明掏出了另外一支m500:“其实我做了两支,另一支是左利手设计,方便你双持。” 温洛倒抽了一口凉气:“嗬——” 流星赶紧去扶。 雪明说:“这就是我这四天里,做的所有工作了,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应该能做得更好,不好意思...温洛大哥,我只是略懂一点。要是...” “别说了,别说了。”温洛拿起箱子往车间跑,留下一道高速移动的扬尘:“我再去捣鼓捣鼓!你这几道菜都太贵重,太他妈硬了,我都不好意思把我的拙作拿出来丢人现眼!” 第十⑨章 本草纲目和土耳其冰淇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在二零二五年一月一日。 温洛先生终于做出来满意的礼物,他左手提着广陵散的招牌小笼包,右手抱住工具箱,脱下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换上一身体面的防风大衣,跑到员工食堂,准备给江雪明上一道新年硬菜。 江雪明这几天也没闲着, 他给维克托老师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也是新年礼物——是一整套钛钢制作的文具。 凌晨两点的时候,两兄弟刚刚把这套文具寄出去,寄到九界车站的邮费是四十四个辉石币,运费相当昂贵。 寄件的过程顺风顺水,也没有遇上什么稀奇事。只是车站方面的物流管理人在接到邮件时多说了一句话, 让江雪明特别在意。 “收件人也是大卫·维克托吗?也好, 算你们一个团购价吧!” “还有人要给维克托老师寄礼物吗?”江雪明立刻追问。 物流管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 面相和善,笑嘻嘻的说:“当然了!很多人都喜欢维克托老师的作品,会给他寄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vip都是有头有脸的名人——有很多追随者,倾慕他们的人,会给他们寄礼物。” 江雪明也没过多追问:“哦...这样。” “有多少小粉丝给老师寄礼品?”流星立刻好奇的嚷嚷,“有没有那种胸大腰细的火辣女粉丝呀?” 物流管理一边收拾货品一边说:“就你们的一个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步流星:“啊?” “今天算地下世界的大日子,元旦节呢!”物流管理听见阿星这副诧异的口吻,接着解释:“人们都忙得很,要给最亲密的人准备礼物,哪儿有时间去照顾维克托先生呀!一般是太阳报的新书开刊,或者老书完结的时候,送给维克托老师的礼物会比较多。” 流行还想说点什么。 “今天是维克托老师的生...” 江雪明立刻捂住流星的嘴,要流星别说了。 毕竟维克托老师的生日,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 ...... 回到食堂—— ——温洛先生赶到工人食堂时。 江雪明正在展示这几天的新成果, 他给阿星和自己准备了四支新枪。 将新年礼物推到阿星面前时,阿星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小子揉弄着双手,一时半会像害羞的小孩子。 雪明要把武器拿走,他又立刻反悔,大大咧咧起来,再也不客气了。 江雪明拿起其中的前菜:“流星,我给你准备的副武器,你应该会很喜欢——枪体原型是伯莱塔92f,在一九八二年,由意大利伯莱塔公司设计生产。” 他将手枪递给流星,流星立刻两眼一亮,“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你是网不好吗?脑子没连上wifi?”江雪明拍了拍枪械的握把:“要不我提醒你一下?” “别别别别!我再想一下!让我再想想!”步流星想了半天,终于从那个枪口制退器的造型,还有半开放式轻量化的套筒,认出来这支枪械的“二次元”属性:“这是武士之刃!喔!芜湖!——哇哦!哇塞!” 没错,是生化危机系列中武士之刃的造型。 “伯莱塔92f的扳机护圈非常大,你的手掌尺寸也非常大,我根据你的指节和掌骨特地调整过它的握把。”江雪明接着解释道:“它使用九毫米帕弹,子弹初速333米每秒, 非常适合加装消音器, 结构稳定,十分可靠。” 它整体呈现出氮化钛的哑光金色,又有银色的握把作金银撞色,给人的感觉金光闪闪。 “谢谢明哥!”流星收到手枪时乐不可支,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别着急谢我。还有正餐。”江雪明紧接着从武器箱中拉出一直滑膛霰弹枪。 它没有瞄准镜,只有一组简单的照门。 它就像是一支特地锯短的滑膛猎枪,双管双扳机,但是机匣主位有两个结实的弹匣。 “这个是...”流星又开始烧开水,表情像是在憋大号似的:“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别想了,温大哥已经来了,我长话短说,这是野狼·a——恶魔猎人系列中的退魔霰弹枪,由于是虚拟游戏里的东西,没有现实原型,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调教好它。” 江雪明敲开它的弹匣,展示其中的内构:“它能打十二号霰弹,不需要泵动装填,但是需要抛壳。” 他往枪械中塞进两截空弹壳。用手臂拍击机匣的卡口,振打枪管,两枚弹壳就从膛口跳出来。 “你想打独弹头,防暴岩盐弹,这支没有膛线的滑膛枪都可以做到。它的结构简单,稳定可靠,非常致命。” 说罢,江雪明再次完成退弹动作,单手甩动这支沉重的凶器,扣下扳机,用大拇指按住机匣侧边的释放钮,枪口因为自然重力下垂,弹壳跳出,紧接着抖手将枪管甩动归位,就完成了一次开火换弹的动作。 “哇哦!哇塞!”流星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抱着猎枪不松手,对着冷冰冰的钛合金包牛皮握把猛亲。 ...... ...... 温洛适时找了个机会凑上来,将工具箱摆上台面。 “来!小伙子!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江雪明满怀期待,看着工具箱慢慢打开。 那个瞬间—— ——从工具箱中冒出来几片青色的焰花,飘出去几米远就立刻熄灭。 步流星立刻从痴迷中醒觉,手中的枪械都不香了——灵感在隐隐报警。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化圣野兽时,那种强烈又灼热的威压。 江雪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见,工具箱里摆放着八支分件棍棒。 这些棍棒约三指粗细,花纹符印各有不同。 此时此刻,温洛没有说任何话,要江雪明自己去感受这些棍棒上附着的内在韵律。 雪明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 ——它们既是一体的,又是独立存在的。 这话说起来未必过于谜语,要详细的形容。 八个分件成双成对,由青狮的毛发编做油浸处理的绳索链接起来,作为四对双截棍,两黑两白。 符印作撞色处理,像是某个大厂的slogan或商标——代表生、休、杜、伤、景、死、惊、开八门八极。 有boss的傲狠明德人面虎身兽纹,也有化圣青狮的焰纹。 流星能听见明哥咽口水的声音。 江雪明捧起其中两对棍棒,从黑白分明对仗工整的另一面,发现这些棍棒的浮雕有了新的寓意——代表乾、坤、巽、坎、离、艮、兑、震八卦八方。 这些棍棒的材质摸上去非常特殊,是很离谱的锻造工艺,如果雪明猜的没错—— “——温洛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雪明的声音变得极大,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这些钢铁里有他无法理解的工艺,想要知道,想要搞清楚。 他举起手中的双截棍,递到温洛面前,“请告诉我,你怎么给它做的叠层?它外层是柔韧的钢铁,内里是加工打磨的骨质碳素合成钢,最外一层是航空铝合金氧化处理的超高硬度防锈层。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温洛用双手鼓掌,用魂威延展出来的双臂给自己点烟,满面春风,就像是受到夸夸攻击志得意满,非常非常开心。 “你这个眼力劲真是恐怖...摸几下就能搞明白它到底是什么结构,什么材料,如果你有魂威,一定非常有意思。” “是魂威吗?你的魂威居然能做到如此精密的热处理吗?”江雪明惊呆了:“像是做面团一样,将各种不同熔点,不同延展性的材料垫层,让它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真的,就像是神话里的匠人。我看不到任何热处理留下的沙眼气孔——太离谱了!太离谱了啊!” 江雪明的钢之心开始冒出青白高亮的焰光,仿佛被棍棒点燃了。 “它们的熔点密度不同,材料极限也不同,材料渗碳比率,阳极氧化,还有淬火的温度也是不同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是用你的魂威,做出精密度极高的揉捏锻打,每个工序像是熬制中药那样,反复尝试,最后才得到了这个配方?!” “yes!”温洛震声怒吼,挥拳与江雪明的手掌相碰:“爽到!” 江雪明的掌骨差点被这记拳击打裂,他捂着剧痛的手掌,就立刻感觉棍棒中有股暖流冲击着手掌的神经和穴窍,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手掌的肉身元质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是神经末梢已经恢复如初,可以继续作战了! “这他妈是什么怪东西啊!”江雪明从震惊的状态转化为惊呆:“为什么它能刺激我的生物电系统?它是按摩棒吗?” “十方八极,长生久视。”温洛双手合十,作了天人合一的礼:“力透八门,劲贯八方,这是我给它赋予的内蕴,你不妨试试它的能耐。” “就在这里?”江雪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里是食堂...我怕我打坏东西。” “你取其中生死两门,水火两卦,它自然而然会柔中带刚”温洛抛过去一盒广陵散小笼包:“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 江雪明吞下一颗小笼包,感觉精神力恢复到了顶点,内心清明如水,只是这个灌汤包里的汤料中还有一点茶香,似乎在vip特约茶室里喝过这种东西,是修补精神元质的好东西。 不等他多想。 温洛立刻问:“江雪明,你学过功夫吗?” 江雪明立刻说:“一点点!” 温洛:“那你知道,刀和剑,哪个更凶悍,更危险,更需要勇气吗?” 江雪明不假思索:“是剑!” 温洛:“为什么呢?” 江雪明:“因为撩剑进步的刺杀动作是撞开阻碍,直奔咽喉,要快速、准确一招制敌。整个身体都像是炮台弹弓投射出去。和长枪长矛的刺杀不同,它们可以利用长柄去白嫖,一寸短一寸险,双手剑是非常需要勇气的武器。” 温洛:“为什么刀做不到?” 江雪明:“刀要借势,由上而下,或从右到左,借武器本身的重量或是身体重心倾斜的力量,或者干脆一点,借马力和车力,是劈砍伤害,不能立刻进入根骨要害,要有来有回,要刀随身走,不可以横冲直撞。” 温洛点头称道。 “那就没错了,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武器的演化历史,就是白嫖的历史——武器做的越来越简单,对人来说,是淡化功夫的存在感,像是你给我造的武器,都是针对我的身体,我的肉身元质量身打造的,我非常满意。而我给你准备的东西,能让你练一辈子功,来锻炼你的肉身元质。” 温洛立刻问:“你用过双截棍吗?” “用过一点点,不是很熟。”江雪明已经开始舞棍:“和赵老师学过,他的师祖是李小龙,这玩意很容易打到自己,要控制情绪和肌肉,要脑子特别特别清醒,要调整呼吸...” 温洛:“那我就不和你讲话了,你好好呼吸,好好感受它。” 步流星只看见雪明大哥一步步走出去,在食堂的靠窗走道掸棍甩臂,像是人形风车。 黑白二色的棍影时而旋转,时而弹跳,从中猛然冒出一团高亮的光芒,好比青狮的火焰,又像是魔杖本身的光源。 它内在的狂暴能量变得安静下来,引起呼啸的狂风,食堂里的吊扇也跟着旋转。 江雪明已经无法说话—— ——他笨拙的棍棒技巧算不上多高明,这两对双截棍实在过于沉重,本身魔杖的材料就很离奇,极高密度的钢铁,还有boss和青狮的骨质,让这对棍棒的重量保持在十五公斤左右,他需要时刻调整棍体本身的平衡,像是无形的水火,让惯性带动它们做一道道自旋弧线,好比画出一个个柔和又暴烈的圆形。 从棍棒的浮雕中,透出的焰光越来越刺眼,越来越亮。 双截棍的舞动速度,雪明的步幅步距也越来越大。 流星看得真切,他能感觉到,明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碎开了——有强烈的灵感压力从中迸射出来! ...... ...... 此时此刻—— ——远在九界车站客服部偷懒摸鱼的九五二七突然从午休睡眠中醒觉。 她翻了个身,一下子要摔下沙发。 可是等小七回过神来时,却安然无恙。 她望见近在咫尺的地板,单以左手撑住地面,整个身体微丝不动,只有钢之心在发出阵阵柔和的青白光源。 那是极强的平衡能力,是雇主已经蜕变的特征。 ...... ...... 食堂里寂静无声,工友们看见这些日子里的工作成果,都按倷住内心的激动,从江雪明身上感受到了独特的宁静。 青色风暴中的纷乱棍影逐渐变成一个半圆形。 有食堂阿姨低头刷手机短视频,沉浸在网络的绝活里,忘记躲避,手里的土豆箩筐被这股强风扰动,一个不留神就趔趄倾倒出去。 带着泥巴的大土豆在半空中被棍棒打成两截,炙热的风暴将它的剥皮,像是空气炸锅一样烹饪,最终精准的落到一处饭盆中。 流星看呆了:“好像手工艺人在玩土耳其冰淇淋啊!” “呼——” 雪明深深呼出一口气,从超凡的状态中醒觉,单单一分钟,这对棍棒就已经将他浑身上下的精神力抽干。 他仰面倒在流星怀里,睡得非常深,非常香。 温洛眯着眼,笑容爽到极点。从饭盆中取了一块烤土豆抛进嘴里。 “完美!” Act [Zero]·第[零]幕 [part·1——友谊的尽头] 靠近弗洛伊德矿坑的旧城区,有一间酒吧,它的名字叫“友谊的尽头”。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与弗洛伊德矿坑的历史故事有关。 在一百四十多年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从事脑解剖和病理学研究。 他是精神病医师、医学博士、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 弗洛伊德的父亲雅各布是一位羊毛商人,从第三位妻子的爱情里,找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金羊毛。 弗洛伊德开创了潜意识研究的新领域, 促进了动力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变态心理学的发展。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工业成就,有大半的物质基础建立在西北的大矿脉,车站的侍者匹配机制,也建立在弗洛伊德的基础理论上。故而它叫弗洛伊德矿坑。 矿坑的茶堂酒吧曾经人声鼎沸,是工长组长宴请勤劳工友和排障乘客的地方。 他们在此处交流开矿经验,谈矿脉新闻,邀请乘客去狩猎灾兽,在矿难事故中救灾救命, 为矿业安全生产排忧解难。 今时今日, 随着交通网越来越发达,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产业重心从冶金矿物重工业,渐渐向娱乐旅游大赌场偏移。 于是茶堂酒吧就改了个名字,叫做[友谊的尽头]—— ——矿脉依然还在,酒吧也依然还在,只是变得门可罗雀,很难热闹起来了。 现在弗洛伊德矿区的顶端,是青金警视厅和流放地。 犯下重罪但罪不至死的人们,会处以流放的刑法,丢进危机四伏的矿穴,只有一辆老旧的矿车, 带着六个不知所谓罪名各异的悍匪诡贼,去往更深处。 至于目的地在哪里, 只有天知道。 这些复杂的道岔脉络可能会将这些罪人送去任何一个地方,用九死一生来形容这种流放未免太过客气,曾有别站的审计人员耗费四十年的时间,给犯人们戴上生理体征的检测装置, 进入矿坑到达目的地,再次活着被人们找到的概率,不超过千分之一。 别站的安全管理人员对米米尔温泉这类往外倾倒垃圾的行为非常不满——不止一次对boss投诉。 但是boss默许这种行为,这些恶棍留在米米尔温泉里服无期徒刑,对车站来说是一种侮辱——对于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乘客们,这些恶魔能安逸的在监狱里作息规律健康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的故事可不兴乱讲——还不如丢到荒野去,给其他乘客探探路。 “米米尔温泉的流放地,有史以来流放了五千五百八十八人,活下来四个,其中两个知道悔改,感恩上天再造人生。” “另外两个不知悔改,一个已经死在青金卫士的追捕中,另一个依然逍遥法外,在矿脉的另一处出口,临近冰岛地下两万四千米,拉起骷髅会的旗帜, 要建一个地下黑帮,四十年之后, 他成功了,有人继承了他的遗志,结果就是我们看到化圣野兽在升降机平台搞人肉烧烤,摇滚乐团死了一百一十个人,还有四十多个人要截肢,广陵止息是快速反应部队,没空管这档子事,武装雇员都是本土作战的好手,一旦跑到未知的荒野中,就立刻变成待宰羔羊。” [友谊尽头]大酒吧里,老旧的红木桌台前,温洛将步流星的棍棒推到桌缘。 流星拿走东西,点头道谢。 “在这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了许多黑暗,他们会找各种中间人,将白色的地方染成灰色,比如危险的灾兽和致幻药物等等违法行当,我要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温洛大哥反复强调,谨言慎行。 “在此之前,我已经带你们逛完了整条蓝藻酒吧街,百乐门大舞厅,还有坚果博物馆,其他的生活区你们可以自己慢慢看,如果真的很喜欢赌博,那么就去赌场玩玩。但是我不推荐你们以此为生,许多年轻人来到米米尔温泉集市,就在赌场毁掉了一生,欠下用血肉都还不清的非法高利贷。” “此事与你们毫无干系,我会将返程车票交给你们。” 说罢,温洛从衣兜中掏出两张车票,上边加盖了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章子,可以直接作为旅行便签塞进乘客日志里。 他将车票推到桌台边缘,推到步流星面前。 “你们要去衣食住行四个行业中找工作,那么报我的名字就可以,或者报出你们老师——大卫·维克托的名讳,一定有人来帮助你们。” 温洛往前台要了三杯伏特加,不加冰,“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要在此处分道扬镳,来一杯践别酒?” ...... ...... [part·2——践别酒] 流星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感觉心跳加速,完成蜕变之后,他精力旺盛一刻都闲不下来。 但是,连温洛大哥都说,这是非常危险的旅程,恐怕对我们这种[若虫]来讲,只要跨进这条道路,就很难再活着回来了。 “你想赌一局吗?”温洛的眼神炙热:“你想下注?想跟着我去寻找骷髅会?去剿匪?”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里,温大哥...这里有好吃的,好看的,一大堆乐子!每天都有新鲜的刺激事!”流星端起酒杯,与之相碰:“我的石头是红色的,维克托老师的石头也是红色的,他应该也非常非常喜欢这座城市,所以——” 阿星喝了一口,脸立刻变得通红。 “——所以我想跟上你,可能这么做,会对不起我的妈咪,我为了找乐子,总会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她总会担惊受怕,怕我再也回不了家,但是她从来没怪我,也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她真的很爱我。” 温洛:“那么,为了你的妈咪,你要回家了?” 流星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还有很多父亲母亲失去了孩子,很多孩子失去了父亲母亲,就在今早,元旦节的大广场上,我看见纪念碑多出来的名字,我见到很多人不再鸣枪决斗,他们保持安静,只在这一天这一刻,连天上的燕子都回到巢里,不会随便泼洒鸟粪了——它们感觉得到,这座城市在哭。” 这个半大的男孩子,将酒杯放下,他根本喝不了多少酒,他不再迷信自己的酒量,不再去赌一时之气。 “温洛,我想做点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然后一起回来。竭尽全力活着回来,帮助你完成这件事,如果维克托老师在的话,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温洛:“......” 流星眼睛亮起来,有火焰在燃烧。 “我仔细想了想,要是真的像维克托老师说的那样——只要喊这个名字,就有很多很多人来帮助我,只因为我是维克托老师的学生吗?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老师和这里的人们有一段善缘,可是他们却因为这个骷髅会,遭受生离死别的苦楚折磨。我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如果老师问起我,我受了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恩惠,却在此刻当缩头乌龟,恐怕我的辉石就再也无法燃烧了,它会变成我这一辈子的心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温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空气中的味道,嗅见老旧楼梯的霉味,要确定流星的身体中,从紧张的汗水里,分辨出谎言的信息素。 突然—— “——ok!” 温洛轻轻鼓掌,微微一笑。 此时此刻,江雪明从门外闯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给自己造枪花了点时间。” “明哥!”流星一看到雪明,就立刻变得畏首畏尾的:“我...我和温洛大哥说好...我要跟着他...” 江雪明一点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顾着倒腾新枪,留给他测试枪械的时间都没有。 他见怪不怪了,“哦,谈好了?这么快?” 流星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又没有不对的地方,“明哥,这回你不拦我了?” 江雪明还很奇怪,心中感叹着,难道阿星经过蜕变之后,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拦着你有用吗?我说的话你听过一句吗?难道你要我问[你又开始了?],不不不,你有停过吗?哈哈哈?大蜻蜓好抱吗?” 流星立刻沉默,只是小声嘀咕:“呃...挺好抱的。” “温洛大哥,情报收集完了?”雪明将枪械都摆上桌,“我要的弹药你搞到了吗?咱们三个都需要大量点四五acp和九毫米帕弹,你的m500得想想办法,这种大威力手枪弹很难买。” “问题一个一个问。”温洛打了个响指,“事情一件一件来。” 大酒吧立刻沸腾起来—— ——酒保老板胡子邋遢的,两眼冒出精光,从桌下拉出黑漆漆的弹药箱。 “loe!去打爆这些狗杂碎的脑袋!” 做铁板烧的小工,从墙上拉来四套molle快拆背心,抛到温洛的手里。 “他们和火车上的乘客私下交易,从货品赃款来计算吃喝采购的数量,骷髅会在野外有个聚居地,至少有一百四十多个人,很可能已经建起村庄,私下交易的暗号是[哆、来、咪、发、唆],逐个音阶往下读。” 有个短头发的服务员小妹妹抱着四把猎刀,将刀子丢上台面,兴奋的对温洛喊。 “那个地方,他们管那个地方叫[零号站台]——是矿脉深处的一个出口,临近米米尔温泉的火山根源,附近有猎团活动,专门吸纳车站通缉在逃的有志之士绝活人才!特别是犰狳猎手!” 从门外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高瘦男子,将纸条塞给温洛,又低声说。 “别说是我给你的...小心点。” 温洛打开纸条一看—— [——半个月之前,骷髅会盯上了酒神祭,想用灾兽讨好石匠会的管理人员,在酒神祭的围猎活动里,希望能在青金警视厅的监狱里假释几位重罪犯,将他们吸纳进骷髅会,可惜失败了。] [——下一步计划,他们会尝试改变矿道的信号灯和道岔,让流放的重罪犯直通他们的聚居地“零号站台”,在矿脉里的犯罪活动和非法交易会更加频繁。已经有一条秘密通道顺利通车了,事态很严重,执政官要我们低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我要回到拾荒者的队伍里去,种种迹象表明,石匠会的工学派,各个电台和铁道信号工务段,有他们的眼线。我只能亲自来见你,把纸条交给你。] 温洛将纸条交给雪明,让两个小家伙仔细看看。 步流星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有四套装备?” “因为一辆流放罪犯的矿车,要塞满六个犯人才会出发,我们就是其中四个。”杰森·梅根推门而入,脸上阴云密布,在警视厅呆的这些天,让他心力交瘁没工夫打理自己,脸上长满胡须。 “喔!大胡子!我可算认出你来了!你没长胡子的时候,还挺帅的嘛!”流星变得兴奋起来,“谢谢你啊!当时你替我守衣服!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名字呢!你叫啥呀?什么星座的?” 一时间,其他三位都不说话了。 温洛摘下墨镜,突然觉得,贸然答应阿星的请求,是很离谱的事情。 江雪明盯着杰森—— ——杰森盯着江雪明。 两人言简意赅,谈吐流畅。 雪明:“你出来了,你的侍者去接你了?你没有吃掉你的侍者?或者说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杰森:“没错,我立刻就赶过来,要跟上你们。” 雪明:“那就是说,你不是猎手?” 杰森:“还没变成猎手,我想要你的日志。” 雪明:“只是日志吗?我老师也想要我的日志。” 杰森:“我想战胜你,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你的意志坚定,精神超群。” 雪明:“只为了这个?” 杰森:“是的,就像是肉食主义里的迷信,我相信这个仪式会让我变强,像是你们中国人也经常会说,牛骨和虎骨磨成粉,熬汤喝下去能变得强壮。我把你当成了第一个猎物,也是我突破见知障的必经之路,你已经变成我的心魔。” 雪明:“现在呢?改变想法了吗?” 杰森:“没有。” 雪明:“那咱们挑个地方?来一场决斗?了却你的心愿?赌注就是我的日志?” 杰森:“......” 过了半响,步流星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杰森不耐烦的说。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江雪明。会有机会的,总会有机会的!我会主动来找你决斗,而不是乞求你的施舍,现在咱们在同一条船上。” 雪明看向温洛—— ——温洛点了点头,是早有准备,早有沟通。 杰森·梅根从桌上取走了molle和猎刀,与温洛先生打了个招呼。 “温洛先生,我并不知道您在车站曾经所用的名讳,但我相信,您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尊敬憬仰的人,我诚恳的请求您,带上我一起...” 此时此刻,梅根的情绪在一瞬间剧变,变成暴怒的表情。 有种无法言语的紧张和抓狂,要从满是血丝的眼眶泼洒出来。 他的双手颤抖,牙齿打架。 “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他们跟着青色的焰火一起走了,变成烤肉,变成尘土,我几乎羞愤到饮弹自尽,一天天在牢狱中受刑,肉体元质的痛苦,也无法将这种愧疚感洗去,我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有种强烈的仇恨在我心里萌芽。” 他紧紧抓住了温洛的手臂。 “就像是皮肤焦黑碳化的那种痛觉,是伤口感染化脓的臭味,是神经痛,是粉碎性骨折的伤害,是眼睛失明耳朵失聪,是半身偏瘫,要拄着拐杖过日子的窘迫,是无处容身的焦虑感。哪怕用万灵药治好他们身上的伤,他们依然会活在这种恐惧里,一切都只因为我的无能为力...因为骷髅会!” 他念念有词,将温洛拉到面前。 “我的灵感能感觉到,我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我的朋友们身上的痛苦,我都能感觉到,温洛先生!我不是杰森·梅根,我是摇滚乐手,我是每一个红石摇滚乐手——我要感谢上天赐给我这种灵感,这种像幻肢疼痛一样的感觉,它使我的复仇心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决,我要被它填满了,我要跟随你,找到骷髅会消除这种痛苦。让我的辉石——” 青金手链在杰森的腕口冒出如蚕丝一样的柔和光芒。 “——让我的辉石,为你指路吧。” 江雪明要了一杯牛奶,交给阿星。 紧接着将其他三杯酒,分给温洛、杰森还有自己。 雪明:“那么就说好了?” 杰森:“一言为定。” 温洛:“我没什么意见...你们搞得这么认真干嘛?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是小场面...” 流星:“可以给我加一点点啤酒吗?奶啤也可以的...” 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雪明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关于[loe]这个人,有太多太多谜团,有太多太多可以挖掘的故事。 他将[loe]写在纸上,撕下透光的纸页。 轻轻敲打桌台,要温洛大哥多留个心眼。 紧接着将[l]的字符透光页,翻了个面。 ——它就变成了[joe]。 温洛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是的,是我,我刚想起来,就在今天。” 流星兴奋的跳起来了。 “我就知道!温洛大哥!你肯定是joe!你能杀死那头狮子!也能屠龙!哇塞!这下咱们有好戏看啦!” 江雪明一点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 只是写下了更多的单词。 将[joe]的三个英文单词塞了进去。 它们变成了三个名字,变成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 ...... [j]ack vict[o]r vinc[e]nt ...... ...... 这一下子,流星微微张着嘴,不讲话了。 雪明:“你不姓温,你应该姓文——中文名叫文不才,英文名叫文森特。” “所以我说。”无名氏微笑着:“是今早上刚想起来的,一月一号是咱们的大日子,我看见你在给维克托准备小礼物,我就想起来了,也给他送了一份礼。我琢磨着,这应该是boss的安排,坏猫咪要我这个vip结束假期生活,上岗再就业,真是个残酷的资本家呀。” 江雪明:“想起来多少?” “全都想起来了。”无名氏握紧了拳头:“力量回来了,魂威的真名也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该怎么振打翅膀,像是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这一切,都想起来了。”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这趟旅程的安全有了保障,是一支强心针。 如果说,这位vip拿回了全部的记忆——那是单枪匹马战胜尼伯龙根之歌里神话巨龙的勇士。 就在这个时候—— ——杰森·梅根的小侍者冲进大酒吧。 “先生!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准备好了!我很厉害的!” 四个大男人看向这个小姑娘。 一时间小侍者没反应过来,被强烈的灵感压力挤兑得昏头转向。 她捂着脑袋晕乎乎,又嚷嚷着,鼓起勇气。 “你们好!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可不可以...把灵压都收一收...我有点难过...” 温洛... 不—— 应该叫文不才。 他丢给侍者姑娘一盒广陵散小笼包,又训斥着后辈,“你们几个?在女孩子面前爱什么耀武扬威?” “放轻松,我的好姑娘,咱们这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杰森紧紧搂住了小侍者:“管他们姓甚名谁?” ...... ...... [part·3——家书] 九界车站,vip特约茶室。 静养病房里,维克托浑身是伤,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他鼻青脸肿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 他想伸手去拿桌上的万灵药,就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 一次次反复尝试,一次次失败告终。 他的双目失神,像是被某种恶兽暴揍痛扁,打断了十几根骨头。 他的侍者安静又温柔的坐在他身边。 “下次还敢乱跑吗?维克托...” 真实又勇敢的维克托绝对不会说谎,不会违背自己的内心。 “下次还敢...” “那就老实呆着,直到你悔悟罢。”寻血猎犬捂嘴轻笑,看见雇主的胳膊和腿都吊起来,像是一条风干的腊肉,又像是烧腊卤水店里的叉烧,她露出满意的表情。 “下次还敢...”维克托坚定的说:“下次一定。” 这些伤势并非是在旅途中留下的,只是寻血猎犬对雇主的小惩大诫。 寻血猎犬:“你有两封家书寄回来了,维克托,要看看吗?” 维克托:“老爸老妈在冥界给我送信吗?什么时候地狱三头犬也乐意让阴间信件往阳间送了?你把东西留着,说不定还算文物,不过也不稀奇,往我以前的工作室床铺底下翻找,应该能找到几个硬币,也能算文物。” 寻血猎犬:“其中一盒钢笔,是你两个徒弟送过来的,他们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很好,遇上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是个中国人。” 维克托:“我认识的所有中国人都很靠谱,除了大徒弟脑子缺根弦,希望他能早日开窍,不至于像我一样,天天被你吊打。” “呵...”寻血猎犬吐出舌头,在维克托脸上舔了一下:“没有说谎的味道!就喜欢你这个一根筋的韧劲!” 维克托:“另一封信件呢?” “是文不才寄来的。”寻血猎犬念出这个名字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鲜红的魂威一闪而逝,一条桃心形状的尾巴裹住万灵药,注入维克托体内。 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从寻血猎犬手中夺走信件,紧接着就像是一尊雕塑,仔细辨认书信上的字迹。 落款上的签名,就是[文不才]—— ——与一百多年前,科罗拉多大峡谷的铁路上,那些华工黄页合同的担保人签名一模一样!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维克托紧张到吃手手,撕开火漆,拿出信纸。 [致我的老友——] 大卫·维克托,这是故事的第零幕。 按照你的写作习惯,一定会留一个又臭又长的寄语,然后在正文里像是烟花一样,让它炸开对吗? 哈!~我没那个习惯,我喜欢直来直往。 首先,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往饯别酒里加了我的血,让你和杰克,染上了一种名字叫[长生不死]的大病,希望你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麻木,人生不应该是一场热血到冷血的旅途。 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似乎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比你想象中要久远得多。 我的脑皮层记不住太多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去重要的记忆,渐渐忘记,渐渐忘记上一段人生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直到我来了米米尔温泉集市,在这里住了七十多年,十六年前,我因为boss指派的紧急调查命悬一线,又变成老年痴呆了。 boss给我放了个长假,直到这几天,它把你的两个徒弟送到我身边。 这两个小家伙,让我想起了很多事,包括你的生日。 我现在忙着对付骷髅会,整理米米尔温泉集市一大堆狗屁倒灶的破事,前阵子还打死了一头化圣的大猫咪,拿它的胡须给你做了两支毛笔,你试试好不好用,不好用也别想着退换啦!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包售后服务! ——文不才[vincent] ...... ...... 维克托捏着书信,神色狂热。 “是非常惊艳,非常丰富的冒险经历!我要去取材!我...” 寻血猎犬的拳头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维克托立刻就变成了乖宝宝:“我还有更新要写...” 寻血猎犬女士骂骂咧咧的。 “你看着我,维克托,你好好看着我,像刚才看野男人的情书一样,他妈的看看我?哪怕有一半的热情?只一半?说不定我也就心软了?松口了?答应你,让你出去鬼混!” 维克托:“不!我不能背叛我的心!” 此时此刻—— ——门口的苏绫师父抱着薯片,一个劲的咔擦咔擦。 她抹干净嘴,轻轻鼓掌,是和七哥一样的狂暴吃瓜组长。 “精彩。” Act1·[Halcyon Days·太平盛世] 前言: [人生就像弈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弗洛伊德] ...... ...... [part·1——火焰爆爆过山车]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矿区入口。 两道百米高的拱廊石门是巨人们留下的遗产。 其中宏伟壮丽的壁画浮雕,诡异猎奇的山怪灾兽雕像,从地下深处带回来的化石遗物通通运去了市中心的博物馆。 实际今日,它的广播站台和工人广场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年久失修的工人宿舍, 以及流放区的灯光证明着,这里还有人类在活动。 一条条盘根错节参差荇菜的铁轨,由数以千计的道岔系统控制它们的走向。 整整二十八层矿站分流节点构成一个巨大的矿道脉络,将不同岩层的煤石、有色金属矿物、天然气、榴辉岩石和地热熔岩分割开。 往日矿业的繁荣盛景已经不在。 米米尔温泉集市将这条繁复冗杂的矿道玩出了新花样。 如果你的记性够好—— ——还记得在不久之前,红石摇滚乐团的兄弟们提到过一项新鲜又刺激的游乐项目。 它的全名叫[火焰爆爆过山车]。 一百辆手摇人力矿车从这座古老的矿站出发,经过各个道岔节点, 最终到达不同的目的地。 从这一百辆矿车中,会挑选五辆幸运矿车,送进滚烫火山的底层道路,在黑曜石玻璃岩层之间跳跃,在回环滚筒道路中翻滚。 人们争先恐后,选出钟意的参赛人,在赌桌上挥霍自己的血与汗。 直到最勇敢最幸运的勇士摘下桂冠。赢家通吃,败者食尘——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赌博业。 为了让这场比赛变得更加刺激,更加多元化,青金警视厅把流放罪犯的程序加入其中,让这场[赌马比赛]变得更加混乱。 ...... ...... 一月六号,是疯狂的星期四。 不光是kfc特价卖场,也是火焰爆爆过山车开赛的日子。 人们摩拳擦掌,在弗洛伊德矿区排上长队,在购票窗口拿走观赛席位的门票, 在大马戏团的帐篷前吃烧烤,紧接着从身材火爆的赌券小姐衣领里拿走一张幸运之神的奖券。 他们挤在[友谊尽头]的登记窗口,伸长了脖子吐出舌头,仰起头颅,要看清投影屏幕上九十五辆幸运矿车的驾驶人,在奖券上写下对应的号码,希望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从此获得改变命运的钱财。 按照计划,江雪明一行人顺利登车。 他们的矿车号码抹上了示踪涂料,在矿道的高速摄像机里,节目组的后台人员会将他们悄悄送去零号站的秘密通道。 没人会在意火焰爆爆过山车的比赛突然消失的矿车——不过又是几个倒霉鬼在矿山中失踪。 想要赢下百万辉石币的头等奖,就必然有了殒命此地的觉悟。 只是江雪明听明白这场比赛的规则时,突然就醒悟——突然明白文不才为什么反复强调“不要以赌博为生”这句话。 这场马赛没有赢家,就像是... “就像是一场仪式。”杰森·梅根靠在矿车的货斗钢板边缘,脸色阴沉,感觉很不好受。 现场狂热的气氛牵连着他的灵感,让他作呕。 步流星也是一副沉重的表情,感觉很不舒服。 只有小侍者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轻轻拍着雇主的背脊。 “先生!你是怎么了?晕车吗?” 杰森摇了摇头:“不,我能感觉到很多混乱难言的情绪。观赛席上的人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挑拣冷库里的肉牛——你再看看周边。” 他指着宽阔又拥挤的数十条赛道,密密麻麻排满其他参赛选手的矿车。 “这些人,好像从来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矿车两侧传出各种杂音。 江雪明闻声看去。 左边一位朝气蓬勃二十五六岁出头的小姐姐浓妆艳抹, 打扮得像个妖怪一样,对摄制团队的器材挤眉弄眼, 握着ppk手枪对镜头扭腰送臀, 扯来一条广告商的绶带,身上的布料只差一步就能进r18频道。 她大声呐喊着自己所属娱乐公司的宣传标语,让随行的保安快快准备好,准备摇动把柄,转起钢轮。 再看右侧夕阳红团队里的四个老爷老太,种族从斯拉夫人到日耳曼人,东德西德一家亲的装扮造型,像是要再打一次二战。 中间那位胸佩苏联勋章勋章的老奶奶特地拉来一箱子土制炸药,抛投手榴弹的架势叫拿手绝活。 队伍里的另外两位大爷拉起一面旗,那是温泉集市里的一家面包烘培店,也是他们的slogan——叫做[丢雷老母]。 文不才抹干净额头的汗水,像是大话西游里至尊宝化身齐天大圣,甩了甩手。 “太他妈燥了。” 杰森先生满脸愠色,在混乱狂暴的灵感体验中恶心反胃:“他们心里的疯狂,直接投射到了我的脑袋里。” 江雪明还看见有几处矿车已经提前偷跑,不等矿区的裁判鸣枪示警,观赛台上的人们已经举起他们手里的正义之枪。 仿佛礼炮齐鸣—— ——跑的最慢的倒霉鬼变成了筛子。 机警又勇敢,狡猾又无赖的先头部队蜂拥而出。 江雪明这才明白——这场比赛没有哨声,没有规则。 有子弹轰中车皮,文不才先生大手一挥,立刻将四个小伙伴的脑袋压低。 “当心...” 又听见观赛台上的赌徒们在咒骂,在催促! “跑啊!怎么不跑!你们在干什么?” “我下了重注!喂!别傻愣着!” “温洛!我认得你!你本事那么厉害!怎么在这种时候开始讲起公平竞技骑士道义了?哈哈哈哈!被枪指着的感觉很难受吧?!你也有今天!你也...” 砰—— m500的大威力手枪弹在观众席中爆发出一团稠厚的血浆。 骨片和血液呈现出一个扇面,像是滚烫的火焰,泼洒在数十人的身体各处。 文不才朝观众席比着中指,一脚踹开刹车片,突然驶入这条无悔之路。 “你们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现场有两万多个证人为我作证!” 文不才扯着眼皮扮鬼脸,吹开m500枪口的青烟。 在这个瞬间—— ——江雪明小声哔哔了一句。 “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文不才吹着口哨:“你可以给自己想个诨号,好比[丢雷老母]这种非常劲爆的名字,免得咱们消失不见的时候,也没人记得我们几个到底是谁。” 流星突然抬头:“汪汪探险队?!” 杰森:“太弱智了。” 江雪明:“杀出一个黎明?” 杰森:“太过时了。” 文不才:“红与黑?” 杰森:“很古典,但是剧情有点拧巴。” 小侍者:“罪与罚?” 杰森:“我刚从牢房里出来,你认真的?” “那你自己说一个!”小侍者嘟着嘴,奋力摇动钢柄,催动矿车。 杰森笑着,兴奋起来了。 “我们是灵云!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灵云]!” 矿车从坡道一路往下—— ——冲进错综复杂的分流岔口。 四处都是枪声,爆炸声。 步流星直接吐了出来。 小侍者露出担忧的神色,又不好去关心陌生人,于是对杰森问:“先生,他也和您一样!因为这种强烈的灵感体验,恶心作呕了?” 杰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正常:“不,他只是晕车。” ...... ...... [part·2——死门] 这条通向癫狂地狱的道路,沿途死去的人们,没有任何一个是无辜的。 “不要细想枪口下的亡魂姓甚名谁,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文不才打空m500的子弹,眼看侧方一架矿车的钢轮崩裂,在矿道中翻滚,冒出火星。 矿车上的对手跟着倾倒下来血肉成泥,在巨大的惯性拉扯下失去肢体。 江雪明看得非常清楚—— ——失去下半身的敌人们,依然要用尚且健全的肢体举枪射击,就像是落进冥河的枉死鬼,要拉上一个垫背。 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 高速行驶中,沿途的风景简直像是进了万魔殿,进入潘德曼尼南的大魔宫。 硫磺硝石和黑曜石在榴辉岩的照耀下,将整个矿脉的筋络照亮。 一块块巨大的水晶岩基后方,能看见死法五花八门的同行者。 刚才一起出发的短视频摄制组已经换了掌舵人——从肤白貌美的小姐姐变成了壮硕的摄影大哥。 摄影大哥还捧着小姐姐的半边身体,疯狂的往当家花旦脖子上注射万灵药。 更远的地方,[丢雷老母]与其他三架矿车激战正酣。 他们像是回到了斯大林格勒,回到了柏林,回到了容光焕发风华正茂的年纪。 投弹手和三人一组的冲锋队配合默契,只需要一轮枪弹齐发,就能干掉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年轻。 疯狂的啸叫,狰狞的大笑。 这一切一切,都让江雪明这个日子人感到怪异恐怖。 但他没有战栗,也不像以前的[虫卵]迷蒙无知。 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是他们独特的娱乐,独特的灵魂。 小侍者和杰森两人努力摇动钢柄,皮带牵扯滚轮飞转,在时而幽深黑暗时而光怪陆离的矿道中往前奔驰。 流星瘫靠在矿车的铁皮旁边,嘴边还留着秽物,只会阿巴阿巴。 文不才先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时准备踩下刹车,对准子弹飞来的方向轰出致命的还击。 “我需要援护,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文不才突然说:“六点钟方向和十二点钟方向有车来了——我会换上主武器,对付前面的,你要对付后面的。” 江雪明:“你在和我说话?” 文不才朝步流星踹了一脚,故作惊讶:“哦!原来我在和您说话!流星先生!您还能举起枪吗?您不会不举了吧?” 江雪明从武器箱里掏出自己的新作品。 [tti·sti&nbspbatmaster] [塔兰战术·战斗大师2011] 原型塔兰战术生产制造的竞技手枪,以sti2011枪族为原型的改装款。 它在电影《疾速追杀》中大放异彩,但这支武器在现实中也是一等一的杀器。 它继承了1911的所有优点,如果你的记性不错,应该记得半年之前,江雪明拿到了它的姐妹款——svi英菲尼蒂。 战斗大师的扳机力只有两点五磅,连续射击的性能优秀,非常可靠。 握把上的龙鳞扇形防滑纹和光纤瞄具仿佛会说话,就像是在说“需要近距离格斗时,请将性命交给我。” 热烈又轻佻的口哨声传来,文不才看见江雪明手里的家伙,就像是见到了搔首弄姿的脱衣舞娘,“你掏手枪的意思我明白,是要离得近一点?再靠近一些?要一次性解决?手枪射程有限!” 江雪明拉动套筒上膛,选了个最保险的方案:“减速,最好把车停下,先对付身后的,我不喜欢腹背受敌。移动射击的精度会下降,从矿道远方传来的声音,我听的清楚,我们后方起码有三辆车要靠过来了,我不保证能全部干掉。” 文不才猛踩刹车。 杰森和小侍者应着队友的意思,停止了摇柄动作。 从矿道深处,渐渐照出一片刺眼血红,惨白大灯已经让血染成红色。 有三台矿车冲来,紧接着从隔壁车道一闪而逝,车上的人们原本还在互相射击,看见静止不动的目标时,齐齐将枪口对准了江雪明。 杂乱的枪声响起,战斗大师喷吐出炙热的火舌。枪焰像是闪电,一次次将雪明的脸照亮。 二十一记枪声迅捷如雷,现场留下了八根准备扣扳机的断指,还有一地枪械的破烂零件。 三架矿车上的持械敌人还没来得及哀嚎,破片和碎裂的金属扎进了躯干和手臂,他们纷纷低头躲闪,要爬去箱子里找万灵药重整雄风,乱作一团,根本顾不上还击。 文不才笑眯眯的说:“我知道这招,这招叫除你武器。主角才喜欢用这招,我喜欢用阿瓦达索命咒,是不可饶恕的咒语。” “走!”江雪明踢开刹车片,收起战斗大师:“现在只需要对付一个方向的敌人了。” 杰森看得真切,想得明白—— ——他能感觉得到,刚才这个冰冷的小伙子心里起了强烈的杀心,但是又在瞬间用强大的理智控制住,像是掐灭火焰一样,像是控制肌肉一样,精准的控制着潜意识。 这就是杰森羡慕又嫉妒的能力。 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控制力。 哪怕面对死亡威胁,也能一直保持冷静,找出最快解决问题的正确路径。 如果这小子刚才逐个去瞄准头颅,动了杀心——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人体拥有两套相辅相成的运动系统,一个由大脑控制,一个由脊柱神经控制,哪怕毁掉脑袋,死亡之后的神经活动,也会让这些疯狂的尸体扣动致命的扳机。 江雪明选了一条最简单,最直接的生存路径,在第一时间摧毁了敌人的武器。 如此多的目标,如此混乱的环境。 江雪明照着正确的顺序,扣下了正确的扳机。 这种寻找[死门]的能力,在杰森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死门——又叫鬼门关。 在车站的官方术语中,不止提到过一次这种濒死状态的概念。 无论是肉身元质,还是精神元质,它们都有[死门],它像是阿喀琉斯之踵,再强大的巨人,也有脆弱的脚后跟。 如何击倒一个看上去毫无破绽的强敌?只有寻找敌人的死门,才能到达胜利的终点。 在vip审查流程中,就有死门的审查测验。 江雪明曾经体验过,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在强光强声的刺激下,精神元质变得脆弱敏感,呼吸都困难起来,身体的空腔穴窍,肌肉骨骼也开始运转不畅。 他在那一刻,见到了自己的[死门]。 回到矿车上—— ——杰森和文不才两位在地下世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不约而同发觉同一件事。 江雪明的天赋卓然。 他找到[死门]的方式简单直接,行而有效——几乎是天生的杀星。 ...... ...... [part·3——小憩] 经过十三分钟的激烈角逐。 剩下的对手越来越少,江雪明要求车组人员放慢速度,一般来说这种类似pugb的大逃杀死亡游戏里,跑得越快也代表死的越快。 往往苟到最后才是赢家。 但他们的终点,并不是如何赢下这场比赛——而是照着典狱长的安排,进入十四号岔路口,往地底的火山支脉去。 矿车平稳又安静,按照计划进入岔道口,往熔岩湖泊的大跳台去。 这条路上再也见不到其他敌人了,能在混乱难言的厮杀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江雪明和文不才也开始摇动钢柄手把,生怕等会冲台跳跃的速度不够,不能把小命丢在这种地方。 雪明能感觉到,刚才定步站立射击的动作要远比之前靶场训练流畅得多。 从静止到出枪,身体里好像有另一幅肢体,在策动肌肉和骨骼,说出更加精准的肢体语言。 ——这就是[蜕变]之后的我?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产生了莫名静谧,身体与精神达成和解,完成统一。 这是他蜕变之后第一次迎敌攻击,战果赫然,力量的种子在身体中生根发芽,这半年来的练习都没有白费,最终开花结果,长出一颗香甜的果实。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他拉回现实。 他们飞了起来—— ——江雪明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他看见杰森先生紧紧抱住侍者,青金石猛然爆发出炙热的青色火焰,有一对难辨真容的灵体手掌,将他们牢牢固定在车斗里——那是另一种勇敢,为了保护某个人,不得不费尽心机的勇敢。 他看见文不才搂住流星的后颈衣领,好比打太极,一拉一扯的动作,像极了维克托老师在拉扯书箱时保持的动态平衡。只是拨弄记下,流星从车斗外,像是水流中的鱼儿一样,游了回来。 他感觉身体失衡,想要抓住点什么,可是心中猛然一沉,四肢百骸中的灵体仿佛听见了命令,脚掌自然而然的贴合车底铁板,两手搭在矿车的边缘。 矿车落地时,巨大的声与威都没有撼动雪明的身体,他的膝盖柔韧得像是两条皮筋,只是稍稍作缓冲趔趄,弯曲踏步,和橡皮人似的,就立刻如钟摆归位,呼吸再次顺畅。 他回头看了一眼,仰头看见矿脉悬崖走道上,依然作追逐斗枪,要你死我活的比赛选手们。 “说起来有点冒犯...”江雪明细细思考着:“明明我们的内在世界那么精彩...这种没事找事的生死角逐,像是吃饱了撑得搞出来的。” 文不才将步流星放下。 “是好事,在太平盛世,才会有人吃饱了撑得玩命找乐子。” “抱歉...”江雪明终于收起那种人云亦云的态度:“我不该说这些,听起来太傲慢了。” “能意识到自己的傲慢,也是天大的好事。”文不才不紧不慢的说:“可能对你来说,人生就像弈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江雪明一屁股坐下来,要好好休息休息,让炙热的大脑,干涩的眼睛重新回到最佳状态。 他回答。 “人生还不如下棋,没有再来一局的机会,也不能悔棋。” 矿车开进幽深遥远的秘密通道。 铁轮倾轧钢轨,迸发出碾碎石砂的噪音。 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 得闲片刻,是小憩修整的时间。 Act2·[One Must Fall·孤身一人必将堕落] 前言: [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 [——爱因斯坦·阿尔伯特] ...... ...... [part·1——血蝴蝶高利贷与拾荒者] 卡耐基在《人性的弱点》中说过一句话。 它叫“北风造就维京人”——指的是没有严酷的环境,就无法锻炼出强大的维京人,北欧海盗将寒冷海风变成了强壮野蛮的体魄,将困境转化为顺境。 “我在漫画里听过这句话!”步流星蹲伏于荒野的乱石中,“《jojo的奇妙冒险》这部漫画里!主人公的老师激励学生时, 就说过这句话!维京勇士北风造!” 杰森在一旁皱眉嫌弃,“这家伙嗓门大得像打雷...” 文不才与四位同行者一起躲在大石的背风面,指向秘密通道的终点。 “步流星说的没错,我们要去的地方充满了艰险阻碍,你们看...” 矿道尽头,骷髅会的人们在此处沿着崖壁造了四条栈道, 依靠火山岩黑曜石的墙垒,建起四座哨站。 此处也是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是米米尔温泉的源流地,上下纵深超过千米,最底端就是不断翻滚的岩浆,还有熠熠生辉的榴辉岩。 哨站和零号站台相距不过五六百米,只有一条铁索桥通向外界。 “能从别的地方进去吗?”江雪明指向崖壁两侧的天险沟壑:“用钩索,或者滑翔翼?其他的东西?” 步流星立刻说:“我会跳伞!这个我在行!攀岩我也可以的!” 文不才摇摇头,将手指移到坚硬又易碎的黑曜石山体。 “这些玻璃晶体的硬度很高,但是不抗震,想选另一条路进入零号站台,除非你会飞——直升机的噪音太大,我们只有一条路,一条最困难,也是最简单的路。” 杰森瞥向矿车货斗,里面有一些简陋的防风斗篷,长衣长裤, 打了不少补丁, 看上去十分破旧。 “你想伪装成拾荒者, 找个借口混进去?” 文不才:“是的。” 杰森:“拾荒者是地下世界位置最低,能力最弱的群体,你准备找什么借口?” 文不才:“伪装成铁道流动餐车的厨师。我们本来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讨生活,沿着铁路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结果来路不明的强盗,抢走了我们的东西,把我们丢在铁轨上等死。” “这个借口合适吗?”江雪明没有说过类似的谎,他在地下世界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不清楚这种伪装是否能欺骗骷髅会的食人魔。 杰森趴在公路边缘,仔细嗅着沥青路面上的味道。 他用手指去沾染车辕与轮胎残留在路面的渣滓,放在鼻尖细细嗅着味道。 他敏锐的灵感做出判断——这个方法可行。 “这办法可行。”杰森比划出道路上车辕的尺寸:“看车辕的痕迹,它的轮间距是餐车的尺寸,有其他流动餐车进了哨站。” “确定是拾荒者的流动餐车吗?”江雪明振作精神,连番追问:“拾荒者的特征有哪些?我得记下来,万一我演不好,露了马脚怎么办?” 小侍者神气活现志得意满,在江雪明面前卖弄学识:“嘿!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就好好听我的先生给你慢慢解释吧!” 杰森:“你在得意什么?” 小侍者:“对呀!你在得意什么呀?” 杰森:“不,我是问你,我在和你说话,我的好姑娘。你在得意什么?” 小侍者惊慌起来:“雇主...我...” 杰森:“世界上没有哪个婴儿,是生下来就会说话的,那不是婴儿, 那是穿越来的,是借尸还魂的妖怪——江雪明不知道这些事情,很奇怪吗?很值得你开心吗?值得你欢呼吗?” “对不起...先生。”小侍者一下子蔫了,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我就想着先生能赢他!比他要好!能在每一个地方,赢了还要赢!这样先生...就会好起来...” “哦!别哭...求求你了。”杰森双手合十乞求着:“你放过我,饶我一命罢...” 江雪明拉开小侍者,认真执着的问:“杰森老师,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扮演这个角色?” “老师!”小侍者一下子就不哭了:“杰森先生!他喊你作老师了!” 杰森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见侍者欢欣雀跃的样子,又看见江雪明一丝不苟的表情。 ——他最终开口说。 “拾荒者是地下世界最可怜,最可恨的一群人,他们失去所有本事了,也不为车站工作。” 一边说着,杰森开始换衣服。 他将身上的molle脱下,解除所有武装,把衣服撕烂,沾染唾液与煤泥。 “这些人成分复杂,从来不以真名实姓示人,因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笔血肉债务,要还给血蝴蝶高利贷的财政机关。” 江雪明听过这个词,跟着杰森一起换衣服。 “高利贷?boss还有这么个缺德副业?” 雪明身上数条拉链敞开——小侍者看得脸颊绯红,一个劲的往雇主身后躲。 杰森接着说:“光靠boss的万灵药,可养不活那么多的乘客,各个车站都有经过官方认证的信贷机构,他们收下贷款人的肉体元质,货款就是兑换万灵药的血蝴蝶购物券——拿走贷款人身上再生能力较强的器官、骨髓、造血干细胞等等。用来培养白夫人,制造万灵药。你们有白夫人咖啡对吗?” 江雪明:“是的...” 杰森:“白夫人咖啡就是血蝴蝶高利贷的劣等副产品。” 步流星琢磨着:“哦!这样说,我一边喝药一边贷款,岂不是可以卡bug?只要我再生的速度够快,给他们噶几十个腰子,再用万灵药长回来。多是一件美事啊?”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杰森把破衣服丢给小侍者,要小侍者躲到几个爷们看不见的地方去换:“肉身和精神原本是互相依存,互相辅助的关系,你突然拿走了其中一部分,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 步流星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喝药卡bug套信用卡,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太可能。 “血蝴蝶高利贷只能解燃眉之急。”杰森详细解释道:“按期还款是每隔一段时间,你需要去车站提供肉身元质。在巨山车站,六百克新鲜的肝脏,一期还清的价格是八千六百个辉石——如果要分期,这个价钱会更高,还得计算利息,车站希望获得完整的脏器,但是一次性取走的肉身元质越多,对人体的伤害也越大。” 江雪明问:“这些肉身元质,是培养白夫人的原料?” “是的。而且反复借贷的结果非常可怕,车站在这方面有明确的规定,不会允许同一个人高频次的借贷行为。”杰森咬牙切齿,想到了混沌难言的场面:“一个精神肉身都健全的人,不断让自己变成残废,伤口不断愈合,又经历新的创伤,用这些痛苦换来的钱,在城市中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花钱也越来越没有节制——他们忍不住的,绝对忍不住,借贷的频次只会越来越高,献出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杰森·梅根捂着脸,谈到这件事时,感觉精神紧张,唇齿干涩。 “反复借贷的副作用,会让乘客的精神元质受损,灵感会变得越来越弱,癫狂指数也会越来越高——以前能看清的东西,能感知的事物,能为了一场电影感动得痛哭流涕,能为了一次约会开心到睡不着觉,后来都没有了,他们失去了这些简单又纯粹的感情。甚至失去了最重要的,活在每分每秒真实世界的能力。我有很多同期的乘客朋友,其中也有几个,就这样堕落成拾荒者,变成一具空壳,变得麻木不仁,再也没办法乘车旅行。” 杰森牙关紧咬,怒到极处。 “我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或许他们还在地下世界,冒着生命危险,要去徒步沿着铁路,走到别处陌生的车站碰碰运气,试图伪造身份,骗过财政机关的审核人员,继续贷款。” “或许他们早就回到了地表世界,用最后一笔钱结婚生子,过上了普通人的幸福生活,谁知道呢?” “或许他们还在铁轨上推餐车卖小吃,偶尔和车组检修维护人员要一根烟,在车站休息的时候,要从乘客手里换到一张车票,希望幸运女神能再次眷顾自己,能看清钞票上的倒五芒星徽印。” “或许他们强大的意志力,能帮助他们从这个恐怖的旋涡中逃离出去,但是...再强大的意志力,也会在这种反复献祭器官的迷信仪式中,变得脆弱不堪。如果没有侍者来帮助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孤身一人必将堕落。” 江雪明顺手就给妹妹发了一条短信。 [不要碰网贷,白露,哥哥有钱。] ...... ...... “拾荒者就是这样一群人吗?”步流星突然就不打算换衣服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这种情感,是学不来装不像,完全没办法演,没那味儿。 “普通人也乐意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乘客提供万灵药的原料。”杰森已经换好了衣服,又趴回到公路旁,要再次确认自己收集的信息准确无误:“但是普通人反而不像乘客,下场没有那么惨。他们的灵感没有那么强烈,也不会体验到从高处跌到低处的那种快感,那种莫名奇妙的堕落快感——只是癫狂指数上升,会让这些普通人的内心变得脆弱,变得易惊易怒,容易大悲大喜,犯罪的概率会上升。除非是车站的调令引荐,普通人拿不到车票的,也不能往返多个车站去骗贷,这种副作用会变得无足轻重,还清贷款之后,长则半年,短则半个月,他们就恢复如初了。” 江雪明内心唏嘘,没想到车站的高利贷,说的是车站与乘客这笔血肉债务带来的利息。 好猫咪费尽心机,想给乘客们的冒险旅途备上充足的万灵药,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从这条生产线诞生的救命灵药,让许多乘客自甘堕落,变成疯疯癫癫的拾荒者。 “在五年前,车站就不允许任何乘客出卖肉体元质了,借贷的大市场里,反而滋生出更多的灰色地带...私人银行和私人贷款,各种五花八门的理财项目层出不穷...那就是另一个血淋淋的故事了。”这些事情,杰森暂且按下不表,他低头舔舐着轮印黑泥里的味道。 那场面看得步流星咋舌称奇。 杰森对文不才说:“有机会进去!绝对有机会!文不才!” 文不才:“细说。” “用流动餐车的名头,是一个绝佳的借口。”杰森解释着:“这些泥土道渣里,有新鲜的驴粪,流动餐车的厨师用畜力运货,比起货车要更安静,更保险——驴粪的主要构成物是蕨菜和苔藓,都是巨山车站的货品,我吃过这些东西。这些驴子要是不听话,还能变成御寒的衣料和食物。” 江雪明也为之动容,从包袱里递出水壶和牙刷,“壮士!辛苦了!” 杰森接走了牙刷水壶,一边清洁口腔,一边口齿囫囵的解释着。 “就在不久之前,两天以内,有一列拾荒者的流动餐车进入了哨卡。从车辕的走向来看,他们是有进有出,进去的时候轮印很深,驮了很多货品,出来的时候轮印较浅。” 紧接着杰森又在公路上绕圈。 “这条路没有弹痕和金属裂片,也没有血迹,外层哨站的戒备松散,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地方。” 他仰头漱口,最终将漱口水吐光。 “我们需要两个侦查兵,去前面探探路,要花花肠子多一点,要和陌生人聊得开谈得来,这两个侦察兵得互相照应,为对方的谎言查缺补漏,得问清楚这个聚居地有多少人,多少条枪,要旁敲侧击,问出零号站台的大老板住在什么地方。” 步流星举手:“我准备好了!” 文不才刚想说话。 杰森摇头:“你不行!温洛,你的名字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太响亮,太惹人注目了,你的下颌骨宽厚有肉,特征明显,但凡在米米尔温泉集市待过几天,都能认出你这个下巴。” 江雪明:“我和流星一起?” 杰森:“你会演戏吗?” 江雪明:“完全不懂。” 小侍者:“让我来以身犯险吧!先生!我能...” 杰森面无表情:“放你妈的屁。” 小侍者失魂落魄,从杰森屁股后边,躲到了江雪明屁股后边。 杰森叹了口气,开始和步流星讲戏。 “小子,我是一个拾荒者,我的流动餐车被人抢了,你遇见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就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准备偷袭你,杀死你,抢走你的车票和乘员证,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你追我赶,就这么跑到零号站台来了——你是个找乐子的乘客,要本色出演,这么说你明白吗?” 步流星:“哦!明白的!” 雪明小声哔哔:“但愿他能明白。” 小侍者小声哔哔:“但愿他能照顾好我的雇主。” ...... ...... [part·2——博克大宾馆] 零号车站的第一哨卡,叫做[博克关]。 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与一种蒙古摔跤运动同音。 哨卡前方的营房帐篷有不少的流民,是拾荒者的露营地。 这些拾荒者寄希望于这个车站铁路网之外的[零号站台],能让他们发大财撞大运。 好猫咪给不了的,或许零号站台的另外一个boss,能在这些拾荒者的人生诗篇上,补全新的扉页。 哨站的安防人员装备齐全,是非常专业的雇佣兵,他们身上的军品来自迈阿密,手里捧着ak74u,肩上的敌我识别标识,手中无线电通讯设备一应俱全。 袖章的商标上是一个鲜红的zero,以及背景图案中的血蝴蝶剪影。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步流星把杰森扛在肩上,像是带着战利品,大步流星往里闯。 他立刻就被前哨的护卫队拦住,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阿星。 有人询问。 “你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流星笑容灿烂,如白瓷一样的牙齿,大灯下闪闪发光,他健康的精气神几乎要将安防大哥们感染,一时间举枪的哥们放松了警惕,这面善的小哥看上去就很好相处,是个开心果。 阿星高举双手,顺便将杰森的腰腹夹在耳侧。 他至真至诚的说:“我来找骷髅会!” 哨戒站的佣兵组长笑开了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巡逻兵跟着笑:“他找对地方了!” 后方有躁动不安的喝骂。 “这混小子是青金卫士吗?!要不杀了他?!咱们比比谁的枪快?你打他脑袋,我打他老二?!” 流星连忙嘟嘴,一副无辜无助的样子。 “喔喔喔喔喔喔!bro!喔!冷静!冷静点!我不是来找死的!我是来找骷髅会的!哆、来、咪、发、唆?” 阿星念出暗号的瞬间。 哨站的好哥哥们不约而同传出一声叹息。 “是拾荒者?他懂我们的暗号,我们这里不收废物...” 流星亮出乘客证件:“我有棍子,还有辉石,和身后撸口子借网贷的不可燃废物不一样!” 佣兵们传出出欢呼,要迎接新伙伴,这是令人振奋的事。 “可惜,我被肩膀上这家伙捅了一刀.”阿星转了个身,露出侧腹的伤口,绷带还有血迹:“你们一定想知道他是谁对吗?” 佣兵们接着叹息,为流星遭遇的不幸而愤慨。 阿星向佣兵们展示着肩上的杰森·梅根。 “这位朋友!是一个拾荒者,他叫杰森,杰森·梅根——他搞丢了自己的侍者,从此一蹶不振,开始以贷养贷,成了一个拾荒者,我今天要去米米尔温泉集市,半途被他的流动餐车勾走了魂——在四下无人的铁轨,他就想杀了我,要噶了我的腰子,拿走我的证件继续去贷款,还好我够机灵够强壮,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佣兵们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当头的小组长一个劲的打喷嚏,兴奋起来:“干得好!你干得好!” 流星接着说:“可是他做的菜很好吃,特别是羊肉汤和奶茶,还有烤牛排,你们吃过烤牛排对吗?我说的烤牛排很特殊...真的很特殊,吃完以后我整个人都快乐起来,连腰上的伤也不疼了——真的很好吃...很可惜,我想这应该是他为了做给侍者姑娘练出来的手艺...太可惜了。” 佣兵们紧接着叹息,情绪变化非常快。 巡逻员掏出小手帕,都开始给自己擦眼泪了。 流星说:“但好消息是!这位大厨!现在进了咱们的山头!是我送给骷髅会的投名状!咱们有口福了!” 佣兵群体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ohhhhhhh!!” “ohhhhhhhhhoh!!ohhhhhhh!” “快去叫大宾馆的掌柜来!把这位客人请进去!让掌柜亲自查查他的底细!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是大好事!” ...... ...... 博克大宾馆的掌柜。 是一个蒙古大娘们。 她身高八尺,腰围六尺。 满脸刀疤,坐在大堂中央,像一尊凶神。 步流星通过哨卡,进入山体内部巷道,走去博克大宾馆的前堂,就看见掌柜在闭目养神。 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呆住了。 只听见大掌柜缓缓开口,眼睛也没睁开。 “你想加入骷髅会,先把辉石交出来。” 阴暗的灯光下—— ——两条倒挂的剥皮尸体,悬在前堂两侧。 掌柜的拿起杯盏,去接血水,作酥油茶汤的辅料。 “怎么不说话?是害怕吗?” ...... ...... 流星抿着嘴,和杰森对视一眼。都是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jpg”的奇怪表情。 说实话,这画面冲击力有点强,饶是乐子人再乐,都有点心虚。 流星超级小声:“守门的boss也太过重量级了吧...我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这种场面,杰森...你有头绪吗?后面还有道中,关底和隐藏boss吗?那又是什么极品?” 杰森超级小声:“一般家里最凶最狠的狗用来看门,这不是最浅显最易懂的常识吗?维京勇士北风造...维京勇士北风造...” ...... ...... 掌柜的不紧不慢,抿了一口香甜血腥的茶。 “不要怕,你们左手边的,是我花钱找的小白脸,右手边的,是与他私通的情妇——都是死得其所,算寿终正寝。” 她壮硕的肩颈厚肉抖动着,从椅子上站起。 她并不发怒,也没有威吓,甚至步流星感觉不到一点灵压。 她声音像是风吹铁壶,如低沉洪钟。 “这两个贱人,在我这里取走了太多太多,我伤心难过,却不能哭出来,也不敢哭出来——我认为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她轻轻挑弄着小白脸的大热狗,紧接着一刀割下,丢去角落里,就立刻有阴影中的灾兽将它叼走吃掉了。 “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这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说出来的话。” 她来到步流星面前,依然没有睁开眼,佝头去嗅流星身上的味道,嗅见古驰的香水味。 “好香啊!你好香啊!你的味道强而有力啊!” 她俯身凑到流星的耳朵旁边,呼吸粗重,像是猛虎。 “把你的辉石交给我?我只看它一眼,就还给你,我们会成为亲人,像是那头小黑猫与你们作认亲鉴石的仪式,是爱的主题,你看怎么样?” Act2·[One Must Fall·独断专行必定落败] 前言: [一言之美,贵于千金] [——葛洪] ...... ...... [part·1——看门犬] 博克大宾馆的前厅灯火摇曳,暗黄光源投射出灾兽狰狞可怖的阴影。 湿滑黏腻的浆液爆裂开来,黑暗中传出畜牲们争夺食物的撕咬和低吼。 它们的牙齿咯咯作响,有铁链缠绕着它们的脖颈,猛烈的碰撞着,发出沉重的音符。 步流星紧张地吞咽着唾沫, 神态像极了网红柴犬的黄色狗头。 杰森要更加紧张——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将这场戏演完。 在他的旅途生涯中,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大危机。 ——零号站台之行,是最凶最险的一回。 没有武装雇员的保护,没有侍者的帮助。 身后是三十五个全副武装的食人恶魔,四十多条枪。 面前是身高二百二十八公分, 体重接近四百磅的蒙古大掌柜。 杰森先生的大脑在飞转,殚精竭虑思前想后,连手腕上的青金石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发光。 ——看吧!看清她的肉身元质, 那身皮草大衣和围脖腰带裹住的肢体和躯干。 她非常强壮,像是一头猛犸象,手臂比我的腰还粗。 如果与这种“怪兽”做力量的正面对决,只需要一个照面,我脆弱的脊柱和颅骨在她粗大的手指面前,像是鸡蛋壳一样,只需轻轻一捏,就会血肉横流。 ——看清楚她的精神元质,那种假寐眼神下,隐隐不安的眼神。 方才她杀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花钱买来寻开心的小情人,另一个是与这情人私通的情妇。 她毫不留情,将他们变成了两条鲜嫩多汁的剥皮青蛙,吊在宾馆的大堂,滴下来的血当做酥油茶的添头。 毫无疑问——这家宾馆的大掌柜,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狠罪犯, 手上绝不止这两条人命,已经进不了天堂了,地狱也未必会收,只能留在人间,等着比她更强更壮的人,来收走她这条食人魔的狗命。 哪怕走出这家宾馆。道路的前方,还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还有各种各样的猎奇人渣。 杰森突然醒悟—— ——他所向往的道路,他一直坚持的东西,是那么宝贵,那么不凡,得过且过的人生并不可耻。 可耻的是向强权和暴力妥协,在伤害他人时未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杀人放血如喝水吃饭——满嘴名人名言的仁义道德,在行凶之后转进如风,与人认亲时,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多看一眼。 也是我这辈子,头一次碰见的,最恶毒最恐怖的人。 这就是骷髅会的哨站看门犬。 很难说——我杰森·梅根能活着走出去。 很难说,我能活着和小侍者重逢。 真可惜啊...我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甚至没有问过她的编号。 我怎敢如此傲慢, 如此骄纵轻狂。 温蒂, 我的好姑娘。 我可能要步你的后尘,为了车站的伟大事业,光辉道路。 永远消失在地下世界了。 ...... ...... “你在发什么呆?”大掌柜昂首挺胸,有些不耐烦:“我要你把辉石交给我,你听见了吗?还是说...” 突然之间—— ——恐怖的灵压猛然袭来。 那种纯粹的恶念,像是狭窄逼仄的电梯突然坠落速降,要将流星和杰森都压成肉泥。 阿星不自觉的手软,一下子脱手放松,杰森也重重摔在地上。 大掌柜猛然睁开眼,那对金色的眼眸非常特殊,是线型瞳,有野兽的特征,像蛇一样咄咄逼人:“还是说!你心里有鬼?你是青金?还是广陵止息?是车站派来的探子?” ...... ...... 粗糙的巨大手掌按住步流星的牛仔帽。 阿星的脑袋对比大掌柜的宽阔五指,就像是可笑的玩具一样。 流星两次三番想要拔枪,最终都制住内心怒意,他感觉脚踝有剧烈的疼痛,是杰森先生一口咬住,在恐怖的灵压中死死支撑,要阿星继续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还不是亮出獠牙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呀?我的石头...”流星从衣领中掏出寄命锁,要将福寿万年送出去,“不就在这里嘛?” “唔!——”从大掌柜的咽喉中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叫,就像是金属受了锐器割伤时的杂音,她脸上的厚肉挤弄出兴奋的表情:“是红色的石头!浪漫又勇敢的玫瑰辉石呀!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呀!” 不等流星作其他动作—— ——他只觉得身体一紧,脖颈差些叫大掌柜粗鲁的动作扯断。 “嘎嘣”一声,福寿万年的金色项链断开,落到大掌柜的手里。 这个臃肿强壮的畸形巨物吐出长舌,疯狂地舔舐着金银寄命锁。 “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你真不错~!”大掌柜捧着阿星的辉石,低头佝身咧嘴大笑:“是个好宝宝!是个非常好的宝宝呀!你将辉石交给我,就像是交给车站的boss一样,我们就变成一家人了,家人之间是不能有谎言,也不能互相欺骗的——我相信,boss也对你说过,诚信是地下世界最宝贵的东西,小宝宝可不能说谎哦!那么我要问你...” 大掌柜的表情语气剧变—— ——从满心喜悦,变得冰冷阴沉。 “这把锁,这颗辉石里,为什么有纱羊的气味?为什么有这些打工贱种的气味?” 步流星连忙解释:“我的女朋友就是纱羊——两个!” 大掌柜愣了那么一下...紧接着说:“很难让人信服,很难很难,不过我...” 她巨大的头颅佝身前探,带着发黄大牙和鲜红的长舌,朝阿星扑过来。 阿星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要被这头巨兽一嘴咬断脖颈。 长舌舔舐着阿星额头的冷汗,大掌柜的眼神越来越亮。 “你的信息素不会说谎,你没有说谎,是个诚实的小宝贝呀!” 紧接着,大掌柜又问:“那么这颗辉石,为什么还有一种呛鼻的芥末味道?它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灾兽料理,我的手下说——你要赶往温泉集市,在半道就被这个拾荒者拦下,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给我的小宠物。” “是...”步流星刚想编一个简单的谎言。 “是我!”杰森猛然站起,“是我做的料理,我用这道料理把他骗来,我在菜肴里下毒,想毒晕他,杀死他,拿到他的日志和乘员证件!” 长舌扫去杰森的脸颊,像是响亮的耳光。 “我让你说话了吗?”大掌柜面露凶光,细细品尝着杰森的信息素:“嗯...你也没有说谎...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 流星连忙说:“是呀,掌柜的!这家伙想害我,但是打不过我!” 杰森连忙说:“我跑他就追,他追我就跑,最后我被他抓住,带到这个地方来,我的餐车也没有了。” 大掌柜狐疑:“就这么简单?” 流星和杰森齐齐点头:“就这么简单。” “不!我一定要问清楚!”大掌柜瞪着铜铃大小的金色眼眸,想把眼前的两个小家伙看清看透:“你!叫什么名字?” 阿星大声应道:“步流星!” “你说你身边这个拾荒者——”大掌柜的手指从阿星的脸,移到腰腹的伤口:“——想要捅杀你,取走你的肾脏去贷款?是这个意思吗?” 步流星点点头:“没错!” 大掌柜往阿星耳边吹气:“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毕竟你看上去血气旺盛,行走时步态如常,扛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脏器受了重伤,还能找到零号站台的入口,这些事情很难让我相信你——小宝贝,只要亮出你的伤口,我就把辉石还给你,还会好好的招待你。” ...... ...... 杰森眼神剧变,内心忐忑不安。 ——这下糟糕了。 这个傻大个腰上的伤,应该是假的! 他不是个专业演员,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他... ...... ...... 还没等杰森想完。 步流星脱下灵衣,露出身体的强壮肌肉。 在腰腹肌群靠近肾脏的位置,真的有一条新鲜的刀伤——伤口极深,医用绷带揭开的瞬间,随着阿星深沉的呼吸频率,不断的往外冒出血沫。 ...... ...... 杰森内心巨震—— ——这个小子,玩真的? 他真的捅了自己一刀?伤口那么深!我都能看见肾囊的切口! 这是真的吗?他忍受着如此疼痛的伤势,一路将我背到这里来?! 步流星,你的决心和怒火,我感受到了!你的热情像是一颗子弹,它击穿了我的心! ...... ...... “哇哦...真可怕...”大掌柜挤弄出两滴眼泪,假惺惺的将辉石还给步流星,“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我的宝贝,你等等我,我们这就把它治好。” 步流星拧眉忍痛,把福寿万年挂回脖子上。 大掌柜在前厅来回奔走,为阿星调制了一杯酥油茶,其中的白夫人冻干粉,能治好阿星身上的伤。 只是流星接到茶杯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杯盏里有血,是人血——是厅堂两条剥皮尸首的血。 “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大掌柜的舌头再次搅弄步流星的侧脸,想从汗水中获取有用的情报:“你在害怕,你感觉很恶心...难道你没有吃过人肉?喝过人血?你根本就不知道骷髅会的规矩?你的侍者...还活蹦乱跳的?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这种东西侮辱我?!”步流星怒吼着,将杯子砸得稀碎。 他怒到发狂,脸颊上的冷汗瞬间变得滚烫。 “你怎么敢用这两个贱人的血来招待我?!掌柜的!这两个人间极品!他们一个忘恩负义!一个横刀夺爱!”他指着厅堂中的剥皮尸首,眼中满是血丝,“他们的血,怎么能和我的侍者相提并论?!” 大掌柜被阿星强烈的情绪所感染,惊讶的看着鲜红的辉石,心中突然明悟。 ——这个小家伙恐怕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杀不死自己的侍者,只能来投靠骷髅会。 杰森先生十分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掌柜的眼睛里淌出泪水,都是心酸心疼——她在为这个孩子强烈的自尊心而哭泣。 她重新做了一杯酥油茶,这次不加任何辅料,交给步流星。 “喝下它,算作冒犯你的赔礼,如果无法让你消气,你要打骂我也可以。” 步流星抢走茶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在厅堂来回踱步,奔走到掌柜面前想挥拳,却愤愤然停止,最终把怒火都倾泻在家具上——他算是专业拆家小能手,只两个来回,整个前厅几乎被他掀了个底朝天。 杰森大气不敢喘一下,听见阿星粗重的呼吸和吼叫,磅礴的怒意完全不像装出来的。 连阴影中的灾兽都退避三舍,要绷紧铁链,躲去更黑的地方。 ...... ...... 大掌柜冷眼旁观,眼中有失望,又有惊喜。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莽撞的小子,在伤势愈合之后,这个小伙子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感到惊讶。 石梁在一次次舍身撞击中开裂,木质桌椅就像是脆弱的巧克力一样,在他手中撕成碎片,金属置物架只需要几次狠厉的踢击,就立刻变成弯折的废铁。 他的肉身元质非常棒—— ——如果能成为骷髅会的一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首领一定很喜欢他,他看上去很单纯,直来直往,欲念强烈。连纱羊这种怪异的生物都能成为他的女伴,还是一次两个,去驯服灾兽,控制灾兽也不在话下,在米米尔温泉,圈养灾兽是非常可贵的能力。 “饶了我的家具吧。你不肯对我动手,这份心意让我很感动。”大掌柜的抿嘴微笑,眼神变得狠毒起来:“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家庭。” 步流星气喘吁吁,拄着膝盖恢复体力。 大掌柜来到阿星身后,粗糙的大手抚摸着阿星的大腿,从大腿一路摸到屁股和腰腹,想要认清楚这副肉躯中的速与力。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可惜你还没有吃下侍者的肉。”大掌柜一把将阿星推去侧厅的阁道:“没有经历这个仪式,我们的兄弟姐妹就不会认可你。” 阿星被巨大的怪力推动,往前趔趄,差些摔得狗啃泥。他猛然回头质问:“那咋办嘛?!你还要我怎样嘛!?” 大掌柜拍了拍手,立刻有手下跟上步流星,将流星架起来,要送去别的地方。 掌柜慢慢悠悠的说:“你需要补办一个认亲手续,像五王议会那种繁复冗长的盖章签字,我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家里的可爱狗狗打个招呼——如果你能活下来...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猖獗扭曲的笑容中,大掌柜兴奋的舔舐着嘴唇:“嘻嘻嘻嘻...如果你能活下来,就说明你足够强!你能斗过这些恶犬,你就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宝石——你们俩!带他去厨房!让他和我们的小狗玩一会儿!” ...... ...... 杰森·梅根一动也不动。 他紧张焦虑的看着步流星被枪口指着,拖去黑暗的深处。 还能听见流星的惨叫和呼救。 “不要啊!救我啊!” ...... ...... 杰森敏锐的灵感知觉作祟,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廊道尽头的大门突然亮起冰冷的灯光——照出灾兽的脸。 那是两头巨大的犬科动物。 要详细来形容,应该是一个身体,两个头颅,形似杜宾的大型犬。 它们的嘴巴长得极大,牙齿缝隙中留有肉渣,喷吐出腥臭恶心的味道。 不算尾巴,它的体长约有两百三十公分,四肢矫健有力,眼神机警狡猾,仿佛已经拥有了人类的智力。 它舔舐着骷髅会喽啰的手心,用爪子扒拉厨房的大门,给两位好兄弟开门迎宾。 他们将阿星粗鲁地扔进厨房大门,那只双头犬一跃而入,像是饥不择食的华府石榴姐,像极了人类在获得食物,食指大动时的狞笑。 它慢慢将大门关上,同时用两个头颅,死死盯住厅堂的杰森,还能听见它喉咙中传出类似“嘻嘻嘻嘻”的诡异笑声。 仿佛在说—— “——下一个就是你。” 大门紧紧关上,整个廊道变得一片漆黑。 ...... ...... [part·2——烹饪手艺] “下一个就是你!”大掌柜猛的挥手,臂膀上的灵体骤然将杰森拖拽着,拉到身前。 “你是个拾荒者?” 杰森拧眉咬牙:“我已经一无所有,我的侍者已经死了...” 掌柜的舌头,在杰森的脸上肆无忌惮地索取着汗水,索取着[真实]的信息素。 “你很会做菜?” 杰森:“对。” 掌柜:“你想夺走步流星的脏器?找私人信贷公司换钱花?” 杰森要在恐怖的灵感压力中保持清醒,说出真话:“不!只是因为兴趣爱好,我想干点坏事!” 掌柜的突然来了兴趣,她感觉这两位来访的客人,都是人间极品。 “只因为兴趣爱好?你就要杀人?” “哼...”杰森冷笑:“我做了一道香甜可口的糖醋排骨,里面加了氰化物,保证能毒晕他,可惜...我失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掌柜兴奋起来:“真不错!真不错不错不错不错!你真是个人才!放在骷髅会里,你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渣!可是为什么?” 大掌柜凑到杰森跟前,神色狠厉与之对视。 “为什么你还会缺钱?一个厨艺精湛的人,为什么还会缺钱?如果你真的有那种手艺,如果你真的会处理灾兽食材,你不应该是个拾荒者。” “不要拿钱来衡量我的爱好,你在侮辱我吗?”杰森顺遂着内心,不耐烦的坦言告之:“一个经常给食物下毒的人,能做正经的厨房活计?” 湿滑温热的舌头从杰森脸上离开。 大掌柜眯着眼,狐疑的盯着这个消瘦的达契亚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杰森:“杰森·梅根。” 大掌柜:“你的青金石是怎么回事?你本该是一个青金卫士,专门猎杀我们这种人,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杰森轻声笑道:“[食]这个字,是[人]和[良]组成的,我没什么良心,就只能搞歪门邪道了。” 大掌柜喜笑颜开:“真好!你真会说话!一言之美,贵于千金!那么...” 她松开杰森,丢下两把剔骨尖刀,“那么你要准备好,时刻准备——准备接住从厨房里丢出来的食材。” 杰森眼神闪烁,惴惴不安:“你说的哪一位?” 大掌柜的笑容轻浮荡漾:“当然是你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东西,无论是人头,还是狗头,只要你看见了,就拿走它罢,拿去做成菜。” 紧接着变得冷漠无情:“你那种不安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在同情步流星吗?杰森·梅根?你还有同情心这种东西?还是说,你是个胆小鬼?连人肉都不敢烹调?你是个手艺拙劣的厨师?做不好这道菜吗?” 杰森语气镇定:“不,狗肉比人肉好吃——人在剧烈运动之后,会产生大量的肌酸,顶级掠食者的肌理皮肤结构,让他们的身体拥有迅速散热和长久的耐力,也会让他们的肉质变得很糟糕,我从来没有同情步流星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自己做出来的菜能更加美味。” “哈哈哈哈哈...你真会说话!”大掌柜居高临下,傲慢的瞥视着杰森:“那么,让我先尝一口?让我先尝一口你的肉?” 杰森:“你是认真的?” 大掌柜:“拾荒者都是血蝴蝶高利贷的受害人,想必你对骨肉分离这种事,已经稀松见惯习以为常了,往自己身上割一刀,取下一块肉,不算什么难事吧?莫非你在骗我吗?把你身上最嫩的那一块肉割下来,有那么难吗?” “噗嗤——” 杰森的眼中闪烁着青色的火焰,他拧着身体,往大腿靠近屁股的软肉动了刀子。 一时间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臂痉挛,紧接着便是滚烫的灵魂作丝线一样的凝实灵体,帮助手臂割下了两寸有于的肉体元质。 他将这块刺身剥皮去筋,爽利果断的丢去大掌柜手里。 于此同时,他也感觉头晕目眩,失去的肉体元质一同牵扯着神经,自残带来神经损伤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恢复过来。 大掌柜的动作非常快,给大厨管上了一杯酥油茶。 她轻轻舔舐着这块刺身,又看见杰森喝下酥油茶,伤势愈合立刻爬起,从破衣服里掏出酱料和芥末,往刺身撒调味品。 大掌柜吞下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咀嚼时发出“呱唧呱唧”的恐怖声响,血液和肉汁从嘴角喷溅出来,“嗯...你们都很香!” ...... ...... 杰森看得san值狂降,他无法理解这种食人魔内心的欢愉,还有吞下人肉时,脸上的满足感。 就在这一刻。 从厨房里传出巨大的动静。 轰击声,打砸声。 枪声,还有兽爪划拉钢铁的声音。 猎犬的狂吠,人类的嘶吼。 两个守门的喽啰在放声大笑,为家犬加油鼓劲。 大门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怪物撞击,发出一次次沉闷的冲击。 连门锁都无法禁锢厨房里的怪兽,两颗猎犬的头颅猛然从门缝中挤出! 只不过—— ——这一次它们笑不出来了。 守门的喽啰们,笑容也僵在脸上。 他们由上至下,望见猎犬惊恐的表情,耳朵也背伏在后脑,变成了飞机耳,疯狂的挣扎着,似乎想要逃出这个地狱。 它们的咽喉让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掐住。 步流星从门缝中探头,和双头猎犬拼成三位一体的地狱三头犬。 阿星露出的灿烂又恐怖的笑容,扯动猎犬的脖颈,要将它们带回厨房里继续玩耍。 “嘻嘻嘻嘻...杰森·梅根,听好咯,你要独断专行,就必定落败,我收拾完这两头畜牲,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哦!~” 大门猛然关上,还能听见铁链在门把手上缠绕,不断加固这扇脆弱门扉的惊悚巨响。 ...... ...... 杰森·梅根燃起来了。 ——他看得真切,听得明白。 那个小子在宣战! 他在挑衅!他与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 他在提醒我!要我主动反击! 这座城寨关卡,讲的是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如果我继续示弱,从身体中取走更多的肉身元质,用谎言去修补谎言,这些贪得无厌的食人魔,只会得寸进尺,往我身上索取更多,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用火,来对付火! 步流星,你的台词非常优秀,是个专业演员,是我看扁你了! 我不能独断专行,我不是孤身一人。 你无时不刻都在我身边,与我一同迎敌! 战士不是孤独的! Act3·[Castles In The Air·空中楼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Act3·[Castles In The Air·白日做梦] 前言: [决定一人一生,以及整个命运的,只是一瞬之间]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 ...... [part·1——牧园] 两个小时之后。 杰森和步流星前后在厅堂和厨房来回奔走,将灾兽的肉躯料理完毕,送出来三十多套锅碗。 博克哨卡的大掌柜嗅见辛香料和热油膏的香味时,那对金色的兽瞳瞪得滚圆,立刻喊人里屋客房运来新家具。 菜肴逐轮送上一个大圆桌, 掌柜抢过铁盆,就将滚烫的浓浆肉汤一饮而尽,紧接着脸色变得潮红,脖颈额头汗如雨下。 她单用粗糙宽厚的手掌拿住铁盆中的炖菜肉块,塞进口腔中咀嚼,连带骨骼一起咬碎。 上一道菜, 她就吃光一道菜, 进食的效率非常惊人, 连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方才守门的两个喽啰从昏迷中醒觉,闻见狗肉宴的香甜味道,眼神中透着渴望,是食指大动佝偻着身体,为大掌柜背负来圆桌红椅,就一动不动跪伏在地。 他们想,要是也能吃上一口灾兽的肉,一定能变得更强壮吧! 掌柜在吃下狗肉时,从喉口发出“呜噫嘻嘻嘻”的怪笑,也从不见她这样开心,这样愉悦。 哪怕与身后剥皮放血而死的小白脸说风花雪月时,掌柜也没有露出如此开心的表情。 那一定是非常滋补,非常美味的肉吧?! 想到这些事—— ——喽啰跪得更低,伏得更深,额头的伤也顾不上包扎,能见到阿星重拳留下的凹印。 他们一言不发,生怕打扰了掌柜, 扫了人家的好兴致。像是在拜神仙,做仪式。 仿佛只要多拜几次, 让前额去亲吻厅堂粗糙夯实的地砖,从伤处挤弄一些血,就可以让掌柜开恩救济,让神龛上大快朵颐的神灵撒弄些供品下来——这样他们也能尝尝,尝尝平日里那头凶神恶煞作威作福的双头猎犬,到底是什么味道。 步流星和杰森两人送完菜,站在厅堂的避风处,一动也不动。 他们已经把博克哨卡的基本信息送了出去,只收到一条回信。 回信的内容是: [干得好]和[活下去] 分作两条信息送回。 步流星在看见这两条消息时,脑子里都能想象出明哥焦虑又激动的神情。 ——我想,明哥不喜欢说废话,这两句废话中的废话,是明哥在担忧挂念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怕给我添麻烦,最终冥思苦想在手机屏幕上掐出来的六个字。 ——在这种环境里,明哥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人,即将前往什么地方,说得越多,我的心也会越来越乱。 ——第一条消息, 代表这些信息对明哥有帮助,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二条消息,代表明哥在短时间内帮不上什么忙,必须靠自己。 没等阿星仔细琢磨完,杰森浑身一紧,猛地抓住阿星的胳膊。 从厅堂的大圆桌传出狠厉的咒骂。 大掌柜打了个饱嗝,长舌最后一碗狗肉,铁锅里的汤汁都没留下。 她吃饱喝足,就望见两个喽啰跪伏在地可怜巴巴的样子,立刻火冒三丈。 “你们两个王八蛋!在看甚么?!” 她扬起手,攥住其中一个喽啰的衣领,提到身前,那股怪力连柔韧的凯拉夫都能徒手撕裂。 “难道你们想和我抢食?好大的狗胆呀...” 她越说越怒,心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 手中的喽啰唯唯诺诺不敢吭声,只是呜咽着,抬手防备,又在一呼一吸的时间里放弃防备,连手都不敢抬起。 大掌柜一手掐稳喽啰的脖颈,另一手猛然弓起,粗粝的五指像钢铲,生生从可怜虫的大腿上挠下一层肉泥。 霎时哭喊声要从喽啰口中冒出来,又见大掌柜眼神狠厉,臂膀和肩颈鼓起一片虬札筋络,将喊叫声都掐死。 ——紧接着就是死一样的寂静。 ...... ...... 步流星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在他看来,博克宾馆的大掌柜是个欺软怕硬的难缠小鬼——放在油锅里炸一百遍都不解恨。 粗大的手指染上粘稠腥臭的血,沾上桌面的酱料汤渍,带着肉沫送去掌柜的嘴里。 她嘟着嘴,用灵巧的长舌吮吸着指甲盖里的美味,她在品尝别人的恐惧,品尝别人的痛苦,为这道自己亲手所作的新菜,感到欣慰自豪,是无上欢愉。 令人感叹的是,她并不是一个癫狂到极点的人,给痛苦难捱的负伤喽啰们,送去一杯酥油茶,只是轻轻吐出一个“滚”字——就再也不去释放多余的残忍了。 此时此刻。 大掌柜的进食时间结束,回过头来好好打量着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我很满意!步流星!你可以走了。” 说罢,她从裹腰皮草中掏出一张文书,丢给步流星,这种书面形式的通行证像极了车站的作风。 阿星接住一看,封面有骷髅会的血蝴蝶商标,信函的标题写着[牧园],下边的简介内容,像是在介绍博物馆或科研机构,用词委婉而优雅,非常的神秘。 大掌柜神色轻佻,脸上的疤痕跟着抖动:“你去牧园找科曼,让他带你游览参观,好好了解我们骷髅会,了解我们的伟大事业光辉道路——最后想一想,你能为我们付出什么?你又要从我们身上索取什么...走吧。立刻就走。” 杰森:“那我呢?” 阿星:“那他呢?” 大掌柜有些不耐烦,“这个厨子留下,留在我这里,我很喜欢他的手艺。” “不行啊...”杰森刚想开口。 大掌柜立刻打断,瞪大眼睛变得凶神恶煞:“不行?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忤逆我?!” 步流星扛起身边的伙伴,就如刚进门时那样,将杰森的腰腹夹在脑袋边上,不闻不问往门外闯,“走了!” 大掌柜怒目圆瞪:“你好大胆...” 步流星撇撇嘴,回头对着大掌柜凶了一眼,“这是我送给骷髅会大首领的礼物!你这条看门狗,也要和大首领抢食?还是说...” 阿星单手甩动霰弹枪,野狼ace退出弹壳,枪械复位待击,仿佛在说——不久之前,这两颗子弹带走了灾兽的性命。 “还是说,你要和我在这里开打?那么急着退休,急着给我找一份新工作?以后这里改名叫流星关了?挺好听的,你觉得呢?如果你死了,大首领会怪罪我吗?或许大首领巴不得让我来守这道卡,毕竟我吃的少,比你低碳环保。” “嘶...”大掌柜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她只得化怒意为笑容,暗地里捏碎圆桌的木料,要把这个可恶的小子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尝尝他身上的肉。 “多谢掌柜的!一张通行证就够了!”步流星说完,就往门外去。 有守卫来拦,掌柜立刻喊。 “让他们走!” ...... ...... [part·2许仙来了也没辙] “哈!小子!你的嘴巴子真厉害!”杰森趴在流星肩头手舞足蹈的,兴奋的吆喝着,“真解恨啊!如果一部电影要你来当主角,那一定是个爽片!我爆米花和可乐吃到胀肚子都不会觉得腻!” “杰森先生,你能安分一点么...你低头看一眼。”流星走在悬崖栈道上,裂谷吹来大风,搅动铁链,脚下的钢架梁起起伏伏,非常危险。 往右手边五十厘米外,就是千余米的悬崖,悬崖下是致命的熔浆河流。 杰森回过神来,往外看了一眼,就立刻死命挣扎要从阿星肩膀下来。 在一米九高的阿星肩膀上看这种风景,对杰森的心脏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了。最终变成树袋熊,扒在阿星的腰上一动也不动了。 阿星捧起杰森的脸:“杰森先生...没有人跟着咱们,开动你英明神武的大脑,快想想这是为什么?” 杰森的脸颊在步流星的挤弄下,强行嘟起嘴睁开眼,双脚站定,落回虚浮的铁板栈道。 他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开始办正事。 “我们已经离开博克哨卡的范围,我预估那座大宾馆里还住着二十多个人。” 杰森·梅根一边说,一边掏出阿星的手机,只看一眼,就记下了阿星手机的解锁密码,自顾自的编辑短信。 他自言自语,要强化记忆。 “有此根据,是从一楼厨房的餐具数量推断的结论,大掌柜的食量惊人,她一顿饭要用三十到四十套厨具。从食材储备和餐具数量来判断,整个博克关的防卫力量是八十多人,在八十到八十八人之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迅速跳动,像是一位键盘艺术家。 “大掌柜要我们去牧园参观,却没有人跟过来,这代表博克关卡的后方道路,就是骷髅会相对私密的区域——除非主人召唤,看门狗是不能进屋子的。” 步流星轻轻拍着杰森先生的肩:“厉害呀!你真厉害呀!” 杰森摇了摇头:“只是挣扎求存的技巧,没什么厉害的。” 紧接着他继续说,继续记录。 “这一路上没有监控摄像头,栈道不能走车,连最基础的货运小三轮都走不了,要么里边有其他出入口,要么有类似纱羊的灾兽,能为骷髅会搬运物资。” “应该有另一个出入口吧?”流星说得有理有据:“我有两个纱羊女朋友...以前我也问她们,有没有像纱羊一样,给车站打工的大型生命体,她们都说不知道,原本纱羊能听懂人话,是因为获得了星界的知识,这种生物在地下非常稀少。” 杰森愣了半天:“你说真的?” 流星:“是呀...” 杰森:“不是...我问的是,你真的有俩纱羊当女伴?” 流星:“不然呢?” 杰森僵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阿星说这个话,是想唬住大掌柜,想兵出奇招,至少从癫狂指数这一项,让敌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力。 没想到流星根本就没演,所有表达出来的东西都是感情,没有一丝一毫演技。 “说回来这个事情吧。”流星指着极远方低矮谷口的黑曜石大桥:“骷髅会的人,依靠这条桥梁进出零号站台,但是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走这条栈道吧?我觉得还有其他的路。” “有道理...”杰森依然沉浸在纱羊与人的爱情中难以自拔,他忧心忡忡的,一边理性分析,一边看流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杰森说:“毕竟上一回,骷髅会弄到的灾兽,用卡车运去米米尔温泉关,肯定有另外一条秘密通道。” 流星:“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因为好奇...”杰森索性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纱羊是一种很...很猎奇的生物,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和她们牵上红线的...我非常非常好奇。” “哦...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流星回忆起之前在黄金乡发生的事:“我失恋的时候,给黄金乡的纱羊小姐姐打电话...她按小时收费,愿意听我倒情绪垃圾,我就特别特别感动。” 杰森跟着流星一路往下走。 流星一边走一边说。 “然后我们越聊越投缘,因为大家头脑都挺简单的,杰森先生,你了解纱羊这种生物吗?” “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感觉不可思议,这种生物的智力水平比较低,说不出什么复杂的句子。模仿人类的语言,但是情理逻辑是完全不同的。” “也对...你说得没错,我俩女朋友一个名字叫美美,一个名字叫丽丽。好多好多纱羊都是用这种简单的叠词当名字,它们记不住太多事情,傻乎乎的像我一样,但是背广告词要钱要吃的,说话就立刻流畅起来了。” “你和她们近距离接触过了吗?” “我要和大蜻蜓睡觉,打完电话就立刻奔现,结果...我小心翼翼的扒上火车,跑到黄金乡去,和她们回家,她们和电信诈骗似的,要把我按在床上,准备把我大卸八块,然后吃掉...” “蜻蜓都是暴食狂,一次进食能吃下百分之六十体重的食物,为了支撑飞行消耗的能量,它们无时不刻都在攫取食物。” “但是她们打不过我,我失魂落魄的逃出来啦,那会我特别伤心,先是被一个外星来的寡妇骗了感情,又差点被这对姐妹花生吞活剥。我不敢把这个事告诉明哥,一个劲的吃麻婆豆腐,被辣哭好几回,我想,明哥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骂我,会把我绑起来,再也不许我乱跑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其实美美后来也联系过我,她和我说,下回一定要注意,不能直接脱衣服,不然她们根本控制不住捕猎天性,会把我身上的蛋白质当做蜂蜜蛋液,当做香甜的东西吃掉。” “差点被妖怪吃掉,你居然还打算和这些东西沟通?你在想什么?你是准备演白蛇传吗?” “因为我是个男子汉,我是个性感硬汉!杰森,我不能让她们掉眼泪,我在电话里答应了,我要做她们的男朋友,我不能食言呀!杰森先生...我陪她们打牌聊天,只要不见面,就是很好很好的事。她们简简单单的,我也简简单单的,多好的灵魂伴侣呀。” “车站没有问起这件事吗?这算凶杀案。” “我不想看见她们受到伤害,也没有告诉别人,其实纱羊和车站的关系挺微妙的,乘客们把她们当做宠物,当做单纯的工具来看待。” “你还说之前...你和一个星界生物,和一个寡妇...”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饶了我罢...别再来揭开我的伤疤了,就像是我问你,你的侍者...” “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希望能和超古代种族小姐姐谈恋爱,在地表世界遇见好多感情骗子,她们像是猎人,我给这些猎人钱,付出感情,最后我妈咪把她们的底牌揭开——我不断的分手、恋爱、又分手。最后我想,地下世界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应该不会嘴馋那些身外之物,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们馋你身内之物了?” “是的...杰森先生,你觉得我能找到真爱吗?” “你是白日做梦!” “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电影里,打击主角的话就得这么说,勇敢的主角一定能做到。” “谢谢你!杰森,这是一种祝福吧?” 哥俩走完这条栈道—— ——话题戛然而止。 左手边出现一条的甬道,直通裂谷的内部。 明亮宽敞的玄关处,有一位衣着光鲜的大人物正在等候客人。 那人就像是五王议会的大堂经理,一丝不苟,高而纤瘦的男子,四十岁上下,身上披着一件藏蓝色大风衣,酒红色马甲和黑领带,皮鞋一尘不染。 他穿着一副黑手套,正在玄关的登记台处低头写画记事,记录着牧园的入库货物。 “步流星与杰森·梅根——来到我科曼·苏利文面前,作为牧园的管理人,两位大驾光临,我深感荣幸。”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像是歌剧的报幕员。 他的头发是香槟金色,垂在耳畔微微卷曲。 与大掌柜一样—— ——科曼先生笑脸相迎时,四颗犬齿是牙尖嘴利,眼睛也是金色的线性兽瞳。 步流星还没搭话,杰森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科曼先生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他喋喋不休,拉着两位客人,迎进玄关走道。 “歌德说过——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包括整个命运的,很可能就是短短的一瞬间,我很喜欢这句话,天天将它挂在嘴边念叨,念叨,念叨个没完没了。”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就像是一个舞者,口中传出抑扬顿挫的呐喊,非常热情。 “两位要脱掉鞋袜,脱下外衣,放下武器,来我的大园子里好好看一看,这将是你们决定自己命运的重要时刻,恐怕只要几个小时,就可能影响你们的一生,想要加入骷髅会,你要认可它的理念,它是伟大的!光荣的!壮丽的!无所不能的!” 流星想护住自己的棍棒和枪,结果在科曼先生的牵引下,他就像是陀螺,原地转了三四圈,鞋子袜子脱光光,手上的家伙也不见了。 那是一种极为精巧的手法,牵引着流星和杰森的身体,在几个拉扯来回之间,就将流星身上的武器都卸下。 科曼语气轻柔,再次问:“步流星先生,我看您那种失望落寞的表情,不由得想再问一句,您真的想带着枪械,带着这些危险致命的武器,去我的牧园里吗?” 步流星心虚了—— ——虽然是毫无防备的状态,但是科曼先生刚才确实在几秒钟之内,就将自己身上的家伙通通缴械,连子弹都没有留下。 尽管如此。 阿星还是倔强:“我...我想试一试...可以吗?” 科曼先生的脸上多了些怒意,轻轻摇动登记台的传唤铃。 “叮铃——”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这位四十岁的优雅阿叔不再优雅,表情变得悚然可怖。 从明亮的甬道中窜出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 那些生物说来非常复杂—— ——它们在地上蠕行时速度极快,就像是从甬道的暗格地洞中钻出,如河水一样流动到科曼先生身后。 它们陡然立起身体,好比眼镜蛇展示自己的角状头颅示威吐信。露出白皙的肚腹鳞片,用两条后肢直立,两条前肢鲜红的鳞片飒飒作响,抖动时发出杂乱的风声。 二十多只黄澄澄的蛇眼紧紧盯住了步流星。 这些类似地龙蜥蜴一样的四足怪兽,体态有正常人类的腰肢粗细,站起来的时候,几乎高达三米。 科曼也是一样,跟随身后的小宝贝们一起,朝着步流星吐出长舌红信。 “不试了,我不试了,听你的!” 阿星当时就收回了之前那句话,他仰起头,看着遮盖住天花板大灯的所有蛇头。 那些蛇没有说话,科曼先生也没有说话—— ——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种一板一眼,叉腰昂首的高贵架势,就像是在说—— [——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Act4·[Dragons·恶龙] 前言: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威廉·布莱克] ...... ...... [part·1——巨物] 牧园的入口处,杰森迟迟没有动。 步流星本想跟着这些长虫的队伍往里闯,瞥见杰森的反应时,终于醒觉—— 杰森先生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不敢去的地方,恐怕有非常恐怖,非常怪异的东西。看他发青的脸色, 应该是被他的灵感所害,很难往前迈步了吧。 这些地龙蜥蜴一样的怪异生物现身的瞬间,杰森就再也不动了,只是神志恍惚地呢喃着。 “是巨物...我感觉到巨物的脉搏...它在向我呢喃低语。” 步流星听过这个词,从九五二七的嘴里听过—— ——巨物。 在死偶机关城中,那座水塔外,未知巨物散发出来的恐怖灵压将流星逼得昏死过去。 所有的巨物,都是极为古老强大, 不可思议的巨大生物。 杰森从这些地龙蜥蜴身上, 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气息,它们身体中流淌的血液,还有神智里散发出来的恶念,就像是一条条跗骨毒虫,在杰森的大脑中蛀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一时间各种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逼疯,要把他推倒在地涕泪横流。 “啊呀呀...”科曼园长惊讶的捂着嘴:“没想到您的灵感如此敏锐,能从这个位置,感知到我们伟大的神灵——您真是个人才!” 流星三步并做两步,扶住杰森摇摆不定的身体,“你没事吧!?喂!” 杰森尖叫着,嘶鸣着,血丝和黄斑迅速爬上眼白,气色也一下子变得极差。 “它在...它在吼叫!它痛苦!它愤怒!它要烧死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来这位朋友心智脆弱,理解不了伟大神灵的美。”园长一挥手,就有地龙左右摇摆,一路蠕行, 爬到杰森面前, 要贴得更近。 园长嬉笑着:“仔细感受感受!感受它的鳞片,感受它的子嗣,感受它留在人间的奇迹!你好好看看!杰森·梅根,看多了...” 一瞬间,园长的表情从安逸潇洒。 ——变成狠厉果决。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你看得越清晰,就越明白它有多美,能i从旁支血脉中,从这些地龙子嗣的身体里—— ——感受到巨大的! ——超凡的! ——魅力十足的! ——炙热的! ——化圣真龙!” 步流星一边挥手要赶开地龙蜥蜴。 从那舌吻中喷吐出恶臭,细密的牙齿中留着不少碎肉残渣,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刷过牙。 它的脖颈如眼睛一样灵活,在各个方位缩头探脑,要让神志不清的杰森看个仔细。 山谷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步流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的灵压越来越微弱,就像是精神力在这种折磨里逐渐要消耗殆尽。 “对不起...”流星低声念叨着,“我要取走你的辉石,这样下去,恐怕你会疯掉...” 杰森脸颊的水份在迅速减少, 身上汗如雨下, 喉口嘶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仰头看着裂谷的天空,在漆黑一片的山谷之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它的双翼遮天蔽日,谷底滚烫的熔浆洪流就是这恐怖巨物的口涎。 阿星想去拉扯杰森的手臂,从腕口取下青金石手链。 他心想——杰森先生的灵感到底有多么强大呢? 我们的辉石只有孤零零的一颗。 他却有二十四颗成串的青金石。 维克托老师用灵感来观察我们时,也需要靠得极近,可是救护站,隔着五十多米,中间还有一道厚实的防火门,杰森先生就已经感觉到明哥的存在了。 如果是我,拥有如此敏锐的灵感,每天脑子里都是诡异的声音,奇怪的情绪,恐怕我早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杰森,你比我更勇敢!”步流星伸手去取那串青金石:“已经够了,你的旅途到此为止了。” 