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下一步》


 第一章 刚穿越就被老婆绑架了

    顾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暗。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逼仄的牢房里，面前是各式各样的刑具。
    布满钢钉的肉刷子、用以裂颅的脑箍、火炉上烧红的铁鞋子、还有儿臂粗的琵琶锁。
    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女人生得标致，鹅蛋脸，丹凤眼，柳眉薄唇，黑发束在脑后，只留两颊青丝垂落。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妆，五金齐佩，即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显得珠光宝气。
    顾杰突然感觉手臂生疼。
    他侧头看了眼，发现绑着自己的绳索上缠着大片荆棘，倒刺密布，有些已经扎入肉里。
    女人注意到了顾杰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她看着顾杰，露出甜甜的笑容：“相公，还疼吗？”
    顾杰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
    顾杰，字修之，飞龙城顾家曾经的大少爷，今日大婚，娶了建邺城的朱家二小姐朱莹莹为妻。
    也就是面前这个女人。
    穿越了啊。
    ......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有临死前穿越的主角待遇。
    可惜，就是穿得太磕碜了些。
    顾杰苦中作乐，想到。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脱裤子的时候被打晕带到这里，遭受拷打，晕死过去。
    看面前这架势......接下来的展开显然不会是被浪翻腾，一树梨花压海棠。
    除非，自己这个便宜老婆有什么特殊嗜好。
    “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出了名孬种的顾家大少爷，居然还是个硬骨头。”
    朱莹莹站了起来，削葱根般的指间捏着一根夹子。
    夹子的两侧并不整齐，一边是弧形的铁片，另一边却是尖锐的利齿，看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但顾杰却因过往的经历，一眼认出了这东西的用途。
    这是用来拔指甲的夹子。
    “原本念在你这些年给我当狗的份上，我还想对你温柔些。可惜，你偏偏要嘴硬。”
    朱莹莹慢慢走了过来，蹲在顾杰背后。
    她动作轻柔的捏起顾杰的手，缓缓将夹子的尖端抵进了指缝。
    “相公呀。”
    朱莹莹靠在顾杰耳边，语气温柔的开口，言语间居然还有一丝笑意：“你要是再不说，会很疼的。”
    顾杰依旧没有说话，身体却微微动了一下。
    他此刻是倒坐在地上，但绳索只绑住了他的大臂，手肘之下到腿部，都是可以活动的。
    凭借十年的经验，他有把握只用双腿，制住朱莹莹，甚至杀了她。
    以付出一片指甲为代价。
    顾杰已经缓缓绷直了肌肉，只待朱莹莹的注意力转到他的手指上，他就会翻身而起动手。
    结果就是这时，他眼前突然一花。
    一本看起来非常廉价的厚重笔记本出现在他眼前，就那么凭空立在半空，仿佛吊了威亚。
    顾杰微微一愣。
    这是他前世成为卧底后，花18块买来的笔记本。
    这东西，也跟着我穿越了？
    顾杰想着，就见到笔记本无风自动，徐徐展开了一页。
    泛着淡淡微光的扉页上，是他自己写的一句话。
    一身困顿江湖陷，半分不由我作主。
    页面继续后翻，却没了那些记录下来的被迫杀人经历。
    唯剩两个字。
    顾杰。他的名字。
    紧接着，洁白的纸张上突然出现了一横。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笔落下，原本空荡荡的纸张上，开始出现字迹。
    【顾杰是一个卧底了十年的杀手】
    【在最后一次任务期间，他偶遇了十年未见的父母】
    【思念和内疚让他失去了平静，多看了父母两眼】
    【他的搭档察觉出不对，将情况汇报给了组织】
    【连番的调查和审问，暴露了隐藏顾杰的秘密】
    【他被杀死了】
    笔迹到此一顿。
    顾杰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些字迹让他想起了临死前经历的事情。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不解。
    这本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怎么突然就会自己写字了？
    这是要给我写自传吗？
    他想着，侧头看了眼朱莹莹，发现对方毫无所动，似乎看不见这东西。
    笔迹再次出现。
    【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顾杰穿越了】
    【他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顾杰】
    【在今天，顾杰和他喜欢了十四年的女人，结婚了】
    【遗憾的是，这个女人并不喜欢他】
    【她答应婚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到顾家的传家之物】
    【为此，她可以杀人】
    顾杰眼睛微眯。
    【只可惜，她错估了顾杰对于传家之物的看重】
    【她的引诱失败了】
    【恼羞成怒的她打晕了顾杰，将其带到了准备好的审讯室】
    【在洞房夜进行绑架是她的后手，这一天，房间里发生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人来查看】
    【而长达一整夜的时间，也足够让她找到密室，杀人取宝离开】
    【现在，她打算让顾杰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
    【但是！】
    【她并不知道，这副懦弱的躯体中，早已不是那个曾经的裙下之臣】
    【现在的顾杰，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杀手】
    【他要反抗！】
    【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哪怕只有双腿，也是能杀人的！】
    【我们的主角要动手了！】
    【就在下一刻！】
    顾杰心头一跳。
    这本笔记本......居然知道事情的始末！
    不仅如此，它甚至还知道自己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顾杰想明白，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字迹出现了。
    【你以为我们的主角会成功吗？】
    【不！】
    【他必定会失败！】
    【杀手顾杰并不知道，他面对的这个弱女子，练过武】
    【只要一动手，他就会被打断双腿！】
    顾杰心头一沉。
    这些字迹，到底是真是假？
    朱莹莹看起来苗条纤瘦，真有这么可怕？
    ......
    很显然，这本陪伴了他十年的笔记本，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让它能够做出一定的预知，得知人的想法，预料事情的发展。
    至于真实性......就得试试才知道了。
    不过，从它能准确写出自己打算的情况来看，后面的字迹，多半也不会是假的。
    怎么办，还要不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阵钻心的疼痛，打断了顾杰的念头。
    也让他眼前的笔记本嗖的一下消失。
    夹子的弧口被朱莹莹推进了顾杰的指缝，贴片撕开血肉，硬生生顶了进去。
    朱莹莹看着滴落的鲜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相公，你再不说，指甲就要掉了哦。”
    顾杰的左手微微发抖，剧烈的疼痛让他心里一阵烦躁。
    他开了口。
    “折腾了这么久，你就问我说不说，说不说。”
    “......说啥你他吗倒是问啊！”
    朱莹莹一愣，似乎没想到顾杰会松口。
    “你想说了？”
    她没有计较顾杰的语气，娇俏的脸上露出笑意。
    她松开了夹子，转过来看着顾杰：“那好，你告诉我，顾家的密室在哪里？”
    密室？什么密室？
    顾杰在记忆中翻找。
    很快，他脑海中闪过一张脸。
    那是一个和前身有三四分像的中年人。
    “修之，此行山高路远，危机万分，爹不知道还能否安然回来。若是家中生事，你便前往密室，取了顾家的传家之物离开罢。”
    “爹知道你一直喜欢朱家的二小姐，但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包括她！”
    顾杰在记忆中看到，中年人带着自己进了顾府的南厢房，从书架后的暗道，抵达了一间地窖。
    即便用小头想，顾杰也能肯定，这地方多半就是朱莹莹想知道的密室了。
    “相公，你不会反悔吧。”
    或许是顾杰想得久了些，朱莹莹再次开口。
    她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手却再次握住了夹子。
    如果顾杰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她就会让顾杰感受一下，指甲脱离的痛苦。
    “不会。”
    感受着指缝间的冰凉和疼痛，顾杰果断开口：“你帮我解开绳子，我这就带你去。”
    从记忆里能够得知，这间密室是顾家的重地，里面的传家之物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前身宁死不屈。
    但顾杰不是真正的顾家大少爷，哪怕他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他也不觉得自己就该如前身一样做。
    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早这样不就得了？”
    朱莹莹笑得愈发开心了，她站了起来：“看在你识趣的份上，荆条可以取掉。但绳子还是继续绑着罢，走路也用不着手。”
    她显然还是不放心顾杰的，没有答应顾杰的要求。
    她将顾杰拉起来站好，伸手抓住绳子下的荆条一拽。
    扎入肉里的倒刺顿时刮擦过大片皮肤，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痕。
    顾杰疼得身体一绷。
    朱莹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去摸顾杰的伤口。
    “哎呀，我没注意，相公，你不会很疼吧。”
    刮破的皮肤因为抚摸，顿时翻开一片。
    顾杰攥紧拳头，咬住了牙齿。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不疼。”
    “呵呵......不疼就好。”
    朱莹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眼神中似有嘲弄。
    她转身拿来一件大氅，披在顾杰身上，罩住了绳索和单衣：“别耍花样。”

 第二章 陷阱与陷阱

    顾杰沉默的点头，跟着她走出牢房。
    沿着昏暗的阶梯上来，顾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宅院。
    朱莹莹的手放在顾杰肩膀上，替他转过了身子：“这边。”
    顾杰心头一凛。
    朱莹莹的手并非看起来那样柔弱无力，她拧着顾杰的肩膀转动时，顾杰甚至无法抗衡。
    如果这只手拧的是脑袋......
    顾杰这下可以肯定了，笔记上的字迹真实不虚。
    硬碰硬，他不是朱莹莹的对手。
    二人来到后院左侧，朱莹莹伸手在墙上一推，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突然朝左转动，整片砖石如门一样打开。
    墙后，同样是一处院子。
    顾杰眼中有惊讶，他发现隔壁的院子，居然就是顾家！
    难怪，难怪大婚晚上，朱莹莹能迅速的绑走顾杰。原来审问的地点，距离洞房只有一墙之隔。
    “接下来该你带路了。”
    朱莹莹换了个姿势，一手握着顾杰的手，一手扶住他的脖子，像是在搀扶他。
    但顾杰知道，这其实是警告。
    一旦他有所异动，这只盈盈一握的素手，怕是能当场捏断他的脖子。
    好在他本身也没打算耍花样，至少在确定能成功前，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莽撞的反抗只会让敌人更加警惕，想要活命，就得谨慎。
    顾杰想着，依照记忆，带着朱莹莹往里院走。
    院子很大，一路走来，顾杰看到了假山、园林、长廊、荷花池，甚至还有一股围绕院子潺潺流动的活水。
    周遭雕栏飞檐，景致怡雅，一派钟鸣鼎食气象。
    唯独少了值夜的仆从。
    顾杰回忆了下，才想起来原因。
    前身为追求朱莹莹，五年来差不多败光了家财，没钱了自然养不起闲人，护院、下人都被顾杰遣散了。
    如今的顾府，除去门房之外，只剩一个管家，两个粗使婆子。
    自作孽，不可活啊。
    顾杰在心里叹了口气，前身的所作所为，无疑为朱莹莹的计划创造了有利条件。
    很快，在朱莹莹的催促下，顾杰带着她来到了记忆中那间厢房。
    推门进去，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地方明显已经许久无人收拾，灰尘满地，书架上甚至结了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他走过去，依照记忆，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用手伸进去摸了下，顿时察觉到一处握柄。
    用力一拽。
    咔嚓。
    书架平移半米，露出一面朝内开的房门来。
    顾杰对朱莹莹道：“就是这里了。”
    朱莹莹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惊喜，她推了顾杰一把：“开门。”
    顾杰没动，他问道：“拿到东西，你会放我走吗？”
    朱莹莹稍稍愣了下，随即展颜一笑：“相公，你说什么呢，咱们可是夫妻啊，我怎么舍得让你走呢？”
    “放心，等拿到了东西，咱们就好好过日子。”
    朱莹莹说到这，娇俏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羞怯：“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等待会回房，我就给你......”
    顾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他转过身，推开房门，眼中却闪过一丝阴沉。
    人只有在承诺绝对不会生效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许以重利。
    很显然，朱莹莹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得想办法动手了。
    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证成功？
    顾杰举着油灯，顺着门后的甬道往里走，脑子里不断转着念头。
    就在这时，笔记本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新的字迹出现。
    【虽然我们的主角是个莽夫，但得益于智者的提醒，他放弃了冲动的念头】
    【这让他捡回了两条腿】
    【遗憾的是，危机仍旧迫在眉睫】
    【杀手顾杰已经猜到了，朱莹莹拿到顾家传家之物的时候，就是他殒命之时】
    【他想反抗，可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真是个愚蠢的笨蛋啊，他甚至忘记了，密室之中是有机关的】
    【那是足以击杀朱莹莹的机关！】
    嗯？
    顾杰心中一跳。
    密室里有机关？
    他没有去质疑笔迹的真假，因为之前的情况已经证明，这些字迹是真实不虚的。
    他开始努力翻找自己的记忆。
    很快，他想了起来。
    “修之，你要记住，密室之中有我请巧匠布置的三重机关。一毒水、一烈火、一强弩，入内不得行差踏错，否则必当殒命！”
    便宜父亲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紧随其后的，是他带着自己走过甬道的步伐。
    顾杰想起来了，就在十数步之外，就是毒水陷阱！
    他把油灯举得高了些，看清了脚下的地砖。
    “你在干什么？”
    朱莹莹察觉到了顾杰的异常，问道。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扣住了顾杰的脖颈。
    顾杰微微侧头，脸色如常：“前面有陷阱。”
    朱莹莹愣了下，似乎为顾杰的话感到错愕。
    很显然，她没有想到，在自己如此逼迫之下，顾杰居然还会主动提醒自己，注意陷阱。
    “你会这么好心？”她问道。
    顾杰叹了口气：“即便你现在做的事情让我很伤心，我也不想看到你出事。毕竟......我喜欢了你十四年啊。”
    朱莹莹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手指微微松了一分。
    顾杰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到她道：“相公，你可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呐。”
    顾杰没回答这句话，他举着油灯，看着地面往前走：“跟着我的脚步。”
    一步，两步......十几步过去，陷阱落在了身后。
    顾杰突然故意踏错了一块地砖。
    噗嗤。
    一片透明的水液从墙壁飞射而出，撒落在地。
    地砖上瞬间冒起细密的气泡，滋滋声不绝于耳。
    朱莹莹回头看去，就见到地砖被腐蚀了大片，坚固的石头居然有融化的迹象！
    她脸色微变：“好狠的毒。”
    顾杰道：“前面还有一处烈火机关。小心不要走错。”
    朱莹莹在背后看着顾杰。
    二人沉默着走了会。
    朱莹莹突然道：“我会放你走的。”
    顾杰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很快继续前进。
    一边走，他一边开口问道：“莹莹，你有喜欢过我吗？”
    “当然。”
    朱莹莹几乎是下一刻就开口：“相公，我只是想拿到东西，并不想害你。”
    “......这样啊。”
    顾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害我，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下毒呢。”
    朱莹莹脚步一顿，连带把顾杰也拽停了。
    她道：“相公，你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对你下毒？”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像极了受委屈又无法解释的样子。
    顾杰心下暗叹，这女人实在是太能装了，如果不是他已经得知真相，怕是真就稀里糊涂死了。
    他看向眼前的笔记本。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现在看来，我们的主角还是有脑子的】
    【他居然没有妄想用毒水陷阱杀人！】
    【真是个聪明的人啊，他居然避开了伟大智者留下的陷阱！】
    【很显然，我们的主角想到了关键】
    【古代没有增压泵，毒水再快又能快到哪儿去？这样的陷阱，不会让习武之人中招！】
    【他放弃了一次大概率会失败的袭击，以此获得了敌人的信任！】
    【现在，形势对他有利了！】
    【接下来，他只要诱引敌人继续前进，就能凭借强弩，将其毙命！】
    【但......】
    【他不知道的是，杀死了敌人，他也活不了】
    【因为他中毒了，就在进入甬道的时候！】
    看着眼前的字迹，顾杰不免后怕。
    很显然，这本伴随自己穿越的笔记本，主观上并未和自己的利益保持一致。
    它并非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虽然它一直在提示自己，但提示中却有陷阱。
    如果他完全参照笔记的提示去做，直接用毒水陷阱攻击朱莹莹，这时候多半已经被躲开毒水的朱莹莹，凶狠报复。
    或许是断了一只手，或许是断了一只腿，总之，不会囫囵了事。
    好在他一开始就选择了先取信朱莹莹，否则现在后悔都没用了。
    顾杰想着，嘴上却问朱莹莹道：“你真的没有下毒吗？”
    “当然没有！”
    朱莹莹一副被误解的难过语气：“相公，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连拷问的时候，都没舍得给你穿铁鞋子啊。”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顾杰心下暗骂，明白朱莹莹是不会轻易帮自己解毒了。
    他看向面前，还有二十多步，就会遇到烈火陷阱。
    据记忆中便宜父亲的说法，烈火陷阱的机关激发速度很快，激发后还会引发单面爆炸，这样的陷阱，普通人百分百躲不过，至于武者......
    以顾杰的经验来看，如果这个世界的练武之人，反应力与前世那些人相当，多半也是躲不开的。
    但他并不知道，朱莹莹的反应力会不会更快。
    如果她能躲过呢？
    更何况，贸然弄死了她，自己也没办法解毒。
    从笔记的提示来看，这种毒是能要命的，不解毒，杀了朱莹莹也是死。
    顾杰一时陷入两难。
    杀了朱莹莹，他会被毒死，不杀朱莹莹，等待他的也是个死。
    怎么办？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脚下却被推着往前。
    一步，两步......
    即便他磨磨蹭蹭，二十步也很快就过去了。
    马上，就要路过烈火陷阱。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顾杰脸色微沉，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决定了。

 第三章 表演

    摆在顾杰面前的问题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才能活下去。
    从目前的试探来看，朱莹莹是打定主意要杀他的。
    不管她说得如何动听，她的行为已经表明了这一点。
    ......所以，我不但要杀了她，还得在杀她之前，想办法让她给我解毒。
    真是个难题啊。
    顾杰在心里感慨，却没有丝毫气馁。
    十年的卧底生涯中，他遇到过无数比现在还要惊险的状况，但每一次，他都活下来了。
    如何运用手里的牌，制造出有利于自己的条件，是每个杀手必修的课程。
    即便这个杀手比较莽。
    仓促之间，顾杰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但他依旧有了值得一试的打算。
    他看向脚下，三步之外，就是触发烈焰机关的地砖。
    顾杰开口道：“第二个陷阱要到了，跟紧我。”
    “嗯。”
    朱莹莹浅笑一声：“相公，你真好。”
    她嘴里说着话，放开了握住顾杰胳膊的手。
    朱莹莹将整个身体都缩在了顾杰身后，一只手捏着顾杰的后半边脖子，把他当盾牌一样顶在前面。
    很显然，她的想法和言语完全不一致，哪怕顾杰主动指出了陷阱，她依旧没有完全相信顾杰。
    顾杰对此并不意外。
    一个能在新婚之夜，对夫君起杀心的狠辣女子......要是这么容易取信，也太扯淡了。
    心里想着，顾杰抬脚向前。
    第一步，无恙。
    第二步，无恙。
    第三步......顾杰笔直向前，越过了陷阱。
    他停顿了下，双脚并拢站好，对朱莹莹道：“好了。”
    朱莹莹不为所动。
    她依旧将顾杰顶在前面，嘴里道：“继续走。”
    顾杰点点头，抬起左脚......
    结果脚是抬起来了，脚下的靴子却被右脚踩住，一下子脱落。
    顾杰一个趔趄，没站稳，登时朝前摔去。
    嗖！
    他身后的朱莹莹手臂一动，擒住顾杰的肩头。
    顾杰只觉肩膀猛地一沉，竟是保持前扑的姿势，被稳稳摁在了原地！
    只用了一只手......
    顾杰心里是震惊的。
    他现在是个十八岁的青年，至少一百四五的体重，倾倒的时候还会有重力惯性。
    这种情况下，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抓住他。
    可朱莹莹一个弱女子，居然只用一只手就做到了！
    这就是练过武的人吗？和前世简直是两个概念！
    顾杰脸色微沉。
    “相公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朱莹莹将顾杰拽回原地站稳，探头将脸贴在了他耳旁。
    “别再这样了哦......不然的话，我会生气的。”
    朱莹莹吐气如兰，声音甜腻动人，说出来的话满是关切。
    但顾杰却没有感到半点旖旎，因为他看到了朱莹莹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朱莹莹提高了警惕。
    但顾杰不在乎。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杰开口道：“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朱莹莹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她推了顾杰一把：“继续走。”
    顾杰道：“我的左靴掉了，能让我先捡回来穿上吗？”
    朱莹莹闻言，回头看了眼。
    之前顾杰向前倒的时候，脚下乱动，不小心便将脱落的靴子踹到了后面。
    朱莹莹只顾着抓住顾杰，却忽略了这只靴子。
    此刻，这只靴子正立在后面的一块地砖上。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作为曾经的大少爷，顾杰在结婚时候穿的靴子，自然不可能是便宜货。
    这双靴子是飞龙城有名的商号从千里之外运来，是泰州府某位成衣大师的杰作，唤作飞龙祥云靴。
    此鞋由一整块鹿皮缝制，其上点缀的金色祥云是用的真金子，镶嵌的宝石珠宝，也个个货真价实。
    简单来讲，就是特别的贵重。
    又贵，又重。
    一般的靴子只有四五斤的重量，而这一双，重达十斤。
    得亏新郎官一路上都是骑马，否则就凭前身的身体素质，穿上这靴子走一天下来，估计连洞房的力气都没了。
    总而言之，这样的靴子，哪怕只有一只，也达到了记忆中触动陷阱的重量。
    从顾杰的方位，能看到地砖有轻微的塌陷，这说明陷阱已经被触动了。
    他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然而朱莹莹也不是个傻子。
    即便此刻光线昏暗，她依旧看出了那块地砖有些下陷。
    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朱莹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她瞥了眼顾杰：“你真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那块地砖......”
    “那块地砖是陷阱。”
    朱莹莹话还没说完，顾杰就开口道。
    这话直接把朱莹莹听懵了。
    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的目的，难道不是用陷阱解决我吗？
    朱莹莹的心情是错愕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杰会坦言相告。
    难道，自己错怪他了？
    难道他真的言行如一，并不想伤害我？
    朱莹莹的脑子有点乱，以至于都有些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时，顾杰又道：“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让我回去把靴子捡过来吧。”
    顾杰说话的时候语气诚恳，脸色很紧张，完全看不出说谎的样子。
    朱莹莹回过了神。
    她虽然不明白顾杰为什么会这么做，但陷阱已经触动，拿起靴子就等于激发陷阱。
    她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我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宁愿找死，也不愿让我轻易拿到传家之物。”
    很快，朱莹莹自觉想通了顾杰的动机。
    在她看来，顾杰的目的就是自寻死路，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宁愿死在陷阱中。
    然而顾杰只是摇头。
    他一脸紧张，语气急促道：“你错怪我了，我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让我拿靴子，会......”
    “够了！”
    朱莹莹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捏着顾杰的脖子，将他的头拧向前：“老老实实带路，我是不会......”
    咔嚓。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清脆的地砖碰撞声。
    朱莹莹短暂一愣，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霎时间，烈焰暴起。
    狂涌而出的火焰瞬间震飞了地砖，火焰席卷而出，撞上甬道顶端，又朝两边涌去。
    朱莹莹不愧是习武之人，当火焰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立刻抽身想躲......却发现，根本没地方躲。
    这条甬道只有两米高，两米宽，如此狭窄的空间，没有人能躲开近在咫尺的爆火焰。
    朱莹莹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手上用劲，就要把顾杰抓到身前抵挡冲击。
    结果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手上一沉。
    让她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小心！”
    顾杰突然一声大喊，双手抓住她朝前一拽。
    朱莹莹的眸子里浮现出震惊。
    她看着顾杰将自己拽向前面，俯身压向自己......
    轰！
    又是一声爆炸。
    顾杰的动作没有完成。
    猛烈的气流将他掀飞，火焰笼罩了朱莹莹。
    顾杰被掀向一边，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朱莹莹被他拽着手，受力也跟着滚倒在地。
    “咳咳。”
    烟雾升腾，顾杰趴在地上，费力的咳嗽了好一阵，才沙哑着嗓子问道：“没事吧。”
    朱莹莹没有说话。
    她倒在地上，身体上有大片烧灼的痕迹，其中一只手臂甚至完全没了人样，只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泡和被碎石刮擦的痕迹。
    但哪怕受了这样的伤，朱莹莹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她怔怔的看着顾杰，不言不语。
    其实在刚才，她是有机会避免少受伤的。
    不管是最开始将顾杰用作挡箭牌，还是后面把顾杰甩开，她都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可顾杰的行动，实在是太让她震惊。
    这个男人，这个被她严刑拷打、被他下毒逼迫、为他散尽家财的男人，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保护她！
    哪怕他并没有成功，但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让朱莹莹受到了冲击。
    直到这一刻，朱莹莹终于确信，顾杰之前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你......”
    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杰趴在地上，对她道：“爆炸和燃烧会污染甬道的空气，造成窒息。快趴下来。”
    朱莹莹有些恍惚，依言照做。
    她趴在地上，看着顾杰的脸，从顾杰眼中只看到了一片关切。
    顾杰朝她挪动了下，用背对着她：“你能不能帮我拍一下背上的火，我的手被绑着，碰不到。”
    朱莹莹沉默了片刻，抓住绑着顾杰绳头一拽。
    啪嗒。
    绳索落在了地上。
    恢复自由的顾杰短暂呆了下，继而反应过来，上蹿下跳扑灭了火焰。
    他很快又趴下来，对朱莹莹笑了下：“谢谢。”
    朱莹莹没有说话。
    她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粘稠的液体在手上，开始给自己上药。
    等处理完自己的伤，她又将瓶子扔给了顾杰：“自己擦擦。”
    顾杰脸上露出愣神的表情，心里却丝毫没有意外。
    将死之人是不需要在意伤势的，因为他迟早会死。
    反过来想，朱莹莹既然让他处理伤势，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心软了。
    在他故作的‘为爱奋不顾身’之表演下，朱莹莹终于拾起了她的人性。
    这一刻，甬道中一片寂静。
    只有一本展开的笔记本，在空中肆意的书写着。
    【他是个天才！】
    【他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完成了一起足以感动伟大智者的演出！】
    【朱莹莹......】
    【上当了！】

 第四章 破绽

    笔记本唰唰的浮现出字迹。
    【很显然】
    【这场表演的另一位观众，在智力上不及伟大智者万一】
    【她根本没有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在演戏】
    【也是，站在她的角度，一切都是合理的】
    【我们狡猾的主角，将一切演绎得太过完美】
    【他首先是主动避开了陷阱】
    【其次，当他‘不小心’触动陷阱后，立刻就要拿回靴子】
    【因为在那个时候，拿回靴子是能避免陷阱被触发的】
    【他曾努力的劝说朱莹莹，可惜，朱莹莹不相信】
    【这是朱莹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否决了顾杰的提议】
    【接下来！】
    【当陷阱真正激发后，他又以血肉之躯保护朱莹莹，哪怕这样的保护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朱莹莹受了更重的伤......】
    【但是！这不重要！】
    【至少在朱莹莹看来，顾杰的目的性很明确！】
    【那就是保护她！】
    【这只是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男人，不小心犯了错】
    【朱莹莹能谅解！】
    【哈哈，谅解！】
    【真是个笑话！】
    【对不起，伟大的智者忍不住笑场了！】
    【愚蠢的女人啊，当你对狮子露出獠牙的时候，事情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此刻的心软，终将让你死不瞑目！】
    顾杰看着这些字迹，脸上一片平静。
    哪怕笔记本将冒号内的字，用鲜红的颜色表粗加重，毫不掩饰其嘲讽意味，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日暮途穷，只为活命。他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丢人下作。
    他不是前身，哪怕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他也对面前这个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记忆中所有的爱恋与感动，都是来自前身的体悟，与他何干？
    如果代入其中，自己感动自己，那他还是他吗？
    那是犯贱。
    说到底，他一直记得，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是那个为了任务卧底十年的外聘人员，是和前身毫无干连、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顾杰。
    他只记得一件事，这个女人要杀了他。
    而他，会杀了这个女人。
    不留任何后患。
    哪怕目前看来，朱莹莹有大概率会放过他。
    但谁能保证，她不会反悔？
    顾杰从不把性命交给别人。
    更不会将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感动、怜悯。
    从睁眼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今天晚上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那就是他。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事实上，顾杰一开始的确只是演戏，但在机关触发后，他就不单单是演戏了。
    他早就从记忆中得知，烈焰机关的爆炸是单向的，只有笔直的冲击区间。
    这是为了保证消灭盗窃者，也是为了防止被胁迫的顾家人，受到牵连。
    顾杰利用了这一点，假装保护朱莹莹，实则是为了让她受更重的伤，也避免了自己被当成挡箭牌。
    他扑倒朱莹莹的时候，其实是躲在了她身后。
    但这样的细节是很难被发现的，慌乱之下，人都会下意识行动，无法证明他的主观目的。
    更何况，他也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顾杰能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疼，至少有五分之一的皮肤被火焰烧到了，头发更是几乎全灭，代价不轻。
    但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事情正朝他预计的情况在发展。
    前期的铺垫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顾杰想到这，把手里的药瓶放在了朱莹莹面前。
    他开口道：“我就不用了，反正，也没必要。”
    他没有说明为什么没必要，这是留给朱莹莹自己去想的。
    果然，朱莹莹不出意料的呆了下。
    紧接着，她脸上浮现出怒意：“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说了，会放你走的。”
    很显然，她明白了顾杰的意思。
    顾杰露出苦笑：“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中了毒，这种毒，多半是没有解药的吧？”
    “谁告诉你没有解药？”朱莹莹几乎是瞬间就回答道。
    顾杰眼中微闪。
    他面前的笔记本再次出现字迹。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如此轻易就被套出了话】
    顾杰恍若不觉。
    他又道：“你不用骗我了，放心吧，我会带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虽然我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就给你。”
    朱莹莹没有说话，她将目光别开，没有去看顾杰那炙热的眼神。
    顾杰却看着她：“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
    朱莹莹摇摇头。
    她站了起来。
    顾杰伸出手扶住她。
    “继续。”
    朱莹莹明显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太阳穴因牙床紧咬而崩起，原本好看的俏脸略显狰狞。
    但即便疼成这样，她依旧拒绝了休息。
    顾杰脸上露出心疼：“何必呢，都到这里了，等一会也来得及的。”
    “来不及。”
    朱莹莹说着，踏前一步。
    这一次，她居然忘了让顾杰走在前面！
    顾杰连忙上前：“我来带路吧。”
    他说着，将朱莹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则走到了前面。
    朱莹莹沉默了下，把手移到了顾杰的腰间。
    顾杰转过头看向前面，嘴里道：“当心点，别摔了。”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眼神却一片冰冷。
    从朱莹莹的举止中，顾杰再次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时间，所剩无几。
    这从朱莹莹宁愿忍受痛苦，也要抓紧时间前进，就可以看出来。
    顾杰不知道再拖下去会发生什么，或许是毒药会爆发，或许会引来其他变故，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必须要加快进程了。
    顾杰心里想着，脚下缓缓向前。
    三十步外，就是最后一处机关。
    他看着陷阱所在的机关，一边走，一边闲聊一样开口。
    “莹莹，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朱莹莹没有说话。
    顾杰也不在意，继续说个不停。
    “莹莹，以后回了家，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卧房床底下，有我最后的一点家当，我也没仔细算过，差不多有一百两吧。”
    “你拿着钱，记得帮我办个风光点的丧事，守孝就不用了，耽误你。”
    “我这辈子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最对不起的是我爹。”
    “你以后若是碰上，记得把我的骨灰给他，到时候你就跟他说，我是病死的罢。”
    “唉，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自愿的，是朱家派你来的吧？”
    朱莹莹不言不语，只是跟着顾杰往前走。
    但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她没有让顾杰闭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杰继续说着。
    “出去后要记得擦药，烧伤很麻烦，我记得泰州府有位姓周的神医，你不妨去找他。”
    “莹莹......”
    “相公。”
    朱莹莹突然开口，打断了顾杰。
    顾杰愣了下，道：“怎么了？”
    “......你愿意跟我离开飞龙城吗？”
    朱莹莹低声问道。
    顾杰心里一跳。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跟着他飘飘荡荡的笔记本，再次显现出字迹。
    【观众朋友们，高潮来了！】
    【我们狡猾的主角，通过一系列令人不齿的手段，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朱莹莹，要心软了......】
    【吗？】
    顾杰眉头一跳。
    笔记本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还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细想，因为没有时间让他再想了。
    面对这种问题，拖得太久，只会让提问的人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
    她们往往会因此......后悔！
    顾杰当机立断，开口道：“我当然是愿意的，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的骨灰带走。”
    “你不会死。”
    朱莹莹低声道：“我身上有解药的，只要你......”
    话到一半，朱莹莹突然顿住。
    顾杰心头狂跳。
    一方面，是因为得知了真的有解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朱莹莹的突然收声。
    她想到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笔记本回答了顾杰的疑问。
    【我该说什么？】
    【弄巧成拙！】
    【表演得绘声绘色的顾杰没有发现，他用以攻破朱莹莹心理防线的话语中，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现在，朱莹莹因此产生了怀疑！】
    顾杰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朱莹莹起疑了，这会让他的打算落空！
    怎么办？
    寂静的甬道中，顾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听到了朱莹莹的话。
    “相公。”
    朱莹莹的声音很轻，轻到犹如呢喃：“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顾杰听出了朱莹莹的挣扎。
    他以退为进，道：“没关系，等我死了，你就信了。”
    笔记本在旁边无声嘲讽。
    【很显然，朱莹莹的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并且，杀意占了上风！】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女人啊。
    之前还打算放过我，一转眼，就又要杀我了。
    这一刻，顾杰心里并不懊恼。
    唯有庆幸。
    他庆幸自己，没有把生命寄托在朱莹莹的怜悯之上，提前做了决断。
    这让他尚有一丝机会。
    顾杰看着面前。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前进，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强弩陷阱之前。
    还有十步，他就要踏上机关！
    顾杰决定改变计划！

 第五章 动手

    顾杰原本的打算，是凭借苦肉计和朱莹莹一起受伤，以此拖延时间。
    如果能拖到天亮最好，到时候仆人会发现二人失踪，自己就有机会等来救援。
    如果拖不到天亮，至少也能多些时间想办法。
    只可惜，朱莹莹宁愿忍痛也要继续前进，算是打了顾杰一个措手不及。
    失败后，他转求解药，准备等解药到手，再想办法逃走。
    结果因为某句话的失误，他再次失败了。
    顾杰对此并不懊恼，人都是会犯错的，他又不是什么心理专家，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属于超常发挥了。
    更何况，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至少得知了解药就在朱莹莹身上。
    他还成功让朱莹莹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烧伤造成的组织损害，会严重影响肢体活动，而伴生的剧烈疼痛，则会让神经末梢的反应速度极大降低。
    无论朱莹莹之前的反应速度有多快，现在也快不起来了。
    换句话说，现在的朱莹莹，多半躲不开强弩陷阱。
    所以顾杰决定动手了。
    他要用强弩陷阱，杀了朱莹莹，然后拿到解药给自己解毒。
    顾杰知道，这么做将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危险，而且成功率也不算太高，所以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顾杰开始仔细思考相关步骤。
    根据便宜父亲的说法，强弩陷阱的速度非常快，并且穿透力十足。
    两指粗的弩箭在命中后，强大的冲击力足以把人撞飞，其上的倒钩更是能拽掉一大块血肉。
    但仅仅是这样的伤势，不足以让顾杰放心。
    朱莹莹毕竟是个习武之人，如果不能一击让其丧失战斗力，她说不定就能完成反杀，把自己也愉悦送走。
    所以必须想办法，让朱莹莹在强弩之下，瞬间失去战斗力。
    在顾杰的印象中，人体409个穴位，有36处遭受重击后，都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瞄准穴位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即便他知道强弩激发的方位，他也办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精准无误。
    那不是他能够做到的操作。
    所以只能选择面积更大的部位。
    头、咽喉、脊椎、心脏、肺，这五个位置被强弩命中，都能达到顾杰想要的效果。
    有些位置或许不能马上致命，但瞬间的血压降低、神经中断、以及窒息，也能让朱莹莹丧失活动能力。
    至于肝、脾、肾等部位，虽然同样能致命，但生效速度太慢，不满足顾杰的需求。
    这么一想，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
    那就是在不引起朱莹莹警觉的情况下，或者说让她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让强弩陷阱命中她的致命部位。
    这件事最大的难点是让朱莹莹反应不过来，而关于这一点，顾杰已经想到了办法。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
    昏暗的甬道内只有油灯的微光，顶壁的黏土长满了青苔，隐约可以看见一些水渍。
    说起来，如果我的方向感没错的话，这条甬道的方位，似乎就在院中池水之下。
    有点漏水啊......
    心里转着念头，顾杰低头看了眼脚下。
    这段时间他走得很慢，但拢共就五步距离，再慢也该到了。
    两步之外，就是强弩机关的位置。
    顾杰开口道：“莹莹，我抱着你走吧。”
    顾杰想得很好，强弩机关射出的位置在左侧，只要抱着朱莹莹，他就能将她的脑袋至脊椎方位，对准弩箭射出的方向，以此达成目的。
    而正在忍受痛苦的朱莹莹，想来也不会拒绝这么‘体贴’的建议。
    毕竟，人对痛苦都是有逃避心理的。
    如果能减轻痛苦，谁会不愿意呢？
    然而，朱莹莹的警惕心早已攀升。
    她毫不犹豫拒绝了顾杰的提议：“不用了。”
    顾杰心里一跳，却没有放弃。
    他改变了劝说方式：“你在后面我看不见你，到前面来，有危险我也好保护你。”
    朱莹莹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将手从顾杰腰间，再次放回了顾杰的脖子上，开口道：“你走不走？”
    很显然，她心中的天人交战结束了。
    至于结果，不言而喻。
    顾杰没有动，继续劝说：“至少让我扶着你，好吗？”
    笔记本无声的嘲讽。
    【此刻的朱莹莹，和之前不同了】
    【在她眼中，顾杰是那样的不甘心，他努力劝说自己向前，暴露了他的不怀好意】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朱莹莹，不会再上当了！】
    随着感叹号的出现，朱莹莹猛地一拳砸在顾杰后心。
    这一拳，完全打了顾杰一个措手不及。
    顾杰只觉一阵剧痛，身体踉跄朝前！
    啪嗒，啪嗒。
    他受力冲出两步，才站稳身体，手里的油灯都险些熄灭。
    朱莹莹跟在他后面上前，跨过两块地砖。
    顾杰回过头，看到她再次握起拳头。
    顾杰心里又惊又怒。
    这个女人，打算用武力逼迫他探路！
    强弩陷阱是类似地雷的设计，踩中就会触发机关，抬脚就会射出强弩。
    再这样下去，他会踩中陷阱毙命！
    怎么办？！！
    不行，不能慌，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快点想！
    顾杰竭力思考，目光不断扫过眼前的一切。
    地砖、墙壁、青苔、水渍......水渍？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就在这时，朱莹莹再次给了他一拳！
    顾杰被打断了思考。
    这一拳力气更大，打得他险些背过气。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朝前跌倒，手里油灯的火焰呼的一下变小，险些熄灭。
    顾杰摔在了地上，冷汗顿生。
    他的胸口......刚好压住强弩机关！
    朱莹莹跨步向前，看样子，竟是打算踩着顾杰的身体走过！
    “等等！”
    顾杰大喊一声：“前面是陷阱，不要走了！”
    朱莹莹脚步一顿。
    紧接着，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真的，我没骗你。”
    顾杰趴在地上，嘴里说着话，身体却死死压住了地砖。
    他伸出手摸索了下，找到油灯，举了起来。
    灯光照亮了甬道。
    也让朱莹莹的瞳孔微微缩小。
    顾杰开口道：“莹莹，我是为了你好，你相信我。”
    朱莹莹不为所动。
    怀疑只要生出，就会在心里不断的放大，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相信顾杰了。
    顾杰越是劝说，她越是不信。
    她只相信一件事，那就是顾杰倒下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她踏过顾杰的腿。
    顾杰像是承受不住她的体重，手臂猛地绷直，手里的油灯也猛地一歪，洒出大片灯油。
    朱莹莹毫不在意，踏过顾杰的腰杆，就要踩上顾杰的胸口。
    滴嗒。
    就在这时，甬道顶端滴落了一滴水。
    这一水精准滴落在灯芯上，让甬道中瞬间一暗。
    正常情况下，一滴水不足以让油灯熄灭。
    但顾杰倾倒了油灯，托盘中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
    油灯熄灭了。
    甬道瞬间变为黑暗。
    突然的明暗转变让瞳孔来不及反应，朱莹莹只觉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她当机立断，双脚落地，伸手就要把顾杰拽起来，挡在面前！
    她不知道油灯的熄灭是否是巧合，但不管如何，只要有顾杰做挡箭牌，她就能减少伤害！
    视觉的瞬间缺失，会让人不可抑制的慌乱，在这样的情况下，朱莹莹的反应已经可以称得上非常正确。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顾杰想要的。
    当她俯身伸手，将顾杰拽起来的那一刻，机关触发了。
    嗖！嗖！
    破风声乍起！
    两根半人长的弩箭瞬间爆射而出，而朱莹莹的脊背，正好就在路径之上！
    疼痛让朱莹莹的反应速度大大降低，等她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
    但她没有放弃，因为她手里有挡箭牌！
    她立刻就要用顾杰顶在前面。
    然而就是这时候，在她手上一动不动的顾杰动了。
    顾杰没有去做什么高难度动作，他被朱莹莹提起来的时候，脑袋朝下，双手垂落，此刻便趁机双手驻地，左腿猛地一踹。
    嘭！
    这一脚本是踹向朱莹莹的胸口，却在命中的前一刻，被朱莹莹伸出另一只手，以肘部挡下。
    但也够了。
    朱莹莹动作因此一顿。
    而这短暂的停顿，要了她的命。
    当！
    咚！
    一根弩箭擦过朱莹莹的身体，砸在墙上。
    剩下的一根弩箭瞬间命中了她的身体，巨大的冲力掼涌而出，将她整个人撞得朝前一倒！
    噗~当！
    钉满倒钩的箭头穿透了她的肺部，透体而出，带着大块血肉，砸在地上。
    地砖碎裂，箭头入地一寸，将朱莹莹钉在了原地。
    顾杰猛地用力一挣，借着着窒息和血压下降给朱莹莹造成的脱力，挣脱了朱莹莹的手。
    他没有回头去看，手脚并用往前爬，直到靠墙才停下。
    甬道之中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朱莹莹的呼吸逐渐微弱。
    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东西，顾杰没有乱动，他靠在墙壁上喊：“莹莹，你死了吗？”
    朱莹莹没有回应，连呼吸声都没了，像是已经死透。
    顾杰看向半空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显出带着微光的字迹。
    【一场表演落幕了】
    【唯一的女观众像是死了】
    【又像是没死】
    顾杰脸色微黑。
    他低声开口，追问:“到底死没死？”
    笔记本显出四个大字。
    【死而不僵】
    顾杰瞳孔微缩。
    死而不僵？
    这是什么意思？

 第六章 你在想pich

    顾杰心里有些紧张。
    死而不僵这四个字的信息含量有点大。
    除非笔记本的意思是让他趁热，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这个状态下，朱莹莹到底还有没有反杀他的能力？
    想到这，顾杰忍不住抬头看去。
    漆黑的甬道中伸手不见五指，凭借笔记本的微光，顾杰只能看见一团黑色的轮廓。
    朱莹莹的身体被粗长的弩箭支在了地上，整个人成前倾姿势，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死了，但顾杰不敢上前确认。
    他只能低声问笔记本：“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笔记本微微晃动了一下，字迹随之浮现。
    【之前的提示，是一份馈赠】
    【我已偿还了容器的价值】
    【现在】
    【既定的问题，需要等价交换】
    【无所不知的智者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愿意为此付出报酬吗？】
    顾杰一怔。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一切都想当然了。
    他之前理所当然的觉得，笔记本既然和自己一起穿越，就应该属于自己。
    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这本古怪的笔记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可能拥有人格。
    它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它也不欠自己什么。
    就像它所说的那样，数次至关重要的提示，已经足够偿还他价值18块的恩情。
    而且。
    他在人家的身体上，用尖锐物体摩擦了十年，真要是计较起来，还得倒赔不少。
    总而言之，双方扯平了。
    它没有义务再帮自己。
    顾杰想到这，叹了口气。
    还以为是金手指，没想到是个大爷。
    好在笔记本也没有把话说死。
    顾杰想了下，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精
    “？”
    顾杰蚌住了。
    又一个字出现。
    血】
    顾杰愣了下，才发现自己想岔了。
    他的脸色微微泛黑。
    很显然，这本自称智者的笔记本，拥有非常欠揍的恶趣味。
    它故意分了两行来写区区两个字，纯粹就是在晃点自己。
    顾杰没顾得上和他计较，他再次发问：“要多少？”
    【一个标准单位】
    笔迹显出字迹。
    或许是想到这么说有些含糊不清，它又做了补充解释。
    【所谓精血，即是指融合了精气的血液】
    【普通人自出生后，拥有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劳累、伤病会消耗精血，而衰老、生育则会减少精血的上限】
    【你付出一个标准单位的精血，一个月之内就能自然恢复，如果调理得当，时间还能减半】
    顾杰微微皱眉。
    听起来，笔记本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一切都是它在自说自话，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假话呢？
    对此，顾杰没有办法确认。
    仿佛是知道顾杰在想什么，字迹再次浮现而出。
    【规则不允许书写谎言】
    【而且。如果我对你抱有恶意，你已经死了】
    顾杰一愣。
    也是。
    正如笔记本所说，如果它拥有主观上的恶意，自己早就被它坑死了。
    甚至于，它都不需要坑人。它只要束手旁观，自己就会因为信息差莽撞出手，然后被朱莹莹打残、打死。
    不过有一点顾杰想不明白。
    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在提示中设置陷阱？这不算是谎言吗？”
    【隐藏事实不算说谎，只是陷阱】
    【无偿的帮助违反规则，隐去部分事实，是相应的代价】
    顾杰明白了，原来笔记本并非故意坑他，而是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白嫖了。
    念及于此，顾杰不再犹豫，当即道：“我答应你的条件，我该怎么做？”
    笔记本落了下来，和顾杰的视线平行。
    它将页面翻回了第一页，也就是顾杰的名字下面。
    字迹浮现。
    【将无名指放在你的名字上】
    顾杰依言照做，伸出手，放了上去。
    漂浮的笔记本微微向下一沉，顾杰感觉到手指如同没入一团棉花，有无形又粘稠的物质将其包裹。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上，多出了一片纹路。
    那是他的指纹。
    下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
    紧接着，顾杰就感到一阵疲倦。
    像是熬夜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疲惫感让他昏昏欲睡，险些摔倒。
    好在这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眨眼之间，疲惫很快消失。
    笔记本上显现出一个大字。
    【嗝~~~】
    顾杰有些无语：“好了吗？”
    【可以了】
    【你有十秒的提问时间】
    【现在开始】
    顾杰立刻开口：“你有办法帮我解毒吗？”
    【你在想屁吃】
    “......”
    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顾杰还是感到了失望。
    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刻追问：“朱莹莹死了吗？”
    【没有完全死】
    “她是否还有行动能力？”
    【有】
    “那她为什么不对我出手？”
    【她在等你过去】
    顾杰眼皮一跳。
    “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
    【办不到】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活动范围有限？”
    【正确】
    “具体多大的范围！”
    【除非你帮她取出弩箭，否则她只有左手可以活动】
    “她还能活多久？”
    【在你毒发身亡前，她不会死】
    “毒药还有多久发作？”
    【一个时辰】
    顾杰脸色微沉：“我怎样才能杀死她？”
    【用水】
    顾杰一愣，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个连肺部受到重创都没有立刻死亡的人，居然能用水杀死？
    “说具体点，到底怎么做！”
    【朱莹莹的头顶位置是荷花池的正下方，打穿黏土，池水会渗透进来】
    【只要脑袋接触水超过一分钟，她就会死】
    “你确定？”
    顾杰实在无法相信，这种近乎儿戏的方法会奏效。
    洗头也能把人洗死？
    笔记本没有再回答。
    字迹闪烁了下，瞬间消失。
    新的字迹浮现。
    【顾杰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付出了一定代价，向智者请求帮助】
    【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没有雷管、没有挖掘机、甚至没有洛阳铲】
    【在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做，才能打穿黏土呢？】
    【或许，他可以试试靠手刨】
    顾杰看着笔记本：“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笔记本上浮现出一句话。
    【没问题。请，转账付费】
    “......”
    很显然，顾杰的提问时限过期了，想要继续得到提示，他需要再付出一次精血。
    但顾杰不打算这么做。
    他转头看向身侧，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第七章 无所不用其极