可是阿星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就被杰森牢牢握住。 阿星听得见—— ——这个达契亚硬汉依然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哪怕喉口开始迸出血沫,声带也撕裂,肺腔的毛细血管在粗重的呼吸中反复收缩胀紧。 杰森似乎还想接着看,继续看,要看清那头巨物的样子,要直视内心的恐惧。 流星猛然扭头,死死盯着杰森的另一只手。 尽管杰森先生的身体是后仰翻腾,即将失去意识的姿态,在灵感的高压中几欲昏厥,要陷入完全癫狂的状态了。 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战栗,瘫软倒在流星身旁。 他一手抓住流星的臂膀,护着手腕的青金石。 从另一条手臂中,迸发出灵魂的威光。 一条丝线编织出来的灵体臂膀,快速又精确地在粉色手机上输出文字,打开画板工具,做出比例尺标注,将一头栩栩如生的巨龙画了下来! “bravo!”园长的脸色变得狰狞又欢喜:“棒极了!干得好!杰森·梅根!你看清它的蝠翼了?看清它的龙吻了?” 园长张开双臂,要身旁的地龙都往杰森身边簇拥。 “——听吧!孩子们!听听杰森先生的歌声!他的惨叫尖嚎多悦耳!多迷人!杰森先生看见了你们的主母!这位歌剧演员刚刚唱完第一幕!要把歌声...” 园长低头行礼,激烈昂扬的架势变得温顺又阴狠:“唱给他不知好歹,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朋友们...谁会收到这条消息呢?广陵止息吗?是青金卫士吗?还是说...” 在那个瞬间—— ——流星一手抱住杰森,红色的玫瑰辉石在燃烧。 园长拉下眼睑,展示着金色的线性兽瞳:“你要与我们作对?胆敢拒绝这份光荣的恩赐吗?山妖与巨龙的血在我们身体中流淌...哪怕你知道了这些,也依然要与我们死磕到底?要放弃这种强大的化圣之力吗?只要你点点头,步流星,我们会把这一切都送给你,不需要任何代价!只要你愿意...吃下一块人肉!” 流星一步步后退,身后已经没有退路,踩上虚浮摇曳的栈道铁板。 十数条地龙排成一字长蛇,又看见这些灵巧的畜牲攀上岩壁,像壁虎一样。只等园长一声令下,它们吐出红信,亮出尖牙,要把猎物撕成碎片。 “这套路我懂。”步流星紧紧盯着登记台的枪械和鞋袜,赤脚踩在铁板栈道,脚心立刻被烫出几个水泡,“外边的打手看门,里边的老师洗脑,是几十年前的老套路。”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你朋友的时间也不多!”园长为步流星的勇气和冷静鼓掌:“你会怎么选择呢?是加入我们?还是与我们为敌?你的肉身元质很不错,红石喜爱勇者,勇者都有强壮的体魄,那是癫狂蝶最爱的颜色,也是最容易染上龙血,变成恶龙爪牙的人们呀!你只需要往前一步——” 攥掌为拳,探出一指。 “——就不用受这烈火烹油的煎熬。只要丢下你手里的那条青金烂肉,就能和我们一样,成为血肉至亲。” 园长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就像是在努力表演单口相声的报幕员,要逗弄观众发笑。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既没有勇气成为青金,和化圣的野兽没有缘分,也没有勇气当一个恶棍,在你手里,只会成为累赘——我们骷髅会为什么叫骷髅会?!” 流星知道,该轮到宣传企业文化环节了。 园长挑弄着灵活的十根手指,要给身侧一头地龙挠下巴,做着最温柔的事,说出最残忍的话:“我们把同伴吃掉,吸收他们的力量,身上的荣誉属于所有骨肉至亲,我们是一体的!像血蝴蝶!万物终将归一!” ...... ...... “画完了吗?”流星小声问。 杰森猛然将青金石从腕口扯下,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两只眼睛已经流下血泪,鼻咽管里也喷洒出粘稠的血块。那是神经紊乱毛细血管爆裂带来的症状。 他几乎吓破了胆,但是依然保持着神智。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狠厉,最凶残的怪异生物。 他无法用语言精确的表述出那头巨龙的模样,但是手机画板上的东西,已经露出真容。 “水...我要水...我要水...” 杰森的眼睛里只有巨大的恐惧,脱水的身体依靠本能驱使着他要去寻找水源。 步流星从腰带里取出一支万灵药。 “哦!你要做出选择了?!”园长浮夸造作地捂着嘴,作苦口婆心的劝诱:“如此莽撞,如此果断的做出选择了?你还年轻,你的身体若是沐浴龙血,定然要比我们更强!你仔细想想,为车站那头卑鄙的黑猫工作,能挣多少钱呢?你们累死累活,在地下世界玩命,为它修铁路...” [part2——死到临头] 万灵药猛然落下,要扎进杰森先生的颈动脉—— ——岩壁的地龙怪兽像是山崩落石扑杀下来。 须臾间—— ——流星身上多了四处深可见骨的伤。 他怒吼着,奋力推动一整支完整的万灵药针剂,全部送进杰森·梅根的身体,像是一头公牛抖擞身体。要把背脊上磨牙吮血的畜牲都推下悬崖。 这些蛇形长虫身上的肢节肌肉灵活有力,跟着流星的力量甩弄腰肢,硕大的角形头颅就立刻重新摆正,像是一门攻城锤一样,狠狠撞在流星的肩臂腰肢。 它们很机灵—— ——没有张嘴,没有露出颚骨弱点,也没有去攻击流星的脑袋,进入他强壮上肢的攻击范围。 这些畜牲就像是在烹饪一道菜肴,好比松肉锤,想要制服步流星这头猛兽,得先削弱他的战斗力,让他的腰腹膝腋的软肉变得肿胀无力。 可是—— ——园长正想把台词念下去。 想念出那句:“真可惜...又一个勇敢的红石人要葬身于此,变成一堆无用粪便...” 只念到“真可惜”三个字。 一颗滚烫的头颅擦着他的脸飞过,他猛的瞪大眼睛,几乎要瞪裂眼眶。 他还没看清那鲜红的头颅到底属于谁,腥臭的血液带着高温,将他的脸颊烫出水泡。 激烈的战吼像是维京海盗在唱着战意高昂的船歌。 那个本该被分尸撕碎的壮硕小伙,仅仅凭着一只肉掌,拿住一条无头蛇尸,在崖壁上猛然拖拽出一条血路。 园长惊慌失措,从衣兜中掏出一支精美的手枪,雕花讲究,做工严谨。 软弱无力的九毫米帕弹打出去,叫阿星用浑身的地龙野兽尽数挡住。 他就像是一辆小坦克,踩住结实的黑曜石廊道时,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更加凶狠,更加野蛮。 园长打空了所有子弹,才意识到,这个小子的肉身元质有多么离谱,有多么可怕。 阿星闯出了一条血路。 像是一辆装着钢牙前铲的泥头车,丢下杰森之后,他解放双手,将这些柔韧的畜生的鼻孔堵住,在地龙张嘴呼吸的瞬间就冒着被咬碎手臂的风险,扯出那鲜红的长舌。 若是有旁侧来救命的狡诈畜牲,他一路披风带血的冲锋劲头,搅动出一道鲜红的[雨],膝盖和肩肘猛然挥出,像是炮台一样,顷刻间能将这些地底怪兽的骨头都撞碎。 杰森躲在栈道桥梁,半个身体都趴在滚烫的铁板桥上,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上的衣料也燃烧起来,一时间居然忘了疼,忘了遮盖身体的布料已经燃起来了! 他认真分析,仔细思考。 也完全思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感,怎样强烈的愤怒,能让这个小子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他低头看向巨龙的画作—— ——龙身残破不堪,像是与传说中的英雄搏斗之后留下的噬骨剥皮之伤,在骷髅会信众的修复下,由一张张人皮填补着这些伤口。 这也是杰森感觉到恐怖,感觉到头皮发麻的原因。 这些人皮,这些受害者,他们似乎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了一张皮,附着在巨龙腐朽的身躯上,达成另一种永生不朽超凡化圣的境界。 无论看几次,杰森都会回想起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不安,他的灵感能听见这成千上万的死魂灵,他们在悲伤哭泣,或在狂喜雀跃,或只是平静的等待着,仿佛在等待巨龙振翅的那一天,自己也能跟着这伟大的存在鸡犬升天。 巨大的蝠翼薄膜,乃至尖爪的戒指,也是由无数的人骨皮肉修补而成。 天知道骷髅会已经给这头龙送去多少饵食,天知道这头龙给骷髅会送来了多少血。 在一瞬间,无数的哀嚎的狂啸,这些亡灵怪异至极的喜怒哀乐又一次涌进他的头颅,要将他逼迫到疯癫的境界。 此时此刻,杰森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步流星为何会如此愤怒,像是一颗炸弹,在顷刻间将所有的能量和光芒都绽放。 “这些畜牲...居然...” 巨龙的肢节皮肤,鳞片的间隙中,还有婴儿,还有小孩,还有下腹吐出脐带和血污的产妇! ——只要是人,只要是能拿去献给巨龙的三元质,不分男女老少,骷髅会没有放过任何一个! 强烈的怒意将杰森拉回了现实世界。 ...... ...... 阿星的眼睛冒出精光。 他的胸口挂满了恶心的血肉,粉衬衫让瘫软无力失去意识的地龙撕碎,他就一挥手,鼓胀起来的胸肌带着衬衫一齐裂开,变成随风飘洒的烂布条,又在转瞬之际被一股灼热的山风吹上天。 他的肌肉冒出蒸腾而起的烟雾。挥出的拳头就像是子弹,像stg44步枪在开火! 坚韧的龙鳞擦破皮肤,双拳露出森森白骨也没有停下。 拳头迅如雷霆,是激烈昂扬的鼓点。 身影好似浮云飘舞,是流水高山的琴弦。 敌人想要反击的瞬间,抬起软弱无力的趾爪和头颅,那攻击的意图早就堪破——被这坠星雨水一般绵密有力的拳头轰碎。 园长一时忘了逃跑。 要逃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挪动轻灵的步子,像是鬼魅一样,身体宛若失去重量的烟雾,要向着洞窟中飘走了! 阿星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肮脏的乱发中亮起一对赤红的眼瞳—— ——胸腔鼓掌,隔膜与肚腹猛然膨胀起来。 大腿处的裤缝崩裂,在弹射时好比一头捕猎的金钱豹。 那个瞬间—— ——时间都变慢了。 能看见野狼ace让一条鲜红的臂膀重新拿起。 能嗅到硝火硫磺的味道。 能听见死神的呼吸。 “只要抗下这两颗子弹...只要能...只要能硬吃这两颗子弹...”园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身体中迸发出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身体扭动蠕行,从灵体中迸发出两片薄如蝉翼的附肢羽翼,要往牧园的更深处逃遁。 枪声如龙吼! 一秒过去—— ——科曼·苏利文仿佛见到了天使。 他感觉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不致死! 他的半个身子被独弹头轰碎,血肉尽数成泥,可是只要抗住这一击,就能借着霰弹猎枪巨大的动能飘向更深处了! 只要回到温床!只要能回到温床! 他就可以借三元质重生!哪怕是一杯白夫人咖啡!都能让他重整雄风! 步流星的声音如影随形,如勾魂无常。 “你这孤魂野鬼!已经死到临头!” 科曼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步流星,临死之前,还能看见那颗鲜红又浪漫的玫瑰辉石。那一道大锁——福寿万年已经解开,幼兽再也没有束缚,已经长大了。 科曼香槟色的秀发被一股巨力猛然抓住! 紧接着死死按在地上。 流星踩住科曼的头颅,举枪瞄准:“可惜!你已经没有下半身了,否则我要从你的脚趾头开始打!一路打到天灵盖!” 野狼ace喷吐出炙热的枪焰—— ——滚烫的铁雨顺着科曼的三十三根脊柱骨一路往上! 枪声不绝于耳—— ——紧接其后赶来的地龙援兵在洞口多看了一眼,就立刻吓得悲恸横流,吐出一地的秽物,还能从秽物中见到手指头。 野狼ace的十二颗子弹打完—— ——阿星换弹的速度有如神助,是在江雪明特训之下,一次次残酷演练中获得的神力。 又是激烈的二十四发铁雨霰弹,像是精准的刀锋链锯,削开卡曼的中枢脊柱。 其中四颗子弹让围观看戏的地龙观众糟了难。 它们本想帮助园长。 或是帮助园长脱困。 或者帮助园长早日离开这残忍的折磨,其中一头地龙张牙舞爪,想要冲上前来咬断科曼的脑袋,将骨肉至亲的血肉带回温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我会把你的小可爱,把你牧园里所有畸形怪胎,还有你跪拜的那头龙——统统杀光。”步流星提起科曼的头颅:“你该后悔,后悔接受龙血,哪怕只剩下一颗头颅,也能用这种凶狠的眼神来瞪我,明哥教过我,怎么对付你这种穷凶极恶的王八蛋...” 科曼的下巴没了,声带没了,鼻骨也歪在一侧,无法发声,无法说话,无法呼吸。 他确实很后悔—— ——只后悔没有带上充足的地龙兵员,没有准备更厉害的武器。 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相信了博克大宾馆那个傻逼娘们的鬼话!什么叫珍贵的客人?什么叫优秀的厨子? 看门狗就是这样看门的?她往牧园放进来一尊活阎王! 这种强大的战斗意志,这种掌控情绪,利用愤怒作战的人形怪胎——绝对能杀死大首领,别说大首领,恐怕现在还在修养睡眠的伟大神灵,也会在这些人的突袭攻击中,永远沉睡下去。 只是—— ——我科曼·苏利文,一个人类历史上伟大的科研工作者,一个创造新生命的... 大脑的思维戛然而止。 ...... ...... 明亮的甬道中迸射出一颗流星。 它是科曼·苏利文的头颅,射向坚硬的黑曜石悬崖。 漆黑高墙耸立着,这颗流星在半空中接受熔流的炙烤,开始燃烧。 撞碎高墙深院中的琉彩玻璃。 落在管风琴下,一路飞也似的滚动,在鲜红的地毯上留下焦臭的痕迹。 在背景的大壁画上,有勇者屠龙,沐浴龙血的神圣。 两侧的弄臣阁僚纷纷跪地求饶,看向红椅当中的巨大阴影。 苏利文的头颅撞上漆黑的铁靴,紧接着终于走完了漫长的一生,变成了齑粉。 ——是一封战书。 INTERVAL·幕间喜剧·酒狂 前言: [脑袋里的智慧,就像打火石] [不去敲打,就不会迸出火花] [——威廉·莎士比亚] ...... ...... [part1——舞刀弄枪] 深不见底的矿道深坑之底吹起一阵热烈的飓风。 它是地下空腔尖锐的警笛,赶起一片家燕,好比牧羊杖勾住了羔羊的脖颈,将一团稠厚的浓雾吹上谷口,在顷刻间叫狂躁如刀的烈风撕成碎片。 它吹开拾荒者营地的简陋帐篷。 吹开流浪汉的大帽子。 吹走空气中的血腥味。 吹动文不才的头发。 吹起骷髅会暗哨脚脖子上的轻薄裤腿。 吹跑尸首鼻孔里的苍蝇。 文不才往山谷的熔浆河流丢下尸首,对远方的缓坡高台,大声呐喊:“都在这儿了!一个不留!” 零号站台外围的拾荒者营地中,碍眼的暗哨已经清理完毕。 文不才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没有留下任何不干不净的尾巴。 “接下来呢?”小侍者躲在大石后方,替哥几个守着装备:“你们打算偷偷溜进去?” 文不才:“鬼鬼祟祟的容易让人家误会。” 江雪明:“只要听见不对劲的信号,我们就从正面突破。” 小侍者紧张得结巴起来:“正正正正正面?!正正正正面?!” 江雪明:“她是网不好吗?没连上wifi?说话都丢包...” 文不才:“这地方有信号就不错了,你将就着听吧。” 小侍者:“你们说真的?从正面?他们有八十多个人呢!还有八十多条枪!八十个!不是八个!” 江雪明:“杰森老哥给我们开了个全图挂,我觉得能打。” 文不才:“你来当观察员?给我火力援护?还是去咱们一起去打巷战?” 江雪明:“你觉得呢?武术的最高境界是白嫖,他们的主武器是ak74u,看那个伊拉克成色,再放个几年应该能进博物馆,有效射程不会超过三百米,杀伤射程不会超过六百米。能白嫖,为什么要上去拼刀子?” 文不才:“总会有躲起来装死的机灵鬼,相信我,我对付这些恶棍经验丰富,如果维克托抓住我,他下个月能写出来六本新书。” 江雪明:“那就听你的,给我命令吧,文不才长官。” 文不才:“江雪明,找高地待机,继续观察。” 小侍者:“我呢我呢!那我呢?” 文不才:“你网不好,试着找找信号。” 小侍者:“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呀?!” 江雪明:“听不见...大声一点。” 文不才:“完全听不见。” 小侍者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无线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 ...... 从谷口突然涌起一片红彤彤的鸟形怪影。 这些影子像是巨大的蝙蝠,扑打着翅膀,从岩壁各个洞窟中倾巢出动,在半空盘旋加速,发出厉啸。 还没看清这些飞鸟的模样,它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直直冲着谷口下方更深处的牧园而去。 文不才:“该行动了。” 江雪明:“对,他们暴露了。我刚刚收到短信。” 文不才:“短信上说啥?” 江雪明:“微信发了一张图过来,是一头身躯腐败的巨大龙类生物,看比例标尺,这头龙不带尾巴的体长应该在五十多米左右,身上的鳞片破破烂烂的,有很多人皮人骨缝在上边当做创可贴。” 文不才:“有说其他的事吗?” 江雪明:“有。” 文不才:“念给我听听?” 江雪明:“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文不才:“你网也不好吗?” 江雪明:“所以我说,他们应该暴露了。” 小侍者:“快动起来啊!我的雇主有危险了!” 文不才:“已经在动了,我在路上,别慌,哥来了!” 江雪明:“长官,你慢点,我先把主武器拼起来。” 文不才:“我突然就不想去了。我恨我的腿,它自己会动。听见女孩子的求救声,我就身不由己。” 江雪明:“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这玩意结构简单,不用十来秒我就能拼好。” 文不才:“下次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怪吓人的。” 江雪明:“但是你的语气轻松写意,如闲庭信步,我很难紧张起来...说实话我甚至觉得咱俩就像在某个精英论坛里版聊,在谈某个游戏关卡的攻略。” 文不才:“确实如此,那紧张一点?” 江雪明:“我看你快到博克关的岩台,前面有四个人,马上要接触了,什么指示?” 文不才:“我和他们聊聊,表明来意。” 江雪明:“然后呢?” 文不才:“和他们当中看起来最能打的,比一比绝活,整点笑料。” 江雪明:“为什么这么做?” 文不才:“咱们又没长翅膀,也没办法飞到谷底的牧园里去英雄救英雄,把这些食人魔拖住,尽量不要打扰那两个小家伙逃命,这就是最好的作战计划。” 江雪明:“你对阿星那么放心?” 文不才:“我对维克托的眼光很放心,他对任何事物都苛刻到恶毒,我去吃个牛排,他都要从两条肉筋里挑出一丢丢不符合他心意的地方,是纯粹的事儿逼,你俩能过他的法眼,恐怕都有一手绝活。” 江雪明:“...” 文不才:“我网不好吗?” 江雪明:“刚才我在标记第一反应区的射击目标,不好意思,专注力下降了。” 文不才:“所以我说,在车站,像你这种人才,如果没有一手绝活,可能就像抖音里毫无营养的性感妹妹,只能扮作洋娃娃,对着镜头发呆三十秒,什么也不干,只能卖卖脸了。” 江雪明:“还有十六米,他们掏枪了,我该开火吗?长官?” 文不才:“不着急,他们好像发现了牧园里同伙遭难的事,容我上去开个嘲讽,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说罢—— ——文不才孤身一人来到接引兵员面前。 他昂起头,微微歪着脑袋,就看见一个两米来高,梳着莫西干头的壮汉小队长上来盘问。 “你干什么的?!” 文不才满嘴跑火车:“我是来骷髅会!学功夫的!” 无线电耳机里传出江雪明悠长深远的呼吸声,是随时准备屏息狙击的信号。 小侍者插了句嘴:“上帝啊!希望这俩脑子脱线的大人物能正经一点...希望我的雇主能活下来吧...” 小组长瞪大了眼睛,歪着头,佝下腰紧紧盯着文不才这个小矮子:“学功夫?” 立刻有组员捂肚爆笑。 “哈哈哈哈哈!组长!怎么又来了一个傻乎乎的怪胎?!” “woohoooo!今天的乐子可真多!” “牧园的科曼死掉啦!飞龙都跑出来了!” “大首领气得一刀一个,砍了四个内阁嘉宾,咱们组长这下又能升职加薪,我们也能喝到一口人肉汤!” “不知道这个家伙...还会带来什么乐子呢?我好奇!我兴奋!我感觉好热啊!” 话音未落—— ——从文不才喉口爆发出一阵怪吼! “阿哒!~~~” 突然挥起双臂,食指中指并做利剑,文不才先生一手掩面抹鼻,一手前探挥拳,装模作样摆弄架势。 紧接着就是两三次轻巧的凌空回旋踢,身体平衡非常棒,落地时没有任何声音。 踢击带起的狂风扫乱了小组长特立独行的发型。 “喔!”小组长两眼一亮,立马放下枪,从腰间掏出发胶,给自己稍显凌乱的莫西干头理得干净利落,再次精神起来。 从组员口中爆发出热烈的吆喝声。 “布鲁斯·李!” “李小龙噢!李小龙!” “组长!不能输呀!” 只看见小组长舞出一套王八拳,拔下避弹衣,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努着身体,胸口的红石一下子燃烧起来。 他像是一位不服输的武士,要在这个不知所谓的闹事客人面前好好亮出看家本领。 一下子,哨卡变得热闹非凡,还在煮饭的,沉迷游戏的,和手机的网恋对象吵架的,都齐齐从屋子里跑出来——要看清楚这新鲜的乐子。 小组长打完一套拳,就立刻倒立,只用一根手指头一柱擎天,支撑着壮硕的身体。 一时间口哨声和嘘声都涌向文不才。 文不才耸肩无谓,面对嘲弄时满眼无辜,脸上都是戏。 “喔!~发生什么事了?” “哼!”小组长轻巧的翻腾落地,一副不可一世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子!你想来咱们这儿学功夫?还不够唷!拿出绝活!” 文不才掏出烟盒,给离得近的几位老哥发烟,精巧玄妙的手法就像是弹弓投石,香烟像是响箭,落在哨卡组员的嘴里。 紧接着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管上火。 “我心中的一团火!是不会熄灭的!” 双截棍从文不才腰间弹起,有一对无形无影的手臂轻轻甩开棍身,就立刻被他抓在手心。 “呜——” “阿哒!阿哒!” 双棍齐舞,此起彼伏。 青色的烈焰熊熊燃烧起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闪光。 站在楼道高处的组员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眼里都是小星星。 ...... ...... [part2——舞刀弄“枪”] 江雪明:“你拿我棍棒就为了干这事?” 文不才:“不然呢?你能看见多少个目标?” 江雪明:“四十七...五十五个...还有...从大澡堂跑出来八个,马上就是整整齐齐一家人。” 文不才:“能打中几个?” 江雪明:“全部。” 文不才:“能杀死几个?” 江雪明:“说不准,这个距离我不保证能全部击杀,尽我所能。” “真的管用?”小侍者捂着脸,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属于知识盲区,vip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她惊得在无线电台里喊出英文:“god...no!god please!noooooooooo!” 文不才:“我们切到英语台了?” 江雪明:“也许...” 文不才:“被人监听了?” 江雪明:“就算被人听到,估计那位负责监听搞谍报的一定气到发癫。这种废话连篇的消息能有什么战术价值?” 文不才:“那咱们继续?” ...... ...... 双截棍夹在文不才腋下,他气焰嚣张,肢体张力十足,拧眉怒视像是一头老虎。 小组长也没辙了,咽着唾沫,左顾右盼看着身后的组员,对这套舞棍绝活心中也是赞不绝口。 棍棒划出的青色烈焰要将他逼得步步后退,又被热情的组员们推出来,连头顶的毛发都燃烧起来,变成恶灵骑士了。 “啊呀呀呀呀!——”小组长一声怒吼,从腰间掏出两把锯齿割肉刀,发出阵阵怪叫,凌厉的刀光如流水一样泼洒出来。 他越舞越热,越来越兴奋。 他感觉自己在变强,就好像遇上了传说中的vip——看见翩翩起舞的蝴蝶,虫豸也会试着去扑打翅膀! 头顶的火焰生生不息,要把他彻底变成一个光头,可是他顾不上疼,只顾着继续斗舞,继续斗武。 等他一曲舞毕—— ——收刀回势,脑袋上的莫西干头已经彻底完蛋,只用毛巾擦拭几次,就亮出圆滚滚的光头。 身后的组员还热烈祝贺着。 “组长哇!你秃了!也变强了!我们感觉得到!哇呜呀!太走运了!你真的太走运了!这下咱们的汤里,一定有肉啦!” ...... ...... 文不才:“现在呢?” 江雪明:“八十八个,全都来了,有六十多岁的老畜牲,有十五六岁的小畜牲。” 文不才:“说实话,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江雪明:“有点紧张?” 文不才:“你多陪我说说话吧,指不定就是人生最后一句。” 江雪明:“我有个问题。” 文不才:“你问。” 江雪明:“打这个,有钱,对吗?” 文不才:“......” 江雪明:“打这些人,还有那头龙,有钱拿的。对不对?” 文不才:“咱们商量商量那个...开火暗号怎么样?这比钱更有意义!” 江雪明:“god!no!noooooooooo!” 文不才:“听我的雷声。” ...... ...... 文不才拿出手机,对着小组长舞刀的优美身姿来了一套三连拍。 一边拍一边夸:“对!对!哇!你真他妈性感!欢迎!欢迎来到男子汉的世界!” 小组长听了更加兴奋—— ——对手的认可是最好的祝福! 他舞得更起劲,要返场加演! 他扭动身体的幅度更加夸张,与化圣龙穴融合之后,人体骨骼无法做到的姿势,他能轻松完成! 刀光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幕。一旁有热心组员拿来一盆洗脚水,对着组长泼去,就被这凌厉的光影给撕碎,砍作细密的雾气。 文不才举着手机,越走越近:“漂亮!太棒了!太性感了!” 小组长的眼睛里渐渐有了金光,圆滚滚的瞳孔要褪凡化圣,变成真龙的子嗣! 从他干涩的喉咙中传出一声震天的怒吼,继而摆出张牙舞爪的pose——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在叫好,在兴奋的尖叫。 文不才举起手机。 “笑一个!要露出牙!十六颗牙!” 小组长露出了爽朗和善的笑容。 ...... ...... “脑袋里的智慧,就像打火石,不去敲打,就不会迸出火花!” 文不才提起枪—— ——轰碎了这家伙的脑袋。 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在这一幕。 整个过程非常快。 快到血液溅到一旁组员的脸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到大威力手枪弹将组长的颅骨炸得稀碎,弹片和骨片散射向密集的围观人群,带走了十六条性命,也没有听到一声哀嚎。 快到文不才吹灭m500的枪焰,将它旋转入袋,都没有人发现是谁开的枪。 快到同时江雪明的主武器喷吐烈焰,我他妈都没来得及介绍这是一支什么步枪。 它的子弹来了! 枪声还没来! 像暴烈的钢雨,像悄无声息的死神。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七百米的狙击距离—— ——雪明手中的主武器已经喷射完一整个弹匣。 从高点看去—— ——步枪弹恐怖的动能命中前排第一反应区的所有头颅。 现场变成一片尸山血海,留下十六具死而不僵的无头尸首。 从西南方向传来绵密如雨的枪声,经过两秒才迟迟赶到。 前排的观众这才想起要提枪反击。 后排的观众仓皇逃去屋子里找武器,手机丢在一旁,顾不上拍照发微博啦! 枪口齐刷刷抬起的瞬间—— ——文不才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吼。 魂威在这一刻透体而出。 “阿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瞬间,从口径巨大的左轮手炮中喷射出一团团鲜红滚烫的热流! 它受到火药强劲的推力,挤压变形,经过膛线的引导,像是一团软趴趴的铁泥,做着自旋运动,突破音障时发出震碎耳膜的炸响。 ...... ...... 瞄准镜中,江雪明的瞳孔微缩,第一次看见文不才先生的灵魂威光。 ——那个人就像是坚硬的活靶子。 铁弹射去这位vip的身体上,像是撞进了一座花岗裸岩,弹片和飞砂振打着空气,在文不才身边留下一个个扭曲变形灼热的湍流旋涡。 左轮手炮连绵不断开火,雪明甚至看不清那个幻身的真实模样。 它仿佛有六条手臂,在空气中留下高速移动的残影。 拨动扳机时—— ——膛口喷吐火焰时,已经开始挑拨击锤。 朝文不才射去的子弹,都叫那一抹幽蓝漆黑的幻影接住,然后捏得粉碎!连破碎的弹片都没有漏出来! 子弹打光时,将弹巢整个拆下,据枪爆射的动作都不曾更改,立刻塞进六颗新的子弹。 江雪明集中精神,从钢之心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想要看清蝴蝶振翅时,魂威的真实模样—— ——他看清了! 魂威幻身的臂膀上,甲胄如同鲨鱼的厚皮,分为蓝黑二色,均匀的排布在每一条肌理。 头颅眉心有一道船锚形状的徽印,形状好似ar步枪的拉机柄。 胸口的黑桃图章倒置,好似一颗漆黑的心脏在缓缓跳动,有[铁轨]作血管,与它的灵体之身紧密相连。 ...... ...... 两支m500在魂威的操纵下好比机关炮。不断有弹巢抛飞,又被幻身手臂抓回腰间的工具袋里,填满零散的点五零子弹。 文不才变回了一百多年前,在西部射杀土匪的冷面死神—— ——他的血肉之躯和灵魂化身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单方面的火力压制。 短剑喷射的弹雨,m500爆发的惊雷。 还有江雪明一刻不停,从远处高地射来的狙击。 只在短短的一分钟里。 博克大宾馆的前哨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只有文不才脚下数百颗弹壳,还有魂威击碎捏碎的子弹裂片。 他转枪入袋,还有点不太适应,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支,能抗住如此暴力射击之后,还留下全尸的枪械。 滚烫的枪管烫得他的屁股起了水泡,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喊出魂威的真名。 “阿哒!~啊...啊...[alcoholism·酒狂],打完收工!” 江雪明收好主武器,从高台翻下。 “我们现在就去找流星?” 文不才:“步先生还活着吗?” 江雪明打开手机:“活蹦乱跳的。” 文不才:“何以见得?” 江雪明念出短信的新消息:“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文不才:“比上次的字要多得多呀!确实是活蹦乱跳的。” 江雪明:“不光如此,他们还有余力,抽空给咱们画了一幅牧园的地形图,和小学生春游写生,做绘画作业似的。” 文不才:“咱们现在就赶过去?给他发个语音消息?” 江雪明对手机低声念:“撑住!哥来了!” 小侍者捂着脸。 “god...no!god!please!noooooooooo!” ...... ...... [真名:文不才·vincent] [魂威:酒狂·alcoholism] [破坏力:???] [速度:???] [射程:???] [持久力:???] [精密度:???] [成长性:???] [特殊能力:???] [出身:来路不明的古老生物——boss如此称呼文不才。 ——事情的起始,来自一八八八年的一封家书,一个失魂落魄的亚洲人向医生求助,并且声称自己患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遗忘了所有事,包括亲人和爱人,只有一封家书,能证明他曾经拥有过,拥有过这些生命中的珍宝。 这种病症绝不可能在身体健康的年轻人身上出现,于是医生推荐了[数据删除]当地的巫蛊法师为这位可怜男人治疗。 但是巫师与这位病人进行星界层面的沟通时,突然被这神秘人颅内绝强的精神能量逼得吐血昏厥,就像是在一瞬间——看见了五亿四千万年的生命演化历史。 巫蛊法师向这位神秘人引荐,让他前往天穹车站,要取得传说中的万灵药,来治疗他的[失忆症]。 他是车站的无名氏,一个没有过去的男人,从他的骨骼中,提取碳同位素作核验结果能追溯到寒武纪。 他就是joe,他就是文不才。 从远古时代就开始生存的昆明鱼,不断失去记忆,不断跟随自然环境和逆转录病毒的改造演化,最终化身为人——直至今天,他依然活跃在地下世界的某个角落,是非常神秘的远古生物。] [备注:soulpower·魂威——来自《tribb to **》专辑中同名单曲] [备注ii:酒狂·alcoholism——来自《神奇秘籍·西麓堂琴统》中同名单曲] [备注iii:mc嵇康!厂牌叫什么?!跟我大声念!竹林七贤!竹林七贤!——傲狠明德在酒吧打碟时如此说] Act5·[FireBorn·初诞之火] 前言: [男人活着全靠健忘,女人活着全靠牢记] [——苏格拉底] ...... ...... [part1——寻血猎犬的礼物] 江雪明翻下岩台,带上杰森的侍者小妹往哨卡飞奔。 他一手提起弹药箱,一手提起侍者小妹,行军的速度非常快,五六百米的长途负重奔袭消耗不了多少体力。 “别愣着,姑娘, 帮我换弹。” 小侍者夹在雪明的腋下,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听见江雪明的命令时,就立刻埋头往空弹匣里压子弹。 三人汇合时,文不才也在整理装备,打扫战场。 “小伙子, 你的弹巢炮膛设计还有点问题, 回头帮我改进一下。” 江雪明跑到文不才身边, 检查弹巢的具体情况,一眼就看见十二个弹巢中,有三个出现了热压故障。 点五零大威力手枪弹在发射时,给枪膛带来了巨大的膛压,钛合金能承受这种膛压,但是巢孔不会跟随弹壳一起形变,有很多弹壳卡在弹巢里,用退弹卡扣也推不出来。 自此之前,雪明对这两支m500左轮枪进行过一轮又一轮的试射,没想到还是会出问题,只能说——文不才耍弄转轮手炮的技巧过于暴力,手炮要承受连续射击的高温和压力,还得保证它的可靠性,想从两者之间取一个平衡,还需要长时间的精修微调。 江雪明接走这三个弹巢,从携行工具箱中掏出改锥和锤子, 敲打半天,也没能将膨胀卡死的弹壳从弹巢里取出来。 只见文不才身侧孤影幻身频频闪动,如魅影一般的魂威出现,对着弹巢戳出剑指。 弹壳从六角弹巢中弹射出去,终于恢复如初。 江雪明顺着弹壳射出的方向看去,外围的拾荒者正在慢慢围过来。 他们眼里透出一种奇怪的情愫——像是憧憬,又在畏惧。 小侍者紧张兮兮的说:“走!我们快走吧!这些拾荒者想要加入骷髅会,现在博克关的人都死光了,没人拦着他们了!” 文不才迅速给手炮上弹,清点武器箱里的备弹量——手炮和短剑的子弹余量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不知道能不能陪伴他们走完这段旅途。 “他们闯进零号站台会发生什么?”江雪明问。 小侍者摇头:“不知道呀!” 江雪明:“那就把他们放进去!给骷髅会的食人魔,还有那些飞龙找点事情干!” 小侍者两眼一亮:“对哦!” 文不才拍了拍小侍者的肩:“这事儿交给你了。” 小侍者郁闷又紧张:“我?交给我?这可咋办呀?” 江雪明捯饬完武器,一脚踩进血肉模糊的博克关大道,往大宾馆的方向走。 “用演技!小妹妹,你当初给我递布丁送蜡烛的时候,不是演的挺好的吗?” 文不才立刻跟上,扛起武器箱,回头嬉皮笑脸的吆喝着。 “想想你的雇主!他懂哲学,他有哲人石,苏格拉底大哲学家说过, 男人活着靠健忘,女人活着靠记性——这事儿你可不能随便忘记, 要办得漂漂亮亮, 把每一个细节都演好,你在这里演得越好,你的雇主活下来的概率越大!” 那个瞬间—— ——小侍者的连忙往随行包裹里掏东西,她的小脑袋在光速运转。 她看着身后那群盲目痴愚,艰难蹒行的拾荒者,这些人大多都没有灵感了,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要投身骷髅会——是邪教都看不上的底层人渣。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动起来? 小侍者拿出大喇叭用力喊,作凶悍狠厉的表情。 “先生们!先生们看这里!骷髅会的看门犬都死光了!一个不留!这些挡在幸福生活道路上的王八蛋,被咱们一枪一个杀绝了!” 小侍者咧嘴大笑,那模样阴森可怖。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懦夫是当不了坏家伙的!快随我们来!我们要去零号站台,去更深处!去见骷髅会的大首领!这机会一辈子恐怕只有一次!” ...... ...... 江雪明捂着脸:“我总觉得杰森的小侍者,迟早有一天能进《黑袍纠察队》的剧组。” 文不才:“她戏路很宽,长相甜美,确实如此。” 江雪明又想起七哥。 “指不定我的侍者能和她组队出道。” 文不才:“所以我说,男人活着靠健忘,想想开心的事情吧。” 江雪明指手机的短信,收信频率非常高——两秒十七救。 ...... ...... 从哨卡外围涌进来汹汹人潮,拾荒者们一下子让小侍者点醒。 ——对啊,此时此刻,是千载难逢改变命运的机会呀! ——要继续在血蝴蝶高利贷的泥潭里打滚吗?这不可能! 这些来路不明的刽子手把博克哨卡的看门狗都杀光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代表骷髅会又空出来八十多个职位,有八十多份薪水等着人去领,有八十多块人肉,等着人们去吃呢! ...... ...... 小侍者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将头发攥作侧边马尾辫,面得挡住眼睛,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又揭开领带在头上挥舞,爬上哨卡的铁丝网,站在关卡的观察哨台上使劲吆喝。 “冲呀!往里冲!别停下!你要争先恐后!不然连口汤都没得喝了!记得!你们有六百多个人!哦不——七百多个人呢!骷髅会养不起这么多张嘴!” “糟糕...她好像太入戏了。”文不才眉头一皱。 江雪明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他看见密密麻麻的混沌人群在半道就开始撕扯扭打,还有捡起地上的ak74开始喷射子弹。 两人迅速攀到哨卡岩台高地的生活区,躲进了一间厕所里。 他们探头探脑看着远处高台上的小侍者。 江雪明忧心忡忡的问:“她不会有事吧?” “她身材不错...”文不才吹着轻佻的口哨:“应该没人会向她射击,拾荒者是拾荒者,不是染病的癫狂蝶患者,在拳击比赛里,你见过哪个观众对着举牌子的女郎下死手?” “有道理。”江雪明如此说,还是很紧张,他握紧主武器,出枪预瞄,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准备朝小侍者开火。 文不才:“你在担心,你关心这个姑娘?” 江雪明:“我有个妹妹...可能是条件反射,出现幻视了。” 文不才:“听说你和杰森有一段恩怨?这个侍者还准备帮杰森来对付你?” 江雪明:“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文不才:“啊...挺好的。你的主武器不错,看起来很眼熟...” 江雪明:“是寻血猎犬女士送给我的见面礼,上回我去特约茶室做检查,她就说,要我一件伴手礼。” 文不才跟着举枪爆射:“详细说说。” 从人群中爆出一团血雾—— ——尸首跌入人群中,那是一个拾荒者,想要爬上岩台,去拉扯小侍者的裤管,像个好色之徒。 “打得好。”江雪明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这混沌人流立刻像是羊群,见了天敌一样,在小侍者的岩台分出一道真空区域,头也不回的往大宾馆行军。 紧接着,江雪明松懈下来,把抵肩戒备出枪的姿态都解除——开始展示手里的家伙。 “寻血猎犬女士的爱枪是一支ak-12,7.62*39子弹,有效射程八百米,射速每分钟八百发——从苏联到俄罗斯的轻武器传承,卡拉夫尼科夫总设计师制造出来的野兽,套上了泽宁特公司用皮卡丁尼导轨所作的缰绳装具。” 暗黄色的警戒大灯照在这支凶器冰冷的机匣上。 “它是现代战争经过驯化的野兽,非常可靠,而且致命。” 可调节的枪托,模块化设计的前截枪管。以及鲜红的全息瞄准镜,让这支ak看上去不那么狂野,不那么暴躁。 就像是—— 文不才:“——穿着西装的暴徒。” 江雪明:“我用我的手艺将它改造,它更可靠了,让我感觉很安心。” 文不才:“所以我会觉得眼熟呀...原来是维克托的侍者手里的家伙,和你很搭,有名字吗?” 江雪明:“师娘叫它[血狼之眼]。” “噗...”文不才忍笑:“很好听。” 江雪明:“有哪里不对吗?” 文不才:“不不不...没有哪里不对。” 江雪明:“有哪里不对吗?” 文不才:“我没有笑话人家的意思,只是我想到维克托和这娘们肯定有一段故事——我以前在太阳报上看过他们的新闻,维克托总是挨打,因为喜欢写作,他要一个人独处。” 江雪明:“哦...” 文不才接着比划手势,肢体语言非常多。 “然后他就一直躲着自己的侍者,vip的侍者都是要贴贴的,要如影随形的,光越强烈,影子才能更凝实,这个道理你懂吗?” 江雪明眼神狐疑:“我怀疑你也是个嗑cp催婚的怪人,在暗示我什么东西,但是我找不到证据,刚才你低头看我辉石,看我手上的钢之心,那种奇怪的笑容是认真的吗?” 文不才耸肩无谓,连忙把话题扯回来:“不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这种八点档肥皂剧里出现的东西,就觉得很有趣,比如你仔细想象一下...” 江雪明应了一声:“嗯。” 文不才:“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维克托。” 江雪明:“嗯,我老师。” 文不才:“被一个女人,追得满世界乱跑。” 江雪明:“对。原来她真的是想当我师娘?” 文不才:“然后这个青金卫士,犯人也不抓了,天天守在维克托身边,把一身本领,一身绝活,像是水刑电刑断骨抽筋的手艺,都往维克托身上使。” 江雪明脸色一变:“要变强!要变强!” “所以我说...”文不才捂着肚子狂笑:“一想到我还在米米尔温泉住了十六年,自由自在的,又想起报纸上维克托吊在医院电扇,绑成木乃伊和出土文物似的...哈哈哈哈哈我就伤心的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线电里传出去的笑声—— ——小侍者听得一清二楚。 她满头的黑线,从旺盛的表演欲中醒觉。 眼看着拾荒者冲进狭窄低矮的悬崖栈道,不少倒霉蛋直接被同行者丢进熔浆河流里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又听见两位乘客,其中一位还是vip,在讨论如此缺德的事。 毫无疑问,这两位都是心狠手辣的主,比起杰森,比起雇主来说,他们的嘴快,枪更快,行动力极强。 对这些一心投身于骷髅会的拾荒者,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真是—— “——好帅啊...” 小侍者打开手机,就看见“灵云乐团”的合照。 江雪明的容貌就不用多说了。 文不才这位vip,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旧时代港星漫画脸的气质,那位...谁来着? 小侍者拍了拍不太灵活的大脑,一下子想起来了。 郑伊健!——啊对对对... 小侍者一个劲的猛点头。 再看自家雇主,剃了胡子也不算什么歪瓜裂枣。但这个大哥要是再年轻点就好了。 就在此时—— ——就在此刻。 从博克大宾馆冲出一个巨大而臃肿的身影。 那就是大宾馆的掌柜,第一哨卡的看门恶犬。 她的眼神凶悍,动作狂野,从栈道猛然冲刺奔跑,一路挥舞粗壮的手臂,只是抓挠勾带轻飘飘的动作,就将身侧身前的拾荒者们卷上天空,开膛破肚。 文不才:“掌柜的出来接客了。” 江雪明:“还好,我们没有贸然进入这座宾馆,在狭窄的环境里,不好白嫖。” 文不才:“看上去她的记性不好,不是个好女人呢。” [part2——平平安安] “畜牲!你们这些畜牲!胆敢踏入骷髅会的领地?!”掌柜瞪圆了眼,纵身跳跃,三步并做两步,肢体动作迟缓却有巨大的能量蕴含其中。 她一边跑一边骂,是泼辣的悍妇。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小伙子们的脑袋怎么全都开了花?!是哪个不识好歹的贱种!敢杀我的狗?!” 她的眼神从凶悍,一下子变得焦虑不安又恐惧,移到小侍者身上时,转为果然如此的表情。 “是车站派来的杂碎...我真是倒了血霉!我要死了?我没有几句话可以说了吧?能在几分钟里,把我的人全都杀光,连个报信的都没留下,连传令兵都来不及拉警铃,恐怕是一位vip——亲自来闯骷髅会了?让我最后看一眼蝴蝶振翅高飞的样子吧——让我瞑...” 一道鬼魅身影悄无声息落在掌柜身后。 “阿哒!——” 酒狂在顷刻间透体而出。 纷乱的拳影好比炮弹出膛,在这头食人肥猪的身后留下一个个红与黑构筑的黑桃印章! 魂威在怒吼。 “阿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畸形的巨大身躯像是受到高频按摩仪的捶打抖动不止,肋骨在须臾间炸穿胸膛,齐齐刺出。 “让我看一眼...让我瞑目...让我...”从金色的野兽瞳孔中流出悔恨又渴望的血泪,她一脚踏进鬼门关,依然在哀求,想要回头:“vip!vip...让我看看你...” “[adios!·永别了!]——我们在人间无缘,恐怕地狱也难相见!”文不才举枪爆射。 头颅好似西瓜,从当中裂开。 肥硕壮实的身躯轰然倒下。 江雪明看着这一幕,内心有种莫名的敬畏——魂威的神力几乎无坚不摧。 他从高处跳下,正好落在掌柜的尸体旁边,就立刻低头去查看尸身的伤势。 黑桃印记一样的图章,由红黑二色浓稠的血液组成,几乎一瞬间将这体格巨大的怪兽所有的战斗力都摧毁。 从肩颈的脊骨一路往下,中枢神经瘫痪时,这头猎物就再也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每一拳的质量都很高,高得匪夷所思——人体根本就无法作出如此连续,如此高频率的舍身全力一击。 可是文不才的魂威能做到,能轻轻松松做到! 他用魂威将敌人送入死门,舍不得一颗手炮子弹,特地用富余的九毫米帕弹,用短剑给了头食人魔最后一击。 文不才言简意赅:“走。” 江雪明立刻跟上:“好。” 两人的话变少了,变得急促,变得冷酷。 小侍者不明白,想要跟上去。 文不才立刻喊:“你停一下,注意安全。” 江雪明跟着喊:“与我们保持八十米以上的距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打。” 他们就像是进入工作状态,再也没有任何一句废话。 文不才:“我们马上要进入牧园,流星和杰森逃进了牧园里。” 江雪明:“从地图来看,他们穿过了一条大门廊,门廊两侧有骷髅头的印记,指代不明生物,是高风险目标。” 文不才:“牧园有四个大区域,最深处是温床,往外是兽栏和珍宝馆,外围是龙巢,在龙巢有飞龙和地龙两种衍生从属物。我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江雪明:“所以杰森不是个好男人,他记得以前那个侍者,也会把你牢牢记在心上,小妹。你最好谨慎一点,离远一点,你的雇主不是什么健忘的人。” 他们的语气像是冰冷的刀子。 听得小侍者心里暖暖的,是非常奇怪的感觉。不过没时间感动咧!已经结束咧! 那两人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一前一后在铁板栈道上纵跃大跳,他们对身体的肌肉发力和距离测量简直像是机械生命一样精准。 小侍者是完全跟不上的,只能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栈道的尸首,一边往前摸索。 “请...请把我的雇主带回来!” 文不才:“小事一桩。” 江雪明:“你要活的还是死的?” 小侍者:“当然是活的了!” 江雪明:“那就安静的等待,等他的声音传到无线电里,你自己亲自来听这个好消息。” ...... ...... 两人迅速冲进牧园的接引平台—— ——越过地龙的尸首,作简单交流。 “那小子干的?” “是的,四个月之前,流星不需要助跑,光靠弹射起步就能撞开一道墙。这些地龙的肌理结构并不复杂,找到其中的弱点,找到死门也不是难事。” “干得好。” “我感觉你好像话变少了,这不像你。” “乐子找完了,就得过日子。” “你用魂威干爆博克大宾馆的掌柜那个时候,我的灵感察觉到,从你身上...”江雪明越过甬道的一具具地龙尸体,“爆发出来一股非常冷酷的杀意。” “是的,那个时候我在想,这头肥猪到底吃了多少人,到底是多么的傲慢。”文不才的表情变得咬牙切齿,难得见到他生气的样子:“居然敢拖着那身食人野兽的身躯,来到我面前骂骂咧咧,理直气壮的想要看看我身上的闪蝶,看看我的魂威?她不会跪地求饶,更无半点悔恨之心,哪怕恐惧心,也是因为大难临头表达出来的求生意志——我非常生气,气得扣扳机的手都在发抖!” 江雪明:“我能体会这种感觉。” 文不才:“闲聊到此为止,我只想大开杀戒。” 江雪明:“你的辉石还在身边吗?” 文不才:“我不记得它到底去丢去哪里了。” 江雪明:“你能使用我的辉石吗?钢之心?刚玉?如果用我的石头和棍棒,你有把握对付那头巨龙吗?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文不才:“我的石头是黑色的,与你相反,我绝对用不了你的首饰——至于能不能收拾巨物,得看情况。” 江雪明:“看什么情况,具体一点。” 文不才:“要利用火,智慧泉的榴辉岩里,有一团火焰,它能让死的变成活的,让活的变成死的——是非常强大的初诞之火。” 江雪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追问:“那是什么?” 文不才:“等会再说,嘘...” ...... ...... 越过龙巢区域,他们看见不少双足飞龙的爬虫尸身,还有野狼ace的弹壳。 不少地龙畜生躲在暗格地道中,它们是胆小又幸运的那一批,遇见步流星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阻拦,捡回来一条命。 听见江雪明和文不才的脚步声,它们本来还在啃噬骨肉至亲的尸身,闻声立刻缩回了地道里。 这些狡猾的畜生神智并不高,只是望见近在咫尺的脚脖子,忍不住饥饿感,刚从大快朵颐的状态中醒觉,像是吃完一口,就立刻要吃第二口,它们嘴角带血,有浓烈的腥臭味道涌出,在暗处观望吐出红信。 ——有地龙躁动不安,想要偷袭,想啃噬文不才的脚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 ——这贪心的小蜥蜴,脑袋叫皮靴踩得粉碎。 文不才:“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江雪明心领神会,立刻合眼堵耳。同时从molle中掏出闪光弹,丢进地下通道。 酒狂再次现身,将武器箱里的备弹投掷物一股脑往不同的暗穴入口丢。 一瞬间,巨响和强光像是捅穿了龙巢老窝,还没清理干净的阴暗角落里,窜出畏光畏声四散奔逃的爬虫,顷刻间就变成弹雨中的肉泥。 “区域完全静默,我的灵感也平静下来了,检查备弹。”文不才下令。 江雪明喊停:“长官,等等...我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从甬道一侧的墙壁冲,猛然冲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赤膊男子,正是步流星。 他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拉住杰森,喊的特别大声,特别惊悚。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嗷!——我瞎了!我瞎了呀!我看不见东西了!” 杰森先生神志恍惚,连续高强度的绘画作业让他的精神力消耗极大,一副痴傻的模样。 流星一下子撞在江雪明身上,眼睛因为强光刺激,一直在流泪,脑子也因为震撼弹的强音嗡嗡作响。 阿星摸了摸江雪明的弹匣,突然惊觉。 “是敌人吗!” 江雪明:“是你明哥。” 但是阿星根本就听不见,方才他一路奔跑逃窜,拉住杰森先生逃去兽栏,被里边更加强壮,更加可怕的灾兽逼到了暗道里,就钻进地龙的巢穴继续逃。 怎想到突然袭来的强光强音让他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一下子猛扑出来,就回到了龙巢外围的甬道。 他往上摸索,染血双手把雪明的脸都摸成红色。 “啊!原来是明哥啊!没事了没事了!” 流星笑嘻嘻的,一手拽起杰森。 “杰森先生也没事!” 江雪明适时递过去无线电,要杰森报个平安,完成与侍者小妹的诺言。 杰森仰头看天,表情痴呆。 小侍者就从无线电里听见。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Act6·[SHINE IN THE DARK·黑暗中的一道光 前言: [没有失败,只有战死] [——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 ...... ...... [part1——墙中之影] 大牧园的深处,兽栏大厅与珍宝馆的链接通道,蜿蜒复杂的岔路耳室之中,有一个纤瘦又扭曲的孤影,蜷缩在角落中。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会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畸形怪胎。 刚满二十三岁。 科曼·苏利文诸多试验品其中之一。 科曼馆长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通过人工环境培育, 用山妖和腐龙的血脉,经过授血仪式,培育出来的[vip]。 他没有名字,骷髅会的人们叫他小苏利文—— ——像这种小苏利文,在珍宝馆的展品柜里比比皆是。 每当大首领来到牧园巡视工作,科曼馆长就会把一个个展柜的蓄水箱打开, 展示着防腐液中的孩童尸首。 科曼馆长会详细的解释, 这些失败品为什么会失败,失败在哪一步, 生命结束在哪个阶段,把责任都推脱给这些试验品的孱弱体质。 对骷髅会来说,[化圣]是一种非常残酷的遴选机制。 好比自然界中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只有足够强大的三元质,才能借由山妖的血脉来打开生门,摈除身体的排异反应,获得强大的巨龙之力。 在人类成年停止自然生长,步入青壮年时期,就很难再进行[化圣]的授血仪式了。 但是科曼·苏利文成功了。 他将榴辉岩演化出来的[化圣]现象,拉下了神坛,筛选出强壮的婴幼儿,在温床的抚育下,照顾他们长大。 狩猎乘客的延髓大脑和脏器,辅以灾兽的血肉,把这些东西, 当做实验体的饲料,将他们喂大。 其中有山妖血脉的灵灾怪兽, 会影响实验体肉身元质的成长。 其中有乘客蜕变的强悍神经,会影响实验体精神元质的成长。 许多实验体,在这种带有剧烈神经毒素的食物,和极度癫狂的养育环境中死去。 整个珍宝馆,有四百四十五根立柱。 每一根立柱中,都有一个人瓮。 人瓮里,用防腐液浸泡着失败者的尸身,这些实验体,年龄最小只有三周大,年龄最大也活不过三十岁。 它就像是骷髅会的光辉历史,是人类探索超凡之物,最接近神灵的那一刻。 科曼·苏利文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最终他们成功了。 小苏利文活了下来—— ——并且长出了龙角,龙鳞,龙爪,龙尾,与巨龙之眼。 虽然没有龙翼,但是这个实验体已经无限趋近于化圣真龙的子嗣。 他的食量极大,能量的转化率也非常高,新陈代谢一直保持着匪夷所思的高效运转状态。 身体各个部位的脏器并不排斥[肉食主义]的真义, 将人肉吃下,然后化为新的力量。 与[化圣]的灾兽一样,小苏利文已经成功的打开了灾兽与人类的[生门]。 由此通过小苏利文的血清和肉身元质,从温床中又诞生了无数的授血之人。 博克大宾馆的掌柜,就是其中一个。 她惊人的食量与巨大的体型,正是在为化茧成蝶作能量储备。 科曼·苏利文本身,也是通过授血仪式,变成拥有龙血的老怪物,他活了一百二十二岁,看上去才四十多岁大。 ...... ...... 容颜永驻,不老不死。 这就是米米尔温泉之底,负伤凶龙与骷髅会达成的交易,给人们开出的价码—— ——骷髅会狩猎杀人,提供三元质,为凶龙修补伤口。 ——凶龙献出血脉,提供灾兽子嗣,为骷髅会扯虎皮谋利益。 如果说,零号站台就像另一个九界车站。 那么博克关就是另一个红石摇滚乐团。 大牧园是另一个科研站。 地龙、飞龙的灾兽卫队就是零号站台的青金卫士、广陵止息。 授血仪式是另一种授石仪式。 腐龙是另一位boss。 大首领就是相伴腐龙身侧的另一个[猫爬架女士]。 癫狂蝶同样眷顾着这里的生灵,维塔烙印不会刻意挑选患者,白夫人也不会管自己吃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肉。 不过这个山寨版车站,除了组织架构还算工整——其他的科研设施和执行部门,包括整个创业团队。 ——都是十恶不赦的食人魔。 找不出任何理由,能够饶恕这些畸胎怪形,哪怕从中挑出最年轻,最单纯的人,一旦进入干饭状态,他们就没有任何悔悟之心,拿着人类手指头当零嘴啃。 关于饥饿感—— ——饥饿感是自然环境中最直白,最强烈的源动力。 羊膜动物依靠这种神经信号,逐轮逐级划分出生态位,构筑出食物链,最终才决出顶级掠视者——智人。 关于恐惧心—— ——恐惧心是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也是最原始,最能激发智人自然演化的力量,最早没有辉石的时候,人们也能依靠恐惧心来完成蜕变,来化茧成蝶,获得魂威。 世上有许许多多超凡人类,就是依靠神秘的恐惧心,获得超然的精神力量——在历史中他们叫做巫师、僧侣、炼金术师、求道之人——还有更多无法查证的诡奇传说。 ...... ...... 此时此刻,小苏利文一动也不动。 他蜷缩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回想起种种美好甜蜜的回忆。 “父亲...我的父亲呀!” 他以双爪捂住脸庞,捂不住向前凸出的龙吻额骨和鼻梁。 “我感觉不到你的灵感压力...你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 他跪在珍宝馆的讲堂旁,凝视着黑暗中的一道光—— ——那是大首领的肖像,是与科曼爸爸一同将他养大的人。 “大首领...我...我的心裂开了!你经常与我说,多想想好的事情...不要想坏的事情,可是我一想起父亲...” 从爪趾缝隙中淌出粘稠的眼泪,第三眼睑的爬虫类瞬膜也变得通红。 小苏利文看上去伤心至极,心中的苦痛难以言喻。 他低下头,跪在礼堂前痛哭流涕,要把头颅埋进地台里,想起旧日时光的种种往事。都是那么美好,那样温馨。 ——在十岁的生日时,他与父亲一起剁掉六个红石摇滚乐手的脑袋,把肠子都丢进一个大脸盆,比谁吃得快。 ——在十三岁,酒神祭的日子,他们一起去苔原打猎,一旦有人掉队,就连人带马整个活吞,真是令人快活。 ——在十六岁,父亲抓来六个年轻的女孩子,要与表现优秀血脉精纯的小苏利文生下更多的龙人子嗣。可惜小苏利文不解风情,只是将姑娘们碍事的脑袋拧下,然后吃得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父亲也没有责怪小苏利文。 “怎么会有人!对如此仁慈如此善良的父亲下毒手!” 龙吼在礼拜堂中回响,愤恨又疯狂。 小苏利文挣扎着,在地台边缘抓心挠肺,满地打滚,把体面的衣服都撕掉,露出红彤彤的背鳞,和白花花的肚腹。 他的龙角撞在坚硬地台,就立刻刨出一个深坑。 “那是多么恶毒...多么恐怖的人...多么丧心病狂的人呀!” 强烈的恐惧心让小苏利文的身体中,长出来一对幻身龙翼。 他已经来到化茧成蝶的最终阶段—— ——只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恐惧心,他就能拥有魂威。 “我一直都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变成蝴蝶了” 小苏利文悲痛横流,呜咽着,嘶吼着。 “这也是[肉食主义]的一种吗?我没想到...居然要用你的死,来强化我的情绪。这是你留给我最后的礼物吗? “我很害怕...失去你之后,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 他看见背脊延展出来的灵魂之翼在闪闪发光。 “没有你,任何事情都变得陌生起来,如果有一天,大首领也离开了我...一切都变得冷冰冰...黑漆漆的...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我心四分五裂,再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状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就像是茧,从小苏利文的体内钻出完整的魂威之身。 是一个漆黑的影子,雾气环绕在它狰狞的棘皮臂膀之间,强而有力的身形在小苏利文粗重急促的呼吸中逐渐完整。 它轻轻抱住小苏利文的脖颈,像是恋人,像是亲人,像是父亲一样。 小苏利文浑身一紧,从悲痛中醒觉,终于看清魂威的模样,却念不出它的真名——在这种复杂的实验中诞生的缝合生命,就像是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一样,想要知道[自我、本我、超我]的真名,是难如登天。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你能帮帮我吗?”小苏利文紧紧抱住了魂威,泪如雨下。 黑雾缭绕的畸变魂威只是轻轻拍打着小苏利文的后脊,也不会说话,一手指向珍宝馆门外,极远极远的方向。 “嗯...杀死父亲的人,就在牧园里。我感觉得到...他们强大的精神力量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我不去想复仇的事,我只能躲起来,我的身体都在抗拒——好像身体中的龙血,都在向我吼叫,要我快快逃走,那是什么人呢?是[joe]吗?小时候,父亲就用[joe]的故事来吓唬我,如果我不肯乖乖睡觉,就有屠龙的人来杀死我,将我做成肉干...” 魂威依然学不会说话,变作一团纯粹的影子,离开了小苏利文,向着甬道而去。 它变成一滩烂泥,藏进了山石岩洞的地底,只能看见模糊的虚影。 小苏利文哀嚎着—— “——你也要离开我吗?我的魂威...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我的父亲死了,我才能得到你!难道我要把大首领也杀死,心中的恐惧成双成倍,你才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我...” 一瞬间,这畸胎龙人脸色剧变。 “难道说,你的行动,才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你不会说谎,你是我的[灵魂威光],此时此刻,我对父亲的思念,已经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心,所以你才会义无反顾,去报仇!?” 小苏利文原本惊讶悚然无辜无助的表情,变得狰狞决绝。 “好!去找到他!找到那个杀死父亲的贱种,他已经吞下父亲的血肉,变得更强大了,如果我能吞下他的血肉,那么父亲会回到我身边,回到我的身体里,与我融为一体!一定是这样...我的魂威,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伟大的癫狂蝶会让一切生灵重新归一!” 小苏利文在怒吼。 “大首领,此时此刻,我明白你的理想,你与父亲都是我的救世主,是我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 ...... ...... [part2——记得拉闸] 文不才把杰森手腕上的青金石取下。 这位达契亚汉子终于从癫狂边缘捡回来一点点神智。 杰森已经处于魔窟深处,四周的地龙生物越多,他越能从诡异猎奇的血脉中,时刻感受到腐龙真身的巨大灵压。 紧接着,文不才就往杰森嘴里塞灌汤包,和缺德爸爸带孩子似的,塞完吃的,还要扶住杰森的下巴,帮助婴幼儿咀嚼。 滚烫辛辣的汤汁在口腔中爆开,一瞬间杰森的双目肉眼可见恢复清明。 “我艹!——我艹!草草草草草!” 优雅的罗马人,标准的中国话。 杰森还没回过神来:“我他妈的是怎么了?” 江雪明从武器箱里拿出新的对讲机,给杰森和流星一人发了一个。 “你差点疯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杰森脸色复杂,手腕上的饰品没了,灵感也不像之前那样敏锐,感觉轻松不少。只是受了江雪明的帮助,心里有点不爽。 对讲机中传来小侍者急切的问候。 “先生!你还好吗!先生!” 杰森:“没死,活蹦乱跳的。” 小侍者:“那就好...没发疯吧?” 杰森:“哇呜啊咕噜呀哈乌拉拉!” 文不才:“他这套鱼人语哪里学的?” 江雪明:“应该是《炉石传说》。” 小侍者:“先生你别开玩笑了,天天逗我开心...我不会哭的!放心,我不会哭!” 杰森这才恢复正常:“因为你问出来的问题弱智得有点离谱了,什么叫[没发疯吧?]——我真的很难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步流星刚刚推开育婴室的大门,在育婴室后方,就是温床。 沉重石门的后方,流星只是稍稍窥探一眼,几乎要将灵魂留在此地。 ——十六列排成排的地龙卵蛋,一路往前延伸,仔细数数,总共四百多个。 这些大小不一的椭圆形卵蛋,看上去非常吓人。 它们的外壳柔软,好似一层薄薄的肉膜,其中能辨认出地龙的骨骼脉络,还有飞龙的柔弱双翼。 这些粉嫩的软壳上,有一条条狰狞的血管,其中透出黄色的高温浆液,有黄铜莲蓬头喷洒温水,去维持育婴房的空气湿度。 水雾落在这些卵壳上,就散发出汹涌的蒸汽。 不少卵壳中的小畜牲躁动不安,似乎察觉到异常的灵感压力,就像是遇见了天敌,要自我保护,立刻破壳而出。 四五头地龙爬虫刚钻出卵壳,还没爬出去几步,像是早产夭折,失去能量死在半途。 也有卵蛋中能见到四趾爪印,这些小畜生要立刻撑开蛋壳夺路而逃,但是力量不够,只能乖乖呆在卵里,继续品尝着临终前的巨大恐惧。 不止如此—— ——流星还看见,更远的地方,立着一排排“哺乳隔间”。 说是哺乳隔间,不如说是奶娘的工作车间。 这些小隔间用一道道绿色的医用帘幕隔开,床铺竖起。 床上绑着许多女人。这些女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身体由拘束衣紧紧抱裹住,看不见任何皮肤,只能从大致的身体轮廓,判断出是人形女性。 看胶管的颜色,大抵是葡萄糖和尿管——不一会就有其他奶娘抱住小地龙来取乳喂奶。 这些自由行动的奶娘,都是神智恍惚的模样。 要流星去细看,他的神经元在这一刻颤抖战栗,几乎崩溃。 这些女人之所以能自由行动,只因为头颅的损伤,她们的颅骨被取走了一部分,额前叶暴露在外,连带眼睛都挖走。 她们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半开放的头颅能强化灵感,辨认出强大的生命体,依照母性本能去养育这些地龙子嗣。 再看一眼产房—— ——流星几乎要疯了。 那是比地狱还要恶毒混乱的地方。 有个双足直立的地龙医生,戴着白帽和口罩,从一个产妇肚子里取出婴儿。 满身是血的婴孩出生也不会哭泣,只是哈哈大笑,还在耍弄柔韧的脐带。 从产房中传出产妇的狂笑,像是在庆贺伟大生命的诞生,在庆贺化圣之身养育新一代试验品的喜悦。 只是步流星突然闯入—— ——让温床中所有工作人员都警惕起来。 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 哦不—— ——负责龙。 应该这么说。 这位负责龙趾高气扬,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收到外面的消息。 科曼·苏利文是牧园的大脑。 脑死亡之后,整个机关还能运转一阵。 这位负责龙轻轻摇晃着传唤铃,要像深渊铁道的乘客那样,呼唤守卫,传唤侍者。 ——要步态优雅,要神气活现。 一声“叮铃——” 江雪明钻过流星的腋下,把门完全推开。 紧接着,负责龙开始紧张,不耐烦了。 又是一声“叮铃——” 文不才从流星另一条臂膀下钻出,站在温床的阁道入口,捂着鼻子,满脸嫌弃。 “天哪!这地方简直像是无间炼狱,我到底遭了什么罪,boss要我干这种苦力活...” 负责龙摇动传唤铃的手法变得野蛮粗暴。 “叮铃——” “叮铃——” “叮铃——” 杰森走了进来,看了一眼。 然后晕了过去—— ——我们走一遍流程。 晕的非常快。 我根本就没时间写怎么倒下的。 和他妈猝死一样。 还好文不才先生手快,在杰森晕倒之前,酒狂拿住广陵散的小笼包,塞进杰森的嘴里才抢救回来。 杰森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切。 他立刻炸毛,像是一头摸了十千伏变电柜电门的boss那样——整个人都变成了爆炸头。 “狗娘养的!我要把你们这些畜牲宰杀干净了!一个不留!” 文不才在一旁看得捂住小嘴:“哦...哦哦哦...变成维克托的发型了...真神奇。” “给我枪!”杰森大喊:“我要毙了这群狗杂碎!” 没人应—— ——有点尴尬。 但是只要那位负责龙继续摇铃。 杰森就不是最尴尬的. “叮铃——” 江雪明展示着身上的武器,没有多余的。 “我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不好意思...讲道理你应该也没脸找我要,对吗?” “叮铃——” 步流星展示着身上的装备。 “我的子弹打光了,准备上去手撕,一起吗?” “叮铃——” 文不才把右利手的m500左轮手炮递给杰森。 杰森立刻开枪爆射—— ——强劲的后座里让炙热的枪管撞上他的鼻梁,腕骨也在瞬间挫伤。 子弹轰碎了负责龙的一条大臂。 这头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遵循条件反射,又摇了一下手臂。 铃铛落在产房里,落进产妇的肚子里。 产妇骂骂咧咧的—— “——你们真会挑时候呀!真的吗?!要在我刚生完宝宝的时候来找麻烦?他妈的,等我把伤口缝好了!我要把你们的小宝贝割来下酒!都愣着干嘛!奶娘们!杀了这些入侵者!” 杰森眼冒金星,眼看着要倒下,文不才适时拿回手炮,将杰森扶住,丢在石门旁边。 “我都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的火气,这种身手去闹洞房挺合适的——他找借口吃席的方式方法也太艺术了。” 江雪明没有废话,只是出枪—— ——之后无非是打打杀杀,一路无话。 流星身上的伤势由万灵药治好之后,抽出棍棒,一手拿住轻剑铁骑士,一手握住战锤礼节杖,像是一阵狂风,朝着温床的护士站喊杀冲锋。 他身后的两个火力点交替掩护,几乎在瞬间就摧毁了育婴房和哺乳隔间的所有抵抗。 这里没有几条枪,防卫力量非常薄弱,只在几分钟内,整三层的温床楼阁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流星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哺乳隔间里囚禁的女人,不看不打紧,一看san值又蹭蹭往下掉。 这些哺乳工具已经失去大部分脑组织,只有延髓链接着脑干和负责生理活动的零散脑组织,用一张无菌薄膜包裹住,已经不能算人类了。 她们的皮肤和骨骼早就叫粗糙的手术程序野蛮的抽走,恐怕是送去给腐龙修补肉身了。 流星往文不才要了一百颗九毫米帕弹。用武士之刃的枪焰,结束了这些恐怖怪形的一生。 一切罪恶—— ——都在枪焰中浇熄。 此时此刻,江雪明再怎么强大的神经,也在这人间地狱中露出了弱点。 “我们真的,能杀死这头龙吗?” 文不才:“能。” 江雪明咬牙切齿,指甲扣紧掌心,割开血淋淋的伤口:“有那么多人为它卖命!有那么多人...我只怕自己的能力不够!” 文不才拍了拍江雪明的肩,与雪明一样——他的眼神冰冷,像黑曜石:“只有战死,没有战败。” 莫名的灵压袭来。 于此同时—— ——文不才突然回头,死死盯住了大石门。 江雪明也跟着回头,他感觉到,有一种尖锐又苦楚的灵感压力来了,是强敌! 杰森·梅根的身体缓缓飘起,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隐身人,控制着他失去意识的肉躯。 步流星眼疾手快,将棍棒手杖猛然掷出,想把这股愤恨又恶毒的灵感源头给打散! 手杖让杰森紧紧握在手中,反而成了人家的兵器! 那一刻,杰森猛然睁开眼。 原本湛蓝的眼瞳变得一片漆黑。 “步流星,是你杀死科曼·苏利文?!就是你?!” 一对漆黑的龙翼在杰森身后张开,振打空气吹起烈风。 文不才:“开火。” 江雪明:“打哪儿?” 文不才:“不是头就行。” 江雪明:“......” 文不才:“你手软了?我们有万灵药。” 江雪明:“这个距离对我来说有点难度,你要我杀死他很简单,要我留他一命,很难很难,而且我完全搞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 文不才:“是敌人的魂威,非常难缠,非常恶毒的意念。” “我要你血债血偿!”杰森·梅根完全落入了魂威的控制中,挥动铁骑士战锤,眼里只有步流星,对炙热的枪口视而不见:“来试试看?你们尽管泼洒子弹!说不定...” 从杰森嘴里,传出小苏利文的怪笑。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你们也是[肉食主义者]吗?和我们一样!要杀死同胞,获得力量?!英雄们!敬请见证!好戏开场!” “砰——” 杰森整个下半身断开,子弹将他拦腰截断。 文不才:“对不起我没忍住...” 江雪明:“不怪你,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好不容易有个公报私仇的机会...真可惜。” 小苏利文完全没想到这两个杀星会这么果断! 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射击。 杰森之身在地板上乱爬,想找到身上的万灵药,止住血,继续作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苏利文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些家伙真的能毫不留情的杀死同伴吗? 没关系! ——没关系!换个身体就好了...换一个... 黑雾在杰森的身下凝聚成形,像是无底泥潭,迅速的蠕动着,在迷乱的灯影下移动到另一具尸体上。 “我看见了。”文不才的眼瞳快速移动。 “我锁定了。”江雪明的眼瞳已经聚焦。 文不才:“那你还在等什么?” 江雪明:“等它抬起头。” 连绵不绝的枪火将尸首的脖颈打断,脑袋飞上半空,在灯光的照射下,终于变成完整的半龙人形。 它拼着最后一口气,要将骨片都射向大厅的十六盏照明大灯。 只要整个温床都黑下来,只要让它再次潜入影子里—— ——小苏利文在暗处窃喜,如果能依靠魂威,夺走这两个杀星其中之一的肉身,一定能扭转战局吧?! 可是那个瞬间,小苏利文的魂威和见了鬼一样,扑打着翅膀,在半空僵住。 碎裂的骨片在半空中被炙热的弹头搅乱吹飞——血狼之眼的咆哮不绝于耳。 江雪明在全神贯注之下动态视力变得非常可怕,光凭子弹的超音速涡流,带起的强风就能改变骨片的射击轨迹。 文不才:“我不明白,它既然要玩躲猫猫的游戏,在影子里当鬼。” 江雪明:“是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文不才:“为什么不直接拉了温床的电闸呢?” 江雪明:“可能是产房不能断电?影响生产?” 文不才:“有道理,也有可能,他拥有魂威的时间不长,没什么作战经验。” ——对哦! 小苏利文猛然醒觉,又开始后悔。 “为什么我不去拉电闸?为什么呢?!” ...... ...... 可惜酒狂不会给小苏利文重来的机会。 步流星深呼吸,猛然将文不才先生举起,像是炮弹一样投射出去。 激烈的拳影在空中好比灿烂的彗星雨。 如云如烟的黑雾魂威在酒狂的狂轰滥炸下抖如筛糠,类龙蝠翼顷刻间烟消云散。 文不才落在杰森身旁,将杰森拼拼凑凑,肠子塞回去,打上一支万灵药。 他得闲有空说起俏皮话:“人体,真奇妙呀!~” ...... ...... 礼堂中,小苏利文的眼神涣散,灵体受到重创时,精神元质跟着做出应激反应,在顷刻间踏入死门。 他的魂威被打散—— 屠龙勇士只在一回合彻底击溃了他的魂威——任何阴谋诡计,在力量的绝对差距面前不堪一击。 他拄着软弱无力的身体,一点点爬向厅堂。 “我要休息...魂威...我不该听你的...我需要休息...让我吃点东西...让我吃一点...” 小苏利文仰起头,心中想着,自己是多么幸运,只是魂威被打散,还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只要能逃离这座魔窟,只要能回到主母的身边,回到腐龙的身旁,一定能重新活过罢,一只脚踏进死门而已,只是区区死门而已! 如果越过了这道鬼门关! 定然能变得更强大! 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小苏利文的脑袋。 子弹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小侍者提着ump,眼神凌然。 “你居然!敢对我的雇主下手?!下地狱吧!臭小子!” 枪声以后。 只有寂静。 Act6·[SHINE IN THE DARK·夜去明来] 前言: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孔子] ...... ...... [part1——男人活着靠健忘] 牧园的战事告一段落。 雪明拖着沉重的身子,踩在柔软温热的血肉泥潭中,跟着文不才扛起昏迷不醒的杰森。 他感觉非常疲劳,几乎要站着睡着。 连续半个小时的高强度作战掏空了雪明的精神力。 一次次屏息射击,像是驯服野兽一样,要驯服手中的血狼之眼, 只要射失几次,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文不才喊出“区域完全静默,灵感没有异常”的口号时。 雪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难以言喻的疲劳感从四肢百骸涌来。 大脑在疯狂的催促着他,快点睡下,快去甜美的梦乡休息一会。 从哨卡外围到博克关的长短跑,从博克关到牧园的铁栈道, 再从铁栈道,几乎没有歇过一口气, 持枪行军奔袭到温床。 这一路上的高度集中,一路上的高压环境,让雪明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流星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雪明看见这个大高个再也不像刚出发时那样活灵活现的。 阿星两只手耷拉在裤缝旁,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打着赤膊,裤子也要裂开。两条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经过万灵药的治疗,两只掌骨的伤势已经愈合,但是神经疲劳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过来。 这个小伙子拄着手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踏出石门的那一刻,被甬道明亮刺眼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精神力在肉眼可见的下降,并且降得越快,那种隐隐不安的灵感压力就会越来越明显。 文不才不再嬉笑, 不再逗趣, 从携行包袱里掏出一袋子广陵散小笼包, “这里还有一袋, 十六颗,是我最后的存货了。这玩意的保质期很短,趁新鲜吃掉它,就能恢复一点精神。” 江雪明话不多说,一点都不客气,拿来小笼包往嘴里塞。 辛辣刺激的汤汁在唇齿喉舌蔓延,细密的碎肉带着汤点的鲜香,一下子就溜到胃袋里。 ——它像是一颗性感诱人的炸弹,瞬间点燃了雪明的精神元质。 他足足吃了六颗,才感觉脑袋里的神经钝痛有所缓解,犹豫不决,又往嘴里塞了两颗,肚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手脚不再战栗,思维逐渐清晰,钢之心好似呼吸灯一样的光源,也渐渐稳定下来。 “力量回来了,虽然不多,但够用。”江雪明沉着冷静的说:“我可以继续作战。” 步流星吃掉了剩下的八颗小笼包, 一下子仰天怒吼:“满血复活!” 杰森让这一惊一乍的吼叫声惊醒,从迷蒙混沌的状态中醒觉。 “感觉怎么样?”文不才拍了拍杰森的肩。 杰森连忙去看肚腹的伤口,在万灵药的治疗下已经恢复如初,连疤痕都看不见了。 他依稀记得意识消散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人体,真是奇妙的东西...” 那种俏皮话在他听来非常惊悚。 但是有一说一,将肉身拦腰打断不是什么致命伤——古代刑罚中的腰斩,能让人活很久很久,在极端的痛苦,漫长的折磨中死去。 如果有万灵药的庇护,肠道要重新归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多开腹手术的缝合程序中,医生会把肠子一点点塞回肚腹,只需稍稍整理,不至于打结缠绕,它们就会自动复原——这就是文不才口中说的“奇妙人体”。 “我能继续作战。”杰森伸出手:“把青金石还给我。” “我交给你的小侍者了,让她来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我不想掺和你俩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文不才指向身侧—— ——小侍者脸上全是血,没来得及擦。 想要杀死小苏利文的半龙之身,她清空了四个ump的弹匣,整个人都变得红彤彤的。 “雇主...” 杰森戴上青金石,就立刻从敏锐的嗅觉和灵感压力中寻到真相——他几乎能看见小侍者举枪射击杀敌的一幕。 “你救了我一命?” 小侍者尴尬的笑着,血红的脸蛋露出两排白牙:“也不算吧...是我捡了个漏,那个怪胎跑出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非常非常虚弱,是死门大开的状态——用子弹能杀死,我做了这个判断,就立刻举枪打他。” 杰森点着头,几乎要流泪:“谢谢...谢谢你啊...” 小侍者一时半会有点蒙圈:“不是的,雇主呀,主要还是vip文先生的功劳,要不是这个怪胎的魂威被文先生轰散了,打得稀碎——指不定我可能会栽在这儿呢!” 杰森猛然抱住小侍者,捂着小侍者的后脑勺。 “谢谢你啊...谢谢你...” 文不才耸肩无谓,表情就像是看见八点档苦情戏的暴躁青年,回头朝着兽栏的方向去。 江雪明和步流星立刻跟了上去。 流星的灵感比较弱,他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状况。 “啥情况呀?明哥?” 江雪明稍稍思考了一下,立刻说:“那个小妹,刚才命悬一线,差一点就死去。” 流星惊讶:“真的吗?我看她不是挺好的吗?” 江雪明摇摇头:“我们早来一步,或者晚来一步,在任何错误的时间进入温床,身后的侍者小妹都会与那个拥有魂威的怪胎接触。” “还好!还好那个怪影子是朝着我来的!”流星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她是捡回来一条命了?” “可能和青金石的特质有关。”江雪明联想到神秘莫测的辉石,“青金石也有幸运的性质,杰森·梅根拥有那么多青金石,应该是个很幸运的人,命运女神在暗中眷顾着他。” 流星又听见身后杰森在嚎啕大哭。 小侍者怎么劝都劝不住。 “谢谢你啊...谢谢你能活下来...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谢谢你能陪我到这里,我真的不是一个好雇主...” “先生!你别哭啦,你再哭我要和你比赛啦!比谁哭得更大声!” “你饶了我吧,我忍不住,我忍不住...我本想在这段旅途中,或许会走到生命的终点——为你们画画,为你们丈量那头巨大龙类的身躯尺寸,要看明真相,至少这样,我就不再是[无用之人]。” “先生...你怎么能这么想?!生命是可以随便放弃的东西吗?” “我有好几次,都昏死在这种恐怖的灵感压力之中,那两个东方人,让我洞悉内心的真情实意,我这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当猎手的料——却要你陪我演这出滑稽戏,那么久!那么远!从红磡到雷克雅未克,整整半年,整整三千多公里!” “先生,我与你在一起时感觉很开心。boss也没有责怪我,我想它早就明白了你和我的心。我能杀死这个怪形,也是你一次次指教我,要仔细观察猎物,能认出他们的死门,与其说是我救你,不如说是你救了我呀。” “所以我哭得停不下来,看见你平安无事的时候,我泪流不止...在这座魔窟夜去明来的瞬间,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只想抱着你。温蒂·米尔斯...我的...” ump的枪口顶住杰森·梅根的下巴,要这邋遢的汉子抬起头—— ——小侍者眼神冰冷,尽管眼里还有泪水,但是咬牙切齿杀意已决:“我的好先生,你是认真的么?这时候你能叫错名字?哪怕你用鱼人语随便叫唤个名字,我说不定也会应一句呀。” 在兽栏甬道的远方,文不才舒心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种笑声非常刺耳,非常缺德。 ...... ...... [part2——可以留到下辈子] 十五分钟之后。 杰森鼻青脸肿,一本正经的指向博克大宾馆。 “以我丰富的寻路逃命经验来看...我们应该要去博克大宾馆找个类似升降机一样的通道——大牧园里没有其他道路了。” 流星:“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没有在意,只是接着说:“博克大宾馆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我们之前从大肥婆掌柜手中领到通关证件,按照这个零号站台山寨深渊铁道组织构架的标准流程,要我们到牧园来,进行三元质的测试——然后是授血仪式。” 流星:“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依然没有在意,接着说:“我脑子很灵活的,文不才先生,你觉得我的推理怎么样?” 文不才:“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森:“可不可以不笑了?” 江雪明捂嘴:“我没有笑。” 杰森攀上扭曲的铁板桥梁,突然回头怒喝:“你明明有!你一直在偷偷微笑!你都没有停过!半笑不笑的!怪吓人的你知道吗?!” 江雪明:“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叫你放开了笑啊!”杰森抓耳挠腮在前面引路,“为什么我要一时热血上头,跟着你们来这个鬼地方呢?我到底是发了什么瘟?” 看杰森那张脸,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让肿胀的眼睑挤弄成一团肉瘤,牙齿也飞出去好几颗,说话都漏风。 ——都是小侍者打的。 小侍者一言不发,跟在雇主身后,一个劲的催促着雇主赶紧往前走。 杰森一边走一边问:“能用万灵药把我的脸治好吗?” 小侍者立刻说:“不行!你要学会健忘!下次你要抱着我,喊着小温蒂的名字?你要我怎么办?真用我手里的枪给你开动一下小脑筋?” 杰森又说:“我一只眼睛肿了,看不见半边东西,要是遇上敌人,是测不准距离的...你知道吗?在拳击比赛里,如果一只眼睛受伤,就无法去捕捉对手的拳头了。” 流星用手肘一个劲的去杵明哥:“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想打拳呢?明哥?” 江雪明没什么表示—— ——他只是在思考,文不才到底有多强。 这一路长途跋涉连续作战,也没见文不才吃几口广陵散小笼包来补充精神力,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 这就是十六年前,靠着一己之力车翻巨龙的人吗? 如果说魂威酒狂是文不才的进攻能力。 这种惊人的意志力、精神力,还有持续作战的粮食储备,就是屠龙勇者敢去挑战巨龙的底气。 可是现在,我们几个小伙伴把他的储备粮吃了大半。 弹药也所剩无几—— ——阿星身上的备弹已经用光,还从文先生手里毛走了一百多颗九毫米帕弹。 战斗大师的子弹还有四十一颗,是最后两个弹匣。 血狼之眼的7.62毫米步枪弹还有一百六十六发,能不能打完一场遭遇战都是个问题。如果遇上掩体较多的巷战和室内战斗,恐怕要立刻挥霍一空。 虽然子弹没了,身上的负重也变少了,这是唯一的好事。 想到此处,江雪明看见文不才身上鼓胀的武器袋,就开口问:“joe——你身上还有多少备弹?” “投掷物已经用完了。”文不才先说最坏的消息,紧接着开始报菜名:“点五零还有六十一颗,我魂威手痒难耐,省不下多少弹药,至于维克托的子弹,我已经全都交给步流星了。” “啊?不能这样呀!”流星一听,立刻要把九毫米弹药送回给文不才:“还是你来用吧!” 文不才摇摇头:“你留着防身。” 紧接着,这位vip展示着江雪明的棍棒,把双截棍亮出来,“江雪明,这根棍子还有其他用法,你看好。” 文不才奋力甩动双截棍,手掌紧握八门八极的符印——青狮的毛发立刻绞拧成结实的长绳,隔着三十来米的距离,像是一条狠厉的鞭子,铁棍击碎了博克大宾馆的牌匾,恐怖的动能连带着牌匾后方的黑曜石一起打穿,刺进岩块里,崩开蛛网形状的裂纹。 江雪明看得两眼冒出小星星了。 他立刻拿出另一对棍棒如法炮制,可是再怎么挥,也无法做到文不才那般手心意三位一体的劲道。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不知疲惫的挥动长鞭开山破石。 文不才:“好了宝宝,别玩了,这不是一时半会能领悟的...卧槽?” 只用几十次尝试—— ——雪明抓住了狮子毛发那股柔中带刚的韧劲。 连带着呼啸风声一通振臂,长鞭像是破空利箭一样打在山崖的石头里,陷进去两寸多深,只是不够牢固,不够深,力量还不够大。 文不才终于正眼去瞧江雪明的手臂——那条右臂中,有细密的灵体丝线涌出。 那是[蜕变]的痕迹。 是若虫吐丝化蛹的迹象。 ——只是七天? 短短的七天?这小子要开始下一次蜕变了? 如果让那头小黑猫知道,它一定高兴得连干好几大碗羊奶,要把这个好消息在vip的微信群里发好几遍,还要单独call我一万次,给我发个大红包... [糟了,我不能装死潜水一万年了。] 文不才想到此处就释然,抬手给雪明的灵体丝线拍了张照,脸不红心不跳的发回vip群组里。 ...... ...... [文不才:图片信息请通过手机查看] [boss:?] [不死鸟:?] [寻血猎犬:?] [维克托:我好久没看到你了,说吧,多少钱能让你回车站?开个价?] [寻血猎犬:?????????] [文不才: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ghost:boss,每次这个群有消息你都秒回,你是住在微信群吗?] [boss:你看看这个id] [ghost:?] ...... ...... 熄灭手机屏幕,顺便开个免打扰,文不才接着想—— ——在这种特殊的灵压环境中,在vip身边,若虫的经验条涨的飞快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听过那么靠谱的观察报告,没有与人作如此高质量的协同射击了。 ——江雪明,步流星。 希望你们人如其名。 山涧裂谷中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重的敲击。铁棍在山石中破开一个又一个深坑洞口——它越来越深,直到完全捅进黑曜石山体中,江雪明想要将它拔出都有些吃力了。 收好棍子,雪明望见手臂上的灵体丝线逐渐回到肉身之后,突然醒觉。 “我这是...又开始蜕变了吗?” 文不才吹着口哨,眼带笑意,又将手中的双截棍作鼓槌,互相敲打。 铁棍仿佛通了人性,从青狮毛发的接口处冒出火花,紧接着棍棒猛然收紧,绳索旋转绞合——四支短棍拼接成一条钢锏,这神奇变化看得步流星馋得流口水。 阿星立刻说:“它会变形呀!明哥!给我玩!” “你的手杖也能变形,你玩你的去。”江雪明有样学样,将手中的两对双截棍也变成一条钢锏,它变得沉重起来,重心也发生改变,不好挥舞了。 文不才拄着这支钢锏当手杖用,踏进博克大宾馆的前厅,跟上杰森继续前进。 流星委屈巴巴的,往流浪汉的尸首身上扒了一件大斗篷披着,头发凌乱,跟着文不才走进漆黑的前厅里。 文不才在最前方,举起铁锏,就立刻有青色的火焰照亮道路。 江雪明也如此做,手中的铁锏一开始还不肯听话,他只是轻声喊着:“帮个忙,朋友。” 棍棒立刻燃烧起来,仿佛要雪明用语言表达心意,才能听见主人的呼唤。 从厨房的廊道后方,有一架电梯,有一个小凹口,像是手掌的形状。 杰森立刻认出电梯秘钥的掌纹尺寸。 这个机关锁很粗糙,很原始。 并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单纯依靠皮肉骨相来认人,如果不是正确的手掌尺寸,就绝对打不开。 在明亮的青色焰火下,杰森立刻辨认出这支手掌的主人,就是博克大宾馆的掌柜。 杰森麻溜跑出去,又跑回来,忘了东西。 “刀!刀给我!” 江雪明抛出猎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杰森没有去接,趾高气昂做侍者的行礼,装模作样接走了文不才先生的猎刀。 江雪明捂着脸:“他什么毛病?” 文不才:“这个仇你记下了?” 江雪明掏出日志,写下一行字,又把猎刀捡回来,“对,我记下了。”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杰森梅根捧着一只肥大的手掌跑回来,正是从博克关卡的崖壁道路弄到的掌柜尸身。 在高温环境下,这只手掌有些浮肿,腐败的速度非常惊人。 他好几次将手掌扣上去,电梯大门的机关齿轮跟着开始惨叫,可惜死尸的手掌,实在是打不开这扇倔强的大门。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江雪明:“怎么办?” 步流星:“会不会是,你拿错一只手了?” 杰森不说话了。 江雪明也不说话了。 连文不才都盯着流星,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阿星天真无邪的眼睛。 阿星挠着脑袋蛮不好意思的:“嘿嘿...我就想活跃活跃气氛...认错左右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嘛。” 杰森的小脑袋瓜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将手掌洗干净,丢回厨房里脱水,紧接着送去冷库冻起来。 又是十来分钟过去,这个锁匠终于弄开了电梯门锁。 文不才一个劲的鼓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按下电梯的传唤圆钮:“你真的好有才华!” 杰森听了这么一句夸夸,整个人都飘飘然,“嘿...雕虫小技而已。”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他们不知道这座电梯到底通向哪里。 没有楼层显示,只有头顶的沙漏通过机械发条带动齿轮组,旋转倒置开始计时。 大约过去两分钟。 电梯的主体方厢里传出铜铃的响声。 铁栅门跟着打开—— ——五人挤进宽敞的大电梯里。 文不才扫视着楼层,要他这个屠龙勇者来猜正确答案,想要一下子猜中是难如登天。 于是众人又开始看向杰森。 杰森有了底气,就说:“给我一丢丢万灵药,说真的,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敌人对吗?他们看见我鼻青脸肿的模样,就知道我是最好欺负的...” 小侍者:“有问题吗?” 杰森:“关键就在这里了,我真的就是最好欺负的!” 江雪明二话不说,立刻递出万灵药。 杰森炸了毛:“为什么又是你!?” 流星抿嘴:“我的药用完了,一半用在你身上。” 文不才提起掌柜的大茶壶,里边还有不少酥油茶,都是白夫人冻干粉的产物:“我很久没去车站,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大市场换了两支回来,身上的药水存货不多,不过我寻思应该够用,刚才我提了一壶茶回来,你要试试吗?” 最后,几个人齐齐看向江雪明。 流星问:“明哥?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万灵药?” 江雪明从携行背包里掏出一个医用卷带,上面全是异形环孔注射器,一共二十支,每支二十五毫升,加上工装胯裤随身携带的万灵药针剂,还有已经用掉的,总量七百毫升——他将所有的存款,所有血蝴蝶购物券都提现,变成携行药剂随时取用。 “很奇怪吗?难道这辈子不用,药水可以留到下辈子?” Act7·[NEMESIS·报应不爽] 前言: [理想是指路明灯。]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 ...... [part1——授血小教会] 五人站对着电梯钮盘大眼瞪小眼—— ——最终,杰森不情不愿的拿走江雪明的万灵药,治好了脸上的淤伤。紧接着瞪大双眼,仔细观察着按钮。 流星在一旁咋咋呼呼的嚷嚷着:“喂,能搞定吗?不要装神弄鬼呀!” 小侍者嘟着嘴,立刻不开心了:“不许你质疑我的好先生!他很厉害的!” 过了十来秒,杰森按下对应楼层的木钮——电梯终于开始运行。 文不才:“你怎么知道是这一层?” 江雪明也在等一个答案, 用炙热的目光盯住杰森。 杰森耐心的解释着。 “这部电梯总共有三十一层,其中八层和九层应该是财务室或理事厅,有七个不同的指纹,手指肥大,没有伤痕。” “其他的普通楼层算居住区,木钮上的油污和灰尘比较多,就是工具间、库房、电气室和垃圾处理室。” “按照九界车站的组织架构,骷髅会的人们都会去零号站台报道, 从木钮的机械劳损状态来看,最陈旧最松散的那颗按钮就是通向零号站台的楼层。” 江雪明问:“如果有个暴躁老哥喜欢捶电梯按钮呢?” “如果这是经年累月的习惯,会在表盘产生一大片凹痕。”杰森话音未落—— ——电梯大门缓缓开启。 一行人经过接引厅和盥洗室,再走数十米就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黑曜石桥梁映入眼帘。 流星兴奋的拉扯着杰森:“哇哦!真的呀!你真行呀!” 文不才:“好有才华。” “雕虫小技而已...”杰森虽然嘴上这么说,小侍者就像是他的尾巴,在欢快的摇动着。 这道桥梁宽有六十余米,江雪明用计步器来测算,全长四百四十一米,道路中有不少牲畜的脚印,还有橡胶轮胎留下的碾压胎痕。 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上任何敌人。 直到五人抵达零号站台的第一处道标景点。 那是一座欧洲哥特式风格的古典建筑,有飞扶壁和又高又尖的孤顶。 金色的大玻璃上画满了血红色的癫狂蝴蝶,正门左右两侧的雕像,一处是披甲配剑的骑士,另一处则是举石持杖的贤者。 最高处的倒置十字架上,钉死的不是耶稣,换成了一只倒挂的巨大癫狂蝶。 这座教堂约有十六米高,这只蝴蝶几乎占了整个教堂的三分之二, 它的昆虫口器部分正好对准了大门,仿佛要吸取授血之人的脑髓。 教堂左右两侧都有不同的道路,向左是绵延山体数公里的盘山道路,可以走车。 向右则是通往深坑地底的复杂矿道,但是所有矿车都不见了,从执勤岗的烟头痕迹来看,是刚走不久——就像是收到了风声,要抓紧时间办事,把所有交通工具都带走了。 整个教堂只有前厅和忏悔室暴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全都掩藏在黑曜石山体中。 门前白色大理石地板刻着它的名字,是希伯来文。 文不才认识,杰森也认识。 他们不约而同念了出来。 “授血教会。” 江雪明疑惑:“这是在模仿九界车站的灵翁教堂?” 文不才:“恐怕是的,毕竟车站送给乘客棍棒和辉石,都是实打实的恩惠——腐龙想要招兵买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在福利待遇上认输了,谁来给你卖命呢?” “人不人鬼不鬼的,什么授血教堂!经文都给你烧掉,十字架给你掰正了!三天之内灭你教会满门嗷!”流星走上前去,想一脚踹开大门, 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文不才适时拉住流星, 随手就丢到身后去。 “等会。” 江雪明接住小伙伴,就看见文不才往前一边走一边掏武器袋,心中疑惑,“你想干什么?” 文不才:“这种鬼地方你们也进的呀?是嫌自己吃的苦头不够多么?” 江雪明观察着山体:“这里看上去应该是零号站台的唯一入口,我们在授石之后,就立刻去boss那里取得棍棒,应该离最终目标不远了,文不才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得绕路?另外做周密的打算?搞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 “不,我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什么作战计划,就咱们五个人还计划什么?”文不才只顾着从武器袋里捯饬,好不容易掏出来二十多块“橡皮泥”,很像肥皂。 但是江雪明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塑胶炸弹。 文不才给教堂外围的主干立柱贴炸弹,一边解释着。 “你们几个小宝贝记好,像是这种鬼地方,一般经验老道的乘客,都是直接用炸弹移平的。阿星说的没错——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奇怪建筑,就应该炸上天。” “进去?从这条路进门?里边万一有什么弯弯绕绕机关毒箭,搞几个鬼打墙一样的重复地形,你以为我在玩宫崎英高做的游戏吗?我有几条命啊?” 江雪明立刻跟上:“我来帮你!” 杰森和流星齐齐傻了眼,本以为文不才是个乐子人,没想到是个日子人,在这种地方表现得特别实诚。 小侍者立刻问:“文先生!这些塑胶炸弹是用来对付腐龙的吧?你现在就用掉?杀龙的时候怎么办?” 文不才立刻答:“放轻松,更大的场面我也见过,而且人家在十六年前就吃过热兵器的亏,指不定它学聪明了,这玩意也不好使了呢?要随机应变!” 小侍者:“那...” “别说了。”文不才打了个响指,示意众人赶快离开,是贴完炸弹大功告成的意思:“难道没有武器,没有炸弹,没有火,我们就得撤退了?我就要躲到龙翼之下,要认输了?” 众人撤出百米之外—— ——看塑胶炸弹的份量,绝对能摧毁方圆百米的任何生物。 ...... ...... [part2——仪式感] 授血小教堂之内有两排座位。 左侧留给十六位阁僚,为骷髅会与外界贸易中转站牵线搭桥的聪明人。 右侧留给十六位特约嘉宾,是骷髅会在各行各业招揽的猎手人才。 所有座位都是空荡荡的,有消息灵通的机灵鬼带头跑路,看见博克关和大牧园的惨状之后,立刻从另一条秘密通道逃走了。 只有老管家安德烈和小侍从巴鲁留在这里,他们是大首领身边最亲的爪牙,最厉害的手下。 此时此刻,他们留在癫狂蝶的圣像之下,守住通向内阁的必经之路,留在授血小教堂的讲台前,为了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要像授血的典礼那样,把所有仪式感都做足做好。 小侍从巴鲁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身强体壮,向伙伴展示着身上的枪械和格斗兵器,要与敌人痛快的血战,身体中迸发出灵魂的威光,一闪而逝忽明忽暗。 老管家安德烈看上去五十来岁,实然已经接近古稀之年,之所以能常伴于大首领身侧,是因为整个零号站台的楼房设计,水电走线,通风防火,都是他的手笔。 这座魔窟能经营到今天,有安德烈一半的功劳。 巴鲁在讲台前换了好几个架势,与老管家讨论登场台词。 “我们要说点什么?安德烈?还要等多久呢?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安德烈站在讲台前,仪态斐然衣着华丽,双手搭在癫狂蝶圣经上:“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才能一个一个回答。” 巴鲁立刻挺身昂首,又觉得气势不够,要问最重要的事。 “那你就说!我要怎样去迎敌?他们进来,要怎么去亮相?” 安德烈:“要有仪式感。” 巴鲁:“怎样才有仪式感?” 安德烈:“我敲下癫狂蝶圣经的[圣血]与[圣餐],你就割腕放血,去引动机关。” 巴鲁惊喜:“好!这样石灰粉见了我的血,就和硫磺一起燃烧!是很好糊弄人的!他们肯定会害怕,连枪都握不稳!” 安德烈接着说:“你要不急不忙往前,我继续敲下[礼仪]和[授血],灯都逐个亮起——你就与他们战,要战出风采,要充满决心!” 巴鲁惊喜:“好!那样我的血和汗都会落到神圣之地,落在教堂里,我与癫狂蝶同在了!” 安德烈:“如果你体力不支,就用万灵药,我会抽出[化圣]的信封,打开信封时,它的硝火会将纸页燃烧,你同时浴火重生,与他们作第二轮搏斗,要把子弹都打光,才可以亮出白刃和獠牙。” 巴鲁:“那您做什么?” 安德烈:“我负责看。” 巴鲁:“您就只是看着?” 安德烈:“在你死去之后,我会试着战斗,吃下你的血肉,像一头即将老死,随时会心梗暴毙的颓弱老狼,为了心中的理想去战斗,癫狂蝶一定会欣赏我,高看我,最终接纳我。” 巴鲁:“之前呢?” 安德烈:“或许会开几枪,我并不会开枪——若是打到你,那仪式感就全毁了。” 巴鲁落寞:“你要用这些戏法...假装与我并肩战斗吗?” 安德烈:“毕竟大首领只会说[给我上],而不是[跟我冲]——你是不是对我们这个车站抱着什么奇怪的幻想?巴鲁?” 巴鲁摇摇头:“只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的...” 安德烈:“这十六年,我们为大首领工作,为腐龙筑巢,从来没有任何人到达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登台,你会紧张,会感觉不适,会失去安全感,这是正常的。” 巴鲁一下子清醒过来。 “也对...我从来不与博克哨卡下贱的雇佣兵一起杀敌,只是看着他们在血肉泥潭里翻滚,心中偶尔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意,我明白,那是一种优越感,我比这些垂死求生的低级生命,要尊贵,要优雅——感谢大首领让我远离纷争,让我安逸快乐的生活那么久。” “不过别担心。”安德烈从容不迫的表情变得狡诈狠厉起来:“在六排和八排——两处靠近大门的地方,我准备了暗箭机关,这里处处都是钢丝绊索捕兽夹和活门陷阱——以前大首领不要我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免得误伤到内阁的贵宾,现在我可以放手去做了...嘻嘻嘻嘻...” 巴鲁:“如果它们伤到我怎么办?” 安德烈随手扔去一张设计图:“那你就动动脑子,记下吧?” 巴鲁接住,在癫狂蝶的圣像之下屏息凝神,看了半天,终于是没有记下,他根本就记不住,没这个天赋。 “看来我今天是凶多吉少...安德烈,我总觉得,死在你手里的概率,要比死在敌人手里大得多。” 安德烈满脸不在乎:“大首领只顾着讨好腐龙,内阁的贵宾落荒而逃——我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那么久的零号站台,为什么像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漠视,我漠视你的生命,你也漠视我的生命,我们无论生死,最终要变成癫狂蝶。一个吃人肉喝人血的族群,怎么可能会关心[人]本身的安危呢?” “算了,我脑子简单,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巴鲁终于放弃,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 在讲台下方,他就看见数十米外冗长多余的前厅大道。 他内心细细揣摩,心中暗想。 这房间做得真是精巧,如若敌人进门来,第一时间想要抬起枪口,必定会在黑暗中找不到目标。 紧接着便是亮堂的灯光逐轮逐次亮起来,离他们最近的火焰里有镁条,定能闪瞎这些人的狗眼。 必要时,我就要通过大讲台的麦克风,让他们慌乱。 说点什么好? 就用西班牙语——说欢迎光临吧! 他们寻不到真声,我再踢飞几张椅子,趁着他们举枪防备时,从暗中开枪杀死一两个,等他们中枪倒地,就往前走——踩着红毯从黑暗中出来,跟着安德烈所做的机关一起,把这些狗杂碎杀光。 这样—— ——大首领会回到我身边! 这样—— ——我也许能继续瘫在零号站台的塔楼软床,用望远镜看看博克关的风景,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来吧。 为什么还不来呢? 只要你们出现—— ——就用两支cz805的步枪弹迎接你们。 若是往旁侧闪避寻找桌椅保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也能用高亢嘹亮的笑声,去嘲弄你们被捕兽夹和活门落穴坑害的蠢样。 台词我都想好了! “理想是指路明灯!只有一往无前闯进黑暗中的勇士,能与我为敌!” 巴鲁如此念叨着,像是魔怔了,脑子里想的都是鲜花和烈酒。 安德烈终于有些不耐烦——已经在讲台前装模作样站了一个多小时,他的老腰撑不住。 巴鲁也是如此,感觉眼睛干涩。 前一天他躲在塔楼没睡觉,只为了把游戏打通关,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会出这档子事。 内阁的防卫力量非常薄弱,主人的卧室没有几条枪,大首领是多疑又敏感的人,绝不容许任何危险的脏东西踏进零号站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来?我的[drama·戏]热情都要消磨殆尽了!”巴鲁抓心挠肺,白礼服的小领结跟着躁动不安的心一起变得凌乱:“为什么他们还不来?为何如此傲慢?!” 安德烈沉默着,用灵感去探查屋外的事物。最终开口—— “——或许是害怕了?他们要离开了?原本我能隐约感觉到,有人在门外摸索探视。” 巴鲁仰起头,愤怒的质问:“难道是你的拙劣机关露出马脚!把他们吓跑了?” 面对质疑,安德烈更加愤怒:“不可能,我布置的陷阱机关万无一失,你怎么能质疑我?我为你设计房间,安排日程,难道你就感觉不到每天的舒适生活,是多么精巧绝伦天衣无缝?” 巴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逃跑?我不理解!难道他们是一群懦夫?他们内心清楚,想得明白——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安德烈神色惋惜:“或许是被癫狂蝶的圣像吓走——可惜了,我的舞台多么完美!你这演员多么完美?” “不不不...不行,他们不能走!”巴鲁内心的不安感觉越来越强烈:“如果...如果他们走了,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能耐?怎么继续在大首领的恩惠下混吃等死?我至少得捞点战利品回去!一颗头颅?一条手臂?哪怕是一根手指头?我该用什么,向大首领证明我的价值所在呢?” 安德烈也开始轻轻捶打老腰:“你不是有理想吗?与大首领念同一本经,做同一个仪式,你也是拥有魂威的人,不必用这些凡俗肉身来证明什么吧?” 巴鲁摇着头,要往门外闯:“不行...我还是很不安,要是这些敌人走进来,在舞台上斗个你死我活那还好说——要是敌人就这样落荒而逃!宾客们都恬不知耻的回来了,要与我抢功劳,上祭台作献祭仪式时,他们必然会来害我,献给腐龙的供品,就是我这无用之人的肉身!” 安德烈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博克关哨兵的功劳...又...又怎么算?” 此时此刻—— ——巴鲁跑过俩个低矮的台阶,往大门处飞奔。 在这个瞬间,明亮的火光照出他硬朗脸颊的轮廓线条。 时间都变慢了。 他心中暗喜,是镁条在燃烧时迸发出来的光明吗? 不对—— ——这种光明,怎么会如此热烈,滚烫的气浪几乎要将双腿都带离地面? 火焰裹挟着细碎的玻璃,像是一股铁石金沙,激波的轰鸣和噬人的火舌,在百分之一秒内摧毁了巴鲁的耳膜。 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将他的皮肤和肌肉撕开,紧接着骨骼也变成齑粉,叫无数的焦黑碎石与玻璃细沙切割打碎,最终变成一团如云如烟的尘土。 安德烈离爆炸点要远一些,有数十米的距离,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滚滚烟尘扑面而来。 暗处的活门被巨大的压力挤碎,气浪掀飞了所有的机关暗箭。 他想要逃跑,可是刚迈开步子,预先准备好的捕兽夹,此刻在爆炸压强差产生的回卷涡流中,像是小蝌蚪找妈妈一样,找到了安德烈的腿。 只过去十分之一秒,安德烈僵在原地,强壮的龙血肉身让他的死亡过程变得非常缓慢。 塑胶炸药将教堂的雕像和玻璃变成了一万把刀子,像是沙洗工艺的切割器材,带走安德烈身上所有柔软的物质,只留下了一副枯骨,最终连骨头都不剩,只有千疮百孔的铁架子,护着一只孤零零的掌骨——要给杰森·梅根这个半吊子验尸官出一道学术难题,想查清楚死因,是难如登天。 相距两百米,江雪明依然能感受到这些炸药产生的气浪冲击波,整座黑曜石桥梁都跟着震了一下。落下不少碎石,掉进岩浆河流中。 ——胜过腐龙的吼叫。 ——是报应不爽的火。 Act8·[NEMESIS·血债血偿] 前言: [王对王,将对将] [——薛丁山] ...... ...... [part1——侏儒与巨人] 幽深黑暗的广阔苔原,骷髅会的零散队伍停驻在民间驿站。 他们开着大卡车,从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的矿穴中,沿着陡峭险峻的崖壁一路往上,哪怕打错一道方向盘,立刻会变成滚烫岩浆里的铁水。 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复杂山路, 越过海拔四百多米,行军的速度又快又急,再强悍的司机也要修整歇息。 ——事到如今,零号站台已经名存实亡,变成一盘散沙。 癫狂蝶的信徒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纸糊的老虎,除了几个核心成员,阁僚和特约嘉宾早就作鸟兽散。 原因也很简单——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人们都能捣鼓出锅盖卫星去侦听灾情警情。 这些机灵鬼早就听见了灵云小队的私人频道。 他们听见混乱难言的协同指令。 他们看见枪声之下的尸山血海。 这些入侵者从博克关正面突破, 如果加上一个气氛组小侍者,入侵者只能算两点五个人。 ——只有两点五个人,哪怕算上侦察兵,再四舍五入一下,总共五个人。 这五个人,先在博克关搞定了八十八个作战单位,摧毁龙巢地空混编的防御力量,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 紧接着一刻不停,没有任何修整时间,从大牧园出来时,这五个人还有万灵药和弹药储备,有余力作战。并且其中一个小怪物边打边蜕变,从若虫到化蛹只花了七天时间。 他们开始惊慌,开始恐惧,开始喊出“我打你妈!——”的脏话。 直到通讯频道里传出[joe]这个单词。 这下乐子可大了—— ——连头顶的龙翼都保不住他们了。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难道真的要像大首领的死忠卫队, 真的去念叨《血蝴蝶圣经》?真的为了维塔烙印和屠龙勇士死战到底? ——疯了吧! 阁僚和特约嘉宾本就是地下世界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一群人,半道听说骷髅会这个传销组织有点前途,指不定能捞到油水, 没有多少忠诚度可言。 神神秘秘的大首领整天把身体裹在一副漆黑的铠甲里,不敢用真面目视人,这种高岭之花怎么去谈情交心?怎么聊骷髅会万物归一的企业文化? 核心团队没有战斗力,科研工作者沉迷龙血怪兽。 防务战斗依靠雇佣兵,高级战斗力沉迷狩猎仪式。 哥几个外务部渠道商,和米米尔温泉集市学派高管眉来眼去的交际花,听到风声就跑路,这种行为不过分吧? 当这些阁僚和猎手逃之夭夭的时候,内心不约而同想着一句话。 “大首领呀,不是兄弟不当人,你是个崇拜癫狂蝶的乐子人,咱们都是实打实的挣黑心大钱,把良心喂了狗的日子人,两者是聊不到一块去的。” ...... ...... 在十八区的大苔原,四处都是游荡的灾兽——酒神祭前后十五天的时间里,通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列车专线会在特定路段减速,要把驿站的灯都点起来。 有很多乘客会主动半途跳车,引导拾荒者把流动餐车和小商品市场的台子搭起来。为酒神祭的围猎活动做准备。 这些平日里荒废的小驿站, 就变成酒神祭的花街闹市。 在一间烧烤屋旁边,有骷髅会的队伍围成一圈举杯庆贺。 这些人, 就是骷髅会的核心成员。 同伴死去,他们也不悲伤——只是重新回到盖亚妈妈的怀抱里,说不定尸首被灾兽吃掉,还能变成癫狂蝶。 工具人雇佣兵死了,偶尔能听见几句骂声,气得跺脚。 就听见外围两个坐得比较远的男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大喜事,接走老板递来的烧烤盘,给同伴们上菜。 “喂!安德烈死了!” “还有巴鲁也死了!” “是好事情呀!” “他们怎么死的?” “留在矿洞里的眼线,用监控摄像头看见,整个授血教会被二十多公斤c4炸碎了。” “是大好事!他们一定没有全尸!能飞去很远很与的地方!” “对呀!如果能飘到智慧泉里,巨龙法芙娜一吸气,这两个家伙就变成法芙娜的一部分了!” “真的好羡慕呀,羡慕又嫉妒!我要发癫了!” “如果不是大首领拦着,我也想留在那里!” 依然有神智清醒的成员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为什么?既然矿洞里还留着眼线!为什么在他们布置炸药的时候,你们不去帮助安德烈!哪怕是一句提醒!一句警告都不愿意喊出来?” “安德烈和巴鲁换了戏服,根本就没带无线电,连手机都没带啊!他们出征的时候就讲好,不许带任何电子设备...观众会出戏的!要有仪式感!” “而且这不是大好事嘛?你过来,看看手机传回来的画面,这个人布置炸药的时候专注又严谨,是玩炸弹的高手,后边那个小学徒跟上来帮忙,选爆破点位的眼光就有瑕疵了。我们当时还遗憾——生怕烟花炸的不够好看。” “确实,如果我在现场,看见二十多公斤c4炸开,光是想想灵魂都要离体了!我怎么可能舍得中断这种崇高的艺术。”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矮小的侏儒低头啃咬着兽肉。 这个家伙身上披着御寒的皮草毛料,身份尊贵。 他长着一副吓人的怪脸,头顶没有一根毛,大蒜鼻、三角眼,身高不过九十公分,啃咬肉食的时候,嘴巴也跟着裂成三瓣,是兔唇畸形。 “都说够了吗?” 这个侏儒,就是骷髅会的大首领,人们只喊他作[大]首领,除了这个称呼——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除了核心成员,没人见过大首领的真实容貌。 