    强弩陷阱射出的巨大弩箭，有两根。
    其中一枚将朱莹莹钉在了原地，另一根，则撞在墙上，砸落在一旁。
    纵观周遭，唯有这铁铸的箭头，或许能砸开干硬的黏土。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缓缓挪动身体，靠了过去。
    对此，一米开外的朱莹莹没有任何反应。
    顾杰很快摸到了弩箭的木杆。
    两指粗的木头光滑无比，像是打过油，顾杰握在手里，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拽了过来。
    顾杰抬头看了下头顶，发现用这玩意当工具砸土，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根弩箭太重了。
    或许可以这样......
    同一时间，笔记本上显现出字迹。
    【经过智者的熏陶，杀手顾杰变得聪明了很多】
    【他找到了唯一的工具，并试图用其砸穿黏土！】
    【你发现了华点！】
    【恭喜你！盲僧！】
    【这是生命的奇迹！】
    笔记本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毒舌而欠揍。
    但顾杰看在眼里，却没有计较。
    他反而有些许惊讶。
    这一次，笔记本误判了他的打算！
    就在上一刻，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因此放弃了最开始的笨办法。
    而笔记本......没有做出正确的预知！
    ......是因为我临时改了主意吗？
    还是说，它的预知，其实只是一种，对已知事实的推理演化？具有一定时效性？
    ——因为它知道的事情太多，推理分析能力又太过强大，才导致了一种无所不知的假象？
    顾杰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不管究竟是那种情况，对于他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一个有自我意识，自我思想、自我个性的东西，必然具有主观的喜恶，哪怕它目前为止都在帮助自己，也难保它不会改变。
    对于这样的东西，可以有限利用，却不能完全信任。
    尽早发现其弱点，并提高警惕，才是正确的做法。
    顾杰想着，脸上不动声色，一只手抓住弩箭，一只手撑着地面，贴墙缓缓站起。
    朱莹莹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死透了。
    但经过笔记本的提醒，顾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根穿透朱莹莹身体的弩箭，撕裂她了肺脏，对她造成了贯穿性伤口。
    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已经死了，短时间内不会止血。
    而现在，顾杰没有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
    这说明，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或者她通过某种顾杰不知道的方法，阻止了血液的流逝。
    她只是假装死了，实则在等顾杰过去。
    这原本是个必定成功的陷阱，因为顾杰需要她身上的解药。
    可惜，一本怪异的笔记本，堪破了她的一切布置。
    顾杰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往右侧靠近朱莹莹的方位走了几步。
    他只能看到朱莹莹的轮廓，不敢走得太近。
    借着笔记本的微光，顾杰丈量了下距离。
    确定足够后，他开口道。
    “打个商量，你把解药给我，我把那个铁箱子里的东西给你，如何？”
    朱莹莹没有说话，依旧装着死尸。
    “看来，你心里很生气。”
    顾杰继续道：“也是，我毕竟欺骗了你的感情，还让你被火烧，被箭射，确实有点过分。”
    “但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顾杰说到这，顿了下，将一只手放到腰间：“最后问你一次，答不答应？”
    朱莹莹不言不语。
    顾杰叹了口气：“那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举起弩箭，用力朝前一掷！
    几乎是瞬间，朱莹莹动了！
    她垂落的左手陡然间抬起，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猛地一抓！
    在顾杰的头顶，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这个蠢货！】
    【他居然妄图用人力投掷弩箭，去击杀一个已经不是人的东西！】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对于现在的朱莹莹来说，这根箭就是玩具！】
    【顾杰这是在给她送武器！】
    【她要抓住这根箭，将顾杰也钉在地上！】
    【她就要得手了！】
    【她......】
    【......额？】
    飞速书写的字迹突然顿住。
    紧接着。
    飘忽在半空中的笔记本，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做出了如同人一样的行为。
    它猛地朝后一仰，纸张垂下，前后封面同时飞起，然后僵直。
    就仿佛，被震惊到飞起了中分头的cxk。
    事实上，顾杰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震惊。
    他投出的这根弩箭，目标并非朱莹莹的身体。
    而是她右侧腋下的衣服。
    顾杰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她接下来恼羞成怒，毁掉解药和自己同归于尽。
    得益于十年的训练，即便处于如此黑暗的环境中，顾杰的准头也没有下降。
    这支弩箭被掷出去后，精准飞向目标位置。
    朱莹莹听到动静，伸手去抓，却没抓到。
    将她钉在原地的箭杆，大大限制了左手的活动范围，导致她够不着。
    箭头擦过嫁衣，撕开大片红绸，砸落在地。
    衣物撕裂，连带也将朱莹莹揣在怀里的几个药瓶抛了出来，落在地上。
    有着衣物的缓冲，药瓶没有碎。
    顾杰没有看到这一幕，却听到了瓶子落地的声响。
    就在朱莹莹抓空的那一刻，投出弩箭的顾杰毫无停顿，再次一动。
    他拉开了早就解松的裤腰带，提臀仰腰，虎躯一震。
    黑暗中，一道带着热气儿的水液飞出。
    水液划着弧线......正中朱莹莹垂落的脑袋。
    滴滴，答答......
    朱莹莹短暂的愣了下。似乎无法理解水是从哪儿来的。
    等她闻到了气味，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后......
    朱莹莹开始发抖。
    这一刻，什么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愤怒和崩溃。
    她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敢对他撒尿！！！
    “顾修之，我要你死！！！”
    她狂然大吼，声音中充满了悲愤、怨毒、以及暴怒。
    她唯一能活动的手疯狂挥舞，用尽全力朝顾杰的方向抓挠，却因被箭杆撑住，无法离开身前分毫。
    顾杰站在原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很下作，很恶心，但又怎样呢？
    他不在乎。
    为了目标，无所不用其极，是他卧底十年的心得。
    也是他赖以活命的法宝。
    一旁。
    笔记本的封面落下，似乎这时才回过神。
    过了片刻，字迹浮现而出。
    【真的......】
    【好骚啊】
    【伟大智者......自愧不如！】

 第八章 死

    水液浸透了朱莹莹的头发，又从她脑袋上滴落，顺着脸颊流下。
    或许是喜酒喝得太多，这幅滑稽又荒诞的画面，持续了足足二十秒。
    当顾杰提起裤子的时候，朱莹莹累得手都挥不动了。
    这期间，她也想过毁掉解药，和顾杰同归于尽。
    但遗憾的是，药瓶掉在了她抓不到的地方。
    顾杰动手前就想好了计划，又岂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死穴。
    二十五，三十......
    从解开裤腰带开始，顾杰就在读秒。
    一分钟的时间不算长，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朱莹莹的精气神明显衰弱了。
    她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变成哀求，直至消失，手也不再挥舞。
    像是停电的玩偶，她缓慢变回了一动不动的样子。
    顾杰没有过去查看。
    他站在原地，眼神淡漠，老老实实地数数。
    直到第五十秒过去......
    突然，朱莹莹的后脑勺亮了起来。
    微弱的紫色光芒升起，紧接着，烧成一片火焰。
    朱莹莹的脑袋燃了起来，不，应该说，从她脑袋中钻出的东西，燃了起来。
    顾杰眯着眼睛，看到了火焰中有一只虫子。
    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百足长虫。
    长虫浑身都是墨绿色的鳞片，通体有手臂长，粗逾两指。
    无数的足节在火焰中疯狂挥舞，其脑袋上，居然顶着一张人脸！
    人脸上，有一双硕大复眼。
    此刻，这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顾杰。
    啪！
    啪！
    复眼在火焰中爆开。
    紧接着，长着长须和大颚的头颅也炸了。
    爆开的虫躯飞溅出一片粘稠物质，其中居然是无数细密的小虫。
    这些小虫同样被火焰笼罩，烧出一股蛋白质的臭味。
    顾杰皱起了眉头，太阳穴微微跳动。
    这幅画面，有些挑战他的认知。
    很快，紫色的火焰便将虫子烧成了灰烬，然后凭空消失。
    顾杰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被洞穿肺部而一直不死的朱莹莹、遇水而焚的怪异百足长虫......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并不像前身所认为的那样普通。
    嗖。
    半空中的笔记本突然飞到了他面前，显出字迹。
    【朱莹莹彻底死了！你还不快去拿解药！】
    顾杰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脚向前。
    结果走了几步，他突然转头看向笔记本:“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着急？”
    笔记本上，没有字迹浮现。
    “为什么不回答？”
    顾杰问道。
    依旧没有字迹出现。
    顾杰停住了脚步:“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就再等等，反正距离毒药爆发的时间还早。”
    这一次，笔记本上终于出现了字迹。
    【我需要朱莹莹的精血！】
    【用你的无名指触碰她！迟了就浪费了！】
    顾杰微微挑眉。
    看样子，这本笔记本，似乎真的不能说谎。
    否则，它一开始就不会沉默，更不会受迫说出这种秘密来。
    这暴露了它的急切，也让顾杰有了谈条件的筹码。
    “你不是喜欢等价交换吗？”
    顾杰淡淡开口：“我可以帮你，但你的报酬呢？”
    【一次提问的机会，十秒】
    “十次。”
    顾杰狮子大开口。
    【最多两次！】
    “五次。”
    【我说了，最多两次！】
    字迹变得潦草杂乱，笔记本像是很生气。
    顾杰见好就收，没有再逼它：“成交！”
    他答应下来，倒也干脆，立刻大步跑到朱莹莹面前。
    这时的朱莹莹是真死了，哪怕顾杰近在咫尺，她也毫无动静。
    “我应该把手放在哪里？”
    顾杰问道。
    【任何地方】
    顾杰又问：“这样做会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危害？”
    【你只会捡到便宜】
    笔迹略显潦草，像是抹零的时候被凑了整，不爽溢于文字。
    顾杰笑了下，也不在意，将无名指放在了朱莹莹手臂上。
    下一刻，异象突生。
    顾杰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一颤。
    指尖像是开了个口子，一股堪比吸尘器的吮吸之力生出，有某种稠状液体顺着指头，飞快倒灌进来。
    同时，顾杰又感受到另一种抽吸的力量。
    这种力量将吸入他体内的一切，迅速的抽走，二者的速度几乎一致。
    顾杰忍不住看向手指接触的地方。
    肉眼之中，不见任何异常，仿佛一切的感受都只是幻觉。
    不，不是幻觉。
    顾杰瞳孔微缩，他发现朱莹莹的尸体，正在发生一种匪夷所思的变化。
    她原本光滑的皮肤逐渐失去光泽，继而变得褶皱，皮下的肌肉很快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张皮贴在身上，凹进骨头里。
    紧接着，她坍塌了。
    尸体从箭杆上滑了下去，倒在地上，粉碎成黑色的尘埃。
    同一时刻，顾杰的手指恢复了正常，两种抽吸的力量都缓缓消失。
    顾杰突然感到身体有些发烫，像是大冬天泡了个澡，又像是一口气吃了十根牛鞭，舒爽又精神。
    哪怕他此刻伤痕累累，又半宿没睡，居然没有一丝的疲倦。
    这就是笔记本所说的捡便宜？
    顾杰握拳活动了下。
    之前付出一滴精血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能有所下降，而现在，似乎又恢复了。
    原来如此......作为媒介的我，能够截留部分好处么。
    他看向眼前的地面。
    就像是大火之后的余烬，朱莹莹化为了黑色的尘埃，其作为人的特征没有留下丝毫。
    地面上，只余一杆弩箭、几个药瓶、一件大红嫁衣，还有些金首饰。
    除了过程有些惊悚外，毁尸灭迹的效果极佳。
    对于朱莹莹的死，顾杰没有太大反应。
    杀人与被杀是他的日常，没什么好感慨的。
    他走过去，将金首饰挨个捡起来，揣进兜里。
    然后，他把几个药瓶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根本分辨不出哪一瓶是解药。
    顾杰有些犯难。
    询问笔记本肯定够得到答案，但十秒就问这一个问题，未免有点亏。
    思忖片刻，顾杰对笔记本道：“我能不能把十秒的提问时间，拆成十个问题？”
    【可以拆分成五次提问机会】
    字迹显得歪歪扭扭，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顾杰考虑了下，觉得还算合理，毕竟问题长短不一，两秒换一次不亏。
    “先拆十秒。”
    他说着，立刻发问：“这些药瓶中，哪一个是解除我体内毒药的解药？”
    【纹有白鹭图案的瓷瓶】

 第九章 你可知杀人偿命？

    借着笔记本的微光，顾杰很快找到了正确的瓶子。
    他没有多做查看，果断的拔开瓶口，将里面的一颗丹药倒入嘴里，咽了下去。
    解药入腹，顾杰就感觉喉咙有些痒。
    这种感觉很快变成一种强烈的呕吐欲望，促使他喉头耸动，吐出了一团烟盒大小的东西。
    那是一团有些类似凝胶的物体，一片乌黑，裹着胃液和血丝，隐约能看见其中有一只蜷缩起来的百足长虫。
    看样子，还没有孵化。
    顾杰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笔记本提醒他，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尝到被钻进钻出的滋味。
    好在朱莹莹死了，毒也解了，从穿越到现在，顾杰终于摆脱了生命威胁。
    这让他得有闲暇，思考一个关键问题。
    顾杰抬头看向不远处。
    三重机关保护的东西，朱莹莹威逼利诱也要拿到的东西，前身宁死不屈也要保密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他站起来，走了过去。
    甬道的尽头处，垒砌着塔状的青石，石板上，是一个布满锈迹的铁皮箱子。
    顾杰蹲下来查看，发现箱子上居然没有锁。
    他回忆了下，确定接下来不会有陷阱后，才掀开了箱子。
    箱子内，是一整块白玉打造的盒子。
    顾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本线装的羊皮册子。
    封面上，有三个大字。
    《黑虎掌》
    “......”
    这一刻，顾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观众朋友们！】
    【历经千辛万苦，挺过九死一生，我们的主角终于找到了传家之宝】
    【《黑虎掌》】
    【哈哈，对不起，这种扑面而来的三流武学既视感，让伟大智者笑场了！】
    【现在，我们的主角应该非常自闭】
    【就为了这么个东西，朱莹莹付出了生命，而他，也险些身死】
    【图啥啊？】
    顾杰看到了字迹。
    他没有说话，直接给了笔记本一巴掌。
    啪。
    笔记本在空中打着旋，飞出去老远才停下。
    紧接着，它摆动垂落的书签，像是绷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在空中划动，去而复返。
    【有能耐你再打一巴掌试试？】
    笔记本上的字迹通红，像极了憋红脸的杰瑞猫。
    顾杰抬起手。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笔记本自说自话，退开半米远。
    顾杰放下手，懒得和它计较。
    他默默把册子揣进怀中，转身往出口走去。
    虽然这本《黑虎掌》听起来确实充满了廉价意味，但到底是一本武功秘籍。
    从前身的记忆来看，飞龙城习武之人不少，但这些人大多抱残守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某三分地，从不外传。
    顾杰初来乍到，想要有一份自保之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本《黑虎掌》。
    更何况，这东西能让朱莹莹不择手段也想得到，或许还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顾杰想着，脚下不停。
    返回途中，他看见地上的嫁衣，想了下，抱起来准备拿出去烧了。
    结果刚拿起来，衣服里突然掉出来一张被打湿的纸。
    隔着衣服将纸捡起，顾杰稍作查看，眉头就是一皱。
    “我已寻人引走顾志远，你等可以行动了。”
    “切记，牵丝虫乃我奉天教秘术，十年难得其一，此虫弥足珍贵，如遇性命之危，可保你五个时辰不死。”
    “东西到手之后，务必不要留下后患。”
    ......
    顾杰原本以为，杀了朱莹莹，只需要面对来自朱家的责难。
    从前身的记忆来看，朱家虽说势大，却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可现在看来，等待他的麻烦，远比一个朱家要严重太多。
    纸条上只有短短三句话，但透露的信息却不少。
    首先，这说明朱莹莹身后有一个被称为‘奉天教’的组织。
    这个组织谋划引走了自己的便宜父亲，还安排朱莹莹嫁入顾家，窃取秘籍。
    并且，这个组织还拥有吊命五个时辰的诡异虫子。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个组织网罗到无数人卖命，成为庞然大物。
    顾杰感到了紧迫和压力。
    对方明显和朱莹莹有书信往来的联系，而现在，朱莹莹死了，这种联系就会中断。
    以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组织的行事风格无疑是非常狠辣的。
    如果对方发现朱莹莹已死，或者发现他没死，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必须要想个办法......
    顾杰想到这，问笔记本：“奉天教是什么来路？”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顾杰一愣：“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无所不知不代表什么都能告诉你】
    【没有与你产生交互接触的事物，伟大智者不能透露】
    【这是规则】
    原来还有这样的限制。
    顾杰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风灵月影都做不到全能作弊，他也不该对一本笔记本要求太高。
    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如何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避免遭到奉天教的灭口和报复呢？
    顾杰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一个办法。
    他把嫁衣放回了原地，想了下，又忍痛把金首饰也掏出来，扔在地上。
    恢复了现场后，顾杰找回了被烧得不成样子的鞋子，走出甬道，回到卧房。
    他没有进门，只是站在原地一声大喊：“来人！！！”
    深夜中，高亢的喊声显得愈发震耳。
    没一会，家里仅剩的几个人全来了。
    “少爷，怎么了？”
    管家老刘提着油灯，后面跟着两个粗使婆子，三人紧张兮兮的跑进内院，来到顾杰跟前。
    油灯照亮了路，也照出了顾杰的狼狈身影。
    他的上衣被烧得千疮百孔，袒露的皮肤上血迹累累，头发也被烧没了大半，只有一只脚穿着鞋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乞丐。
    刘管家大惊失色，上前扶住顾杰：“少爷，这，这是怎么了？”
    顾杰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直接倒在了老刘的肩膀上。
    他颤巍巍的开口：“报官！”
    ......
    半个时辰后。
    闻讯赶来的官差挎刀配剑，点着火把，进了院子。
    顾杰这时刚刚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
    他见官差进门，欲起身迎接。
    不曾想刚站起来，迎面就听到一声大喝。
    “顾修之！你可知杀人偿命！”
    顾杰心头一跳，险些变色。

 第十章 祸水东引

    顾杰报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就被人叫破了行径。
    他的第一反应，是事情败露。
    但紧接着，他察觉出不对。
    ——他让刘管家去报官，只说家里遭了贼人，妻子失踪，可没说朱莹莹死了！
    ……这句话，是在诈自己！
    念及于此，顾杰心中微定。
    他转头看去。
    喝破他行径之人，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此人一身丫鬟打扮，站在官差身旁，对他怒目而视，模样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面熟？
    顾杰稍稍回忆，很快想起来，此人乃是朱莹莹的陪嫁丫鬟，换做小翠。
    朱家所在的建邺城，毗邻泰州府，距离飞龙城有千里之遥。
    朱莹莹身为二小姐，嫁过来自然不会是孤身一人。
    从记忆中来看，小翠名为丫鬟，实则还是婚娶队伍里的管家，身份不低。
    白日的时候，小翠一直在顾府做事，只是临夜宴散，才被朱莹莹支使出了门，去买什么女儿家的东西。
    顾杰想到这，心头疑惑顿生。
    以小翠的身份，必定是朱莹莹的心腹……为何朱莹莹要在动手前，支走这么一个帮手？
    当时若是多了这么个人，朱莹莹说不定就得手了。
    他按下不解，故作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翠眼眶微红:“什么意思，我家小姐刚嫁过来便失踪，这其中定和你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你伙同歹人......”
    “小翠姑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得乱讲。”
    没等小翠把话说完，就被旁边的官差打断。
    说话的官差四十来岁，身材壮硕，国字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小翠见状，只得咬牙切齿闭了嘴。
    官差开口道：“顾修之，是你遣管家报案，说家里遭了贼人？”
    “正是，大人怎么称呼？”
    “本官乃飞龙城刑捕房周成。”
    “周大人明鉴。”
    顾杰回了个礼，面有戚戚之色：“实不相瞒，今夜本是我的大喜日子。不曾想洞房花烛之时，我那新婚发妻，竟变了副嘴脸，挟持我去了顾家密室，要取我顾家的传家之宝！”
    周成一愣：“你说什么？”
    他是知道朱莹莹的。
    此女乃是建邺城朱家的二小姐，及笄之后，因容貌出众、家世显赫，曾引得不少名门公子追捧。
    后来也不知怎地，朱莹莹偏偏就相中了顾修之，为此不惜千里远嫁，来了飞龙城这个边陲之地。
    不少人为此扼腕，感叹还不如嫁给自己。
    总而言之，这等良家闺秀，没道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旁边小翠也是一脸怒容：“你胡说！”
    顾杰没有搭理她。
    他道：“大人若是不信，可遣人去隔壁勘察一番。我被朱莹莹挟持之后，带到了隔壁地窖，那地方乃是她准备的拷问之地，一应刑具比衙门都全！”
    周成闻言，当即让顾杰指正。
    一行人来了隔壁，顾杰先带其去看了墙上暗门，又引众人入了地窖。
    众人入内，立刻便看到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顾杰捡起藤条，撩起衣服：“周大人，朱莹莹曾用此物折磨在下，您可比对痕迹，绝无差异。”
    周成挥挥手，身后有个手下上前，仔细查看。
    片刻功夫，手下点点头：“伤痕确实吻合。”
    这下子，物证就算是有了。
    不过周成对此仍有疑惑：“朱莹莹此刻何在？且叫她来，本官要问话。”
    顾杰摇摇头：“我不知。”
    周成皱眉：“你不是说，他挟持了你......”
    “好叫大人得知，一开始，朱莹莹的确是挟持了我。”
    顾杰早就打好了腹稿，此刻对答如流：“她逼我带她前往顾家密室，我为了活命，只得答应，不曾想半路又遇贼人，此人身手了得，一拳便打晕了我，等我醒来，朱莹莹已经消失了。”
    周成闻言沉吟片刻，道：“密室在哪儿？本官要实地查看。”
    “大人请随我来。”
    顾杰于是又带着众人来到南厢房，一路走进甬道。
    “此地有机关陷阱，各位请按我的路线走。”
    顾杰边走边指引，很快便带着官差，来到了朱莹莹死去的地方。
    “大人，就是这里了。”
    顾杰道。
    周成手举火把，蹲身查看。
    此地只有一杆弩箭、一身嫁衣、些许散落的金首饰、以及一大片灰烬。
    顾杰在旁边解释：“当时我就是在这里被打晕的，等我醒来，便发现朱莹莹消失不见，有多处机关都被触发。”
    周成没有说话。
    他看着面前的灰烬，伸手捏起些许，在指尖揉捏片刻，又贴近鼻子闻了一下，随即有些皱眉。
    怎么......这么骚？
    他想不明白，又闻了下，接着总算反应过来，黑着脸甩掉了手上的东西。
    周成站起来，顺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去，将地上的证物收拾起来。”
    手下问了一句：“那些首饰......”
    周成下意识开口:“当……”
    “当然是一并收了！”
    顾杰在旁边接口道:“既然是证物，自然得交予各位大人。等一切水落石出，再行处置不迟。”
    周成闻言，眉头微展，点点头：“顾公子所言极是。”
    所谓再行处置，那就是他说了算了。
    如今这世道天灾人祸不断，各地烽烟四起，吃皇粮的也得靠地方放俸，兜里没几个闲钱。
    能在查案之中，得一笔横财，那是极好的事情。
    周成因此对顾杰的印象好了不少，称呼也变成了公子。
    他问顾修涯：“顾公子，按你的说法，朱莹莹下嫁于你，其目的便是你顾家的传家之物？”
    “正是。”顾修涯道。
    周成微微皱眉：“顾公子，我有一句话得问你，还请你见谅。”
    “大人请说。”
    “你可知，朱家乃建邺城三大世家之一，朱莹莹虽说是个庶出的二小姐，但到底也是朱家血脉......”
    “而你顾家，不过是飞龙城一商贾之家，现今更是日薄西山，隐有败像。”
    “我也不是小瞧于你，只是这朱莹莹自小锦衣玉食，什么没见过，何至于为了你顾家的一件东西，做到这个地步？”
    很显然，周成怀疑顾杰在说谎。
    他不认为堂堂朱家二小姐，会因为一件东西，不惜自毁名节。
    顾杰对此早有预料。
    “大人说的，正是我想不明白的。”
    他淡淡道：“不如这样，烦请大人替我掌眼一番，看看朱莹莹所求之物，到底有何奥妙如何？”
    周成一愣，继而点点头：“也好。”
    顾杰伸手入怀，当场将一本小册子拿了出来，递与周成。
    “此物，便是我顾家传家之宝！”
    周成伸手接过，当先便看见了上面的三个大字。
    《黑虎掌》
    他脸色骤变：“秘籍？”
    话音未落。
    嗖！
    破风之声顿起！
    一抹刀光斜撩而出，直冲顾杰而来！

 第十一章 意外

    突如其来的刀光，快如奔雷。
    这一刀自顾杰身侧劈出，初看还在一米之外，一眨眼，已经到了他眼前！
    顾杰脸色一变，想躲都来不及。
    他如今这幅躯体，毕竟没有受过系统化训练，而且，这一刀也太快了。
    快到以普通人的反应速度，根本来不及躲避。
    顾杰别无他法，只得准备用手臂抵挡。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不需要断臂求生了。
    只见刃口在他眼前一转，目标竟是周成！
    如此变化，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但周成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刻横臂转肘，直接将左手的火把顶了上去。
    噌！
    刀光斩开火把，火星四溅。
    刀口因这一挡，偏了方向。
    周成抛开右手中秘籍，趁机抽刀劈出。
    当！
    金铁撞击之声响起。
    对方摁刀一压，回手直接抓向空中的秘籍。
    周成眼中厉色一闪，抬脚踹出，不料对方左腿弹踢，直冲他的膝盖。
    他当即变踹为踏，要将对方的小腿踩碎。
    怎料此人抽刀回砍，目标正是他的大胯！
    周成提刀一顶，再次拦住刀刃，同时整个身体猛地一撞！
    咚！
    对方始料不及，踉跄后撤两步。
    就在这时，周成的一名手下趁乱出手，一刀劈向此人！
    此人转身欲挡，周成趁机转腕横刀，笔直一捅！
    噗！
    刃口没入血肉，透心而出！
    周成扭柄一旋，方才抽刀。
    袭击之人当场倒地，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从对方突然袭击，到周成反杀结束，仅仅只过去了半分钟。
    “火！”
    周成收刀入鞘，沉声喝道。
    旁边递过来一支火把。
    周成接过，向下一扫，脸色登时一沉。
    甬道中光线太暗，又逢事发突然，从动手开始，周成都没看清对方的脸。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捅死的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手下之一！
    顾杰也看到了死者的脸。
    此人，正是之前替周成收拾证物的那个手下。
    周成等人低头看着尸体，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时之间，甬道中寂静无声。
    趁着这个当口，顾杰看向了飞在半空中笔记本。
    此刻，页面上的字迹已经很多了。
    【很显然，我们的主角正意图虚构一个不存在的第三人，来转移朱莹莹背后的视线】
    【他成功做到了......】
    【吗？】
    【让我们先来看看大家的反应】
    【周成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有普通人的毛病】
    【他市侩、贪财、从不给自己找麻烦，喜欢大事化小】
    【当他接到顾杰报案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但顾杰提供的证据太过充足，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种怀疑原本是有限的，也不足以让周成改变看法】
    【但是！】
    【《黑虎掌》改变了他的看法】
    【周成练过武，知道这样一本武功秘籍的价值】
    【即便它显得有些三流，但三流的秘籍，也是秘籍】
    【在这个练武就能翻身的世道，一本秘籍，引发多大的案子都不算稀奇】
    【他的亲密下属，以实际行动，为此做出了诠释】
    【秘籍，是可以让任何人反目成仇，杀心自起的】
    【额，其实二人也不那么亲密就是了】
    【这位暴起伤人的官差，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奉天教安插在飞龙城的内应】
    【他知道朱莹莹，更知道朱莹莹的目的】
    【当顾杰报案后，他就明白，朱莹莹失败了】
    【所以他特意跟随周成过来，想完成朱莹莹没有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顾杰会主动将《黑虎掌》拿出来】
    【这是足以传家立业的秘籍啊！这小子居然宣之于众！】
    【这小子不知道怀璧其罪吗？】
    【真是疯了！】
    【官差对顾杰的做法非常愤怒，这大大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没有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可惜，他错判了周成的实力】
    【他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市侩贪财的上司，遇事只出三分力，从未显露过真实实力】
    【为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
    笔迹到此而止。
    顾杰收回视线，心里一片平静。
    他之所以抛出《黑虎掌》这本秘籍，为的就是祸水东引。
    朱莹莹背后的组织目的明确，如果他不把这烫手山芋抛出去，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群人的纠缠。
    现在看来，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让顾杰想不通的地方。
    ——周成和袭击之人的速度都很快，刀法非常娴熟，比起前世那些所谓的武道家来说，强了不止一筹。
    可让顾杰疑惑的是，双方打得如此凶猛，明显是都尽了全力，却没有展现出半点超出常人的地方。
    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二人都只是正常人的水平。
    以目测来看，周成的力气，甚至还不及朱莹莹！
    这是怎么回事？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脸上却装作吓坏的样子：“周大人，这位差爷为何会突然出手伤人？”
    周成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顾公子，关于半路出现的贼人，有什么线索吗？比如，你昏迷之前，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顾修涯假装回忆了下，道：“还真听到了只言片语，那半路出现的贼人，似乎认识朱莹莹，还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具体我没听清，只听见了几个字，好像是......奉天教、该死什么的。”
    周成脸色一变。
    顾杰看了他一眼：“大人，怎么了？”
    “......无事。”
    周成摇摇头，想了下，道：“......此案情况复杂，冒然难下定论。不如先禀一个失踪，等找到朱莹莹，再做审问，如何？”
    顾杰面露迟疑：“若是朱莹莹去而复返怎么办？”
    周成道：“朱莹莹的目的是这本秘籍，只要你将其交给官府保管，她便是去而复返，找的也不是你。借此，我们还能引蛇出洞，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顾杰一愣，当场面露怒容：“大人莫不是贪图我顾家传家之物？”
    “你误会了。”
    周成笑了下：“这只是本官的建议，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安全怕是就难以保证了。”

 第十二章 内修法

    很显然，周成对这本秘籍起了心思，为此连蒙带骗、又是威胁又是警告，意图占有。
    顾杰闻言，脸上露出纠结表情，沉默下来。
    周成也不催促，在旁边等待顾杰的回答。
    良久，顾杰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就依大人的意思吧。”
    周成险些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好不容易才按下心里的惊喜。
    他道：“顾公子果然明智。”
    顾杰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周成将秘籍揣如怀中，道：“时候不早了，本官还得回去记录案情，顾公子，咱们上去罢。”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急切。
    顾杰点点头，眼神黯然，神态举止完全符合忍痛交出珍宝的样子。
    周成没有在意顾杰的情绪，带着人大步出了甬道。
    留在上面的小翠见到周成出来，立刻跑上来纠缠，嘴里依旧嚷嚷着是顾杰害了朱莹莹，要周成主持公道。
    周成很不客气的推开她，并警告她不得闹事，否则就将其收监关押。
    小翠不敢争辩，只得作罢。
    临走的时候，她恨恨的看了顾杰一眼，撂下一句狠话。
    “顾修之，你等着吧，朱家不会放过你！”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你朱家的人，又是绑架，又是要对我灭口，我从头到尾只是自保罢了，你居然还不肯罢休？
    他问了笔记本一个问题。
    “她住在哪里？”
    【南城福记客栈，丁字2号房】
    ......
    周成很快带人离去。
    顾杰送他出门，看着他走出巷子，转过头来，脸色已是一片平静。
    “刘叔，你来一下。”
    顾杰叫来刘管家。
    刘管家本名刘富贵，原是城外一豪绅的佣农，后因天灾人祸，交不上租子，便成了流民。
    顾志远行商途中碰上，舍了他一碗粥饭救济，刘富贵因此感激在心，留下来做了顾家的长工。
    后来顾志远见其还算伶俐，便提拔了他做管事。
    几十年下来，刘富贵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即便顾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没想过离开。
    顾杰对他道：“你拿些银子，去找几个乞儿叫花，让他们走街串巷的时候，传个消息。”
    “就说，顾家少爷胆小怕事，把好不容易找到家传的神功秘籍，交给了刑捕房的周成周大人保管。”
    “知道了少爷。”
    刘管家明显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点点头就出了门。
    顾杰看了下天色。
    折腾了这么久，此刻已然快要天亮。
    他挥退了两个粗使婆子，独自返回卧室。
    确定周围没有动静后，顾杰问笔记本：“周成和朱莹莹的差距从何而来。”
    这是顾杰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见到的第一个习武之人，就是朱莹莹。
    一开始，顾杰本以为，这个世界的习武之人都如朱莹莹那般，具有超出常人的力气和反应速度。
    可见过了周成出手后，他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二者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笔记本回答了顾杰的疑惑。
    【周成不会内修法】
    “内修法是什么？”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还要我教你？】
    原来如此，是内功一类的东西么......
    “黑虎掌是不是内修法？”
    【勉强算是三流内修法】
    “......三流的东西，也能让这些人抢破脑袋？”
    【三流的东西，你家还当成传家宝呢，你觉得是为什么？】
    顾杰心头恍然。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内修法，多半是不传之秘。
    如果内修法烂大街，周成等人就不会只有这点实力。
    所以即便是三流的内修法，也弥足珍贵，足以引起众人争抢。
    想到这，顾杰问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你搞定了吗？”
    【在翻译，等着吧】
    顾杰微微皱眉：“这么慢？”
    【双线程操作会导致cup过载，爷有点累】
    顾杰顿感无语。
    在等待周成一行人到场前，他曾仔细研究过《黑虎掌》这本秘籍，还尝试想过抄录下来。
    没想到的是，他明明记住了上面的字，可每每提笔，居然写不出来。
    一放下笔，又想起来了。
    【内修法不得拓印，除非我帮你】
    笔记本对此这样说道。
    顾杰没有办法，只得和笔记本商量了下，用十秒提问时间，换取其帮忙记录。
    结果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记录下来的东西，他居然看不懂！
    杀手不考武术理论，前身也无任何相关功底。
    他能看懂上面的字，但连起来一读就懵比，更别提练了。
    他只有再次求助笔记本。
    顾杰原本的打算，是依靠不停提问，一步步把这东西翻译出来。
    但笔记本拒绝了他，原因是他的提问次数，不足以完成这个操作。
    顾杰对此很无奈，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在他以为，这个打算只能暂时搁置的时候。笔记本主动提供了另一种解决办法。
    【你听说过分期吗？】
    笔记本告诉顾杰，只要顾杰愿意每隔半个月提供一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它可以先提供翻译服务。
    很显然，笔记本想要找一个长期饭票。
    顾杰答应了它的要求，但同时也附加了一个条件。
    ——只要他按时提供精血，笔记本必须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回答他的所有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的原因。
    不过每天提问的次数依旧有上限，按照笔记本的说法，具体得看‘伟大智者’的状态。
    如果超过次数上限，就得等第二天再问了。
    ......
    心里转着念头，顾杰走到了床边。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秘籍带来的主要矛盾即将被转移，暗中潜藏的威胁也阴差阳错被解决了。
    而他，什么都没有付出。
    连贿赂周成的金首饰，都是朱莹莹自己带来的。
    不过，顾杰依然没有放松。
    暂时的安全，不代表能够掉以轻心。
    朱莹莹毕竟死了，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确认。
    为此，奉天教依旧有可能来找他的麻烦。
    远在建邺城的朱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现在要和时间赛跑。
    他要赶在危机来临之前，获得足够的自保之力。
    “睡一觉起来，翻译应该就完成了。”
    “内修法......”
    “希望这本秘籍，能让我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
    或许是身体需要睡眠来恢复伤势，又或许是紧绷的神经需要时间放松。
    即便顾杰并无太强的疲惫感，这一觉，依旧睡到了晌午。
    起床后，顾杰第一时间询问了翻译进度。
    笔记本这次没有掉链子，翻译已经完成了。
    顾杰于是让人送来了些吃食，一边吃，一边研究起这本家传秘籍。
    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顾杰才看了个大概。
    顾名思义，《黑虎掌》这本秘籍，教的是一门掌法。
    套路方面很简单，共分十二式，三十六招，没有什么高难动作，有着前世的系统化训练经验打底，顾杰自认很快就能学会。
    难点在于内修。
    顾杰很快发现。
    要想修炼《黑虎掌》，他必须先解决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第十三章 给你一个机会

    根据《黑虎掌》上的说法，内修共分三个途径，或者说方向。
    分别为：力、气、神。
    力，指的是四肢百骸、周身肌肉所能爆发的力量。
    修力，就是学习如何达到身体力量的上限，并突破这个上限。
    气，指得到是存在于心、肝、肾、肺、脾这五脏之内的一种能量。
    修气，就是是将这五脏之气，凝为一体，灌注丹田。届时心念一动，便能直达百骸，以气生力，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
    至于神......黑虎掌中没有介绍，只是提起了传说中有这么一个方法。
    三种不同的内修方向，所需的内修法门完全不同。
    《黑虎掌》所传授的内修法，只对应一个方向。
    力。
    一个人自出生之后，身体所能发挥的力量便定型了。
    即便后天勤学苦练，也最多就是开发程度更深，无法超出身体原本的上限。
    这就是为何周成等人的速度、力气都不如朱莹莹的原因。
    身体有上限，只有学会内修法，才能突破这个上限。
    通俗来讲，身体就像是一个杯子，锻炼就是往其中注水。
    普通的锻炼，能灌满杯子，却无法让多余的水，留在杯子里面。
    内修法的作用，就是改变这个情况。
    它能在你灌满杯子后，将杯子里的水，变成构筑杯子的材料，让杯子逐渐变得更大、更高！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基础。
    《黑虎掌》的开篇总纲写得很清楚，这门功夫的内修法，是依靠提炼精血，磨炼血肉筋骨，提高身体承力、生力的强度，来提升身体的上限。所以需经年久月熬打筋骨，直至气血充盈、精气强固之后，方可修行。
    换句话说，这是一本门槛极高的内修法。
    而顾杰，显然达不到要求。
    ——前身的体质太普通了，也不曾经过锻炼，如果强行修炼《黑虎掌》……怕是功夫还没练成，人就废了。
    但按部就班的熬打筋骨也不行，时间太长，等不起。
    顾杰想到这，问笔记本:“有没有什么捷径方式，能让我更快达到修行要求？”
    【有，提升你的精血总量】
    “怎么做？”
    【服食能催生精血的食物、药材】
    “多久生效？”
    【十天半月】
    “有没有更快的方式？”
    【杀死蕴含精血的生物，我可以帮你直接抽取它们体内的精血，只需要短暂的净化，就能直接作用于你的身体】
    【当然，不是无偿的，你需要付出一定的手续费】
    顾杰沉默不语。
    良久，他叹了口气，终究忍住了心里的危险念头。
    顾杰唤来管家。
    “刘叔，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近来可有人捉到过什么猛禽猛兽……如果有，便买下来，要活的。”
    “好的，少爷。”
    “另外，给我准备一套常服，配一件大氅，我要出门一趟。”
    “少爷要去哪儿？”
    “有件事，得处理一下。”
    ……
    顾家所在的位置，处于飞龙城城南，也是飞龙城相对贫穷的区域。
    由于近年来兵荒马乱，战乱四起，城里的百姓过得相当清苦，大部分行业都略显萧条。
    顾杰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衣不蔽体之人，更有甚者，形如枯骨，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些人大多是城外涌入的流民，差不多隔三差五就会死去一批。
    然后，又会有新的流民被放入城中。
    顾杰稍作打量，目光落到旁边告示栏上片刻，转头往福记客栈而去，脚下从闲庭信步变为急奔。
    他此番出门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顾杰问过笔记本，整个朱家的婚嫁队伍中，只有小翠知道，向建邺城传递消息的途径。
    并且，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说，只要让她闭嘴，其他人想要传递朱莹莹失踪或死亡的消息，就得返回千里之外的建邺城。
    穿越千里，本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再加上飞龙城外豪强、匪患林立，战乱不止，想要平安到达，至少也得月余功夫。
    一去一来，就是整整两个月。
    到那时，谁找谁的麻烦，还是两说。
    ......
    福记客栈算是城南相对高档的下榻之地，也就是朱家家大业大，才能让一群下人，住在这种地方。
    全力奔跑之下，顾杰只用了很短时间，便来到客栈附近。
    他没有往前门进去。
    顾杰用大氅的兜帽，将脑袋遮得严严实实，来到了客栈的左侧围墙外。
    侧耳倾听片刻，他借助一颗歪脖子树，翻进了客栈后院。
    落地的地方，是马厩的位置，此刻空无一人。
    顾杰稍作打量，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跳起，直接拽住了马厩的梁顶，翻身上了草棚。
    这个位置，伸手就能够碰到卧房的窗户。
    顾杰问笔记本：“距离丁字二号房最近的无人房间是哪一间？”
    【左侧第二间】
    顾杰抬头看了下，快步上前，一拳便砸在了窗户底部。
    纸糊的木质窗户咔嚓一抖，崩断了栓片。
    顾杰掀开窗户，翻身入内。
    他又问笔记本：“我现在的位置。”
    【丁字三号房】
    顾杰靠近门口听了下，确定外面廊道没人后，他推门而出。
    左侧，便是小翠所在的房间。
    顾杰直接走过去敲了门。
    “谁？”
    门内响起小翠的声音。
    顾杰开口道：“小翠，是我。”
    话音落下，只听咚咚几声脚步声起。
    顾杰微微眯眼。
    房门很快被拉开。
    小翠出现在门口，目光愤恨，显得咬牙切齿：“顾......”
    顾杰立刻打断她：“我有关于你小姐的事情，要同你讲，你想听吗？”
    小翠怒容一滞：“你说什么？”
    顾杰伸手示意，不语。
    小翠沉默片刻，冷哼一声让开了路。
    顾杰抬脚走进房间，撩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小翠关门走回来，见此情形，火气一下就又涌上来了：“有话就说，别耽误姑奶奶功夫！”
    顾杰喝了口茶，轻放下盖碗，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如果我让你暂时封锁消息，不将朱莹莹失踪的消息告知朱家，对外只称她染病，你可答应？”
    小翠闻言，明显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顾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紧接着，她冷笑出声。
    “适才在顾府，我看你底气十足，还当你什么都不怕呢！”
    她眸中露出讥讽：“怎么，还知道怕啊？怕朱家报复你？”
    “不是怕。”
    顾杰坐直了身体，语气古井无波：“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你在威胁我？”
    小翠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险些笑出声来。
    “区区一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若非小姐瞎了眼看上你，你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谁给你的胆子，上门威胁我？”
    顾杰脸色平静，一直听她把话说完，才点点头。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他回头拿起茶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小翠一愣：“你在干什么？”
    顾杰没有说话。
    他弯下腰，在地上挑了块趋近棱形的碎片，夹在两指之间，用拇指关节顶住。
    下一刻。
    他前踏而起，提腰抬肩，手臂直戳而出，整个人猛地窜向小翠！

 第十四章 你卑鄙！

    顾杰的手很稳。
    他当了十年的卧底，一切关于杀人的技巧早已烂熟于心。
    即便如今的身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也不影响他杀一个普通人。
    顾杰看到了小翠瞳孔中的错愕。
    这一刺，快到小翠根本反应不过来！
    碎裂的瓷片具有极为锋利的割断能力，对于血肉之躯来说，和尖刀并无差别。
    顾杰有把握直接割断小翠的脖颈大动脉，让她在一分钟内安静的死去。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把狭长的尖刀突然从床下挥出，直斩顾杰脚踝！
    小翠看到了这一幕，原本绝望的眼神中亮起希望。
    这一刀的时机太好了，好到顾杰想要躲开，必须放弃袭杀小翠！
    电光火石之间，顾杰就地一滚。
    噌！
    刀刃撩过大氅兜帽，割开一道长口。
    顾杰撑地而起，转头就见到床下滚出来一个单手提刀的男人，鲤鱼打挺站起。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岁数，相貌平平无奇，唯独眼神锐利非常。
    他身着黑色短打，束腰缠发，脚踝绑着布带，精壮的大臂上满是臌胀的肌肉。
    “没想到，堂堂顾家大少爷，居然有如此狠辣的一面，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灭口。”
    男人握刀横于胸前，面露嘲弄之色：“若非我碰巧在此，怕还真让你办成了。”
    顾杰看着他：“你是小翠的姘头？”
    男人一愣：“不......”
    蓬！
    一捧白色粉末扑面而来，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一个始料不及，当场被扬了一脸。
    火烧般的刺痛从眼中生起，男人一声惨叫，捂住眼睛不助后退，踉跄撤到墙角。
    他手中尖刀胡乱挥舞，怒不可遏的骂出声：“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顾杰没有说话。
    他将腰间的布囊拉紧，正欲上前，结果却听到身后响起脚步。
    转头一看。
    只见小翠不知何时跑出了数米远，此刻已然到了门口！
    瞧见顾杰看过来，她脸上顿露慌张，手忙脚乱的抓向门栓......
    顾杰转身急奔，一跃而起，一脚踹在她腰间！
    小翠闷哼倒地，张口欲喊：“来......”
    顾杰健步上前，一巴掌劈头盖脸摁在她脸上，将她的脑袋狠狠朝地上一掼！
    咚！
    后脑勺的剧烈撞击，让小翠牙槽一紧，声音咽了回去。
    她眼中流露出恐惧，脑袋挣扎，拼命张开嘴，想要再次呼喊。
    顾杰左手掌跟用力，猛地捏住她的下颚，右手曲臂前刺！
    噗！噗！噗！
    尖锐的瓷片没入血肉又被拽出来，小翠的脖颈上多出三个大洞。
    呲。
    血水先是溅射而出，很快便失去压力，化为殷红的涓涓细流。
    顾杰稳稳的摁住小翠，看着她从猛烈挣扎到瘫软，才缓缓松手。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也就是数十秒的时间。
    当顾杰起身的时候，除了手上有些鲜血外，身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他转头看去，被撒了一脸石灰的男人，依旧贴在墙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胡乱挥舞着尖刀。
    顾杰看了片刻，问道：“眼睛能看见了吗？”
    男人动作一顿，气得捏紧了刀柄。
    他忍着痛苦睁开眼，正要怒斥顾杰的不齿手段。
    冷不丁，又是一捧石灰迎面扬来！
    “啊！”
    这一回，痛苦更胜之前！
    男人气疯了，手中尖刀朝前不断劈砍，跌撞着冲上来要跟顾杰拼命！
    顾杰踹过去一个矮凳。
    男人听到动静，手中尖刀劈出，当的一砍在了凳子上。
    刃口切入硬木，瞬间卡住！
    男人脸上浮现出慌乱。
    他想要将刀刃抽出，结果刚一用力，就听到身侧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当机立断，舍了尖刀，一拳朝脚步传来的方向砸出！
    这番反应不可谓不快，遗憾的是，疼痛和失明让他失去了准头。
    顾杰一个侧身躲过，左手攥成拳头，猛地朝男人喉头砸去！
    尖锐的瓷片从他的指缝间凸出，泛着殷红。
    咚！
    这一拳，被男人用左手手臂挡了下来！
    紧接着，男人右臂一抡，照着顾杰的脑袋就是一拳！
    顾杰矮身躲过，甩掉瓷片，用拳头捶向男人小腹，不曾想男人居然反应了过来，屈膝就是一顶。
    这一击膝撞瞄准了顾杰的手腕，要是击中，骨头便是不断，也得疼得攥不成拳！
    顾杰眼神微眯，反应迅速，直接停臂坠拳，变直拳为下砸，迎上男人的膝盖！
    咚！
    男人被砸个正着，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他左腿落地，整个人朝前一仰。
    顾杰撞进他的怀中，一记膝撞还了回去，目标却是他的胯下！
    嘭！
    一声闷响。
    男人额头青筋暴凸，嘴唇发颤，牙缝打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混......”
    咚！
    顾杰一拳砸在他的喉头，打断了他的声音。
    男人噗通一声仰倒在地，捂着喉头拼命呼吸，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顾杰转身，踩住椅子抽出长刀。
    转过头，他问男人:“还有遗言吗？”
    男人嘴里涌出血沫，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看来是没有了。”
    顾杰点点头，一刀刺入男人脖颈之间。
    ......
    片刻过后，房中恢复了安静。
    顾杰扔掉刀，回到桌旁坐下，抓起茶壶猛灌了半壶水。
    他的手掌微微有些发抖，嘴里略显喘息。
    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累的。
    生死搏杀，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需要身体和反应的完美协调，一旦有半点差错，刚才死的就会是他。
    前身的身体没有经历过这些，更没有尝过一直游走于刀尖之上，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压榨身体机能的感觉。
    就如少于锻炼的人，突然剧烈运动会脱力，顾杰现在也是这样，他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
    坐了半分钟的样子，顾杰才喘匀了气。
    这个明显和小翠有所勾结的男人，身手不弱，力气也相当惊人，虽然没有朱莹莹那么夸张，但至少也是周成一级的人物。
    如果不是他使了阴招，抢占先机，最终落败的，很有可能是他。
    还是太弱了......
    顾杰深吸一口气，决定尽快解决手里的事情，投入到《黑虎掌》的练习中。
    心里想着，顾杰抬起头来，才发现笔记本不知何时飞到了自己眼前。
    页面上，显现出字迹。
    【别休息了，再拖下去精血全散了！】
    顾杰微微皱眉，没有动。
    笔记本愈发不满。
    【你有病吗？这个时候装好人？】
    “我不是好人。”
    顾杰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不吸血？】
    “兹有长宁坊富户李，勾结妖人，戮人以习邪功，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诛其一家二十一口，以儆效尤。”
    顾杰平静的念出一段话:“这是我之前在路上看到的告示。我不想因为区区两个人，被飞龙城官方势力追杀。”
    “真要做，就不能亏本，两个人太少了。”
    笔记本顿时不吭声了。