聚餐的小圆桌立刻安静下来,只有外围两个高大的男人,从服务员手里不断拿走新的食物。 大首领脸色阴沉,接着说:“很可惜,我不能安排你们立刻去见癫狂蝶,安德烈和巴鲁很喜欢零号站台,他们放不下,我就让他们去了断烦恼。” 众人点了点头,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大首领紧接着开始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要身边亲近的人们都听清楚,想明白。 “我们雇了许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物流人员,给米米尔温泉的百味坊送灾兽,通过这层关系,换来不少广陵散的小笼包,还有乘客手里的万灵药。 但是在这个环节,出了大问题。 ——从语音记录里听,有个傻逼二五仔和藏在红石摇滚乐团里的青金卫士说闲话,把骷髅会暴露出去了。 要不是这头化圣野兽,joe就不会找上门。 joe没有找上门,我们还能在零号站台继续经营我们的伟大事业。 ——哪怕这个跑物流的临时工,嘴巴管严实一点。 ——哪怕这个青金卫士不是吃撑了闲得慌,不去什么摇滚乐团体验生活。或者死在化圣野兽的灾难里了。 这一切都不会变成今时今日的结果。这代表什么呢?” 有人回答:“是我们太仁慈了。” 有人回答:“是我们对底下的人太好了。” 有人回答:“是大首领您宅心仁厚。” 有人回答:“是他们不识好歹,一点自觉都没有。” 有人终于回答:“是我们太倒霉。” “不!”大首领咬牙切齿的指着这些信众的鼻子,用锋利的烧烤钢签扫过去:“你怎么能把过错担到自己身上?我们没有失败!只是绕了一条远路!” “对啊!大首领...” “法芙娜还没有完全活过来,要是它能染上维塔烙印,一定可以传染给很多很多人吧?” “没办法,时间不够了,它活不过来,只凭十六年,是活不过来了。” “如果它能飞过米米尔温泉集市城区上空,振打翅膀的时候,起码能感染五十万人!不!一百万人!” “只可惜它依然是死的,癫狂蝶也不喜欢它。” “都怪那个该死的青金卫士!” 大首领怒吼着:“没错!都怪那个青金卫士——他好死不死要来管我们的闲事!只怪他实在是太走运!命运女神这个婊子为什么会青睐这种人?!” 越想越气,越想越急。 这个侏儒握紧双拳,金色的眼瞳中满是血丝。 “难道只因为!他拥有灵感!能得到石头?能得到boss的眷顾吗?我没有资格?只能向癫狂蝶求助吗?” 和步流星说的一样—— ——人想要作恶,与能力无关。 骷髅会的大首领,是一个没有灵感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是天然畸形残疾,面目丑恶的侏儒。 与所有乘客一样,大首领原本拥有灵感,又因为血蝴蝶高利贷,失去了灵感,连侍者、棍棒和辉石,最终全部失去。 “为什么?boss!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拒绝我?要用血蝴蝶高利贷来诱惑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既然如此——那就瞧好了!傲狠明德!” 大首领阴恻恻的啃下一块香甜辛辣的肉,用恐怖阴森的眼神,扫向在场的所有亲信。 他默默念叨着。 “我会一直活下去,活得比你还要久!梼杌恶兽,我一直在研究你,我一定要找到杀死你的方法!暗处给你使绊子!让你恶心得睡不着觉!没办法睡觉,你就会踏进死门!” 越来越癫,越来越狂。 “智慧巨人赐我神力,恶龙之血铸我肉身,我要捣毁你的站点,杀了你心爱的乘客们,我在梦里见到癫狂蝶,它会帮助我完成这一切!嘿嘿嘿嘿...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不远处—— ——骷髅会的车队停驻在铁道沉稳的基岩地台旁边,靠着苔原的裸岩脉络,去支撑铁路的稳定性。 在道基下的拱形门洞中。 大卫·维克托一动也不动。 寻血猎犬往两人身上撒了许多芥菜味道的浓烈信息素,能干扰视听。 寻血猎犬:“你听见什么了?” 维克托:“什么都听见了,还有就是——你撒调料的手法能不能温柔一些,我眼睛开始疼了...真刺激...原来芥末落进眼睛里,是这种感觉吗?我得记下来,没准写书的时候能用到。” 寻血猎犬满不在乎:“我以为你能承受这种刺激呢!就没想太多...” 维克托一边扯来随行侍者的领带,一个劲的揉眼眶,像个深闺怨妇:“我没受过这种苦。” “没有吗?”寻血猎犬惊讶:“我还以为每个乘客在若虫阶段时...都会...” 谈到此时,寻血猎犬突然愣住了。 “难道说...” ...... ...... 芥末的硫代葡萄糖苷,能赶走大部分虫源。 也是自然环境中,一部分蝴蝶若虫主动摄取的植物化合物,用强烈的气味作拟态,隐藏肉体,吓走捕食者。 红石人——是癫狂蝶最喜欢的宿体,他们热诚、勇敢、愤怒、鲁莽,离癫狂只差一步之遥。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各色辛香料和信息素,对于乘客们来说是天然的除虫武器。 按照常理来说,大卫·维克托如果是红石人,却完全受不了芥菜的信息素,那么代表这位雇主在成为车站的一员之前—— ——早就拥有了魂威,早就变成了蝴蝶。从来没打过类似的[芥末疫苗]。 ...... ...... 大卫·维克托点点头:“是的,我都两百多岁了,没受过这委屈,心脏不太好,你撒调味料的时候小心点儿。” 寻血猎犬立刻要制住维克托的手臂,要用舌头去舔干净。 ——从桥洞下传出撕打声,最后不了了之。 维克托的衣服烂了,寻血猎犬女士没有得手。 两人冷静下来,谈了谈正事。 “你全都听见了吗?维克托?” “没错,声音很大,意念很强。” “怎么办呢?” “我想起我的小徒弟,如果是他...应该会开着泥头车,然后油门踩到底——那个位置很合适释放泥头车居合术。就在接引道路旁边,这些人坐得那么近,都是为了和大首领贴贴。他们身后是铁道的沉降岩,是个避风处,泥头车撞上去也不会产生很大多大安全隐患。要是我俩真枪实弹上去,估计这条铁路要瘫痪二十多天。” “我去找车?” “不必找,他们有车。” “咱们找机会摸上去?然后像打保龄球一样?乓的一下?!” “好主意。” ...... ...... 从驿站外缘的接引道路往下看。 垂直四百米之下的深渊谷底,往矿坑洞窟中一路向前,三公里之后,我们就到达了授血教会。 教堂已经完全塌陷,灵云乐团的五人组从一堆废墟中找到了通向内阁的道路。 那是一条阴暗幽深,地势急促,超过七十度的顺滑坡道,根本就不是留给人走的,就像是巨龙用趾爪挖出来的坑口——后来人修修补补,作出一个简单的圆形大通道。 “这个我懂,山寨版环形高速路。”流星一看就明白了。 众人站在漆黑的圆形通路面前,迟迟没有往下跳。 江雪明:“真奇怪...” 文不才:“你觉得不对劲?” 江雪明:“一个守门的都没有,看来骷髅会的人已经撤走了。” 文不才:“没错,前面应该就是内阁,还有腐龙的老巢。” 说罢,文先生指着不远处的一辆矿车,“他们通过矿穴进出内阁,另外两个出入口...” “连接着一片大铁矿。”杰森鼻头耸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还有苔原的风,泥土的味道,铁锈味,和一点点煤油的味道。我闻不到任何人的体味了。” 文不才笑道:“好有才华,你能感觉到腐龙吗?” 杰森如实告知:“不行,太远了。我能从它的子嗣身上直接看见它的真容,但要我隔着几百米,一千米的距离,直接去找它的本体,我做不到。” 文不才从江雪明身上取走另外一条钢锏,他将两条钢锏并做一处,变成两米有余的长棍。 “走了!你们去追骷髅会的人——我去屠龙。” 江雪明忧心忡忡的:“能行吗?你这语气和出门买菜似的!我很不放心!” 文不才跳进矿车,拉下闸门,“说对了!我去买个菜!你们也别闲着!” 眼看矿车坠入坡道,落进幽深黑暗的无底深坑中。 文不才的声音是那样欢快热烈,就像是找回记忆,找回熟悉的感觉了。 “王对王!将对将!别让这些王八蛋逍遥法外!要血债血偿!” 矿车顺着坡道急速下降—— ——江雪明立刻说:“我们走。” ...... ...... [part2——你血如我血] 流星跟上:“怎么追?” 杰森跑在队伍最后,吆喝着。 “他们跑不了多远,我在黑曜石上观察过整个谷口的地形——这里是米米尔温泉岩浆河的根源,离苔原的铁路很近,他们如果要开走所有车,就得绕行盘山公路。” 流星两眼一亮:“我练了好久的攀岩!冲冲冲!” 江雪明一边跑一边问。 “在教会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能当做武器吗?我把棍棒借给joe,现在心里很没底。” 杰森掏出一只掌骨,是安德烈的脚掌——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出现在爆炸现场的。 江雪明:“没用,扔了。” 流星:“怪吓人的。” 杰森又掏出一副扭曲变形的铁盔,这是大首领留在教堂的假身。 江雪明:“也没用,扔了。” 小侍者:“雇主,你怎么喜欢捡垃圾啊?” “因为好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杰森跟着队友跑上盘山公路的右侧悬崖,开始攀岩爬坡。 此处离坑口驿站,直线距离只有六百六十一米。 只要往上爬,努努力。 半个小时一定能追上他们。 杰森·梅根此时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要重新调动身体的每一条肌肉,越过这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艰难道路。 如果按照楼房来算,他们要用双腿攀上一百八十多层高楼。 没有休息时间,到达目的地就立刻要迎敌作战。 真的能行吗? 此时此刻,杰森心里很没底。 可是心里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就不会再熄灭了! 摇滚乐团的朋友们。 大牧园里的受害者。 腐龙身上的死皮囊。 这些死状恐怖至极的东西,都在隐隐策动着杰森的四肢。 十分钟过去,越过好几条狭窄山路,在山路平台上休息时,杰森几乎要累得昏死过去。 他脸色变得铁青,看见山路的轮胎痕迹,心中欢喜又惊恐。 他低头去舔舐轮胎的泥渣,立刻吼出嘶哑的声音,喉咙都开始冒烟。 “没走远!没走远——我们离他们很近!很近啊!泥印子还是热的!有烟头的味道,很快了!” 杰森兴奋的站起,就立刻两腿一软,坐回悬崖边,差些掉下去。 江雪明死死抓着杰森的头发—— ——把杰森拉到面前。 两人的额头相触。 雪明只是说:“你要活着,不然怎么和我决斗?” “哈哈哈哈哈!”杰森用力的呼吸着,非常非常用力,要让身体的每一个红细胞都运转起来:“你说得对!我得活着,不然怎么为摇滚乐团的人们报仇?!” 小侍者也是晕晕乎乎的,这两百来米的攀岩运动,就像是直上直下爬了五十多层楼,尽管有两道山路平台能休息一会,但是缺水的身体跟着脸上的表情一起垮下来了。 太热了—— ——这里太热。 熔浆河谷的热空气要把他们烤成肉干。 只有流星还是龙精虎猛的,二话不说,用一只手提起杰森,夹住侍者小妹,独臂往上攀爬。 流星大声呐喊着:“还没走完呢!这段路就最后一点点!稍事等候!杰森·梅根和不知道姓名的小美女!两位乘客,你们现在乘坐的是流星专线!目的地——” “——送骷髅会的王八蛋回地狱去!” 江雪明一言不发,拎着沉重的装备和枪械,继续往上爬。 第二段道路结束—— ——阿星整个人都瘫倒在盘山公路的大道中央,仰面朝天。 “我的妈呀!我这辈子没爬过这么远,这么高,这么热的山...以前都是越爬越凉快,我都快熟了...杰森!我俩是老熟人了对吗?” 杰森缓过一口气,捂着肚子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雪明刚刚从崖壁冒出头,手指已经扭曲变形,指甲盖也裂开。 杰森上去拉了一把—— ——拉完了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事。 江雪明:“多谢。” “不...不客气...”杰森挑眉抿嘴,神色复杂。 雪明照常检查身上的装备,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紧接着丢给流星一支万灵药。把最后一颗广陵散小笼包也塞进流星的嘴里。 “活了活了!我活了!”流星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那样,突然站起,“哟西!” “大佐!别他妈乱捅词儿!”江雪明骂道:“有那个力气你赶紧爬山。” “呼...”步流星吐出一口浊气,“我觉得我的情绪不够强烈!你们来点生气小妙招?!帮帮我!我要借辉石的力量!” ...... ...... 小侍者嘴巴快:“你一个月挣两万,一万六给老婆,两千自己花,两千给爹妈,她不满意要离婚。” 杰森想了想:“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真爱!地下世界没有你的爱人!放弃吧!勇士!” 江雪明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我考虑了一下,步美阿姨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 “好了!”步流星怒得咬牙切齿,特别是雪明大哥最后一句隐晦的国骂。 胸口的福寿万年迸发出惊人的怒焰——就像是神话中斩杀恶龙的神怒宝剑熠熠生辉。 阿星要杰森抓住背脊,一手带上明哥和小侍者,朝着山崖狂奔。 他单用两条腿,踩住陡峭的山石,像是使着梯云纵的轻身功法,猛的往上窜。 只是黑曜石山体非常锋利,非常脆弱,四个人身上的体重带着装备一起,将近三百多公斤。 一路险象环生—— ——有几次阿星差些在八十度的斜坡上十足坠落。 身上的三个伙伴齐齐伸出手,抓住锋利的怪石。 流星看见朋友们的手掌上的伤口,明哥的臂膀架在岩体,杰森的下巴和双手挂出鲜红的血。 小侍者努着身子,凯夫拉下的侍者领带变得更红了。 “动起来!我的腿...帮帮忙!” 步流星猛的捶打着大腿肌肉。 “给我听话!你们要听我的!手脚呀!帮帮忙!我可不是在和你们打商量说好话!” 四人队伍里传出粗重的呼吸声,除了流星,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呐喊。 距离身下的平台还有七十多米。如果在此处力竭跌落,死相肯定很难看,说不定连用药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江雪明抬起腿,要把胯裤的针剂送去流星身边——眼看万灵药要滑下去,杰森的灵体手臂猛然探出,将四支针剂死死抓住。 ...... ...... [part3——你心似我心] 就在此时此刻—— ——四人齐齐回头。 有一种恐怖至极的灵压袭来。 从谷底升起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它悄无声息,在振打翅膀时只能听见低沉有力的风声。 杰森的嘴张得极大—— ——他的眼角开始流血,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几乎在瞬间就要癫狂致死。 巨龙拖拽着沉重的身体。 于岩浆峡谷中飞空腾跃,扭动着身体,灰白色的肚腹龙皮,有许多杂乱的纤毛。 它的双翼上附着成百上千张人皮,这些人皮的嘴巴张开,像是在惨叫惊呼。 扭曲变形的龙爪随意踩上一块山石改变飞行方向,炙热的熔浆河流带起的热风,就托住这头巨物的臃肿身体,往另一侧牵引。 破破烂烂的蝠翼肉膜之下,有数百条黑漆漆的灵体亡魂,像是纯粹的恶毒意念化成的能量球体,紧紧跟随着这传说中的生物。 只在短短的一秒里,杰森的所有神智,所有意志,所有的精神力,连带着身体的电信号一起崩溃。 小侍者眼疾手快把青金石取下—— ——江雪明趴在杰森的肩头,狠狠咬破舌头,一口带血的唾沫喷上杰森的眼睛。 “我艹!我艹!”杰森看不见东西,这才从恍惚中觉醒。 是惊恐的罗马人,是地道的中国话。 延展出来的灵体手臂逐个给小伙伴们打药加油。 “这头龙为什么不会叫啊?!明哥!?”流星一边爬,一边形容着:“突然一下就冒出来!怪吓人的!” 江雪明看得清楚:“因为它叫不出声了,我的棍子在它喉咙里!” 极远极远的方向—— ——与巨龙搏斗的勇士已经跳上龙背,翻过龙脊,早早将明德劣作捅穿了腐龙的喉口声带。 文不才双手紧紧握住屠龙利器,从携行包袱里掏出招财进宝红烧肉,给自己补充着能量,要与这头死去的腐龙作体力的拉锯战。 眼看巨龙要一头栽进岩浆河流。 文不才只是微微摆弄棍棒,将它捅进延髓的神经中枢,巨龙就立刻跟随棍棒转向。 “还不行,你还没死透!现在就想进锅?还早着呢!我可不会做广东菜!” “你这个体格呀!要是回到白垩纪,咱俩能在水里好好斗一斗——按照古生物学家的说法,我在那时候还是一头沧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于此同时。 骷髅会的人们还在商量着宏图伟愿。 大首领拉上亲信们,振振有词的说。 “你们认为从黄金乡,到米米尔温泉集市,乃至整个巨山车站里,有多少可以利用的神话之物?” “算不清对吗?是的!光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它其实很像一颗大脑,像是大脑皮层的沟壑。我曾经不止一次怀疑,整个北海区域绵延数百公里的地下矿区,就是米米尔智慧巨人的遗体。从它的尸体中,迸发出来这么多的生命。” “灾兽为什么会化圣?因为它们在濒死的时候,触碰到了米米尔的脑,就和大神奥丁一样,将自己的眼睛献出,倒吊起来,喝下智慧泉——最终领悟了强大的卢恩之力。” “我之所以有底气和车站作对,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我有把握让它们为我所用!地下世界的璀璨辉光!对么迷人呀!” 大首领讲得绘声绘色,神气凛然。 教众们一个劲的点头附和,但是搭不上话。他们知道,大首领有远见,可是要他们去理解这个远见,实在太难太难。 最终这位侏儒垂头丧气的,依然在拥挤的人群中低头喝酒吃肉。 “地下世界...多么迷人呀...” 大首领低眉垂眼,突然就捂着脸,换了个方向,不再去看桌前丰盛的烤肉。 他在思考—— ——如果有个人,有个足够强大的人,在他行差步错时,在他向血蝴蝶高利贷妥协的时候,在他朝拜癫狂蝶时,向他伸出援手。 可能结果就不是这样。 有个服务员跑过来,要送菜,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看见这侏儒怪人掩面而泣的样子,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他们不带你一块吃吗?先生?他们欺负你吗?” 大首领抿着嘴,要伸出手去接菜盘,强打起精神:“不...没有。我想家了。你是乘客吗?” 服务员立刻说:“对呀!我第二次搭车!boss要我来这里找工作,说这里安全,一定是一趟很温馨,很有意义的心灵奇旅。就在酒神祭这段时间,我给这些拾荒者说说故事,让他们打起精神来...你...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大首领抿着嘴,再也绷不住了,“原来我...绕了那么一大圈吗?” 服务员小妹接着说:“别呀!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不就是高利贷嘛?石头又不止一颗,我来到这里,就感觉很奇妙——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等着我呢!” “原来我...绕了那么一大圈吗?”大首领咬牙切齿痛哭流泪,“boss...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都怪你...这盘菜的盐分超标了!不好吃!它不好吃了呀!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这些家伙,这些拾荒者怎么能耐那么走运!要是我晚来那么几十年,是不是我就不用跑那么那么远...活得那么那么累!” 话音未落—— ——柴油机的引擎声轰鸣起来。 江雪明拉动档杆,作深呼吸。 流星忧心忡忡的:“你会开吗?明哥!开这玩意要a照!” 江雪明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每一个日夜,吃饭睡觉上厕所,哪怕是马桶塞子都要做出换挡的动作,我的灵魂发出阵阵怒吼!用你的话来说!我在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就已经与它血脉相连了。” 雪明把ak-12丢给步流星,“有人跑,你就打他们的腿!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杰森窝在驾驶位最下方,刚刚把汽车电路给理好,双目失明不影响他的偷车技巧。 江雪明立刻说:“杰森!你的眼睛看不清路,快来踩油门!” 杰森:“为什么?” 江雪明:“你从红石摇滚乐手身上感受到的烧伤,截肢的痛苦,还有我们身上的痛苦,都是因为这些人。” 在那个瞬间,杰森两三次忍住想要亲吻雪明的冲动。 杰森扶着雪明的脑袋:“你血如我血!” 气缸在咆哮—— ——变速波箱挂挡弹射起步。 轮胎在滚烫的黑曜石上,烧出火红的光焰。 江雪明:“你心似我心。” 伤痕累累的灵云乐手在引吭高歌。 ...... ...... “怎么可以这样?!”大首领表情扭曲起来:“怎么可以这样?!boss...这不公平!我也要你尝尝我的痛苦...” 服务员小妹终于觉得不太对劲,可是乐于助人的红石人从不会畏惧。 她把耳环取下,把玫瑰辉石递出去。 “来!你是想看辉石吗?你没有石头对吗?别灰心!别丧气!一切都会好起来...” 绵密如雨的枪声响起!泥头车像是猛兽金刚,前鼻的铲嘴清出道路。 “轰隆——” 一瞬间,小桌板前边大快朵颐的食人魔,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铁道基岩上的壁画。 整个车头撞得凹陷进去,它的前轮依然在疯狂的旋转,将血肉都泼洒出来。 小姑娘满脸的血,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眼前的侏儒已经不见了。 依稀能看见基岩石墙上的动物毛皮,就是侏儒身上的衣服,被滚烫的钢轮死死咬住,扯成带着火焰的碎末。 甚至没有惨叫。 一瞬间—— ——说走就走,去了异世界。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没有从[心灵奇旅]的震撼中醒觉。 ——天空中滚落下来一头巨龙。 它撞碎了沿途所有的石廊走道,冲出苔原,巨大的躯壳在苔原犁出一条血路。 文不才一使劲,明德劣作带着巨龙的头颅猛然翘起,让它安安稳稳的横置于铁道中央。 屠龙勇者高呼胜利的名讳。 “v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ctor!——” 维克托先是被泥头车的动静吓了一跳,从桥洞中冒出头,还以为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文不才浑身都是血,经过河谷岩浆的炙烤,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他还断了一条手臂,但是没死——活蹦乱跳的。和他的魂威一样。 他的头发都烧光,视网膜结晶,眼睛也瞎了,但是不妨碍这个浑身赤裸完全可以过审的男人癫狂的怒吼,“这个死法是不是很眼熟?!” 维克托:“确实,像你一样。你这个王八蛋让我伤心了很久很久,是我作品的空窗期,我不可能把伤心和悲叹都带给读者。” 文不才猛然回头,终于感受到了旧友。 “看不见了!不过还能闻到你的气味。” 维克托:“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个衣品越活越回去了。” 文不才:“脑袋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维克托:“下一班车还有二十五秒到达,你可以长篇大论,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的。” 文不才:“没想到重逢时,刚好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维克托:“我爱你,超过婚姻关系。” 文不才:“别着急!马上就做好了!” 维克托:“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你肯定记得我的全名对吗?肯定记得?对吗?别让我考验你!我不喜欢给你出题...” 文不才:“戴维?” 维克托:“操!” 文不才:“大卫!维克托!” 维克托:“哈哈哈哈哈...” “我脑海中的一切!” 列车轰鸣—— “我怎能忘记!” ——汽笛悠扬。 “我怎敢忘记?” 它轧断了巨龙的脖颈,从中喷射出的红与黑,将文不才和维克托染成了同一个颜色。 它永远不会晚点。 像是正义。 绝不迟到。 ...... ...... 寻血猎犬女士在桥洞下边抽烟。 默默的,不说话,只是抽烟。 ...... ...... 小服务员面无表情,把耳环重新戴了回去,和以前的江雪明一样,后知后觉的摇了摇传唤铃。 ....... ....... 步流星一脚把车门踢开—— ——和小侍者拎行李一样,拎着浑身骨折多处的江雪明和杰森,和圣诞节那会一样。 ...... ...... 巨龙的头颅这才落地—— ——灰白色的眼睛渐渐合上。 它死透了! Encore①·[Fantasy·如梦似幻]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鲁迅] ...... ...... [part1·不可思议的谜·enigma] 龙血沿着铁道山石一路往悬崖下流淌。 这具腐臭的焦尸原本是冰冷的——米米尔智慧巨人用滚烫榴辉熔岩,用智慧泉,为它吊住一口气,它就化圣重生,变得半死不活。 事到如今,它躺在铁道旁, 纤长娇弱的脖颈被冷酷无情的深渊专列一刀两断。 从脊骨的延髓开始算,这无头的龙身足有三十多米长,带上纤细干瘪的鳍尾,一眼看过去给人的压迫力十足。 尽管已经死去,依然能从褪色的背鳞与棘刺中看见一丝狰狞可怖的红色。 它肚腹的纤毛已经褪成一片死灰,在胸骨和下腹有两处惊悚的巨大伤口,像是被利器生生割开, 又用人皮缝补修理。更深的躯干部分, 在文不才乘龙迫降时,就被锋利的黑曜石割成一团烂泥。 它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干,在广阔漆黑的地下苔原,连着飞出去的龙头残躯,画出一个暗红色的惊叹号。 小侍者在驿站的食铺奔波,带回来饮品和小吃,把勇士们身上的伤都治好。 驿站有五十多位乘客,听见震天动地的响声,如今齐齐看着神话生物的残骸,都僵立不动,呼吸也变得缓慢。 还有拾荒者们,他们在流动餐车前捯饬汤点烧烤,地动天摇的那个瞬间,心中沉寂已久的灵感——身体中的能量像是沉寂了千万年的火山,要跟随这声地震一起复苏。 “你们仔细听!听到什么了吗?”文不才褪去焦黑的皮肤,脸上的烂肉都长出来,将小侍者送来的白夫人咖啡一饮而尽。 维克托从狩猎杂货市场买来一套火浣衫,丢给老朋友。 “没有,我听不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骨骼再构, 鲜红的肌理迅速重生,最后覆上皮膜经脉和血管。 文不才的手臂长了回来,抓住衣服立刻穿上,免得大家尴尬。 他双手抚动脖颈,将脸上黏连的焦黑粉尘都擦干净,两眼冒出摄人心魄的精光,眉毛和头发也跟着长了出来。 “我听见躁动不安的脚步声。” 维克托:“这些人没动,你担心他们来抢夺这头巨龙的肉身吗?确实,这玩意就算烂到根里,也会有人当做宝贝。” 文不才:“它是法芙娜。尼伯龙根之歌里的守宝巨龙。” 维克托:“你怎么杀死它的?” 文不才:“你问的哪一次?” 维克托:“两次。” 文不才坐到维克托身边,与维克托一起翘着二郎腿,随手要了一根烟,紧接着用魂威的重拳互相轰击,迸发出火焰来,点燃香烟。 “十六年前,boss给我安排了一份紧急调查的差事,在十八区的矿脉深处, 工程站的人们挖到了一个巨大的行宫。 热源探测器和脉冲信号发现了这头龙,人们从行宫的金银珠宝, 卢恩符文和诗歌壁画里推测——它就是法芙娜。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它应该比传说中的守宝巨龙要弱很多。” 谈起工作,维克托来了精神,立刻掏出日志本,将文不才的描述都记下来,准备当成写作素材。 “何以见得?” 文不才不紧不慢的指向巨龙的尸身。 “因为它太小,尺寸完全比不上巨物,用巨物来称呼它,实在太掉份了——车站的霜火巨人铜雕站起来,起码有两百米高,光是boss雇来的装修工人,都能手撕这种爬虫,一脚踹断它的脊骨。” 维克托略加思索:“也对。” 文不才接着讲述往事:“我深入调查时惊醒了它。” 维克托:“为什么?” 文不才调笑打趣:“可能是因为我身上过于古老的血脉让它认祖归宗了。” 维克托:“它想吃掉你?” 文不才:“不,它很害怕,并且像面对顶级掠食者一样,第一时间选择逃跑,第二时间选择朝着米米尔智慧泉前进,我推测,它应该是想要变强,想去触碰米米尔的智慧泉,变成完全体——那个时候,它还没有龙翼,背脊上多出来一对柔弱的扇形软骨膜,我一路跟在它身后,抓着它的尾巴,想和它讲讲道理。” 维克托:“可惜它听不懂人话。” 文不才:“没错——它一头撞进智慧泉,在熔浆中打滚,要变成一团焦炭,又从榴辉岩里得到了米米尔的智慧,我想应该是米米尔让这头龙,变成了传说中守宝巨龙法芙娜的样子——它的肉身被米米尔改造,按照米米尔的思想,演化出守宝巨龙的蝠翼和红鳞。” 维克托:“然后呢?” 文不才:“我用棍棒给它做了两次开膛手术,骑着它飞过半个城区,打断了它的龙角,我的棍棒和石头完蛋了,都变成了熔浆河流的一部分,强大的磁异环境让我的魂威吃尽了苦头——我从龙背上跌进苔原,它撞进弗洛伊德矿穴深处,大家都是半死不活,半斤八两。” 维克托:“这一次?” 文不才抿着烟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吞云吐雾的感觉让他找回了一点说废话的热情。 “我带着四个小宝贝勇闯骷髅会,万幸的是,他们都有一手绝活,特别是你两个徒弟,是一等一的作战好手。一个能打猎手撕怪兽,一个能开枪杀死恶魔。” 维克托一个劲的偷着乐,但是表情还是要冷峻严肃。 文不才接着说:“我原本想一个人来,抓一头飞龙,直冲法芙娜而去——但是时代不同了,敌人手里的枪最远能打五六百米,要是半道我脚底下的飞龙不听话,被打死了,我跌进岩浆河里,估计也活不了。” 维克托:“你确定?” 文不才:“我不确定...如果化圣的过程,真如那个侏儒所说,是一种野兽的道化,神性的皈依——是米米尔巨人的大脑在作祟,说不定这颗大脑,整个莫洛霍夫维奇间断面的强大能量,会把我变成一头利维坦?或者变成百首巨龙?哈哈哈...想想就很有意思。” 维克托:“你做个人吧。” 文不才:“所以我说,这四个小宝贝真的很能干,没他们的帮助,我干不成这件事。” 维克托:“你又一次杀死了它?” 文不才:“对,法芙娜是半死不活的,它的身边还有许多烦人的灵体,是崇拜巨龙的人们,想要变成它的棘爪和龙鳞。” 维克托:“真奇妙...像不可思议的谜。” 文不才:“我也想不明白,难道我把皮囊献给恶龙,和它一起飞上天,就能与它融为一体了吗?” 维克托:“像你说的...” 文不才:“它已经死去,身上是找不到死门的,僵死的肌肉不知道疼痛,不会做出应激反应,很不听话,比上一次还难骑——我用boss的骨头做了一把杖,扎进了它的延髓,用魂威控制着它的身体,去岩浆里滚三滚,用智慧泉的强大能量绞杀这些阴魂不散的亡灵。” 维克托能想象到那副画面:“很难吧?” “也不是什么难事,去菜市场挑螃蟹,你都得冒着被螃蟹夹出血的风险。”文不才形容着:“我们在熔岩中起起落落,我失掉了右臂,还有全身的皮肤,但是脑子很清醒,能记得来时的路——最后就是你看到的,我的停车技术还不错?” 维克托:“很不错,不过科目二你肯定过不了。” 文不才:“对,科目二是挺难考的。” 维克托:“你刚才说的脚步声是什么?” 文不才:“这头龙死了,科研站的人应该会很喜欢,不过现在是酒神祭,食腐动物也应该很喜欢它...” “下次你说话能一次性说完吗?!”维克托立刻起身,对寻血猎犬大喊:“动起来!亲爱的!让拾荒者和乘客们准备好!有灾兽要来!” 寻血猎犬挠头:“刚才您这张嘴刚才拉出来什么屎?我听错了吗?您喊我什么?” “这就我讨厌和女人沟通的原因,她三十六岁,年龄差距产生了八道代沟。”维克托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翻着白眼拉上文不才去布防。 铁道的承重岩石前方,绵延一千两百米的市场驿站冲出来四百多个人。 他们是游走在各个站台,用双脚丈量数百公里长途跋涉的拾荒者,没有故乡的人们。 这些人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因为防务人员给他们送来了一张临时雇员证件。 就像是与车站完全断开链接,很多年之后,两者又重新产生了联系。 年轻的乘客们四处奔走,把相伴一生的棍棒都交出去,交给那些看上去年长的,经验丰富的拾荒者们。要这些叔伯阿姨打起精神,回想一下—— ——热忱的红石人,勇敢的红石人。绝不认输的红石人。 阿星编进了第一梯队,在维克托的指挥下,要用谷堆袋和驱虫营帐建起临时[fob·兵站],在承受灾兽冲击的时候,有一道像模像样的掩体。 糯米和胶汤在拾荒者手中像是魔术道具,这些膏体迅速变成了坚固可靠的墙垒。 他们变得热情起来,手脚麻利的构筑着防御工事,高声欢呼着,与屠龙的勇士们一起打猎。 流动餐车和fob将巨龙的尸首围成一个半圆,身后就是苔原更远方的米米尔智慧泉岩浆河。 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从苔原数十公里外的矿穴中吹来地底深处的北境寒风。 他们等待着—— ——互相传递弹药与吃喝。 流星随手将铁骑士拆做一剑一锤,将轻剑送给身侧的陌生人。 “你用这个!” 拾荒者就立刻问:“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流星:“我怎么知道?” 拾荒者接走轻剑时热泪盈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到棍棒了—— ——可是他不够自信,连握住棍棒的勇气都要失掉。 左顾右盼,他寻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乘客。将铁骑士轻剑交付出去。 “你用这个!一定比我厉害吧?!用这个!” 乘客拿走轻剑时犯了难... “我是第二次乘车,恐怕...用不好的。” 拾荒者:“没关系!你有石头!一定比我们要厉害!” 这支剑在人们手中传递,越过两百多米的距离,也没有人愿意去用它,哪怕是作为防身武器,只要使用它,保住性命的机会就多了一分。 最终,铁骑士又回到了阿星手里。 他郁闷的看了半天,回头对那位拾荒者说:“我要你拿着,你就拿着!” 拾荒者:“可是...” 流星将武士之刃一起递出:“没什么可是的!你难道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怎么开枪?怎么挥棍?” “我...”拾荒者哽咽着。 “你是个勇敢的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马上就要和你一起作战了。”流星用力拍打着同伴的肩:“用工具保护自己是一种勇敢,把工具交给别人,也是一种勇敢——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的决定。” ...... ...... [part2——hunter·猎人] 尖利刺耳的警戒哨响起! 有灵感敏锐的伙伴能察觉到苔原吹来的寒风中,有灾兽的臭味。 江雪明从临时搭建的观察站跳下来,四米多高的岩台之下,小联络员来接应。 联络员:“什么情况?” 江雪明:“看不清,这地方太黑了,应该是一些鸟类,我听见它们振翅的时候动静非常大。” 联络员拿出无线电,立刻和战斗编队的乘客们喊。 “天上!在天上,它们已经来了!” “是什么东西?” “在哪里?” “我看不见!” 无线电频道立刻乱成一团,这群散兵游勇根本就没有任何通讯纪律。 杰森的声音响起:“是[sergio·瑟吉欧],一种脖颈有白点的怪鸟,用科研站的一位生物学家的名字命名,你们应该见过它——在矿穴里吃金腰燕和老鼠,偶尔会捕捉灵鹿,食量很大。” 一下子整个队伍都安静下来。 杰森接着说:“三号fob的人抬起头,把探照灯对准我手电的方向。” 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四百米外黑压压的鸟群。 “它们的翅膀很像大雁,为了吓唬捕食者,羽翼上有眼睛的纹路,在逃避猛兽追踪的时候,会弓起身体,把整个身体当做一张怪脸,去吓唬敌人。”杰森说完,就立刻要其他射手换岗:“不要想着能打死它们,天上起码有两百多头怪鸟,要吓走它们!” “用什么吓走?” “用火!把流动餐车的棚盖掀了,风道全开,推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怪东西...原来是人面雕呀!” “兄弟!喊它的俗名,别念学名,文绉绉的我们听不懂!” 杰森嫌弃道:“谁他妈是你兄弟?” “那就喊你领袖?” 杰森:“你还是叫我兄弟吧...” ...... ...... 维克托抬头看去,默默念叨着:“这个叫杰森的小子,灵感好强...” “他有青金石。”寻血猎犬举枪警戒,枪口一直跟随着fob兵站的大灯光束。 维克托:“和你一样,是青金卫士吗?” 寻血猎犬:“不,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他的天赋斐然,应该是有什么神经疾病吧?不然boss应该不会放过这种人。” ...... ...... 流动餐车的火焰像是漆黑海洋中的航船。 拾荒者看着谋生的工具渐渐往苔原的深处飘去,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过一瞬间—— ——心中的死火山重新燃烧起来。 人面怪鸟朝着巨龙的死尸俯冲而下——这个瞬间,兵站的引导灯光聚作一团,交汇之处变得极其刺眼。 无线电里的指令也逐渐平缓,逐渐冷清。 再也没有杂乱的句子,没有近乎癫狂的兴奋感。 “二号fob,我申请使用火力,打光源的聚焦点。” “二号fob,干得好,这些人面大雕的眼睛结构特殊,能看见黑暗中的东西,但是受不了强光。” “一号fob有个六人小组想冲锋,两架流动餐车跑歪了,正前方有三十度的夹角扇面看不见任何东西,是盲区,我们要去提供视野。” 文不才:“去吧。” 从兵站爆发出惊人的枪声—— ——打落满地的鸟羽和碎肉。 枪声只持续了一瞬间,只在灯光高亮之处聚焦成一个强大的火力点,像是一颗钻头,碾碎了数十只不识好歹的畜牲。 半空中有迅速变向心存恐惧的雕鸟,绕着那刺眼的光源,绕开这支光辉铸造的神兵利剑,要绕行别处。 “四号fob看见零零散散的猎物绕到温泉口,想从后方偷走龙肉。” “视野很好,可以直接射击。” “有点远,大概八十多米。” “它们的鸟屎都淋到我头上了,我好生气啊!” “我们能打中!我能感觉到,它们没吃东西,肚子空空的,温泉的上升气流会让它们变慢!用犀牛都能打中!” 文不才:“自由射击。” 四个组别的二十四个战斗单位立刻离岗,往驿站的市场飞奔。 拾荒者的动作迅速,都是在铁轨上躲避列车时练出来的灵巧身手,只是这一次不同了。他们提着乘客送来的枪,蹲伏在铁道基岩的避风暗处,盯住熔岩河流上方鲜红的空腔天顶。 雕鸟腾空而起,强烈的热流将它们吹上半空,在这个瞬间,暴烈的弹药如期而至。 “各个兵站,剩余备弹还有多少?” “一号fob没有弹药了,准备近距离接触灾兽,我们去法芙娜的尸体旁边,用驱赶野兽的信息素帐篷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赶走这些怪鸟,你们注意,不要射失误伤。” “我感觉有更大的东西要来。” “你的灵感恢复了?兄弟?” “你没感觉到吗?joe和我们在一起,乘客和我们在一起。” “boss的骨头也和我们在一起,踩在铁路上,我就能感觉到,回来了,我能作战,我勇气回来了,下一趟车马上要来!” ...... ...... 杰森·梅根贴在裸岩上,细细聆听着远方灾兽队伍的脚步声。 它们越来越近—— ——那是细密如麻的凌乱音符,是利爪刨开苔藓草叶飞奔的声音。 他立刻对无线电喊道。 “是三色豺狼!成群结队的食腐狼犬!这些狗东西非常聪明,能用不同的叫声互相沟通,传达信息,要找出它们的主母。它们以头领的血脉维系族群关系,是母系氏族。” 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鬣狗低吼声传来。 黄黑二色的鬃毛斑点在流动餐车的火光中一闪而逝。还能看见背脊上的芥菜疫苗,像是肉瘤包裹着植物根茎。 这是米米尔温泉集市附近最常见的食腐灾兽。 “它们绕开了餐车,我看不清。” “太远了,射程不够,不要浪费子弹...” “它们在绕圈?在等什么?” “等我们的子弹打光?” “有侦察兵吗?我们有这个勇士吗?扛着大灯出去跑一圈?撒点荧光示踪剂?” 骷髅会的三辆卡车冲出兵站。 小侍者一马当先,往黑漆漆的猎场中行车。江雪明紧跟其后。 杰森开着最后一辆车,从东南角出发往另一个方向去。 车载无线电中传出警告。 文不才:“那地方应该有个大家伙,我闻得到,杰森,你小心点。” 杰森:“我知道,应该不是食腐动物。” 文不才:“那就是来碰运气的肉食性灾兽,你更要小心。” 杰森:“我只是不想输给某个人!比他起步慢一点,就得做更多的事赢回来!” 三辆卡车在苔原中照出来凌乱的光轨,强光强声惊走了暗处的杂食蜥蜴。豺狼也被赶到更远的地方,一时半会不敢过来。 只是杰森跑得极远,灯光离空腔的连接通道越来越近—— ——在矿穴的出口,灾兽通过粪便和尿液在复杂的脉络中寻到正确的道路,在数量繁多的空腔之间迁徙捕猎。 大灯照在这些坑口,反射光也照亮了杰森的眼睛。 无线电中传来询问。 “是什么?” 杰森看得清楚,却愣在原地。 高亮的led车灯照出一头雪白的雄狮。 它高高昂起头颅,从坑洞中探出半个身体,强壮的上肢与蓬松的鬃毛抖动起来,抖落身上的荧光碎石,好比万兽之王在俯瞰众生。 它有两条尾巴,是腕口粗细的白蛇,它们朝向卡车吐出红信,要把这古怪的人类造物赶走。 白狮的眼睛里缺少色素,是天然的白化病,瞳孔也是粉粉的,看起来有种既可爱又可怖的美感。 它几乎有三米多高,带尾巴的体长,超过十六米,比之前的青狮怪兽要大上两圈。 杰森没有逃跑—— ——对大型猫科动物来说,猎物开始逃跑,就是捕猎的时机已到。 他使劲按着喇叭,刹车油门一起踩,要把泥头车伪装成拥有神力的怪兽,要吓走这头巨狮。 文不才:“你看到什么了?” 杰森:“很美...它很美!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强壮又伟大!” 文不才:“听上去挺棘手的?” 杰森:“我正在努力。” 白狮只是附身看了一眼,歪着脑袋,肉掌躁动不安的在岩窟上磨爪子,似乎要把爪趾磨得锋利一些,是遇上了强敌,临阵磨刀的意味。 它的身后探出两个小脑袋—— ——是它的子嗣们。 两头小狮子一边翻滚,一边落到苔原里嬉戏打闹。 杰森想了半天也没有直接撞上去,这些小狮子看上去也很难用卡车杀死,它们的幼体尺寸也很夸张。 白狮子爸爸像是想通了—— ——它轻巧地跳下平台,在大卡车面前嗅了嗅味道,紧接着用嘴巴叼住傻儿子,用尾巴卷起傻女儿,跳回了岩窟,一巴掌按在好奇傻媳妇脸上,把媳妇满脸的凶光,都揉成温婉贤淑的样惊恐模样。 一家四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杰森满头的冷汗,终于把卡车开回坑口驿站,他惊魂未定,下车时两腿发软,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无线电里传出小侍者的问候:“先生,你没事儿吧?”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我就变成一堆粪便了。”杰森双手抓住无线电:“但是...我真的很好奇...我斗不过好胜心。感谢上天...感谢命运女神...” “哦!这一回不是命运女神救的你!”文不才一边说,一边打开大卡车的尾门,和维克托一起走出来。 维克托心潮澎湃,像是体验到了非常美丽的灵感:“真的很奇妙呀...和那种巨兽近距离接触的体验,它沉重的呼吸,还有旺盛的生命力,让我如痴如醉。” 文不才满脸遗憾:“可惜,你们这个芥菜信息素也盖不住我身上的味道,让它们跑了。” 杰森回过神来—— ——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部队已经在巨龙尸身旁布防。 工程兵和司炉还有车长跳下来,铺了一座临时道岔铁轨,不影响通车的情况下,运来了四座四联装机炮。 这下乐子可大了—— ——聪明一些的畜牲跑得飞快。 脑容量比较小的,不知死活的野兽,就变成餐桌上的新菜。 寻血猎犬女士在驿站现场查出六个骷髅会的余孽,都是阁僚,准备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 ...... 江雪明找了条椅子坐下,在日志上画出一页又一页,用灵体丝线控制疲劳的手臂,画出冷硬的线条。 ——这一页,是维克托和文不才坐在道岔信号灯下。 “渡尽劫波兄弟在。” ——下一页,流星做了一盘巨他妈难吃的糖醋排骨,要杰森加上一瓶氰化物,要亲手把这道[流星劣作]送到杰森嘴里。 “相逢一笑泯恩仇。” Encore②·[Unbreakable·坚不可摧丨牢不可 [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脱掉衣服,但上阵要穿甲] [——鲁迅] ...... ...... [part1——out of the fog·冲出迷雾] 熔浆河流的热风吹拂着战士们的脸颊。 故事尘埃落定,胸膛热血难凉。 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的习俗节目要在酒神祭上演。 ...... ...... 隔着一条铁路。 文不才与维克托遥而向望。 两个人,两支枪。 一场对赌。 一次决斗。 维克托捂着下巴,低头沉思:“等下一班车来。” 文不才双手互抱,笑容灿烂:“你是认真的?” 维克托:“上一次我被你揍得满地找牙, 是一百六十四年前,确切来说,是十月金秋月光温柔阳光灿烂的日子,在香水瓶帮的老巢,商业街的大旅店,你把我错认成邪术巫师,从我嘴里敲掉了十六颗牙——就因为小杰克看我的书,看得入迷了,他在读《龙的罗曼史》时, 闯进我的书房,偷看我的底稿,像个癫狂症患者。” 文不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克托:“我非常记仇,一直都记得!过去那么久,现在我对你比我要强这件事,抱有一丝丝疑问!” ...... ...... 浪漫的人们在等待列车。 虽然说起来有点破坏气氛—— ——但是寻血猎犬女士发了疯一样,往雇主身上套厚实的凯夫拉避弹衣,给维克托套上三级头。 维克托:“你觉得我会输?” 寻血猎犬:“不不不!没这个意思!” 维克托:“你觉得我会输?我用文字当子弹!你必要用精准致命的语言来回答我!” 寻血猎犬:“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脱掉衣服,但上阵要穿甲!” 维克托妥协了,“好吧。” ...... ...... 文不才将m500抛向维克托。 他身上只有一套厚实的火浣服,能防火,但是不能防弹。 维克托接住沉重的手炮。 文不才说:“你用左利手,不会觉得我欺负你吧?” 维克托答:“我用在工作时左右开弓, 两只手都能写,它们一样灵活。” 两人转动弹巢,检查子弹和枪械的状态。 双手自然下垂,在等待火车的轰鸣声。 此时此刻,骑士比武即将开场。 维克托说明细则:“火车离开的瞬间,就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倒下。” 文不才询问赌注:“来点彩头?” 维克托:“我要你的日志!把你脑子里的故事都掏空,变成我的作品!” 文不才:“我劝你戒赌。” 维克托:“作为等价筹码,如果我输了,我会为你买三辆新摩托车。” 文不才:“什么型号的?” 维克托:“本田黄金之翼旅行摩托,铃木隼竞速摩托。如果你不满意,想当个老炮,还有哈雷百年传骑归来的三款车型,任君挑选。” 文不才:“你准备好吃枪子了吗!” 维克托:“你刚才不是劝我戒赌吗?” 文不才:“人总要战胜不成熟的自己,就和演化道路一样。” 维克托:“找借口上赌桌的措辞,让你变成了一个文学家。” ...... ...... 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广陵止息的好哥哥们还在驿站聚餐,庆贺狩猎的完美收官。 许多红石人老早就察觉到这场vip的斗枪比武,兴奋的躲到墙垒兵站,把所有探照灯都打在两位骑士的身上。 流星猛然站起,随手将身上拾荒者的烂衣服撕碎:“女士们!先生们!——” 小侍者偷偷塞给阿星一个话筒,把音频线扯去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专列,播音站台开始传出热烈的报幕声。 “我是你们的新朋友!名字叫步流星,是大步流星的步流星,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你们看过法语歌剧《摇滚红与黑》吗?也有个杰洛·尼莫上来热场子,要给你们说一段报幕贯口。” “看看黑方!黑方是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的屠龙英雄,他穿着一身火浣服,我相信这么鬼热的天气,他能把衣服继续穿下去,一定憋了一肚子火!你们或许早就听过他的大名,他失去了石头和棍棒,连记忆都失掉了。”阿星紧紧攥住话筒,喉咙出发出不甘的怒吼,“和失去石头和棍棒的拾荒者一样,和你们一样,他斗得过心中的守宝恶龙。” “loe!——” 红石人声浪如潮,人来人往。 “joe!——” 拾荒者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流星爬上观察站,紧接着指向红方。 “红方同样来自米米尔温泉集市,你们一定很了解这个人!他是现代的摩登十字军,是风骚撩人的杂志宠儿,舞技和书法同样性感,无论是乘客,还是往返于各个站台,用双脚丈量铁路的旅行者,一定在太阳时报上见过这个名字,大卫·维克托。” 流星在评价老师的时候不留情面,用词辛辣。 “他写出来的地摊文学不会拒绝任何读者,与你搔首弄姿,要你打开心门,一定能收获奇妙的冒险!” 口哨声,尖叫声。 还有催人决战,用菜板松肉锤敲出来的激烈鼓点,用原始的低吼喊出海浪一样的蒙古长调。 人们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围在决斗现场。 列车在极远极远的苔原裂谷缝隙中钻出—— ——于此同时。 江雪明和杰森依然在比赛。 他们开着卡车,冲进荒野。 三色豺是非常狡猾的生物,如不赶尽杀绝,一定会回来寻仇。 两个泥头车骑士在比拼驾驶技术,比拼灵感知觉,比拼黑暗中的行车路线规划。 汽油机的轰鸣声中,前鼻钢铲的血和肉是骑士的勋章。 比分来到[11:33] 从杰森尴尬的表情,满脸的冷汗能看出来——雪明练习泥头车的过程真的非常刻苦,非常用心。 ...... ...... 火车平稳的开过坑口驿站。 它带起狂风,展示着人类历史大机器生产中不可思议的伟力。 辉石的力量在引擎中爆燃轰鸣,钢轮如一颗颗血红的兽瞳。 粉红的蒸汽飘向空腔的天顶,带着机油与泥土味道的冷凝水落下来。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闪而逝,或许都是今生无缘,来世再见的人们。 车上的乘客们好奇的看着车窗外,乘务员耐心的解释着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风土民俗。 道路两侧的观众们早早做好准备,一声不吭,瞪大了双眼,用各种护具铁锅保住要害,脱下燥热外衣,穿上冰冷护甲。生怕决斗中产生的碎骨流弹带走自己倒霉的小命。 绝强的吊桥效应作用下,灵感压力步步递增。 有一对陌生的男女突然热情的拥吻起来,试图用一见钟情的本能,来抵抗内心的恐惧。 欢呼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只是人们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瞬间。 在这个瞬间—— ——寻血猎犬女士嫉妒到发狂,扭曲到变形。 不论是台上还是台下。 亦或寻血猎犬身后的倒霉鬼,那六个骷髅会的阁僚,六个挣黑心钱的日子人,他们都是莫名兴奋的伸长了脖子,要青金卫士挪开几步,别挡住这场好戏。 只是一顿拳脚下去,这些米米尔温泉只挣黑心钱的中间商就立刻委屈巴巴。 “不让就不让嘛...不要打我嘛...” ...... ...... 小侍者刚刚不情不愿的在计分板上掀开新的一页。 [22:55] 雇主输得很惨,但还没完全结束,她暗自祈祷,希望豺狼不要不识好歹,能在归来的道路中,主动把狗头往车轮下钻,让杰森先生找回点面子。 ...... ...... 列车离场的那一刻—— ——狂风带起滚滚尘沙。 神灵的化身应着主人的召唤而来。 恶魔在浓烟冲吐出火苗。 黑色的鱼鳍亮出幽蓝的光,在雾中一闪而逝。 纷乱的拳影带出六记能炸碎耳膜的枪声! 子弹产生的引爆将烟雾搅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坑洞。 结果毫无悬念—— ——维克托败了! 点五零马格努姆弹的巨大动能将他击飞,避弹钢板和魂威一起裂开。他就像是一个皮球,胸口和肚腹大腿连续中弹,厚实的护甲撞碎了他的骨头,子弹轰得他倒飞出去。 还没等维克托落地。 文不才冲出浓雾,紧紧拉住了维克托的小布靴。 像是摆弄娃娃,他将维克托扶正,接着送上万灵药和小笼包。 抽空伸出手去把左利手m500接住,它刚刚落下。 文不才说:“你吃席找的借口五花八门,实在是太艺术了,好有才华。” 维克托脸色阴沉,魂威被击碎的瞬间死门大开,依然不敢相信,同样是蜕变六次的成虫蝴蝶,在振翅决斗时,力量的差距会如此巨大。 他吞下小笼包,注射万灵药,找回一些力气,打起精神,还要嘴硬,“你就当做我变着法子想把摩托车送给你吧。” 文不才紧紧抱住了维克托:“我爱你!胜过婚姻关系!” 维克托脸色变得铁青:“不...放开...你放开...我的肋骨断了...我刚治好的...” 文不才:“开玩笑吧?骗我的?” “你的耳朵聋了吗?!咔擦一下!那么响你都听不见?你以为我是龙吗...咳咳咳...”维克托轻声咳嗽着,从喉口嗅见血的味道:“骨头刺穿了...肺泡...我要喝咖啡...给我咖啡...” 文不才:“......” ...... ...... 一场决斗结束了—— ——另一场决斗才刚刚开始。 从两位vip开枪互击的现场,散射出来的破碎流弹打爆了一头倒霉狼犬的脑袋。 它的尸体在苔原的乱石中翻滚,撞上雪明的卡车前铲。 杰森立刻对无线电喊叫:“这一分不算!” 雪明:“听你的,不算。” 两人回到坑口驿站的市场里,将血迹斑斑的卡车停好。 猎狼比赛的分数,最终停留在[23:62] ——以杰森·梅根的惨败结束。 达契亚汉子气得抓狂,心中暗想。 [在开车这方面我没什么天赋,要另辟蹊径了!我没见过这家伙开枪的手法,要不试试斗枪比武?] 说实话—— ——杰森确实没见过江雪明开枪。哪怕在温床,江雪明用血狼之眼的弹头涡流去拦截飞石骨片的那个瞬间,杰森处于昏迷状态。与文不才作协同射击时,杰森根本就不在场,也没有无线电,更不知道江雪明对[白嫖武术]的理解力是多么的恐怖。 江雪明面无表情,注意力全在卡车的身上。 他细细思索着。 [它的车架应该是铬钼合金,很沉重,一般拉力赛车会用这种金属来做防滚架,我在想,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哦不,泥头车。要不要给她做个医美手术,一定要的吧,这车太难开了,而且单纯的轻量化绝对不行,它整车的平衡都很重要...] ...... ...... [part2——stand my ground·坚守阵地] “喂!”杰森抓着江雪明的衣服:“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在笑?你在笑话我吗?” 江雪明连忙解释:“我想起开心的事。” 杰森恼怒:“赢了我很开心吗?” 江雪明:“不是...我只是想到这辆车...” 杰森:“还没完呢!还没完!我们来比枪!我一定要赢过你!” 小侍者在一旁听得满头问号,“雇主,你他妈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江雪明掏出战斗大师:“也行。” 杰森拿出犀牛左轮。 三十秒过后—— ——很快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气氛组。 他们连赌注都没商量好—— ——就已经结束咧! 步流星这个报幕员只在闲暇之余插了句嘴,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全是技巧。 “来自不知道什么分院的江雪明同学使用除你武器咒,打败了不知道什么分院连咒语都没使出来的杰森同学,精彩。” 整个过程饶是流星都燃不起来—— ——太快了,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 杰森手里的犀牛左轮还没抬起来,出枪的速度已经慢人一步,等他抬起枪口,手里的武器已经变成零件,变成一把把飞刀,扎进了凯夫拉和防弹插板里,将他轰得两腿发软。 手指头满是淤痕割伤,杰森疼得咬牙切齿。 一次次挫折,一次次打击。 他无法想象江雪明这个人到底是多么冷酷,才会拥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意志,能在瞬间摧毁敌人的尖牙利齿。 他得换个温柔的方式,不至于让决出胜负的过程如此暴烈如此突然,只在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来打拳!我们上擂台!江雪明!” 紧接着这个达契亚汉子揭开避弹背心,脱下灵衣和衬衫,露出匀称的肌肉身形。 他并不壮,肉身元质算得上优秀,这副躯壳能带着他攀岩爬山,只是和步流星比起来要差远了。 江雪明脱下molle,扯开身上的灵衣拉链。往热情的驿站大市场弄来两副拳套,还有缠带护具。 小侍者:“您真的是认真的吗?雇主...” 杰森扭头问道:“怎么了?我这种决斗邀请在你看来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吗?” 小侍者抿着嘴,突然笑出声。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一颗酸梅糖果,非常甜。 “您的灵感应该要比我强大得多,在面对江雪明先生时,我提不起任何与他作战搏杀的想法——倒不是在变着法子拐弯抹角的笑话您,勇者抽刀向强者!现在的您,让我感觉非常安心,您的意志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杰森喜笑颜开,揉弄着小侍者的脑袋。 “等我胜利的好消息!” 小侍者用力点头:“嗯!” 杰森:“反倒是我要问问你,你一边给我加油鼓劲,一边对着人家的腹肌和人鱼线吞口水的表情是认真的吗?” 小侍者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皱着眉头:“雇主,您该好好锻炼了——要我和玛丽莲·梦露穿同一款式的裙子,你该看谁?” 杰森仔细思索:“看你。” 小侍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往外伸的脑袋给掰正,一个劲的挠头,想不通也理不清——终于在栗色的发丝里找到耐人寻味的小情绪,再也不说一句话。 ...... ...... 兵站的粮袋和墙垒作基础材料,一个简简单单的帆布擂台搭起来。 拾荒者们脱下了满是补丁的衣服,将它们绞拧成围绳。 从广陵止息的好哥哥那里要来火车的损件管材,裹上厚实的防寒毛料,就变成了拳击手可以依靠的四角立柱。 帆布毯子上还有石匠会的商标。是鲜红的磨盘与刻刀。 