 第十五章 回到现场

    顾杰也不在意，他明白笔记本有隐藏信息，试图引诱他的想法，如今被他戳破，必然是不爽的。
    顾杰从兜里掏出一根手帕，站起来开始清理痕迹。
    他首先擦去了指间的鲜血，抹去了刀身上的指纹，然后准备处理自己留下来的生物样本。
    结果一抬脚，他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顾杰因此顿了下，微微叹息出声。
    伤春悲秋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是在现场，顾杰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感慨。
    ......说起来，房间里明明动静不小，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引来任何人查看？
    顾念心里转过念头，他很快收拾妥当。
    他从窗户翻出来，跳上草棚，落地又迅速翻出了院墙。
    ......
    沿路一直走到不远的一处河边，顾杰洗净了手，取出准备好的火种，将大氅及石灰袋子付之一炬。
    前身为了迎娶朱莹莹，特意翻修了主院厢房，这些石灰是剩下来的材料，被堆在柴房角落，顾杰偶然看见，便取了些，当做暗器。
    没想到一出手就有奇效。
    他想着，看着火焰将一切烧成灰烬，才转身离开。
    顾杰接着又去了旁边的脂粉店，买了些香粉搓手，然后均匀的往身上撒了些。
    这个时代洗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即便男人，偶尔也会以香粉遮掩体臭，这让顾杰的做法看起来合情合理。
    顾杰随后又逛了会。
    等到身上的血腥味完全散去，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才再次回到了福记客栈门口。
    这一次，他走了正门。
    “哟，顾少爷？”
    掌柜正在柜台处算账，见到顾杰进门，他立刻起身出来迎接。
    “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朱家的婚嫁队伍都在此地下榻，大婚前后，前身曾带管家来这里商谈过流程事宜，因此与掌柜还算熟悉。
    顾杰朝他笑了下，道：“我来找小翠。”
    “噢，那我让小二带您过去。”
    掌柜说着，抬手欲招。
    顾杰摆摆手：“我就不进房了，孤男寡女，不方便。你让她下来吧。”
    掌柜哈哈一笑，调侃道：“顾少爷说笑了，那小翠是你发妻的陪嫁丫头，迟早也是你的人，哪称得上孤男寡女？”
    顾杰淡淡道：“我与她可不是一家人。”
    掌柜愣了下，见顾杰态度泛冷，估摸着自己说错了话，忙道：“那行，您稍坐......大柱！”
    一个跑堂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跑过来：“爷，您叫我？”
    掌柜努努嘴：“去，请小翠姑娘下来，就说顾少爷找她。”
    大柱闻言，却是有些犯难：“爷，这你可难为我了。今儿一早小翠姑娘就吩咐了我，入夜之前，她不开门，任何情况都不得去打扰她。”
    顾杰在一旁眼睛微眯，没有说话。
    掌柜瞥了眼顾杰的脸色，一拍桌子：“没眼力见的东西，这可是朱家的姑爷！她小翠一个丫鬟，还敢让主子吃闭门羹不成！你只管去叫！”
    大柱无奈，只得点头上楼。
    掌柜给顾杰倒了杯茶，让他稍等。
    顾杰端起茶杯，微微一啜，不待再饮，一声尖叫便响彻客栈。
    “死人了，小翠死了！”
    大柱慌慌张张的从二楼探出头来，一副吓得要尿裤子的样子。
    “你说什么？！！”
    顾杰脸露错愕，豁然而起，手中茶杯落地，摔成粉碎！
    ......
    半个时辰后。
    周成带着一干手下，风尘仆仆奔来。
    一进门，他就见到在客栈来回踱步的顾杰。
    周成明显愣了下：“顾公子？”
    顾杰仿佛看到救星，脸上一松，上前抓住周成的手：“周大人，你可算来了。”
    周成微微皱眉：“你在这干什么？”
    顾杰面露苦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说清误会。”
    “昨日小翠临走前说的话，您也听见了，我担心她对朱家乱嚼舌根，想着过来解释一番，不曾想......”
    说到这，顾杰叹气而止。
    周成盯着顾杰看了片刻，突然问道：“什么时候出的门？”
    “未时。”
    “什么时候到的店？”
    顾杰看着他：“这个，不知。”
    掌柜在旁边道：“未时三刻，顾少爷是未时三刻进的门。”
    周成仔细看了眼顾杰，转头对掌柜道：“说一下案发经过。”
    “好的大人。”
    掌柜有些忐忑，依言说起了知道的情况。
    周成听过，又追问了几个问题，掌柜也一一交代。
    他接着思考了片刻，才对顾杰道：“顾公子先坐会，我去看看现场。”
    顾杰连连点头：“好，好的。”
    周成于是带着手下上楼。
    顾杰坐下来，看了眼半空中他人不可见的笔记本。
    字迹已经开始浮现。
    或许是还在生气的缘故，笔记本的用词有些尖酸。
    【我从没见过，凶手在作案后还敢堂而皇之的返回案发现场，你以为你在看柯南吗？】
    【很显然，杀手顾杰是有大病的】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
    【而在伟大智者看来，他的所有手段都显得拙劣可笑，不值一提！】
    【只要周成有伟大智者万分之一的智慧，他就一定......】
    【这个蠢货！白痴！尸位素餐的废物！】
    【他居然让手下先收拾证物！】
    【屁的证物，他眼里只有钱！】
    笔记本显然被气到了，字迹变得无比潦草。
    字迹继续浮现。
    【这个贪财胆小的恶心东西根本没有脑子！】
    【他居然怀疑小翠的死和玉楼帮有关系！】
    【就因为他认出了地上的死者，是玉楼帮的一个香主？】
    【就因为小翠的屋子里有和此人的书信，上面有提起顾家的秘籍？】
    【就因为此人来后，小翠与之密谈，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都是什么混蛋推理，伟大智者快要被气死了！】
    字迹到此而止，语气中充满了气急败坏。
    顾杰收回了视线。
    玉楼帮......
    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多想。
    对于周成的脑洞流推理，顾杰多少有些意外，此人看起来精明干练，没想到思维如此狂野不羁。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只要扯不到他身上就行。
    事实上，也不可能扯到他身上。
    顾杰对此信心十足。

 第十六章 顾修之？他连鸡都杀不了！

    顾杰知道，笔记本想看到自己失败，想让自己认识到‘错误’，所以在自己收拾现场的时候，笔记本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顾杰也没有逼笔记本帮自己，因为没这个必要。
    作为一个卧底十年的杀手，他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无比自信。
    或许在笔记本看来，他的手段是可笑的，不堪入目的。
    但这毕竟是一个庞大组织，数十年总结出来的技巧。
    这样的技巧，连现代的专业刑侦人员都能瞒过，应付这些落后时代的人，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即便真留了马脚，顾杰也还有后手。
    顾杰记得，笔记本提起过，周成是个喜欢大事化小的人。
    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麻烦。
    在找不到明显证据，可以证明顾杰和这件事有关后......既然地上有现成的证据，他能有如此推理，并不奇怪。
    说白了，小翠死不死和他没关系，但顾杰要是入了狱，他手中的‘证物’《黑虎掌》，就得移交他人！
    这是周成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别说此地没有证据，就是真有证据，他也得毁了！
    他不可能为了秉公查证，付出自己的利益！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周成即便发现，也必须捏着鼻子忍了的阳谋。
    谁让他拿了顾杰的东西，和顾杰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呢？
    这也是为什么，顾杰杀了人不走，还敢光明正大回来客栈的原因。
    有人擦屁股，他根本不慌。
    他要在这里，帮周成下定决心，确保事情正确发展。
    顾杰想到这，喝了口茶。
    低头的时候，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当他把《黑虎掌》交给周成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没有人能拿了他的东西，不付出高昂的代价。
    哪怕这件东西，是他主动送的。
    ......
    很快，周成带人下了楼。
    大堂中乱嗡嗡的，所有住店吃饭的客人都因小翠之死，被留了下来。
    这其中，自然包括朱家留驻此地的其他下人。
    这些人之前得知小翠死亡，差点要和顾杰动手。若非客栈掌柜等人帮衬，‘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杰多半会被打得很惨。
    到现在，这群人依旧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看顾杰的眼神中一片愤恨。
    眼见周成下楼，这些人立刻嚷嚷起来。
    “大人，你要为小翠姑娘做主啊！”
    “凶手就是这个顾修之，定是他杀了人！”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啊！”
    “够了！”
    周成一声大喝，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他转头，深深的看了眼顾杰，才缓缓开口。
    “......现有的证据可以表明，顾杰和此案，没有关系。”
    话音落下，朱家之人再次炸锅。
    “怎么可能！”
    “大人，你一定是弄错了！”
    “这小子绝对是凶手！”
    在他们看来，无论是朱莹莹的失踪，还是小翠的死亡，都和顾杰脱不了干系。
    但周成周大人不这么想。
    “怀疑，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周成语气平静，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你们说他是凶手，可他到场的时候，小翠已经死去多时了。”
    “说不定他是杀人离去后，又回来了呢？”有人道。
    有人跟着道：“就是！之前店小二跟咱们说过，隔壁厢房窗户被人从外面砸开了，说不定他就是从那里进来，杀了人，又跳窗走了！”
    顾杰脸色平静。
    听到有人猜出自己的手法，他并不意外。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总有聪明人存在。
    但没有证据，推理就只能是推理。
    周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你们说的可能性的确存在，但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吵闹声为之一顿。
    周成指向顾杰：“从他的脸上，我没有看到任何的慌张和掩饰，只有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富家大少爷，若是真杀了人，还有胆子回来？还能装得这么好？”
    吵闹声逐渐变小。
    周成继续道：“那房间里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玉楼帮的一位香主，赵春阳。”
    “此人曾单枪匹马挑砍翻过五名雷氏拳馆弟子，身手了得，对上他，我都不敢说全身而退！”
    “虽然凶手用了石灰，手段卑鄙，但就算如此，赵春阳也不可能轻易被杀死。”
    “我看过打斗痕迹，凶手的武艺惊人，招招都是杀人技，只用了一拳、一脚、一刀，就将赵春阳毙命！”
    “还有，你们知道凶手是怎么杀了小翠的吗？”
    周成说着，举起一片瓷碗碎片：“就是用的这个，一片茶碗的碎片！”
    “凶手用这块瓷片，刺穿了小翠的脖子......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需要对力量无比精准的把握，需要至少半年以上的练习，才能让一片如此薄脆易碎的瓷片，成为杀人利器！”
    说到这，周成捏起顾杰的手：“你们自己看看，这小子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吗？像是练习过杀人吗？就凭这双细皮嫩肉的手，他能杀了赵春阳？”
    “他连只鸡都杀不了！”
    吵闹声消失了。
    周成的说服奏效了。
    怀疑顾杰的人，大多有了疑惑，虽然还有部分人依旧认定顾杰是凶手，却也无可奈何。
    就像周成说的那样，怀疑，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没有证据，官差不会相信，一个手指比女人还白，喜欢用香粉的公子哥，会是杀人凶手。
    笔记本在旁边气得不轻。
    【他不但能杀鸡，他还能杀了你！】
    【这个无知的废物，他难道把天赋都点在了说服技巧上面吗？】
    【明明推理都劈了叉，居然还能圆成这样！】
    【没救了，没救了！】
    顾杰没有在意笔记本的情绪。
    “周大人，多谢你替我洗清冤屈！”
    他朝周成拱手道。
    顾杰心里其实有一种啼笑皆非。
    真是难为周成了，硬生生推理成这样，连他这个杀人凶手，都有点觉得，自己有可能真不是凶手。
    周成冷哼一声：“本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
    尘埃落定，周成留下一个人陪同朱家人处理尸体，自己则带着人出了客栈。
    顾杰跟着他出来，正要开口告辞，冷不丁却被周成一把拉住。
    “顾公子，本官有些话，要问问你。”
    顾杰愣了下，点点头：“大人请说。”
    周成引着他，来到一边。
    一开口，周成便语出惊人：“是你杀了小翠罢。”
    顾杰摇头：“当然不是。”
    周成审视着顾杰。
    四目相对，顾杰装傻充愣，面露疑惑。
    对他来说，这样的审视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没有任何压力。
    很快，周成也发现了这么做是无用功。
    顾杰的表情很正常，有疑惑，有茫然，还有一丝紧张，完全符合他该有的情绪。
    周成看不出疑点，只能作罢。
    他挥挥手:“你走罢，本官还得回刑捕房结案，就不送你了。”

 第十七章 气血充盈

    很显然，周成对顾杰是有怀疑的。
    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才不得不站在顾杰这边。
    顾杰对此并不在意，拱拱手便离开了。
    至于如何完成结案，那是周成的事情。
    ……接下来，我需要尽快完成《黑虎掌》的入门，抓住这喘息之机提升自己的实力。
    希望刘管家那边有所收获，否则……
    顾杰想到这，脚步更快一分。
    ……
    顾杰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他招来刘管家:“事情办得如何了？”
    刘管家道:“少爷问的是哪件事？”
    “两件事，都说说。”
    “好的。”
    刘管家应了一声，道:“您让我散布消息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我找了十来个乞儿，让他们在乞讨的时候，声称知道一个大秘密。有人愿意付钱买消息，便告知付钱的人，周成手里有顾家秘籍。”
    顾杰微微挑眉。
    他没有想到，刘管家此人看起来木讷憨厚，居然还有这等计策。
    付钱得到的东西，往往比免费得到的东西更让人珍惜，因为它是有成本的。
    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消息的可信度就大大提高了。
    顾杰颔首点头:“你做得很好。”
    “都是老爷教得好。”
    刘管家下意识回了句，接着才想起顾志远早已离家多时，如今的顾家已是顾杰做主。
    他连忙岔开话头:“另外，少爷您让我留意的猛禽猛兽，我也买了些，只是不知道是否合您要求……”
    “放在何处？”
    “暂时置于偏院厢房。”
    “带我过去看看。”
    “好的。”
    刘管家应了一声，带着顾杰从前厅出来，到了偏院厢房。
    推门进去，顾杰看到了三个硕大的铁笼子。
    每个笼子上都遮了黑布，随着顾杰二人进门，黑布下响顿时传出嘶吼。
    刘管家在旁边道:“我买了一只铁甲鹰，一只黑狼，一只长齿猪，都是比较凶猛的异种。”
    顾杰点点头:“知道了。刘叔，你先下去吧，我自己看看。”
    “那您可千万不能打开笼子。”
    刘管家不太放心，道:“据猎户说，这几只畜生都曾伤过人，野性难驯。”
    顾杰摆摆手:“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另外，没有我的吩咐，暂时不要靠近这间房间。”
    刘管家闻言，只得应声退下。
    顾杰看着他出了院子，关上门，把油灯放在桌子上，上前挨个扯掉了笼子上的黑布。
    嘶吼声瞬间变得清晰了不少，只是听在耳中，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他举着油灯靠近，仔细观察了下笼子里的动物。
    最小的笼子里是一种飞禽，模样有些像老鹰，只是个头更大，几乎有幼童体型，其身体上的羽毛寒光凛凛，估计就是刘管家说的铁甲鹰了。
    第二个笼子里，是一只犬科动物，看起来和前世的森林狼差别不大，毛色乌黑，体型同样非常夸张，是森林狼的两倍。
    第三个笼子里的东西顾杰就比较熟悉了，一看就知道是一只野猪。
    和顾杰从前见过的野猪相比，这一头明显更壮，更大，即便是趴在笼子里，高度也到了他膝盖处。
    并且，这头野猪的獠牙出奇惊人，几乎快有他手臂长。
    三只动物都显得萎靡不振，看样子，应该是被用了麻醉剂一类的药物。
    顾杰没有多看，他站起来，朝半空中的笔记本挥了挥手:“生完气了吗？”
    笔记本呲溜一下飞过来。
    【生什么气？我没生气，我怎么可能对你生气呢？要恰饭的嘛】
    顾杰懒得和它废话:“这几只畜生有用吗？”
    【只有那只狼有用】
    顾杰微微皱眉:“只有一只？你不是说但凡猛禽猛兽，体内都有精血吗？”
    【有是有，但没法用】
    【不是所有猛兽猛禽都值得提取精血，大部分生物体内的精血浓度太低，成逸散状态，强行提取也得不偿失】
    【只有比较特殊的种类，体内的精血会成聚合状态，这种生物才有提取精血的价值】
    【这也是为何我一再劝你，吸收小翠和赵春阳尸体的原因】
    【这个世界的人类，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天生就能聚合精血】
    【相较于四处搜寻能用得上的其他生物，远没有猎杀你的同类来得快】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我不想因为两个人，放弃现在的富家公子哥身份，去当一个通缉犯。”
    顾杰淡淡道:“相信我，维护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会比你竭泽而渔要大得多。”
    言罢，顾杰不再说话。
    他转过身，从旁边墙上取下一根用来挑灯芯的尖细铁棍，弯下腰，猛地刺入黑狼的脑袋。
    吼！
    疼痛让黑狼恢复了精神，它剧烈挣扎，把笼子撞得咚咚响，转头就向顾杰的手掌咬来，却被铁笼挡下。
    顾杰的手在笼外握住棍子，卡在笼壁上，用力一搅。
    黑狼僵直片刻，呜咽着倒了下去。
    顾杰扔掉棍子，把无名指放在黑狼身上，沉声道:“开始吧。”
    【这只狼体内只有三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我帮你提取净化，手续费需要一个标准单位，剩下的，你要不要考虑先还这个月的欠款？】
    “你是房贷还是花呗？”
    顾杰有些不快:“到期前不会少你的，这次我先用。”
    【行行行，欠债的是大爷】
    下一刻，顾杰感觉到指尖生出吮吸之力。
    黑狼的尸体几乎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仿佛脱水后的水母，急剧缩小，眨眼间只剩下皮包骨头。
    紧接着，顾杰感觉到有某种粘稠的物体，顺着指头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和上次作为中转器不同，这一次，顾杰的感觉要更强烈、也更清晰。
    这种粘稠的液体在他胸口位置盘旋，发散，逐渐顺着筋骨脉络，向四肢流去。
    一种无法形容的燥热生了出来。
    像是有一团火焰，顺着血管往全身燃烧，顾杰的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接着是脖颈、胸膛、四肢。
    眨眼之间，顾杰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如雨下。
    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反而有一种舒爽到极致的亢奋。
    身体仿佛获得了新生，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传达出喜悦。
    顾杰突然想起了《黑虎掌》上的一句话。
    “目清神明，百骸舒泰，可以佐气血充盈之兆。”
    原来，他已经达到了气血充盈的条件。
    这一刻，顾杰心中没有丝毫欣喜，唯有叹息。

 第十八章 入门

    仅仅两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就让这具身体达到了气血充盈的地步……
    这代表他天生精血上限，就只有十二个标准单位。
    要知道，即便是没有经过锻炼的普通人，身体里也天生拥有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换句话说，他的上限和下限，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差距。
    这份资质，差到令人发指。
    或许，顾志远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让前身习武。
    ——天生上限不够，积累的精血量就无法满足黑虎掌的阶段修炼需要，而不突破修行阶段，又无法提升上限。
    对前身来说，这是一个死循环。
    ……好在，我能通过笔记本迅速获得精血。
    只要不停获取精血，不停修炼，就能一步步改善这个情况。
    顾杰想到这，摆出了黑虎掌的起手式。
    笔记本在他眼前翻开，浮现出一张又一张招式图案。
    黑虎掌名副其实，就是模仿老虎的一种掌法，看招式和虎形拳非常相似，上盘以封门户为主，先守后攻；下盘站桩步，立虎踞之势。
    顾杰前世学过几年形意拳，底子好，很快就上了手。
    一开始，打起来没有什么感觉。
    但当动作连第一次连贯打完之后，顾杰感觉到身体有些发麻。
    接着打完第二次，肌肉开始疼痛。
    顾杰咬紧牙，强撑着又打了一圈，最后一个动作结束，他痛得散了架子，跌坐在地。
    身体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又痛又重。
    顾杰喘着气问笔记本：“内修法都这么难熬吗？”
    【你自己要跳级，我有什么办法】
    笔记本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顾杰一想也是，他是靠作弊获得的气血充盈，和人家长年累月打熬形成的结果是两个概念，辛苦是正常的，不辛苦，才是怪事。
    他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奇才。
    这样一想，顾杰就坦然了。
    他默默的站起来，开始了开始了第四次尝试。
    接着是第五次，第六次......
    疼痛随着次数的增加，逐渐降低了，顾杰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快。
    他逐渐感觉身体再次发烫，从肌肉到骨骼，从骨骼到皮肤，热流像是潮汐一样，自四肢百骸涌出，冲刷而过，又回溯往返。
    当打到第十次的时候，疼痛已经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惬意。
    一种由内而外，由身体舒展带来的惬意。
    顾杰感觉自己的肢体变得协调了许多，力气也有些许的增长。
    黑虎掌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顾杰心头惊喜不已。
    这种肉眼可见的成功，带给他强烈的成就感，也让他动力倍增，咬牙又打了一圈。
    结果这一圈打下来，他又发现，力气不再增长了。
    顾杰忍不住有些疑惑，问笔记本道：“这是怎么回事？”
    【精血用完了】
    笔记本的回答言简意赅。
    顾杰一愣：“用完了？这么快？”
    【《黑虎掌》内修法对精血的转换效率，就只有这么点】
    笔记本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
    顾杰心头微沉。
    难怪《黑虎掌》被笔记本称为三流内修法。
    要知道他刚刚消耗的精血，可是一整头黑狼体内三分之二的含量！
    如果靠日积月累，锻炼进补，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攒齐。
    结果用来练《黑虎掌》，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花光了。
    效率低也就算了，关键在于内修法的修行不能暂停，至少突破瓶颈前不能暂停。
    只要修行中断超过一日，就会被打回原形！
    “也就是说，明天之内，我必须要弄到一个标准单位的精血，算上提纯净化的手续费，还得再加一个标准单位。”
    “否则，我刚刚起步的修行，又得重头再来。”
    顾杰想到这里，坐不住了。
    他推门而出，喊道：“刘叔！”
    “少爷，怎么了？”
    刘管家居然一直等在院外，听到顾杰的声音，他立刻小跑了进来。
    顾杰道：“你之前是在何处买到的黑狼？”
    刘管家道：“是在城南的肉铺。”
    顾杰微微皱眉：“肉铺还卖这等猛兽？”
    “原本是不卖的，只是最近局势纷乱，匪患四起，城外养牛放羊越来越少，肉铺老板生意难做，就另找了路子，靠卖野味过活。”
    刘管家说着，笑了下：“据说那些练拳之人，都喜食这凶兽猛禽，功夫越高，吃得越多，所以那老板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
    “原来如此。”
    顾杰点点头：“我有事吩咐你，明日你去找那肉铺老板，让他每天送十头黑狼过来。”
    刘管家哭笑不得：“少爷，黑狼可不是鸡鸭，没有这么多的。”
    “那就有多少要多少，跟他说，以后他的黑狼我全要了。”
    顾杰淡淡道。
    刘管家略显不解：“您买这么多狼干什么？”
    “练功。”
    顾杰没有隐瞒刘管家，因为瞒不住。
    刘管家面露茫然，在他的印象里，顾杰除了围着朱莹莹转，连家里的生意都不顾，何时就开始练功了？
    刘管家本来不是个多嘴的人，但黑狼凶猛，等闲一两个人都制不住，顾杰又说是拿来练功......
    思来想去，刘管家忍不住道：“少爷，我斗胆问一句......您练的什么功夫，需要用这么多黑狼？”
    顾杰闻言，想了下，道：“刘叔，你等一下。”
    他说着，回头进屋，把那笼子里只剩皮包骨头的狼尸拿了出来，扯开毛皮，鼓捣成开膛破肚的样子。
    随后，顾杰擦了擦手，走出去，朝刘管家道：“刘叔，你进来一下。”
    刘管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跟了进来。
    一进门，刘管家就看见了笼子里的黑狼尸体。
    狼头上擦着一根铁棍，往下是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躯体。
    昏灯下，这一幕显得尤为惊悚。
    刘管家当场吓得老脸一白，险些腿软摔倒。
    顾杰一把拽住他：“刘叔，别怕。”
    “少，少爷。”
    刘管家回头看了顾杰一眼，说话都有些打哆嗦：“这黑狼，您......”
    “是我杀的。”
    顾杰平静道：“我学了一门功法，需要吃猛兽练功，刚才在房间里，我就是在吃东西。”
    “怎，怎......”
    刘管家有些结巴，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怎么不吃熟的。”
    顾杰被这句话问了个始料不及。
    他咳嗽了一声，才道：“生的营养比较好。”

 第十九章 突破

    所谓营养好什么的，刘管家显然是不可能相信的。
    但天下武功千奇百怪，刘管家早年跟着顾志远做行商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练功功法。
    什么喝猪血、戳板栗、吃鸭头，都很常见，有些沿海而来的浪人，更是将生食当成饕餮美味。
    这样一想，顾杰吃生狼肉的举动，其实也不算太匪夷所思，最多就是吃像不太好。
    刘管家唯一想不通的，是顾杰为何这么能吃。
    或许，是因为习武吧，刘管家记得肉铺老板说过，习武之人都特别能吃。
    想到这，刘管家心头莫名有些欣慰。
    练武也好，至少不是游手好闲，看来，经过昨天那件事，少爷真的长大了。
    刘管家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我知道了，我会把黑狼买好，不会耽误少爷您练功。”
    顾杰嗯了一声：“麻烦你了，刘叔。”
    刘管家笑笑：“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少爷。”
    顾杰闻言微微沉默了下，跟着他出门。
    路上，顾杰问笔记本：“他是不是在怀疑我？”
    【废话】
    “他打算怎么做？”
    【替你保守秘密】
    顾杰微微愣了下。
    他突然想起，前身早年丧母，便宜父亲又常年经商在外，这个家里，是刘富贵照顾他长大成人的。
    这或许，才是顾家日落西山，刘富贵却依旧不愿离开的原因。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恢复了平静。
    在刘富贵的操持下，顾杰前后共得到了整整七匹黑狼。
    由于担心精血来源中断，导致黑虎掌的进度前功尽弃，顾杰以每天一只的速度，稳定杀狼取血。
    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杀掉第五只狼后，他的黑虎掌突破了。
    黑虎掌的阶段划分很简单，共有：皮、肉、骨三个大境界，每个境界又有一二三阶段之分。
    除大境界之外，小阶段只受精血积攒速度制约，没有任何瓶颈。
    顾杰现在刚刚突破了练皮的第一阶段。
    正常情况下，想要达成这一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因为常规积累精血的速度很慢，根本跟不上黑虎掌的消耗速度，能维持消耗都已全是天赋惊人，更别提这么快突破了。
    但顾杰不一样，他有外挂一样的笔记本，能够无休止的快速积累精血，所以省去了大量的时间。
    ......
    庭院中。
    一名相貌俊雅，眉清目秀的光头青年站在一颗杨树前。
    他只着一件短打，精壮的大臂露在外面，身体匀称结实，流线型的肌肉隐约可见，给人一种极为协调的美感。
    当然，前提是不去看他脖颈后面的大片烧伤。
    此人正是顾杰。
    随着黑虎掌的突破，他的身躯也在内修法的磨砺下，逐渐变得结实起来。
    和之前的贵公子模样相比，倒是让顾杰自己感觉顺眼了许多。
    由于之前被烈火陷阱燎泡了不少头皮，为了方便恢复，顾杰索性剃了光头。
    “按照黑虎掌上的说法，随着内修进度的提升，身体的皮肤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坚韧，练皮的第一阶段，以皮肤增厚泛红，掌落木而留印，为达成标志。”
    顾杰想着，伸出手。
    阳光下，他的皮肤显得比正常人更红一分，有些像是刚蒸过桑拿的样子。
    但顾杰知道，这种红不是因为热。
    而是因为皮肤变得更加紧绷，毛细血管的输血效率变得更强，才造成了这种结果。
    ......目前看来，黑虎掌内修法门对身体的改造，效果有些类似前世传说中的淬体，属于由外向内，缓慢开发的形式。
    只是不知道练到高深地步，会不会有巨大变化。
    他想着，缩臂于胸侧，猛地一掌拍出！
    咚！
    儿臂粗的杨树一阵乱晃，落下片片枯叶。
    顾杰收回手，看到掌下的树皮裂开了一块。
    “掌落木而留印，听起来很厉害，其实拳力达到两百公斤就能做到。”
    “这样的程度，在前世都有很多人能够经过训练达到，更别提在这个有真武功的世界。”
    “现在的我，如果面对朱莹莹，依旧不是对手。”
    “但对手若是周成，凭借前世的经验，我可以毫发无损的杀掉他。”
    顾杰想到这，深吸了一口气。
    五天就有现在这个效果，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只要持之以恒，总会越来越强。
    “刘叔，替我再去问问，那肉铺还有黑狼卖吗？”
    顾杰喊了一声。
    等了会，却没有等来刘富贵的回应。
    “刘叔？”
    顾杰有些疑惑，走出去看了下，才发现刘富贵居然没有如平常一样，在院子外面等自己。
    只有一个健壮的粗使婆子，在旁边扫地。
    顾杰问了她一句：“看见刘管家了吗？”
    健妇道：“刘管家一大早就去了城南肉铺那边，说是要去买肉，一直没有回来。”
    顾杰微微皱眉。
    他开口道:“刘管家在哪里？”
    健妇一楞，有些茫然的重复:“刘……”
    “我没问你。”
    顾杰摆摆手，目光在笔记本上掠而过。
    他看了眼即将到晌午的日头，把短打脱下来：“给我准备一身衣服，我要出门一趟。”
    ......
    半个时辰后。
    顾杰换了身常服，走出顾府。
    刚出门，他就发现门口蹲坐着一高一矮两个泼皮。
    这两人也不知道在门外蹲了多久，脚下扔了一大堆花生壳，正嘀嘀咕咕说着话。
    见到顾杰出门，二人交流顿止，同时看了过来。
    双方视线对上，两个泼皮朝顾杰露出嬉笑，神色明显有些不怀好意。
    顾杰没有在意，转头往巷子外走去。
    不曾想他这一走，后面的两个泼皮立刻跟了上来。
    双方一前一后走到巷子口，顾杰突然转身：“两位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走这条道了？”
    矮个泼皮嗤笑一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这么大一条路，难道只能你一个人走？”
    高个泼皮也笑嘻嘻的：“顾少爷不会是想找事吧？”
    顾杰看了他一眼，曲臂就是一拳！
    嘭！
    这一拳快到常人难以反应，正中高个泼皮小腹，打得他整个人猛地一弓，犹如一只煮熟的大虾。
    啪！
    顾杰缩臂抬手，又是一掌扇在他脸上。
    高个泼皮脑袋一甩，咚的一声砸到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晕死过去。
    旁边的矮个泼皮吓懵了。
    他看着顾杰，眼神中流露出恐惧，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顾杰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带路。”
    ......
    三刻之后。
    顾杰手里捏着矮个泼皮的脖子，走到一处酒肆之前。
    他抬头看去，门匾上写着三个字。
    江湖楼。

 第二十章 玉楼帮 江湖楼

    酒肆只有两层高，主体结构为木质，由于许久没有翻新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老旧。
    这样的酒肆在城南有很多家，但生意都有些惨淡。
    乱世导致了粮食的价格暴涨，连带也影响了酿酒业。
    价格高了，喝酒的人自然就少了。
    不过有一类人永远缺不了酒，那就是刀口讨生活的帮派人员。
    飞龙城内城戒备森严，治安良好，却对外城疏于管理，因此滋生了很多以武乱禁的帮派势力。
    这些势力有的还算恪守底线，有的无恶不作，鸡鸣狗盗，杀人放火都是等闲，甚至还有一些人四处网罗流民，意图振臂一呼。
    由于局势不稳，飞龙城大部分人手都用来守卫外敌，剩下的精力也放在处理最后一种人身上，对于其他情况，基本上属于不举不问。
    如此一来，态势就愈发猖獗了。
    如今的外城，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仇杀、械斗、绑架、抢劫，屡见不鲜。
    所以，当顾杰通过笔记本得知，刘富贵被玉楼帮绑架的时候，并不意外。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没有丝毫隐藏身份的意思，堂而皇之的派人在门口监视他。
    这倒是为他剩了不少时间。
    “顾，顾少爷，啊不，顾爷，到，到了。”
    矮个泼皮结结巴巴开口，打断的顾杰的思绪。
    顾杰没有说话，捏着他的脖子往里走。
    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站在门口，见状伸手拦住了顾杰。
    “人留下，自己进去。”
    二人都是牛高马大的体型，说话间俯视顾杰，眼神冷漠。
    顾杰微微抬头，目光在二人额侧、喉头、心口位置转过，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
    “无妨，两个人都进来罢。”
    就在这时，酒肆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两个壮汉闻言，这才收回手，拉开了帘布。
    顾杰手臂微垂，推着矮个泼皮大步踏入。
    进得门来，他便发现，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身着短打，束发缠腰，脚踝上帮着绷带，分散站在梁柱周围。
    瞧见顾杰进门，不少人抬头看过来，目光中或嘲弄，或淡漠，仿佛在打量一块肥肉。
    正中位置回字型摆了四套桌椅，其中上、左、右各有一人落座，只有正面向顾杰的位置，暂时空着。
    桌上摆着碗筷酒壶，菜肴像是刚出锅，还泛着热气。
    顾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首座之人身上。
    此人约莫四十有余，相貌普通，留着八字胡，身着绸缎长衫，手上带着个祖母绿的扳指，坐在椅子上，不像是好勇斗狠之人，反倒更似一商贾。
    瞧见顾杰看来，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顾少爷，请坐。”
    顾杰没有动：“玉楼帮？”
    中年人微微挑眉，哈哈一笑：“久闻顾家少爷人傻钱多，腹如草包，今日一见，才发现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他放下酒杯，站起来：“我乃玉楼帮门下江湖楼堂主，方胜江，今日出此下策，只为请顾少爷谈一场生意，还请见谅。”
    他左侧一彪形大汉开口道：“顾修之，你家那管事之人有些太过跋扈。我等三番五次登门，已算给足了你面子，可那老匹夫给脸不要，说什么你有要事，打扰不得，连门都不让我们进！”
    右侧一年轻人也道：“不错，今日咱们是忍无可忍，才绑了他，也不算仗势欺人。”
    顾杰道：“刘富贵受伤了吗？”
    “当然没有。”
    方胜江笑道：“顾少爷放心，等谈完这场生意，我会将人完完整整还给你。”
    顾杰轻笑一声。
    方胜江面上微微有些不快，但没有发作。
    他的眼神落到顾杰身侧，看了眼矮个泼皮，道：“顾少爷能否给我一个面子，先放了他。”
    顾杰斜睨了方胜江一眼，笑了下，没有回答。
    方胜江愈发不喜，正要开口，就见到顾杰突然一脚踹在矮个泼皮身上，捏着他的脖子，将其掼倒在地。
    紧接着，他抓住矮个泼皮的手，摁在桌子上，抓起酒壶，猛地一砸。
    咚！
    铜包铁的酒壶落下，矮个泼皮的手掌当场被砸得鲜血四溅。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想要挣扎，却被顾杰死死摁在了桌子上。
    咚！
    咚！
    咚！
    酒壶接连落下，将手掌砸成扁平。
    掌骨在重击下断裂、粉碎，指头因韧带断裂而垂落，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烂肉。
    顾杰收回手，将痛晕过去的泼皮甩在地上，站起来朝方胜江笑了下。
    “好说，人还给你。”
    方胜江脸色一沉。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侄子。
    “顾修之，本堂主对你客气，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若是当我怕了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顾杰突然笑了一声。
    “方胜江想要什么？”
    方胜江一怔，还当顾杰是在问自己。
    结果下一刻，他就听顾杰道：“你想要朱莹莹的嫁妆？”
    方胜江的脸上浮现出震惊。
    左右二人也是一副错愕表情，明显没想到顾杰会对他们的打算一清二楚。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也不必遮掩了。”
    方胜江面色冷了下来：“传闻朱莹莹乃建邺城朱家的二小姐，此等人物，嫁妆必然不菲。
    你顾家如今日薄西山，怕是守不住这么大一笔钱！不如交给我江湖楼运作，届时赚了钱，也有你的一份。”
    顾杰抬头看了下周围的破烂环境：“你连个酒肆都经营不善，还想替我做生意？”
    “你配吗？”
    方胜江面上闪过一丝羞怒：“废话少说！你要是不答应，就等着给你那管家收尸罢！”
    顾杰摇摇头：“你说错了，我要收尸，也是给你收尸。”
    他看着方胜江：“给你们半刻钟，把人交出来，否则，我送你们上路。”
    嘭！
    他身旁的壮汉拍案而起，壮硕的身躯竟无比灵活，瞬间跃过桌椅。
    “不知死活的东西，先让你涨点教训！”
    话音落下，蒲扇大的手掌劈头盖脸砸来！
    顾杰沉腰下马，矮身躲过，身体猛地一窜，横肘撞向壮汉的胸膛。
    壮汉猛地一惊，没有想到顾杰的身手居然如此迅速，当场回撤一步，抬手要荡开这一肘。
    双方肘掌向撞，壮汉另一只手攥拳，正要反击，不曾想顾杰借力伸手，将肘击变为砸拳，直接抡向他脖颈！
    咚！
    拳头正中颈动脉位置。
    壮汉应声而倒！

 第二十一章 顾杰，你待如何！

    从壮汉出手到倒地，时间只过去了十几秒。
    谁也没有想到，江湖楼第二把交椅，小有名气的铁拳苗保，会败在一个公子哥手上，还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苗保乃是大名鼎鼎的周氏武馆弟子，其师门虽不如雷氏拳馆名头响亮，却也位列外城三大拳馆之一。
    能在外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武馆，并且屹立不倒，隐为魁首，大多都有真功夫。
    特别是雷、陈、周三家武馆，其馆主都是会内修法的真正武者。
    虽然苗保作为普通弟子，没有学习内修法的资格，但他天生力气惊人，习武八年后，曾凭借一双铁拳，创下活活打死八名武者的惊人战绩。
    这等人物，怎么会只挨了一拳，就倒了？
    这一刻，玉楼帮的人无不变色。
    ......
    顾杰看了眼笔记本。
    这东西照例在写着旁白。
    【苗保轻敌了】
    【他没有想到，一个富家少爷的身手会如此迅速】
    【他更不会想到，他脖子上有个受重击就会触发晕厥的地方，叫做颈动脉窦】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颈动脉窦，位于颈内动脉的起始部，受强烈压迫时，会使神经系统误认为血压急剧升高，触发昏厥。
    杀手的培训课程很多，其中就包括了各种对人体致命、致残、致活动能力丧失部位的记忆。
    对于顾杰来说，他缺少的从来不是攻击手段，而是攻击的速度和力道。
    当身体恢复了前世的强度后，他的杀伤力早已倍增。
    虽然苗保身强力壮，速度和力量都与他在伯仲之间，但凭借前世的经验，顾杰还是出其不意，迅速击倒了他。
    顾杰环视周遭。
    方胜江手下的帮众很多，在场足足有近二十人。
    这些人在刚才都是一副嚣张模样，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
    可现在，随着他目光扫过，这些人却是个个目光躲闪，一声不吭。
    笔记本在空中唰唰写着。
    【这些好勇斗狠的蠢货显然没有什么见识】
    【他们不知道顾杰取了巧，只看到苗保迅速落败，就把顾杰当成了无法力敌的对手】
    【刀口讨生活的人也会惜命】
    【面对强到这个地步的敌人，没有人愿意上前送死】
    顾杰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轻笑一声。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现在的他比之前要强上不少，但同样没有超过普通人的程度。
    如果这些人一拥而上，他不可能赢。
    所以，他进门就展现了冷酷的一面，然后迅速击败苗保，为的就是杀鸡儆猴，震慑在场这些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方胜江明显变了脸色，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看着倒地的苗保，眼中充满了震惊。
    顾杰淡淡开口：“不知方堂主比之苗保，可有更胜一筹？”
    说着，顾杰踏前一步。
    方胜江脸色一变，瞬间后退，撞得凳子倒地。
    等他听到动静，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露怯后，才停住脚步，强撑着站好。
    “顾杰，你待如何？”
    方胜江大声质问，语气上算镇定，但说出来的话，却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茬。
    周围的江湖楼帮众见状，脸上各有变化，知道自家堂主怕了。
    方胜江本就不是以武力坐上的堂主之位，他靠的是给自家酒肆改名江湖楼，讨了玉楼帮帮主欢心，才勉强开了个堂口。
    如今手下第一大将都已败于顾杰之手，他又哪里还敢再和顾杰硬碰硬？
    如果所有人一起上，或许能顾杰拿下。
    但谁也不能保证，顾杰不会豁出去一条命，宁死也要先弄死他。
    方胜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轻信了旁人的煽风点火，想着从顾杰身上咬下一块肉。
    这块肉，显然很硌牙。
    “我要如何，得看你听不听话。”
    顾杰语气平静：“看在刘富贵没有受伤的份上，我问你最后一次。”
    “交人，还是继续打？”
    方胜江脸色铁青。
    沉默片刻，他服了软：“我交人。”
    ......
    盏茶功夫后，顾杰看到了刘富贵。
    刘富贵并没有遭受什么折磨，只是头发乱糟糟的，显得有些狼狈。
    他见到顾杰，脸露内疚：“少爷，是我连累了你。”
    很显然，刘富贵以为顾杰为了救自己，被江湖楼的人抓住了。
    顾杰朝他笑了下，也没解释，只是道：“刘叔，走吧。”
    他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
    刘富贵呆了下，左右四看，发现周围这些彪形大汉居然一言不发，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顾杰。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一步一回头跟在顾杰后面，又疑惑又忐忑的出了门。
    方胜江在后面看着，咬牙切齿。
    一个年轻人站起来，问道：“堂主，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方胜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不放，可你打得过他吗？”
    年轻人脸上一僵：“连苗保都败了，我又岂是他的对手。”
    方胜江脸色愈发冷了一分：“那你说个屁！”
    年轻人赔笑一声，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向帮中求救，这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帮中精英的对手。”
    方胜江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如果是玉楼帮中的精英出马，自然是能拿下顾杰的。
    那些人大多是三大拳馆出来的精英弟子，是学过内修法的真正强人，只是因为天赋问题，终身难以再进一步，才会选择到十八帮派中任职，捞些快钱。
    方胜江见过那群人出手，其力量、速度都已远超普通人，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势，一拳甚至能把苗保这种普通武者，当场打死！
    可堂口求救，那是要使钱的。
    如果想要帮中精英助拳，更是得付出一笔额外的费用，
    这也就罢了，方胜江担心的是，如果对方得知他对顾杰动手的原因，也要分一杯羹，他给还是不给？
    思来想去，方胜江难以下定决心。
    他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下。”
    ......
    顾府。
    顾杰领着刘富贵回到家中。
    “刘叔，我听方胜江说，这几日他的手下都来找过你......为何不同我讲？”
    “因为我没想到他们会真的动手。”
    刘富贵苦笑一声：“自从老爷离去后，这种泼皮无赖时有上门，我本以为这些人也如之前一样，只是嘴上逞凶，就没放在心上，不曾想......”
    顾杰脸色微变：“时有上门？”