是粮食与工匠的象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动手能力极强。 不论是动手制造工具,还是动手斗殴狩猎。 ...... ...... fob电台的探照灯再次聚焦,两位拳手登台亮相。 步流星处在最佳的观赛点,在观察站的高点开始鬼喊鬼叫。 “以苔原矿穴的入口为北方,在擂台的西南角,是这场铁人三项决斗比赛的红方——他的名字叫江雪明。” “你要问什么叫铁人三项?开车打猎,比武斗枪,最后戴上护具脱下衣服,来一场肉体的碰撞!这就是米米尔温泉集市的铁人三项!” “在东北角的蓝方选手,名字叫杰森·梅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乘客,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他早就吞下失败的眼泪,可是这位选手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倒的人!他一次次从耻辱和失败的地狱里爬回来——” 小侍者适时递上一张小纸条。 步流星接来纸条一看。 “蓝方拳手的身高在一百八十八公分,体重是七十七公斤,他的臂展要比江雪明长上不少,在拳击比赛中,与他的对手跨了好几个量级。按照正常的拳赛规则,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较量,对江雪明选手来说,完全可以弃赛。” 江雪明举拳,摆出抱架战斗姿态。 步流星欢呼雀跃:“我从来没见过明哥如此热情的精神风貌!他没有拒绝!那么就按照米米尔温泉集市的规矩来办!没有裁判,没有回合制,没有积分得点和无效打击——拳台上,只有下巴是公平的。” “每个人的下巴都是那么脆弱,哪怕七十磅的拳力,只要找准角度轰中下巴,就能让大脑摇晃,身体昏厥倒地。” 步流星挺身揨臂,跟着观众们的欢呼声一同喊叫。 “比赛开始,直到一人倒下才算结束!” ...... ...... 用双手决出胜负的拳击游戏中。 第一步,是确定对手的左拳,在拳击中叫做刺拳,在武术格斗中叫做引手。 左拳能够碰到的范围,后手的重击立刻能跟上。 此时此刻—— ——杰森的左臂对江雪明有天然的优势。 他几乎领先雪明两个进攻位,不断用凌厉的刺拳试探着,一下下轻轻点着对手的侧位大臂,想要封堵江雪明的行进路线。 他的脸色严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步流星适时蹲在解说台上,观察着两人的肌肉色泽。 “红方在观察蓝方的臂展,这是明哥常用的招数,打人的一方会比挨打的那个体力消耗大——要怎么办呢?杰森!我给你提个醒,明哥的拳速是十八点七,如果让他钻进你的怀里,你绝对受不了他绵密如雨的攻击,因为我用身体试过那种组合拳的痛苦!” 话音未落—— ——雪明改变了步伐。 他开始弹跳,消耗更多的体力,开始正反架互换,试图改变对手的刺拳节奏。 杰森一下子乱了阵脚—— ——原本极具规律的推搡拍击,想要把身材矮小的江雪明推出臂展范围外。 现在这个小矮子的交替垫步,好比在跳舞。 心一乱,拳头也跟着乱。 前手拳挥空的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是在大海里想要抓住浮木,那种安心的感觉没有了,完全跟不上对手的步伐了! 连续揨臂的刺击打出去。 在空气中留下汗水,留下响亮的风声。 杰森眼前的对手,江雪明—— ——这张冷酷无情的脸,湛蓝的拳套边角轻轻划过,带起一点点血,只差毫厘。 左臂像是弓张伸缩的弹簧,杰森步步为营,同时追击。 “啪——” 清脆的拍击声带起血水。这种绵软无力,没有垫步支撑的拳头,雪明的眼睛能捕捉到,就能拍开。 一直藏在暗处的右臂隐隐作祟,杰森按倷不住心中的急躁,想要用大范围的勾摆拳击去抓住灵活的对手了! 江雪明:“加油!” 杰森愣住:“什么意思!?” 江雪明:“字面意思。” 一种无法言喻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杰森的情绪在瞬间被点燃—— ——他不再后退!不想再退后一步! 连续快速的垫步进攻接踵而来。 杰森使了全身的力气,却越打越惊。 那个黑发青年在低身位护头摇动,像是不规律的钟摆。 手臂擦着他的头发和额骨,擦着鲜红的拳套掠过。 杰森的两臂越打越往下。 江雪明几乎用蹲姿,几乎避开了所有进攻,只是偶尔力竭的拳头他不避不让,用肩颈的厚肉和大臂都硬撑下来。 直到两人的汗水将磨盘与刻刀都浸透——杰森终于抓住一丝一毫的胜机,他兀然看见,江雪明两臂掩面时,眼神失焦的刹那!是防御的空档,是死门所在! 重拳猛然轰下! 在那个瞬间—— ——杰森失去了意识。 他只觉得脸颊被一头牛狠狠顶了一下。 可是台下的观众都看得清楚。 红方的拳手就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猎人—— ——仿佛在与肢体强壮的野兽搏斗。 等待野兽力竭的那一刻,猎人稍稍露出气力不济的假象。 野兽便扑将上来,将心口的死门都露出来了! “杰森吃下反击!这拳结结实实!”步流星看得真切:“就在他要拳击捶击递出直拳的时候!红方自下而上的左臂架住了进攻者的右臂!拳头从肘外发力,啄在蓝方的脸上!” 杰森的腿在发抖,几乎是本能驱使着他,要维持抱架姿态,要护着脑袋。 江雪明的拳速非常快,像是机枪开火,不断轰在杰森低身位的肚腹,想要由此找出头颅的破绽! 步流星:“能撑住!蓝方护住了要害!但是能忍受肚腹肝脏和肾脏的痛苦吗?只要你放低姿态,弯腰放手去护着肚子!明哥绝对会把拳头送到你的脸上!要坚守阵地!” 杰森想反击。 步流星:“小心了!杰森!” 刚抬起的手臂叫雪明凌厉迅速的刺拳点打,反击意图在启动阶段彻底扼杀于摇篮之中。 这是拦截对手进攻所创造的搏击格斗技巧,也是截拳道的真意。 杰森的脸色变得铁青,腰腹传来的每一次轰击都不是很厉害。 可是,如滴水穿石一样—— ——这些拳头一次次,一次次精准的落在他最难受,最软弱的腹部。 咬紧牙关—— ——杰森·梅根! 他如此想,依然只是护着下巴和颧骨。 三番两次想要在如此近的距离去还手—— ——那是不可能的,连手臂都伸不开。 连续垫步逃窜的身法步法,江雪明的拳头质量也跟着这种追逐在下降! 他不可能一直维持如此高频率高质量的进攻! 仔细去听!仔细去听!杰森! 仔细去听... 听他的呼吸声!去看清他肌肉的光泽! 只要他停下,那就是我的回合! ...... ...... 擂台下的观众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们没见过如此冷静理智的互搏。 红蓝双方在规整的选位,用身体去丈量擂台和对手的步距,要撞上围绳是最惊险的一刻! 因为双方对彼此的拳力都有了解,唯独拾荒者衣料编制出来的围绳,能给身体加多少力量,是一个未知因素。 只过去短短的八秒。 江雪明在即将力竭时停止追击,猛得脑袋一歪。 躯干跟不上神经反射,几乎是同时,杰森能刮开人皮肤的刺拳又来了! 说实话,雪明没想到这位青金老哥的战斗意志如此强,这种疼痛放在流星身上,也能让他痛苦的弯腰,把下巴露出来,把死门露出来。 还有力气还手,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江雪明不由自主的说出口,被连续的组合拳击推出进攻范围,不慌不忙的调整呼吸和步态。 杰森·梅根两眼失神,在沉重的喘气。 雪明没有追击,他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拟态—— ——与他之前拟态假作力竭一样,杰森在勾引他进入猎场。 西北角对杰森来说是背风面,我要去应着北境的寒风挥拳进攻,如果被这种低级的伎俩骗到,恐怕真的会在杰森凌厉的左拳下,逐渐耗光体力。 “太好了!杰森·梅根!”江雪明花了整整四秒调整过来,他感觉双手火辣辣的疼,连续挥拳的机械疲劳,还有手臂和脸颊的血,让他感觉到一种理性的美,“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加油!” 杰森神色怅然,皮鞋里的脚掌猛然扣住地板,准备发力。 “我是个幸运的人,想要成为犰狳猎手,第一个猎物就是你,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幸运。原来我绕了那么大一圈吗?” “嗯。”江雪明做好了迎击准备:“绕远路才是捷径。” 两人的体力过半,如果再这么打下去。 是没办法结束比赛的——没办法让其中一人倒下。 方法只有一个——放弃防御去互殴,用拳头来说话。 ...... ...... 接下来,是毫无技术价值,不需要步流星解说什么的斗殴环节。 从苔原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酒神祭的围猎队伍从集市出发,冲上黑漆漆的原野。 红石摇滚乐队的人们粉末登场,开着越野车兜风打猎——不时会往远方眺望,看见擂台上挥洒血与汗的两头斗兽。 万千生灵像是大地上的星辰,它们各有各的本领,各自在枪声中绽放着生命的能量,或是化为尘土,重新变成米米尔的一部分。 热烈的欢呼和悲切的哭喊都融成一片。 是重新找回灵感的人们,将手中的棍棒依依不舍的还给年轻的乘客们。 雪明和杰森挥动拳头的速度越来越慢。 红蓝两色的拳头在纠缠,同时命中脸颊。 他们五官的软肉在颤抖,大脑的震荡牵连着的脊柱神经一起,让身体跟着战栗。 像是春雷,蕴含着无限生机—— ——它越来越响亮。 苍凉的北风无法吹熄这两团火焰。 他们身体中迸发出来的高温水雾,逐渐在擂台上聚作一团灵云。 腕骨在隐隐作痛,要怎么办呢—— ——答案只有如雷的拳击。 “砰——” 互击,一次次互击。 小侍者在擂台下一言不发。 步流星在岗哨上握紧双拳。 维克托:“很像...” 文不才:“像蝴蝶在振翅。” “江雪明...我的一只眼睛肿起来了。”杰森面目全非:“算不准距离,或许下次交锋就是最终回合...” 雪明脸上没有多少伤,可是从体重和全身的脂肪总量来测算,杰森·梅根的血条实在太长太长。 “太快了...”江雪明有几分惋惜的意思:“很荣幸能与你交手,只是太快了。” “你这家伙的拳头真奇怪...”杰森的脸上有血也有泪:“好像每次,我只要再跟一步,只要再多用一分力,就可以抓住你...好像只要再咬牙坚持一会,垫步出拳的质量再高一些,就能击倒你。” 江雪明抬起双臂:“嗯,在擂台上,你是非常优秀的战士。” 杰森抬起双臂:“像黄蜂一样狠毒,疼死我了...要把我从浑浑噩噩的泥潭里敲醒,可是用力呼吸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活着,活得无比畅快,这只眼睛肿起来,灵感也不是那么敏锐,神经末梢也渐渐安分下来,我分不清与你手臂的距离,我才觉着——真好呀,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同时踏步,向着对方冲刺。 “杰森!” “江雪明!” 力量与战吼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只想借心中的愤怒与热情,榨干身体中最后一点体力。 这场拳击赛最终没有优胜者,也没有失败者。 粘稠的汗与血挂在帆布上,让他们一齐滑倒,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他们躺得四仰八叉,还出现了横纹肌溶解的症状。 一桶凉水浇上去,冲走拳台上的污秽之物。 流星和小侍者将伙伴拉下擂台,就立刻有其他的人们要上去一决高下。 杰森意识模糊:“我赢了吗?” 小侍者擦干净雇主脸上的鼻涕类,没来得及擦干净自己脸上的鼻涕类,只是取笑打闹。 “你哪儿赢了呀!精神起来!雇主!还早着呢!你看看你这张脸!上拳台的时候输了颜值,下来还是输了颜值呀!人家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你瞅瞅你这个脸哎哟哟哟哟哟...” 杰森:“还好我脑子好使,哈哈哈哈哈!” 小侍者疑惑:“打拳还要脑子的吗?” 步流星:“他是说,他头比较铁!” 小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看向江雪明。 雪明已经劳累过度,完全睡过去了—— ——小侍者还有点担心,因为雪明的腿还在不自觉的抽动,手臂也是。 “这是怎么了?打出毛病了?我看那些剁掉脑袋的青蛙,也是这么抖的!你朋友没事儿吧?!” 流星也没看出来什么蹊跷,一下子紧张起来。 杰森的观察力非常敏锐,看明白了。 “是科目二,腿在踩离合器,手在挂挡。” Encore③·[Forever·永远] 前言: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鲁迅] ...... ...... [part1——if the story is over·如果故事已经结束] 广陵止息的快速反应部队爬上车厢—— ——隔着老远,车长穿戴整齐,向极远处的文不才敬礼示意。 文不才与维克托一同回礼。 如海浪一样振臂抬头挥打出温暖的风声。 在擂台上搏斗的人们抬起了拳头。 在烧烤架前忙碌的人们抬起了手臂。 哪怕是忙得不可开交,正在搬运粮袋,拆除墙垒的人们也停住脚步, 目送着车站的英雄们离开。 江雪明和步流星与杰森·梅根闲聊里得知,广陵止息是深渊铁道的利剑——分为快速反应部队,攻坚克难的正规军,还有从事谍报工作的隐秘人员。 他们在各个交通署驻扎布防,快速反应部队需要对各地的灾情立刻做出判断,赶往现场救援,装备良莠不齐,像是上一回杀死青狮的一百毫米反坦克炮, 已经是苏联时代的产物,非常古老,考虑到车站珍贵的运力,还有灾情的紧急性,基本是找到库房里的古董重火力就立刻要用上。 这些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各个车站城市的生命财产安全,和普通乘客的调查任务完全不同。 武装雇员与摇滚乐手解决不了的灵灾,他们必须解决。 普通乘客和vip拿不下的强敌,他们必须拿下。 在复杂的城市建筑与重要的交通设施中作战,是非常危险的事——广陵止息的战士与探索未知地块的vip一样,是人们心中崇敬的对象。 四联装的机炮爆发出来的曳光信号弹,是故事落幕的演化。 拾荒者从荒野中重拾勇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带上携行包袱,丢下流动餐车,跟随着新乘客的辉石光芒, 踏上铁路沿线的检修小道,向着米米尔温泉集市而去。 这座城市充满了欢笑和泪水。 这座城市像天堂又像地狱。 或者说—— ——地下一万七千米, 在遥远又神秘的东方。 守住大门的boss,也从来没有明说,地下世界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好比那一条喷泉广场的苦殇道。 好比那一句来时为人,去时为人。 人世间的迷离情感非常复杂,比辉石的喜怒哀乐要复杂得多。 他们只是默默的跟上队伍,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在红彤彤的辉光照耀下,此刻焕然一新。 抱住丰收的兽肉与钱财,抱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抱住心里的一把滚烫柴薪,抱住颅内重燃的火。 开拓前路的先行者与他们在一起,钻破岩窟的boss与他们在一起。 用无数人的脚印,踩出宽又阔的通天大道。 这个时候,许多人已经开始哭泣。 除了棍棒与石头这种身外之物,拾荒者猛然醒觉,在独自流浪的许多年里,侍者与家人恐怕都已经将他们忘记。 剥皮拆骨的人肉买卖不光带走了他们的肉身,反复适应新的体组织, 反应适应新的神经元, 这些超凡体验让他们的心也跟着麻木,几乎把所有宝贵的东西都忘了。 此时此刻,人群中传出万千哀叹,涕泪横流。 起初小侍者还不明白这些流浪之人的苦痛。 她突然想起,雇主杰森先生在紧紧抱住她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乘客与侍者并不是车站选配的婚姻对象。 也不是boss或灵翁乱点鸳鸯谱送来相亲的。 是超过男欢女爱,能相依相伴一生的重要灵魂,又怎么能单纯的用婚姻来草草敷衍,只作男女之情来理解呢? 在偏光六分仪的审查匹配下,在弗洛伊德理论的精神透视中—— ——乘客与侍者,几乎是彼此的另一个自我。 江雪明早就从白青青身上察觉到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契合感——与七哥换鞋,去拿住脚腕,或擦拭嘴唇的脏渍,投喂食物,却没有任何别扭的冒犯感觉,只是聚少离多的半年里,仿佛和相处了十数年的亲人一样自然。 拾荒者面对内心守宝巨龙的诱惑时,误以为出卖肉体能换来永恒的幸福,一时忘记了boss的吩咐,忘记了日志上的嘱咐,忘记了车站的规矩。 他们押上重注,最终输得一无所有。 一次次徒步往返各个车站时,冒着被列车碾碎,被怪物吞下的风险,最终用一张假证件,一副假面孔,从内心的守宝巨龙法芙娜那里换来一堆假的金银财宝。 他们输了还要输,赌过还要赌。 直到内心开始产生巨大的恐怖,勇气和自信都失掉,无法对付危机四伏的荒野恶兽,无法踏上来时的道路,困在一座座铁道相连的孤岛。 或许侍者还在不断的寻找他们—— ——因为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是很难替代的灵魂伴侣。 杰森·梅根绕了那么大一圈,才会幡然悔悟,抵达终点时抱住身旁的小侍者痛哭流涕。 步流星又想起骷髅会的食人恶魔。 那是多么恐怖狠厉愚蠢又狡猾的一群人。 迈向深渊的第一步,就是杀死生命中的另一个自己。 好比物竞天择自然演化,彻底丢下人性,方能成就癫狂造化。 维克托和文不才两位老师都说过—— ——骷髅会不止一个,崇拜血蝴蝶的人们,也不止这三四百人。 在层层叠叠无限深远的地下世界,有许多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踪迹。 这些人窃取神秘事物的力量,[肉食主义]是他们的真理,竭尽全力搜罗三元质,为癫狂蝶寻找优秀的宿体,要把维塔烙印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创造一个没有高低差,没有美丑,没有善恶,没有复杂情感的纯粹地球。 漫漫历史长河中,有许多史实验证着——人有自毁的倾向。 这种自毁的过程,就像是boss所说的[仪式]或者[魔法],拥有独特的魅力。 人们依靠它学会钻木取火,学会避雷听风。 依靠着[俺寻思应该能行]制造轮子和房屋,直到几千年后才有了基础几何与经典力学。 癫狂蝶对人类的诱惑,根植于人类的本能。 自毁与堕落也是如此,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献祭]仪式,从中能体会到虚无的快乐。 是毫无秩序的混乱混沌,是彻头彻尾的失理失智。 这些无组织无纪律只凭着教义和单个首领搭建起来的魔窟,这种依靠食人习俗为纽带,拉拢陌生组员的传销窝点,在文不才先生眼里,确实只算小场面。 只是整个剿匪杀敌的整个过程,都有一种极度的癫狂,朝着他们张牙舞爪,尽管没有见到癫狂蝶的本尊,没有见到它的真身,定有它的子嗣,在更深处暗中窥伺着这一切。 雪明回忆起骷髅会的核心成员,在他们大难临头之时,没有丝毫恐惧,望见泥头车的大灯照亮他们临终时满是油污的脸,表情仿佛与神明归一,是超然物外的解脱感。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美学,光是仔细想想大脑都在颤抖。 就和他无法丢下良心,挣不了大钱一样,根本没那个能力。 告别恐怖阴霾,踏上沧桑正道。 ...... ...... 有身强力壮的拾荒者与伙伴们告别—— ——他们朝着反方向走去,要徒步回到大车站。 同行的乘客不理解—— ——明明米米尔温泉车站更近,为什么要选择一条更远的路呢? 从冰岛北海出发,哪怕是最近的巨山车站也要走上数百公里,更别提数千公里之外的九界。 这些逆行者如此回答。 “我的出发地点在那里。” “只是一条远路,稍稍绕远一点。” “还有力气,这些年丢掉的本领,失去的灵感,还有石头和棍棒,说不定能在沿途的贸易中转站找回来。” “怎么出来的,就怎么走回去吧。” “不然我无法原谅自己。” “我该怎么去见我的亲人?用这颗千疮百孔锈迹斑斑的心?我该怎么去见我的侍者?用这张整容之后面无全非的脸?” “命运女神眷顾勇者。” “别担心,朋友们。” “北风是铸锤,它推着我,要催我快快上路。” “它会敲打我,将我这块破铜烂铁,铸成不死不坏的钢。” “只是要...要我最亲最爱的人们稍稍等一会。” “别着急...对不起,我这就回去!” “没来得及问清楚名字的朋友们!” “我们会再见面的!” 另一支队伍向着无边的黑暗中前进,只有铁轨的信号灯指明前路。 在沿途的各个车站,陌生的兄弟姐妹要互相告别,去往不同的地方,去[求道],去寻找自己的[必经之路]。 他们是无根浮萍,没有杖,没有石——天上如梦似幻的灵云,要重新回到起点。 如故事的[第零幕],文不才与维克托在家书中所写的—— ——人生不应该是一场热血到冷血的旅途。 ...... ...... [part2—ing home·回家路上] 如果故事已经结束—— ——人们会回到[友谊的尽头],要一杯人面雕的蛋黄鸡尾酒,用蜂蜜和威士忌,还有金酒来调,与距离最近的朋友们举杯相碰,哪怕不知名讳。 道路的两侧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一辆载着龙头的巨大彩车开过来,法芙娜脸上的软骨厚肉都割得干干净净,送去科研站,只留下一具没有眼瞳,龙角用石膏修复的巨大头骨。 它挂上弗洛伊德大矿坑的巨人拱形石大门顶端,它的庄重与威严,还有历史的厚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变成了新的网红打卡地。 矿区的旧城立刻有几个街溜子围到酒吧旁边,从年纪来看,应该是不懂事的年轻人。 他们盯上了这家酒吧,望见如此好的风水宝地,被一群矿工叔伯占着,就立刻眼红起来—— ——往矿洞里出入观光的客流量巨大,他们就立刻决定,要从人生的低谷翻个身,至少得收一笔保护费。如果店主是个软柿子,那[友谊的尽头]也要改名,改成什么名字不重要,至少得改个喜庆点的,让客人一眼就喜欢的。 “咚咚咚——” 为首的年轻小伙用力敲打着卷帘门。 他只需要推开弹簧板门就能直接进来,却要去用力叩打铁帘,生怕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 此时此刻—— ——文不才坐在吧台,在吵闹的人群中,与流星吩咐着。 “你明哥托我,把明德的遗骨剩下的一部分,融锻压铸,与你的手杖合为一体,我们出发时,我就把它改造完了,这一路上,你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流星兴奋的说:“如有神助!boss的爪子无坚不摧呀。” 文不才还想说:“你以后用它,要好好爱护它,我听杰森说,你好像对你的侍者不太上心...” 没等流星回答。 门外跳进来一对男女—— ——他们举着枪,叫嚷着。 男的人模狗样:“把脑袋都伏下去!乖乖听话!” 女的气焰嚣张:“这里的老板是谁?我要找他谈一笔生意!” 酒保大叔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摸向桌下的猎枪。 文不才立刻说:“不!不要在这里杀人,客人是无辜的,他们手里的酒也是无辜的,别让杯子染血。” 没等人们反应过来,这两个新时代的不速之客冲进陈旧的酒吧房室。 男人耍弄着墙上的旧吉他,兴奋的拨弄几下,发出刺耳的噪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手丢到沙发上。 紧接着女人就望见江雪明,要上来仔细瞧瞧,一路踩着客人们的桌子,兴奋的跳跃。 杰森立刻站起:“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拍动墙上的牛仔帽,让那帽子跟着拍击旋转起来,他撩动头顶的红发,扯开胸口的衬衫,把心脏位置的癫狂蝶露出来,要来个登堂亮相。 “我们是骷髅会的成员!嘻嘻嘻嘻嘻...不想变成人肉火锅,你们就乖乖听话!” 女人要凑到江雪明身边,咧嘴嬉笑,五彩斑斓的指甲和五彩斑斓的头发显得非常有艺术素养,文不才看了直呼[好有才华]。 “乖乖别动!不然咱们骷髅会在整个十八区三千多号兄弟姐妹!会把你们的家人!你们家人的家人!你们的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通通杀光!” 步流星突然站起,紧张起来:“真的吗?你们是认真的?还有三千多号人?还有这种好事?” 杰森捂着脸:“他好像当真了...” 文不才扯着维克托的脸,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这个组织搞艺术创作就没有瓶颈期的吗?” 维克托挥手打下老友不安分的手:“你别捏我的脸,你没有自己的侍者吗?而且...” 寻血猎犬抓着雇主的手,强行捏住自己的脸,扮作亲昵的样子,替雇主把话说完:“而且这俩朋克青年看上去就不像什么食人魔,他们根本就没有灵感,是出生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新一代。” “没错!”男人神色倨傲,抱着双臂来到步流星面前,仰起头去盯住这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就是我们说的,不听话的都得死!” “嘿嘿嘿...嘿嘿嘿...”女人一屁股坐在雪明的餐桌上,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妆容厚得像是一层防弹盔,她卷起裤腿,把高跟鞋脱下,从餐桌上用脚趾沾了些土豆泥,与江雪明喝令:“把它舔干净呀!我要你快些把它舔干净!你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不怕我吗?你就不怕我几枪把你打得昏死?肚子里红的绿的都流出来!我再亲自把脚趾塞到你的嘴里?你喜欢这样?你喜欢被动是吗?” 江雪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文不才。 文不才捂着小嘴,盯住那放荡女士的大长腿,惊讶的默念着。 “动作难度好高...身体柔韧性好强,好有才华。” 眼看那沾着土豆泥的脚趾头离雪明的脸越来越近。 女人手里的犀牛左轮枪也逐渐抬起,它即将移到雪明的肚腹。 维克托取了个折中的说法:“摧毁他们的意志,不要开枪。” 雪明从物理层面摧毁了这个朋克妹妹的意志—— ——他一手抓住桌布,一手逮住犀牛的枪口,身法如电,从坐立不动的状态中像是一头醒觉的猛虎。 只听呜嘤细碎的呼痛,这女人的脚趾就送进了自己的嘴里,身体的柔韧性确实很棒。 雪明将她用桌布裹成一个大包袱,用五彩斑斓的头发打了结,与此同时,手中的犀牛左轮枪变成了一团零件。 就在这个时候—— ——阿星决定从精神层面摧毁男人的意志。 他只是一个熊抱上去,男人手里的枪械就被巨力压得哑火,弹巢也脱落下来。 紧接着男人就听见阿星急切的询问。 “你真的有三千多个兄弟?都是骷髅会的孽种?”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你有没有女朋友?那个要明哥舔脚趾的姑娘和你长得很像,你们是兄妹吧?没有女朋友的话?我通讯录里有不少小姐姐的联系方式,你要吗?” “结婚了吗?有生娃的打算吗?” “工资一个月多少?要交税吗?” “房买在哪里啊?” 这些精神攻击将这位不速之客狠狠的玷污—— ——只有越来越紧的双臂,在压迫着他的胸肺,不过两秒钟,他就晕了过去。 门外还在看热闹的同行街溜子,立刻吓得作鸟兽散。 维克托叹了口气。 文不才:“怎么不开心了?” 维克托:“人们并不是仇恨邪恶。” 文不才:“你可别把小说带进现实里。” 维克托:“人们只是仇恨无能的自己,希望有一条捷径,立刻就披上龙皮,哪怕是假的。” 文不才鼓掌:“喔!哲学大才!” “该走了,朋友。”维克托说。 文不才:“要我送你吗?” “你不和我一起走?”维克托疑惑。 文不才满不在乎;“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在这个地方,你想想,与骷髅会的中间商做交易的人还等着我去抓,赵东来执政官等着我回去述职——这座城市少了我,这间酒吧没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就在这个时候—— ——酒吧里爆发出打架斗殴的动静。 有两个醉醺醺的酒客突然开始互搏,用拳头招呼起对方的脸。 流星还没回过神来—— ——热情的红石人就立刻给了他一拳。 流星:“为啥呀?你比我还癫?” 揍到流星的那位客人兴奋的大喊着:“你打得好!真好!真解气啊!我要被你们点燃了!” ——理由非常离谱。 紧接着,店铺乱作一团. 邻座的几位客人原本还在聊天扯淡,突然就加入到热烈的搏斗拳击中,翻脸只在一瞬间,由原本安静祥和的表情,变成洋溢快乐的笑脸。 混乱的人群中,江雪明偷偷翻窗逃了出来。步流星还想加入——结果被寻血猎犬女士一把抓走。 文不才与维克托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拍手游戏。一边拍一边拿走吧台酒保递来的番茄酱。 文不才喊:“打得好!” 维克托喊:“没错!我被他的内力震伤了,中国武术真厉害!” 文不才给维克托抹上番茄酱:“太激烈了,我们真是战得太激烈了,你们可别过来,我俩都是车站的vip,会误伤到你们的。” 维克托将文不才往门口带:“能和你战一场真是太好了。” 全是拙劣的演技,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四人在酒吧后门碰头。 江雪明问了一句:“杰森呢?” 步流星:“还有他的侍者呢?” 文不才耸肩抿嘴 维克托沉思:“应该还在里面。” 只听玻璃的破碎声—— ——杰森满头是血,撞开酒吧的窗户,半个身子挂在窗台上。 小侍者满眼通红,抓着杰森的衣领:“你才喝了一杯!又喊我小温蒂?小!温!蒂?” 杰森呢喃不清,脸色潮红:“倘若...死去的人没人记住,那就是...真的死了...” 文不才只是捂嘴:“是鲁迅的名言,他好有才华!” 维克托:“他俩喜剧创作的道路上也完全没有瓶颈期是吗?” ...... ...... 二十分钟之后。 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火车站依然是那么热闹。 七位朋友要各自道别—— ——杰森头上包着纱布,他好像一直都在受伤,却怎样也无法磨灭眼睛里的光。 杰森说:“我要修整,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去[rsh·红星山]——三年之前我不敢去这个地方,最后留下心魔,我现在已经无所畏惧,谢谢你们——特别是你,江雪明。” 江雪明说:“我得回家一趟,休息一段时间,去大书库念书,顺便把咖啡厅捯饬起来,到时候...” 杰森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去你的后厨...” 文不才喊:“捂住。” 维克托伸手:“别说。” 寻血猎犬跟着伸手。 小侍者的动作最快,已经把杰森的嘴给捂严实了,对朋友们说:“我和雇主一起去!放心,一切有我!” 步流星说:“我和明哥得回家了,老师,保重。” 文不才把棍棒交还给雪明:“我过年的时候,会去九界看看,到时候你把m500的弹巢调整好,给它们起个名字吧?总是这么喊,我想这两支枪也对我没什么感情——在你的咖啡厅里,大家碰头一起看春晚怎么样?” “不要!好土啊!”杰森说。 小侍者应:“不要!太难看了!” 流星问:“bilibili春晚行吗?” 江雪明:“我没意见,但是我要拉上七哥一起,她应该会觉得很无聊,而且还会试图把我绑走去见她爹。” 寻血猎犬:“雇主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维克托:“走吧。” ...... ...... 众人搭上了不同车次的列车—— ——维克托和寻血猎犬要去巨山车站,回冰岛雷克雅未克,直飞维也纳,去给成尘百年的父母庄园扫墓献花。 ——文不才往来时路而去,没有提及三人组中剩下的那一位[杰克警长],是只字未提,似乎有很多事留在心里。他要回百味坊查查骷髅会阁僚与猎手们的踪迹,能全都抓回来最好。 ——杰森·梅根和小侍者要去伦敦的天穹车站做准备,在那里有专业的莺巢射击教官,sas的皇家空降师会教他如何使用cqc技战枪法,与江雪明一起过完年,就要去迎接命运中最重要的旅途,去红星山丘完成三年之前没有走完的[必经之路],或许这是他化茧成蝶的机会。 ——雪明和流星把武器送去托运站点,弹药都被扣押下来,只有空空的枪械可以回到九界车站。 米米尔温泉的站台理事柜人员给他们的日志上,敲下新的印章。 日志中的内容很少很少—— ——是用苍白的文字很难去表述清楚的冒险。 “杰森·梅根是个很奇妙的人,他的灵感超然,这趟旅途有许多艰难险阻,他冒着癫狂致死的风险,帮我们看清前路逢凶化吉,一开始给我们定下灵云之名,都是机缘巧合与命中注定。” “北海不光有冰岛,还有处在烈烈寒风中的芬兰。” “这片土地不过三十三点八万平方公里——灵云乐队从中诞生。” “这支前卫丨力量丨金属乐队的名字,来自于[stratovarius]这个合成词。” “它代表古典与现代的结合,是天上变化多端的云朵。” “是时代忘却已久的,对自由,勇气与纯真之心最质朴的向往——灵云的曲和词都是如此。” 合上日志,收好钢笔。 江雪明望着车窗外的无尽黑暗,给七哥打了个电话。 “喂,小七?” “嗨呀!雇主!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旅游体验怎么样?不要为债务担心啦!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分期嘛!~分作一辈子慢慢还!” “我弄到钱了。” “啊?” “我弄到钱了,一次性还清吧。” “不不不...啊...不着急呀!” “还有就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过个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帮忙把咖啡厅的屋子,还有装修都搞定吗?” “你去卖肾卖血了吗?雇主!血蝴蝶高利贷可不兴碰嗷!” “没有,我去屠龙了。” “what?!” “还学了一手魔法,除你武器。” “what?!” “屠龙勇者给我俩做了一对魔杖,我准备把其中一支交给你,就像是boss和灵翁,给我的对戒一样,希望它能保护你。” “what?!等会...” “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个魔法有没有那种...” “没有的,没有魅惑术。” “好小子你居然学会抢答了...我不是说这个,就是咱们...呃...有没有...除你裤子术?” “我信号不好,先挂了。” 江雪明不动声色的挂断电话—— ——紧接着闭上双眼,抱着棍棒,要小憩片刻。 步流星也靠过来,没有灵衣御寒,就找乘务员要了一张毛毯,和明哥贴贴。 睡一会吧,只睡一小会。 再去vip车厢看看。 Curtain Call·谢幕 [写不出的时候不硬写] [——鲁迅] ...... ...... [crime and punishment·罪与罚] 没头脑和不高兴踏过列车的宽敞廊道—— ——来到故事的尽头,来到故事的起点。 白色的大理石门扉依旧矗立在那里,用黑曜石点缀出[joe]的三个英文字符。 江雪明内心忐忑,反复琢磨。 这个词并不是单指文不才一个人。 而是文森特·vinc[e]nt。 维克托·vict[o]r。 还有杰克·[j]ack。 这三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的孤立字母,组成了完整的无名氏。 想要推开这道牢不可破的心门,要将其中剩余的孤立字母抽调出来,重新排列组合。 ...... ...... 步流星见四下无人—— ——就去用浑身蛮力, 想要推开文不才的贵宾车厢。 直到阿星累得气喘如牛,它依然纹丝不动。 江雪明思付许久,终于轻声念道。 “joe rank。” 该翻译成什么好呢? 现代的语境,叫作j·o·e三人组排位赛? 不对—— ——在一百六十年前,应该有另外一个说法,如果把rank当做名词。 它叫[英俊小伙的行列]。 流星看懂了,兴奋的说:“那必须是我了呀!” ...... ...... 大门的声控传感器开始工作。 从沉重的门扉中传出齿轮组嵌合发条绞拧的复杂动静。 紧接着就是横置的钢梁大锁咔的一声, 复位还原, 释放大门的声音。 江雪明内心充满了好奇—— ——与维克托老师私下请教。 关于文不才的来历,按照维克托老师的说法,那是一头来自寒武纪的昆明鱼,跟随着自然环境与病毒对抗,是长生不老的生物。 从合弓纲的生命体,演化至今时今日的智人。文不才一定体验过无数次生死一瞬的危机,一定有很多生存的技巧可以学习。 想到此处,江雪明领着阿星往门里闯。 踏进贵宾室大门之后,两人齐齐愣住。 这间车厢房室非常混乱—— ——具体来说,它没有床铺,没有厕所,没有餐桌。 它不像提供给贵宾休息的,哪怕是一张椅子都放不下。 它是一座陈列馆,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张信函,数百张图画照片,各种展柜中的奇怪物件,有化石和古董, 有一文不值的工业烂铁, 也有价值千金的古埃及象形文字墓板。 一时间, 江雪明看花了眼。 漆黑的地板与纯白色的天花板无影灯,让两个小伙子一时半会有些愣神。 这个房间就像是国际象棋的棋盘那样规整简单。 左右两侧对称布局,中央的小件展柜和说明信封的安排,能给强迫症的大脑做一次爽到极点的按摩。 无论从装修摆位,还是置物柜里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得的东西。 都让人有一种冷到极点的残酷感。 狭长的走道正中央,第一件展品,是昆明鱼的化石。 雪明打开信封,与流星一起查看信封中的黑曜石硬卡。 ...... ...... 你好,欢迎来到我的墓园。 你可以叫我文不才。 或者文森特? 或者温洛? 亦或是其他名字? 籍籍无名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我有很多很多名字,很多很多—— ——目前你们看见的,就是科研站的生物学家与我说的事实。 这是我最早最早的形态,一条鱼。 它身上有二十五个肌节,来自中国云南。 是的!我是云南的! 然后呀,这些肌节呈双[v]结构,一头朝前,一头朝后。 我依靠这个字母, 认识了很多很多人。 ...... ...... 两个小伙伴放下卡片, 继续往前。 两侧的墙壁画作, 或者是展柜的化石,有寒武纪时代的生物模型。就像是在展示着文不才在自然界中的累累伤痕,傲人战绩。 直到始新世晚期—— ——械齿鲸的模型旁边,才出现新的卡片信封。 内容简单扼要,只有寥寥数语。 ...... ...... 在这里停一下!多看一眼!~ 这个时候,我有了一颗非常巨大的脑。 它的结构简单,可是记不住多少东西。 这些神经突触在今时今日依然影响着我,能让我在水中迅速的找到猎物。 好了!你可以往下,如果觉得博物馆之旅比较无聊—— ——我们可以直接跳到一八六零年。 ...... ...... 一千二百万年前的大展柜里。 出现了森林古猿的化石。 再往前—— ——是三百万年之前的石器工具。 文字说明也开始变多,变得复杂。 大多都是科普栏目,在这个时期,文不才没有完整的记忆,只有模糊不清的求生意识。 直到乍得沙赫人开始走出洞穴。 直到裸猿披上衣服。 直到人类文明迸发出璀璨的火。 直到公元三十年。 一个由腿骨雕刻的圣人受难像躺在大道中央。 还有三枚圣钉,圣餐礼用的银餐具。一个水晶头骨所造的杯子,用来盛放圣血葡萄酒。 流星:“这下乐子可大了!” 江雪明一言不发,只是拿起卡片详看。 ...... ...... 从二十五个肌节,到三十三条脊柱。 我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三十三周岁之前,可能会随着生活质量发生改变,但不会超出二十五到三十三岁的骨龄范围。 除了骨质中的碳同位素能显示我的真实年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科研站的历史学家和我说—— ——这骨头上雕的是我。 我说他不是我。 ——他们硬要说他是我... 好吧,我也没办法。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的脑袋至多能记住一百多年的事,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这把刻刀,一刀一刀雕刻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 ...... 再往前,再往前。 来到一八五七年的福州,有铁犁和弯刀躺在黄巾盒子里。 卡片上的文字变多了。 ......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只记得乡会的老人和堂哥与我说。 我是投奔太平军,以拜上帝为由头,跟着同乡起义的大头兵。 但是失败了,我醒过来时少了一条腿,什么都不记得,就拄着拐,跟着弟兄一起逃去美国生活。 我犯下很多罪过,其中也包括与太平洋铁路公司引荐乡亲来修铁路。 三年之后,我的腿居然长了回来。 我学会说英语,与组长工头去大都会泡妞玩枪。 与乡亲们聚少离多,等我从东岸的约克城出发,到科罗拉多去探亲。工组单位,只交给我一张张黄页合同。 ...... ...... 江雪明和步流星沉默着。 他们看见置物柜当中染血的铁道。 鞭子与斗笠。 枪和麻古烟草。 一副扑克牌。 香水瓶雷汞火药枪械。 ...... ...... 那一刻,我认为我是吃了人肉,才有把断腿长回来的本事。 我希望在这条铁路上结束我罪恶的生命—— ——有个人将我从铁轨上拉开。 他的名字叫杰克·马丁。 ...... ...... 一步步往前,两人看见越来越多的画像和古物。 一对大皮靴,恶毒的水晶蝎子。 警官的正五芒星徽印章。 雷明顿公司生产的转轮手枪。 黑曜石卡片上的文字越来越多。 ...... ...... 杰克是一个英国贵族。 父亲是工业革命时代造枪立功的勋爵。 这个儿子没什么出息,只需要留在庄园里混吃等死—— ——只是他渴望冒险的心,让他来到了这片蛮荒的沃土。 此时此刻,我内心的恐惧牵动出闪蝶,认识到这个大大咧咧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并不简单。 杰克的精神状态非常奇怪,他易惊易怒,容易大喜大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被各种香嫩的肉食和娼妓的美色勾走魂魄。 我能明锐的感觉到,这个家伙只有一半的灵魂。 我很感谢他救我一命—— ——于是决定不辜负这种幸运,去找太平洋铁路公司之下的香水瓶帮报仇。 ...... ...... 继续往前。 这些经历能接上维克托老师的故事。 江雪明特别留心,注意到了一件事。 “维克托老师拥有魂威。” 步流星也注意到了。 “文不才先生在一百多年前也拥有魂威。” 江雪明:“他们俩,那个时候没有辉石和棍棒。” 步流星:“是的,只是依靠着恐惧,依靠恐惧这种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让心中的闪蝶飞起来了。” 这两位长生之人,是拥有魂威完成蜕变之后,才来到地下世界的,与boss给乘客们安排的蜕变之路完全不同,是纯粹的野生闪蝶。 之后的展柜,无非是一路打打杀杀。 ...... ...... 我们捣毁了树懒镇的商业街,我与维克托相遇说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小杰克本来胆小如鼠,他不敢跟我去找香水瓶的麻烦,可是又期盼着,希望能沾上一点英雄的名头。 他偷偷尾随在我身后,在商业街的大旅馆,他就发觉住客名单上大卫·维克托的名字。 这家伙为了读到维克托的最新章节,完全把我抛之脑后,卸下所有防备,在虎狼盘踞危机四伏敌人的老巢,用力敲打着维克托的大门。 我非常在乎杰克的安危,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直到我赶来现场,发觉杰克那副失魂落魄,捧着稿纸流口水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对维克托大打出手。 维克托少了十六颗牙齿,杰克拦住我—— ——我才知道,这并不是香水瓶帮派里拥有超自然力量的食人恶魔。 我们成了朋友。 ...... ...... 江雪明只是看了一眼步流星。 步流星抿着嘴,有点心虚,但立刻说:“我肯定不会!” ...... ...... 我们摧毁了人类动物园里的大马戏。 园长的恶毒戏法,把他的侍从变成了怪物,把杰克变成了一头驴。 但是这些古怪诡异的东西,都可以用拳头和子弹击碎。 当维克托看见有色人种少数族裔,还有黄种人与黑猩猩关在一个笼子里,自小被喂养豆油和毒药,慢慢变成畸形怪胎供人玩赏时,这个文弱的作家怒得发狂。 从来不对女人出手的他,将马戏团的四位貌美如花的歌伶,将这些被园长变成蜘蛛怪物的食人魔女,一刀一刀砍下步肢,一枪一枪轰成碎片。 只是小杰克那半份灵魂让我感觉异常的恐怖—— ——在这些美丽又怪异的事物消失时,我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感到可惜可叹,感到失落失望,甚至还想多当一会混沌无知的驴子,体验一下那种四足着地,拉磨干活的诡异生活。 我想把小杰克失去的魂魄找回来。不然的话,到底是怎样冷血恶毒的家伙,才会为这些食人恶魔创造出来的人间惨剧喝彩呢? ...... ...... 江雪明与步流星来到了三位小伙伴故事的终点。 它有一道黑红幕布—— ——幕布之下,是一副扑克牌。 分别是黑桃k、红桃q、方块j、草花ace。 还有两张鬼牌。 红黑相间,规整自然。 ...... ...... 故事来到了终点—— ——我们见到了大首脑。 大首脑就是杰克,杰克就是大首脑。 我在北大学堂蹭饭的时候,鲁迅先生就和我说过,写不出来文章的时候不要硬写。 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清晰完整的叙述这个故事,一百多年前的记忆再怎样模糊,在生死攸关之时,它就像是弹孔,依然留在我的脑子里。 我想维克托一定能表达得更加清楚。 确切来说—— ——杰克·马丁本就拥有魂威。 他的特殊能力,便是将自己的灵魂劈作两半。 他将软弱无能、善良仁慈、多情好色、贪吃嗜赌、犹豫不决的灵魂,变成了杰克·马丁。 留下勇敢残忍、诡计多端、冷血无情、克己守心、果断狠厉的灵魂,变成了香水瓶帮的大首领。 这位大首领要找到圣人的遗骨,寻找圣血与圣餐,借着西进运动修筑铁路的名头,挖掘玛雅文明留下的传说羽蛇神秘遗址。 我的同乡于我有数年恩义,如今变成我与大首领之间的血仇。 我的同伴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杰克要朝着另一个自我开枪。 大首脑与我们说——我们不约而同,都在举行着食人的仪式。 与香水瓶帮的入会仪式一样,这些土匪要谨遵政府割头皮做靴子的法令,吞下一块人肉,才能变成香水瓶帮的一员。 就像扑克里的两张鬼牌。 我们与大首领作了四轮对赌—— ——最终决出胜负,将他送进地狱。 故事如果已经结束。 所有的罪过,都已经偿还。 但是我不甘心—— ——失去一半灵魂的小杰克活不了多久。 尽管他还是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会为了维克托的新作品喝彩,每翻一页,他都会大声喊着:“你真的好有才华!” 但是我和维克托都能感觉得到,杰克身体中的灵压在迅速消散。 不过一两天,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就多出来许多白发,他逐渐变得痴呆,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他与我们说起故国的大庄园,希望能一起回去。 他会做非常好吃的,用酸黄瓜、牛脊嫩肉与番茄片做出来的汉堡,我们一定得去尝尝。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东海岸,想搭船回家。 可是他连马都不会骑了,身体也不听使唤。好几次跌下来,又爬上去。直到我们收拾完镇上的香水瓶余孽,带着伤痕累累的杰克,回到东海岸的港口时。 小杰克终于明白,他应该是活不长了。 他与我们说—— ——要歃血为盟,喝一杯饯别酒。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 那么观众一定会退票吧。 可是我也没想到—— ——与他们割开手指,互换血液的圣餐礼,会把我最重要的两个朋友,变成长生不死的怪物。 喝完这杯酒,维克托与杰克各奔东西。 我回到了那条铁路前,与自己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最终将自己说服,不再去轻生寻死。 因为亲者痛仇者快的故事,维克托绝不会写,小杰克绝不会听。 我的罪过无法赎清,那么要用余生,来向每一个求救声去努力报偿。 在一八六八年,我挖了很久的金子,凑齐旅费,去了英国,想辗转一路去往奥地利走,要找到维克托。 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状态。 为了了解欧洲的民风民俗,我在唐宁街旁边的一家鞋店工作,认识了一个姑娘,是本地人,与她结婚生子。 那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快乐——家庭的温暖逐渐让我心中的伤口弥合。 我疯狂的寻找着维克托,找了二十年。 家人听闻我们的故事,只觉得我在开玩笑,从来没有听信过这段经历。 只是命运也给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的妻子与女儿都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并且伴有发烧和炎症,在现代看来,是非常普通的病。可是在那个时候,可能会死人。 我花了很多很多钱,依然治不好。 与妻女作放血疗法时,我不小心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她们受着圣餐礼,喝下圣血之后,我的发妻从四十来岁的状态,回到了二十五岁,变得健康亮丽,容光焕发。 这让我感觉到异常恐怖—— ——妻子和女儿恢复神智之后,就一直在盯着我。 她们想要更多的血,她们似乎认为,只要喝下人血,就可以青春永驻。 一开始只是礼貌的请求,要我往每日的餐前酒里加一些血。 后来是随身带着小刀,不分场合,往我身上割肉放血。 我去寻找教堂,找神父,想要驱赶我妻女身上的恶魔。 可是她们能见阳光,谈吐正常。 无论怎么看,都比我这个精神失常的年轻东方人要高贵优雅懂,得宗教礼节。 神父没有相信我的鬼话。 直到有一天,妻子和女儿与她们的闺中密友谈到我的血,还有她们容光焕发的美貌。 只是三言两语,这些容貌颓老如昨日黄花的老姐姐们,立刻就使着激将法,将我妻女存下来的血分了出去。 这一桌人里,有伦敦十七位不同家庭,不同身世职业的年长妇人。 第二天,整个城市闹得沸沸扬扬—— ——人们都说,有黑头发的魔鬼在这座城市里。但凡与他的血液相触,就会变成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我起初不明白,流言里说的是什么。 后来妻女要用铁链把我绑住,我才知道。 这些妇人都觉着,如此珍贵的血液,必定要严加看管,不可以让别人染指。 那年圣诞节—— ——我原本还想去南海城拜会柯南·道尔。 我想通过这位作者联络到维克托,或许他们是笔友也说不定。 只是两条冰冷的铁链,将我锁在了阁楼。 我想挣脱,我心爱的妻子,我可爱的女儿... ——她们就举起圣钉和餐刀,要么对准我的心,要么对准她们自己的心。 这种囚禁取血的仪式,持续到了一八八八年的夏天。 有个杀人狂,踢开了我家的门。 ——他杀死了我的两个宝贝,一把火烧成灰。 他救出了我,还把其他喝下圣血的人们都杀死烧光。 ——他就是杰克。 当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快流干,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我的大脑早就踏进死门,杰克重新让我回到人间。 他为我写了一封家书,他假作我妻子的笔法欺骗我,怕我再一次轻生寻死—— ——我醒来时,大脑缺氧缺血死去的皮层再次复生,也让我丢掉了所有记忆,只有这一封家信陪着我。 我发了疯一样寻找着书信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老婆和女儿。 医生都说我很不正常,有严重的阿兹海默症。 直到我顺着伦敦塔,听从巫蛊法师的谏言,来到天穹车站。 我想寻找万灵药,期盼着,或许它能治好我脑子里的病。 那个时候—— ——我只记得几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我的名字里,一定有个[v]。 我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两个[v]。 是[v]ictor的正向字母。 还有j[a]ck的倒置字母。 我与地下的人们打交道,都会去夸他们[好有才华],我不想让滚烫的心脏冷却下来,要时刻准备着,与我的伙伴们再聚首时,能畅快的大笑。 与人们说起往事,通报姓名时,我也想不起来了,就取其中模糊不清的[joe]来一笔带过。 听见人们在求救,我就控制不住双腿,要立刻行动起来,我想,我的朋友们也一定像我一样,若是一次次闯进虎穴龙潭,就一定有重逢的那一天。 故事到这里本应该结束。 这场展会也即将谢幕。 ...... ...... [bright stars·明亮的星辰] 江雪明与步流星走到了列车的终点。 列车的尾门—— ——画着一只舔爪子的黑色猫咪。 正是boss—— ——是傲狠明德。 它细长的眼睛眯着,像是在准备捣鼓出来惊喜的缺德点子,是满肚子坏水,可可爱爱的模样。 车门上还有最后一张卡片。 门把手挂着北大食堂的饭盒。 ...... ...... 在一百一十年前,我与boss说,要这片故土打仗,侵略者来到了我的家乡,只是没想到一打就是几十年。 这几十年里,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又获得了很多记忆。 可是从来没有忘记boss—— ——它接纳了我,与我谈起地下世界的漫天星辰。 茫茫宇宙中,有许多比我要更加古老的东西。 只是我有幸能成为人形,获得一颗滚烫的肉心。 身体中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亘古的宇宙爆炸,或是超新星爆发的脉冲能量,变成相距千万光年之远的宇宙尘埃。 与我相遇相知的人们,曾经都是天上的星星。 我是多么的幸运,才能跨越千万光年与你相遇。 脑海中的一切! 我会忘记吗? 我敢忘记吗! ...... ...... 极远极远的地方,巨人们跪伏在广场大道。 岩浆湖泊冒出鲜红的泡泡,飘起一秒就碎成了烟花。 列车一路往前飞驰,逐渐进入九界车站的桥引,钢轨道岔像是一棵巨树,将四处的道路都合拢到一处。 空腔天顶的暗色涂料里,有一万颗明亮的星辰。 江雪明把卡片送回了陈列室。 与流星坐在车尾的小桌前,一共有三张椅子。 他低头仔细去看桌上的凹刻痕迹,还有粗糙的“早”字。 两人就不再说话,抬起头。 就望见飞速退去的风景,路上的怪石和火红熔流。 他们将护命符都取下—— ——想用凡身凡心,去体验文不才抬起头时,仰望星空时的心情。 刚玉铁环在桌上轻轻摇晃着,与福寿万年的黄金宝锁紧紧相依。 ——他们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 ...... act1·[halcyon days] act2·[one must fall] act3·[castles in the air] act4·[dragons] act5·[fireborn] encore1·[fantasy] encore2·[unbreakable] part1[out of the fog] part2[stand my ground] encore3/part1[if the story is ov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nemesis》 ...... ...... encore1/part1[enigma] encore1part2[hunt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nigma: intermission 2》 ...... ...... act6·[shine in the dark] [你血如我血,你心似我心]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ternal》 ...... ...... encore3·[forever]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episode》 ...... ...... encore3/part2ing home] 出自灵云乐队专辑《visions》 ...... ...... 原作[original author]:狐夫[fox man] [深渊专列·abyss special train] [灵云·stratovarius] [脑海中的一切。] [我会忘记吗?] [我敢忘记吗!] [未完待续·to be continued] 幕外戏·倒春寒 [ectotherm·冷血动物] 伦敦南部,从温彻斯特到奇切斯特这段公路旁,是绵延百余公里的绿地矮丘幽暗森林。 时间是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一日的凌晨四点。 唐宁小子开车从伦敦出发——要带着女朋友玛莎去朴茨茅斯度假。 一月份的天气不是很好,或许和前几年汤加火山爆发有关,整个世界都冷下来,夏天是阴雨连绵, 春天来了,有冰冷刺骨的倒春寒。 福特轿车在马路上驰骋,老天爷像是听了老猞猁在这片大地留下的谜语,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斑驳雨点落下来几滴,打在挡风玻璃,又立刻停止。 异常的气压让车内的男女心中躁郁不安。 还好唐宁小子是个开心果—— ——他是个非常开朗的人, 健康向上, 精神坚定,意志强大。 “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在凌晨四点出发,可以看到朴茨茅斯早上八点半的太阳。” “这几天都是这个鬼天气...”玛莎没什么精神,低眉斜眼看着漆黑窗外:“真的吗?开到海边,就可以看见太阳了?” 唐宁小子咧嘴笑:“肯定行,我问了姑父,他年轻时在气象站工作,他以前也见过这种天气,海上的气压与陆地不一样,想见到太阳,就到海边去,等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看见它,如果暴风雨一定要来,我们最少也能晒到一两个小时的阳光。” 玛莎撩着一头红发, 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听见雨滴时不时打在玻璃上,又不能变成绵密连续,令人安心的白噪音,实在有些烦躁, 就往老旧的福特车载音响里塞进一张cd。 音乐盖过了所有焦虑和不安。 唐宁小子直视前方,开车时不分心是他最好的优点——这也是玛莎非常在乎的东西,这个男孩子虽然比她小,但莫名让人感觉到心安。 听见音乐时,唐宁就说:“你有心事吗?玛莎?” “有一点...” “是因为这趟旅途?” “是的...我不明白...” “我们已经四个月没见过太阳了,哪怕是冷血动物也要暖和一下吧?” “嗯。” “要不我和你说说这趟旅途的安排?” 玛莎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看着唐宁小子的侧脸。 