 第二十二章 危机

    刘富贵点点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会有，有的是找咱们借钱，有的是要些肉食，一般都很好打发，只是最近才显得有些难缠了些。”
    “不过少爷你放心，老爷从前和十八帮中的青虎帮帮主关系不错，一般人都不敢来找咱们的麻烦，料想那江湖楼的方胜江也是顾忌到这点，才放了咱们走。”
    顾杰沉默不语。
    刘富贵把一切想当然了。
    人走茶凉，顾志远离家不是一天两天，便是有人情，也早就消磨殆尽了。
    这些人之前不敢过分，根本不是看在顾志远的份上，而是因为顾杰搭上了朱家，搭上了朱莹莹！
    将近一周过去。朱莹莹消失、小翠身死的消息，怕是早已传遍了城南。
    这才是他们变得难缠的原因！
    顾杰想到这，心头一沉。
    他这几日钻心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险些因此忽略了如此严重的危机。
    如今的顾家，虽说被前身败得差不多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在城南这个飞龙城最贫穷的地方，依旧能称得上富贵人家。
    更别提，朱莹莹还带来了万两银子的嫁妆。
    这笔钱在内城不算什么，在外城，却足够很多人铤而走险。
    就像是一块快要腐烂的肥肉，有钱有势的人看不上，刀口讨生活的人，却垂涎三尺。
    江湖楼，不过是误打误撞作了先锋。
    虽说他今天反应果断，杀鸡儆猴震慑住了方胜江，迫使其暂时罢手……但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城南帮派林立，局势混乱，没有方胜江，还有周胜江、马胜江……
    这些人终究会忍不住动手，会扑到他身上，把整个日薄西山的顾家，吃干抹净！
    ......必须要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顾杰思忖片刻，问道:“刘叔，你说我爹和青虎帮帮主有交情，具体是多大的交情？”
    “这个，我倒是不知。”
    刘富贵摇摇头，道:“不过老爷留下了信物，说是若有万一，可以拿信物去青虎帮碰碰运气。”
    说着，刘富贵在腰间摸索了下，拿出来一块虎形玉牌。
    顾杰默默接过。
    碰碰运气这种说法，代表顾志远自己都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出手相助。说明双方的交情也就那样了。
    不过顾杰也没想凭交情就获得对方的保护，只要信物能让他进门，他就有办法让青虎帮为他出头。
    谁能拒绝一本内修法的诱惑呢？
    这么一想，顾杰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多天不曾得知周成的消息。
    顾杰问刘富贵道：“刘叔，这几日出门，你可曾听到有关周成的情况？”
    刘富贵闻言道：“还真有......少爷您之前让我传的消息，这几天几乎传遍了城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周成手里有一本秘籍。我听说，周成因此惹来了不少麻烦。”
    “什么麻烦？”
    “据说他在大街上遇到了三次袭击，有一次甚至险些丧命。”
    险些丧命，也就是还没死么。
    看来，朱莹莹背后的人处于某种原因尚未出手，否则周成不可能活下来。
    顾杰心中稍定，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他决定把水再搅浑些。
    顾杰对刘富贵道:“刘叔，你回头再帮我传一个消息，就说周成手里的秘籍，乃是有内修法的高深武功！”
    正常情况下，内修法不得拓印，这是定理。
    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个例外，这时候放出风声，能让周成为他吸引更多注意力。
    在没有解决帮派势力的觊觎前，顾杰不想再被其他人盯上，这时候只能辛苦下周成了。
    谁让他这么贪心呢？
    “好的少爷。”
    刘富贵不明就里，一口答应下来。
    顾杰又叮嘱了两句，让他不要显得太刻意，随后便再次出了门。
    ……
    半个时辰后。
    顾杰来到了青虎帮的驻地，
    这是一处比顾府还要阔气豪华的宅院，门口立了一尊三米高的青石猛虎，廊前不时有身着短打的精壮汉子巡逻而过，内院隐约传来一阵呼喝声。
    作为外城十八帮中的中游帮派，青虎帮的地位，大抵与玉楼帮相当。
    其麾下帮众有千人之多，占据了三条街的店铺抽成，在顾府周边区域，可以说是风头无二。
    顾杰心里想着路上探知的消息，将信物递给门房:“还请通禀贵帮帮主，就说故人之子求见，有重宝相赠。”
    门房见着虎形玉牌，原本懒散的神色顿时一整，朝顾杰拱拱手，立刻转身进了院子。
    顾杰见状，心中微松。
    约莫等了盏茶功夫，门房去而复返。
    顾杰迎上去，准备进门。
    不曾想，门房却是伸手拦住了他，还把玉牌递了回来。
    “公子请回罢，我家帮主说了，即是故人，还是一直做故人得好。”
    顾杰眉头一皱。
    他料想必行不会容易，可没想到居然连门都进不了。
    他忍不住道:“你可曾把我说的话如实转达？”
    门房面露无奈，道:“你拿着青虎牌，又口称有重宝相赠，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搬弄是非。是帮主说了不见你，你就别纠缠了。”
    顾杰沉默了下，道:“麻烦了。”
    他转身离开。
    ……
    青虎帮，内院。
    庭树下，两名身着青衣，胸口纹虎的中年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即便坐着，也犹如小山，威势惊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面白无须，眉间有一点猩红印记。
    此人原本是正常体型，结果两相对比之下，却显得有些瘦弱。
    二人落子之间，各有言语。
    “帮主，你为何不见顾志远的儿子？”
    “见了他，就是麻烦。”
    “可是，他称有重宝相赠……”
    “顾志远能有什么重宝，黑虎掌吗？”
    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淡淡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得很。这黑虎掌虽说是门内修法，却只属三流，不堪大用。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三流的内修法，也是内修法啊。至少……值钱。”
    “值钱倒是值钱，但内修法不得拓印，他若是带着东西来找我，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可他把《黑虎掌》给了周成，闹得半城风雨，现在还想货卖两家，空手套白狼，当我傻吗？”
    “帮主英明。”
    “呵呵，阿胜，你莫给我灌迷魂汤……说罢，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
    “确实有一件事……前几日，玉楼帮江湖楼的方胜江曾上门找过我，直言盯上了这顾杰手里的朱家嫁妆。他答应只求财不伤顾杰性命，并且承诺我们只要两不相帮，事成之后便有重礼奉上。”
    “你答应了？”
    “我告诉他，帮主重情重义，不会答应这种事情。但我，可以瞒着帮主答应。”
    “哈哈哈，好！”

 第二十三章 抉择

    由于非当面接触的人和事物无法向笔记本询问，顾杰并不能确定，青虎帮帮主为何对自己闭门不见。
    但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估摸对方怕是洞悉了他的把戏。
    顾杰对此有些失望，却不算意外。
    这世上没有几个傻子。
    只是这样一来，又该如何应对方胜江这类人呢？
    顾杰一时想不到一个好办法，不免有些烦闷。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弱了。
    他心头叹息。
    据《黑虎掌》记载，内修法练至高深地步，可掌裂山石，刀剑不惧，犹如人形高达。
    他若是强到这个程度，哪还需要顾忌区区玉楼帮？
    可惜，接踵而来的危机，根本不给他发育的时间。
    就在他有些胡思乱想的时候。
    半天没有动静的笔记本突然展开。
    字迹随之浮现。
    【穿越这件事，显然不如小说中描述得那么美好】
    【至少对于我们的主角顾杰来说，很不美好】
    【短短六天时间，顾杰对这个世界的探索还停留在飞龙城的一隅之地】
    【但就是这一隅之地，已经给他带来了无数麻烦】
    【即便他尽力在维系着局面，却依旧跟不上麻烦滋生的速度】
    【远有奉天教、朱家蓄势待发，近有十八帮谋图家产】
    【危机纷至沓来，不给顾杰任何喘息之机】
    【自认聪明的他，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
    【他还欠我一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
    顾杰脸色一黑。
    他原本见笔记本在写旁白，还认真看着上面的字迹，想从中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结果看到最后，才发现是一个神经病一样的转折。
    这东西怎么就这么欠锤呢？
    就在这时。
    旁边传来一阵人声。
    “傅兄也要去城北夜集？”
    “不错......赵家兄弟布局一月，抓住了一只凶兽，如今已约好卖与我傅家，我前去交接一下。”
    “嘶，飞龙城外也有凶兽出没了？”
    “近来天下纷争，兵荒马乱，飞龙城外也是豪强遍地，悍匪层出不穷......凶兽因血气而生，人死得多了，自然就会出现。”
    “唉。这世道，人不如狗，贫民百姓哪有活路。”
    “你是贫民百姓？”
    “也对，走走走，逛集市去，进来有些亏空，得买些东西补一补。”
    顾杰微微转头，就见到三个穿绸着缎的公子哥走过，身后都有仆从随行。
    瞧见他看过来，其中一人面露惊讶。
    “顾兄？”
    开口之人和顾杰年纪仿佛，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大眼，身形健硕。
    “几日不见，顾兄看着倒像是变了个人。”
    他靠过来，对着顾杰一阵打量，见顾杰神清目明，气色大变，嘴里啧啧出声。
    顾杰回忆片刻，朝他拱拱手：“傅兄。”
    这位突然出现的公子哥，乃是城南傅家的大少爷，傅彦和。
    和前身属于遛狗逗鸟的酒肉朋友，关系不错。
    旁边两人也凑过来搭话。
    “可是娶了朱家二小姐的顾修之顾兄？”
    “顾兄，据说你家有一本绝世秘籍，如今落在了巡捕房周成的手里，此事是真是假啊？”
    顾杰点点头：“确有此事。”
    两人还待再问，旁边傅彦和看出顾杰谈兴不高，就道：“顾兄家里出了事，二位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二人这才作罢。
    傅彦和又道：“顾兄，今夜正逢夜集，你若无事，不如与我等一同去城北看看热闹？”
    顾杰哪有功夫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闻言就要拒绝。
    结果没等他开口，就见到笔记本再次书写起来。
    【所有的机缘巧合，都源于一次不经意的决定】
    【顾杰并不知道，他此刻正面对一次至关重要的抉择】
    【这将为他最为迫切的需求，带来转机！】
    【他，能够做出正确决定吗？】
    顾杰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下意识想要问笔记本，什么才是正确决定。
    不曾想，这东西仿佛未卜先知，抢先堵住了他。
    【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并且，不能告诉你原因】
    【你只需要知道，我帮了你就行】
    【记得给小费】
    又是规则的限制么......
    顾杰沉默不语。
    或许是人类的惰性使然，在获得笔记本这个作弊器后，他总是习惯性想要看正确答案。过于依赖这个东西，把它当成了无所不知的答题机器。
    现在看来，笔记本的无回应区间，不仅仅只有一处。
    不过……
    笔记本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话里话外已经暗示得很明显。
    顾杰想到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顾兄？”
    傅彦和见顾杰有些出神，喊了他一声：“你可要同去？”
    顾杰回过神来，朝他点点头：“好。”
    四人于是一道往城北的百兴集市而去。
    此刻天色擦黑，一路走来，街上人影稀少，店铺多有闭门。
    巷尾、街角处，经常能看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这些人有的衣衫褴褛，缩成一团；有的衣着还算得体，却浑身鲜血，早已死去多时。
    不少乞儿叫花在尸体周围打转，摸摸索索，又快步跑走。
    “这外城如今是愈发乱了。”
    傅彦和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微微叹气：“抢劫、仇杀、绑架、掳人，层出不穷，穷人在这里没活路，富人也过得提心吊胆。”
    “傅兄家财万贯，何不搬到内城去。”
    有人问了一句。
    “去了内城，就不好赚钱了。在外城虽说危险，却能赚些辛苦钱。内城被三世家把持，安全是安全，税赋却高得惊人。”
    傅彦和说到这，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些，喏，到地方了。”
    顾杰默默听着，闻言抬头看去。
    数十米外，是一片灯火辉煌的广场。
    连成排挂起来的灯笼密密麻麻，照得周围无比亮堂。
    衣着华贵的富商带着壮硕的仆从穿梭而过，周围是鳞次栉比的摊位，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讨价还价的声音，热闹非常。
    顾杰打量片刻，转头看了眼身后。
    寂静的长街上昏暗萧瑟，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身着皂服之人，将地上的尸体拖走。
    光明与黑暗，热闹与死寂，在这一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傅兄，我兄弟二人要买些固本生精之物，就先行一步了。”
    两个同行之人跟傅彦和打了个招呼，当先进了集市。
    傅彦和颔首示意，回头看向顾杰:“顾兄是自己逛，还是一起？”
    顾杰收回视线，问傅彦和：“傅兄，你们之前说的凶兽，在何处售卖？”
    “顾兄也对凶兽感兴趣？”
    傅彦和笑了下问道。
    顾杰摇摇头：“不仅仅是感兴趣，我还打算买下来。不知，傅兄能否割爱？”
    傅彦和微微一愣。
    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眼神眯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凶兽红蛇

    联系前后的线索，顾杰已经明白了笔记本的暗示。
    首先，在他准备回府的时候，笔记本突然出现，用一段欠揍的旁白，拖住了他的脚步。
    紧接着，他就遇到了傅彦和等人。
    而在他打算拒绝前往夜市的时候，笔记本提醒他慎重选择。
    并且告诉他，这次选择，将为他最为迫切的需求带来转机。
    顾杰扪心自问，他心里最为迫切的需求，自然是提升实力！提升黑虎掌的进度！
    这么一想，就很明确了。
    问题的关键在夜市，在凶兽。
    正是因此，顾杰才会答应过来。
    而当他做出决定后，笔记本的旁白也证明了这点。
    【在伟大智者的帮助下，顾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将因此，获得一份巨大的机缘！】
    看着眼前的字迹，顾杰心里还是很感激笔记本的。
    虽然笔记本经常发表一些欠揍的言论，态度恶劣，但到底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没有笔记本的提醒，他很大可能会做出错误选择，看着机会在眼前溜走。
    ......
    “顾兄让我很为难啊。”
    听到顾杰的话，傅彦和笑了下：“凶兽乃大补之物，我已提前联系过赵家兄弟，打算买下后送到自家药铺肢解，做成汤剂售卖。若是被你得了，我家可得损失一大笔钱。”
    傅家是外城小有名气的医武家族，名下药铺众多，经常会出城大肆采买药材，因此养了不少门客护院，在城南也算一股不弱的势力，与卖玉石的冯家齐名，等闲帮派都不敢招惹。
    前身与之交往，多少有些攀附的意思，向来对其言听计从。
    但顾杰没有做别人小弟的习惯，更不会放弃提升自己实力的机会。
    他道：“傅兄，此物与我有大用，还请你高抬贵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可是数百两银子的利润，顾兄的人情有这么值钱吗？”
    傅彦和摇摇头，意有所指道：“我可是听说，朱莹莹已经失踪了。”
    傅彦和点到为止，没有把话说完，给顾杰留了一丝颜面。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若是朱莹莹还在，我能给你这个面子，可你的靠山都没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你这个面子？
    说到底，二人不过是酒肉朋友罢了。
    吃喝玩乐的时候可以你好我好，遇上涉及利益之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让步。
    在傅彦和看来，如今的顾家日薄西山，这个面子即便卖了，也是亏本。
    顾杰对此显得很坦然。
    他淡淡道：“我既然有脸说出来这句话，就一定值。”
    傅彦和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杰如此自信的一面。
    在以往，顾杰可不敢这么和他说话。
    ......几天不见，这小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傅彦和想着，又听顾杰道:“如果傅兄觉得不值，我直接补给你银子也行。”
    傅彦和不置可否。
    他问道：“你买凶兽作甚？”
    顾杰道：“练功。”
    他的身手已经在江湖楼暴露，如今便是隐瞒也没有了意义。
    反正内修法不得拓印，别人便是知道他学会了《黑虎掌》，最多也就是骂他一句卑鄙，想要这秘籍，还得去找周成。
    傅彦和对此一脸惊讶：“你习武了？”
    顾杰没有说话，突然一掌拍出。
    这一掌顾杰只出了三分力，但由于身体素质的提升，速度却依旧迅速，眨眼便至傅彦和眼前。
    傅彦和眉头一皱，居然立刻反应过来，单手架开顾杰手掌，一个盘腕绕臂，摁住顾杰胳膊往下一压！
    顾杰变掌为爪，倒扣他的掌跟！
    傅彦和脸色微变，一掌拍在顾杰掌心，欲将手抽出。不料顾杰后撤卸力，紧接着朝前一步踏出，变掌为拳，一拳砸向他的掌心！
    傅彦和始料不及，只得提掌接下。
    嘭！
    拳掌相接，顾杰退后半步，傅彦和原地不动。
    顾杰微微皱眉，却没有再出手，只是拱手道：“傅兄深藏不露。”
    在前身的记忆中，傅彦和从未展露过身手，顾杰下意识以为他不会武功，所以出掌只用了三分力，只为演示一番。
    不曾想傅彦和瞬间反击，他便与其过了几招。
    打到后面，顾杰技巧尽出，力气也用上了八分，谁知拳掌对撞，他居然落了下风。
    傅彦和手掌微蜷，放下手臂，看着顾杰道：“你以前可不会功夫。”
    “傅兄以前不是也不会吗？”顾杰道。
    傅彦和哑然失笑。
    他转而问道：“黑虎掌？”
    顾杰点点头。
    “......原来传言是真的。”
    傅家消息灵通，刘富贵下午按照顾杰吩咐，将黑虎掌是内修法的消息散布出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傅彦和就已经知道了。
    他原本还不信，毕竟内修法这种高深秘籍少有流落在外，连他想学，都得拜师武馆，区区顾家，怎么可能有？
    可顾杰的身手做不得假。
    刚才短暂交手，傅彦和已经感觉到，无论力道、速度，顾杰都已经达到了普通人的极限水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这等修为，只能是学了内修法。
    ......难怪这小子敢口出狂言，说自己的人情价值数百两。
    傅彦和想到这，问道：“黑虎掌需要借助凶兽修行？”
    “猛兽亦可，凶兽更佳。”顾杰随口胡掐。
    傅彦和点点头，想了下，道：“罢了，就给顾兄一个面子。”
    顾杰露出笑容：“多谢。”
    别看傅彦和说得轻巧，但顾杰心里清楚，若非自己展现了价值，他多半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说到底，人情往来，在生意人眼中也是买卖。
    价值对等，就能谈妥。
    ......
    “此番拍卖的凶兽，乃是一条红蛇，即便在凶兽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大补之物。”
    傅彦和带顾杰穿梭在人流中，往中心位置走去，嘴里做着解释。
    “原本这凶兽都是不在外城卖的，你也知道，真正有钱有势的人都在内城，凶兽放在外城卖，出不起价。”
    “但这次是个例外。”
    “那赵家兄弟之前本是落草为寇之人，因为老娘病重，才回了飞龙城讨生活。”
    “二人功夫了得，身手惊人，加上案底不少，屡次申请入内城都被拒绝。”
    “那赵老大一气之下，便留在了外城，从此不入内城半步。”
    “也正是因此，他们宁愿少赚钱，也不去内城卖东西。”
    “顾兄，我这人向来做事讲规矩，既然答应了卖你人情，就帮你帮到底。”
    “赵家兄弟一直在我家配药，与我交情不错，早已约定将红蛇卖予我。”
    “待会等我交易妥当，你按原价拿走就行，我分文不赚。”
    “多谢傅兄！”
    “你我兄弟，说什么谢！”

 第二十五章 机缘到手

    二人说着话，来到夜市中心位置。
    此刻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顾杰跟着傅彦和走过来，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
    抬眼一看，入目是半人高、需两人合抱的硕大铁笼。
    铁笼中盘着一条通体猩红的大蟒，蛇身粗逾儿臂，无鳞，长约两米，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活动的红肉。
    铁笼旁，有两名相貌极为相似的彪形大汉正在小声交谈。
    周围不时有人上去询价，都被二人客气拒绝。
    顾杰看见傅彦和走过去，与其说了几句话，就见到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壮汉点点头，向前站了一步，拍了下铁笼。
    “嘶！”
    红蛇受惊而动，吐着信子猛地张口。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这条蛇血口大长，上下颚连接的位置，居然朝后裂开，整条蛇顺着两边，一分为二！
    撕裂的蛇身到处都是鲜血，半边身子能看见同样被一分为二的心、肺、胆、肠等等所有器官。
    紧接着，裂开两半的蛇身，居然各自朝两边游动，准备逃出笼子。
    那壮汉伸手进兜里，抓出一把粉末猛地一撒。
    “嘶！”
    两半蛇身齐齐嘶鸣，暴退回来，缠成一团。
    没一会，撕开的两边身体，就迅速合二为一，变成了一条完整的无鳞长蛇。
    除开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外，肉看看不到任何伤口。
    顾杰眉头微皱。
    如此诡异的一幕，多少有些冲击他的认知。
    他忍不住低声问笔记本:“这东西就是你说的机缘？”
    【是】
    “这么诡异的东西……能提升我的内修法进度？”
    【不能直接提升，但它能提供五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为之愕然。
    这条蛇看起来远不如黑狼体型庞大，居然有如此多的精血？
    十六个标准单位的精血，便让黑虎掌突破了练皮的第一阶段，如果是五十个单位……
    果然是巨大的机缘！
    顾杰心头激动不已。
    他转头又看了眼红蛇，突然觉得，这条蛇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
    一旁。
    目睹红蛇的变化后，傅彦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点点头：“果然是凶兽红蛇。”
    壮汉对他道：“傅少爷，我兄弟二人废了一月功夫，喂了这畜生十头猪、三只羊，才将其拿下，你可得给个实在价。”
    傅彦和想了下，道：“一千五百两如何？”
    他这话是对赵老大说的，可眼神却看向顾杰。
    顾杰毫不犹豫的点头。
    或许对傅彦和来说，一千五百两不算什么。但对于如今的顾家来说，一千五百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
    若不是为了尽快提升实力，他还真舍不得这么大一笔钱。
    顾杰想着，却见赵老大面有难色:“这价钱是不是低了些。”
    傅彦和道:“赵兄，你是知道我的，我出价向来公允，你总不能在外城，卖内城的价吧……钱肯定只有这点了，不过日后你来拿药，我可以给你些折扣，就当是个添头。”
    赵老大闻言，思忖片刻，答应下来:“那就一千五百两吧。”
    傅彦和看向顾杰。
    顾杰道:“出门得急，不曾带钱，傅兄先替我垫一下。”
    傅彦和有些无语，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掏出银票付账，嘴里道：“东西替我送到城南顾府……”
    “且慢。”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走上来一个留有长髯的老头。
    此人朝傅彦和拱拱手:“傅少爷，我有一事相求。”
    傅彦和原本一直是笑眯眯的，结果一见此人，却是脸色一沉。
    他语气生硬道:“我和冯家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老头也不恼，只是道:“傅少爷不喜欢冯家，总该喜欢钱吧？”
    傅彦和冷着脸，不置可否。
    老头道:“我家少爷习武多年，历来不曾断过进补，这您是知道的……近来兵荒马乱，大补之物难寻，我这个做下人的，自然得为主人家分忧。”
    “既然您买红蛇不是为了制药，可否度让予我，我出两千两银子。”
    傅彦和看了眼顾杰。
    老头早就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见状也看了过来。
    顾杰道:“不卖。”
    老头道:“可是嫌价低了？”
    顾杰摇摇头，却是懒得和他废话，对傅彦和道:“傅兄，走罢。”
    傅彦和笑了下，示意赵家兄弟跟上，带着顾杰离开。
    老头在身后看着顾杰的背影，脸色微沉。
    ……
    众人一路来到顾府。
    顾杰让刘富贵领赵家兄弟将红蛇送入厢房安置，自己则取了钱交还傅彦和。
    二人攀谈了几句。
    傅彦和道:“顾兄，冯家上下都是些小人，你拒绝了冯家老狗，怕是会被他惦记。”
    “那就让他惦记去吧。”
    顾杰淡淡道:“他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此物我也势在必得。”
    虱子多了不咬人，和即将面对的危机相比，顾杰根本没把冯家放在心上。
    双方说到底只是小摩擦，也不算什么大事，冯家总不可能为此来害他性命。
    又聊了几句，刘富贵便带着赵家兄弟去而复返。
    “顾少爷，凶兽给您安置好了。”
    赵老大说着，递过来一个布囊:“此乃祛邪散，可压制凶兽天赋异化，需每三刻用一次，一次一掬。切记，药粉用完前一定要杀了凶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杰点头接过。
    傅彦和见顾杰面有急切，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带人离开。
    顾杰让刘富贵自行歇息，连吃饭都没顾上，直接来到了厢房。
    举灯进门，顾杰本打算看看红蛇，结果一靠近，就发现了异样。
    厢房中原本还有两匹关在笼子里的黑狼，是顾杰让刘富贵买来提取精血所用。
    这畜生天性凶猛，药效消失后，在笼子里多有闹腾，顾杰每次进门，都会引起一阵猛吼。
    可此刻，这两只黑狼却夹着尾巴，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嘴里呜咽不止，身体发抖，目光畏惧的盯着红蛇。
    狼也会怕蛇吗？
    顾杰有些好笑，接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需要用手触碰它？”
    他忍不住问笔记本道。
    【不然呢？】
    顾杰顿时笑不出来了。
    【别怕，有爷在，它翻不起浪】
    笔记本安慰了顾杰一句，却没什么卵用。
    顾杰实在不想用手去摸这么诡异的东西，但为了提升实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真是比杀人还难以接受啊……
    顾杰眉头紧锁，忍耐着心中对滑腻物体的厌恶，伸出手。
    笔记本突然打断他。
    【别急，它之前分裂损耗了精血，又被祛邪散压制，现在动手会亏炸的】
    【你先把黑狼喂给它，等它吃完恢复精血再动手】

 第二十六章 虎眼

    “你要我打开笼子喂它？”
    顾杰微微皱眉。
    【不用，放到它身旁便可】
    顾杰一头雾水，困住红蛇的铁笼由拇指粗的栏杆围铸而成，缝隙仅有一指……这点空间，红蛇连尾巴都伸不过来，不打开笼子如何喂食？
    他想不明白，不过笔记本语气笃定，他也就没有多问。
    【先等三刻，不要用祛邪散】
    顾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显得很漫长。
    顾杰闲着没事，就打了会黑虎掌打发时间。
    由于没有足够的精血驱动内修法，几圈打下来，效果甚微。
    【时间快到了】
    笔记本突然提醒顾杰。
    顾杰于是收了马步起身。
    随着时间流逝，原本萎靡不振的红蛇恢复了许多，见到顾杰看过来，顿时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顾杰没有贸然靠近，他还记得之前看到的诡异场景。
    照例用灯挑子把一头黑狼愉悦送走，顾杰将尸体拿出来，依照笔记本的要求，远远放在半米外的位置。
    红蛇无动于衷。
    【朝它甩一滴血】
    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顾杰于是在黑狼伤口上摸索了下，朝红蛇甩了下手。
    殷红的血液抛飞而出，落在红蛇身上。
    一瞬间。
    笼中的红蛇突然立起，张开了大口。
    蛇口中的红信子闪电般射出来，越过半米距离，犹如一根灵活的绳索，瞬间缠绕住黑狼，将其拽到笼边。
    顾杰看得一愣。
    紧接着，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伴随着蛇信不断缩紧，黑狼的尸体迅速缩水，眨眼变只剩下皮包骨头。
    顾杰瞳孔微缩。
    这一幕，何其熟悉！
    这不就是，笔记本吸收精血时的情形吗？
    他骇然看向红蛇，发现这东西喉头耸动，仿佛在吞咽着什么。
    没一会，红蛇进食完毕，松开了蛇信子。
    它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变化膨胀起来，眨眼间便挤满了整个笼子！
    嘶！
    红蛇像是恢复了精神，盯着顾杰张开大口，威胁意味十足。
    顾杰目视估计，现在若是把这条蛇放出来，怕是有五米长！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可以了，开始吧】
    笔记本提醒顾杰。
    顾杰没有动：“我不想变成刚才那条黑狼。”
    【瞧你那出息】
    笔记本嘲讽了一句，突然翻到了第一页。
    也就是有顾杰名字的那一页。
    顾杰看到笔记本散发出微光，自己的名字更是烨烨生辉。
    一道黑线突然从笔记本的书签中伸了出来，掉在页面上。
    这条黑线仿佛有自己的思维，它在页面上蜿蜒爬行，时快时慢，有时如同蚯蚓一样屈缩身体前进，有时有如同游鱼，甩着尾巴向前。
    顷刻功夫，黑线爬到了顾杰的名字旁边，然后来回在名字上转着圈，仿佛在嗅探什么。
    没等顾杰反应过来。
    黑线猛地变粗，涨开，变成拇指大小的一张嘴巴，咬在了他的名字上，然后仿佛融化一样，逐渐消失。
    如此离奇惊悚的一幕，让顾杰脸色微变。
    很快，黑线由从字迹首端再次浮现，扫过他的名字。
    下一刻，顾杰突然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四周的空气中聚集，没入自己的体内。
    这种感觉显得有些虚幻，因为顾杰没有发现身体有任何变化。
    但有东西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顾杰余光扫视，发现笼中的原本狰狞凶狠的庞大红蛇，居然在发抖。
    它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全身的红肉都在打哆嗦，脑袋死死的埋在身躯中，尾巴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动手吧，它不会反抗】
    笔记本这样说道，字迹显得时重时轻，笔锋难看，仿佛累到了一样。
    顾杰沉默着，缓步上前。
    他突然发现，这本嘴臭活多的笔记本，这个自己当成金手指的东西，似乎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神秘可怕。
    它居然能把如此诡异的东西，吓成这样。
    如果不是形势所逼没得选择，顾杰或许会扭头就走。
    他想着，叹了口气，伸出手放在了红蛇的身上。
    此刻，这只原本诡异可怕的生物，对他的触碰毫无反应，只是不停的打着哆嗦。
    下一刻，吸力生出。
    这一次，提取的时间很长。
    顾杰等待了两分钟，看着这条足有五米长的巨蟒，毫无反抗的逐渐坍缩变小，继而化为一道红烟飘散，连灰都没有剩下。
    【好饱】
    笔记本瘫倒在了空中，两根书签犹如小短腿一样乱晃，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顾杰看了他一会，问道：“你是凶兽吗？”
    【恭喜你，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笔记本回答道。
    顾杰多少有些预料，闻言也不纠结，转而问道：“凶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力如此诡异？”
    【所有依靠人的血气诞生的生物，都被称为凶兽，根据环境、种类不同，拥有不同的特性】
    “这种东西很多吗？”
    【多，但不常见】
    “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
    沉默片刻，顾杰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对笔记本道：“开始吧。”
    【急什么】
    顾杰看着它：“这东西是我买的。”
    【行行行，你出钱，你牛比，你是大爷】
    笔记本翻身而起。
    【提取净化费用一个标准单位，加上一个标准单位的小费，剩下四十八个标准单位......支付宝还是微信？】
    顾杰没有理会笔记本的插科打诨。
    他脱掉上衣站好，摆出了黑虎掌的起手式。
    “开始吧，一次两个单位。”
    ......
    长达四个时辰的黑夜，在苦练中变得异常短暂。
    当阳光照射入厢房时，顾杰仅仅只消耗了二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黑虎掌对精血的转换速度，会随着修炼逐步提升，但转换效率永远不会改变，依旧低得可怕。
    如果不是拥有笔记本这个作弊器，顾杰或许永远也突破不了下一个阶段。
    ......突破练皮第一阶段，我一共消耗了十六个标准单位的精血。现在二十个标准单位下去，却没有突破。
    看起来，每个阶段所需的精血总量，都会逐步提升......
    但愿这种提升，不是指数形式，否则我真的练不起了。
    顾杰想着，收功推门而出。
    凌晨的阳光下，他的皮肤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热气。逐渐变得结实的肌肉在一夜间臌胀了不少，让他看起来更显壮硕了一分。
    他伸出手，原本发红的皮肤像是在褪色，一夜过后，居然便白了不少，已经快要恢复他从前的正常肤色。
    顾杰转过手掌，看到手掌通红，掌心位置显现出一点猩红，周围有放射状的纹路。
    褪去的红色似乎都汇集在了手掌上，映得血管清晰浮现，向周围伸展。
    “练皮的第二阶段达成标志，是皮肤变得坚韧，恢复正常肤色，只余掌心一对虎眼。这时候抗击打能力会大幅提升，能硬抗没有修行过内修法的武者拳脚攻击，而毫发无损。”
    “看起来，距离突破也不远了。”

 第二十七章 再次突破

    看着掌心的变化，顾杰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达成练皮的第二阶段。
    这个速度看起来很快，实则也就是稀疏平常的程度。
    根据笔记本的说法，普通人依靠锻炼，一年最多积攒两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如果辅以大补之物，极限可使数量翻倍。
    他一晚上消耗了二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几乎等同于普通人五年积攒下来的分量，能有这份收获，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较慢了。
    肉眼可见的提升，让顾杰充满了动力，他让刘富贵送来餐饭吃过，再次开始了修行。
    一晃便是六个时辰过去。
    傍晚时分，顾杰收功起身。
    此刻，他的肌肤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颜色，身形有小幅度胀大，浑身肌肉鳞次栉比，充满了力量感。
    配合着他那噌亮的光头，顾杰再也不复之前那副公子哥的形象，反倒更似好勇斗狠的江湖中人。
    顾杰看了眼手心，原本的一点猩红已经向周围扩散，形成了一对玻璃珠大小的图案。
    看起来，就像是一双闭合的眼睛。
    顾杰用手触碰了下，发现这东西就像纹身一样，除了看起来有些诡异，并无卵用。
    他转过身，再次来到杨树下。
    ......先试试成果。
    顾杰想着，猛地绷紧手臂。
    大片的肌肉瞬间臌胀隆起，带起猎猎风声，轰向树干。
    嘭！
    顾杰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力气更是惊人，只是一拳，就打得碗口粗的杨树树皮崩飞，炸开一片碎屑。
    他缩回手，发现指骨除了有些泛红外，毫发无损。
    再看树干......居然留下了四处明显的凹痕！
    须知这可是一颗活树，和那种锯下来拼凑组装的练功板不同，富含水分的纤维会极大化解冲击，一般人就是打上半天，也不会留下拳印。
    如果这一拳打在普通人身上，当场就能打断骨头！
    若是瞄准脑袋，一拳毙命也不在话下！
    “以我现在的速度和力量，配合我的攻击技巧，周成这样的人，如果不用刀剑，在我手里十秒都撑不过......终于有点安全感了。”
    顾杰松了口气。
    至此，他已经将四十八个单位的精血消耗一空。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他成功突破了练皮的第二阶段，开始向第三阶段前进。
    他的力气、速度因此有了大幅提升。
    同时，精血储存极限，也随着体质的提高，变成了十五个单位。
    虽然总数看起来不多，但相较于之前，已经是高达三分之一的提升。
    不过，接下来就没有这么快的速度了。
    顾杰粗略计算了一下，从进入第二阶段到突破，他差不多用掉了三十二个单位的精血，也就是第一阶段的两倍。
    多出来的十六个单位的精血，已经尽数投入了练皮的第三阶段，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明显进展。
    如果没有意外，突破第三阶段将需要足足六十四个单位！
    64-16=48
    顾杰算了一下，即便刨去已经投入的份额，他依旧需要四十八个单位的精血。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如果以黑狼为计量单位，需要足足二十四头！
    以刘富贵近几日的采买情况来看，想要买这么多黑狼，至少得花半个多月时间！
    ......看来短时间是无法再次突破了。既然如此，就先解决麻烦吧。
    顾杰想到这，目光微冷，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就在这时，刘富贵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少爷，傅少爷来了。”
    顾杰一愣，走出去。
    二人一见面，刘富贵就吓了一跳。
    “少，少爷，你怎么......变肿了？”
    刘富贵一脸错愕，短短一天过去，顾杰的身形发生了很大变化，无论是身高还是壮硕程度，和昨天都是两个概念。
    他差点没认出来。
    原本的顾杰只有一米七出头，身材略显瘦弱，可现在看起来，顾杰整个人都大了一圈，个头长了足足半个脑袋。
    “功法突破，受到了影响。”
    顾杰解释了一句。
    “……噢。”
    刘富贵闻言，似懂非懂，不过想起体型更为健硕的老爷，也就恍然了。
    顾杰问：“傅彦和来干什么？”
    刘富贵道：“傅少爷说，他又来卖你人情了。”
    顾杰微微皱眉，心说这傅彦和也太心急了，这才一天过去，居然就上门来提醒自己别忘了人情。
    想归想，他还是点点头：“请他进来。”
    ......
    一刻后。
    顾杰换了身衣服，去往前厅会见傅彦和。
    原本换身衣服是不需要这么久时间的，但他突然体型变化，导致之前的大部分衣服穿都穿不上，勉强套上去，也是一动就爆衣。
    折腾了许久，他索性套了身大袍出来。
    转过拐角，顾杰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傅彦和。
    由于刚好是饭点，刘富贵便让门房去买了些酒菜待客，此刻傅彦和正举杯自饮，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傅兄。”
    顾杰走上去打了个招呼。
    傅彦和闻声放下酒杯：“顾......？”
    一抬头，傅彦和就愣住了。
    “你是顾杰？”
    傅彦和一脸懵逼，他发现顾杰的肤色再次发生了变化，身材也有明显改变，不仔细看，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顾杰点点头：“黑虎掌突破了。”
    傅彦和这才恍然。
    他审视顾杰片刻，突然开口道：“要不要再过两手。”
    顾杰看了他一眼：“我怕伤了傅兄。”
    “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傅彦和哼了一声，踏地而起：“我让你一招，出......”
    呼！
    话音未落，烈风骤起！
    傅彦和眼珠一抬，就见到顾杰一掌拍出，快如惊雷！
    “来得好！”
    他大喝一声，还以一拳，其速度居然与顾杰不分伯仲！
    顾杰微微挑眉，才知道傅彦和昨日出手，居然隐藏了大半实力！
    他沉腰扎马，不躲不避，硬接了这一拳。
    嘭！
    拳掌相接，这一次......二人齐齐一仰！
    双方同时后撤两步稳住身形，傅彦和眼中浮现出震惊。
    顾杰转腕活动了下掌跟，准备用上全力。
    结果傅彦和突然开口：“停。”
    顾杰身形一滞，略感失望：“不打了？”
    “再打下去我怕拆了你这屋子。”
    傅彦和没好气道。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酒，道：“没想到你小子居然也突破了这一步，啧，现在该称你一声顾师傅了。”
    “这一步？”
    “你学的黑虎掌，是力修法门吧？嗨，瞧我这话问的，看你这身形就八九不离十了。”
    傅彦和摇头晃脑：“不同的力修法有不同的阶段划分，由于创始者的理念不同，难以统一衡量实力，为此，就有人提出了一个标准。”
    “只要拳过千斤，力可毙牛，便可为武师。”

 第二十八章 这就是我的做法

    “刚才和你对掌，我用了七分力，已过千斤之重。你我平分秋色，已经足以证明，你达到了武师的境界。”
    傅彦和道。
    顾杰微微皱眉：“七分力？”
    “怎么，你还以为我用了全力？”
    傅彦和哈哈一笑：“你可知我五岁开始习武，自此跟随名家勤修不断，同时还有家传药膳进补，足足练了十多年......也就是去年因为某些原因，我才松懈了下来。”
    “你能受我七分力，放在同龄人中已属出类拔萃，不必沮丧。”
    顾杰可没有沮丧。
    傅彦和练武十几年，力气才超他三成不到，而他达到现在的实力，不过只用了一周。
    双方的修行速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傅彦和不过是暂时强过他罢了。要不了多久，傅彦和就会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只是没想到，傅彦和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实力会如此惊人。
    顾杰坐了下来，开口道：“武师这个境界，在飞龙城算高手么？”
    “这个，怎么说呢。”
    傅彦和砸吧了下嘴：“所谓武师，并不是说你能开宗立派了，而是说你在内修这个过程中，入了门，学对了路子，日后只要不行差踏错，总能熬出点成就来。”
    “这样的人，在武馆中，基本可以代师授业，教教刚入门的师弟，所以称为武师。”
    “同为武师，也有强弱之分。以力修法武师举例，每提升五百斤拳力，算是一个阶段。”
    “比如我，全力一拳有一千五百斤重，就是武师二段，你，就是武师一段。”
    “如果你是个平民百姓，以你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去十八帮总坛任职，当个精英帮众。”
    “放在飞龙城里，算是中高手吧。”
    “不过再往上的高手，一般也拉不下脸来欺负武师。所以你只要不招惹高段武师，基本也能横着走了。”
    “原来如此。”
    顾杰微微点头，顿时明了。
    经过傅彦和的说明，他总算对这个世界的武力有了一定了解，也知道了自己处于什么水平。
    照傅彦和的意思看来，武师应该就是飞龙城的中坚力量了，再往上的人应该是战略武力，等闲不会动用。
    他现在算是站在了常规力量的中游。
    ......终于有点安全感了。
    顾杰想着，问傅彦和道：“傅兄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差点忘了正事......”
    傅彦和拍了下脑袋：“今日我家中管事出城采买药材，撞见了朱家的人出城，看方向，应该是往建邺城去了。”
    “我听说朱莹莹失踪后，你和朱家关系闹僵，料想这些人回建邺城准是去告状，所以特来通知你一声。”
    顾杰微微挑眉。
    他本以为，朱莹莹死后，这些人应该会立刻动身回建邺城，没想到居然耽搁了这么久才出发。
    是为了给小翠过头七么？
    顾杰默默自斟自饮了一杯。
    傅彦和的消息对他来说非常有用。知道了这些人离开的时间，他就能够大概预计，朱家何时会发难。
    两个月的倒计时正式开始了，距离他一开始的估计，还多了一个星期。
    顾杰想着，拱手道：“......多谢傅兄告知。”
    “诶，你我兄弟，说什么谢。”
    傅彦和摆摆手：“喝酒，喝酒。”
    别看傅彦和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这件事他原本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告诉顾杰。
    说白了，还是因为顾杰实力提升，价值提高，才让他转变了态度。
    ......
    一场酒喝道子时才散。
    傅彦和离开后，顾杰便回了房间休息。
    他今天练了一整天黑虎掌，虽说精神上不累，但肉体的疲惫却是免不了的。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到顾杰醒来，就发现自己床上满是血痂。
    他摸了下脖颈，才发现之前烧伤的地方已经掉了痂，有嫩肉生出。
    至于拷问下留下的伤势，更是早已完全恢复。内修法提高了他的体质，也让他的恢复能力大大提升。
    ......该解决方胜江了。
    顾杰想着，吃过早饭，立刻动身来到江湖楼。
    这时候快要到晌午，酒肆中零星坐着几个客人，顾杰撩帘进来，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方胜江的身影。
    由于顾杰身材健硕，目光又明显带着打量，很快便引来了注意。
    “客人喝酒还是住店？”
    掌柜在台前朝顾杰问道，眼神却带着审视。
    顾杰道：“叫方胜江出来，就说顾杰找他。”
    掌柜脸色一变，连忙给跑堂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顾杰看见伙计迅速跑上楼，没有阻止，找了张空位坐下。
    没一会，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方胜江带着几个人走下楼，脚步急促。
    见到顾杰，他不怒反笑。
    “顾修之，我没找你的麻烦，你还敢来找我？”
    顾杰喝了一口茶：“人找好了吗？”
    “嗯？”
    方胜江一愣。
    顾杰淡淡道：“前日我离开后，你们不是商量要向帮中求救，找人来收拾我么。”
    方胜江脸色一变。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也懵了，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这件事顾杰怎么会知道？
    一时间，二人心中都有些惊疑不定，怀疑帮中有了内鬼。
    “上次没有和你算账，是因为我没本事算账，这一次，咱们好好理一理。”
    顾杰放下杯子：“方堂主，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图谋你的家产，绑架你身边的人，想方设法要对付你，你，会怎么做？”
    方胜江没有说话，脸色却是一沉。
    顾杰站起身：“我来告诉你，我的做法。”
    “顾杰，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玉楼帮耀武扬威吗？”
    方胜江他身旁的年轻人冷喝一声：“前日你取巧击倒苗保，我们一时不查，上了你的当，还当你已是半步武师，这才让你离开。如今我们已经看破你的诡计，你以为你来了这里，还能讨得了好？”
    顾杰看了他一眼，左脚提起猛地踩在长凳上。
    噔！
    长凳倒飞立起，被顾杰抓在手中。
    下一刻。
    顾杰单手倒提长凳，直接朝年轻人脑袋上砸去！
    咚！
    咔嚓！
    一声闷响，长凳从中间断开落地！
    年轻人被砸地身体一沉，头顶鲜血四溢，颅骨都凹了进去！
    他脚步踉跄了下，眼神中满是错愕，似乎无法置信，顾杰会突然动手。
    咚！
    又是一凳下去。
    年轻人脑袋一杵，脖颈当场短了半截，耳朵溢出鲜血，瞬间倒地！
    这一凳，竟是当场将他活生生砸死！
    顾杰松开手，半截凳子掉在地上。
    “这就是我的做法。”
    他道。

 第二十九章 杀人

    这一刻，酒肆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顾杰会突然暴起杀人。
    这可是江湖楼的地盘，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仅剩的几桌客人在震惊中反应过来，哄乱而起，快步跑出了门。
    方胜江这时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又惊又怒：“顾修之，你敢杀玉楼帮的人！你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别看方胜江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其实见到顾杰杀人后，他心里已经明白，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之所以叫嚣放狠话，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
    两天过去，方胜江早已下了决心，要向帮中求助。
    昨日，他亲自去了玉楼帮总坛，找了一位精英帮众助拳。双方约好今日晌午碰面，吃过饭便要对顾家动手。
    届时，他不但要拿朱家的嫁妆，还打算连顾家的家产，也一并取了！
    至于顾杰......方胜江的打算是将其废掉，留一条命，也算是给青虎帮一份面子。
    只要人不死，他多花点钱，对方就不会找他的麻烦。
    在方胜江看来，这个计划和完美，根本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顾杰不过是区区武者，而他找的人乃是正儿八经的武师！双方的实力天差地别，顾杰不可能是其对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杰居然敢打上门来，还敢杀人。
    方胜江知道自己不是顾杰的对手，他只能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只要拖到晌午，他就能活下来！
    想到这，方胜江看了眼手下：“都给我上，把他拦住！”
    几个壮汉微微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靠了上来。
    顾杰一言不发，手臂垂落。
    跨步便是一拳！
    面对顾杰的壮汉想要抵挡，却发现根本跟不上顾杰的速度，手刚抬起来，拳头已到脸前！
    咚！
    一声闷响。
    壮汉脚下腾空，头轻脚重轰然倒地。
    他的鼻子被一拳砸进了肉里，只余处一个偏平的塌陷，撕裂的伤口中涌出大片鲜血，瞬间没了气。
    一旁剩下几个江湖楼帮众脸色大变。
    之前顾杰用的是凳子，身手不怎么明显。此刻亲身体会过，这些人才发现，相比前日，顾杰的出手速度，简直是两个概念！
    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顾杰就已经将人打死了！
    顾杰没有丝毫停顿，一拳得手又是一拳！
    这一拳，擂中旁边壮汉的脑袋，打得他脖子瞬间一拧，撞向旁边的梁柱。
    咚！
    壮汉当场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顾杰欺身而上，一拳接着一拳。
    普通武者和武师的差距，对比周成和傅彦和就能看出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一个概念。
    面对一群没有修行过内修法的人，顾杰甚至不需要用上全力，就能轻易取胜。
    这群人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甚至连抵抗都做不到。
    六个人，眨眼之间倒了一地，一死五伤，活下来的也没有了活动能力。
    而时间，不过只过去半分钟。
    这些之前能给他造成麻烦的敌人，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覆手即灭。
    顾杰抬头看去，方胜江趁着这机会已经跑上了楼。
    他大步跨出，踏上楼梯。
    噔噔噔！
    二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回荡。
    方胜江脸色微变，跑得更快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跑，也快不过顾杰，双方的距离很快拉近，二楼的走廊也快到了尽头。
    方胜江回头看了眼，看见了顾杰冷漠的脸色。
    他心头慌乱，忍不住喊：“顾杰，你我本无生死之仇，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事都......”
    轰！
    半截屏风迎面掷来，打断了他的话。
    方胜江狼狈躲过，就见到顾杰纵身一跃，已经到了他跟前！
    他脸色一白，大喊：“我服了，我服了！别杀我！”
    顾杰走到了他面前：“你说什么？”
    “我说我服了，服了！”
    方胜江爬起来，一边示意顾杰不要靠近，一边往后退：“顾杰，我保证不找你麻烦了，你饶我一命，行不行？”
    方胜江现在是被吓破胆了，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顾杰的身手，才知道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远比他想的更可怕。
    他带在身边的五个人，只比苗保稍弱，若是一拥而上，苗保都不敢保证取胜。
    可在顾杰手中，这些人居然跟纸糊的一样，一拳就倒！
    这代表顾杰的功夫远超苗保！代表他很可能已经是武师！
    这才过了两天，他为什么有如此突飞猛进？
    方胜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种人的，他甚至没有动手的勇气，只想着求饶，拖延时间。
    只要拖到晌午，只要拖......
    嗖！
    迎面而来的拳风，打断了方胜江的念头。
    他只看到拳头出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砸在了眉间！
    咚！
    方胜江被一拳锤倒在地，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也让他心中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胡乱挥手，想要逼退顾杰，却被顾杰单手拧住，抬腿一踹！
    咔嚓！
    手骨当场被踹断，半条手臂歪向了一边！
    方胜江惨叫出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顾杰一脚踏在地上，一拳砸在额头！
    咚！
    方胜江的脑袋撞上地面，又猛地弹起。
    顾杰又是一拳。
    咚！
    咚！咚！
    接连三拳，鲜血四溅，打得方胜江额骨开裂，凹进去半个拳头！
    血水从七窍之中溢出来，流了一地。
    方胜江整张脸仿佛被巨锤锤过，自额头向左右塌陷下去三分之一，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顾杰收回拳头，将掌背的红白之物在方胜江衣服上仔细擦拭干净，站了起来，转身下楼。
    之前被打倒在地的几个人依旧倒在地上，仿佛晕了过去，身体却微微发抖。
    顾杰恍若不察，大步出门。
    笔记本在他身旁飞舞。
    【顾杰心里很清楚，方胜江不可能与他和解，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夺他的家产】
    【既然如此，还费什么话？】
    【玉楼帮要报复，那也是后面的事情，在这之前，他会让其他觊觎他的人知道，想对他下手，就要做好受死的准备】
    【他要杀鸡儆猴】
    【方胜江就是那只鸡】
    【但是！】
    【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顾杰并不知道，方胜江已经找来了一位强援，一位武师级别的强援！】
    【现在，此人已经到场！】
    顾杰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
    秋日的晌午略显阴沉，行人稀疏的长街上一片萧瑟。
    呼！
    凉风吹过，头顶的枯叶哗哗落下，遮蔽了顾杰的双眼。
    叶片纷飞。
    一只硕大的拳头撞开枯叶，带起烈烈风声，自上而下砸向顾杰眉间！

 第三十章 阴比遇阴比

    嘭！
    瞬息之间，顾杰劈掌横砸，挡开了这一拳。
    袭击之人借力落地，周身一拧，转过一百八十度，另一只手大臂横斩，冲过落叶，砍向顾杰肩头！
    这一击势大力沉，快若极电，当真就如一柄长刀般锐不可当！
    换做一般人，必定暂避锋芒，侧身躲过再说。
    但顾杰根本不躲，反倒变掌为爪，五指分张，自下而上剜向其手腕！竟是准备抢在这以斩临身之前，先抓出五个血洞！
    就在这一爪将要命中的时候，对方曲肘缩臂以肘挡住顾杰的一爪，同时另一只手一拳锤向顾杰的肾脏！
    顾杰反手一压，却没压住！
    嘭！
    对方的拳头撞在他的掌上，顾杰登时后退一数步，拉开距离。
    树叶终于落下，顾杰看到了袭击之人的样子。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申字脸，束发留须，额间太阳穴高高拱起，浑身肌肉结实紧凑，着一身短打，绑腿缠踝，一副武者打扮。
    他提手看了眼手肘位置，发现上面留下五处血痕，有鲜血缓缓溢出，于是伸手拂去。
    顾杰也转了下手腕，微微握拳。
    此人刚才一拳击肾，顾杰以掌抵挡，虽然挡住了拳头，却吃了他的劲力，关节略感刺痛。
    那一拳力道惊人，比之傅彦和的七成力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若非顾杰体质攀升，怕是得被打得掌骨折断。
    毕竟是千斤之力，不可小觑。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修为已达武师。
    此人不知何时上了树，出手之时先以落叶遮挡身形，速度极快，又是偷袭，如果换一个人过来，怕是当场就得吃个闷亏。
    幸好笔记本提前示警，让顾杰有了提防，才没有中招。
    “你就是顾杰？”
    中年人看着顾杰。
    顾杰也看着他：“你是方胜江找来的帮手？”
    中年人道：“帮手谈不上，只是拿钱办事。”
    顾杰道：“那你来迟了。我已经杀了他。”
    中年人闻言，眉头一皱：“你已经把他杀了？那我的钱......”
    蓬！
    中年人话未说完，眼前便飞来一捧白灰。
    顾杰欺身而上，一拳砸向中年人的喉头！
    结果这一拳眼看就要命中，却被一巴掌打开。
    顾杰心头一惊，没想到一把石灰下去，对方居然招式不乱！
    石灰没起作用？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却没有犹豫，立刻就要再次抢攻。
    不曾想，就在这时，他自己眼前也飞来一捧白灰！
    蓬！
    石灰迎面砸来！
    顾杰以衣袍遮脸，一个矮身，险之又险的躲开，随即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躲开了石灰落下的范围。
    起身一看，对面那中年人竟单手托着一个蒙布面罩，挡在面前，也是早已离开石灰落下的范围。
    他缓缓放下面罩，除了须发有些泛白外，脸上没有沾上一丝石灰的痕迹。
    瞧见顾杰看来，中年人脸上露出不屑：“就凭一把石灰，也想偷袭我？”
    别看中年人表现的得很淡定，其实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
    若是他刚才反应慢点，眼中进了石灰，现在怕是已经被打得半死。
    这一刻，中年人不免有些庆幸自己准备周全。
    ——前几日，他曾在与朋友的闲聊中得知，帮中一个香主被人以石灰暗算，死状凄惨，卵蛋都爆了。
    中年人因此找人准备了这幅面具，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刚才动手的时候，就注意到顾杰腰间的袋子有些奇怪，上面隐有白色粉末，提了个心眼，所以才能在顾杰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提前挡下。
    心头想着，中年人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狠毒。”
    顾杰拍了拍身上的石灰，淡淡道：“彼此彼此。”
    此人刚才甩石灰的动作比他还娴熟，明显以前也没少干这种事情。
    大家不过是半斤八两。
    “你我都是武师，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觉得丢人吗。”
    中年人看着顾杰：“不如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定个胜负，如何？”
    顾杰想了下，点点头：“可以。”
    中年人于是将面具插回后腰，缓缓走上前来。
    顾杰也靠了上去。
    双方距离五步站定。
    中年人道：“我数三个数，数到一开战。”
    顾杰点点头。
    “三。”
    “二。”
    蓬！
    同一时间，双方同时抢跑，都是一把石灰甩向对方。
    二人再次齐齐暴退，躲开一米。
    中年人放下面罩，大骂：“无耻小儿！”
    顾杰放下衣袍：“苍髯老贼！”
    中年人怒视顾杰，气得牙痒痒。
    顾杰也怡然不惧的看着他。
    双方对峙片刻，中年人突然道：“不如就此罢手吧。”
    顾杰没有说话。
    此人不但手段下作，心思也奸诈无比，他可不会上当。
    中年人见顾杰不回答，面露无奈，道：“我是认真的，趁大家都没受什么伤，还能罢手，就别再打了。咱们各自离去，如何？”
    顾杰冷笑：“放你离开，让你去玉楼帮搬救兵对付我吗？”
    “方胜江都死了，我又没拿到钱，为什么要搬救兵对付你？”
    中年人反问。
    紧接着，他仿佛反应过来，道：“你想岔了，方胜江谋取你家产的事，是他自己的主张，和帮里没有关系......如果是帮里动手，来的岂会是我一人。”
    顾杰微微皱眉。
    他道：“即便如此，但我杀了方胜江......”
    “这都不是问题。”
    中年人打断顾杰：“我可以帮你解决。”
    顾杰一愣。
    中年人道：“你把方胜江看得太重要了。说句不好听的，他这样的人，在玉楼帮多到数不过来。死了也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玉楼帮不会因此报复我？”
    顾杰心头冷笑，只当中年人在胡说八道。
    如果被挑了堂口都没反应，玉楼帮还怎么在飞龙城立足？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年人淡淡道：“如果是一个外人杀了方胜江，帮里当然会报复。不管原因为何，不管是不是他不对，帮里都会这么做，否则谁还愿意替玉楼帮卖命？”
    “可如果动手的不是外人呢？如果是帮中私事呢？”
    “此事起因是方胜江图谋你的家产，如果你成了玉楼帮的人，这就是同室操戈，方胜江死了也是活该！”
    顾杰愣住。

 第三十一章 杀了人还能加入？

    顾杰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中年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如果不是看此人一脸正色，他险些以为对方在戏弄自己。
    依靠加入玉楼帮，把这件事定性成同室操戈，帮中内斗？
    这可能吗？
    顾杰看着中年人：“我刚杀了方胜江，你现在让我加入玉楼帮？”
    “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你们玉楼帮的人都是傻子吗，他们会看不出我的打算？”
    “看出来又如何，难不成玉楼帮还要为了一个死人，拼着损失一个武师的可能，来杀你这个武师？你以为方胜江是帮主的亲儿子吗？”
    顾杰一时无言。
    中年人又道：“看你的年纪，怕是还不到二十岁吧？你这等岁数的武师，就算是熬年头，也能把内修法熬上去，日后说不定就是一个高段。没有哪个帮派会为了一个死人，放弃你这种人才的。”
    顾杰沉默不语。
    好一会，他才问道：“我这个岁数的武师，很少吗？”
    “你不知道？你的师父没有和你说过？”
    中年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顾杰摇摇头：“没有。”
    “......可能，尊师是怕你骄傲自满吧。”
    中年人自己找了个感觉合理的理由，他显得有些艳羡，道：“飞龙城有几十万人口，其中武师不过数千名，二十岁之前达到武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也就三五十人的样子。”
    说道最后，他看了顾杰，目光有些复杂。
    顾杰一愣。
    居然这么少......
    他原本见傅彦和都有武师二段的水准，还当自己这个年纪成为武师并不算出奇，此刻听了中年人的话，他方才知道，自己还是想当然了。
    几十万人才有三五十人，已经可称是万里挑一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来到了无数人的前面。
    这么一想，顾杰就觉得，中年人的话可信度提高了很多。
    别人不知道他是靠作弊当的天才，站在玉楼帮的角度，的确没必要为了一个方胜江，损失这等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件事，或许还真能成！
    顾杰暗自思忖。
    对于加入玉楼帮，他并无抵触，就像中年人说的，动手的是方胜江，是他自作主张，玉楼帮并没有加害他。
    双方不存在什么矛盾。
    如果加入玉楼帮就能把这件事了断，他没道理拒绝。
    更何况......他若是入了玉楼帮，日后面对朱家和奉天教，也多了一分底气。
    想到这，顾杰看向中年人：“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是怕你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要和我拼命。”
    中年人淡淡道：“你身手不弱，手段也够阴狠......真要是拼了命，我不敢说一定能打过你。”
    “......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九成九。”
    “怎么做？”
    “回头我去见帮主，就说你是我义弟，早已挂在我名下做事。只是因为忙于习武，一直没来得及点香入帮。这次方胜江图谋你家产，你杀了人，被我撞见，方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所以特来赔罪。”
    “就这样？”
    “就这样。”
    “不需要什么入帮考察吗？”
    “有个屁的考察，入帮派又不是当差，难道还要管你是不是良民吗？你是武师，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没人会拒绝你。”
    顾杰默然。
    别看中年人说了这么多话，可重点一直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武师级别的实力。
    就因为他成了武师，中年人自忖难以轻易解决他，才主动提出帮忙。
    就因为他成了武师，玉楼帮才会愿意拿方胜江的性命换他入帮。
    就因为他成了武师，谁都得慎重对待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实力！
    这一刻，顾杰突然发现，自己的努力无比值得。
    如果不是他连日来埋头苦练，想方设法获取精血提升实力，今天这件事，必定会是另一个结果。
    实力，才是他获得这番待遇的真正原因。
    ......也好，有玉楼帮做靠山，以后方胜江这样的人就不会再出现了，我也能把精力完全放在习武上。
    想到这，顾杰方才松开了肌肉，垂臂而立。
    他朝中年人拱拱手：“怎么称呼？”
    “陈谦。”
    “陈兄，有劳了。咱们这就去总坛吧。”
    “且慢。”
    陈谦叫住顾杰：“有笔账还得和你算一下。”
    顾杰点点头：“你说。”
    陈谦正色道：“方胜江出三百两买我出手，如今你杀了我这雇主，害我没钱得赚。我现在又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是不是得意思意思？”
    ......原来是为了找我报销差旅费？我就说这老贼怎么会平白无故帮忙。
    顾杰想着，突然愣了下。
    他眼中露出荒诞：“你说多少？三百两？”
    “怎么，你拿不出来吗？”
    陈谦微微皱眉：“实在不行，二百两也行的。”
    “......我给你三百两。”
    顾杰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想骂人：“早知道你就值这么点钱，我不如买你去杀了方胜江。”
    “助拳又不是打生打死，三百两不少了。”
    陈谦没好气道：“内修法修到后面，比的不但是天赋，还有财力。吃得起大补之物，你就比别人练得更快，这钱花起来就是水，三百两我还得省着花呢！”
    “......也是。”
    想到自己最近为获取精血花出去的银子，顾杰突然就理解陈谦了。
    多亏了朱莹莹留下的嫁妆，到现在为止，他还从没因为这方面有过烦恼。
    ......
    半个时辰后。
    顾杰跟着陈谦来到了玉楼帮的总坛。
    玉楼帮作为十八帮之一，总坛驻地也是修得堂皇大气，与青虎帮不相上下。
    顾杰抬眼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占地面积数十亩的院子。
    院外红墙围护，院中林树成荫，透过高逾三米的包铜大门，依稀能看见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池馆水廊，一派富丽堂皇之景。
    院子正中，更是树有一座白玉雕刻的楼阁，其大小近人，一看便造价不菲。
    “是不是看傻眼了？”
    陈谦问道，脸上略有好笑。
    顾杰点点头：“看起来，玉楼帮要比青虎帮有钱多了。”
    “青虎帮算个屁，玉楼帮以商立帮，放眼十八帮，都是数一数二的阔绰。”
    他嘴里说着话，带着顾杰径直走向大门。
    左右站岗的大汉见到他，顿时齐齐抱拳见礼：“陈武师。”
    陈谦点点头，脸上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问道：“帮主在吗？我有要事求见。”
    领头那人道：“帮主在与一位贵客商谈生意，陈武师可去偏厅稍等。”
    “等不了。”
    陈谦摇摇头：“你去告诉帮主，方胜江死了。”
    话音落下，门前数人齐齐变色。

 第三十二章 贵客

    “陈武师说的，可是江湖楼堂主方胜江？”
    领头的守卫问道。
    陈谦点点头，与之小声说了两句话。
    守卫听罢，顿时眉头大皱，拱拱手立刻转身快跑向正厅位置。
    没一会，守卫去而复返：“楼武师，帮主让你去正厅。”
    陈谦颔首示意，领着顾杰进了门。
    一路走来，顾杰发现玉楼帮中戒备森严，守卫随处可见，时有巡逻而过，陈谦领着他进来，接连受了好几次问询。
    二人穿过亭台楼阁，来到正厅外。
    此刻正厅大门紧闭，门外有守卫分列左右。
    陈谦上前与其低声说了几句话，顾杰看到他指了指自己，守卫面露肃穆，进了门禀报。
    没一会，屋内响起一个低沉声音：“在门口等着。”
    陈谦朝顾杰耸耸肩，走回来，陪他站在阶下，嘴里笑道：“看来真是贵客。”
    顾杰也不在意，随便打量了下周围。
    很快，大门打开。
    顾杰回头看去，就见到大厅内走出一名身着连襟长衣的中年人。
    此人约莫五十岁左右，圆脸，五官端正，眼神清明，一头鬓发花白相继，身形看着犹如常人，与周围等人大相庭径。
    陈谦连忙见礼：“楼帮主。”
    中年人没有说话。
    他扫了眼阶下的陈谦顾杰二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接着，他转头对屋里道：“傅兄，今日我有帮中要务亟待处理，就不留你做客了。”
    “无妨。楼兄自便就是，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和儿，走罢。”
    “是......楼叔，那我和我爹就先走了。”
    “请。”
    伴随着谈话声，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其人做商贾打扮，一身绸缎对襟长衫，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人。
    楼帮主一路将二人送出门，于门口止步，正要叫陈谦顾杰二人进屋，冷不丁就听到一声惊咦。
    “顾兄？”
    那富商身后的年轻人惊呼出声，看着台阶下面的顾杰面露错愕。
    顾杰愣了下，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被玉楼帮帮主亲自送出来的年轻人，居然是傅家少爷，傅彦和！
    他多少也有些诧异，拱手道：“傅兄。”
    楼帮主眉头微挑：“贤侄认识此人？”
    “啊，认识。”
    傅彦和点点头，见自家父亲也看向自己，忙道：“爹，楼叔，这位是顾修之顾兄，今年方满十八，已是武师修为。”
    那富商面露惊讶：“十八岁的武师，倒是少见。”
    楼帮主也是微微挑眉，再看顾杰时，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他道：“既是贤侄好友，也就不是外人了，唔，陈谦，你先领顾公子进去稍坐，我送傅兄出门。”
    他这话看似是给顾杰面子，实则却是故意要打断双方谈话。
    十八岁的武师，天赋异禀，既然来了玉楼帮，可不能让傅家拐跑了。
    “是。”
    陈谦领命，示意顾杰跟自己进屋。
    顾杰朝傅彦和父子拱拱手，跟着他进去。
    二人进屋走到桌旁，陈谦道：“没想到你还认识傅家大少爷。”
    顾杰看了他一眼：“我以前也是个大少爷。”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
    陈谦翻了个白眼：“待会你伶俐些，莫说错话，知道吗？”
    顾杰点点头。
    过了盏茶功夫，玉楼帮帮主去而复返。
    他进门瞧见顾杰二人站着，顿时佯装不喜：“陈谦，你怎能如此怠慢顾武师，来人，给顾武师看座！”
    话落，有仆从鱼贯而入，为顾杰二人搬来了座椅。
    楼帮主落座首位，伸手示意：“坐罢。”
    陈谦苦笑一声：“帮主，陈谦此来是为义弟顾修之请罪，心有惭愧，不敢落座。”
    顾杰在旁边看着，见他脸露戚戚，眼有愧色，完全是一副既内疚又伤神的样子，心里也是对此人的演技感到服气。
    这老小子比他还能装。
    楼帮主闻言，面露惊讶：“你二人是结拜兄弟？”
    陈谦点点头：“好叫帮主得知，早在半年前，我便与顾修之拜了把子。他历来仰慕我玉楼帮，只因习武耽搁，没来得及上香入帮。”
    “原来如此。”
    楼帮主微微一笑：“这么说，此番你领他过来，是为入帮？”
    陈谦道：“入帮只是其一，主要还是为他杀了方胜江请罪。”
    楼帮主脸色变了：“方胜江是他杀的？”
    “是，但事出有因。”
    陈谦道：“我这义弟，乃是城南顾家少爷，方胜江图谋其家财，绑了他的管家威胁他拿钱赎人。我这义弟一开始只救了人，不曾报复于他，不料方胜江紧咬不放，他迫于无奈，才动了杀念。”
    说到这，陈谦苦笑一声：“也是巧了，这方胜江前日找到我助拳，说愿意出三百两，让我帮他拿个人，当时他也没说要拿谁，我便应了下来，结果今日我依约前往江湖楼，才知道他居然要对我义弟下手！”
    “我到场时，方胜江已经死了，我这义弟当时嚎啕大哭，与我道别，说要举家离开，我立刻拉住他，说：你糊涂啊！我玉楼帮楼帮主为人能谋善断，持正无私，你即是被方胜江所逼，为求自保杀人，何不于我一同去将事情道明。”
    陈谦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楼帮主在一旁听着，却是不置可否。
    好一会，他才开口道：“方胜江到底是玉楼帮的堂主。”
    顾杰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沉。
    但陈谦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道：“帮主，顾杰也是我玉楼帮的人啊。”
    楼帮主微微皱眉：“他不是未曾入帮吗？”
    陈谦道：“虽未入帮，却在我手下做事。精英帮众可自行招揽手下五人，协助处理帮中事宜，此五人算作玉楼帮之人，受玉楼帮庇护......这可是帮主您定的规矩。”
    楼帮主一时面露错愕：“按你的意思，那方胜江岂不是同室操戈？”
    “帮主所言极是。”
    陈谦一副认同模样：“此事归根结底乃是方胜江取死有道，还请您明断啊。”
    楼帮主沉默不语。
    良久，他看向顾杰：“顾武师愿入我玉楼帮？”
    顾杰面不红气不喘：“楼帮主，我一直拿自己当玉楼帮人的，何谈入帮一说？”
    楼帮主眉头微展。
    他稍作沉吟，又道：“据傅彦和所说，你与他乃是莫逆之交？”
    顾杰一愣，不过很快便道：“......傅兄所言，不虚。”
    楼帮主面露笑意。
    他又问：“顾武师习武多少年了？”
    顾杰犹豫了下，对比傅彦和的说法，报了个差不多的数：“八年。”
    楼帮主又惊又喜：“八年？好，八年好啊！”
    一旁陈谦瞪大眼睛看了顾杰一眼。
    顾杰有些不解，心说傅彦和练武十几年就已是武师二段，我报个八年，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他想着，就见楼帮主站了起来，喝道：“来人！”
    门外一守卫快步入内，抱拳屈膝见礼。
    楼帮主道：“方胜江同室操戈，意图强夺我玉楼帮顾武师家产，现已伏诛。此人死不足惜，但江湖楼的堂口不能没有人操持，你去通知其余六堂堂主，来总坛会面。”
    “是。”

 第三十三章 水涨船高

    “楼帮主本名楼杰，原是倒卖玉石发家，后来摊子大了，有帮派上门抽水，楼帮主不满其坐地要价，一气之下便成立了玉楼帮。”
    “和其他帮派相比，我们玉楼帮抽水很低，主要还是靠做生意赚钱，所以个堂口也都是商贾任职，辅以帮中武师榜村。”
    入夜时分，顾杰跟着陈谦走出了玉楼帮总坛。
    在楼杰将此事定性为同室操戈后，方胜江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之所以耽误这么久，一来是其他六个堂口的堂主都盯上了江湖楼，扯了半天都没结果。二来，也是因为顾杰正式点香入帮，走了套流程。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让顾杰哭笑不得的事情。
    ——为了说明‘事实’，楼杰向六位堂主介绍了一下顾杰，结果这六人得知顾杰习武八年，便成就武师后，个个都邀请顾杰去其堂口任职，因此一度闹得有些不愉快。
    后来，还是楼杰拍板，让顾杰领了个“总坛巡务”的职务，也就是陈谦现在干的差事。
    “所谓总坛巡务，就是个虚名，没有哪个堂口会真让你去巡视。一般情况下，你只需隔几天来总坛点个卯，就算了事。”
    “除非有强敌对总坛下手，到了动用武师的地步，你就得站出来了。”
    “不过我玉楼帮人多势众，又有钱，至少我入帮三年，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对了，帮中每月月初放钱，以你的实力，一个月有一百两，记得来取。”
    陈谦解释道。
    顾杰点点头：“知道了。”
    陈谦见状，拍了拍顾杰的肩膀：“你别看楼帮主今日三言两语就拍板定论，其实他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就是你年纪轻轻，实力惊人，日后前途不小，他才会这么痛快。”
    “在如今这世道，只有实力够强，才能得人重视。所以方胜江死了无人过问，而你一入帮，就受到了各位堂主的青眼相待。”
    “不过，你虽天赋异禀，也不可自满，还得勤加修行才是正途，否则日后必会为荒废时日而后悔。”
    陈谦这番话听起来当真可以说是交心之语了。他不但点明了楼杰等人的盘算，更是对顾杰多有提醒，生怕他骄傲自大，入了歧途。
    顾杰对此略感意外：“陈兄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他可没忘记陈谦之前那番无耻下作的行事风格，二人算是棋逢对手，不相伯仲，都属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该有这种闲心关心别人才对。
    陈谦像是知道顾杰的想法，闻言淡淡道：“老子是怕你连累我，现在帮中都知道你是我义弟，即便大家心知肚明此事多半有假，但你若是闯了祸，老子也逃不了受牵连。”
    说到这，他笑了下：“不过有失就有得，你小子若是能再进一步，我也能扯虎皮混点汤喝。”
    顾杰这才了然。
    看来误打误撞之下，二人的关系倒是有由假变真的趋势，虽不至于荣损与俱，但也算利益趋同了。
    难怪陈谦会提醒自己。
    ......
    告别陈谦后，顾杰回到了家中。
    刚进门，他就见到刘富贵等在门房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顾杰喊了一声：“刘叔，怎么不去屋里休息？”
    “少爷？”
    刘富贵醒过来，揉脸站起：“我是在这等您呢......傅少爷来了。”
    顾杰微微挑眉，点头往院子里走：“知道了。”
    “还有一事。”
    刘富贵跟上来：“今日午后，我去肉铺才买，听说了一个消息......有传言，周成周大人出城了。”
    顾杰脚步一顿：“周成出了飞龙城？为什么？”
    刘富贵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我听人说，这几日袭击周成的人愈发多了，有好几次，他都险些送命。虽然最后没死，但也受了不少伤。估计......出城是为了躲祸吧。”
    顾杰想了下，问道：“《黑虎掌》还在他手中吗？”
    刘富贵道：“据说周成出城不久，前后有十好几拨人追了出去，想来，应该是还没人得手。”
    ......看来，朱莹莹背后的人依旧没有出手啊，否则周成不可能活下来。
    也好，既然他想出城，就让他去吧，如此一来，反倒能帮我把人引走。
    顾杰念及于此，开口道：“知道了。”
    他没有叫出笔记本提问，因为没有和周成接触，相关的问题没有答案。
    ......
    “顾兄，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敢打上江湖楼，还把方胜江给杀了。”
    正厅。
    傅彦和喝着茶，盯着顾杰啧啧称奇：“当然，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拿自己做交换，把这事儿稀里糊涂给办成了帮派内斗......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
    “事急从权，妥协之举罢了。”
    顾杰没有多说：“傅兄这次过来，有何要事？”
    “给你赔罪。”
    “赔罪？”
    “我爹听说你从我这买了凶兽，骂我待友不诚，钻钱眼里了，特来让我赔罪。”
    傅彦和说着，掏出两张银票：“两千两，多的五百两算我给你的利息。”
    顾杰微微皱眉：“傅兄，你这置我于何地？你肯将凶兽让与我，我感激在心，怎么可能再把钱要回来。”
    傅彦和摆摆手：“顾兄，今时不同往日。我就直说了吧，之前收你钱，是因为你不够格让我替你买单，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听说，你自开始习武，距今只用了八年？”
    顾杰一愣，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对，怎么了？”
    “......我达成武师境界，用了十一年。”
    傅彦和叹了口气：“十年是个坎啊，只有天赋超绝之人，才能在十年之内达成武师，这样的人，是有机会爬到塔尖的。”
    “更别提，你只用了八年。”
    “此等天赋，便是在内城那些打娘胎就以秘药培育的世家子弟中，也是十年难得一见。”
    “因此，你的身价水涨船高了。我得摆正自己的位置，让你得到应有的优待，才能维系这份关系。”
    “人情往来，在我眼中也和生意差不多。如果我没有付出对等的利益，凭什么要求你念我的情呢？就凭空口白牙一声兄弟吗？”
    “顾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杰一时无言。
    他突然发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似乎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巨大冲击，也让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八年时间，相对他的真实修行时间来说，已经翻了无数倍啊。
    他已经很低调，很低调了。
    原来，没有外挂的人，习武是这么难。

 第三十四章 肤膜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
    总之就是顾杰谦让了一番，傅彦和劝说了一番，最终，这两千两银票还是留了下来。
    并且，傅彦和给了钱，还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他似乎觉得顾杰收了钱，才是把他当成了朋友。
    顾杰对此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傅彦和等人的态度，也算给他提了个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面上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天赋而对他予以优待，暗中就有多少人想要让他夭折。
    以后不能再暴露自己的修为了，就当个仲永吧。
    顾杰想着，照例杀了一只黑狼，取精血修炼了半个时辰，才上床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顾杰吃过早饭，打算去玉楼帮看看。
    既然入了帮，人家还每月按时发钱，他总得过去晃一圈。
    结果开门出去，他突然发现，自家门口居然堆起小山一样的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一张纸条。
    顾杰随手抓了一张查看。
    “之前囊中羞涩，不得已上门讨要吃食，现照价奉上银钱，还请顾武师见谅。——惊天帮杨刚。”
    开盒一看，都是银两，有多有少，最小的盒子里也有十两银子。
    顾杰一头雾水，把刘富贵叫了过来：“刘叔，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富贵看了几张纸条，又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很快脸露错愕。
    他起身道：“少爷，这些都是之前来顾府要钱要粮的泼皮流氓......嘶，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这群人怎么就想起来还钱了？而且还都是几倍偿还。”
    顾杰愣了下，很快就了然了。
    很显然，他加入玉楼帮的事，估计已经传开了，甚至于他八年入武师的事情，多半也传了出去。
    这些之前把顾家当大户讹诈，上门要钱要粮的人得知此事，估计是怕他回头报复，惶恐难安，才连夜送来了赔礼。
    顾杰心下感慨。
    眼前这些盒子，粗略数数也有百十来份了，换言之，从前有将近百名泼皮流氓，曾来他家闹过事，要过钱。
    如果不是他加入了玉楼帮，这样的事情怕是还得愈演愈烈。
    而现在，甚至不需要他开口，这些人就老老实实还了钱，还给了好几倍的利息！
    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成为了武师！
    顾杰想到这，心头对实力的渴望愈发强烈了一分。
    不能懈怠，只有不断提升实力，才能得到别人的正眼相待，才能在这个乱世站稳脚跟！
    他对刘富贵道：“刘叔，你把东西收起来吧，做个账，想想看还有谁没还钱的。”
    “好的少爷。”
    “另外，黑狼继续买。你去跟那肉铺老板说，以后他那的黑狼，我全要了，不得卖给别人。”
    “是。”
    ......
    顾杰随后去了玉楼帮一趟，发现果真就如陈谦所说的一样，他每天的事情，就是负责没事干。
    “修之，我让你领这个职务，主要就是不想耽搁你习武，以后不逢事的话，你就在演武场修炼便是。”
    楼杰如此解释。
    于是乎，顾杰就成了玉楼帮的闲散人员，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就是闷头练功。
    这样的日子虽说有些乏味，但却让顾杰感受到了一直奢求的平静。
    一晃便是半个月过去。
    咚！
    硕大的拳头闪电般击出，眨眼间撞上木桩。
    桐油浸泡过的木头瞬间开裂，崩飞大片残渣。
    咚！
    咚！
    快到肉眼难辨的手臂一连串击出，或直拳、或戳掌、或重锤，暴雨般落在木桩之上。
    粗逾碗口的木桩逐渐弯曲、变形。
    嘭！
    伴随咔嚓一声炸响，木桩被拳头砸成两截。
    “一分钟……相比半个月前，摧毁木桩需要的时间减少了三分之二。看来，五百斤的拳力提升，带来的攻击强化非常显著。”
    木桩前，一名壮硕的光头男子暗自思忖。
    他的整个背部上肌肉分明，肩胛提肌微微隆起，配合同样健壮的菱形肌、上后锯肌，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
    他转过身，显现出匀称的腹肌，再往上是更为宽厚的胸肌、肱二头肌，区块分明的肌肉，构成了一副完美的倒三角型体。
    和所谓的健美与动员不同，他身上的肌肉并不过分夸张，大小厚度与他的身体完美匹配，看上去充满了力量感，却没有丝毫累赘意味。
    唯一让人奇怪的地方在于，他浑身的皮肤虽然是正常肤色，却远比常人看起来粗糙。
    此人正是顾杰。
    由于顾杰出手大方，又有玉楼帮背景，城南的肉铺老板们这段时间算是绞尽脑汁，帮他收罗到了二十多头黑狼。
    凭借这些黑狼的精血，顾杰一度以为自己能够突破练皮的第三阶段。
    是的，就是以为。
    按照他原本的估计，练皮的第三阶段所需精血，应该是六十四个标准单位。
    刨去他已经投入的十六个标准单位，他应该只需要四十八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就能突破。
    但现实之所以叫现实，就是因为总会有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
    当顾杰将足足四十八个标准单位的精血砸进去后，第三阶段依旧没有突破。
    笔记本对此给出了解释。
    【练皮的第三阶段突破，代表你对身体的开发将进入下一个层面，这是一个盈满而溢的过程，需要很多积累，不可能太快】
    【而且，你原本的身体素质太低了。强行跳级只是让你暂时节约了时间，差距和亏空，最终还是要补回来】
    简单来说，就是在达成突破所需的身体素质要求前，他得一直卡在这个位置。
    顾杰对此倒是不觉得沮丧，虽然没有突破黑虎掌的阶段，但他的实力依旧在一个月的修行中，突飞猛进。
    如今，他的拳力已经突破了一千五百斤，按照傅彦和的说法，就是到达了武师二段。
    他的身体也随着内修法的突破，愈发健硕，身高也长了几公分，无论是力量、速度、恢复能力，都得到了差不多一倍提升。
    并且，他自身的精血总体上限，也有了进步，来到了足足十八个标准单位。
    “练皮的第三阶段，是皮肤变硬，生出肤膜。这时候身体的抗打击能力会再次提升，同时具备一定的抗刺割特性，等到肤膜覆盖全身后，基本上普通人拿着刀剑，已经无法砍破我的皮肤。”
    “当然，如果对手是武师，即便不用刀剑，只用拳头，我也做不到毫发无损……前提是在这之前，他没有被我先打死。”

 第三十五章 月会

    顾杰抬起手，举过头顶。
    阳光穿过指缝，隐约可以看见手指的侧边比其他地方显得更透光一些，就像是裹了一层薄纱，并不厚，和一张宣纸差不多。
    “肤膜的出现，是随着练皮的进度，缓慢递进的，先是手掌、手臂，再是胸前、后背......一直到覆盖全身为止。”
    “如今我的双手手掌已经完成覆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开始逐渐变得粗糙，等到肤膜覆盖了全身......我应该就能突破了。”
    顾杰想着，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把匕首。
    尖锐的刃口寒光凛凛，一看便是精心打磨过。
    他将匕刃贴在皮肤上，微微用力。
    刃口传来一种极为晦涩的阻碍感，就仿佛是在割一张凹凸不平的牛皮。
    顾杰低头看去，这把能够吹毛断发的匕首只在他手上留下一道白印。
    “以前世的理论来看，这东西应该是由黑虎掌转化精血，催生出的一种特殊角质膜......虽然厚度很薄，但韧性极佳。”
    顾杰想着，摊开手掌。
    掌心的眼睛图案愈发清晰了一分，周围放射状的纹路也加深了，并且，隐约出现了一条红线，将两只眼睛横着分开成两边。
    就像是......要睁开一样。
    顾杰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擦洗了下身体，换了身衣服，顾杰走出了他的十平米练功小院。
    “顾老爷。”
    门口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抱拳行礼，动作略显生硬。
    顾杰看了他一眼：“称我为顾武师即可。”
    “是，顾武师。”
    青年俯身道，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顾杰摆摆手。
    此人乃是刘富贵的远房侄子，姓刘名志。之前在飞龙城码头卸货讨生活，最近几日才来了顾杰身边，做些杂事。
    精英帮众可招揽五人作为手下，这是陈谦告诉顾杰的规矩。
    这年头平民没个靠山，在飞龙城根本无法过安生日子，之前刘富贵提起他这个侄儿隔三差五就会受到泼皮流氓刁难，顾杰便索性让他入了玉楼帮，在自己身边做事。
    刘志此人还算激灵，这些天帮着顾杰迎来送往，免了他很多杂事。
    “有什么事吗？”
    顾杰问刘志。
    “陈武师来了，正在屋内等您。”
    刘志道。
    顾杰点点头，走进旁边的屋子。
    进门一看，陈谦正自顾自的在喝茶。
    瞧见他进来，陈谦道：“你小子是真有钱没地花啊，脱裤子放屁一样在帮里租场子练功，想练功你不能直接去免费的演武场吗？”
    “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况且我木桩换得勤，算下来帮里并没有赚我多少钱。”
    顾杰随口回了句，问道：“陈兄过来有什么事？”
    陈谦道：“今日是帮中月会，你我身为总坛巡务，得过去露个脸。”
    顾杰点点头：“那就走吧。”
    ......
    二人一路走出来，来到了玉楼帮驻地正中间的一栋房子。
    出示身份木牌验明身份后，守卫抱拳放行。
    顾杰跟着陈谦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
    大厅的正前方是一块高台，上面摆着长桌，自上而下放了十来把椅子。
    台下是一片平台，周围站满了人，正各自三三俩俩的在说话。
    瞧见二人入门，不少人回头看来。
    有人面露笑容朝顾杰点头，有人上下审视顾杰，也有人面露不屑，转眼就忽视了二人。
    顾杰微微凛然，他发现在场这些人个个孔武有力，气势自现，明显都不是普通武者。
    “这些人都是帮中精英，最少也是武师修为，平日里大家各有事情，只是月初会过来参会。”
    陈谦低声对顾杰解释道。
    顾杰问道：“陈兄，我怎么觉得很多人看你都不带正眼的。”
    “看不上你我这等混子呗。”
    陈谦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大多数加入玉楼帮的武师，都是为了赚钱习武。这些人平日为了赚钱，争着抢着替帮中处理一些麻烦事。在他们看来，我们这种总坛巡务，都是不思进取的家伙。”
    “人家是看不上你这个混子，可没看不上顾武师。”
    旁边走过来一个国字脸壮汉，接口道。
    陈谦呵呵一声：“瞧，混子来了。”
    国字脸壮汉明显很陈谦很熟悉，也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
    他朝顾杰拱拱手：“顾武师，鄙人赵锐，和你一样，也是总坛巡务。”
    顾杰朝他拱拱手。
    不一会，又进来几个陈谦的熟人，都是武师实力，也都是总坛巡务。
    顾杰多少有些无语——玉楼帮还真是有钱，每月一百两养着这么多不干事的武师。
    众人一番介绍，少不得恭维了顾杰几句，看样子也是听说了他八年入武师的壮举，来攀攀交情。
    顾杰客气见礼，算是混了个脸熟。
    “帮主到！”
    很快，楼杰带着七个堂口的堂主到场。
    其中江湖楼的新堂主，是一名年轻人，他环视一圈，看见顾杰，还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顾杰心头疑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抱拳示意。
    陈谦在旁边道：“这小子是楼帮主的亲戚，家里是做倒卖生意的，之前一直想当堂主，可惜没人让位......没想到这次你杀了方胜江，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顾杰微微挑眉，心说难怪此人对自己善意明显。
    随着楼杰落座，闹哄哄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楼杰喝了口茶，环视一圈道：“杨、周二位供奉有事，就不参加这次月会了……开始吧。”
    他身旁一中年人顿时上前一步，拿着个小册子开口。
    “本帮上月共入账银二万二千两，其中商户所纳份钱一千两，各堂口抽成......”
    顾杰有些错愕。
    这楼杰果然不愧是个生意人，搞了个月会不说，居然还当着大家盘账。
    这哪像是混江湖的，完全就是公司一体化经营。
    勉强听了会，顾杰很快被一堆数字弄昏了头。
    他转头看了下，发现身边的人也是一脸头大的样子，唯有陈谦倒是认真听着，还拿出了个笔记本在做记录。
    顾杰看着他掐了阵手指，嘴里嘀咕：“刨去花销，上月赚了两万多两啊......”
    “......你还会算账？”
    “技多不压身嘛。”
    顾杰有些无语：“又不是你的钱，你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你懂个屁。”
    陈谦冷笑一声，道：“收成多寡，能看出来玉楼帮最近在城南的江湖地位。地位升高了，麻烦就少了，地位降低了，麻烦就多了。麻烦少的时候有人抢着去解决，麻烦多了，咱们这些混子也得顶上去。”
    顾杰心有惊讶，没想到陈谦居然能有这份见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这种混江湖的老油子，又是个精于算计之人，能有此见识也算合情合理。
    他于是问道：“有什么发现？”
    “本月的利润，比上个月少了足足七千两。”
    陈谦把册子翻回去看了眼，眉头微皱：“......不妙啊。”

 第三十六章 意外

    玉楼帮麾下七堂一坛，算上外围帮众，人数将近千人。
    这么大一个组织，一个月收入个两三万两，并不算夸张。
    所以顾杰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陈谦这么一算，他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月减少三分之一的收入，绝对不可能是正常情况。
    果然，随着中年人盘账完毕，楼杰就开了口。
    “我玉楼帮发展至今，能有现在的江湖地位，离不开各位的鼎力相助。”
    “而各位托身玉楼帮，要么是为了拼个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要么是为了习武，但不管为什么，都离不开钱。”
    “想必也有人看出来了，最近本帮收入大幅降低，特别是这个月，更是少了足足三成利润。”
    楼杰一脸严肃：“我玉楼帮以商建帮，以商立帮，帮里有钱赚，各位才有钱拿，收入少了，每个人都会受影响。”
    话音落下，有人面露愁容，有人沉默无言，也有人一脸愤愤，侧头和身边的人低语。
    一时议论纷纷。
    楼杰放任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才压手示意。
    “各位不必惊慌，本次月会，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
    楼杰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与七位堂主仔细核查过账目，发现收入减少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其他帮派竞争强夺我玉楼帮管下的商户，导致抽水份子钱越收越少。”
    “这其中，以青虎帮、惊天帮为首，这两帮人半个月占了我帮三分之一的地盘。所以，我决定还以颜色。”
    楼杰说道最后，语气变得冷冽起来。
    陈谦听到这，抬头看了下前后，用胳膊碰了下顾杰：“咱俩站后面一点。”
    “？”
    顾杰面露疑惑。
    “你杵那顶天呢，没听出来要点将了吗？”
    陈谦拽着他向后，溜到赵锐等人身后。
    不曾想，这几人见状，居然有样学样，也跟着往后靠。
    双方兜起了圈子。
    折腾片刻，陈谦停了下来。
    他低声怒骂：“你学我干什么？”
    赵锐一脸正色：“人多了有点闷，我往后稍稍。”
    “......”
    陈谦瞪了他一眼，明白赵锐也是想偷奸耍滑。
    但他没资格去指责别人，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
    众人僵持了片刻，陈谦道：“分开躲。”
    赵锐严肃点头：“陈兄果然机敏。”
    陈谦没理他，拉着顾杰转向旁边。
    众人顿时散开，各自找了个位置躲在别人身后。
    顾杰跟着陈谦站定，开口道：“义兄......”
    陈谦低头弯腰，缩在一人身后，听到顾杰叫自己，他侧过头，淡淡道：“怎么，觉得丢人？”
    “义兄误会了。”
    顾杰摇摇头：“我是让你往左些，这个位置，没有完全挡住楼杰的视线。”
    “……”
    陈谦短暂愣了下，顿时照做，嘴里道：“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你。”
    顾杰笑笑没有说话。
    这半月来，他算是切实感受到了‘总坛巡务’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生活、习武、交际，方方面面都少了很多麻烦事，得了很多便利。
    就连刘富贵出门采买家用，也没人再敢狮子大开口报高价。
    既然拿了好处，他也不介意做做事。
    但陈谦这等帮中老人都想着摸鱼，他自然不会去当这个出头鸟。
    另一边，随着楼谦话落，不少人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当先锋。
    楼谦显得很高兴，当场点了几名武师带队，要去找青虎帮、惊天帮的晦气。
    七位堂主也表示会划拨外围帮众，按照地盘区域提供支持。
    一番安置妥当，楼谦又道：“接下来说说收入减少的第二个原因。”
    “各位都知道，我楼某人以倒卖玉石发家。创立玉楼帮后，靠各位鼎力相助，摊子是越来越大，生意也遍布飞龙城周边。”
    “但近来天下乱象四起，烽烟遍地。城外豪强林立，匪患丛生；城内赋税加重，流民作乱，导致正经生意越来越难做，钱也越赚越少。”
    “我是百般琢磨，呕心沥血，才勉强维持住帮中开销。”
    “我原本以为，就这样撑下去，撑过乱世，我玉楼帮就能长存不倒......但就在本月，发生了一起意外。”
    楼谦说到这，脸色沉了下来。
    “本帮自黑山城采买的货物，在半路被匪首林中虎劫走，导致巨损万两！若非我楼某人的脸面还值几个钱，东拼西凑找人借了些货卖，这个月，本帮怕是颗粒无收！”
    说到这，楼谦拍桌而起：“此等大仇，不得不报！否则，往后怕是谁都敢劫我玉楼帮的货了！”
    话音落下，七位堂主纷纷附和。
    “不错，此仇不得不报！”
    “敢劫我玉楼帮的货，定要让这林中虎，变成林中犬！”
    “直接杀上他的老巢，把这厮一锅炖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现在就点名点将，出城拼命的架势。
    但顾杰却看出来场面有些不对。
    ——之前楼杰要打青虎帮的时候，堂下那是应者众众，可现在......除了几名堂主在响应外，基本没有人吭声。
    陈谦、赵锐等老油子，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一个个或蹲或坐，把自己完全挡在了别人后面。
    顾杰见状，也蹲了下来。
    他低声问陈谦：“什么情况？”
    陈谦脸色难看，没好气道：“要死人的情况。”
    他旁边赵锐也是摇头叹气：“早知如此，之前便不躲了，没想到躲过一时，麻烦反倒更大了。”
    “听你们的意思，这城外的匪盗很难对付？”
    顾杰微微皱眉，匪盗而已，又不是十万特种兵，在场都是武师级别的高手，真要组个突击队，打匪盗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岂止是难对付......顾兄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我来跟你解释一下吧。”
    赵锐解释道：“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去找其他帮派的晦气吗？因为抢地盘这种事，只是苦点累点，却少有性命之危。”
    “十八帮之间争斗，讲究兵对兵，将对将。死命相搏的，都是外围帮众，这些人都是没修过内修法的普通人，今天死了，明天也就补上了。”
    “至于武师之间，打输了或许会受伤，会缺胳膊少腿，但一般都没有人下死手，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输的不是自己。”
    “但出城打林中虎可不一样。”
    “飞龙城内和飞龙城外，那是两个世界。外面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即便是武师出了城，也不敢说自己能安然无恙。”
    赵锐说到这，苦笑一声：“更何况，这林中虎可不是一般的匪盗。此人武功高强，在城外占山为王，聚集了上万人，便是飞龙军，都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你说，就凭咱们这千百人，能是他的对手吗？”
    “到时候落了败，那是要掉脑袋的！”