说实话——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长得不赖,可是这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让玛莎觉得很怪异。 她的内心抗拒着这次旅途,觉得连绵数月的阴雨天,或许是一种好事。 她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离群索居是她的生活习性。她是一个旅拍博主,不需要和很多人沟通。 在远离市区的老别墅里独居生活,在一个银光闪闪的湖泊旁。 唐宁小子啥也没穿,从湖里爬上了她的码头,也爬上了她的床—— 只在一次学校夏列营的活动里, 唐宁跑去湖泊游泳,与人打赌要游一个来回,结果游到玛莎房门前, 却没有体力游回去了。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非常突然。 是旅拍博主小阿姨玛莎在二楼扣动快门。 刚好就拍到一个身材倍棒的金发小哥哥爬上码头。就像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一样。 唐宁小子闯进了她的生活里,如胶似漆甜蜜美满。 ...... ...... 让我猜猜?! 你一定在想,这对幕外戏里的小情侣,他们接下来指不定会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对吗? 稍事休息,不要心急。 这个故事在一章之内就可以讲完。 ...... ...... 弯弯绕绕的山路之间,两侧茂密的树林伴着路灯飞逝而过。 唐宁说起煞费苦心的旅途安排:“我们先去朴茨茅斯夫海军基地,我的叔父在那里,带你去看渡轮码头的太阳,五十米外就是一家鸡肉餐厅。” 玛莎:“嗯。” 唐宁:“然后坐上铁甲勇士号,到怀特岛。” 玛莎:“嗯。” 唐宁:“去罗宾山的冒险乐园,还有猴子天堂动物园。” 玛莎:“嗯...” 唐宁:“去戈兹希尔露营地搞烧烤晚会,我带了枪,能打死野猪!玛莎,你在听我说话吗?” 玛莎:“在听。” “在听?”唐宁只是继续看路开车,这个小伙子有点心焦:“可是,你好像满肚子怨气?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凌晨四点把你从床上喊醒?我和你商量过好多次,你是亲口答应了,答应和我一起走完这趟旅程的!” 玛莎:“答应是一回事...” 唐宁随手按下cd机的暂停键,把音乐掐灭了:“亲爱的,我与你相爱,是为了我们两人更加开心,如果不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呢?” 车速也渐渐变慢,像是要停在这孤独寒冷的雨夜道路中。 “别停车。”玛莎说不清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躁,又把cd机给点亮:“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有忤逆你的意思,可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我感觉很不好。” 唐宁:“很不好?” 玛莎:“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这条路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 唐宁的表情凝固了,这个小伙子看向倒视镜,慢慢把车速降低。 他慢慢的,慢慢将眼神都聚焦在倒视镜中—— ——玛莎跟着男朋友的眼光一起,想往倒视镜中看出点蹊跷,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玛莎紧张又小声的询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吗?” 唐宁小子沉重的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玛莎紧接着追问:“别不说话...是幽灵吗?还是什么怪物?在车里?在车外面?为什么你要减速?我害怕...唐宁!” “我看见...”唐宁的语气颤抖,浑身像是过了一道电流:“空无一物!~后座啥也没有!真是太可怕咯!” 紧接着这个小伙子就变得嬉皮笑脸的。 “你说谁会在半夜凌晨四点出来跑山?藤原拓海?” 他与女伴玛莎开着玩笑,两眼依然目视前方,没有丝毫的懈怠。 “夜里最厉害的就是灰狼或者熊,我们有枪,别害怕!玛莎,有我在你身边呢!哪怕是吸血鬼,我也会像个冷血动物,用我心爱的大猎枪轰散他!” 玛莎又生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个小伙子身上活力十足。 “你的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 唐宁:“吓到你啦?” 玛莎点点头,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很恐怖。” 唐宁:“对不起,我不该把出发时间定在凌晨四点。但是你知道的——咱们白天来,就看不到朴茨茅斯海岸的太阳了。” 玛莎微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后不要这么做了,我心脏不好。” “得令!公主殿下!”唐宁得闲抽空伸手敬礼:“您的骑士唐宁一定护您周全!” 听到这句话,玛莎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低头刷手机写消息,在ins上更新一条动态,把窗外的景色都拍下,写新的旅行日志。 唐宁又问:“玛莎,你说的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是什么?” 玛莎立刻回答:“我说不出来,就像是...我俩突然会安静下来,和现在一样。” 整整五秒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静悄悄的山道路面,偶尔会传出石子被车轮碾压崩飞的飒响。 除了cd机里悠扬的乐曲,令人昏昏欲睡的古典乐。 老旧车辆里,荧光下投射出来的扬尘。 还有两人在蓝色冷光源下照射出来的下半张脸。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玛莎终于说:“就是这种感觉,我总觉得,这条路上,还有其他东西...” 唐宁大大咧咧的说:“我不会再吓你一次了,放心!别胡思乱想啦。” 玛莎很认真,她展示着手臂上的红色斑点。 “可能是胡思乱想吧。我得了皮肤病,医生说是神经性皮炎...身体不好,精神也会跟着出问题,应该是这样。” 唐宁立刻点头:“对,你少看点tiktok都行,最近我在偷偷的翻你的观看记录,都是什么神啊鬼啊之类的。怪吓人的!” 玛莎嘟着嘴,立刻把手机打开—— ——亮出米米尔温泉集市乐团或乘客们的作品。 “这不是神话鬼怪!是一个系列!你看这些绿幕特效!还有这头龙,多真实呀!” 视频恰好播放到文不才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唐宁嗤之以鼻:“嘁!太假了!哪儿有龙是这个样子的,它像是死了,被人逮住脖子,动都不动一下,也不会反抗。” 玛莎忧心忡忡的:“现在我们这些旅拍博主,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如特效团队精彩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要找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 唐宁给爱人加油鼓劲:“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比不上真的!亲爱的,你拍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虽然这么说...”玛莎比划着手机:“播放量和点赞不会骗人的。” 唐宁吹着口哨,微笑打趣:“老天爷!快快显灵!来点狼人吸血鬼什么的!让我的爱人ins账号关注暴涨!~再不济来个幽灵也行呀!~” 玛莎听见玩笑话,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带着些愠怒:“你就是在捉弄我!我也想好好吓你一回!” 唐宁:“怎么做呢?” 玛莎:“假装自杀。” 唐宁:“上回你干过这事儿了,躺在客厅装作心梗,我亲了你好久好久你才[哈哈哈哈哈哈]的爬起来。” 玛莎:“那割腕放血?” 唐宁:“不要浪费番茄酱呀!” 玛莎:“我不管,总之我要吓唬你!” [pain and lus·痛楚与贪欢] 话音未落—— ——唐宁小子的瞳孔微缩。 道路前方,车灯照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在千钧一发之际,玛莎猛的推动方向盘!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声,老旧的福特轿车一头冲向护栏。 玛莎只觉得身体被狠狠拽了一下,在安全带和座椅之间弹跳。 唐宁的脑子浑浑噩噩,可是这小子非常靠谱,在失去意识之前,就攥住了汽车置物格里的短管猎枪。 只过去短短的十来秒,这对小情侣就立刻恢复了意识。多亏唐宁小子良好的驾驶习惯,能在高速行驶抢方向盘这种大危机中保持车辆的姿态,最终将它稳稳停住。 “亲爱的,下次别这么玩...”唐宁放下枪。 玛莎满脸的冷汗:“你没有看到吗?!” 唐宁:“看到什么?” 玛莎:“我们好像差点撞到一个东西!” 唐宁:“是什么呢?” 玛莎:“看上去像人!” 紧接着,唐宁沉默了。 又是诡异安静的五秒钟过去。 唐宁说:“我下车?” 玛莎摇头:“别!” 唐宁认真的说:“我得下车看看,如果我撞到的是人,那必须救他,大晚上的,连月亮都看不见——这家伙一声不吭的跑到马路中间,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玛莎努着嘴,满脸不高兴:“谁会在这种时候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咱们是打着灯!开着音乐过来的!再怎么说,这家伙也应该避让!” 唐宁执拗的讲:“这人可能在森林里被野兽袭击了,失血的时候也会失去意识,好不容易看见我们,来不及想那么多事的。” 玛莎不理解:“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放下戒心?万一我们看错了?万一它不是什么人,是野猪?是熊?” “也得去看看,我有枪。”唐宁坚持自己的想法:“音乐和灯光会赶走野兽,只有人会被这些东西吸引。” “好吧!好!也不知道是谁疯了!”玛莎说是这么说,可是依然攥着唐宁的手臂:“求你了,亲爱的...别去。” 唐宁轻轻抚摸着玛莎的脸。 他眼里只有柔情,只有爱意。 “我爱你,我会回来。只是去看一眼,再怎么说,我也要看清楚车有没有问题,如果它刹车或水箱爆了,我们就立刻报警。这不光是保护刚才撞见的怪影子,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玛莎恐惧得要掉下眼泪:“别...求求你,你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在网购平台买了好多怪东西,又要我跟着你跑到朴茨茅斯去...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中了什么邪法吗?我害怕!唐宁!” 唐宁小子解开安全带。 玛莎骂道:“我害怕!你听不见吗?你他妈是聋了吗!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个地方!不管你撞的是什么东西!不管它是人是鬼!立刻马上走!” 唐宁小子打开车门,义无反顾的去检查车辆。 玛莎终于消气,因为生气是没有用的。 唐宁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像个冷血动物—— ——从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明亮的车灯前,唐宁淋着雨,在车辆旁边绕了一圈。 从保险杠看去,没有任何血迹。 再持枪绕行到鲜红的尾灯,也没有见到血迹。 往黑漆漆的潮湿道路中看去,见不到任何所谓的“漆黑影子”—— “——回来吧!唐宁!”玛莎失声尖叫,几乎歇斯底里,被恐惧吞没,“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唐宁小子打开手机的手电,仔细在道路中摸索。 最终他在湿乎乎的道路中找到了三块染血的断骨。 这些骨头浸在一滩粘稠的血液中,血里还有不少黏糊糊的液体,就像是鼻涕和口水。 玛莎:“回来!别往前了!” 唐宁依旧不死心,他能辨认出骨头的样子—— ——很像是人类的犬齿和一部分鼻软骨。 他来到道路旁边的铁护栏,就发觉深深铁栏凹陷进去,像是被什么猛兽狠狠撞了一下。 栏杆上挂着一些黑色的布料,是铁栏毛边剐蹭带下来的,布料里夹带着一张奇怪的证件。 那么就是说—— ——刚才确实有个人,从森林的矮坡滚下来。 从衣服上的味道能判断出,这是个女人,用古驰的香水。 她伤得非常重,整个嘴巴连带鼻子一起烂掉了。 撞在铁栏之后,她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的走上马路,差一点就被唐宁给撞死。 四下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唐宁一步步退后,心中有莫大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代表什么,不过他知道,这个会穿衣服,会用古驰香水精心打扮的女人绝没有死,也不是什么怪物——怪物在寒冷的雨夜里,是不会在乎自己身上的气味的。 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很难想象,这铁栏受了多么恐怖的冲击,才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形变。 他一步步往后退,持枪看着远处,退回了车里。 玛莎松了一口气,立刻把身体越过挂挡杆。 他们紧紧相拥,像是死里逃生,狠狠的亲在一起。 唐宁:“没事了,亲爱的。” 玛莎:“走,我们走。” 唐宁发动汽车:“你不想问问我看见了什么?” 玛莎翻着白眼:“我不想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唐宁只是把牙齿和鼻软骨都收进一个塑料袋里,准备交给警官,不再去吓唬女朋友。 车辆重新启动,音乐再次响起。 玛莎还是心神不宁的—— ——她觉得这段时间里,小唐宁似乎变了个人。 他开始捣鼓起一些神神秘秘的魔法道具,研究各种炼金仪器,搞了一大堆银器回来,把这些银子都做成小珠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唐宁放下枪,抓住爱人的手。 “别担心,玛莎。” 玛莎就渐渐安分下来,小唐宁的手心滚烫,非常的温暖。 ...... ...... b106山体道路中—— ——简陋的公共厕所里。 九五二七捂着断臂,刚做完止血工作,躲在三三零一身边。 三三零一面目全非,半张脸都没了,牙齿和口腔暴露在外,身体疼得发抖痉挛。 两个好闺蜜窝在一间房里,躲避着怪物的追踪。 九五二七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超级小声:“这些畜牲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有头绪吗?” 三三零一没了鼻子,牙齿漏风,呜呜嘤嘤:“说是圣血和大鼠肾球细胞人工合成的一种病毒,五百多年前就有人通过这个配方,把肉体凡胎变成吸血鬼。” 九五二七:“你还能闻到它们的味道吗?” 三三零一:“我嗅腺都坏了,我看你就是在为难我。” 九五二七:“怎么杀死它们呢?” 三三零一:“咱们没有消毒弹药,要银弹呀!要银弹才行!” 九五二七:“没想到放长假的代价就是这种外勤任务...真倒霉!” 三三零一:“你还有万灵药吗?给我整点儿?” 九五二七摇头:“用完了。” 三三零一:“你怎么就带了两支呀?” 九五二七:“好过你一支都不带。” 三三零一:“本来我看完任务简报,还以为是个很简单的活计...你也知道,我喝药大手大脚的...所以...” 两人原本是为了补上休假的绩效,雇主前往米米尔温泉集市时,在车站的安排下,接了个看上去非常简单的外勤任务。 任务地点并不在地下,是在伦敦的温彻斯特郊野—— ——有乘客在此地发现神秘的蝠形飞行物。 从dna采样的结果显示,有大鼠、地龙与一部分古生物的人工合成血液,还有许许多多因为这种血液,变异的霉菌与微生物,有维塔烙印的特征——很可能和癫狂蝶圣教有关,和吸血鬼传说有关。 九五二七和三三零一本以为是去刷业绩的,日程安排是白天调查,晚上回天穹车站睡觉——随便逛两圈收集一些证据就回去了。 没想到这些蝠形畜牲非常狡猾,找到机会把三三老师的鼻子给打坏了。 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里,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甚至能招摇过市,和九五二七一块下楼买豆浆喝咖啡时大打出手,斗了整整两天两夜,使用武器载具封堵道路,把车站的侍者从复杂的城市赶到孤立无援的郊野。 “哪里是安全的?我们得歇口气...”三三零一捂着舌头,把它塞回嘴里,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九五二七气得血压升高,断臂又开始喷血:“手机淋了雨,坏掉了。我和香香软软的雇主煲着电话粥呢!谁知道突然...” 三三零一:“别别别...捂着它!” 两姐妹在狭窄的厕所隔间里大眼瞪小眼。 三三零一帮九五二七绑住手臂。 九五二七帮三三零一捂住口鼻 “七呀...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可能,我颜值那么高!按照电影电视剧里的反派定论,胸大的,长得好看的,一般都会活很久很久的!” “可是我们不是反派呀,而且,这不是演电影。” “别丧气。”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不知道,现在咱们没有能杀死它们的武器,只能躲起来,希望雨水能洗干净我们身上的味道。” 从三三零一的头顶,突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灵体狼耳朵,听见了什么声音,“嘘!别出声!” 从厕所门外响起高跟鞋踩踏路面的清脆声音。 九五二七大气不敢喘一下,就看见厕所门缝之外,路过一个步态摇曳的高挑女子。 七哥在旅店的电梯里遇见过她。 一起下楼去打豆浆啃吐司,这美丽的妇人上一秒还在谈姐妹俩的衣品如何,香水如何。 刚走出门去,就露出恐怖的分瓣嘴唇,从一个优雅的妇人,变成吸血鬼——是一言不合立刻动手开枪。 没有任何预兆,非常非常突然。 那会九五二七还记得,只是与江雪明刚刚谈完车站咖啡厅的事。 这个妇人就掏枪招呼来三五个同伴,一起围了上来。 两姐妹与这些怪胎追逐搏斗,逃命躲藏。 两天两夜,没有休息。 九五二七只觉得大脑要爆炸—— ——她非常疲劳,只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将敞开的死门重新关上。 她们摈住呼吸,生怕厕所外的猎人起了疑心。 高跟鞋的响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厕所门旁边嗅到浓烈的臭味,就立刻要离开。 直到远方响起骨肉分离腔体变形肉膜振打空气的杂音,她们才安下心来。 ——怪物离开了。 “我们走,三三!” “去哪里?” “换一身衣服,回去找boss述职。” ...... ...... 福特轿车停驻在朴茨茅斯荒无人烟的海滩。 玛莎与唐宁肩并肩,站在码头上—— ——他们静静等待着日出时分。 玛莎握着唐宁小子的手:“你让我感觉很温暖。” 唐宁小子提着冰冷的枪:“嗯。玛莎,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了。” 玛莎:“你发现了?对吗?” 唐宁:“第一次亲吻你时,我就发现,你的体温低得可怕。” 玛莎:“你要我来晒太阳,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唐宁:“我爱你。” 玛莎大姐的身体开始变形—— ——她的背脊鼓动,钻破衣服,冒出来两条扭曲的肉芽,猛的张开一对粉嫩蝠翼。 她的鼻子前凸,嘴脸变形,眼睛也变得血红。 尖牙与趾爪一下子齐齐冒出来,嘴巴分作四瓣。 小唐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玛莎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狂野,质问着:“还爱吗?” 小唐宁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爱人,似乎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只是等待着,等待极远极远的地方,即将有一颗金色的鸡卵,从大海中慢慢冒出来。 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比如—— 为什么一个怪物,会愿意和人类谈情说爱那么那么久。 为什么一个人类,会愿意和怪物朝夕相处那么那么久。 他们互相照顾,互相开玩笑,互相吓唬对方。 直到玛莎的身体开始出现维塔烙印的痕迹,就像是地底世界的故乡,一直在用这种致命的呼唤提醒着她,要她回到地下世界。 直到朴茨茅斯的太阳从海平面中升起。 小唐宁终于开口:“现在更爱了。” 阳光能杀死自然界中百分之九十的细菌和病毒。 玛莎在温暖的光芒中变成了碎片,从身体中迸发出来的白夫人,跟着扭曲的肉躯迅速死去,活不了几秒。 或许是一时的[痛楚与贪欢]让玛莎动了凡心。 要从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变成柔情似水死门大开的平凡姑娘。 小唐宁跺了跺腿,将码头上所有尘土,都扫进大海。 紧接着提上枪,擦干净眼泪。他翻开证件,从证件夹页中取走车票,要踏上一条未知的苦殇道。 ...... ...... 古老神秘的南海城边。 趁着阳光躲进云层—— ——玛丽夫人刚刚和扈从飞回城堡的墙垒,进入幽深的旋转楼梯。 在地下四百米——在另一个零号站台,带着癫狂蝶记号的列车刚离开站台。 玛丽脱掉了所有衣服,揭开一头血红的卷发,在澡堂与好姐妹谈起最近发生的怪事。 “让两个小姑娘跑了,很可惜。” “你和扈从一起去的,怎么会失手?” “没办法,她们躲在厕所里,我是绝不会去触碰这种秽物的!闻见就恶心!” “你早该治一治洁癖的毛病!迟早有一天,它会变成你的死门!” “变脏就等于变丑,变丑我就命不久矣!美丽就是强大!而且那两个小姑娘的衣品我很喜欢,如此美丽的人们,应该活得久一点,要是死多几个,这个丑陋世界的糟糕审美就会变得越来越离谱。” “嗯...玛丽姐姐,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这些算作你的小毛病,可是我们的玛莎妹妹,是动了真情,她死了。” “怎么死的?玛姬?你给我详细说说?” “朴茨茅斯的码头有监控摄像头,我想她一定很爱那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反抗,僵立在阳光下死去,粉身碎骨。” “呵,愚蠢。” “她本来有几百年,几千年的生命,人世间那么多好看好玩的男人,何苦为了一个人就丢掉小命呢?” “感情会让人变得软弱无能,让她迈进死门。” “对了!时候到了,该治一治身上的维塔烙印了!姐姐!” 澡堂里—— ——玛丽夫人随手拉扯黄铜莲蓬头的水管。 立刻就有鲜红的血液喷洒下来,洗去她们皮肤上的红色斑疮。 两姐妹手拉着手,从一片血雨中跳进露台的大浴池里。 是肤如凝脂,纤腰蜂臀的人间尤物。 是冷血无情,要用人血作开胃菜的残酷杀手。 第一章 生活因你而火热 江雪明在第二月台下车。 鞋子离开铁板阶梯,重新站在踏实地面的感觉很好。 三座月台之间川流不息的人们,各种各样复杂的灵感,复杂的味道。如今在他的知觉中变得更加清晰了。 米米尔温泉之旅,让他从破壳而出,变成若虫,即将化蛹。 一个月之前, 雪明还能感觉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壁障在阻碍灵感知觉,今时今日,就像是六次蜕变的虫形比喻。他的灵体能幻化出细弱的丝线纤毛,去感受信息,完成复杂的动作。 他细细琢磨着—— ——这就是小七眼里的世界吗? 站台之间匆匆走过的人们脸上带着喜怒哀乐,去往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 他们身上的行囊或沉重或轻便, 身体的状态也是千姿百态。 由手臂延展出来的丝线团块,像是好奇宝宝一样, 朝向这些旅客反复舒张又收缩。 像是许多海洋生物的纤毛,也能探测其他生物,感受洋流冷暖。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 ——雪明闭上双眼,能通过这团丝线感觉到流星的位置。 阿星就在身侧不过十来米的地方,在车站的小卖部,与管理员在一起聊天扯淡。那是非常温暖,存在感很强烈的灵感压力。 江雪明就像是得到了一件新玩具,肉身中的灵体一刻都安分不下来,要继续往外延伸。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混乱环境中,进入化蛹的蜕变程序时,也没有如此清静自然的观察过身体与灵体的变化。 在列车上睡觉吃喝,休身养神。回到人多的地方,回到九界车站的月台时,这种丝线灵体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 他心念一动—— ——手臂的团块丝线就立刻变成一根拇指粗细的线绳。 它们在皮肤之间跳跃,好比潜入肉身,又跳出海面的鱼, 若隐若现欢快活跃的游到指尖。 纯白色的丝线钻出食指, 一路往前延伸,随着他的目光,朝着远处而去。 丝线伸展出去二十公分就立刻开始发生变化,从拇指粗细迅速瘦身变成面条状,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坚韧,在两侧乘客刻意的避让下,依然被他人的灵感压力影响,变得歪歪扭扭,像是在海洋中遇见了暗流。 有灵压强大的乘客捂嘴偷笑,看见雪明这个愣头青在月台肆无忌惮的延展灵体,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还有玩闹心强烈的小姐姐,对着这条丝线猛打喷嚏。 原本纤细的线段就立刻被强劲的冲击拉得老长,朝着月台的大石桩立柱而去。 它撞在立柱上,却没有粉身碎骨,也没有任何伤口,软趴趴的绕了个弯,继续朝着流星的方向前进。 江雪明进入忘我的状态,他能从这条线段中感受到许多, 许多与五感类似的信息。 空气的流向,与其他生命体的距离。 热烈或冷淡的情绪, 湿润或干燥的路面。 列车红木音响的震动,还有小卖部铁板烧肉肠的油烟味道。 尽管很微弱,这条丝线还不够敏锐,它本身作为灵体传感器来算,还比较年轻,还需要时间去成长。 但是这些信息切切实实的传回了脑袋里,就像是延展出去的新肢体。 江雪明心想—— ——这就是杰森·梅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的世界吗? 万事万物的色彩变得更加夸张。 原本冷淡的东西,现在要覆上冰霜。 原本火热的东西,现在要燃烧起来。 不—— ——恐怕杰森在这方面的能力,要比我强上数百倍。 这老哥从来都没有用灵体的丝线观察世界,却能隔着那么远发现其他生命体。 ...... ...... 直到灵体丝线即将触碰到阿星,又被阿星挥手搅乱,在铁板烧的电炉热气里消失无踪。 十六米,这就是江雪明灵体可视范围的极限。 从拇指粗细的绞拧绳索,变成不过头发丝粗细的纤弱丝线。 再试试其他玩法? ——雪明如此想,就立刻从指尖聚起新的玩具。 乳白色的光辉丝线不断变形压缩,作出各种不同的器具。 变成刀叉,变成手套,变成筷子。 变成子弹,变成烟斗,变成口罩。 不论它发生任何变化,都是一副懒洋洋软趴趴的样子。 雪明伸手去触摸它,有一种非常奇妙的触觉。 好比左手抚摸右手—— ——大脑中传出的信号,就像是有一部分新生的肢体,被手掌紧紧握住了。 灵体丝线没有任何温度,摸上去是冰凉的。 它没有物质实体,就像是空气——用磁约束的方式聚作柔软的风团,从中能看见非常规律的电流闪动,它与肉身相连,发出时暗示亮的稳定光源。 将它做成子弹,恐怕在枪膛闭锁的时候就会断开与它的联系。 想要赋予它强大的动能,或者让它去伤害敌人,挥出酒狂那样的拳击,在现阶段是难如登天。 这就是虫蛹与若虫的区别。 将灵体丝线放出,就没有肉身的保护,能获得一些信息,能做到隔空取物这种魔法神迹,同时也更容易受到灵感损伤。 将灵体丝线收回,就与若虫没有明显的区别。 江雪明试着用这团丝线,去穿过灵衣—— ——结果失败了,灵衣将这些丝线挡在衣料之外。 他内心暗想,维克托和文不才都嫌弃车站的制服,每次喊出灵体,恐怕灵衣也会跟着撑爆。 如果魂威就是由此类灵体演化蜕变而来,由一条条丝线慢慢构筑成虫茧,最终羽化成蝶。也难怪魂威被击碎时,肉身会跟着踏入死门。 魂威的破碎散乱,代表一个人的意志信念,乃至精神能量都变成了混乱的信号。 大脑像受到神经毒素的侵害,错误的指令会牵连肉体,做出错误的行为,最终三元质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江雪明越来越期待大书库之旅。 如果有前人能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找出其中的规律,光是解释[死门]这个概念,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学者,很伟大的学问。一定能在大书库见到他们的著作。 “明哥!你刚才是不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呀?干啥呢?”步流星举着两根大热狗回来,把其中之一塞到雪明嘴里。 “没有,我只是试了试新的肢体。”江雪明说罢,就将灵体丝线当做手指,捻着热狗木签从嘴里拔出来。 流星眼睛立刻就亮起:“哦!哦哦哦!你怎么还长出新的手指头了!” “也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东西。”江雪明回忆起维克托老师的手法——在那个时候,在维克托老师单手给walkman随身听换磁带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灵体出现的,是实打实的心灵手巧。 “糟糕啦!我可不能拖后腿呀!要是明哥变得越来越厉害!去了更远的地方...”步流星努着嘴,一副憋大号的架势:“我要是被丢下,不能和你一块去找乐子,事情就太坏了!我也要长出新手指!不对!我要长一条胳膊出来!” ...... ...... 这玩意还能说长就长的吗? 江雪明不是很懂。 但是阿星这股子精气神就像是在说——只要努努力,靠着气势也能把灵体长出来。 这小子憋了半天,又要江雪明讲几个日常生气小妙招。 他要借几个生气的小技巧,把福寿万年的大锁给解开,指不定护命符解锁了,也能获得新的小玩具。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大堂经理抱着两人的武器箱,来到雪明身后。 “两位乘客,boss委托我亲自来接你们。” 看见步流星憋得满脸通红,像是赛亚人变身似的。 大堂经理汗颜问:“他是怎么了?” 江雪明:“第一次生孩子,没什么经验。” 大堂经理递出箱子:“啊?他是男人,怎么生孩子?” 江雪明拿走武器箱:“对啊,我也没想通。” 流星试了半天,把所有意念,所有气力,所有的专注与热情都汇聚在手心,把手掌盯得发热,都没办法将魂灵从体内呼唤出来。 最终只得放弃,跟上明哥的步子。 ...... ...... 三人一路往五王议会去—— ——步流星也没有气馁,只是对着经理问东问西的。 “哎嗨嗨!哥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能传授我一点妙招不?怎么让我的灵魂像是明哥那样?拉出一根面条来?” “呃...我也不知道。” “您当初是怎么完成第三次蜕变的?” “是一次攸关生死的危机,我摇了传唤铃,侍者来救我,结果我平安无事,她却受了重伤,我要带她回车站,一直与她说故事,一直抱着她,要她保持清醒——然后灵体开始蜕变,很奇妙。” “呀?还得靠好妹妹帮忙?” 大堂经理听了步流星的缺德话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她是我老婆。” 流星立刻打住:“不好意思啊...我...那我自个琢磨会。” 说到此处,大堂经理就望见江雪明用灵体指节去勾带武器箱的提把,立刻皱眉沉思起来,表情也变得古怪。 “江雪明先生...自从你开始化蛹,就一直保持着灵体外放的状态吗?” 江雪明不以为意:“对,除了睡觉的时候,它会回到身体里,其他时间都会主动跑出来。你看——” 说着,雪明出左手去拨弄武器箱的卡扣,仿佛不同他主动去做,立刻有一根灵体丝线构筑的手指,轻巧的弹开卡锁,又立刻将卡锁扣上。 又看见雪明伸手去拿廊道两侧水吧柜台的可乐罐,灵丝就从五指中迸发,缠上可乐罐,送到他嘴边时,连拉环都撕开了。 “——很方便,它们很听话,比我的手指头还灵活。” 大堂经理的表情变得非常非常精彩,就像是在看怪物,“您真的不是有什么大病么?或者是脑子里有一颗肿瘤?压迫了其他神经?让这方面的能力变得特别厉害了?” 江雪明不理解:“难道其他人没有这种能力?我记得我的侍者曾经给我露过一手,她用灵丝来搅拌鸡尾酒...” “那只是搅拌鸡尾酒!”大堂经理解释着:“难不成江雪明先生你认为用念动力,或者用灵体拿取可乐,抓提重物是非常轻松的事?!” 江雪明抓起武器箱,这箱子起码有二十多公斤。反复提起又放下,灵丝构筑的手指没有任何疲劳或散乱的迹象,非常健康。 他终于想起—— ——九五二七的精神力似乎也是有极限的。 在完成搅拌鸡尾酒的工作时,那一分钟的时间里,七哥几乎累得说不出话,要雪明戴起钢之心对戒,才能构筑出完整的灵体手掌。 或许让大堂经理感觉到惊讶的怪异之处,就是灵体耐力与力量的差距? 大堂经理试探性询问:“您没有感觉到累?或者食欲大增?或是神经阵痛?” 江雪明摇头:“没有,这些灵体丝线一直在外面溜达,我没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还有很多人在笑话我...” 大堂经理解释道:“当然了!就像是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遛弯——把灵体随随便便暴露出来,也代表着你准备接受其他灵体的触碰,准备与其他人来一次神智层面的沟通,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流星凑上来,好奇的问:“还有这种好事?” 大堂经理一把推开阿星好奇的脸。 紧接着解释道:“江雪明先生,您没有主动收回灵体的意思吗?” “太自然了,就像是我的手臂,我不可能一直把手臂藏在衣服里...”江雪明皱着眉,突然有些不适应,想要把灵体丝线收回肉身中,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很别扭,很委屈的习惯:“它只是一团气流,一段电波,还有这些避讳?” 大堂经理煞有介事的解释着,把两位乘客拉进电梯。 “蜕变的过程是非常慢,也非常快的——虽然分了六个阶段,无论人体还是虫,在生长的时候都是流畅自然的,就像是小孩子长大,你只是问孩子年岁,却很难感受到孩子长大的过程一样。” “卵拥有若虫的迹象,在化蛹时就已经能见到结茧成蝶的特征——这些都是一蹴而就,互有联系的。” 经理敲下电梯按钮,又兴奋又诧异。 “故而在化蛹时,也是人们精神世界最脆弱,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不同的若虫,会选择在不同的环境中完成蜕变。换到灵魂的演化过程,你这个虫蛹是直接开了个天窗,环境对你的影响微乎其微,根本没在怕的。” “开玩笑哦!我明哥超勇的啦!”流星拍着脑门无师自通:“也就是说!我得把自己丢到奇奇怪怪的热血角斗场里!才能完成蜕变?我的tamashi[灵魂]唷!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经理突然就愣住。 江雪明说:“你继续,不用大惊小怪的,他一直都是个活泼的孩子。” 紧接着雪明又拍了拍流星的肩。 “好好加油!” 流星:“嗯!我会加油的!” 江雪明:“迟早有一天,你会变成加油站员工。内心的火焰跟着安全指示牌一起燃烧。” “冒昧问一句。”大堂经理想询问雪明的私事,与灵体有关:“一般来说,无论是哪个蜕变环节,我们都需要很强烈的意念,才能策动灵体,呼唤魂威,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么?” 江雪明立刻说:“我要还钱。” 经理又愣了那么一下:“还给谁?” “九五二七,我欠了她很多很多钱,不能耽搁。” “还有吗?其他的?” “就这一件事,我很害怕,害怕还不上这笔钱。” “啊?” “是的,我时时刻刻都在害怕,认为自己欠她的人情实在太多太多。如果她因为这笔借款,在生活中遇见难题,她买不到合适的武器,连吃喝都成问题,要在危险的任务里挨饿受冻,或者因为这笔钱受了伤——我良心难安,就像是一把斧头悬在我的心口,随时都会劈砍下来。” 大堂经理的表情变了,突然就开心起来。 流星也是这样——搂着经理的肩,像是突然明白明哥的想法,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 江雪明絮絮叨叨的,灵丝所作手指越来越凝实,它想到了很重要的事,就不愿意回到身体中。 “她很在乎我,非常非常在乎,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我不知道这十八万八千八对她而言代表什么,她到底存了多久,受了多少苦,历经多少磨难,才挣到这么多钱——但是我的灵体无时不刻都在寻找她,它们不愿意回来。” 江雪明抓着重点,反复确认。 “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借款请求,以为我这个败家雇主花钱大手大脚,会不会奋不顾身去做更危险的工作,挣更多的钱来借给我,想到这些事,我的灵体就一直在搜索她的踪迹。” “那么!”大堂经理摊手耸肩,又从江雪明手边拿走武器箱:“我得告诉你一个事,有好事也有坏事。” 江雪明:“我不用去见boss了?” 经理坦言:“先把boss放一边吧——你的侍者在第八层医护室的疗养病房休息,她受了伤,这是好事。” 江雪明在等待坏事:“......” 经理按下第八层的电梯钮:“和你想的一样,她为了补满上半年的业绩,为了拿到年终奖,跑外勤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心里受了委屈,弄丢了一条手臂,还弄丢了一枚戒指。” 电梯大门刚打开,江雪明就往外飞奔。 他跑得飞快,终于有些理解杰森·梅根叫错名字的窘迫感。 流星紧紧跟在身后,这场短跑比赛,他甚至跟不上明哥的步调。 狭窄的廊道是那么漫长—— ——雪明甚至没来得及问,到底是哪间病房。 越过回字梯台,来到疗养病房b-a的夹层。 推开b01的门,就看见两个陌生侍者在给精神失常的雇主们换葡萄糖吊瓶和尿布。 推开802的门,流星冲进去把一个老哥嘴上的烟头给掐灭了。 推开803的门,里边正在换衣服的小姐姐往外丢枕头。 推开804的门,就见到一对主仆正在热烈的拥吻,都是男人。 推开805的门,看见三三零一女士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子一个劲直瞅瞅,总觉得鼻子长歪了。 流星正准备走—— ——雪明立刻在纷乱驳杂的灵感中寻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信号,拉着流星进门去。 白子衿小姐姐捧着一盒西瓜,正准备往嘴里递。 她的手臂已经长回来了,但是精神损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她愣了半天,就看见雇主心急火燎的跑到面前——她的脸上还带着傻笑,因为三三老师刚才说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她还没准备说点什么,是大脑一片空白,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有种莫名焦躁的感觉。 因为压根就没时间化妆!素颜大暴死咧! 从伦敦回来根本没时间洗头,脑袋上全是怪味儿! 已经结束咧! ...... ...... 江雪明心里倒是没那么多戏。 他坐在病床旁,再次确信,这种熟悉又默契的灵感,与白露一样,无时不刻牵动着他的心,去握住小七的手臂也非常自然。 只需一秒,他就认出七哥新长出来的手臂,指甲像是新生的幼芽柔软又脆弱。 江雪明:“还疼吗?” 小七在瞬间被击溃,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往外冒。 雪明低头去亲吻小七的手背。 “很疼吧?我的手臂也脱臼过,以前在厨房切到手指,我能忍受疼痛,但不代表它不疼。” 小七抿着嘴,刚才笑得有多甜,现在哭得有多狠,“对不起,我把你的石头搞丢了...对不起...我应该和你多学学...要是我再谨慎一点,再多想一会...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心...如果...” 雪明点着头,用灵丝将小七脸上的泪水都扫开:“没关系,我们一起找回来,把咖啡厅搭起来,就一起去找——再不行就求灵翁多造一对。” 小七听见这些话,就哭得更厉害。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很丢脸—— ——侍者本是指引乘客,帮助乘客的角色。 可是因为一时疏忽,她连乘客的辉石都弄丢了。 她是知道的,知道偏光六分仪的好。 车站送来的雇主,是比恋人更重要的灵魂伴侣。 是可以托付一生,互相学习,互相指导的人。 可是她却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弄丢,这种懊糟事情叫她羞愧难当。 ...... ...... 江雪明接着问:“能和我详细说说吗?谁欺负你?” 小七只顾着哭,抽噎时说不出一句话,强烈的意念让她的手臂再次发出阵阵钝痛,新生的神经似乎还不太适应这条万灵药催生的手臂。 灵体丝线从小七的手掌中冒出来,江雪明就立刻握上去—— ——这一刻,他能体会到千奇百怪的想法。 那个瞬间—— ——他看见了一部分白子衿的记忆。 包括伦敦塔下的天穹车站。 旅店里的蝠形怪胎,冰冷的雨夜。 失去臂膀的神经阵痛,肮脏厕所的恶臭。 还有极端的恐惧心与极端的求生欲。 这种求生欲来源于一个念头。 一个异常强烈的念头。 她希望在江雪明的咖啡厅里,能造出效果器舞台,和打碟用的小桌,能让白子衿找到合适的座位,能在灿烂的灯光下,与车库里的情敌比一比身段。 在濒临死亡时,小七脑子里的想法非常复杂。 不甘心,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去。 必须把死门关上,必须活着回到车站。 必须完成这件事,只有这件事不能认输! 雇主还没长大,他的乘客生命不过半年! 他的妹妹还好吗?真想再给白露喂两颗糖,这个小妹妹吃糖的时候笑得特别开心... 两兄妹的神态很相似,见到白露笑,就像是见到雪明笑一样。 糖是我亲手做的,地上买不到。 如果我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变成猎手吗?变成癫狂蝶? 他还好吗?在远方的米米尔温泉还好吗?那个地方有很多热情的姑娘,能融化他这块冰吗? 他将戒指送给我时,我的心就不属于我了... 必须活下去,像他一样,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也要带着白露逃跑。 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都得想办法,找机会活下去。 ...... ...... 江雪明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在天寒地冻的温彻斯特郊野刚刚回到人间。 巨量的信息冲进大脑,让他感觉很不好受,脑皮层传出错乱的信号,鼻咽管的毛细血管裂开,从眼角粘膜与鼻腔冒出血污。 强烈的晕眩感使雪明做都坐不稳了,只顾扶着小七,轻轻托着白青青的后脑勺,亲吻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这些怪物好像挺厉害的,咱们抽空去大书库看看,找出办法,想想要怎么给它们订一块漂亮的墓碑?咱们一起,把戒指找回来,就在咖啡厅里,在你的效果器舞台后边,挂一个吸血鬼的标本。” 通过灵感和灵丝,他们进行了一次非凡的神交。 小七抬起头,是满脸的鼻血,已经不哭了。 江雪明掏出纸巾去给小七擦血:“不好意思,可能我这一路上,去米米尔温泉集市的经历太离谱,太离奇...才让你的大脑产生那么强烈的应激反应。” 小七神色如常,面无表情。 “不是,你胸肌夹到我嘴巴了。” ...... ...... 流星看得涕泪满面,一时情不自禁,想去拥抱三三零一,与侍者阔别重逢,拥抱就是非常珍贵的友谊之证。 他紧接着就被一脚踹开,滚落在房门旁。 三三老师努着嘴,重新戴上眼镜。 “先生贵姓啊?我们很熟吗?” 第二章 无名的星星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伦敦周边的蝠形怪物和丢失的护命符,要等到江雪明去大书库进修之后再做处理。 想要找出这些怪物的[阿喀琉斯之踵],找到这些畜牲的死门,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然它们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地表世界。 雪明理了理接下来要稳步推进的几件事。 其一、找boss述职,用骷髅会的人头计件, 领赏金。 其二、把咖啡厅的营业执照办下来,和伙伴们一起做装修。 其三、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练功健身。 其四、去大书库学习,找到吸血鬼传说专项书录,最好有一个指路的导读老师,如果地下学者在研究《死门》这个学科, 并且著书成册,那就吸干这本书。 其五、去天穹车站, 去温彻斯特郊野, 找到这群蝙蝠精,找回钢之心。 ...... ...... 计划已经订下,接下来就是执行的过程。 疗养病房里,江雪明把两支钢锏其中之一交给小七。 七哥拿到棍棒时有种不知所谓的疑惑。 “啥玩意呀?” 江雪明解释道:“是我的棍棒,在米米尔温泉由一位vip用神乎其技锻钢手艺重铸,它现在应该不叫劣作——它能屠龙。” 七哥挑眉斜眼,对一旁的三三零一低声开黄腔:“听到吗?听到吗!他把棍棒交给我叻!送完戒指送棍棒嘢!” 江雪明:“不想要可以不要。” 白青青立刻把钢锏拿回来,抓到怀里抱着。 江雪明紧接着询问:“你应该知道它的用法?” 白青青点点头,立刻变得活泼起来,她的癫狂指数非常高,情绪转变的速度也非常快。刚才还是哭唧唧委屈巴巴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洗面奶攻击打得她昏头转向。 从灵丝的神智沟通中,白青青从复杂的记忆中,能体会到雪明的旅行过程,就像是神圣的f2链接着他们, 自然知道这对双截棍该如何变形组合。 ——只不过魔杖本体像是拥有智慧的精灵,有喜怒哀乐和好恶脾性。 九五二七和掰棒棒冰似的, 想把钢锏一分为四, 让它变成两条双截棍,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把钢锏分开。 眼看魔杖中冒出一团汹涌的青色烈焰,在空气中汇做一个拳头,冒出生气的青筋,朝着七哥比中指。 三三零一见状立刻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不待见你!七啊!它在骂你!” “它骂我了!代表它心里有我!”小七努着嘴,依然在用力掰拧钢锏。“它很温柔!我哭死!” 步流星受了三三老师一脚,坐在门边挠头:“这棍子素质好差啊。” 江雪明轻轻用指背敲了敲钢锏—— ——它立刻分作四节,在七哥手中也变得听话了。 “哎嘿!”小七拿到新玩具,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扯着雇主的衣袖问:“你要不在我身边,它不听我的话怎么办?” 江雪明想了想,贴到小七耳边说了一段话,传授咒语。 小七立刻复读出来:“棍子!你也不想变成马桶塞子对吗?” 不过一秒的功夫,双截棍像是受了磁铁的吸引,立刻旋拧咬合重新变作钢锏。 小七志得意满神气活现的, 是喜欢得不行,又好声好气商量着。 “放心!我会好好养护你的!要啥型号的防锈油, 我立刻就带你去五金店选!只要你乖乖听话,绝不委屈你!” 话音刚落,从棍棒中喷吐出一团火焰,聚作拳头,朝着七哥比出大拇指。 这算是和解了? 沟通完了? 江雪明不是很懂,不过这根魔杖确实很好用,和明德遗骨重新锻铸之后,它几乎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敲打灾兽的血肉,就像是菜刀剁肉泥一样简单轻松。 他本想这满级装备若是能压铸出一些弹头,应该是非常厉害的白嫖武器,但是考虑到回收弹头的痛苦过程,遗失弹头的风险,以及文不才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打出来这八节短棍的神奇叠层工艺——江雪明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你好好休息,我去见boss。”江雪明站起身,手臂让九五二七拽住。 小七说;“不多留一会嘛?” 江雪明:“我是去见boss,不是去打boss呀...” 小七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手,和半大的孩子似的,心中的五味杂陈立刻变成五谷杂粮。 “那你完事了,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江雪明:“陪你走一会,我们商量好了。” 小七立刻就呜嘤嘤的尖啸起来,对着三三零一猛嘚瑟:“我就说他记得!他记性一直很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三零一仗着蛮力把好闺蜜推倒,与合上棺材盖是一个动作,为小七盖上了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把你手臂养好再说。” 步流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跟着明哥走出房间,低声嘀咕着:“明哥,嫂子这个笑声我无论听几次,都觉得很奇怪,她是不是有别的身份?” 雪明往外走,没有回头:“什么身份?” 流星:“她是不是传说中的魂殿大长老呀?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狰狞...” 雪明:“你瞎想这些,不如琢磨琢磨咱们的咖啡厅该起个什么名字。” “哦!我早就想好了!”流星跟雪明进入电梯。 雪明:“多想想。” 流星;“啊?” 雪明:“最好多想想,总不至于是汪汪冒险队吧?” 流星:“你会读心术吗?明哥!?” 雪明捂着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糟感觉。 步流星见到江雪明是这副表情,开始低头沉思,摆正态度。 雪明按下旭日之屋所在楼层,没有第一时间去内阁见boss,而是前往灵衣发放处,要把身上的衣服还回去,他已经不需要这层保护灵感的壁障了。 来到二十六层的塑钢栈道前,江雪明脱下拉链开襟服,将这件跟随了他半年的襁褓送回裁缝手里。 那位[分星]女士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雪明轻轻敲开旭日之屋的大门,她就走出来,一副知书达理轻声细语的姿态。 “你长大不少,衣服用不上了,还记得还回来,真好。”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的把衣服呈过去。 分星女士见到这设计浮夸,性感撩人的开襟拉链服时差点没站稳,在门槛前跌出踉跄的步子。 江雪明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还辛苦你...” “干得漂亮!我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分星女士一下子精神起来,“原来客人们想要的是这种形制吗?正合我意呀!” 事情变得不太对劲了—— ——原本江雪明还以为,这位分星女士应该算一位比较传统的女性。按照内心的臆测,她应当是[织女神]的化身。 可是瞥见夫人两颊潮红,对服饰前卫设计的渴望之心。似乎与雪明的猜测有出入。 于是江雪明问:“分星夫人,您把工作地点选在这里,是方便等人吗?您是织女吗?” 对待这些神秘的事物,或者对神灵的态度—— ——雪明一向都是不懂就问,没有任何避讳。 “不是。”分星女士立刻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个做衣服的,怎么方便好看怎么来,硬要和神仙菩萨扯上关系,也该是道婆黄母赐我神力。” 雪明接着解释:“初次见面时,我看你无精打采的,把工作地点选在桥头,还以为你是在等某个人。” 分星女士:“方便下班第一时间蹿出去蹦迪。” 江雪明:“啊?” 步流星:“啊?” 分星女士答得流畅自然,没有任何顾虑。 “我平时追剧,躲在屋里看电影,最近重刷《风华录》和《甄嬛传》,还有dior潮牌的时装秀,有人来了就给他们送衣服,下班去夜场蹦迪,看起来无精打采是正常的。能量得留到舞台上,你说对不对?” 江雪明:“哦...是我想多了。” 分型女士接着说:“衣服改的不错!我回去学习一下,再问问boss能不能这么改,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种视觉系工作服,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个身材——估计会吓跑不少新乘客。” 紧接着—— ——分星女士那身古朴的长衫中,跟着优雅的步态露出大艳大俗的性感网袜,是非常前卫的火辣搭配,仿佛只要脱下布衫工作服,换上打歌服或辣妹吊带衫,立刻能变成舞台的焦点,是老夜场乐子人了。 裁缝回到屋子里,江雪明看见墙上挂着二十几件裙子,还有衣柜的人台各有不同风格的衫帽裙裤。 这才知道与分星女士初次见面时,那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意思。 再看一旁堆起物料的库场,成百上千的制式灵衣就这么躺在光秃秃的地坪上,没有任何保护,像是地摊货。 流星琢磨了半天,终于说出真理:“努力工作,努力变强,就是为了脱下西装和领带,脱下一步裙和白衬衫,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江雪明:“有道理。” 两个小伙伴与分星女士告别,回到住宿楼层,与客服部的侍者姐姐要了一间客房,洗漱干净,换上睡衣和拖鞋。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去见boss。 ...... ...... 这一回述职的过程应该会很轻松。 雪明与阿星回到理事柜台,与大堂经理要回武器箱,就看见内阁排出来一条长队。 许多经年累月在外旅行的乘客,于年关前回到五王议会,交代年终总结。这会boss忙得很。 从内阁里还能听见热闹的歌剧,boss这回的乐子大了。 从拱形石廊道往里看,人们挤在内阁两侧的书柜上,密密麻麻坐成前后三排,一共六十多个人。 在壁炉旁还窝着两个乐器组。 舞台的正中央,boss戴着石面具,拉着一位小姐姐的手,要与她唱歌剧魅影。 那阵仗和抽陀螺似的——看得流星牙痒痒。 ——boss一挥小爪子,喊出那句“为我唱!” 小姐姐就立刻拔高了调子,是嘹亮清澈的女高音。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过去,阿星看得有些无聊,就想溜号去找女朋友,想问问两个纱羊妹妹的近况。 江雪明并不知道阿星扒火车的事,也没打算管管孩子,听见流星的鬼话,完全没起疑心。 流星把乘客日志交到雪明手里,“明哥!我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 江雪明顺着队伍往里走,又不会读心术,猜不透阿星在想什么,只能回头嘱咐着:“注意安全。” 阿星浑身一激灵,还以为明哥看出来什么了。心里忐忑不安——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急了。 ...... ...... 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轮到江雪明。 他与小猫咪谈了很久很久。 把米米尔温泉里遇见的事情,还有骷髅会以及癫狂蝶圣教的事都讲清楚,最终把钢锏交到boss手里,要boss好好看看这根棍棒,最好能再写一张说明书出来。 “我明白了。”boss刚把戏服换下,不像之前那样活泼,扮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文不才能回到铁道系统中,是令人振奋的事。” 江雪明:“可是文先生不乐意到处跑,他希望能继续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维护治安。” boss:“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他做什么。” 江雪明:“报酬的事...” boss:“我会安排的,除此之外,你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江雪明亮出丝线灵体:“是这个吗?” boss点点头,倚着猫爬架女士的肚子,站在桌子上,仔细观察着江雪明的魂灵。 “非常美!如此迅猛的成长速度,如此果敢的意志与决心!你是我这三十年来,抽到的最好的一张卡,我...” 江雪明:“您完全手游入脑了是么?” “咳...”小猫咪改了个说法:“先不谈那些,谈谈你关心的事情吧。江雪明,我记得你想开一间咖啡厅?” 江雪明强调着:“不是我想开咖啡厅,是步流星想要一个听故事的地方。” “故事!好主意!”boss两眼一亮:“选好地方了?” “二十六层观星台旁边有一大片空地,我想在那边要一块地。”江雪明说到一半,突然有点心虚:“尽量能大一些...要停得下泥头车。” “预算多少?”boss伸出爪子,扯弄猫爬架女士的衣袖,猫爬架女士就立刻为boss戴上老花镜,递去小算盘。 江雪明坦诚的说:“二十三万辉石币以内,要做一个乐队的主舞台。” boss敲打着算盘,接着问:“为什么不选在浴场的酒吧旁边?” 江雪明解释道:“我希望清静一点,那个地方离电梯近,离出口也近。新人来了,流星就可以去抓人问故事——你明白的,boss。” 好猫咪突然愣住—— ——我明白的?我明白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雪明见状,立刻说。 “幸运女神眷顾勇者——这条塑钢栈道,是乘客的必经之路,或是新人领灵衣的时候,充满勇气才会选择的道路。