 第三十七章 想开窗，提掀房（4K）求收藏求推

    “......原来如此。”
    顾杰听到这，心头一凛。
    武师这个级别的人，并不是超人，他们一样会累，会受伤。
    以他为例，如果对手是普通人，他能一口气打十个，甚至几十个，但若是几百人......累都能把他累趴下。更别提上万人了。
    况且，这上万人还是能力抗飞龙军的悍匪，个个怕都是武艺在身。
    面对这样的敌人，没有哪个武师敢说自己能活下来。
    军中搏杀，其惨烈程度，远超城中帮派斗殴。
    若是在这种时候被抓了壮丁......那真是九死一生了。
    也正是因此，陈谦等人才会如此紧张，毕竟谁敢保证自己出了城，还有命回来呢？
    不过......连赵锐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难道楼杰身为一帮之主，还想不明白？
    即便是气头之上，他也不该做出这等昏庸决定才对。
    顾杰想到这，顿时觉得，楼杰怕是另有目的。
    抬头看去。
    几位堂主吆喝附和了几句，见无人响应后，纷纷偃息旗鼓。
    楼杰当场沉了脸：“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玉楼帮好酒好肉养着各位，一天都不曾断过月银，怎么，到了用人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我装聋作哑？啊！”
    说道最后，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咔嚓！
    长桌瞬间四分五裂，轰然碎成一地。
    顾杰眼神一凝。
    楼杰此人面相和善，步伐稀疏，顾杰还当他是个普通人，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身手！
    一掌碎桌，不但力气要大，还得收放自如，如果是我来的话，很难......
    他想着，就见木屑纷飞之间，几个堂主纷纷起身，略显狼狈。
    “帮主莫要动怒，此事太过凶险，应者寥寥也是情有可原啊。”
    “是啊，咱们玉楼帮和其他帮派不同，立帮乃是为财，没必要和林中虎这等人拼个你死活我啊。”
    “不错，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补上亏空，增加收入啊。”
    “我听说最近被林中虎劫掠的帮派，也不止咱们一家。飞龙帮、火雷帮......甚至连内城三盟中的神刀盟，都未能幸免。这些帮派每一个都比咱们更强，势力更大，既然他们都选择了忍一口气，咱们又何必拿豆腐去撞刀子？”
    一时间，之前还一副义愤填膺的堂主们竟纷纷转了态度，绝口不提报仇，反倒劝楼杰忍了这口气。
    而楼杰的表现也相当吊诡。
    “各位堂主所言，我又岂会不知。”
    他叹了口气：“可若是不夺回损失的财物，这万两巨亏，又如何能补上？”
    之前还怒不可遏的楼杰，居然就这么被劝住了。并且看样子，大有忍下这一口气的架势，只是对如何弥补亏空有些疑问。
    这突然之间的转变，把陈谦、赵锐这等老油子都弄懵了。
    这就劝住了？
    这就忍气了了？
    这就不报仇了？
    蹲坐的众人对视一眼，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自家帮主脾气这么好了？
    只有顾杰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皱眉。
    倒不是因为他聪慧过人，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半空中的笔记本。
    这东西突然就飞了出来，此刻页面上已经写下一段话。
    【为了区区万两财物，一向老成持重的楼杰，居然想要去跟悍匪林中虎拼命】
    【这河里吗？】
    【这明显不是河里，这是河坝】
    【他不过是想要让人出城罢了】
    【伟大的课本制霸者，刺猹少年密友，所有你不知道谁说过的话的最终解释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想开窗，提掀房】
    【楼杰知道，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会遭到至少大半武师反对】
    【城外太危险了，危险到不仅有悍匪，有豪强，还有很多诡异的东西】
    【足以杀死武师的东西】
    【流民拼了命都要进城，宁愿死也要死在城里，待在城里的人，又岂会轻易愿意出去？】
    【所以，他必须使用一点技巧】
    顾杰看到这，就听到了一句话。
    “叔父，关于弥补亏空，再开财路，我倒是有个建议。”
    顾杰抬头看去，发现那个顶替了方胜江，成为江湖楼堂主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朝楼杰作辑开口。
    楼杰面露不喜：“风堂主，现在是帮中议事，你得叫我帮主。”
    顾杰眼角微抽，心说你得亏不叫雄霸。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出来，但经过笔记本的提醒，他自己已经看出来了，这二人明显是在演戏。
    “是，帮主。”
    年轻人从善如流。
    楼杰这才面色稍霁：“说罢，你有什么建议？”
    年轻人道：“因时制宜。”
    “哦？何个因时制宜法？”楼杰追问。
    年轻人道：“既然城中各帮各派都受劫匪所扰，寻常生意又每况日下，我看咱们不如趁机插手镖运，由武师带队，配合普通帮众，组建镖队。”
    “自己人运自己的东西，总是要比交给别人更稳妥的。并且一旦做起来，这绝对是一门一本万利的财路，要不了多久便能将亏损补回来。”
    话音落下，有堂主拍手叫好：“这倒是个好主意！”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
    陈谦低骂了一句：“好你吗个西瓜头！想让老子出城，门都没有！”
    赵锐等人也连连点头：“就是，哪个失心疯的会愿意出城？”
    这时，楼杰开口道：“主意倒是不错，可这一路上危机重重，你如何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说着，哼了一声，面露不喜：“李风，你可知我待兄弟们如手足，城外危险万分，你若是保证不了兄弟们的安全，我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会答应你！”
    “关于安全方面，我已经有了十拿九稳的办法。”
    李风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样子：“帮主应该知道，傅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历来都有出城采买药材的习惯，经年久月下来，他们手里掌握了飞龙城周边的绝大部分情况。”
    “匪患、豪强、猛兽、等等等等，出城后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都记录在了傅家的路线图上。傅家的人凭借这些地图，一年出城数百次，出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来之前，我已经和傅家谈过。他们同意和我玉楼帮合作，共同组建镖运业务，而且只要三成利润。”
    说到这，李风笑了起来：“如此一来，兄弟们遇到危险的几率，百中无一。这点风险，比在城中打杀都来得小，哪里谈得上危险万分？”
    顾杰听得一愣。
    他根本不相信李风说的‘来之前谈过’这种话，这种大事，哪里是他一个堂主能决定的？
    此事，必然是楼杰早就谋划好的，今天不过是借题发挥，抖出来而已！
    原来......半月前，傅彦和父子，是来玉楼帮商量做镖运？
    陈谦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看了眼顾杰，没说话，目光却带着问询，仿佛是在说：“你早就知道？”
    顾杰朝他微微摇头。
    “好！”
    楼杰突然一声大笑：“既然如此，此事确实可为。”
    余下几个堂主亦是纷纷称是，赞叹夸奖李风考虑妥当。
    楼杰等他们说了会，道：“各位兄弟，你们怎么看？是找林中虎报仇，夺回咱们的货物，还是先忍这一口气，靠镖运填补亏空？”
    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其实在场众人根本就没有选择。
    如果不答应做镖运，就得去和林中虎拼命，二者总得选一样，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不少人想起李风的话，觉得既然有傅家的地图，危险百里无一，似乎......也不是不能试试。
    说到底，在场都是刀口舔血之人，大家从没奢望过毫无危险就把钱赚了，只是不想承担太大的风险，做必死之事。
    百里无一的危险性，已经非常安全了，值得一试。
    “帮主，我赞成风堂主的建议。”
    有人当先道。
    最先答应的这个人是之前领命去和其他帮派抢地盘的人，反正他不需要打头阵，倒是答应得飞快。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我也赞成。”
    “既然危险不高，我也愿意试试。”
    很快，大部分武师都答应了下来。
    至于剩下的，都蹲在地上。
    陈谦等人一句话没说，似乎准备装聋作哑到离场。
    顾杰也跟着没吭声。
    ——既然陈谦等人如此畏惧，笔记本也多有提示，他自然不可能去冒险出城。
    然而楼杰的一句话，让顾杰等人的想法告破。
    “陈谦，陈谦呢？陈谦何在！”
    他一开始只是呼唤，结果环视一圈，发现没看见陈谦人影后，顿时语调拔高，明显有些生怒。
    顾杰看了陈谦一眼。
    陈谦想跑，结果一转身，就被四个武师一拥而上，抬了起来。
    他竭力挣扎，挣得脸色通红，却挣不脱，只能被人举着，脑袋一点一点拔高。
    在楼杰的视线中，陈谦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一样，一张脸缓缓从几人背后升了起来。
    四目相对，楼杰脸色微沉：“你在干什么？”
    “回帮主，属下的老寒腿犯了，刚才疼痛难忍，坐在了地上。”
    眼见避无可避，陈谦只得找了个借口。
    楼杰盯着他片刻，冷哼一声：“你莫不是想偷奸耍滑？”
    陈谦顿时正色否认：“帮主，陈谦岂敢？”
    “不敢就好。”
    楼杰淡淡道：“你等总坛巡务，历来都是清闲客，如今帮中有难，也该你们出一出力了。”
    “过几日，等一应准备妥当，你们便与其他武师一道，轮流领队，押货出城吧。”
    这话一出口，正有些幸灾乐祸的赵锐等人，顿时僵住。
    陈谦也是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帮主......”
    “嗯？”
    楼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陈谦见状，只得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敢不从命！”
    顾杰心下微沉。
    如此一来，他也得跟着出城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李风突然道：“帮主，顾武师初来乍到，又年岁尚小，带队出城恐有不妥，我看，不如暂时留他在帮中做事。”
    顾杰一愣。
    陈谦闻言，当场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带怒意，中仿佛在说：“你还说你不知道？”
    顾杰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楼杰闻言，面露思忖。
    或许是想起顾杰的惊人天赋，觉得这样的苗子折了可惜，他很快点点头道：“有道理......修之，还不快谢谢风堂主？”
    顾杰沉默片刻，拱拱手：“......多谢风堂主。”
    李风面露笑意：“不必客气，是帮主通情达理。”
    ......
    “义兄......”
    “别，老子当不起你一声义兄。妄我还想带你躲祸，没想到你小子早就找好了退路。”
    “你误会了。”
    “行了，不必说了。你我本就没什么真干系，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自己在帮中享福吧，老子得回去准备出城拼命了，告辞！”
    玉楼帮总坛门口，陈谦摔手而去，根本不听顾杰解释。
    顾杰对此略感无奈。
    李风的话看似是好意，却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现在他算是黄泥巴掉裤裆，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不单是陈谦，想必今天过后，很多人都会对他疏远。
    可若是因此拒绝，那也太蠢了一些——命是自己的，总不能为了一口气非要出城。
    顾杰想到这，突然听到一声喊。
    “少，少爷！”
    转头一看，刘福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从远处巷口往玉楼帮而来。
    顾杰快步上前，扶住他：“怎么了刘叔。”
    “信，信......”
    刘福贵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气喘吁吁道：“周成给您的信！”
    顾杰眼神一凝，当即将信揣入兜中：“回家再说。”
    ......
    “顾杰，本官承认小看了你。”
    “短短半个月，本官先后遇到了三十一起袭杀，一次比一次险象环生，哪怕本官逃到城外，这群腌臜货依旧穷追不舍！”
    “若非本官有武艺在身，又有好友相助，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想必，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当真毫无纰漏，当真万全无差么？”
    “本官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没有想到你身上。毕竟东西是我开口要的，袭杀我的人也和你毫无关系。”
    “但你怕是万万想不到，本官能查到消息来源，找到帮你们传递消息的乞儿罢？”
    “顾杰，你可知你这番行径，乃是坑害官差，是要掉脑袋、抄没家产的！”
    “不过。”
    “本官思来想去，觉得你这样的富家少爷，没道理做这种事情。或许，是受人指使。”
    “三天之内，城外山神庙，本官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若是过时不至，本官便只好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通禀城主了。”
    “路摆在你面前，自己选。”

 第三十八章 出城

    看着手里的信，顾杰脸色平静。
    在谋划让周成顶包的时候，顾杰就想过事情可能会败露。
    但他并不觉得，这个情况会真的发生。
    毕竟《黑虎掌》作为内修法，价值匪浅。这满飞龙城有太多人交不起武馆的高昂学费，又渴求一步登天的机会，这些人，不可能让周成活下去。
    等周成死后，飞龙城或许会追捕杀人者，却不会来查消息的来源。
    因为在外人看来，这件事是一个闭环，动机、杀人者、被杀者一应俱全，谁会想到遭受巨大损失的顾杰，会是加害人呢？
    然而周成实在是命硬。
    足足半个月过去，他不但在无数次袭击中活了下来，甚至抽空查到了消息的源头。
    可是，他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何要约自己出城，而不是直接告发呢？
    顾杰稍加思索，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
    周成，怕是依旧舍不得手里的《黑虎掌》。
    告发自己，他必然要交出证物，而周成历经千辛万苦，躲过了几十次袭杀，又岂会甘心把秘籍交出去？
    他显然想到了其他办法。
    这个办法能够扭转他被追杀的局势，还能保全他手里的秘籍，唯一的麻烦在于，需要自己的配合。
    所以，他才表现得这么‘通情达理’，故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威逼利诱引自己出城。
    想到这，顾杰心中无声冷笑。
    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舍不得扔了秘籍保命，周成啊周成，你不死谁死？
    顾杰并不在意周成的威胁，毕竟东西是周成主动要的，他只是散播消息，又没有找人来追杀周成。
    就算闹到官府，他也不怕。
    但他如果不搭理周成，周成就没了侥幸心理，届时很可能放弃官差身份，带着秘籍逃跑。
    而觊觎黑虎掌的人找不到周成，说不定就会选择找他的麻烦，逼他口述黑虎掌，甚至抓他去当人形点读机。
    这是顾杰不愿看到的结果。
    想到这，顾杰站了起来。
    ......
    玉楼帮。
    “你说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出城？”
    见到顾杰时，陈谦原本是一脸漠然的样子，可当他听过了顾杰的话后，却再也绷不住脸色。
    顾杰点点头：“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太过特立独行，既然大家都要轮流带队，我也不能独善其身。”
    陈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原本以为，顾杰是早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毕竟他与傅家少爷乃是莫逆之交，提前得知这种事情，并做好准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李风的提议，似乎真的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并非是顾杰的想法。
    否则，顾杰没道理事后反悔。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陈谦脸色稍缓，道：“不过你也没必要为了自证清白而出城，这毕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只是不满你背后算计，既然说开了，也就行了。”
    顾杰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迟早要出去，还不如早些出去。我准备向帮主申请，与你一同带队，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也能了解下城外的情况。”
    顾杰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安全。
    他需要出城去解决周成，但他从没出过城，不知道城外到底是什么情况，相较于自己两眼一抹黑的出门，还不如和陈谦一起，安全性更高。
    他已经打听过，飞龙城的官道是人字形，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在分道前经过山神庙。
    届时，他只要悄悄离开一会，办完事再回来，就能两不相误。
    陈谦劝了几句，但见顾杰态度坚定，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顾杰随后又去找了楼杰，表示自己不想光拿钱不办事。
    在确定顾杰并非假意作态后，楼杰作出了答复。
    “你既然这么想去，那就去吧，只是万事小心，切莫离开队伍。”
    ......
    一日后。
    顾杰按照帮中交代的时间，早早来了城门处等候。
    由于玉楼帮是第一次开展镖运业务，有运输需求的人还在观望，所以这第一次，送的是自家的东西，并且路途较短。
    东西是一些粮食、布匹，从飞龙城出发，运送到城外的杨家寨，大概三天路程。
    顾杰发现，玉楼帮对于镖运业务的准备，显然不是李风说的那么‘突然’。
    无论是运输需要的车马，还是路上需要的粮草、武器、帐篷、等等物资，玉楼帮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就连代表身份的服装，都没有漏下。
    此刻，顾杰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短打，背后有一片刺绣，白线针脚紧密，组成了一轮圆月般的图案，正中是一个‘镖’字，旁边勾勒出一座白玉小楼。
    这是玉楼帮统一下发的制式服装，据说还是楼杰亲自设计。
    傅家派来的人在同城门守卫交接，顾杰转头看了下，发现这次镖运共有马车五辆，随行人员二十一人，这其中，还有他的一位熟人。
    “顾兄。”
    傅彦和一路检查完车辆，来到顾杰跟前：“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出城？”
    顾杰点点头。
    傅彦和有些无奈：“原本我怕你出事，还特意和李风打了招呼，要求他把你留在城里。你这突然主动请命出城，简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啊。”
    顾杰道：“不是说傅家手中有城外地图，能保一路安全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彦和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周围的人不好开口。
    他犹豫了下，拍拍顾杰的肩膀：“上路之后，你和我一起坐马车。”
    顾杰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却被傅彦和打断：“我不会害你。”
    旁边陈谦也道：“既然是傅少东家的要求，你坐车就是，外面有我看着，无妨。”
    在顾杰主动提出随行后，陈谦对顾杰的感观好了很多，二人也再度恢复了表面上的义兄弟关系，至于各中有几分真，就得遇上事才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顾杰也就没有再要求骑马随行。
    这时，傅家人也办好了出城手续。
    四名城卫齐力抬下门栓，一同推开了高大五米的庞大城门。
    伴随着沉闷的齿轮转动声，漆黑的城门缓缓打开。
    初升的秋日暖阳从天际照射而来，为黑暗的门洞洒下一丝阳光。
    顾杰抬头看去，城外雾蒙蒙一片，隐约能看见一些若隐若现的树木，枝丫长得东倒西歪，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轻声开口：“你的新业务准备好了吗？”
    笔记本飞出来，在他面前露出字迹。
    【可以了，你问吧】
    顾杰于是开口：“我的运势。”
    笔记本没有回答，却唰唰的在页面上涂画起来。
    随着黑色的线条逐渐层叠，一张竹签一样的图案，渐渐浮现而出。
    顾杰看过去，竹签上有四个字。
    【吉尽凶显】

 第三十九章 异常

    笔记本的能力很强，但限制它的规则同样强大。
    如何绕过规则，获取更多的信息，一直是顾杰思考的主要问题。
    不处于接触期间的人和事物，相关问题都无法获得回答，这个规则大大限制了笔记本的作用。
    顾杰原本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是笔记本主动提出了一个建议。
    【规则无法违背，但可以想办法绕过。这些天拿了你很多好处，我寻思给你点回馈，所以准备开展一项新业务，抽签】
    【抽签吧，以后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你就找我抽根签，我可以给你指明事情的大概方向】
    【这不算回答，仅仅只是一种对你当前运势的预计】
    这的确不算回答，但知道自己的运气，就能提前对危险有准备，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看着面前的笔记本，顾杰沉默片刻，跟着傅彦和上了马车。
    一上车他就发现，这辆马车表面上看起来普普通通，内中居然四面都镶嵌着铁板。
    顾杰用手敲了下，只有轻微的响声生出，这说明铁板是实心的，并且厚度不低。
    “这些铁板能抵挡箭矢、刀剑，发生危险后只要躺倒离开窗口，即便是武师，也难以偷袭。”
    傅彦和坐在软垫上，示意顾杰坐过来。
    顾杰坐到他身边：“傅兄的意思，是出城后可能会遇到危险？”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
    傅彦和面色严肃：“顾兄，李风的话你不要全信，那是为了稳定人心的。如果出城真的只凭地图就能安全无忧，咱们飞龙城岂会只有寥寥数家镖局？”
    顾杰微微皱眉：“傅兄的意思是......”
    “地图上标注的危险，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教训。但没有标注危险的地方，也有可能发生危险。”
    傅彦和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摊开。
    顾杰看过去，发现此物是一张地图。
    山川、道路、河流、树林等等一应俱全，还有一些或画圈，或画叉的红点。
    “我手里这幅地图，是飞龙城周边三百图的其中一幅。”
    “地图上的圆圈是人祸，代表此地有匪盗、乱军、豪强、以及一些......疯子。”
    傅彦和道。
    “疯子？”
    顾杰问道。
    其他都能理解，疯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些想要天下一直乱下去的人。”
    傅彦和解释了一句，见顾杰不解，又道：“如今世道艰难，有些邪教妖人就趁机蛊惑流民，宣扬此世受苦，来世福报的理念，驱使平民为非作歹，杀人、抢劫、甚至活人祭祀，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邪教？
    顾杰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问道：“傅兄所说的这些邪教妖人，里面可有一个叫奉天教的组织？”
    “你居然知道奉天教？”
    傅彦和面露惊讶，道：“奉天教的确也是其中之一，并且势力不小，不过这些人多在南方活动，倒是很少到飞龙城周边来。怎么，你遇见过？”
    顾杰摇摇头：“只是听说。”
    难怪他散布的消息都传遍了飞龙城，奉天教的人却依旧没有对周成动手，原来是距离太远。
    他心里多少松了口气，照傅彦和的意思，飞龙城应该不是奉天教的主要活动范围，如此一来，即便这些人发现朱莹莹的死，想要报复，应该也不会来太多的人。
    想着，顾杰又问：“红叉代表什么？”
    “红叉代表异常。”
    傅彦和脸色严肃起来：“简单来说，就是非常人能解决的危险。这里的常人不是指普通人，而是指我们这样的人。”
    “即便强如武师高段，在面对某些异常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顾兄，你要记住，人祸和异常都不是静止的东西，他们会有自己的行为行动，所以原本安全的地方，也可能不再安全。”
    顾杰听到这，心里猛地一沉。
    这些天修炼下来，他清楚感觉到了自己的提升，这种远超上辈子的力量、速度都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放到前世，他可以轻松完成大部分奥运项目，并达成极为夸张的成绩。
    这种全方位的体质提升，让他一度认为，自己正走在一条超人的道路上。
    可现在，傅彦和居然告诉他，超人出了城，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顾杰看了眼地图，上面大大小小有数百个叉，如果这些地方真如傅彦和所说那样恐怖，他岂不是只能一辈子龟缩在城里？
    “......傅兄，你所说的异常，到底是什么？”
    顾杰沉声问道。
    “你不知道，就不要问。”
    一向对顾杰知无不言的傅彦和，破天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顾杰愈发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就像我没有回答你，我问父亲的时候，他也没回答我。”
    “不过他告诉我，无知意味着安全，越是了解，越是危险。”
    傅彦和的语气很平静，但顾杰能够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因为他的手指末端微微有些发抖。
    顾杰沉默片刻，没有再追问。
    不管异常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都得杀了周成。
    更何况，傅彦和既然对这种东西如避蛇蝎，按理说就不该出城。他既然敢出城，那么自己待在他身边，安全就有保障。
    最多杀周成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去往那些红叉标注的地方就行了。
    顾杰想着，透过车窗向外看去。
    不远处依稀可见连成片的田地，有不少面黄肌瘦的农夫早早便在耕耘，这些田地均匀分布在官道周边，向两边延伸，一路到视线尽头的茂林为止。
    官道上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一支队伍，一些同样身着镖师制服的人押运着车辆经过，有的是从飞龙城出发，有的是来飞龙城卸货，人来人往之中，人声起伏，一片祥和之景。
    顾杰甚至还还到了一些披甲佩刀的兵卒，这些人披着和城卫差不多的短袍，看样子是在巡逻，却显得有些疲惫。
    不少人身上还有血迹，像是刚经过搏杀。
    “是飞龙军。”
    傅彦和也看到了这些兵卒，他道：“飞龙城周边三十里以内有飞龙军巡逻，相对比较安全，这段路你可以好好休息。等过了边界，到了黑山，就得打起精神来了。”
    顾杰点头不语。
    时间很快在颠簸的车轮声中飞逝而过。
    日升日落，转眼到了夜晚。
    负责领路的傅家护院是一名胡茬满脸的壮汉，此人看了下地势，和陈谦商量了下，便示意队伍停驻。
    顾杰从车上下来，开始跟着大家一起布置营地。
    他坐了一天马车，若是不做点事，难免引起别人的怨言。
    很快，火堆升起，随行有略通厨艺的傅家人开始准备做饭。
    傅彦和坐到火堆边，看了看地图：“照目前的速度，明天上午就能到达山神庙，后天可以准时到达目的地。”

 第四十章 夜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rourouwu.com" target="_blank">https://rourouwu.com</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大吉！

    当话音落下的时候，顾杰已经冲向树后。
    对方有远程武器，最好的躲避方式就是缩短距离。
    他也没打算讲武德，第一时间暴起杀人震慑住这些人后，立刻抓住这机会率先发动了攻击。
    陈谦脸露震惊，反应慢了一拍，但也紧随其后。
    二人在这一刻犹如两只撞上羊群的饿狼，一露面，便显现出无可匹敌之势。
    武师和普通人的差距，差不多就像是大人和小孩，一旦距离拉近，普通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也是为何顾杰没有上车的原因。
    他在等这群人靠近。
    但见人影一闪而过，顾杰陈谦二人一左一右，撞入人群。
    他们根本不用任何章法，也不需要任何章法，只是出拳、出拳、再出拳，就打得这群人阵型大乱。
    陈谦是武师一段的实力，一拳砸出去，有千斤之重，加上他下手狠毒，多朝裆下、胸口招呼，出拳空档还习惯性扔石灰，登时打得不少黑衣人人仰马翻。
    至于顾杰，就更可怕了。
    他虽然只提升了五百斤的拳力，却因为练皮，获得了远超武师二段平均值的身体素质，骨骼、肌肉的强壮程度，几乎是陈谦的两倍。
    这让他只需要对准身体薄弱部位出拳，一拳就能洞穿血肉！
    一时间，鲜血横飞，白的黄的红的到处乱溅，场面惨烈无比。
    不少人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顾杰一拳打得皮肉炸开，当场殒命。
    然而这样的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
    “用刀！”
    混乱之中，响起一声大喊。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刀光！
    一把长刀瞬间朝陈谦斩去，被他当场拍飞，但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前后左右都是人，每一个人手中都有刀，陈谦躲过了一次，打飞了一次，却做不到将四面八方所有的刀刃都挡下。
    他到底只有两只手。
    “傅彦和！”
    陈谦滚身一扑，躲过刀光，怒不可遏的大喊：“你还在等什么！”
    傅彦和没有回答。
    陈谦气得想骂人，他腾空而起，踏树躲过又一波刀光，转头才发现，傅彦和居然和一个黑衣老者打得难解难分！
    双方从马车顶上打下地，每一次拳脚相撞，都带起沉闷的撞击声，偶尔攻击落空，一拳落在马车上，甚至打得马车猛地一摇，马匹发疯一样挣扎着缰绳。
    不仅如此，他带来的傅家护院，也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另一伙黑衣人缠住，双方在马车边杀得血肉模糊，不时便有人倒下。
    陈谦心头惊怒，他原本以为傅彦和是有备而来，可看样子，这小子自身都难保了！
    不行，再拖下去怕是得出事！
    陈谦心里转着念头，动作不停，踹翻一个人滚出包围圈。
    但周围的黑衣人足有几十个，他前脚刚落地，又有好几把刀斩来，其中一把甚至割破了他的衣服，险些斩断他的小腿！
    陈谦一边躲避刀刃，一边顺势出拳，结果对方居然竖起刀口，不躲不闪，将长刀抵在胸口迎了上来，气得陈谦咬牙切齿，却只能收拳，转头将另一个人一拳放倒。
    但打倒一个，还有另一个，陈谦刚将一人放倒，转头就有人抓住机会，一刀劈来！
    武师的强大反应力在这一刻有些失灵，因为周围的刀锋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陈谦又是力气刚尽之时，哪怕他反应过来抽身躲避，依旧没有完全躲开！
    呲！
    刀锋割过袖口，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陈谦眼皮一抖，转头一巴掌拍死对他造成伤害的黑衣人，可紧接着，又是数把刀迎面而来！
    “吗的。”
    陈谦骂了一句，甩出一把石灰逼退这些人，同时身形暴退，对顾杰大喊：“顾杰！走罢！再打下去会死的！”
    顾杰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
    “你去帮傅彦和。”
    陈谦一愣：“那你......”
    他本想说那你呢，结果转头一看，整个人险些失神！
    五米开外，顾杰站在人群之中，前后左右到处都有尸体！
    他周围同样挤满了黑衣人，可这些人却没有动手，反倒隐隐在后退。
    陈谦人都懵了，他吗的砍老子这么拼命，你们他吗怎么不砍他？
    这念头刚一升起，他就见到一把刀从左劈出，直冲顾杰而来。
    而顾杰，居然没有躲！
    陈谦脸色骤变，还当顾杰是没反应过来，立刻大吼一声：“小心......”
    嘎吱！
    刀刃正中顾杰的掌背，却犹如斩在暴晒过后的牛皮上，竟然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继而滑向一边！
    陈谦瞪大了眼睛。
    他清楚的看见，这一刀落下后，被顾杰用手挡下，而他的掌背上只留下一条白印，除此之外......毫发无损！
    这他吗是什么武功？
    还有这种武功？！！
    嗖！
    没等陈谦反应过来。
    顾杰闻声而动，整个人拧腰一转，仿佛拧紧后崩开的发条，瞬间一拳砸向身后！
    咚！
    这一拳正中出刀之人的脑袋。
    巨力从指骨撞出，黑衣人的脸皮如波浪般抖动了一瞬，继而自拳头落点开始，向外裂开一片蛛网一样的血痕！
    嘭！
    紧随其后，脑袋塌下去一个大洞！
    黑衣人当场咽气！
    余下之人顿时再退一分。
    面罩下，无数双眸子里都是一片惊恐！
    “你......”
    看着这一幕，陈谦整个人跟见了鬼一样，险些失语。
    之前场面太过混乱，他只顾着自己面前的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顾杰的手段。
    此刻亲眼目睹顾杰一拳将人的头骨打炸，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你晋升武师二段了？！！”
    他憋出来一句话。
    千斤之力，能做到将人骨头打碎，却做不到顾杰那般举重若轻。
    更别提，他击碎的还是人身体上最坚硬的头骨。
    这是武师二段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这小子明明才习武八年啊！
    这他吗......还讲不讲道理？还要不要人活了？
    即便此刻身处生死之境，陈谦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楚。
    他之前躲得那叫一个狼狈，不但受了不少轻伤，几个滚打下来，人也成了叫花子模样，在看人家顾杰......
    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去帮傅彦和。”
    顾杰没有回答陈谦的问题，而是重复了自己的话。
    陈谦这回没有拒绝，他已经看出来了，普通人用刀根本伤不了顾杰！
    “你自己小心！”
    战场之上，容不得犹豫，陈谦低喝一声，应了下来。
    陈谦原本是想跑的，但见过了顾杰的强大后，他突然发现，似乎不需要逃跑。
    痛打落水狗谁不会？
    这次老子要立大功了！起码可以悠闲半年的大功！
    他想着，当机立断，绕开人群冲向傅彦和。
    周围的黑衣人想要追赶，结果一抬脚，就见一个人影大步奔出，虎扑而来！
    “我现在的运势。”
    【大吉！】
    轰！
    一只青筋毕露的壮硕手臂凌空砸下！
    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第四十二章 强敌

    一个正常的武师，在面对这么多手持利器之人时，是远不及顾杰杀伤力强大的。
    因为武师依旧是血肉之躯。
    面对如此多的刀刃，他必须要躲避，要腾挪，为此不但会丧失攻击机会，甚至可能一不留神，就被乱刀砍死。
    这也是傅彦和明明武功强悍，也没有选择突击的缘故。
    他不敢这么做，也做不到。
    五十个人，五十把刀，哪怕一次性只能围上去十来个，但死了又有人顶上，靠人命总能堆出破绽，将武师乱刀砍死。
    人过半百，可退武师，这句话在飞龙城是一个定理。
    但顾杰打破了这个定理。
    他虽然同样做不到同一时间躲开四面八方的刀刃，却可以用手来挡。
    因为他的手上有肤膜，根本不惧普通人的刀剑！
    一般来说，想要将黑虎掌练到这个地步，生出肤膜，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常人的精血积累速度，远不如黑虎掌的消耗速度。
    特别是到了练皮第二阶段后，除非天赋异禀，精血上限天生高到可怕，否则往往还没突破，就耗光精血，导致黑虎掌的进度被打回原形。
    这是一个死结。
    唯有如顾杰一样，能迅速提取获得精血的人，才能改变这个情况。
    手掌上的肤膜，不但拥有违背常理的防御力，还能卸掉传来的力道，让他轻易就能挡下刀锋。
    当然，除了手掌之外的地方，顾杰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肤膜的覆盖尚未布及全身。
    但黑夜之中，又是生死搏杀时刻，这种破绽，根本没有人能迅速发现。
    旁人只看到他用手接住了刀刃，并且毫发无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会让对手生出惊慌、恐惧、不知所措，心态大乱，哪里还能做到集中精神，思考可能的破绽？
    更何况，顾杰也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随着陈谦的离去，顾杰已无顾忌，攻势也愈发凶猛。
    他一拳下去，只要得手，往往能直接打死一个，撞倒一个，影响另一个，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
    顾杰就像一辆压入步兵列阵的坦克，这些拿着利器的黑衣人，根本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且战且退，频频有人殒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
    终于，在拼掉十几条命，留下满地不成人样的尸体，却没有伤到顾杰分毫后，这些黑衣人崩溃了。
    “咱们杀不了他，跑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恐惧击穿了最后一丝犹豫，黑衣人们前后散开，转身就往深林中跑走！
    旁边正勉力抵抗傅彦和和陈谦二人的黑衣老者见此情形，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他怒喝一声：“给我回来！”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
    面对一个刀剑无效的怪物，即便是死士，也不可能稳住心神。
    更别提，这些人还不是死士。
    陈谦见状哈哈一笑，手中猛地一拳击出：“傅老弟加把劲，你我合力打死他！”
    傅彦和却是道：“不急，等顾兄过来。”
    陈谦顿时应声：“有道理！”
    黑衣老者险些气得吐血。
    他只是个武师二段，之前凭借招式精妙，一直将傅彦和压着打，等到陈谦赶到，局面就变为了僵持。
    这要是再来一个刀枪不入的怪物，他必败无疑！
    想到这，黑衣老者心头焦急万分。
    他想离开，却被缠着根本无法逃走，只能无能狂怒：“有种你们就和我单挑！二打一已经够无耻了，三打一......你们还要不要脸！”
    “你偷袭的时候怎么不想自己有多无耻？”
    陈谦手上招呼老者的下三路，嘴上却道：“别管几个打一个，老子能杀了你就行。”
    啪嗒。
    顾杰踏过尸体，缓步而来。
    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整个人犹如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正在和傅家护院缠斗的其他黑衣人见他过来，一时间眼神慌乱，好几个人都因此露出破绽，受了伤。
    黑衣老者亦是感到了压力，打法逐渐变得搏命起来。
    顾杰收回视线，既没有去帮傅家的护院，也没有去帮傅彦和二人，而是站在了原地。
    他在恢复体力。
    即便没有受伤，一通乱战下来，他也累得不轻。
    对方毕竟手持利器，他必须集中精力，避免被砍中手掌以外的位置，同时还得不停的攻击。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即便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有些吃力。
    顾杰不想被人看出这一点，因为一旦露出疲态，刚刚逃走的黑衣人，很可能再杀回来！
    他们怕的是无敌的顾杰，是刀枪不入的顾杰，而不是会累，会受伤的顾杰！
    只有作出一副无敌无畏、没有弱点的架势，才能震慑住这些人！
    顾杰尽量放缓了呼吸，松弛紧绷的肌肉，同时低声开口：“给我一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源自精气和血液结合凝聚的精血，不单是内修法的必需品，也是恢复体力的绝佳选择。
    笔记本依言照做，但同时也写了一行字。
    【你身后有很多精血】
    顾杰沉默片刻，心里竟然有一丝心动。
    这一刻和从前杀小翠的时候不同，他没有处于绝对的安全情况下。
    这让他心里不免生出一些诱人的念头。
    就在这时，笔记本上突然浮现出大片字迹。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刚加入玉楼帮的小武师，会成为天平上最关键的砝码】
    【他以血肉之躯，完成了一次不可能完成的胜利！】
    【敌人因此方寸大乱，眼看便要败亡！】
    【但是！】
    【一场谋划许久的袭击，又岂会只有这点人手？】
    【即将到手的胜利，蒙蔽了在场众人的眼睛】
    【他们不会想到，自己面对的强敌，不过是敌人的先头部队！】
    【真正的威胁，尚在身后！】
    【因为一场意外，最强大的大敌人被拖住了脚步】
    【现在】
    【一位实力远超在场任何人的强大武者，凭借秘技控制了意外，正飞奔赶来！】
    顾杰脸色微沉。
    他没有出声，因为提醒自己人，也等于提醒敌人。
    他只是默默放弃了继续恢复，闷头大步跨出。
    噔噔噔！
    泥土地面上留下厚重的脚印，枯叶被踩得四散抛飞，十余米眨眼便过！
    顾杰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瞬间窜向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脸色大变。
    他听到身后风声接近，咬牙抬臂，硬吃傅彦和一拳，转头一掌朝顾杰拍来！
    顾杰抬手一挡。
    嘭！
    拳掌相撞的瞬间，黑衣老者顿觉手掌失力一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手臂涌入的巨力，撞得陡然一仰。
    仓惶间，他脸上流露出震惊:“你为什么……”
    嗖！
    顾杰变拳为爪，狠狠剜向老者喉头！
    老者想要躲避，却被身后二人顶身一撞，反倒朝顾杰倒来！
    眼看老者就要殒命当场。
    就在此时。
    一杆熟铁大枪自林间飞射而出，犹如猛龙出海，一路洞穿无数枝干，精准掷向马车后的顾杰！
    轰！
    一声巨响！

 第四十三章 武师四段！

    长达两米的铁枪粗逾三指，命中的瞬间便洞穿车厢。
    傅彦和引以为傲的铁板，在这杆枪下，就犹如儿戏般可笑。
    巨力让车厢瞬间垮塌，木板到处乱飞，砸得一旁的火堆尘埃升腾，黑烟一起。
    傅彦和和陈谦双双暴退，滚出烟雾，却发现烟雾外没有顾杰的身影。
    傅彦和心头咯噔一声。
    他刚才看见顾杰有侧身躲避，但铁枪砸飞木板，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也不确定顾杰到底有没有躲开！
    这杆枪不知道是被谁从哪里投出来，其劲力之大，威势之猛，简直超乎傅彦和的想象，如果对方瞄准的是他，他怕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而顾杰……也未必能躲过！
    陈谦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脸色难看，低声喊道:“顾杰！你有没有事！”
    烟雾中无人应答。
    嘭！
    密林中跃出一名彪形大汉，落地瞬间砸得枯叶炸飞。
    其人身高近两米，浑身肌肉成片状隆起，站在原地犹如一座小山。
    他蒙着脸，眼中却是一片焦急，嘴里喊道:“冯叔！”
    旁边有一傅家护院见状，提刀就朝他砍去。
    壮汉头不动，眼不转，直视烟雾，手却瞬间握拳击出！
    嘭……当！
    壮汉一拳砸在刀面上，血肉与精铁相撞……竟是当场将长刀当场砸凹成九十度！
    那傅家护院瞬间倒飞出去，吐血而亡！
    余下的几个黑衣人见状，明显气势一长。
    傅彦和同陈谦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片凝重。
    此人一枪砸烂马车车厢，力道之大，远超武师二段，如今更是一拳折刀，怕是……打不过！
    就在这时。
    烟雾中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人影。
    双方同时看去，就见到一张蒙着黑布的面孔冲出浓雾。
    傅彦和、陈谦双双心里一沉。
    那壮汉却是面露惊喜:“二叔！你果然没……”
    “咳咳咳……”
    黑衣老者脚步跌撞，踉跄走出烟雾，嘴里发出顿滞的抽吸声。
    他看着壮汉，似乎是想说话，却终究因脖颈上的血洞，说不出一个字来。
    血水如同爆裂的水龙头般涌出，染红了他的黑衣。
    老者脚步停住，整个人僵直了片刻，轰然倒地，身后显出一个壮硕的身影。
    顾杰踩着老者的尸体走出烟雾，面无表情的甩了下手。
    啪嗒。
    一块红白相间的甲状软骨飞出来，掉在地上。
    正是黑衣老者的喉结。
    “二叔！”
    一声悲悸的痛呼响彻全场。
    傅彦和脸色一喜，正要说话，却被顾杰沉声打断:“走！”
    话音未落，顾杰当先转身，眨眼间已跑出数米远。
    余下二人愣了下，倒也当机立断，顿时拔腿跟上。
    “我要宰了你！！！”
    壮汉目眦欲裂，上前拽出铁枪，再次猛地投出，其人也狂奔追来！
    笔记本在顾杰面前飞快书写。
    【冯霄汉怒不可遏，他要将顾杰碎尸万段！】
    【他拔出了长枪，瞄准了顾杰的后心！】
    【他出手了！】
    顾杰突然一个转弯！
    嗖咚！
    长枪飞掷而来，与顾杰擦身而过，砸进他前方的树干！
    大片树皮炸开，犹如雨下。
    顾杰沉默无声，继续狂奔。
    落在后面的傅彦和和陈谦面色震撼，完全不明白顾杰是怎么做到的。
    冯霄汉亦是难以置信。
    他这一手飞枪术，乃是黑石城飞枪门绝技，讲求灌全身之力于一掷，一旦出手，例无虚发。
    自学成之后，死在他枪下的武师不下十人，通通都是一击毙命。
    与他实力仿佛之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穿身。
    比他稍强的，也没有他的枪快！
    可今天，区区一个武师二段，居然两次躲过了他的绝技！并且毫发无损！
    一开始，冯霄汉还怀疑顾杰是运气好。
    可等他追上来，捡起铁枪又掷了一次后。
    嗖咚！
    长枪电射而来，顾杰瞬间转身，连头都没回，就轻松躲过。
    冯霄汉脸色一沉，终于确定这个小小的武师二段有些古怪，无法依靠远程攻击射杀！
    他立刻决定追上去捡回枪，拉近距离，凭借境界优势近战。
    结果就是这时。
    顾杰突然加速，冲上去一脚踹中铁枪尾部，踹得长枪从树干上弹出。
    啪！
    顾杰一把握住长枪，扛在肩头，继续狂奔，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就计划好了。
    冯霄汉当场一愣，脚步都为之一顿。
    傅彦和和陈谦也看呆了，二人万万没想到，顾杰居然会有这个操作。
    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扛着这么大一柄铁枪，顾杰的速度竟是丝毫不减！
    “混账！”
    冯霄汉又气又怒，由于生死搏杀经历得太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往他一枪掷出，人就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操作。
    他算是被顾杰搞了个措手不及，心态一时炸裂，怒吼一声追了上来。
    顾杰浑不在意，一边全力奔跑，一边还有功夫看了眼笔记本。
    他的视线在笔记本上划过，停在了一段话上。
    注目片刻，顾杰眼神微眯，转头看去。
    身后。
    傅彦和跑得气出渐粗，陈谦更是呼吸急促，二人都不会用精血恢复体力，明显已有颓势。
    顾杰于狂奔之中开口。
    “傅兄。”
    “怎……怎么了？”
    傅彦和艰难应声。
    顾杰问道:“你二人，能暂时抵挡一个武师四段吗？”
    傅彦和脸色一惊:“四段？！！你说的是后面这人？”
    陈谦更是脸都绿了:“他，他吗的，怎么会有个四，四段！”
    二人都吓得不轻，须知武师每提升一段，力量、体质、速度都会大幅提升，三段和二段的差距，已经难以企及，更别提四段！
    难怪此人一巴掌能将刀都拍折！
    “此人名为冯霄汉，功法修的是百象功和血元术，兼修一门飞枪术，武师四段修为，擅长远攻，脚程较弱。”
    顾杰将笔记本上得来的消息尽数说出：“我有办法击败他，但我需要你们拖住他一个时辰。”
    傅彦和听到一半，脸色微变，等到顾杰说完，又显得错愕不已。
    “你一个武师二段，拿什么击败一个武师四段？”
    陈谦完全不信，他提着气骂：“你小子不会是想骗咱们留下来拼命，自己偷偷跑路吧！”
    “他的飞枪对我无用，又跑得不快，我要是想跑，刚才在营地大可以抛下你们离开。”
    顾杰淡淡道。
    陈谦一时无言。
    傅彦和沉默了下，问道：“顾兄有几成把握？”
    “十成。”
    顾杰语气平静，试图让傅彦和安心。

 第四十四章 血元术

    傅彦和闻言，稍作犹豫，很快点头：“好，我替你争取时间！”
    陈谦骂道：“那他吗可是武师四段！就凭我们拿什么争取时间？”
    “我们不行，有东西行。”
    傅彦和沉声道：“陈兄，你记得一定跟紧我就是了，否则，会出大事。”
    这话一出口，顾杰就猜到了傅彦和的打算。
    对此他没有劝阻，毕竟他的任务是击杀冯霄汉，同样很危险。
    陈谦闻言，脸色变换了片刻。
    良久，他咬牙道：“他吗的，你小子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是偷奸耍滑不假，但至少看得清形势。
    这种时候，除了相信顾杰已经没有选择，除非他打算就这样跑到死。
    傅彦和见状，拿出怀里的地图看了下，很快道：“这是咱们现在的位置......待会就在这里汇合，如果我们没来，你可以来这个位置找一找，这地方有一颗桃树，记得不要跨过这棵树。”
    顾杰看了眼他指着的红叉位置，很快点头：“知道了。”
    “那就说好了。”
    傅彦和收起地图，当场低喝一声：“走！”
    话落，他猛地转身，带着陈谦朝左侧而去。
    “想跑？”
    冯霄汉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瞬间就要转身。
    谁知这时，顾杰也朝相反方向跑去！
    冯霄汉动作一顿，一时竟不知道该追哪一边。
    傅彦和是此次袭击的首要目标，按理说他该去追傅彦和，可顾杰杀了他的老仆，他也不想放过！
    冯霄汉犹豫片刻，正要去追顾杰，冷不丁就傅彦和大喝出声。
    “姓冯的，你今天要杀不了我，老子回城必将你全家千刀万剐！”
    冯霄汉脸色骤变。
    傅彦和居然发现了他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之前第一批人中，有傅彦和认识的人？
    冯霄汉想不明白，却知道了该追谁。
    他并不惧怕傅家的报复，但今日这事儿一旦暴露，冯家必成众矢之的，所以知情人必须要先灭口！
    念及于此，冯霄汉看了眼顾杰离开的方向，咬牙朝傅彦和追去！
    ......
    另一边，顾杰见冯霄汉追向傅彦和，立刻转身朝营地狂奔而去。
    三人本就没有跑太久，全力之下，顾杰只花了一分钟，便回到了营地。
    篝火早已熄灭，四周阴沉黑暗，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照出无数狰狞惨白的面孔。
    这时候，傅家护院和普通黑衣人的战斗刚刚结束。
    双方高端战力离去后，傅家护院明显凭借人数优势占据了上风，尽数歼灭了敌人。
    当顾杰到场时，就见到三个护院正相互搀扶，准备离开。
    听到动静，其中一名护院立刻举刀：“谁！”
    “我。顾修之。”
    顾杰开口道。
    三名护院松了口气，有人问道：“顾武师，少爷呢？”
    “傅彦和同陈谦安全离开了，他让我回来告诉你们，去没有人祸异常的位置藏好，天亮再回此地汇合。”
    顾杰语气严肃。
    三名护院听顾杰说出了自家地图上的秘密，顿时信了大半。
    “那您.....”
    “我在此地拦截追兵。”
    “......那您保重！”
    这三人显然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闻言稍作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顾杰等待片刻，开口问笔记本：“你说的气修法，在哪里？”
    【左侧第三人怀中】
    顾杰转头看去，借着笔记本的光亮查看，才发现笔记本说的人，居然是那个被他杀死的黑衣老者。
    不愧是能培养出武师四段的势力，居然连气修法都有。
    顾杰想着，走过去，在其怀中摸索片刻，抓出来一块玉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眉头一皱：“气修法在哪里？”
    【砸开玉佩】
    顾杰稍显错愕，不过也很快照做。
    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刀，将玉佩放在掌中，猛地以刀背一拍。
    乓。
    一声脆响，玉佩碎成粉末。
    顾杰低头一看，玉分中赫然有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展开一看。
    纸条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最顶端的字迹稍稍大些，但也只有耳勺大小。
    “血元术......”
    顾杰仔细翻看了下，发现上面的字迹晦涩难懂，有些地方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他顿时道：“翻译一下。”
    【好的，鉴于这只是一部残篇，并且缺字少句，收费如下】
    【一次性普通翻译业务：耗时5个小时，十个标准单位的手续费】
    【一次性vip翻译业务：耗时1个小时，二十个标准单位的手续费】
    【一次性vvvip翻译业务：耗时1分钟，五十个标准单位的手续费】
    顾杰脸皮一黑。
    犹豫了片刻，他咬牙道：“我要最快的，费用待会给你。”
    【您可真是个大善人】
    笔记本开始了翻译。
    五分钟转瞬即逝，很快，顾杰就看到了翻译好的文字。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修行，顾杰的武学相关知识倍增，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一门依靠消耗精血，锻炼肾脏之气的法门。
    并且，这门功法还包含了一种秘技，可以让修行此法的人，用精血作为燃料，依靠提升气劲层次，短时间提升实力，甚至续命。
    具体效果，视精血多寡而定。
    ......难怪这人刚才被我剜出喉结后，还能坚持几十秒不咽气。
    顾杰想着，不由回忆起了黑虎掌上的说法。
    所谓气，指得到是存在于心、肝、肾、肺、脾这五脏之内的一种能量。
    修气，就是是将这五脏之气，凝为一体，灌注丹田。届时心念一动，便能直达百骸，以气生力，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
    同时，根据五脏的不同，功法的差异，凝练出的‘气’，还会有不同的效果、属性。
    “......相较于黑虎掌这种野蛮式修炼，这样的法门，似乎才更配称之为内功。”
    顾杰有些感慨。
    好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所谓的内外功冲突，修气修力可以并进，倒也不影响他现在修炼这一法门。
    没错，顾杰打算在半个时辰内，学会这门功法，获得杀死冯霄汉的能力。
    这是笔记本的建议。
    就在冯霄汉出现的瞬间，笔记本曾给出过一段旁白。
    顾杰从中得知，冯霄汉的恐怖力量，源于一本气修法门，而这一法门，有三分之一，就在此地。
    也就是他从玉佩中得到的《血元术》残篇。
    根据笔记本的说法，气修法不同于力修法，对基础要求较低，只要是可生五气之人，均可修行。
    至于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距，只决定修炼的速度，以及最后成就的高度。
    而血元术最适合气血旺盛之人修行，即便天赋不佳，只要精血够多，也能依靠消耗精血，大幅提升修炼速度。
    这一点，简直像是为顾杰量身定做！
    “只可惜，这仅仅是一部残篇，最高只能修炼到第三层。不过......”
    顾杰想到这，环视一圈。
    周围遍地都是尸体，粗略看下来，至少有三四十具！
    血腥味无比浓郁，脚踩在地上，能感觉到明显的粘稠感。
    到处都是散落的四肢、头颅、脏器、肠子，一眼看去，犹如置身人间炼狱。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又很快变得坚定。
    这一刻，在生死攸关的压力之下，他终于决定，迈出那一步。
    “我只是，想活下去。”
    顾杰轻声说道，犹如自语。
    话落，他蹲下身，将手放在了一具尸体上。
    “开始罢。”
    一瞬间，吮吸之力涌出！
    ......
    密林中。
    傅彦和正带着陈谦狂奔。
    二人自顾杰离开后，继续奔跑了两分多钟，速度明显变慢，已然快要力竭。
    身后，冯霄汉脸不红气不喘，急速追赶。
    因为功法的特性影响，冯霄汉一身功力都在手上，脚程比同级慢上大半，也就堪堪和陈谦的最快速度持平。
    他是牺牲了移动速度，才换来了远超同级的强大攻击手段。
    但他到底是武师四段，耐力远超傅彦和二人，所以只要一直追下去，他总能追上。
    陈谦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气喘如牛，问傅彦和：“还......要，要跑多久？老子，快撑不住了！”
    傅彦和也早已开始喘息，他大口吸了一口气，道：“前面一百丈！”
    “......干恁娘。”
    陈谦骂了一句，提起最后一口气，咬牙坚持。

 第四十五章 功成

    一百丈就是三百多米，对于武师这个层面的人来说，其实很短。
    可那是正常情况下。
    这一刻，陈谦只觉得这短短百丈距离，就像那日惊鸿一瞥的城主小妾。
    诱人、美妙，却遥不可及。
    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变轻，腿好像也不再属于自己，居然逐渐感觉不到累了。
    老子是要死了吗？
    陈谦想着，突然有点悲哀，又觉得有些伤感。
    悲哀是因为活了四十多岁，还是武师一段；伤感则是，自己的死因居然不是马上风。
    “傅......”
    陈谦觉得自己该说点话，说点血性、恣意的话，否则对不起他这半辈子的苟且偷生，对不起他不择手段的活下来，活到现在。
    可他实在喘不过气了，一个声儿刚吐出来，就被抽搐的气管摁了回去。
    他顿时猛地一咳，嘴里发出拉风箱般的沉闷抽吸声，脚步大乱，踉跄着要倒下去。
    这一刻，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汇成了一句话。
    真他吗不该出城啊！
    他想着，身体一软。
    结果就是这时，犹如天籁的声音突然响起。
    “到了！”
    话音未落，傅彦和抱住陈谦，猛地朝前一扑！
    二人齐齐滚入一片灌木丛中，滚出老远，才撞到一根树墩上停下。
    陈谦仰倒在地，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他喘息了足足半分钟，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整个人像是死了又活过来一样，心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到，到了吗？”
    他问傅彦和。
    傅彦和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指了指面前。
    陈谦抬头看去，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起雾了。
    白茫茫的大雾铺撒而来，将树木匿于其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树枝穿出来，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啪嗒，啪嗒。
    脚步声突然响起，雾气中隐约出现一个壮硕的身影。
    陈谦心头一紧，正要起身，却被傅彦和死死按住。
    “不要动。”
    他看见傅彦和朝自己做口型。
    陈谦一脸疑惑，正有些不解，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谁！”
    冯霄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拳脚挥动声。
    噗！
    噗！
    噗！
    冯霄汉的身影在雾气中飞速攻击、腾挪，仿佛在迎战什么敌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可在陈谦眼中，大雾之中只有冯霄汉一个人的身影。
    他就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前出手，拳风砸得大雾又浓转淡，渐渐变得稀薄、透明。
    原本被遮蔽的树木，也因此显现出来。
    就在陈谦以为他会冲出浓雾的时候。
    一阵大风突起，吹来大片浓雾。
    雾气顿时聚合，显得愈发浓了。
    冯霄汉的身影逐渐模糊，继而完全被大雾遮盖，再也看不见分毫。
    噗嗤！
    一道血箭飞溅而出！
    紧接着，是冯霄汉的闷哼。
    陈谦微变。
    他突然反应过来，冯霄汉并不是在发疯。
    雾气中有东西！有种透明的、看不见的东西！这东西伤到了冯霄汉！伤到了一个武师四段！
    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了一声怒喝。
    “血元术！”
    ......
    “血元术......”
    顾杰站在营地中间，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黑灰。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就在刚刚，顾杰按照笔记本的指引，尝试消耗精血，运转血元术。
    一开始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他消耗的精血越来越多，身体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背后肾脏的位置逐渐生出一缕热气，就像是一条游鱼，环绕着左右两肾，周而复始。
    他伸手摸了下，发现皮肤隐隐发烫，整个人也因为这一丝热气，精神了不少。
    “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喃喃自语。
    从练黑虎掌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
    他如今获得的一切，都是靠无数的精血堆砌而成，如果没有精血，他甚至连习武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血元术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按照笔记本的说法，血元术属于入门极快的法门，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只需要消耗五分之一的精血，也就是两个标准单位，就能达成入门。
    可放在顾杰身上，这个数字直接翻了五倍。
    若非他现在不缺精血，这门功法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人死后，精血会缓缓消散。可惜我为了夺走冯霄汉的武器，削弱他的攻击手段，不得不耽误了一段时间。否则，应该能获得更多的精血。”
    “不过也够了。”
    顾杰看了眼笔记本，上面有一个数字。
    【一百三十七】
    刨去笔记本的翻译费用，顾杰收获了足足一百三十七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这个数字，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其中，黑衣老者一个人便贡献了二十一个单位。
    “......僭越底线的做法，果然获利更大。”
    顾杰心里微微有一丝波澜，不过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他并不是主观去做杀人取血的事情，只是利用了一下死者的尸体，这种情况下他没有选择。
    “得抓紧时间了。”
    顾杰想着，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开始运转血元术。
    精血随着笔记本的传输，不断涌入他的体内。
    和黑虎掌不同，血元术这种不需要打套路辅助的内修法非常省时省力，只要精血足够，几息时间便能运转一轮。
    不过正常情况下，精血积累的速度很慢。所以哪怕血元术本身没有修炼门槛，修炼速度依然快不到哪儿去，因为得花时间积累精血。
    可这一点，对于顾杰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随着越来越多的精血被消耗，血元术的修炼进度就像是坐上火箭，短短一分钟，就突破了第一层，来到第二层。
    肾脏生出的那一缕热流，也随着境界的提升，逐渐变成了拇指粗细。
    这股热流不再简单的围绕肾脏运动，而是顺着顾杰的经脉，发散到四肢百骸，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火焰。
    顾杰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随即看见口中涌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如云似雾。
    这一口气吐出，体内炙热的烧灼感顿时缓解。
    身体像是适应了这股热流，不再有疼痛感，反而逐渐变得舒畅。
    顾杰握了握拳，尝试按照血元术上的方法，引导热流灌注手臂。
    一开始有些不顺，但得益于他如今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快便成功了。
    热流像是被引水渠引导的水流，遵循顾杰的意志，转了个弯，从原本的行径路线之上，一路弥漫过胸膛，大臂，来到他的虎口，继而顺着手掌上的经脉，发散到每一根指头上。
    力量感随之而生。
    顾杰忍不住一拳击出。
    在这股热流的加持下，他的速度居然暴涨一倍，瞬间砸中面前的树干。
    轰！
    树皮崩飞。
    碗口粗的树干当场凹进去一个大洞，继而嘎吱一声，断裂砸倒！

 第四十六章 大声点，我听不见

    “相比我之前的力量，这一拳的威力至少提升了一倍。”
    看着倒地的树木，顾杰心头震撼。
    他原本打碎一个木桩都得一分钟，现在却只用了一拳，就将一颗活树硬生生锤断。
    难怪黑虎掌的撰写人对气修法多有推崇，这等攻击力，与黑虎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顾杰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底子好，有武师二段的修为在身，所以血元术的加成效果才能这么恐怖。
    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人，即便同样将血元术修炼到突破第一层，也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而且，力修法也有自己的长处。
    依靠锻炼皮肉筋骨获得的力量，是随时随地都能调用的，只要没有力竭，就能不断的使用。
    而气修法催生的力量，是依靠功法修出的气，所以只有运转之时才能使用。并且，次数极其有限。
    顾杰感受了下身体中的那股热流，发现只用了一次，热流便缩小了二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刚才那样的攻击，他现在最多只能使用二十次。
    不过若是省着点，倒也能多用一阵。
    顾杰想到这，心里颇为肉痛。
    突破血元术第一层，他消耗了足足一百个标准单位的精血，这其中既有他自身的天赋原因，也有他为了加快修炼速度，不断提高投入的因素。
    唯一的好消息是，血元术的修行随时可以中断再继续，不需要持续消耗精血来维持功法进度。
    否则的话，顾杰就真的是背着房贷还车贷了。
    “剩下的三十七个单位，留着激发秘技。”
    顾杰做出决定。
    以刚才那一拳的攻击效果估计，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和冯霄汉相差不大。
    冯霄汉气、力双修，没有多少精血用来修炼血元术，还是第一层刚起步的水平。而他，已经达到第二层。
    这一层的差距，填补了二人在力修法进度上的距离。
    此外。
    血元术的秘技效果同样受消耗的精血多寡决定，哪怕冯霄汉也会秘技，顾杰也有把握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他现在别无长处，就是精血多。
    念及于此，顾杰知道自己该动身了。
    从入门到突破第一层血元术，他已经花了三十几分钟，若是再拖下去，傅彦和二人怕是性命不保。
    既然他们愿意相信自己，为自己争取机会，自己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顾杰取出了一个火折子。
    他点了一把火，将地上的衣物收拢付之一炬。随即转身冲入林中。
    ......
    另一边。
    傅彦和正带着陈谦狂奔。
    二人身后，冯霄汉浑身浴血，伤口密布，却依旧穷追不舍。
    “真是个怪物！”
    傅彦和回头看了眼，心头又惊又怕。
    他原本以为，凭借父亲口中足以威胁武师高段的异常，必定能让冯霄汉吃不了兜着走，再不济，也能让他受到重创，为顾杰争取足够的时间。
    一开始，事情的确是这样发展的。
    众人进入异常所在的地点后，立刻因为武师的强大气血，引发了环境的变化，大雾随之生出，有某种无影无形的东西出现。
    而由于冯霄汉的气血最旺盛，远超傅彦和二人，很快遭到攻击。
    傅彦和不知道攻击冯霄汉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东西曾造成了两位武师二段的死亡，并且是尸骨无存。
    按理说，即便是武师四段，也不可能扛得住。
    冯霄汉的表现也证明了这点。
    当时他虽然在不停的攻击，可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效果，大雾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傅彦和见此情形，曾一度以为不需要顾杰出手，就能解决冯霄汉。
    他甚至都打算离开了，毕竟冯霄汉死后，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
    可随后的发展让他完全意想不到。
    他只听到冯霄汉吼了一声，紧接着，伴随一声尖锐的嘶吼，大雾居然被再次冲开，久久没有愈合。
    冯霄汉就这样，一拳拳破开雾气，只花了两刻功夫，就走了出来。
    大雾在他的拳下越来越淡，原本攻击他的无形之物也随之消失，这一处诡异的异常，就这样被破开了！
    傅彦和完全无法相信这一幕，在父亲口中，异常是人力根本无法处理的东西，哪怕是武师遇上，也只有逃命一途。
    可冯霄汉，居然只凭借一双拳头，硬生生破灭了这个定理！
    傅彦和的心情是茫然的，是震撼的。
    他不能理解，这个和自己岁数相差不大的冯家少爷，凭什么能做到这等事迹！
    若非陈谦反应迅速，拉着他提前往外跑，他估计会因为晃神，被冯霄汉一巴掌打死！
    傅彦和想到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冯霄汉依旧匀速追赶着他们，不急不缓，像是戏弄猎物的猎犬。
    傅彦和心底一片沉重。
    顾杰......真的能打败这样的怪物吗？
    傅彦和产生了怀疑。
    这念头刚刚升起，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傅彦和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发现陈谦滚倒在地上，气喘如牛，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不，不行了，老子真的，跑不动了。”
    陈谦佝偻着身体，趴在地上，想起身，又跌倒下去。
    连番的奔跑，让他耗尽了体力，再也无法坚持。
    傅彦和脸色铁青。
    他看了眼自己的位置，与约定的地点近在咫尺，可顾杰......依然不见踪影！
    怎么办？
    傅彦和有心继续跑，但他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更何况，若是跑得太远，顾杰便是赶来，也找不到自己！
    那样的话，唯一一丝活命的机会也没了。
    踏踏踏！
    就因这片刻的迟疑，冯霄汉已经大步冲至傅彦和跟前！
    他脸上带着狞笑，看傅彦和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杀意：“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傅彦和没有说话，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不准备束手等死，即便是死，他也要拼一把。
    他看着冯霄汉缓缓靠近，一动不动。
    就在双方的距离缩短至一米的时候。
    傅彦和突然一步跨出，猛地一拳挥出！
    或许是生死之际带来的压力，让傅彦和打出了完美的一拳。
    这一拳发挥了他的全部实力，一拳击出，拳风呼啸，瞬间袭向冯霄汉的胸口！
    嘭！
    拳头被一只手掌轻巧接下。
    冯霄汉脸上浮现出嘲讽，脚下连半步都没退！
    傅彦和脸色骤变，想要抽手，却被冯霄汉单手拧住胳膊，一掌砸在胸口！
    咚！
    这一掌，打得傅彦和当场吐血，整个人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树叶犹如雨下。
    冯霄汉踱步而来，居高临下看着瘫倒的傅彦和。
    “傅彦和，你错就错在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凭你这样的废物，也想插手镖运？”
    他举起手，攥成拳头，肌肉高高拱起，青筋犹如脉络般出现在手臂上。
    “杀了你，我会找到那个逃跑的小废物，送他下来陪......”
    呼！
    当是时。
    一个庞然的身影当空跃下，带起一阵狂风，一拳砸向冯霄汉。
    冯霄汉脸色一变，匆匆抬臂抵挡。
    轰！
    犹如巨石压顶，这一拳当场砸塌冯霄汉的手臂！
    随之而来的巨力，将他整个人掼飞出去。
    冯霄汉的双腿在地面犁过两条沟壑，轰的一声砸在旁边树上。
    树皮炸开，树干开裂，断裂的枝丫哗哗砸落，荡起一片尘雾。
    人影落地转身，壮硕的躯体上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他望着尘埃之中的冯霄汉，淡漠开口。
    “你刚才说什么？”
    “大声点，我听不见。”

 第四十七章 血元秘技 4K

    “顾兄！”
    傅彦和捂着胸口，眼中又惊又喜。
    这个突如其来，一拳便砸飞冯霄汉的人，正是顾杰。
    就在前一刻，傅彦和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他甚至怀疑，顾杰真的如陈谦所说的那样，抛下自己跑了。
    可现在，顾杰不但及时赶到，更是实力大增，竟是只用了一拳，就将冯霄汉打得生死不知！
    这简直不可思议！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在傅彦和心中油然而生。
    这一刻，在傅彦和眼中，力挽狂澜的顾杰就犹如活菩萨，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身后陈谦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万分。
    要知道顾杰半个时辰前还只是一个武师二段，面对冯霄汉，他是拔腿就跑，连尝试拼杀都不敢！
    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他怎么就变得，变得这么强了？
    陈谦想不出来原因，瞠目结舌道：“你这是吃了仙丹吗？”
    顾杰摇摇头，没有说话。
    噗擦。
    一阵东西拔出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冯霄汉狼狈的身影穿过了尘雾。
    凭借武师四段的强大防御力，他没有被这一拳直接打死。
    但他显然也受伤不轻。
    他的左手手臂软塌垂落，明显是断了，胸口的衣服被碎木片割裂，露出一块紫青色的拳印。
    他的嘴角有些渗血，看着顾杰的眼神又惊又怒。
    “血元秘技？！！”
    他咬牙切齿的发问：“你为什么会我冯家的血元术！”
    冯霄汉无法置信，要知道血元术乃是冯家数十年前得到的一本气修法，为了保全这门功法，冯家这一脉甚至举家搬迁到了飞龙城，平日里即便修行，也从不敢声张。
    气修法太难得了，更别提还是这种拥有秘技的气修法。
    为了保密，冯家甚至将原本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了三房子弟，各自秘密保管。
    而冯家人，则靠着口口相传，悄然修行。
    这本是一个极为稳妥的办法，因为内修法无法拓印。除非找到三人，将三份秘籍合而为一，才有作用，否则即便有人拿到其中一份，也会因缺字少句，而无法修行。
    只可惜，冯家人永远不会想到，这世上有一本无所不知的笔记本，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
    只要给它一些精血，只要有功法的大部分，它就能补词填字，衔接上下文，并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
    除了不能无中生有，它能办到一切事情。
    不过顾杰显然不会好心回答冯霄汉的疑问。
    他活动了下身体，不言不语，瞬间踏步冲出！
    嘭！
    冯霄汉面色狰狞，身上也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和顾杰迎面撞上！
    不过无论是白气的多寡，还是粗细程度，冯霄汉都远不如顾杰。
    但他的力修法境界比顾杰高，所以看起来倒也无劣势。
    二人架臂挡下对方，又同时出拳，双拳撞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杰迅速反应，趁机屈膝一顶，不料冯霄汉以断掉的胳膊肘击砸下，挡开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握拳砸出！
    啪！
    眼看要正中胸膛的拳头，被顾杰一个拨掌拍开。
    紧接着，他蜷掌握拳，拳头擦过冯霄汉的手臂，砸向他的太阳穴！
    嘭！
    这一拳被冯霄汉以手臂挡下。
    顾杰再次变招，横拳擂出，却被冯霄汉一肘扫来。
    咚！
    拳肘相撞，双方齐齐后退两步。
    二人一时竟成均势，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顾杰微微皱眉。
    冯霄汉冷笑一声:“老子练武十八年，打死了七个师父，想以招式胜我，你还不够格！”
    顾杰没有说话，再次欺身而上。
    冯霄汉也不退反进，迎了上来！
    这一次，双方的攻势不约而同变得愈发凶猛！
    二人再度撞在一起，打得你来我往，拳脚带起猎猎风声，偶尔一拳落空，打得树木炸开大洞，枝丫狂颤。
    一旁的傅彦和看得目瞪口呆，他发现自己仅仅是想要用眼神跟上顾杰的动作，都艰难无比，偶尔一个眨眼，甚至会错过好几次攻击！
    至于陈谦，更是完全看不清顾杰的打法。
    他只看到两个人影你攻我打，撞击声不绝于耳，动作快若奔雷，纷沓纠葛，根本判断不出谁占了上风！
    不过陈谦至少看出来了一点，那就是冯霄汉比他和傅彦和强出太多太多了！
    这一刻，他无比感激顾杰的明智决定。
    刚才若不是顾杰带头跑，他是打算仗着人多上去动手的。
    可想而知，如果真这么做了，他现在多半已经凉透。
    想到这，陈谦攥紧了拳头。
    ……顾修之，你可一定要赢啊！
    嘭！
    一声闷响。
    顾杰和冯霄汉再次对上拳头，又齐齐一退。
    冯霄汉借机退出两米，脸上汗珠密布，呼吸略显急促。
    顾杰站在原地，等了会，见他一直不发动攻击，终于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停下？”
    冯霄汉呼吸一顿，险些被这句话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怒骂:“卑鄙无耻的东西！若非你偷袭打断了我的胳膊，你以为你现在能毫发无损吗？”
    顾杰没有说话。
    冯霄汉又道:“有种你等我养好伤，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顾杰看着他，沉默片刻，眼中露出失望。
    “原来，这就已经是你的全部实力了？”
    冯霄汉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顾杰没有回答。
    撕拉。
    他单手撕开破破烂烂的上衣，露出健硕的躯体。
    随着衣物落下，他皮肤下涌出的白气不增反减，渐渐消散殆尽。
    一丝血色的纹路从他的肾脏部位浮现而出，犹如伸展的脉络，缠绕过他的腰间，攀附上他的心口。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空气蒸腾晃动，隐隐让空气都有些扭曲。
    顾杰吐出一口长气，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阵灼热的烟火味道。
    一片枯叶刚好落下，撞上顾杰呼出的气流，竟是瞬间焦黄蜷缩，落在了地上！
    冯霄汉勃然变色。
    他认出了顾杰身上的纹路，这是血元秘技运转到极高地步后，才会出现的精血路径图！
    这代表顾杰一次性燃烧了五滴以上的精血！
    冯霄汉难以置信。
    从动手开始，二人就各自运转着血元秘技。到现在，他已经消耗了整整三滴精血！
    加上之前消耗的，已经有十滴之多。
    这种消耗，会暂时降低体质，所以冯霄汉有些吃不消了。
    这也是为何他气喘吁吁的缘故。
    可顾杰呢？
    不但毫无疲态，甚至还提高了血元秘技的精血消耗速度！
    区区一个武师二段……他哪儿来这么多精血？！！
    顾杰没有在意冯霄汉的脸色。
    他微微握拳，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隆起，身躯陡然窜高了好几公分，原本就壮硕的体型顿时再度膨胀，压得地面猛地一塌。
    月光下，热浪蒸腾。
    这一刻，伫立在原地的顾杰，就仿佛一尊刚刚出炉的钢铁雕像，庞然伟岸，恐怖异常！
    顾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体内狂奔而来的热流，感受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力气，他终于露出惬意的笑容。
    “真是让人沉醉的安全感……真想，永远这么强下去。”
    噔。
    冯霄汉瞳孔猛地一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面前这人……居然能将血元秘技运转到这等地步！
    这已经超出了冯家任何一位先人，在冯霄汉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因为没有人有这么多精血可以挥霍！没有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冯霄汉失声大喝，脸色一片苍白。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不是他能够杀死的敌人，这就是个怪物！
    学过气修法的人，会产生气感，能感受到自己的气，和他人显露出来的气。
    这个能力，曾帮助冯霄汉打败过无数敌人。
    可现在，冯霄汉却因此心神崩溃。
    在他的感知中，顾杰就像是一座血肉熔炼的怪物，汹涌的血气扑面而来，犹如无边巨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逃！
    这念头一升起，就占据了冯霄汉的全部念头。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拔腿就跑！
    顾杰眼眸微抬。
    下一刻，他脚下的地面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瞬间爆射而出。
    咚！
    几乎是眨眼间，他已经追上冯霄汉，一拳轰出！
    巨锤般的拳头当场砸穿冯霄汉的后心，从他的胸膛撞出！
    血水伴随肉块，如同喷泉般冲出来，喷射出去一米远！
    冯霄汉僵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着爆突出来的碎裂胸骨，看着那一只穿透身体的拳头，微微张嘴。
    “你……”
    轰！
    庞大的手臂砸中他的脑袋，横扫而过。
    霎时间。
    骨肉齐飞！
    脊椎出现在光秃秃的脖颈上，惨白的气管露出，很快又被涌出的鲜血淹没。
    顾杰捏住冯霄汉的肩膀，将手臂抽出来，转身回返。
    他没有选择马上吸收冯霄汉的精血，因为旁边有人。
    一步，两步……
    顾杰缓缓走着。
    他身上的诡异纹路仿佛倒流的水银，逐渐向下缩退，回归源头，消失在了双肾位置。
    他身上的热浪缓缓趋于平静，体型也因此慢慢缩小。
    当他走到傅彦和身边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形态。
    四目相对，顾杰朝傅彦和拱拱手。
    “傅兄，我们安全了。”
    “……”
    傅彦和眼神恍惚，看着顾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全当然是安全了，可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一拳打爆了一个武师四段啊！四段！
    还有你那肉山一样的体型……
    傅彦和想到这，心头一阵颤栗。
    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如果不是顾杰此刻看起来还算正常，他都想转身跑得远远的！
    现在的顾杰，简直比异常还让他发怵！
    傅彦和不敢看顾杰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求助似的转头看向陈谦。
    结果才发现，这个玉楼帮的老油子，也早已呆立当场，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傅兄？”
    顾杰喊了一声。
    傅彦和浑身一抖，猛得回头:“怎，怎么了？”
    顾杰看着他，语气轻缓:“傅兄，你先同义兄回营地，我有件东西落在了路上，得去取一下。”
    “……好，好好。”
    傅彦和连连点头，忙不迭捂着胸口爬了起来。
    这时，陈谦终于才回过神来。
    “顾……”
    他起身看着顾杰，下意识想喊他的名字，结果话到嘴边，硬生生又改了口:“顾兄，啊不，顾武师。”
    陈谦显得非常紧张，接连改了几次称呼，眼中流露出忐忑。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杰了。
    和傅彦和不一样，他与顾杰的关系，本就属于被逼无奈，遮人耳目之举。
    虽然他自觉对顾杰还算过得去，偷奸耍滑没忘拉着顾杰，打不过想跑也记着顾杰……但谁知道顾杰是怎么想的？
    二人实力相当的时候，这是个小问题；二人实力差距不大的时候，也还好。
    可现在，顾杰一拳能打死武师四段，实力远超于他，这时候顾杰的想法会有什么变化，陈谦无从猜测。
    “义兄，不要多想。”
    顾杰朝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
    陈谦闻言，眼中先是惊讶，继而变得欣喜，逐渐又露出一丝感慨，眼眶微微发红。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跑过去和傅彦和相互搀扶着，走了。
    顾杰等了会，等到二人身影没入林中，这才转身走向冯霄汉的尸体。
    顾杰并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他从不期待任何无亲无故的优待，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不管陈谦和傅彦和从前对他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
    至少经过这一夜，三人已有兄弟之实。
    人家以性命相博，为他争取时间……所谓出生入死，也无外乎这般了。
    这是信任，也是情义，他记在心头。
    ……
    当顾杰吸收完冯霄汉的精血，回到营地的时候，老远便看见了一大群人。
    楼杰、李风、以及其余六名堂主围坐在火堆旁，正面色肃穆的听着傅彦和和陈谦说话。
    外围是不少有过一面之缘的玉楼帮武师，正在四下巡查，眼神警惕。
    除楼杰之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些伤，一看便是大战刚歇。
    顾杰走近了些，正要上前，耳畔突然起一声大喊。
    “顾……顾武师回来了！”
    旁边树上，一个眼尖的武师语带惊喜，伸手指着顾杰喊道。
    话音落下。
    一干玉楼帮高层瞬间起身，齐齐看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供奉

    见此情形，顾杰抱拳施礼。
    “帮主，诸位堂主。”
    楼杰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笑道：“不必多礼。”
    他上下打量了下顾杰：“可曾受伤？”
    顾杰摇摇头。
    李风在旁边道：“顾武师，据傅公子说，你一拳便打死了冯霄汉？此事......当真？”
    其他几位堂主虽然没说话，却也个个紧盯着顾杰，像是在等待他回答。
    顾杰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我也是凭借一门等闲难以动用的秘技，方才得手。”
    这话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都是面色复杂，一副‘居然真有这等事’的样子。
    楼杰却是惊喜交加，道:“修之，我今天方才知道，那日许你入门，当真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他面露感叹：“若是没有你，我们怕是还得大损人手......甚至于损失了人手，也不一定能拿下冯霄汉。”
    “不错，冯霄汉此人实力强悍，一手飞枪术指哪打哪，加之浑身怪力，实在是不好对付。”
    “之前我们伏兵在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结果依旧没能留下他，若非顾武师大发神威，今日怕是功亏一篑。”
    几位堂主也是纷纷开口，言语中毫不掩饰叹服意味。
    顾杰嘴上客气了几句，心头却是恍然。
    他之前还曾想，这第一次镖运至关重要，玉楼帮却只派了这点人手，未免有些太过轻率。
    感情其他人是留作伏兵了。
    正想着，顾杰就听楼杰道：“修之，今日你功劳甚大，我打算任你为玉楼帮供奉，一应待遇与堂主持平。不知道你可满意？”
    话音落下，周围武师无不面露艳羡。
    每一个加入帮派的武师，毕生的梦想待遇，就是成为供奉。
    所谓供奉，说白了就是花钱把你供起来，虽然没什么实权，却胜在地位高，基本上只需要听从帮主的吩咐，连堂主都没有资格驱使。
    平日也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为月银打生打死，坐着就能把钱拿了。
    只有帮中发生大事，或者面对强敌，才会动用供奉。
    一般情况下，供奉的月银是两千两银子，放在飞龙城，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而楼杰主动将顾杰的待遇提升到堂主级别，这笔钱就变成了三千两巨款。
    要知道城南三进的宅子，也就值个三千两！
    如果以前世类比，就等于工作一个月，就能赚大半一套别墅，并且工作还非常轻松！
    这样的待遇，简直优厚到离谱！
    饶是顾杰，也大为心动。
    别看顾杰如今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其实兜里也没什么闲钱。
    前身苦追朱莹莹，本就把家里的钱败得差不多了，得亏朱莹莹带来万两嫁妆，人一死，这钱就归了顾杰......要不是靠着这笔钱，顾杰连精血的来源都犯愁。
    但就像陈谦说的，练武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行当。
    这大半个月下来，顾杰为买黑狼，已经花出去上千两银子。万两虽多，却也经不住这么造。
    所以能有这么一大笔进账，他是很乐意的，反正他短时间内不打算脱离玉楼帮，做个供奉也无妨。
    ——他还想靠玉楼帮对付朱家，总得有个差不多的身份。
    念及于此，顾杰也就不再犹豫。
    他拱拱手：“多谢帮主。”
    “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楼杰笑着道。
    他这话可不是恭维顾杰，而是发自内心。
    白日里，傅彦和启程后没多久，楼杰便带着帮中精锐从侧门出城，绕路来了路上埋伏，准备给某些想要使绊子的人涨涨教训。
    一开始，事情很顺利。楼杰一行人仗着武师众多，一度打退了好几拨想找麻烦的势力。
    可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大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这群人不但有强弩强弓一类的远程武器，还有数名武师强手随行。其中一名武师，更是四段的强人。
    其人功法诡异，一杆铁枪犹如催命符，一个照面便将玉楼帮的一位武师掷死。
    楼杰不得已亲自上场，伙同帮中武师以多打少，好不容易将其拦下，没想到此人突然爆发，速度大增，打死一名武师后，趁机冲出了包围圈。
    楼杰一时不查，想要追赶又被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一度以为傅彦和会被其打死。
    没想到，峰回路转，绝处逢生，一个小小的武师二段，居然将此人毙于拳下，以一人之力，挽回了局势！
    如此实力，如此大功，岂能不赏？
    更何况......顾杰初入玉楼帮时，还是一个武师一段，短短半个月过去，已经拥有了击杀武师四段的能力，即便是凭借秘技，也已经很惊人了。
    这样的人，必须得许以重利，以礼相待，才能留得住啊！
    想到这，楼杰的态度愈发热情起来。
    他拉着顾杰贴身坐下来，问了下细节。
    顾杰如实相告，只是省去了有关气修法的部分。
    众人说了会话。
    顾杰很快发现，随着身份转变，几位堂主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这几位对他虽然和气，却难免有些随意，毕竟说到底，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精英帮众，只是手下。
    而现在，几位堂主无论是语气、眼神、态度，都是大变模样，一副把他当自己人的样子。
    明显是正眼相待于他了。
    很快，气氛已是你好我好，一团和气。
    结果就是这时。
    旁边突然有人道：“顾供奉，我有一事不解，可否劳你解惑？”
    顾杰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之前替楼杰盘账的中年人。
    此人一副五短身材，个子矮小，唯独眼神炯炯有神，说话的时候习惯性抚须，颇有几分智珠在握的感觉。
    楼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玉楼帮的军师，杨先生。”
    “杨先生。”
    顾杰朝其拱手：“有话请说。”
    杨先生淡淡道：“据说你曾力毙十数人，加上镖运队伍牺牲的傅家护院和玉楼帮帮众，这里差不多死了三十人......为何不见尸体？”
    “我适才问了下傅家护院，你之前回了此地一趟，当时那些尸体，可是都在的。”
    他说着，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抓起大片黑灰：“现在，尸体不见了，只剩下一堆灰......你作何解释？”

 第四十九章 我简单说一说？

    杨先生这番话，问得在场不少人都是一愣。
    之前大家都震惊于顾杰的恐怖战绩，没有人去关心三个无关紧要的护院，以至于都没发现这个不对劲的地方。
    的确，死了这么多人，尸体去哪儿了？为什么只剩下一堆灰？
    虽然之前这里有过火光，但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干净吧？
    即便是点火而焚，至少也会落下指骨一类的零碎才对。
    周围人想到这，不禁纷纷看向顾杰，目光有疑惑，有怀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结果就是这时，旁边突然响起陈谦的声音。
    “不见了就不见了，一堆死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坐在傅彦和旁边，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咱们是帮派，不是官差，尸体去哪儿了也轮不到你担心！”
    “......陈兄所言不错。”
    傅彦和也跟着开口：“此等细枝末节，没必要深究。”
    杨先生笑了下：“二位所言极是，但进来妖人作乱，多有寻尸作祟之举，有些人更是食人练体，实力突飞猛进，我担心......顾供奉误入歧途，连累玉楼帮啊。”
    楼杰闻言，脸色微变。
    杨先生所说的消息，他早就听说过。
    有些邪门歪道的妖人，的确会以尸体练功，并且进步神速，只要尸体够多，一夜之间连升三段都是小事。
    三十具尸体消失，只剩下黑灰，紧接着，一个武师二段，突然就强得力毙武师四段......
    这么一想，杨先生的猜测......似乎真的不无可能。
    念及于此，楼杰就有些忐忑了。
    在飞龙城，与妖人为伍，是为禁忌。
    三年前，曾有一伙妖人潜入飞龙城，驱虫布疫，污水生瘟，后以人尸练功。导致飞龙城死了不下万人，浮尸遍野。
    城主宋怀云因此震怒，召集三盟三世家所有好手，协助飞龙军铲除妖人。
    曾经的外城第一帮金钱帮，就是因为和妖人有所往来，被飞龙军尽数屠灭。
    后来，宋怀云更是颁布了一条铁律。
    ——凡与妖人为伍者，抄家灭族，施连坐之罚，一应斩草除根，一人不留。
    说白了，飞龙城不关心帮派之间的打打杀杀，毕竟打来打去，一天也死不了多少人。
    相对于飞龙城的人口，这点死亡率简直无关紧要。
    但妖人以人尸练功，所求会越来越多，到最后，那是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的数量。
    自然死亡的尸体不可能同时找到这么多，所以大部分妖人都会因此走向极端，投毒、起兵、人祀、屡见不鲜。
    此等行径，动摇飞龙城根本，官府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
    如果顾杰真的和这些人有关，又成了供奉，玉楼帮必定要受牵连！
    楼杰想到这，心头微沉。
    他转头看了眼顾杰，见顾杰沉默不语，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莫非真让李风猜中了？
    顾杰这是被揭破了行径，不知怎么回答？
    楼杰越想越乱，忍不住道：“顾供奉......杨先生所言，你可有解释？”
    顾杰摇摇头：“我不敢解释。”
    楼杰脸色一沉。
    陈谦傅彦和二人亦是面色难看，还当顾杰这话是默认了。
    这可是杀头大罪啊！
    杨先生呵呵一笑：“为什么不敢解释？莫非是没办法解释？”
    “我是为了大家好。”
    顾杰淡淡道：“尸体的消失，和异常有关，你们确定要听吗？”
    没等有人说话，顾杰又道：“那我就简单说......”
    “不必了！”
    楼杰脸色大变，立刻出声制止！
    他一把摁住顾杰：“顾供奉，既然是这样，就不用说了。之前我们误会了你，请你见谅。”
    旁边其他几位堂主亦是勃然变色。
    “是啊是啊，看来大家是错怪了顾供奉，这事儿就此打住吧。”
    “没错，终归只是些死人，既然和妖人无关，也就不用再深究了。”
    一群人之前还恨不得刨根问底，此刻却避如蛇蝎，就差来一句‘我有点事’了。
    杨先生也是脸色微变，一副始料不及的样子。
    他有心想要再问问，又担心犯了众怒，犹豫片刻后，还是闭了嘴。
    傅彦和在旁边面露恍然，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陈谦却是两眼懵比，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就稀里糊涂被打住了。
    他转头看去，发现大部分武师和他一样，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只有少部分人面色发白，疑神疑鬼的左右乱看。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忍不住问傅彦和。
    “......还记得那片大雾吗？顾杰的意思是，尸体变成这样，是因为有类似的东西作祟。”
    傅彦和低声道：“我之前就有所怀疑了，即便是妖人，也做不到让尸体变成如此均匀的黑灰，这等事情，必然只能是异常所为。”
    陈谦脸色一白，不免回想起了大雾中那些无形无状、给冯霄汉留下无数伤口的东西。
    傅彦和又道：“一个人对异常越了解，越容易引来异常，所以知道这一点的人，没有人愿意去深入了解。”
    陈谦这才恍然，明白了为什么楼杰等人为何会有如此表现。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主动招惹那样的东西。
    话题就这样被终结了。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楼杰见状，也没了谈兴。
    他草草吩咐了几句，让顾杰等人回城后立刻来总坛议事，随即便留下一队人补充人手，带着大部分人回了城。
    顾杰起身相送，看着玉楼帮的人离开，心里却是有些晒然。
    之前在路上，他通过笔记本的旁白，得知了傅彦和二人遭遇异常的事，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相关信息，所以便随口编了个谎。
    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
    由于顾杰焚烧残留衣物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货物，所以除了乱战中损毁的一部分，大部分货物依旧完好。
    货在，这镖就得继续送。
    折腾到现在，时间已经快到深夜，傅彦和取了一坛酒，祭奠了下死去的护院，随即便拉着顾杰陈谦坐下。
    “今日多亏顾兄，我二人才有机会活下来。”
    傅彦和一脸后怕的样子，道:“救命之恩，我傅彦和牢记在心，回城后定有厚报。”
    陈谦道:“我身无长物，厚报是没有了，但还有百来斤的人。顾杰，以后有事你只管招呼，我一定给你办好，绝不偷奸耍滑。”
    顾杰摆摆手:“没有你们拖延时间，我也没办法解决冯霄汉。傅兄，陈兄，你们拿命给我换来了机会，不欠我什么。”

 第五十章 山神庙遇山神

    傅彦和、陈谦闻言，心头都是百感交集。
    顾杰此番力挽狂澜，居功甚伟，却不挟恩求报，实在是难得。
    但越是这样，二人心中越是想要报答，一时都是连连许诺，一定会偿还救命之恩。
    一番言语不表。
    喝了几杯酒，顾杰道：“傅兄，陈兄，我心中有求，打算去山神庙烧一炷头香，得先行一步。”
    傅彦和面露惊讶：“顾兄也听说过山神庙的灵验么？”
    顾杰愣了下，很快点点头：“对。”
    陈谦略显疑惑，问傅彦和道：“这种城外野庙，也有灵验的？有多灵？”
    “我也是听人说的。近几个月，前往这山神庙求财之人，十有九中，所以即便是在城外，也偶有人祭祀。”
    傅彦和道：“只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没有人祭拜了。”
    陈谦顿时来了兴致：“那倒是得去上一炷香啊。”
    顾杰道：“我替你们上一炷香就是，你们还是留下来带镖队吧。”
    陈谦一想也是，顾杰是艺高人胆大，他和傅彦和可没这个资本，城外危险重重，加上又是夜晚，还是不要乱走为好。
    即便是祭拜，明日随队过去也不迟。
    傅彦和拿出地图来给顾杰看了下，为他指明周边的危险，顾杰记下后，便起身出了营地。
    ......
    半个时辰后。
    顾杰来到了山神庙附近。
    庙宇不大，连院子带也就一两百平米的样子，庙前绿树围绕，庙内寂静无声，月光照下来，显得有些阴森。
    走进去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有一座木头做的女子塑像立在堂前，周围还有几座牌位，旁边有不少燃剩下的香烛。
    顾杰浑不在意，坐在塑像前静候。
    趁着这功夫，他清点了下自己剩下的精血。
    之前为了击败冯霄汉，也为了尝试下血元秘技的极限，他一口气消耗了二十个标准单位精血，加上一开始用的，一共消耗了足足三十个标准单位。
    好在冯霄汉死后，为他补充了一部分，如今还剩下三十一个标准单位。
    ......目前看来，一次性转换二十个单位的精血，就是血元秘技的极限了。之后再加大投入，只提高持续时间，不提高效果。
    不过也够用了，那个状态下，我的速度和力量提升了整整一倍，这可是武师四段的一倍！作为底牌使用，已经足够让敌人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血元术修炼到高深境界后，秘技的上限是否会有所提升。
    顾杰想到这，决定回城后去冯家看看。
    就在这时，一阵树叶碰撞的唰唰声响起。
    顾杰抬头一看，就见到庙门外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平民常见的麻布长衫，手臂、肩膀、甚至脖颈出都包裹着绷带，隐约还能看见一些血迹。
    他腰间挎着把长刀，却没了刀鞘，月光下，能清楚看见刀背上到处是碰撞的凹痕，刃口也是参差不平，崩飞了不少。
    顾杰视线抬高，与其对视，发现此人脸上同样伤口不少，并且伤口乌青，脸色蜡黄，看上去极为虚弱。
    片刻后，顾杰笑了下：“周大人，别来无恙。”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是周成。
    周成也看着顾杰，却没有笑。
    他阴沉着脸：“你倒是胆大，一个人就敢过来。”
    顾杰道：“周大人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岂能不来？”
    周成冷笑一声：“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巧设圈套，谋害官差，已是铁证如山，任你巧舌如簧也没有用！”
    顾杰淡淡道：“既然如此，周大人为何还要约我见面？”
    周成哼了一声：“本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承认黑虎掌已被我交还与你，我可以放你回去，既往不咎。”
    顾杰险些失笑。
    这周成倒是打得好算盘，既要让他承认黑虎掌已经交换，又不打算真还，明显是打算放他回去挡刀。
    他想着，忍不住道：“这么说，半个多月过去，你还没学会？”
    内修法不得拓印，除了观摩原本，只有学会后才能以口相传。周成到现在还舍不得黑虎掌，明显是连门都没有入。
    “你以为内修法这么好练？”
    周成被顾杰这话激得恼羞成怒，他沉脸道：“废话少说，我最后问你一遍，答不答应！”
    顾杰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根本没把周成放在眼里，一个连武师都不是的普通武者，连威胁他的资格都没有。
    他过来就不是谈条件的，而是要杀人灭口。
    周成见状，脸色更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你就到阴曹地府去后悔罢！”
    顾杰闻言，倒是有些惊讶：“周大人，你要是杀了我，谁替你挡刀？”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周成咬牙起身说完，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顾杰看得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在跟我求饶吗？
    他想着，就见周成将腰间长刀抽出，一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血水顺着皮肤留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周成的脸色顿时愈发白了一分。
    顾杰再次一愣。
    他被周成的举动完全搞懵了。
    又是下跪，又是自残......这是在搞什么？
    顾杰想不明白，心里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登时就要起身。
    结果就是这时，周成突然附身而倒，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高声一喊：“请上神救我！”
    话音落下。
    阴风四起！
    周遭的绿树被吹得哗哗做响，月光猛得暗下来，寂静无声的山神庙中，突然响起一阵咯吱声。
    那声音，就像是有人被掐住了嗓子，从喉咙管顶出声儿来一样。
    顾杰眉头一皱。
    他抬眸扫过眼前，发现山神庙中各种物件的影子愈发漆黑，各自晃动，仿佛要活过来一样，抖抖索索的蔓延，拉长。
    这些影子相互纠葛，相互融合，在山神像旁的位置扭成一团，渐渐化为一个人影。
    漆黑的人影长出手脚，在阴影中挣扎，甩动，疯狂的想要将自己从大片阴影中挣脱出来。
    顾杰眉头大皱。
    他原本以为，周成或许是叫了人在此地埋伏，所以才有胆子和自己见面。
    可现在看来，埋伏是埋伏，却不是人！
    他忍不住低声问笔记本：“这是什么东西？”
    字迹随之显现。
    【山神】

 第五十一章 死！

    顾杰一怔：“你说什么？”
    【您是文盲吗？sh an shan /sh en shen 山神！】
    笔记本又开始嘴欠。
    可顾杰却没心情和他废话。
    这等诡异的东西，居然是山神？傅彦和口中多有灵验的山神？
    这哪里有一丝神该有的样子？
    顾杰想到这，眼神微微泛冷。
    他原本就有过猜测——这个世界既然有让人死而不僵的虫子，有能分裂又聚合的凶兽，有种种神妙异常的内修法，便是在冒出来什么神仙志怪，也不奇怪。
    但如此诡异的神仙，真的配称为神吗？
    他抬头看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人影已经将自己挣脱了出来，立在了院子里。
    是的，就是立。
    如同脱离了平面的图画，影子不再贴附在地面上，而是以双脚站立而起，拥有了高度。
    它的四肢薄平，纤长，像是一张纸，随着阴风吹过，泛出波浪般的涟漪。
    它看起来显得很瘦弱，速度却快得惊人，顾杰只看到它脚下一动，眨眼便飘到了周成面前。
    周成的脸上露出颤栗，很快低下头，将正在流血的手放在地上，语气颤抖的开口。
    “请上神饮血。”
    他道。
    黑影的脑袋裂开一道长缝，像是在笑，却没有笑声传出。
    它猛地一弯腰，嘴里弹出一条手臂长的舌头，朝地上一舔。
    那些流出的鲜血瞬间便消失在它的舌头下，地面上甚至连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周成的伤口骤然凝固，变得乌青。人也晃了一下，一副虚弱样子，颤巍巍的险些滚倒。
    他用另一只手撑住了身体，没有抬头，却指着顾杰道：“上神，他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血食。”
    黑影闻言，豁然转头。
    它的身体没动，脑袋却拧了一百八十度，看向顾杰。
    顾杰也看着它，脸色冷漠。
    黑影的脸上仿佛套了一层膜，五官被笼罩在下面，只有一点鼻尖、两个眼眶挤出些许，除此之外的地方空无一物。
    浑不似人。
    突然。
    黑影朝顾杰咧开嘴，无声大笑。
    一开始，那只是一条缝，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化为一张血盆大口。
    黑影也笑得越来越夸张，从一开始的咧嘴，到后来肩头耸动，最后甚至笑得捶胸顿足，发出吭哧吭哧的诡异抽吸声。
    顾杰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看着它：“很好笑么？”
    黑影猛地一顿，瞬间拧腰立起，不笑了。
    它拧过身，高抬起薄如纸片似的双腿，姿势怪异的走向顾杰。
    它明明速度快得惊人，却非要一步步走，明显是起了戏耍猎物的心思。
    周成这才敢抬起头来。
    他看了眼黑影，目光畏惧的转开视线，随即望着顾杰，脸色狰狞。
    “顾杰，你把我害到这一步，没想到有今天吧！”
    周成狞笑起来：“等上神上了你的身，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顾杰恍若未闻。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影，看着这东西走到自己跟前一米位置，突然开口。
    “这东西，算异常吗？”
    周成一愣：“你说什么？”
    顾杰没有回答。
    他的眼神在额前半空中扫过，点了点了头。
    “知道了。”
    话音未落。
    顾杰身上猛地升腾起大片白气。
    丝线般的淡淡白气将阴风冲开，荡开炙热的气息。
    咚！
    一声重踏！
    青石铸就的地面瞬间猛地一震，尘埃荡起，又缓缓落下。
    周成甚至连顾杰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发现他消失了。
    下一刻，周成听到了一句话。
    “老子让你笑。”
    顾杰眼神冰冷，出现在黑影面前。
    他左脚前踏，右脚抬起，身体猛地一提，左手攥拳拧身至肩膀，轰然砸出！
    呼！
    狂猛的拳风倏忽而至。
    这一拳快到肉眼难见，瞬间撞向黑影！
    就在顾杰以为这一拳会命中的时候。
    黑影突然一闪。
    顾杰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嗡的一声，四周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居然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等他回过神来，拳头已经砸空，面前也没了黑影的踪迹。
    “嗯？”
    顾杰脸色微变，没想到黑影居然比开启血元秘技的自己更快！
    瞬息之间，他反应迅速，立刻横臂并掌，将手臂当做武器，猛地砸向身后！
    咚！咔嚓！
    大片垂落的树枝瞬间被砸断，枝丫横飞，树叶散落。
    却不见黑影。
    顾杰收回手臂，环顾四周。
    庙院中一片寂静，原本晃动的影子也不再动弹，月光洒下，周围毫无异样。
    除了门口的周成，似乎再没有任何东西。
    离开了？
    顾杰心念转动，脚下一步跨出，猛地冲向周成。
    周成吓得勃然变色，大呼：“上神救命！”
    嗖！
    黑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突然出现在顾杰身后，扑向顾杰的身体！
    它的手脚在半空中拉长，攀向顾杰的四肢，仿佛是要贴上去一样。
    “死！！！”
    顾杰猛然拧身，一拳轰出！
    他的身体在动作的瞬间开始膨胀，衣衫开裂，热浪汹涌蒸腾！
    轰！
    拳风狂暴炸开。
    这一拳正中黑影的胸膛！
    仿佛牛油遇上火焰，黑影的胸膛瞬间融化出一个大洞！
    咯~
    诡异而尖锐的叫声响起，黑影猛地缩回四肢，哗的一下飞射向后。
    顾杰身上的热浪愈发汹涌，他大步跨出，迅速跟上。
    一人一影骤然冲过庙院空地。
    黑影窜到墙壁前，如游鱼般顺着墙壁滑出。
    顾杰一脚踏地，抓住墙头翻身而出。
    抬眼看去，黑影已经跑出去很远。
    随着血元秘技的激发程度提高，顾杰已经能看清黑影的速度。
    但他很快就发现，看是能看见了，却追不上。
    这个被笔记本称为山神的诡异影子，速度极为惊人，加上行动方式诡异......哪怕他已经全力运转血元秘技，一时半会也难以追上。
    顾杰立刻改变了打算——既然追不上，就先杀了周成。
    他毫不犹豫转身，跃入院中，随即便看到周成已经爬了起来，一副要逃走的样子。
    周成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脸色当场大变，拔腿就往门外跑。
    顾杰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瞬间欺身而上，握拳就要砸向周成的脑袋！
    结果就是这时。
    黑影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张开四肢裹住了周成！
    顾杰脸色一沉，手上却是毫不停顿，一拳轰出！
    热浪腾腾，呛人的烟火味荡开。
    咚！