我想这个咖啡厅,可以让他们稍事休息一会,流星能与这些人交朋友,聆听他们的心事,或许能解决他们遇见的难题,不论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我们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们连名字都想好了?”boss突然傻笑起来:“就叫幸运女神?” “对我来说,九五二七就是我的幸运女神。”江雪明伸出手去,一时半会得了失心疯似的,被boss的美貌魅惑,想去摸摸这小猫咪的脑袋,“我要谢谢你,boss,你让我找到了另一种生活。我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过这个咖啡厅的名字,我得让流星来想。” 猫爪子像是条件反射,如初次见面时一样,按住江雪明的手。 boss充满威严,却非常开心。 “给你们免租吧!” 江雪明:“这么好?” boss的想法很简单—— ——若是这间咖啡厅能帮助乘客排忧解难,就等于帮助九界车站排障修路。 小猫咪如此说。 “你帮我,就是我帮你。” 江雪明松了一口气:“关于这个咖啡厅,我还有其他的请求。” boss接着敲算盘:“我只会给你一块地和一张经营许可,但是设施和咖啡食坊不会帮你造哦,这个你得自己想办法,咖啡厅的营收也是要交税的。” 江雪明说:“倒不是这些东西,我想要的不只是食品安全许可证或是餐饮行业的经营证件。” boss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 “你不会是...” 江雪明说起长期的计划—— “——我想要锻造轧钢,模具切削,载具改装,乐队演出还有射击训练这些行业的许可证明,我要造一个私人俱乐部。” boss捂着脸:“我的妈呀...你准备炼钢打铁飙车唱歌,还要造枪械斗为人订制武器?” “不过分吧?”江雪明小心翼翼的问:“因为我自己是从懵懂无知的新人,一点点摸索过来的,就我的亲身体验来说,乘客还有很多迷茫的空窗期,除了侍者以外,需要一个地方来指导他们如何作战,如何在地下世界生存下去,光是靠当地的武装雇员,是没办法完成这些事的。” boss感受到了江雪明的野心。 如果说江雪明这个铁头娃之前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吐露过任何欲望,只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热心群众。 这个俱乐部,是他送给九界车站的一份新年大礼。 在广袤无垠的地下世界—— ——大多数生物都在依靠“索取”而活。 无论是癫狂蝶还是人。 都是互相索取,互相撕咬,互相争夺三元质。 从而获得更多的物质与空间。 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的旅途中,这个日子人心中的诉求已经变了,是从穷则独善其身,到达则兼济天下的转变。 boss刚想开口:“枪械管制...” 江雪明:“你可以让广陵止息的兵员来驻场度假,当做给他们的休假福利,在这些兵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我觉得没有人敢乱来。弹药和枪是分离的,我在二十六楼修整,改出来的成品去车站的射击靶场做射击测试。” boss:“格斗训练...” 江雪明:“它有健身房和兵击擂台,有塑钢武器和护具。” boss:“要舞台...” 江雪明立刻答:“音乐是缓解压力最好的媒介,现代社会的人们隔三差五也会去ktv吼几嗓子解压。” “我想问一下...”boss终于把话说完,把问题完整的问出来:“你做这些事,是为了你自己吗?” 江雪明从桌台上拿回钢锏。 “boss,这是我机缘巧合下,拿到了你的骨头,我从维克托老师哪里得知了你的理想,很令人着迷。” boss点头:“谢谢夸奖。” 江雪明问:“你叫傲狠明德,是中国神话中的四大凶兽之一,是脾气古怪倔强野蛮的人面老虎。古代人是这么形容你的,对吗?” boss接着点头:“是的。” “你和传说里描述的不一样。”江雪明盯着那对金灿灿的猫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凶。” boss挑眉笑着,在笑雪明的天真浪漫:“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你可以去书库找找深渊铁道的总纲。” “既然说来话长,像您说的,我就自己去看吧。” 江雪明说起自己的身世,说起理想。 “boss,我是一个人贩子家庭里出来的,养大我的两个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都是坏到骨头里的人渣败类,我从小由他们带大,耳濡目染有样学样,差点也变成坏家伙。” boss阴阳怪气一语双关:“可喜可贺?” 江雪明接着说。 “但是最后我没有变成这样的人——多亏陈叔叔引荐,让我去给叶北大哥送外卖,他们给了我一份工作,是一份正经的工作,是健康作息充满热情的工作,我不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恩惠,这不是撞大运,我不会感谢上天,也不会觉得这是我的运气好,我只会感谢这两个人,感谢他们能赐我反抗生活的力量,感谢他们给我再造人生的机会,能让我带着白露逃跑。” boss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江雪明又鞠躬道歉。 “维克托老师总是说自己啰嗦,不知不觉我也开始絮絮叨叨的,但是我认为有必要将这些事情都告诉您,我亲爱的boss——娜娜美长官给您打电话,您就立刻去帮助她们。那个时候我就很奇怪。” “按照我了解的,您应该已经活了很久很久,见过很多大场面,可是一听到有糟心的事,有人需要帮助,您就立刻行动起来了,这真的让我很惊讶。后来文不才先生又说[人生绝不是一场从热血到冷血的旅程],那个时候我在想,boss一定也是这样的鲜活生灵,从不会气馁认输,从不会长大变老——与我叶北大哥讲的一样,我们还年轻,想要变成愁眉苦脸的大人还早着呢。” 小猫咪抿着嘴,尾巴也开始不安的摇动,是不开心的意思。 江雪明接着说—— “——所以,谈回来我的家事,我一直在琢磨,这两个人贩子养父母越坏,我就要变得越好,不然对社会来说太糟糕,只有索取却少有报偿,只有支离破碎的家庭在哭喊,很少有义士去帮助这些家庭,帮他们找回孩子。” “我不明白坏人为什么可以活得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没有那种能力,当不了坏人。于是我要愈发的努力去做个好人。已经有人给我当了榜样,他们没有从我身上索取任何东西,却愿意对我伸出援手,我想这是现代社会里的侠客,是摩登时代的恪守美德的骑士。” 江雪明捧起钢锏,一团火焰从中燃烧起来。 “您能将流星送到我身边,能让我遇见白子衿,能为我安排这些旅途,我这一路上只是低头默默做事,却很少说话。今天终于能好好与您聊聊了。” “这根棍棒,是我机缘巧合下拿到的,由我恩人传递到我的手里,我相信这是我的使命所在——据我道听途说了解到的,它的学派叫[无名氏],对车站来说没什么实际的功能,我想把它的招牌重新立起来。就在我说的这个咖啡厅里,我多少能做一些事。” boss往猫爬架女士衣兜里扯来一张小手帕,眼睛圆滚滚的,给自己擦着眼泪,又狠狠的擤鼻涕。 最后江雪明小心谨慎的形容着:“和维克托老师简单扼要直击灵魂的语言不同,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做一点微小的工作,和娜娜美老师讲的一样,一点点,just so so——我只是略懂一点,听上去有些啰嗦了...不好意思。” boss哭丧着,一个劲的在猫爬架女士衣袂上擦鼻涕。 “好了,你不要再对我进行精神攻击了,小猫咪听不得这些话。你还想要什么?闭嘴!你赶紧去理事柜台拿走地契和许可证!这是我很少才会做的亏本买卖,快!在我后悔之前!” 江雪明提出请求:“我希望您能将九五二七的护命符还给她,我与她的对戒,她搞丢了其中一枚,这样下去,她恐怕很难在地下世界生存。” boss略加思索:“这个倒是没问题。” 江雪明松了口气:“没有其他事了。” ——事情谈完了。 江雪明拿到了一张蓝宝石切出来的硬卡,是大书库的通行证。还有一个首饰盒,属于九五二七的护命符放在里面。 大堂经理正准备将这位贵客领出去,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 经理从刚才的对话中这才得知,江雪明这小子拿到了明德的遗骨,算是元老院的话事人,只不过[无名氏]这个学派早就跟着滚滚红尘,在时代中销声匿迹。 江雪明没走出去几步—— ——boss就喊住他。 小猫咪问:“我会经常去你们的俱乐部里听故事,你们想好名字了吗?想不出来我找大文豪给你整一个?” 江雪明想起文不才先生,又想起步流星,想起维克托的指教。 最后手机短信上,流星把刚刚想出来的店铺名称发过来了。 “[joestar·无名的星星]” joe与江近音,star与流星近意。 boss疑惑不解:“这小子不会是从漫画里找的灵感吧?这个名字和《jojo的奇妙冒险》中历代主角的姓氏一样——joestar·乔斯达。” 江雪明微笑着,为大堂经理关上内阁的大门。 他照着boss的语气要一语双关,非常记仇。 “很凑巧也很不巧,可喜可贺?” 第三章 走出来了 与boss告别,在大堂经理的安排下,江雪明要休息两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车站要从其他贸易中转站抽调工程人员和泥瓦匠,为[joestar]添砖加瓦。 江雪明坐在灵翁教堂廊道的长椅上,准备去做安全检查,要排很久的队。 在闲暇之余, 他将[joestar]的工程设计图交给经理。 紧接着雪明说:“让师傅们看清楚,我会和他们一起把这个俱乐部造出来。” 经理接来设计图一看,莫名兴奋起来。 “江雪明先生,你居然...想在车站搞这些东西?” 江雪明:“刚才我和boss说的事情,你应该听到了吧?” 经理:“对...只是亲眼看见这张图的时候,给我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非常厚实的工程文件。 光是草稿设计页就有三十三张。 它的正门装修风格朴实,非常接地气。就像是寻常楼巷之间的咖啡厅, 有许多灯箱写作[小吃、咖啡、枪械、武器、音乐餐厅]等等文字说明。 就和烧烤摊似的, 一眼就能明白。 朝向车站楼宇的廊道开了一个侧门,方便回家的人们在此处暂坐歇息,也有配套的食铺摊位。 再往里走,是通向二层兵击擂台与健身房的台阶与绳梯,还有一条消防钢柱,让楼上急不可耐的人们能立刻滑下来补充能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儿童滑梯贯穿整三层的梯台。 经理看见就立刻问:“能改大一点吗?” 江雪明:“啊?我原本设计给小孩子玩的。” 经理:“大人也想玩,我想抱着老婆一起滑下来。” 江雪明挠头,在思考承重和材料强度的问题,最后点头。 “行。” 回到设计图上,往靠窗卡位长桌旁边更远的地方看,是一个占地面积约有百平米的舞池,主舞台设置在东南角,正朝窗户和大门——分星女士能立刻看见夜场开趴的信号灯。 往大门的方向去,是一个工整的直尺长台。 酒水柜和生鲜冻品都在这里,厨房要更远一点,在远离舞池的西北角。 从西南方向延伸出去的车库安排了悬臂吊机。 再往观星台道路前方去, 是切削熔锻压铸打磨蚀刻光雕器具一应俱全的大车间,车间旁是工具房与堆料坪。 回到大门前,是空白的大招牌—— ——江雪明拿出钢笔,写下[joestar·无名的星星] 经理迫不及待的问:“其他的呢?其他楼层你画完了吗?” 江雪明:“画完了,你可以慢慢看。” 经理一言不发,低头详看这些精细的图纸。时不时会抬起头,去观察江雪明的神态,发出莫名感叹,询问着房室的功能。 “这个画着哭脸的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放电影的,杰森先生是个哭包,我想或许有很多人,都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去哭,去释放压力。” “这里呢?为什么画了一把大锁?” “是吸烟室,进去之后要连续不断吸半个小时的烟,不然出不来。” “哈哈哈哈...那...这里呢?这里呢?这些画着床铺的小会客厅?” “书架有暗门,直通五王议会的客房,累了能直接回去睡大觉,不用绕回一楼的侧门。” “三层这条独木桥是干什么的?” “用来决斗的,在旅途中有什么恩怨, 可以在桥上解决, 从桥上掉下去,会直接落到二层健身房的游泳池里, 并且受到所有健身哥的耻笑。” “啊?这不是拱火吗?” “不论输赢,站上独木桥的两个人,最终都会掉进游泳池。只是前后顺序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是个表白圣地呀。” “要是有一对情侣通过决斗仪式冰释前嫌,在游泳池里结为夫妻。能反过来疯狂嘲笑其他健身哥。” 经理合上设计图,像是饱餐一顿,心满意足,要带着东西离开。 临走时,经理拿出一张乘员证件,又在证件下方补上一行字。 将证件塞进黑信封,交给江雪明。 “无名氏的大当家,我以后得这么叫你了。” 没等江雪明问多几句—— ——经理快步跑回理事柜台,要去迎接其他乘客。 ...... ...... 雪明来不及多问几句—— ——问出那个“大当家”的意思。 他细细琢磨着这个称呼,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 明德的遗骨对于地下世界的元老院来说,就像是话事人手中的龙头杖,或许经理说的是这件事。 雪明也没有多想,毕竟他是个日子人。 虚无缥缈的名头是最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拆开信封,取出乘员证件。 这张证书,是九界车站发给所有乘客的书页证明。 和盲文卡片这种体检报告不一样,就像是乘客过了试用期,终于可以正式聘用的证件。 [江雪明(xueming·jiang)] [年龄:二十二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雇员·乘客] [雇员具体信息:江雪明先生出生在湘南衡阴,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 雪明先生的家庭非常复杂,他由拐卖人口的养父母带大,自小耳濡目染,应该与这两位罪犯学了不少求生的知识。 在雪明先生二十一岁时,他的妹妹江白露染上了维塔烙印,超然的灵感让车站找到了他,并且送去一箱子车票。 他是个天赋卓绝果断勇敢的大机灵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治不好雪明偷枪的毛病,可是后来他不偷了,他决定现买现造。 在地下世界混乱的环境中,他拥有非常强大的作战技能,无论是射击还是搏击,对疼痛的忍耐力。 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能察觉到,江雪明先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几乎对邪恶事物带有深刻的仇恨,据他本人所述,这与他在地表世界的家庭经历有关——特指人肉生意这个缺德行当,如果你或者你的朋友与这个行业沾边,千万不要与江雪明先生谈起这些事,如果谈起,希望你身体健康。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雇佣这位帅小伙。 他经过一(划去)两(划去)次[蜕变],前边这句不算。 他的成长速度非常快,说不定你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能看见闪蝶了。 江雪明先生有两位vip的联络方式,大卫·维克托与文不才都算他的老师,或者说这小子遇见任何新奇的,认为有必要学习的技能,立刻会变成吸血蚂蟥逮住猛吸,你要小心,乘客,如果你拥有一手绝活——千万不要被吸干。] [直至今天,江雪明先生依然在九界车站旅行。] 最后一行是经理的批注。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乘客,这代表他真的真的对您完全放下戒心,] [他看上去有些冷漠,成为乘客之后也改不了那副冷面魔男的气质,很少会吐露出强烈的情绪,非常的安静。]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江雪明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要试图蒙骗坑害他,因为你所有的索取,最终都会照价报偿。元老院有他的一席之地——boss这猫咪小心眼儿,绝不会放过你。] ...... ...... 将证件收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雪明做完安检,偏光六分仪的核验结果还是那个老样子。 [受检人:江雪明] [核验时间:2025年1月15日] [灵感:规格外] [精神:规格外] [作战技能:规格外] [癫狂指数:无] [求生意志:规格外] [颅内违禁品:100%] 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这个数值撑爆仪表之后—— ——江雪明内心就一直有个疑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不然这种爆表数据是怎么来的呢? 妹妹身上的维塔烙印到底是怎么来的? 小七遇见的蝠形怪物也有癫狂蝶之血。 不过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渐渐消散了。 因为白露还是好好的,今天微博动态更新十八条,和步美阿姨在温泉酒店打乒乓球,一路吃吃喝喝买买买, 思前想后只会犹豫不决。 ——走下去,继续向前走。 江雪明不再胡思乱想,紧接着拨通步流星的电话,想喊阿星来做安检,随后跟着泥瓦匠师傅们,一起干活施工搭房造屋。 可是... 阿星的电话打不通了。 手机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杰森·梅根发来的。 [江雪明,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步流星这小子的事。 他三番五次要我为他守秘,但我与他已经有了一段难以割舍的缘分,我不能坐视不管。 流星是个单纯的人,他与我说,他有两个纱羊女伴,其实这是很荒谬的事情。 纱羊是绝不可能与人类产生爱情的,你一定要看好他——这些拥有星界知识,获得灵智的野兽,它们诡计多端,食量恐怖。如果流星一直与这两头怪兽相处,恐怕...] 没来得及看完信息,江雪明已经开始奔跑。 他先是跑回酒店客房,找到流星的大背包。 立刻回到病房,向三三零一求助。 “三三零一!你是青金卫士!能根据这个气味找到阿星吗?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没等江雪明问完。 三三老师撇撇嘴,不太开心的样子。 她拎来步流星的包袱,策动肉身中的灵体—— ——面庞与五官在数秒之内变形扭曲。 原本还算清秀的一个女孩子,脸上长出灰白色的杂毛,鼻子前凸,颚骨变形,耳骨上移,跟着那头黑发耸动,冒出来一对狼耳朵,变得面目全非。 这变脸的阵仗看得江雪明一时惊住,不知道作何言语。 只有那副眼镜还留在三三零一的脸上,带着长而上翘的睫毛,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在默默思考,粉粉的鼻头细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九五二七看见雇主那么惊讶,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 “呃...我第一次见到三三老师变身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你别害怕哈...” 江雪明:“只要能把流星找回来,她变成赛博坦星人都行,我不害怕。” 除了头颅以外—— ——三三零一的四肢也有轻微的形变,双手勉强还能看出人形,指甲变得锐利细长,能用十指做按压手机指纹解锁的动作,能够直立行走。但是浑身都长出来一层厚实的灰毛,青金色的眼眸是线性兽瞳。 三三零一说:“跟我来,我闻到了,这阔少爷就在附近。” 江雪明:“那就好,可是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三三零一往门外闯,一边带路一边答:“可能又失恋了?” 病房里的九五二七一听,立刻要从床上爬起来。 “有瓜!新鲜的瓜!我也要去!” 没等她爬起来,江雪明立刻又是一次洗面奶攻击把她给打晕了。 “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 ...... 三三零一领着雪明来到了月台小吃摊。 还是老位置,还是老菜谱。 步流星身上干干净净的,蹲在小桌板旁边,没有任何麻婆豆腐的油渍,一旁放着十来个碗,也是干干净净的。 他只是吃,并没有哭,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等到雪明来拍打流星的肩膀。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阿星?” 步流星立刻拉着明哥坐下—— ——他的情绪平静,就像是在描述着一段与他无关的事情。 “明哥...我去找两个纱羊妹妹,我想知道这些天,她们过得好不好...我很关心她们的。” 江雪明贴到阿星身边:“然后呢?” 步流星接着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其实我偷偷扒火车去见这两个妹妹,结果差点被她们吃掉,真的很惊险。” 江雪明:“这个事情,杰森和我说了。” 步流星:“对不起,明哥,我想通了。” 江雪明:“这一回,这两头大蜻蜓把你怎么了?” 步流星:“她们骗我,说她们家里还有个弟弟,想去读书进修,考工程学博士,更好为车站修铁路,要我借她们三千多辉石。” 江雪明:“嗯...” 步流星:“我就借了,然后就被拉黑了。” 江雪明:“嗯,没事的,就当买个教训。” 步流星:“明哥,你不会去找她们麻烦吧?” 江雪明:“不会,最多做成菜,你知道,我对人以外的生物没有任何慈悲心。” 步流星:“算了吧,明哥,不至于...其实她们已经落网了。” 江雪明:“可惜,我还想亲手把你的网恋对象喂给你吃,让你长个记性。” 步流星:“我去黄金乡找她们,我在她们楼下喊,我和她们坦白。” 江雪明:“坦白什么?” 说到这里,步流星就绷不住了。 “我和她们坦白说——我没有和什么外星寡妇睡觉,那是我吹牛乱讲的...我怕她们笑话我是个处男,很丢脸的,那个迦南姐姐就抽走我一管血,和我抱着贴了一会,然后再也没管过我了——我心里从来都只有大蜻蜓,没有别的女人。” 江雪明愣住了:“那你之前和人家睡觉?” 步流星努着嘴:“我是和她们睡觉,不是睡她们,我这不还没准备好嘛?还差点被她们撕碎吃掉...” 江雪明端来碗勺,给流星喂豆腐:“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流星一边吃,眼泪又掉下来:“明哥,你说我怎么那么好骗呢?为什么她们可以随随便便利用我的好感,来骗我的钱?” 江雪明:“别因为这个伤心。” 步流星很努力的解释:“我伤心的原因不是她们骗我,而是我再也不能相信这些女人了。” 江雪明:“你到人家楼下,求到结果了吗?” “哪儿有什么结果呀...”步流星解释道:“我早上转的账,中午出的警,眼睁睁看着她俩扭送青金警视厅,走的时候身上还绑着红布——是宣传幅条。” 江雪明:“写的什么?” 步流星怅然若失:“写着警惕网络诈骗——然后青金同志找到我,下午就把赃款追回来,转回我hc卡里了。” 江雪明:“你没报警?看来这姐妹是惯犯?有别的受害者报警了?” 步流星摇摇头,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雪明:“没事的,阿星。” “明哥...我问你个事儿。”步流星是伤心莫过于心死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我的理想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实现了?我只是想找一个很奇特的姑娘...” 江雪明:“你对奇特这个形容词的用法,和我理解的是同一种意思吗?” 步流星没搭理明哥的闲言碎语,接着说。 “我想呀,地下世界那么大,一定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吧——她会让我感到很新奇,不会来问我家里有多少钱,不会嫌我看上去笨笨的,就很简单,能和我到处吃到处玩,到处疯跑。” 江雪明:“你这说法和养条狗没啥区别。” 步流星:“明哥,你嘴巴子越来越毒了。” 江雪明:“不好意思,我道歉,但是咱们没必要为了坏女人伤心。” 步流星:“我只是害怕。” 江雪明:“别害怕,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你钟意的超古代种族小姐姐。” ...... ...... 步流星倚着江雪明的肩—— ——虽然说出来很破坏气氛。 但是我还是要说,因为阿星太高太魁梧,他是坐在地板上靠在雪明身侧的。 ...... ...... 雪明很少会见到阿星惆怅的表情。 这个大男孩原本充满活力,现在却像是被现实狠狠击倒。 阿星努着嘴,捂着眼睛,却捂不住眼泪,就像是理想破碎的瞬间,什么都好不起来了。 “明哥,我保证以后不再乱来了...我理解你当初剃头的想法了,遁入空门是好事。” 雪明:“你到底理解了什么...” 阿星说:“我会把心好好收起来,小心翼翼的保护它...” 就在这个时候—— ——-三三零一吭了一声。 “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说实话,这大姑娘挺尴尬的,一直杵在这里又接不上一句话,听着雇主那复杂的感情史,突然有种很难受很心疼的感觉。 可是这与三三老师没有任何干系,不像工作服,她这身病号服的裤子没窟窿,没做尾椎骨的让位设计,半个屁股都跟着毛茸茸的尾巴一起露在外边,只有一层单薄的衣服罩着,非常尴尬。 江雪明和步流星一起闻声看去。 雪明点点头:“好,辛苦您了。” ...... ...... 直到三三零一离开。 阿星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晃去的,看着那个狼耳朵长鼻子,睫毛弯弯眼睛亮亮的奇怪姑娘一边面露难色,扶着眼镜看清道路,一边捂着病号服的衣袂往前跑。 江雪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已经走出来了?” 步流星点点头。 “是的,我已经走出来了。” 江雪明:“你会剃头...” 步流星:“方便戴头套,变成狼人模样,染上疯狂。” 江雪明:“遁入空门...” 步流星:“在佛前苦苦求好几年,但是她在一瞬间就把我推进死门。” 江雪明:“把心好好收起来,保护起来...” 步流星:“我要和分星女士学着做衣服,保护她的尾巴和屁股。” 江雪明:“你伤心,你难过,你再也不能相信别的女人...” “你瞎说什么呢!明哥!”步流星满脸惊奇的嚷嚷着:“她不是人!” 江雪明把这小子推开—— ——两手高高举起,越过头顶鼓掌。 “精彩。” 第四章 畏首畏尾的勇气 [受检人:步流星] [核验时间:2025年1月15日] [偏光六分仪·审查结果] [灵感:a] [精神:b] [作战技能:s] [癫狂指数:a] [求生意志:a] [颅内违禁品·灵灾浓度:92%] 这就是半年之后阿星的六分仪面板数据,变化非常大。 大堂经理看见这张盲文卡片时,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 步流星满身油泥污渍,紧张兮兮的蹲在工地旁,戴着小黄帽,眼巴巴的仰望着咖啡厅的钢梁骨架。 他与经理说起这张卡片。 “怎么样?好哥哥!我怎么样?” 经理:“我很意外。” 步流星立刻问:“是好是坏呀?我精神没出问题吧?” 经理跟着阿星一起蹲下—— ——他伸出手去拍打阿星的脸蛋,像是在挑拣猪肉, 把这小子脸上的水泥灰都打干净,就立刻看见流星已经长出了浅薄的络腮胡。 这小子一个月没刮胡子,邋里邋遢的。 经理看完流星的样貌,说回正事。 “你小子是不是在做检查的时候,用了辉石借力?” 流星一口矿泉水喷出去,工地上的组长阿叔和雪明立刻躲远了—— “——啊?不可以这么做吗?” 经理:“也不是不行。” 流星:“关系不大吧?” 经理:“关系不大。” 流星半懂不懂的:“我还以为, 做安全检查测试的时候, 要像赛亚人一样保持火力全开的状态呢!” “没那个要求, 你拿到的是安检卡,又不是强者资格证。”经理解释道:“只是会让车站的安检评审人员感到很困惑。” 雪明闻言立刻蹲过来。 “他怎么了?这小子状态不对吗?” 经理乐呵呵的说着:“没事,只是成长的速度有点吓人。” 流星挠着脑袋,突然把明哥拉到身边,指着明哥:“都是他干的!他教我怎么作战的!” 这个时候,经理没把流星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要详细解释盲文卡片上的数据。 “不是的,和你的作战技能没什么关系。辉石是情绪的放大器,它能让你的大脑和身体超频运转,也会强化你的作战技能,但是不会影响你的基础硬件——我说的成长,是精神和灵感的成长,还有求生意志的成长。” 流星问:“这种成长很少见吗?” 经理点起一支烟,像是想到了匪夷所思的事。 “非常少见,特别是在成年之后,人长大了,精神元质的成长速度会肉眼可见的慢下来——许多想法, 许多观念, 也会跟着年龄的增进不再更改, 学习的效率越来越低,自然也没有什么成长的说法。” 吐出去的俺屋在灵体的丝线干扰下,排布成各种形状。 那是四肢爬行的婴儿,逐渐变成青少年,变成壮年,最终变成老人与墓碑。 “步流星,这半年的时间里,从数据来看,偏光六分仪几乎将你认成了另一个人,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流星用力的点着头:“嗯!是明哥在不断的训练我!以前我很喜欢熬夜,克服了这个坏毛病,我的肌肉和体脂就保持在一个非常健康的状态里——力量和精神也渐渐变得强大。” 经理笑眯眯的说:“恭喜你,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神奇造化。” 流星搂着明哥的肩,好奇的问着:“那明哥算啥呢?在偏光六分仪看来...” 经理:“六分仪没把他当人。” 步流星:“......” 江雪明:“......” 经理接着说:“什么时候我们有灾兽安检程序了,在把他丢进去,说不定能获得惊喜。” 步流星:“什么惊喜?” 经理:“爆表的惊喜。” 江雪明没说什么,一言不发挣开阿星的手臂, 忙着盖房子。 离小年夜还有十来天, 正经的除夕大年夜不过二十天,整三层共计九百多平的房屋建设肯定是做不完的,撑死搭出来第一层的毛坯承重梁柱和水电管线道路。 至于第二层的建设工作,得等到第一层所有钢筋混凝土完全凝固,并且从五王议会的窗墙基岩借出钢梁,来加固泳池的基底,才可以正式开工。 流星这个大少爷压根没去过工地,也没干过这些粗活,上来徒手掰断了两块支撑板,雪明看得肉疼,就要他去搅拌混凝土,眼看料堆里的东西是越来越少,阿星身上的泥巴越来越多——雪明就不要他做事,要他找个地方休息着。 没有什么事情,经理送完流星的安检盲文卡就离开了,还留下两个包裹,都是送给江雪明的邮件。 流星耐着性子,不去动明哥的私人物品,但是心中又有疯狂的好奇,抱着邮件箱子轻轻摇动,想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看邮件的寄信人,就更好奇了。 其中一个包裹是维克托老师送来的。 另一个包裹是洁西卡长官送来的。 不可以打开,绝不可以打开—— ——阿星的内心一直念着咒语,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吆喝着:“明哥!我去找我的侍者玩啦!” 江雪明在用手锯对付钢筋,一旁塔吊车刚刚开始工作,看起来还要忙很久。 雪明头也不回:“去吧!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和七哥去吃饭!然后回家...” 流星正准备走—— ——雪明立刻跑出来,用手锯割开邮件箱子,要阿星了无牵挂的出门找乐子。 阿星笑眯眯的:“还是你懂我!快看看是什么!是新年礼物吗?” 维克托老师把钢笔送回来了,还寄了一封说明信件。 [——致我的傻徒弟们,特别是江雪明] [下次给我造钢笔时,笔芯要用钒,不可以用钛钢,我用不惯。] [它有两百七十克,请将它的重量削减到一百九十二克。] [在虎口和大拇指握住笔杆的地方,要做一点点让位,我的手很大,喜欢紧紧贴着笔杆写作。] [谢谢你们的新年礼物,它看上去精致,实际上粗糙。不过我很喜欢。] [我与boss作述职报告时,得知你们的近况,就让侍者去寻找圣物和银子,帮助你们去对付吸血鬼。我在故乡维也纳的老宅中还找到了仪式用的银剑,按照你们老家年表的说法,应该是乾隆年间的古董,已经熔成银锭。请好好使用它们,我的父母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开枪打断我的腿,但是徒弟们,我这个老师没有传授更多学识与技艺的能力了,只能送去这些身外之物。] [你们要活下来。如果打不过也没关系,逃走就好,只是逃走以后,要记得我们并不是逃走,是背负败北的屈辱,也要勇敢的活下去。] [若是你们逃回来,我就把文不才抓来,让他去寻回你的钢之心——毕竟我花了大价钱给他买摩托车,这点请求,他断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大卫·维克托] 信封之下,有一盒防潮纱布裹住的底稿,是留给阿星的小礼物。 维克托老师说的圣物,是六组教堂装饰所用的银质风铃。它们雕出圣母玛利亚的绘像,并且刻有玫瑰经。是正儿八经的除魔铃铛,送灵丧钟。 流星眉头紧皱,一言不合就开始抹眼泪。 雪明:“你怎么又开始哭了?” 流星:“不好意思,我想到要是有一天,维克托老师离开我们,我再也收不到这样的礼物...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关心...一下子没忍住...” 雪明双手狠狠揉着步流星的脸,揉弄成各种形状,用精巧又狠毒的手法,以手锯给流星剃干净胡子。 “你清醒一点!阿星!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你居然想用你的寿命?送走这个长生种?谁送走谁啊!老师只是希望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咱俩能尽量活久一点吧!” “对哦!~”阿星一下子就不哭了,变得精神起来:“我要努力活着!” 雪明收拾好圣物和书信,还有夹层里的银锭,准备拿去做包钢银弹头。紧接着打开洁西卡长官的包裹。 书信的字体娟秀淡雅。 [——给江雪明和步流星] [说好了网络联系呢!制铁所的网是通了!你俩连微信号都没留给我一个呀!] [整半年多杳无音讯,要不是我做了换头手术,来boss这里问一嘴,还以为你们真的已经死了呢!] [我听说,江雪明要变成无名氏的大当家了!] [是好事!你干得好呀!] [米米尔温泉就在我头顶,和死偶机关城相隔不远,八十公里外的正上方,真想去那里看看!] [我用这个月的工资,买了两支g26送给你们,不要再去偷别人的枪了!这不好!这很坏!] [我还听说,雪明你要给joe改造枪械,有冲锋枪这种哒哒哒哒哒的好东西,把他的短剑也拿来改一改,点四五acp是没有未来的,要改枪管枪机缩减口径提高穿深,我要制铁所的叔伯,给你把枪管造出来,你记得哦!一定要记得哦!] [我给步流星准备了三种榴霰弹,按照十二号弹径做的闪光弹和震撼弹,还有燃烧弹——可以用滑膛枪发射,用来对付吸血鬼肯定好用。] [我放假了!你们要不要带着我出去玩,去天穹车站!我会带头冲锋!] [——只剩下脑袋的洁西卡,由娜娜美代笔写] ...... ...... 雪明红了鼻子,有些难过,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步流星:“明哥,你怎么了?你不能哭...你是性感硬汉!” 江雪明:“不!我生气!” 步流星:“为什么?” 江雪明:“她还是没有留微信号...” ...... ...... 工坊还没造起来,雪明托阿星把材料零件先送去寄存处保管—— ——紧接着就继续施工。 步流星得令立刻办好这些事,抱着维克托老师送来的底稿,耐着性子,忍受着强烈的好奇心,要把这个故事送去与侍者三三看。 他跑回病房,心急火燎的敲开大门,就撞见七哥正在收拾床铺。 流星探头探脑的,也不进门,只是左右张望,最后也寻不到三三零一的身影,于是非常礼貌的问着:“嫂子!你知道我的侍者去哪儿了吗?” “她啊...”九五二七将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搬走了,“她受伤比较轻,口鼻粘膜是身体愈合性最强的组织之一,接了个托运安保的活计,去跑任务了。” 步流星慌张起来:“什么时候走的?!” 小七挑着眉头:“哦哟哟?你关心她呀?细说细说!” 步流星依然问:“她什么时候走的?哪班车?” 小七抿着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其实...人家刚走,是闻到你的味道就跑了。” 步流星突然就丧气:“她不想见我吗?” 小七随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丢过去。 “三号站台,开车还有十六分钟,她喜欢吃苹果。” 步流星立刻接住,动作慌张,眼神勇敢:“还有吗?” 小七从行李中扯出一条红围巾,也抛给流星,“目的地是北境六十九区,很冷,她忘记带围巾了——哦不,应该说,是我藏起来,特地留给你的。” “哦!——”流星眼睛都亮起来:“你好卑鄙啊!嫂子!” 小七神情鄙夷:“要不你先闻一下?闻闻围巾的味道?我不记得有没有洗过...” 流星低头去嗅这红围巾上的香味,眼神越来越坚定。 “嫂子,你为我做这么多事,恐怕要我也为你做一些对明哥不清不楚的卑鄙行径吧?嘻嘻嘻嘻!” 小七满脸疑惑:“什么跟什么呀!你闻到什么了?你比我还癫?” “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步流星神态恢复正常。 小七想抬腿赶人,想一脚踹在流星的屁股上,最终扑了个空。 “走啊!还搁这演戏呢!戏精!” ...... ...... 流星用围巾抱住苹果和底稿,朝着目的地飞奔,去五王议会取走所有hc里所有的万灵药,一共有八支,接近两公升的量。 他想着,这辈子不用的药水,绝对留不到下辈子。 他跑到月台的接引廊道,半路上就抓到了三三零一,那个凌厉的斜刘海发型,还有走路时昂首挺胸的步态,流星记得很清楚—— ——他确信,是这辈子记得最清晰的身影,哪怕她是人形,也能记下来。 ——手中捏住的臂膀是如此有力。 从芳风聚落回到车站之后,侍者三三是捏住他的耳朵,一路骂骂咧咧的,将他拽去医护室。 从黄金乡回来以后,流星失魂落魄的时候,侍者三三将他踹进四方露台的大浴池里,要他清醒一点。 流星不敢太用力去拉扯三三老师的手臂,安静又笨手笨脚的等待着。 只等那个姑娘回过头,掏出眼镜戴上,看清雇主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瞬间,阿星脑内所有回忆都清晰起来。 我与灵翁喝完酒之后—— ——是她送我回房间。 我和妈妈告别之后—— ——是她守在我家里那么那么久。 我该怎么和她打招呼?我甚至没有问过她的真名实姓... 我们该怎样重新认识?我开始相信明哥说的... 这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 ...... 三三零一:“有事吗?先生?” 步流星不再勇敢:“嫂子托我送东西给你...” 三三零一疑惑:“嫂子?” 步流星解释道:“就是...我明哥的侍者,九五二七。” 三三零一收下围巾和苹果,塞进皮箱里,“你是说,这些东西是小七要你送来的?” 阿星点点头,又摇摇头:“哦不!我还想把这个给你!” 三三零一疑惑不解,没有去接阿星手里的书。 阿星立刻解释着:“这是我老师写的书,我很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三三零一摇摇头:“但是我不喜欢,我眼睛不好。” 阿星松开三三的臂膀:“要不我跟你去坐车!我念给你听!” 三三零一吐露微妙笑意:“你想逃票?我是青金...你要守规矩,不然我很难办。” “对不起...”步流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嘴是那么笨,又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为什么以前与其他女孩子搭讪时是那么自然。 可是这个时候—— ——他却开始畏首畏尾,心中懊恼又惭愧。 我的心,你背叛我了吗?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跳得那么快,那么急。 要把我所有的风度翩翩和潇洒自信都丢掉了。 ...... ...... 三三零一突然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盯着我。” 步流星疑惑,可是眼睛无法离开:“为什么?” 三三零一指着月台外:“我马上要登车,你的脸好红好红,像苹果一样,你的眼睛真的好大,能看见火。” 在这一刻,在这个瞬间。 步流星胸口的福寿万年解开锁扣。 与以往的解锁程序不同,这一回福寿万年再也没机会重新锁上了。它的锁芯像是被一股巨力崩坏,再也无法还原。 有一万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中爆炸,像是灿烂的烟花。 三三零一接着说:“我眼睛不好,有红蓝色弱——大多犬科动物都有这个毛病。所以我问你呀,这些东西真的是小七托你送来的吗?你可别骗我。” 步流星:“不是的!” 三三零一接着说:“就像以前一样,你会怎么做呢?” 步流星一本正经大声嚷嚷着:“我想认识你,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想知道你的星座!我想去扒火车!想和你一起走...” “嗯,后边几个要求不行,我会亲手把你送去中转站拘留。”三三零一最后还是拿走了流星手里的书:“雇主,虽然咱们聚少离多,你也没怎么搭理过我,但我这个人有职业病,喜欢查人隐私,我是了解你的,和伯母也处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爱玩的人,也知道你有多喜欢这个故事,把维克托老师的底稿送给我,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你一定很委屈很委屈,我收下了。” 阿星撇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有委屈!” 三三零一从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步流星。 “很高兴认识你。” 步流星接来,没来记得看。 “很高兴认识你...” 三三零一已经登车,坐在车窗边,朝步流星挥手。 阿星只是看了一眼—— ——魂魄就跟着上车了。 他分明看见,三三零一摘下眼镜打开书稿,低头伏案用放大镜照着书页上的文字一点点看过去,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就像是在查案。 阿星立刻往前跑,他感觉这百米的距离那么远。以往只要几秒钟。 铁路那么那么远,九界离六十九区有几千公里。 只是三三闻声转过头,喊了一句,“听话!” 步流星就立刻停住,不再去扒火车了,停在车窗旁仰头看。 三三老师从皮箱里把苹果拿出来,用围巾使劲擦干净灰尘,一下子掰作两半,从窗口探出身体。 “给你!给你!拿住!” 流星立刻跳起,拿走三三手里的半边果子。 他连忙举起手提箱,把万灵药往上送:“给你!我差点忘记了!你也要平平安安的!” 三三零一拿来箱子,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 ...... ...... 开向深渊的专列发出低沉的啸叫。 牵引挂钩互相咬合,带动沉重的车厢往前行驶。 步流星就站在那里,一口一口啃着苹果,连核都没有留下。 三三零一紧紧盯着阿星。 只要阿星往前跑—— ——她就立刻皱眉。 阿星要往列车靠—— ——她就立刻变脸。 直到阿星乖乖留在月台,不再轻举妄动。 ...... ...... 合上万灵药的箱盖。 三三零一像是从刑场上走下,是险死还生的庆幸表情。 她默默想着,心快要融化。差一些想把流星拉上火车。 她歪着头,想着过去和未来。 想着那个非常高大,却一点都没长大的男孩子。 想着这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调皮鬼—— ——到底需要多么强烈的决心,才会让他乖乖留在月台旁,多么强大的意念,才会让他好好的守住规矩,是多么强而有力的一见钟情,才会把他最喜欢的宝贝,都送给“刚刚认识”的姑娘。 三三零一如此想。 不能再让他上当受骗了。 想到此处,三三就给小七打电话。 三三:“喂!七啊...我雇主刚才来找我。” 小七:“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三三:“他的眼睛好大好大...像个小孩子,你见过丘比特的画像吗?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像个未成年人...” 小七:“嗯?哦?啊?!” “很好看。” “然后呢!” “胸也很大...” 第五章 一七七三 世界上绝大多数宝石,都可以叫蓝宝石。 包括江雪明手上这张通行证—— ——此时此刻,他与小七坐在四方露台的酒吧卡座,在吃饭时候讨论起大书库的事。 卡片经由雪明之手,传递到流星宽厚的手掌里。 流星将它掂起,放在大灯下,就看见蓝宝石的白纹清晰, 自然而然成为浮雕画作中怪兽的一部分。 大书库的正面logo,就是一头毛发曲卷旺盛的大狼。 背面刻着直尺与圆规,都是制图工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串数字——[1773]。 流星立刻问:“这个1773是什么意思呀?” 九五二七耐心的解释着:“人类在1773年发现尿素,尿素杀死了上帝。” 流星更加好奇:“什么意思呀?” 九五二七没什么好脾气,本想着和江雪明单独约会,没想到人家把孩子也带来了。 “就是字面意思, 化学工业从此翻开新的篇章, 尿素这种有机化合物,代表着人也能制造生命,破除了一部分神创论的迷信。” 流星听明白了,接着问起:“这个地方是谁管事的?明哥说,要找个导读老师...嫂子你能提前安排一个不?” “就是这头狼。”九五二七指着卡片上的大白狼。 步流星:“啊?” 江雪明:“啊?” 九五二七抿嘴无谓,没想到这两兄弟都参与过屠龙战斗,听见一头大狼管着书库,反应居然那么大? 七哥立刻问:“很奇怪吗?” 步流星立刻兴奋起来:“我能摸摸它吗?它会更新黑暗之魂三攻略大书库以后的内容吗?” 江雪明:“你别发癫...” 紧接着,雪明就问起这位书库管理员的来历。 “这头狼...能听懂人话?还知道怎么做管理?我们目前遇见的所有野兽,无论是灾兽还是化圣野兽,大多都不会讲话,你说这张卡片上的大狼能干这些活,我很惊讶。” 九五二七往雪明的盘子里夹带牛舌,旧伤初愈时胃口大开。 囫囵吞下热食,她就立刻给雇主说起大书库的构成。 “大书库的名字很别扭,叫一七七三图书馆,为了避免新人误解, 或者是其他人在称呼一七七三的时候喊成侍者的编号,我们干脆就喊它作大书库了。原本它是由青金卫士组建的一个秘密文库, 大家用来交流案情,学习追捕犯人的知识,后来就变成了历史档案库,搬到了科研站旁边,方便科研站的人们调取史料,查询历史上的相似案例。” 说到青金,就不得不提到辉石本身的情绪属性。 如果红石系列算作外放的情感。 对应蓝石系列,就是思虑、审查、谋算和记录。 其中白金二色的石纹带着一点点幸运的特质,杰森·梅根就是个很走运的人。 青金石也是车站官方给乘客们发放青金卫士证件的依据。 杰森·梅根没有成为青金卫士,只因为他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还达不到追捕罪犯的标准。 金色的幸运,蓝色的思想。 这两种颜色结合而来的青金石,能让乘客们化身成追捕猎手的猎手,在人们受到罪犯侵害时,追根溯源查出幕后真凶。 “可是但靠石头和棍棒,是不行的。”小七伸出手,就要去握住雪明的灵体,将混沌记忆中的学识都传授给雇主。 乳白色的丝线纠缠在一起—— ——那一刻, 雪明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混乱难言的画面。 那是原始社会中人与狼的共生关系。 小七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 “自然界中极少有动物能做到抬头这个动作,恰巧狼就可以——” “——并且经过驯化,它成为了人最好的伙伴,如今大书库蓝石学派中的青金卫士,也是从这种关系里,获得了化圣野兽的支持。” 步流星立刻问:“三三零一也是这样吗?我看见她有狼耳朵!还有狼鼻子!很好看的!” “她的事情咱们等会再说。”小七抓着雪明的手正在暗爽,没工夫搭理流星的事,要把所有精神力都灌注到大书库的第一印象中。 冗杂繁复的知识,经由灵体输入雪明的颅骨中。 小七接着说。 “在没有枪炮的年代,人们跟着随行猎犬和骏马,像是骑士一样探索着地下世界,来到米米尔智慧泉的第一批开拓者,在攻坚队伍中有一位阔剑游侠,靠着超绝的武艺和大狼同伴,击败了无数灾兽。” “但是他的座狼范克里夫只有二十来年的寿命,从伦敦塔的天穹车站,一路走到北海米米尔智慧泉的范围,就花了十数年——范克里夫要老死了。” “阔剑游侠不愿意大狼就这样死去,他决定做一个仪式,用古代山巨人留下的山妖之血打破生殖隔离,与灵灾化的大狼范克里夫生了一个孩子。” 流星两眼一亮:“哇哦!哇哦!哇哦!” 小七撇撇嘴:“你兴奋个什么,我这里说的生孩子,不是你想的生孩子...” 流星探头探脑,饭也不吃了。 “细说,细说!” 小七解释着—— “——元质与元素,是构成人体的主要媒介和次要媒介。地、火、风、水四元素你们应该都见过了。” 江雪明点头:“辉石、智慧泉的火、灵压和灵体的风,还有授血仪式和万灵药这种水。” 小七立刻应。 “对,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关乎地下世界万千生灵的形态,是四元素之一。你们上一回在米米尔温泉集市看见的灾兽,身上都有山妖的血,能够打破生殖隔离,打开一道生门,去夺取别的生物的元质特征,比如一头小猫咪,也可以与狮子生下新的怪兽,从遗传角度来说,这就是夺走生物种群的肉身,诞下新的生命。” 江雪明立刻明白了。 “这头大狼,在即将老死的时候变成了灾兽怪物,并且和这位游侠生下新子嗣的意思...” 步流星脑袋里的浪漫爱情故事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 “和圣餐礼一样。”小七继续解释:“耶稣要门徒吃掉圣饼,算吞下耶稣的肉身,喝下圣酒,就是喝掉耶稣的血,最终都会到达天国——” “——那么对于阔剑游侠与范克里夫来说,与屠龙者食龙肉喝龙血的过程一样,他们在这个仪式中决斗,互相撕咬吞噬,最终生出来一个拥有两者思想,两套元质特征的融合怪物。” 江雪明回过神来:“癫狂蝶也是这样...我们从维塔烙印里获得灾厄,也获得万灵药。我们在吞吃白夫人,白夫人也在吞吃我们。” 小七:“是的。” 江雪明:“后来呢?这个智慧泉里诞生的半狼半人,怎么和青金卫士扯上关系了?” 小七以双手握住雪明的单手,要雪明稍安勿躁。 “青金卫士本就是非常出色的猎人,很久之前应该叫做青金猎人,而不是卫士——像是阔剑游侠本身就是一位运用青金石盾牌,搜寻野兽踪迹来狩猎的勇士。与座狼范克里夫融合之后,这个新生命依然叫范克里夫,但是这头母狼听得懂人话,能与人沟通,并且拥有阔剑游侠所有的学识和记忆。” “青金将这位狼形的野兽看做新的图腾,并且在秘文书库里组织学派和结社,范克里夫可以在这个结社中,与人们进行授血仪式,让人们拥有狼的特征,拥有人类十六倍的听觉——分辨气味的能力远超常人,这才是如今青金卫士的完全形态。” 流星抓着不那么重要的重点:“你说它是一头母狼?!它和阔剑游侠融合之后,怎么还是母的?” “因为生命的原始形态,我们在出生之前都做过一段时间女人。”小七空出手来,敲着步流星的脑门,要阿星安分一些:“男性的特征是在胎儿时代演变出来的。在这个阶段之前,人是无性,或者是女性。” 流星:“好神奇呀!我在妈咪肚子里,也当过女孩子嘛?!” 江雪明:“可以这么理解。” 小七接着说—— “——这种仪式是有代价的,范克里夫是化圣的野兽,也是拥有人类三元质的怪物。与人们授血时,不光是送去狼本身的天赋能力,还要订下约定,在青金卫士死亡时,这些优质的三元质必要送进范克里夫的肚子里,变成范克里夫的一部分,让它跟随时代不断的进化。” 江雪明立刻联想到:“也就是说,它是大书库的话事狼,也是蓝石学派拥有明德遗骨的两位大当家之一?” 小七点头:“没错,范克里夫大座狼经常会更换主人,它是狼群的主母,必要有一位头狼,或者配偶。另一位一般是车站的vip与它相匹配。” 步流星终于抓住重点:“可是它这个胃...不是只能吃肉吗?嫂子!你刚才说这个大狗狗要青金卫士献出尸体,它光是啃人家的脑袋瓜子,能啃出来啥呀?” “大书库就是这么来的。”小七终于把1773秘文书库的来历讲完:“它吃人的尸体,并且要阅读人们的日志,要不停的看书,学习新时代的知识,在现代社会活下去。” “三三零一也和它做了授血的仪式吗?”流星问起心仪姑娘的事情,就特别积极。 小七摇摇头:“严谨来说,范克里夫女士,应该算三三零一的亲外婆。” 步流星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僵住了。 江雪明:“亲外婆?” 小七解释道:“范克里夫非常注重家庭与族群,这是狼的天性,它有很多人类伙伴,并且有数百位子嗣——这些半狼半人已经通过车站混进了人类社会,在历史中你们能见到他们。” 步流星欣喜若狂:“也就是说...” “谈资论辈的话。”小七往流星嘴里丢樱桃,要流星坐回去:“三三零一在地下世界出生,她的妈妈是秘文书库根正苗蓝的青金卫士,是大狼范克里夫的亲女儿——她的爸爸是地表世界的一个没有灵感的普通木材商。” 江雪明:“真奇妙啊...还有其他的化圣野兽与人类共存的例子吗?” 小七仔细想了想:“呃...有,但是很病态。” 流星来了精神:“细说细说!” 小七疑惑:“你这么兴奋,是想被三三打死吗?” 流星一下子蔫巴了:“那就粗说,随便说说...” 小七与雪明解释着:“你知道米诺陶斯牛吗?” 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牛头人。 是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妻子,与喷火公牛生下的怪物。 雪明:“不太清楚...” 流星大声嚷嚷着:“就是一个国王老婆,和公牛生下来的孩子!是牛头人!” 小七挠着脖颈,也不是很懂这个诡奇恐怖的传说。 “在一百多年前,往西欧那地界走,一路往下,靠近埃及那些区块,有很多金绿色系的人们,在那边活动,其中有很多人都参与了拜牛教——这种邪教,当时对攻坚队来说,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雪明和流星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七接着解释道:“拜牛教喜欢酒神文化,纵情享乐欢愉笙歌——并且有一种魔法,非常厉害,是男女都无法拒绝的性诱惑力。人们与米诺陶斯牛这种怪物进行授血仪式,就拥有了超凡的魅力——你想攻坚队的人们,为车站卖命打工,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为了追求简单的幸福。” 江雪明:“结果这个牛头人邪教,把所有美好的期望都戳破了。” 小七也是皱着眉头没眼去看的感觉:“它很可怕,很恐怖...米诺陶斯牛的天赋是释放奇特的信息素,比单纯的媚药要高级得多,能让人不知不觉的产生爱情的荷尔蒙——能迅速使人变心。” 流星:“牛头人我必杀之!” 小七接着说:“这种邪恶恐怖的教派已经没了,被青金卫士组织起来的猎牛者联盟清剿——只有一小部分人如今依然在追寻米诺陶斯牛的血,如果抓到了,就是死刑。” 江雪明认真问:“你刚才提到这个牛头人的血...是不是还在想其他的事情?” 小七慌乱答:“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事情谈完,雪明也松开了七哥的手,断开两人的精神链接。 他大抵明白大书库是个什么地方了。要找的导读老师就是三三零一,让这位半狼姑娘去找狼外婆唠唠嗑,伦敦之行所需要的书录也能整理出来。 施工队伍的工程师根据雪明画出来的设计草稿,做出四米高文件柜的施工图纸,想要搞定近千平米的joestar,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江雪明吃完东西,再次拉上七哥的手。 “我们回家吧!过大年的时候再回来!跟着三三老师一起去大书库,让阿星去见见家长?” 小七攥住雪明的手,特别开心:“行。” 只是步流星觉得哪里不对—— ——这俩人怎么像是自己爹妈一样,就把相亲见家长的事给安排好了? 但是能平平安安的回家过年,真好呀。 阿星也没想太多,一个劲往五王议会的电梯口冲。 他跑得又快又急,不小心落下来一张乘客证件。 江雪明抓在手里,与小七一起看。 [步流星(liuxing·bu)] [年龄:十九周岁] [职位简要名称:九界车站雇员·乘客] [雇员具体信息:步流星先生在红磡南区长大。 他的家庭非常简单,由单亲妈妈养大,自小没有父亲规训,是活泼好动的孩子。 在步流星十九周岁时,通过盗窃的手段偷来了两张钞票,并且从钞票中认出车票的形制,是灵感非凡的人类。 他是个天赋卓绝的大调皮鬼,顺利完成了调查任务。 让我这个boss感到头疼的是——世界上再厉害的万灵药,也治不好步流星那股少儿多动症的毛病,他几乎看见任何新奇有趣的玩意都会主动摸一摸,碰一碰。 ——还好他娘亲有钱,我寻思应该是赔了不少高达玩具店。 在地下世界混乱的环境中,他有比较强大的作战技能,几乎能手撕荒野中大部分的灵灾怪兽,但是使用武器和工具去对付自然现象,或者体态更巨大的生物时,他会显得力不从心。 我能感觉到,步流星先生是非常热情的人,对于冷漠麻木的人或事,像唉声叹气路过的普通人,他也要上去抓住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试着去帮助他们——是个见不得任何伤心流泪懊糟事的热心肠。 特指漠视生命,挣着黑心钱的人们,如果你捡到了这张乘员证明,我好话说在前面,快跑!你大难临头,希望你身体健康! 我们经过严格的评估,最终决定雇佣这位帅小伙。 他经过两次蜕变,三元质的成长速度非常惊人,仿佛永远都处在躁动不安变化多端的青春期。 步流星先生拥有两位vip的联络方式,并且有一个很离谱的大哥照顾着——不要试图欺骗他,这些人都算作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 [直至今天,步流星先生依然在九界车站旅行。] [您好,如果您看到这张证件,请善待这位乘客,虽然他可能会把这张证件复印几千份,看见人就到处发。] [他看上去有些过于热情,成为乘客之后,也改不了他那股冒冒失失的劲头,除了睡觉,很少时间能安静下来,让人有种抓狂的不安。] [但是我还得提醒您一句,步流星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凡你只要懂一点二次元的新鲜热梗,都能和他聊到一块去,如果把生日或者星座告诉他,说不定还能收到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