 第五十二章 黑影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闷响，拳头竟然被周成一手接住！
    顾杰看过去，发现周成脸色惨白，眼中一片漆黑，手臂上露出大片乌青，血管高绷，整个人犹如诡物。
    “好大的力气。”
    顾杰心头微沉，当即又是一拳砸出。
    咚！
    周成同时出拳，二人拳锋对撞，竟是同时一震。
    这黑影上了周成的身体后，极大提高了周成的实力，让他一个普通武者，瞬间有了和顾杰对拼的实力。
    顾杰对此心头震惊，脸上却是面无表情，闷头就是一连串的攻击。
    嘭！
    嘭！
    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响起。
    此刻的周成，速度和力量都不弱于顾杰，唯独招式却异常死板。
    就像是只知道固定套路的机器，哪怕身手了得，动作却僵硬无比。
    往往只有顾杰的攻击快要到了，他才能反应过来，匆忙抵挡。
    顾杰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破绽，当即改变了打法。
    直拳、劈掌、擂锤、戳手，顾杰的招式不断变化，拳掌如同暴雨般落下，各种前世学会的套路轮番用出，打得周成狼狈不堪，捉襟见肘！
    很快，周成就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得举止艰难起来。
    似乎反应过来这样下去会死，周成抵挡片刻，突然双臂一顶，转身就要跑。
    顾杰眼神一凝，身上肌肉再度膨胀一分，瞬间将撕裂的衣衫撑开。
    血色的纹路出现在他胸口，周身的热流蒸腾到了极致。
    巨大的力量感瞬间涌出，顾杰攥指成拳，轰然锤出！
    “死！！！”
    这一拳，顾杰用上了全力！瞬息便直冲周成后心！
    轰！
    拳头临体的瞬间，周成的衣服当场向两边撕裂，拳头砸中他的脊背，骨骼瞬间裂开，从他的胸膛戳出！
    巨力透体，周成整个人猛地后仰一弓！
    紧接着，一缕黑气从他的胸膛伤口处涌了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顾杰正好瞧见，见状又是两拳！
    咚！
    一拳落下，黑气四散而出！
    咚！
    又是一拳，黑影突然撞了出来！
    它像是被打懵了一样，离开周成的一瞬间，竟是顿了一下。
    顾杰眼中厉色一闪，再次运转血元术，跨步就是一拳！
    他周身的热流在这一拳中尽数涌出，拳头上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热浪荡开，化为无匹巨力，砸中黑影！
    轰！！！
    拳头擂中黑影的脑袋，瞬间炸开一片黑烟！
    咯！！！
    黑影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脑袋消失，只余四肢。
    它踉跄转身，像是要往山神庙中走，结果刚跨出一步，骤雨般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顾杰一拳接着一拳，打得黑影周身炸开黑烟，由浓转淡，眨眼间化为一片淡淡的雾气。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随着雾气散开，有一丝仿佛香火的青烟从中透出，在他身体周遭萦绕了一拳，突然呲溜一声，没入了他的无名指。
    咔嚓。
    当最后一丝黑影消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木头开裂的声音。
    顾杰拳落不停，等到雾气完全消散，不见黑影出现后，才放下手。
    力气一卸，他突然感觉手背有些不适。
    顾杰抬起手看了眼。
    手掌中，虎眼依旧，但掌背的位置却有一丝淡淡的黑气，在皮下窜动，犹如活物。
    微微用力，能感觉到一丝麻木感。
    顾杰沉默了片刻，松开手掌，转身走向倒地的周成。
    月光下，周成的脸皮塌陷，几乎贴在骨头上，浑身浮现出大片的青紫色，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顾杰蹲下来，伸手在他胸口摸索了下，摸出了《黑虎掌》的秘籍。
    看着这本自己送出去，最终又物归原主的秘籍，顾杰一时无言。
    他其实并不想杀周成，站在他的角度，他只希望周成带着秘籍引开注意力。
    如果周成能活下来，就算他运气好，如果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你不拿着东西远走高飞，还想着威胁我，甚至找来这种怪物对付我呢？”
    顾杰心头叹息。
    稍作迟疑，他伸手按在周成胸膛上。
    “吸收。”
    这一次，吮吸之力居然没有出现。
    紧接着，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早特么被人吸完了，还吸个屁】
    顾杰微微皱眉，抬手起身。
    ......原来被那种东西附体，会被吸走精血么？
    这么看来，这所谓的山神，反倒更像是诡物一类的东西了。
    顾杰想着，走进山神庙，看了看之前传来声音的地方。
    堂前的女子雕像完好无损，旁边的牌位却裂了一座。
    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几行小篆。
    土纳世间财，地藏天下宝。
    黑山娘娘座下，进宝郎君之香位。
    顾杰微微皱眉：“这明明只是个座下童子的牌位，你为什么说它是山神？”
    笔记本很快回复。
    【说它是山神，是因为只有它受了山神的香火。不论它现在托身哪幅灵位，假以时日，它都能变为山神】
    【可惜，这东西刚刚鸠占鹊巢没多久，就受了伤，伤没好又遇上了你】
    【要是周成再拖几天，多给它喂些血和香火，你估计就没了】
    顾杰听得云里雾里：“那它原本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告诉你了吗，异常，世界的异常】
    顾杰还待再问，就被笔记本打断。
    【鉴于最近和你合作非常愉快，我决定保护一下你】
    【相关问题不要再问了】
    【听哥一句劝，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到此为止吧】
    【你之前已经了解了冯霄汉的经历，也知道了气修法能够攻击到它们，现在还知道了它们能代换灵位，吸取香火】
    【如果再知道更多的消息，会很麻烦】
    顾杰心头微沉。
    这一次，笔记本倒是没有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来搪塞他，但表露出来的信息，却更加值得重视。
    他原本以为傅彦和等人对异常的态度，是受限于实力，难免有些夸大。
    现在看来，居然连笔记本，也不想招惹这种东西。
    顾杰对此很疑惑。
    ——刚才的黑影的确很诡异，能力也很强悍，但到底还是死在了他手上......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危险，笔记本似乎没必要这么谨慎才对。
    等等......傅彦和说过，越了解，越危险。
    莫非，随着了解的增加，会引来更强的异常？
    想到这，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结果就是这时，手掌突然触电般一麻。
    顾杰低头看了眼。
    掌背上，之前那股黑气，扩大了一倍，已经逐渐蔓延过大半个手掌。

 第五十三章 杨家寨

    天色刚亮没多久，顾杰就等来了傅彦和、陈谦一行人。
    二人原本言笑晏晏在前领队，结果来到山神庙后，却是齐齐脸色一变。
    盖因顾杰身后的尸体，过于狰狞恐怖，一看便不是正常死亡。
    “顾兄，这......这难道是？！！”
    “嗯。”
    “......”
    双方一问一答，云里雾里，却已经各自明白对方的想法。
    三人匆匆离开，傅彦和让镖队继续启程，自己则带着陈谦顾杰二人上了一辆马车。
    静坐了片刻，傅彦和唏嘘开口。
    “我之前听说周成拿着你家的东西出城，还当他要远走高飞，却是没想到......”
    顾杰脸色平静：“我也没想到。昨日我过来时，就见到有个.......”
    傅彦和连忙打断顾杰：“顾兄，这些你就不用跟我说了。等回城后，你跟官差说罢。”
    顾杰点点头。
    陈谦却是瞥了眼顾杰的坐姿，微微皱眉：“顾兄弟，你一直背着手干什么？”
    顾杰没有说话，把手拿了出来。
    二人注目一看，当即色变。
    顾杰的手背黑气涌动，顶得皮肤左凸右陷，并且隐约有些泛青，看起来竟是和周成的尸体有极为相似。
    “这是......”
    傅彦和涩声问道。
    顾杰缓缓道：“杀那东西留下的。”
    傅彦和先是一惊，继而很快想起冯霄汉的惊人之举。
    ......既然冯霄汉能攻击并打破异常，比他强的顾杰能做到这一点，似乎也不奇怪。
    想到这，傅彦和苦笑一声：“难怪你能活下来。”
    “侥幸罢了。”
    顾杰没有细说，问道：“傅兄，不知道这种伤，该怎么治疗？”
    傅彦和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等到了杨家寨，我可以帮你找人问问。杨家人一直在城外生活，人丁繁盛，想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顾杰微微颔首。
    对话到此为止，车厢里安静下来。
    傅彦和与陈谦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沉重。
    这次出城，不但死了一堆人，还撞见了几次诡异莫名的东西，现在更是连顾杰都受伤了。
    念及于此，二人都没了谈兴，只盼早些到目的地。
    ......
    由于不再需要故意放缓速度，镖队的脚程大增。
    晌午时分，镖队前方响起一片呼喝。
    “到了，到了！”
    顾杰听到声音，走出马车看去。
    官道向前百米处，有一条向左延伸的岔道，笔直穿过一片田地，通向一座城寨。
    大片的农田宽阔整齐，周围还有披甲握戟的卫士往来巡逻。
    至于那城寨，就更夸张了。
    整座城寨由青石垒砌、黏土填糊而成，城墙高达五米，依山而建，一眼看去，大小堪比飞龙城外城。
    “那是杨家寨？”
    顾杰多少有些难以置信，这城外凶险异常，居然还有这等规模的聚集地，着实有些夸张。
    “嗯，不过也有人称其为杨家城。”
    傅彦和在旁边感慨：“这城外的势力不少，但只有一门一派一寨一匪需要特别注意，其中杨家寨就是这一寨，寨主杨林曾是一富商，本在飞龙城生活，后来因为买卖私盐被查，陷入牢狱之灾。”
    “可你猜怎么着？这杨家人刚下狱，当晚就被人全数救走，救他的人甚至打开了南门，带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飞龙城。”
    “宋怀云当场震怒，派人追击，结果不曾想，半路居然被数千装备精良的兵卒狙击，不但损失惨重，人也没追回来。”
    “宋怀云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再派兵，结果就遇上了妖人在飞龙城作乱。”
    “那一次，杨林出兵五千，与飞龙城共剿妖人，等到局势平定，这杨家寨也就建起来了。”
    “紧接着，林中虎率上万匪盗占黑山为王，飞龙城压力倍增，宋怀云也就只能放任他们了。”
    “如今飞龙城与杨家寨算是各自为政，双方以黑山侧峰为界，各管各的，只有打林中虎的时候，才会偶有合作。”
    “原来如此。”
    顾杰点点头，心里却是为之一紧。
    豪强割据、匪盗为王，加上乱军、妖人、异常......也不知道飞龙城还能坚持多久。
    还是太慢了，我需要更多的精血，提升实力......
    他想着，就听傅彦和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对了，顾兄。等回城，你来我家一趟。”
    顾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傅彦和神神秘秘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有一份大礼要送你，以作感谢。”
    ......
    很快，镖队进了杨家寨。
    相较于飞龙城外城的萧条景象，杨家寨里，倒是显得一片繁荣。
    青石铺就的街道干干净净，周围是鳞次栉比的摊贩、店面，大部分百姓眼中都洋溢着笑容，很少见到衣不果腹、面黄肌瘦之人。
    顾杰稍作打量，很快，傅彦和就和杨家派来的人完成了交接。
    “杨先生，这位是玉楼帮的供奉顾杰，与我乃是莫逆之交。顾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家的采买总管，杨昱杨先生。”
    傅彦和拉过来一个人，道。
    顾杰看了一眼，见其约莫五十有余的岁数，留着长髯，目光显得炯炯有神。
    他拱拱手：“杨先生。”
    杨先生显得很和气：“顾供奉年少有为。”
    傅彦和又道：“杨先生，不知道我刚才与你说的事......”
    杨先生抚须道：“倒也是巧了，前日我家老爷刚请了一位道长来此，为我家大少爷的婚事看期择日......这位道长曾斩杀过不少异常，之前我杨家有位护院受异常所伤，也是他出手医治的。”
    他说着，对顾杰笑了下：“顾供奉请放心，有马道长出手，可保你性命无忧。”
    顾杰神色微松：“有劳了。”
    杨先生摆摆手：“你们是为我杨家寨押镖，路上出了事，我们总得帮衬些许......不过话说在前面，人我可以帮忙去请，但一应酬金，就得你们自行负担了。”
    顾杰闻言点点头：“理应如此。”
    ......
    很快，杨昱便带着傅彦和顾杰二人，来到了杨家的宅院。
    宅院坐落在杨家寨最繁华的地方，门口都是着甲配刀的兵卒守卫，内里更是楼阁林立，假山流水，雕栏玉砌，一应陈列比玉楼帮的驻地还要夸张。
    来到主厅外，杨昱前去通禀，没一会，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才能

    顾杰抬头看去。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秀，头戴簪冠，两鬓青丝垂落，隐约可见些许白发。
    他腰间跨一柄长剑，一身藏青道袍云纹烨烨，看样子居然还嵌了金丝。
    杨昱道：“傅少爷，顾供奉，我家老爷今日不太方便见客，还请见谅。”
    傅彦和、顾杰连称无妨。
    杨昱同双方做了下介绍，又道：“马道长，这位顾供奉受异常所伤，还请您帮忙瞧瞧。”
    年轻道人双手背负，微微点头，一副高人架势：“知道了。”
    顾杰朝其拱手：“麻烦马道长了。”
    他表现得还算敬重，心头却半信半疑。
    此人看起来太过年轻，周身无一丝气势，加之卖相骚包，行为做作......若非杨昱一脸郑重其事，顾杰都怀疑此人是不是个骗子。
    结果就是这时。
    马道长看到顾杰黑青色的手背，眉头一皱，突然一改淡然模样。
    他定睛审视顾杰片刻，道：“你去了山神庙？”
    顾杰微微一愣，立刻道：“正是。我手上这伤，便是.......”
    杨昱出言打断顾杰：“顾供奉，不如你同马道长去偏厅细说，我先带傅少爷用些水酒。”
    马道长面色肃穆：“杨管事所言极是，事关异常，你莫要让旁人惹祸。”
    说罢，他伸手拉住顾杰的胳膊，带着顾杰走向一旁。
    ......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了。”
    落座偏厅厢房，顾杰详细的讲了下经过。
    马道长听完，脸色相当惊讶：“你把那东西......杀了？”
    顾杰道：“当时我的确打散了它，但是否打死，就不太清楚了。”
    “从你的形容来看，肯定是死了。”
    马道长脸色古怪，盯着顾杰一阵打量：“我以前听说，某些特殊的内修法能短时间抵御异常。却没听说过有人靠拳头，把异常活活打死......虽然这其中有它受伤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马道长的意思是，你们不是靠内修法解决异常？”
    “当然不是。内气对异常的杀伤力低到发指，练十几年都起不了大用……也就是那东西之前已被我重伤，你又功法特殊，才阴差阳错打死了它。”
    说着，马道长见顾杰开口欲言，道：“别这么看着我，我等修士的法门你没办法学。”
    顾杰微微皱眉：“为何？”
    “因为你没有足够的才能。”
    “何谓才能？”
    马道长摆摆手，似乎不愿细说。
    他随即取了个瓷瓶出来，岔开话题：“这是化邪散，可祛除异常留下的气息，治好你手上的伤。”
    顾杰双手接过，问道：“此物作价几何？”
    马道长笑了下：“我这次来杨家寨，一来是受杨林邀请，给他儿子选个定亲的良辰吉日。二来，就是准备彻底解决山神庙那只东西……你替我省了力，这化邪散就当我送你的。”
    “这怎么使得。”
    “不必客气，这东西我随时都能制作。”
    “……那就多谢道长了。”
    顾杰见他不是假意大方，于是也不再多说，拱拱手便接下了。
    他打开瓷瓶一看，内里是一小撮深红色粉末，闻着略带腥气，隐约还有一丝硫磺味道。
    “外敷伤处，即可见效。”
    马道长道。
    顾杰于是照做，将粉末倒出来，均匀涂抹在手背上。
    约莫有几息功夫。
    顾杰突然发现手背上的黑色猛地一动。
    像是受到某种吸引，皮下的黑气缓缓聚拢，继而透皮而出，钻进了化邪散中。
    很快，化邪散由红转黑，将所有黑气吸收得一干二净。
    顾杰展开手指看了下，发现皮肤完全恢复了正常颜色，原本已经开始朝手臂蔓延的麻木感，也完全消失。
    “此物神妙。”
    顾杰脸色震撼。
    要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一直试图用血元术练出的内气将手上的黑气逼出——毕竟前世的很多文学作品里，就经常有内功祛毒的桥段。
    可惜，哪怕他竭尽全力，也毫无作用。
    别提逼出体外，即便是压制，都相当艰难。
    没想到这化邪散一敷上去，才几秒钟，就彻底治好了。
    “凡物罢了。”
    马道长一副不值一提的表情。
    他用一张宣纸，将变黑的化邪散粉末装好，随即道:“伤已治好，顾供奉请回吧。日后记得减少出城次数，待在城里，会比在外面安全。”
    “我省得了。多谢道长提醒。”
    顾杰拱手道谢，末了，又道:“不知道长可否匀些化邪散予我，我出钱买。”
    马道长微微愣了下，继而失笑。
    化邪散只有祛除入体异常气息这唯一一种用途，顾杰要这东西，其目的不言而喻。
    很显然，这位年纪轻轻便成一帮供奉的天才，并不相信他的说法，还妄图依靠内功，行不可能之事。
    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却无一不是死状凄惨。
    “人力终有尽时，唯有才能无尽。才能不够的人在这世上，不过是猪狗虫豸，夏生秋灭之物罢了。”
    马道长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他看了眼顾杰，心下叹息。
    被异常缠身而不死的人，会遇到越来越强的异常，直至死亡。这个妄图改变命运的武夫，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东西。
    马道长想到这，出于怜悯，答应了顾杰的要求。
    “化邪可以给你，钱就不用了。”
    他随手便取了一整瓷瓶，递给顾杰，没有再说话。
    顾杰慎重收好，取出一张千两银票放下：“一点心意。”
    说罢，他拱手起身，转身离开。
    马道长愣了下，起身道：“顾供奉。”
    顾杰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
    “半月一次，取寺庙道观之祭祀香烛，火熏周身，可降低异常对你的感知。”
    “......多谢！”
    ......
    治疗结束后，顾杰立刻与傅彦和汇合，启程回返。
    路上，傅彦和一开始还为顾杰高兴了下，结果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显得心事沉沉。
    陈谦见状，笑道：“如今顾兄弟伤好，你我安然无恙，又打通了镖路，眼看你傅家便要财源广进。你身为傅家少爷，合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傅彦和苦笑一声：“发财，不知道还能发多久的财，唉......山雨欲来啊。”

 第五十五章 回城

    陈谦对傅彦和的话很疑惑：“为何这么说？”
    傅彦和叹了口气：“因为杨世规要和周家定亲了啊。”
    “杨世规是飞龙城周边地界数一数二的武道天才，早已被杨林选做接班人培养。原本宋怀云为了缓和双方局势，有意将女儿嫁给他。”
    “可现在，他居然要和周家定亲。”
    “周家是黑石城的大家族，杨家又隐隐有飞龙城第二的架势，你说这二两帮人结亲，是为了什么？”
    陈谦脸色微变：“你是说，杨家可能要......”
    傅彦和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谦也是一时无言。
    即便是刀口舔血的帮派武师，也希望有一个相对安宁的大环境。否则上哪里去赚钱？
    要是杨家真对飞龙城起了心思，那真是要大乱了。
    顾杰没有参与二人的对话，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坐在车上，一边默默运转血元术，消耗精血修炼，一边轻声开口。
    “阻止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无非徒生烦恼罢了。”
    “与其犯愁，不如修炼。”
    “只要够强，强到让人不得不重视你，谁当城主，你都是安全的。”
    顾杰这番话，算是他最近的真实感受。
    可陈谦傅彦和闻言，对视一眼，却是纷纷面露苦笑。
    二人心头都是一样的念头。
    ——你当别人是你吗？
    ......
    货物卸空，人快马轻，一天半后，镖队于傍晚返回了飞龙城。
    或许是老天保佑，回程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怪事。
    傅彦和对此大呼庆幸。
    三人一道领镖队进城。
    楼杰派了人在城门等候，傅彦和与其交接完，便道：“顾兄，陈兄，此次大难不死，当浮一大白，邀月楼，我请。”
    邀月楼乃是内城大名鼎鼎的销金窟，一顿饭就得数百上千两银子，一般便是楼杰请宴宾客，等闲也舍不得去这种地方。
    陈谦是个风流性子，闻言大为意动。
    不过想了下，他还是一脸遗憾道：“改日吧，帮主说了，我等回城之后，需前往总坛商量善后之事，今晚怕是不太方便。”
    傅彦和拍了下脑袋：“得亏陈兄你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事。同去同去。”
    三人遂往玉楼帮而去。
    顾杰走在路上，不免想起了冯家剩下的三分之二部《血元术》。
    之前在路上，他将剩下的二十来滴精血消耗一空，隐约感觉第二层进度有升。
    虽然距离残篇《血元术》的三层极限，依旧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但提前准备好，总归是不亏的。
    ......必须想个办法，从冯家拿到这本气修法的完整版。
    顾杰暗自思忖。
    他能从山神庙活着回来，全靠这本气修法门。
    虽然马道长对气修法多有不屑，言语间看不上眼的意思非常明显，但顾杰没有选择。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用来对付异常的手段，即便再差，也得抓住。
    况且，他有笔记本作弊，修炼进度飞速，说不定就能创造奇迹呢？
    了解越多，越容易引来异常，即便在城中危险较小，他也必须做好防范。
    更何况，没有异常，还有朱家和奉天教。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得尽快提升实力，才能保全己身。
    想到这，顾杰突然开口。
    “傅兄，冯家此番如此行径，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报复回去！”
    傅彦和脸色一沉：“这些腌臜东西，劫镖也就罢了，碗中抢食，不得不护，输赢各凭本事，我无话可说。可冯家那群人，见面就下杀人，明显是没打算留手，既然如此，还跟他们费什么话？”
    “不错，冯家人该杀！”
    陈谦在旁边也是一脸怒容。
    他道：“我听楼帮主说了，其他几家镖局都是边打边谈，条件谈妥就罢手，走得干干脆脆。”
    “唯独那冯霄汉，家里没开镖局，只是受邀助拳，却一动手就杀人！后面更是分兵围堵我们，把外围帮众都杀了个精光！”
    “这哪是护食？这他吗是要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跟他有什么私仇呢！”
    傅彦和闻言，却是面露愧色：“此事算是我连累了二位，我傅家和冯家一直恩怨不小，这小子估计是借这次机会，想插手镖运，顺道公报私仇。”
    顾杰摆摆手：“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要真计较起来，我不也和他有仇吗？总而言之，既然二位也有意找冯家算账，我就放心了。”
    “你想让帮中为咱们出头？”
    陈谦很快反应过来，他道：“这事儿你不用担心，帮主肯定早有定计。否则，他也不会让我们回城就立刻复命了。”
    顾杰不置可否：“希望如义兄所言吧。”
    ......
    很快，三人便到了玉楼帮总坛。
    此刻已是擦黑，街道上都没什么人影，可玉楼帮驻地这边却是灯火通明。
    不少精壮健硕之人自长街而来，或三五结伴，或一人独行，前后走入玉楼帮驻地。
    顾杰三人过来，立刻引来一片注目。
    场面短暂安静了片刻，有人反应过来，朝顾杰问好。
    “顾供奉。”
    “顾供奉。”
    紧接着，周围所有人纷纷见礼。
    一瞬间，门口众人拱手垂首，乌压压一片。
    顾杰见状，想要抱拳回礼，却被陈谦抢先拽下了手。
    “你现在是供奉，别轻了架子。”
    他低声道。
    顾杰一愣，不禁心中晒然。
    他也没说什么，换成点头示意。
    有些人瞧见陈谦与顾杰低语，姿态亲密，连带也打了个招呼。
    陈谦一一回应，脸上红彤彤的。
    一众武师很快让开道路，走在前面的，也非常有眼力见的停下，装作打量四周，等顾杰几人先行。
    穿过人流，陈谦感慨出声。
    “老子进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走路都有人让！”
    傅彦和笑道：“咱们也算是沾了顾兄的光了。”
    “不错。”
    陈谦不知道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
    他看了眼顾杰，用只有二人才知道的话道：“原本我只是无奈之举，可现在，老子才发现，那他吗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顾杰也有些感慨。
    当日，他又何曾不是被逼无奈呢。
    说到底，无非是实力提升，改变了处境罢了。
    想到这，他心头对冯家的谋划愈发坚定了一分。
    实力啊，实力。
    一切都是因为实力，一切都是......为了实力。

 第五十六章 诱之以利 （4K5）

    “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商讨善后事宜。”
    大厅中，楼杰领七位堂主坐于堂上，旁边是傅家父子。
    和上次不同的是，两侧堂主之后，多了三个人，正是玉楼帮的三位供奉。
    顾杰坐在末尾，看了下上次未能谋面的杨、周二位供奉。
    杨供奉是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花白，肤色黝黑，一身腱子肉虽然没有顾杰那般壮硕，但也显得孔武有力。
    周供奉则是和陈谦岁数差不多，长发披肩，甲字脸，脸上有不少刀剑割痕，显得狰狞凶煞。
    瞧见顾杰看过来，杨供奉微微拱手，周供奉面无表情。
    顾杰也不在意，朝二人抱拳见礼。
    “此番押运，顾武师力毙强敌，挽狂澜于既倒，居功甚大，已被我破格立为供奉。”
    楼杰在首座朝顾杰伸手示意。
    顾杰站起来，拱手一礼。
    堂下众人纷纷抱拳还礼。
    楼杰又道：“如今镖路已开，各方势力我也打点得当，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即可财源广进。”
    “帮主英明。”
    堂下山呼。
    楼杰微笑受了，脸色一正，道：“这次诸位都出了大力气，月末会有银钱送上，伤、亡者另有抚恤。”
    随后又说了些细致的银两份额，顾杰分得一千两。
    在乱战中死去的外围帮众，也有银钱补贴。
    一番安置妥当。
    楼杰道：“此次镖运途中，有七波人马横加阻拦，大半为城中三大镖局的镖师以及其请来的助拳，还有小部分则是兼有镖运业务的商贾势力。”
    “之前各位应该也有感受，这些人说白了就是来分口肉吃，条件谈妥便爽快罢手，所以我也不打算追究了......和气生财嘛。”
    楼杰说到这，笑了下：“诸位的抚恤、赏钱，都是这些人出的，人家礼数周全，我们也不能死咬着不放，否则难免遭人不满。”
    “不错，终归是为了做买卖，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咱们这次只损失了些许外围帮众，武师一人未折，对方也赔了礼钱，确实没必要再追究了。”
    随着楼杰话音落下，几位堂主纷纷开口，应和不止。
    堂下一众武师亦是毫无异议，口口称是。反正他们也没吃亏，自然乐得如此。
    顾杰面无表情，对此并不意外。
    他一开始就猜到，楼杰会想要大事化小，所以他才会提前询问傅彦和的态度，免得他贸然发作，让二人坐蜡。
    陈谦曾说过，玉楼帮不会为了方胜江一个人，大动干戈……这句话放在他们三人身上，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核心成员一人未死，对方又已经给足了赔偿。站在玉楼帮的角度，的确不可能单纯为了替他们三个人出一口气，大肆报复。
    因为不值得。
    楼杰身为帮主，考虑的问题更多，想息事宁人很正常。
    相反，若是他愿意为了顾杰等人，去和诸多势力火拼，那才是不正常。
    真要是这样，顾杰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说中的主角了。
    否则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想到这，他笑了笑，环视一圈。
    堂下，陈谦一脸怒容，张嘴欲言，旁边赵锐等人正拉着他，在低声劝说。
    顾杰朝其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急着开口。
    转头看去，傅彦和亦是脸色难看，隐有发作迹象。
    可惜没等他开口，就被父亲傅明远摁在了椅子上。
    “爹！”
    傅彦和低喝一声，显得很恼火。
    傅明远看了他一眼:“回去再说。”
    傅彦和正要说话，旁边楼杰就道:“傅公子想要报复冯家？”
    傅彦和冷声道:“若是我与楼帮主异地处之，难道楼帮主不想报复？”
    楼杰淡笑一声:“想，当然想，但想和做是两码事。逞一时之气，没有意义。”
    “我是一帮之主，你以后也会做主傅家。身处高位者，得顾虑底下的人。就为了出一口气，让这么多人替你打生打死，你能心安？”
    老子都差点没命了，还管你这么多？你他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差点被砍死，你来给我忍气吞声看看？
    傅彦和心头大骂，正要说话，结果却被父亲抢先开口。
    “楼兄所言极是，彦和只是一时气愤，待回家之后，我会与他讲明的。”
    傅明远语气平静。
    儿子险些丧命，他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楼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先应下来。
    否则，傅彦和难免落个冷血莽撞，不为手下考虑的名声。
    楼杰闻言笑了下:“傅兄果然明智。”
    他看向顾杰。
    “顾供奉，你怎么说？”
    话音落下，大厅中无数目光投向顾杰。
    供奉之于帮派，大抵就像公司里的技术入股人员。权力不大，地位超然，拿高额工资的同时，也要履行维护帮派的义务。
    一般情况下，供奉是不参与决策的。
    但顾杰毕竟是当事人，又足够强，即便是做做样子，楼杰也得问他一声。
    傅彦和、陈谦纷纷看向顾杰，眼神愤愤，一副准备和他一起‘造反将军’的样子。
    顾杰开口道:“顾某也不愿为了一时之气，让玉楼帮大动干戈。”
    楼杰笑意更胜:“既然如……”
    “但若是为帮中谋利，顾某累点也没什么。”顾杰紧随其后道。
    楼杰顿了下，险些呛住:“咳……谋利？谋什么利？”
    “冯家家财万贯，岂非利乎？”
    楼杰摇摇头:“冯家有钱不假，却是根难啃的骨头。不值得动手啊。”
    顾杰淡淡道:“尖刀剔肉、重锤碎骨，吃肉啖髓，何谈难啃？”
    楼杰微微一愣，似乎为顾杰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诉说如此凶厉之事而惊讶。
    不过他很快还是摇摇头：“顾供奉倒是有心气，但世事向来说易行难啊。”
    “帮主所言极是。”
    “顾供奉，我明白你心中有气，我等又何尝不是呢？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玉楼帮也不是开善堂的，若是冯家易取，我们又岂会不动？”
    旁边几位堂主纷纷劝说。
    “倒要请问各位一声，难在哪里？”
    顾杰临危正坐：“非是我胡搅蛮缠，盖因我打死了冯霄汉，与那冯家已是不死不休，即便暂时相安无事，又能过得了几时呢？还不如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方能安心啊。”
    李风闻言，和楼杰交换了下眼神，开口道：“我来说吧。”
    他看向顾杰：“冯霄汉之事，你不用担心，你杀他是为护镖，为玉楼帮，我们不可能不管。此事我们已为你和冯家达成一致，他们不会追究。”
    顾杰笑了下。
    所谓的不追究，也就是明面上做做样子罢了，若是真有机会杀了他，冯家怎么可能不动手？
    他开口道：“风堂主还是说说，冯家难啃在哪里吧。”
    “......也罢，此事确实得说清楚。免得你胡思乱想，还当帮主故意不帮你出头。”
    李风说着，开始解释。
    “冯家以倒卖玉石起家，后又兼做些牙行生意，因此豢养了不少打手护院，人数足有数百。”
    “此外，冯家还招揽了不少武师层面的好手。加上冯家本身子弟众多，其中不乏天资卓越之人，两相加起来，光武师都有十多名。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势力。”
    “你杀的冯霄汉，在冯家年轻一代中当属第一，可谁也说不清，冯家还有没有比他强的。”
    “即便往好了想，冯家就只有一个武师四段，但光是剩下的武师，就已经很麻烦了。”
    “当然，如果只有冯家，倒也不是不能打。问题冯家这次是受长风镖局邀请，前来助拳的。若是咱们对他们动手，难保长风镖局不会横叉一杠子。”
    “到那时，怕是输赢难料。”
    说到这，李风苦笑一声：“这才是咱们愿意接受冯家道歉、就此罢手的原因，说白了，不是帮主不愿为你出头，是怕一旦打起来，反受其害啊。”
    “风堂主说得不错，非是不愿，乃是不敢啊。”
    楼杰也叹了口气：“顾供奉，你对玉楼帮的贡献，我是看在眼中的，我也想你替你出头，可你也听到了，事不可为，我是无可奈何，只能忍一口气啊。”
    “不过你放心，冯家要是敢报复你，我定不会放任不管！另外，若是你不满意冯家的赔偿数目，我可以帮你再要些。”
    顾杰沉默不语。
    楼杰已经说得很清楚，玉楼帮放弃报复，是因为事不可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再纠缠，就是不懂事了。
    除非，他能够改变现在的局势，让玉楼帮对冯家成碾压之势，或许能让楼杰改变主意。
    想到这，顾杰道：“帮主，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向您禀报。或许，您听过之后，会另有看法。”
    楼杰微微挑眉。
    他看了眼顾杰，见顾杰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犹豫了下，点点头：“你随我来。”
    楼杰起身走出大厅。
    顾杰跟在后面，嘴上微动，像是在说话。
    二人前后出门，来到院中角落。
    楼杰站定，道：“说罢。”
    顾杰开口道：“帮主在武师三段，踌躇已有七年了吧。”
    楼杰脸色一变。
    他盯着顾杰，眼睛微微眯起：“你调查我？”
    顾杰摇摇头：“只是问了下帮中老人。”
    楼杰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杰笑了下：“我打算送帮主一场机缘......提升实力的机缘。”
    楼杰闻言，却是没有一般武师听闻可得突破的激动。
    他脸色平静，淡淡道：“我久难突破，是受限于资质，你既修力修法，应当明白，资质的极限，可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不需要突破资质，帮主所需的，不过是气修法门罢了。”
    顾杰道：“气修法以气生力，修炼方向与力修法完全不同，只要可生五气之人，均可修行。并且，二者之力可齐头并进，相互叠加，所以只要习有所得，即便不突破极限，也能提高实力。”
    “我岂不知气修法之妙？问题在于学不到啊。”
    楼杰叹了口气：“顾杰，你可知这飞龙城的大小十数家武馆，大半都只教力修法法门，并且还得亲传弟子才授。至于气修法，更是唯有寥寥三家有传，除了首席弟子，即便是千金万金，人家也不教你！”
    说到这，楼杰失笑一声：“怎么，你难道想告诉我，你会气修法？还愿意教我？”
    他这句话本是玩笑，毕竟气修法难得，顾杰即便真的有，也不可能告诉他，更不会教他。
    这可是足以开山立门的珍贵法门，拿去开武馆，日进斗金都不在话下！
    怎么可能轻易视于人前？
    然而让楼杰没想到的是，他这头话音未落，就听顾杰道：“我的确会，也愿意教。”
    楼杰登时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顾杰没说话。
    他心念一动，周身毛孔顿时涌出丝丝缕缕的白气，身躯也微微膨胀了些许。
    楼杰目瞪口呆。
    他虽然没学过气修法，却听说过不少相关消息。此等异象，力修法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居然真的会气修法......”
    楼杰又惊又喜，一时竟是险些失语。
    “此乃血元术，为冯家秘传。”
    顾杰道。
    这句话，让楼杰脸上的惊喜一僵：“冯家秘传？那你怎么......”
    “此法是我在冯家老仆身上寻得，后为了提升实力应付冯霄汉，便当场学了。”
    顾杰道。
    楼杰登时就愣住了。
    他最先想到的是——难怪这小子突然实力暴增，原来是修了气修法。
    紧接着，楼杰又面露苦涩。
    好一个当场学了！短短四个字，当真是叫我明白了什么叫天差地别！
    原来这小子不但在修力一途上是天才，修气也是不讲道理的快！
    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憋屈、不忿啊。
    这世上为啥要有天才？为啥这天才不是我？
    楼杰在心头骂咧，随后就听顾杰道。
    “楼帮主，现在你明白，我和冯家有多大的恩怨了吧。”
    顾杰淡淡开口：“此等秘术落于我手，你觉得，他们真的会言行如一，就此罢手吗？”
    楼杰沉默了下，说了实话：“如果换做是我，不会。”
    楼杰一开始还认为，他只要态度强硬些，咬定要保顾杰，冯家就会知难而退。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想当然了。
    这种情况下，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夺回秘籍，杀人灭口啊！
    “所以，我打算先下手为强。”
    顾杰直言不讳：“我希望楼帮主能帮我一把，作为报酬，我可以教你血元术。”
    楼杰没说话，眼神中却有些意动。
    顾杰见状，又道：“楼帮主，即便你身处高位，已无争强好胜之心，但令公子总是需要的。我教会了你，你可以传给他。”
    楼杰顿时被说动了。
    他老来得子，如今最迫切的，就是为自己的儿子谋个未来。
    为此他还特意去了三大武馆送礼拜师，可人家却告诉他，儿子楼明资质普通，便是修炼一辈子，也难成武师。
    至于气修法......人家压根就没提。因为楼明的身份，不可能成为首席弟子。
    换句话说，顾杰手里的《血元术》，很可能就是楼明唯一的机会了。
    念及于此，楼杰缓缓开口。
    “一本气修法，的确值得我冒一次险。但我怕就怕到时候拿不下冯家啊......刚才李风所言，没有半点夸张，如果真对冯家出手，胜负难料。”
    顾杰道：“如果我能为帮主拉来一位强援呢？”
    楼杰挑眉：“有多强？”
    顾杰淡笑一声。
    “挡住长风镖局不在话下。”
    “......若真如此，事当可为。”

 第五十七章 袭击 4K

    “楼帮主，那就说定了。”
    “放心，只要你说的强援真有其事，我定出全力。”
    “多谢楼帮主！”
    “不必谢我，咳，那《血元术》……”
    “我无原本，只能口述，帮主请细听。”
    ……
    两个时辰后。
    凭借武师三段的底子，楼杰终于练出了第一缕内气。
    虽然些许内气并无大用，想要有所提高还得勤休苦练，但至少证明了秘籍的真实性。
    他当即喜不自禁，立刻就要去传给儿子楼明。
    顾杰一把拉住他:“楼帮主，大家还等着您回去呢。”
    “啊，对，对，险些忘了正事。”
    楼杰这才想起来议事厅还有一堆人等着。
    他连忙匆匆过去，宣布议事结束，随即马不停蹄去了内院。
    楼杰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回来后又立刻离开，可谓是让所有人云里雾里。
    “顾兄，你和楼杰说什么去了？”
    出得门来，傅彦和立刻忍不住问道。
    顾杰笑了下:“还能说什么。”
    傅彦和一楞:“看你的样子……他答应对冯家动手了？”
    顾杰点点头:“等我这边准备妥当，他就会动手。”
    傅彦和闻言，与陈谦对视一眼，俱都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楼杰可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加上玉楼帮又不处绝对优势……顾杰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居然能他改变主意？
    陈谦叹息道:“还是你小子有办法，他吗的，你不知道刚才把我气得……你放心，等动手我绝对全力配合你。”
    傅彦和也道:“届时我也会带护院来帮忙。”
    顾杰点点头，道:“傅兄，义兄，我还得去巡捕房一趟，先告辞了。”
    陈谦点点头，示意他自便，傅彦和却是道:“顾兄，明日你来我家一趟，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顾杰摆摆手：“不必了，我已说过，你不欠我什么。”
    傅彦和佯装不喜：“顾兄，你莫不是看不起我？我可是托人多方打听，为你准备了一份大补之物......你接连突破，需得多补气血，正好合适。”
    顾杰脸色一怔：“大补之物？”
    傅彦和点点头：“不......”
    顾杰一把握住他的手：“既如此，我就不推脱了。”
    傅彦和愣了下，哑然失笑。
    ……
    飞龙城，外巡捕房偏厅。
    一位身着皂服，腰挎长刀的中年官差接见了顾杰。
    “玉楼帮供奉顾杰？”
    “正是。”
    “你等江湖人士，来巡捕房作甚？”
    他喝着茶，脸上浮现出揶揄:“莫非，你迷途知返，想来本官这自首？”
    顾杰笑了下:“大人怎么称呼。”
    中年官差淡淡道:“周力。”
    顾杰微微挑眉:“那倒是巧了，我之前也认识一位姓周的大人，名为周成。”
    “周成乃本官族亲。”
    周力道:“我听他说起过你，据说你家中有一本《黑虎掌》传下，乃是内修法门，被你交与他保管了？”
    顾杰眼中笑意更深，不答反问:“……大人还听说了什么？”
    周力摇摇头:“没有了。自打他得了你家的秘籍，与我便少有联系，许是怕我索要观看罢……呵呵，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不是他，知道什么东西拿得，什么东西拿不得。”
    顾杰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怎么，你知道他的消息？”
    周力放下茶杯:“你若是知道他的行踪，便告诉他，让他早些回来。否则官身不保。”
    顾杰摇摇头:“行踪倒是知道，但话就带不了了。”
    周力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顾杰道:“周成大人死了。”
    “……咎由自取。”
    周力沉默片刻，冷笑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他，内修法原本价值匪浅，根本不是他能染指的东西。他既然冥顽不灵，死了也是活该。”
    周力说到这，看向顾杰:“不过。他到底是巡捕房的官差。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是谁杀了他，都得偿命……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顾杰点点头，道:“周成大人死于异常。”
    “嗯？”
    周力脸色一白，眼神惊疑不定。
    “大人若是不信，可遣人去山神庙查看。周成大人死状诡异，想必是无人收尸的……另外，我曾去杨家寨治疗过异常留下的伤势，很多人都知道。”
    顾杰说着，顿了下:“要不我详细说一下……”
    “不必了。”
    周力当场打断顾杰，起身送客:“若无他事，你可以走了。”
    “那周成大人的尸身……”
    “你不用管，待本官禀明上峰，自会有专人处理。”
    周力一副送瘟神的样子，挥手让他赶紧走。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是一副追究到底的架势。
    “那，好吧。”
    顾杰一脸苦笑，起身拱手告辞。
    周力一步未送，等顾杰出门后，立刻叫来杂役:“去，替本官前往飞龙寺，求些准香烛回来，放到厢房里。”
    ……
    一路走出巡捕房，顾杰往家中走去，脸色恢复如常。
    他心中思忖。
    目前看来，我陷害周成的消息并未走漏。等到巡捕房的人看过周成尸体，确定他是被异常所害，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唯一的麻烦在于，《黑虎掌》又回到了我手中，倒是得想办法再送出去。
    顾杰想到这，心里也是有些不解。
    内修法确实是珍贵不假，能让江湖散人趋之若鹜也在情理之中。
    可据傅彦和所言，奉天教在南边势力颇大，麾下强手如云……这样的势力，怎么会看得上一本三流力修秘籍？甚至还为此专门布局，不惜血本也想拿到手？
    想到这，顾杰忍不住问:“《黑虎掌》是否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性？”
    顾杰没有直接问奉天教抢夺《黑虎掌》的原因，这样的问题会被规则限制。
    笔记本飞了出来。
    【哟哟哟，我还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呢，终于想起来了？】
    顾杰没搭理它。
    他并不是忘了，而是因为麻烦已经扔出去，就没了追根究底的必要。若不是因为《黑虎掌》失而复得，他也不会再关心这方面的事情。
    “说重点。”他淡淡道。
    【黑虎掌能够为某种功法大幅节省时间，提高修炼效果】
    顾杰眉头一挑:“黑虎掌是某本功法的前置功法？”
    【不是，只是因为黑虎掌对身体的改造方式，刚好契合了那本功法的需求，才有此效果】
    原来如此。
    碍于规则限制，笔记本没有说得太清楚，但顾杰已经明了。
    ——奉天教并不是需求一本三流功法，而是需求的功法，刚好比较三流。
    更进一步的想，奉天教应该只是需要黑虎掌这一类的功法，而不是必须要《黑虎掌》。
    顾杰想到这，心里一动。
    他以周成为饵，半个月来将《黑虎掌》易主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奉天教却对此毫无反应。
    明面上看起来，他就像是做了无用功。
    但实际上，他已经得到了很多消息。
    再结合笔记本的说法......顾杰有了两个猜测。
    一，奉天教或许是被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耽搁，导致短时间内无法顾及这件事。
    二，奉天教或许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下手了。
    可能某些与《黑虎掌》类似的功法，也在奉天教的谋取计划之中，并且已经得手。
    《黑虎掌》因此不再重要，他们便没有对周成出手。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对顾杰来说都是个好消息。
    只可惜，他没办法通过笔记本验证哪个猜测才是正确的，因为他没有和相关人或事物发生接触，无法进行提问。
    不过也无伤大雅，只要把两种可能性都考虑到，布置好，他就能保持安全。
    ......所以，我还是得将《黑虎掌》再送出去，并且要送得越远越好。
    这样一来，如果实际情况是第一种猜测，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想到这，顾杰有了打算。
    结果就是这时，笔记本上突然浮现出大片字迹。
    【一场早有预谋的袭击，终于等来了目标】
    【顾杰并不知道，从他进城那一刻起，就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这双眼睛，属于一位父亲】
    【对于玉楼帮和傅家来说，这次出城之行可称圆满，死掉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换来了日进斗金的坦途】
    【可对于这位父亲来说，却截然相反】
    【他的儿子丧命城外，他的老仆落入黄泉，连他家中的珍贵法门，也有三分之一被人拿走】
    【深仇大恨，莫过于此】
    【他想要报复，想要拼命，想要将仇人碎尸万段，可他没有这个本事】
    【因为他不是家主】
    【为了顾全大局，家主放弃了他，放弃了报复，以此避免和玉楼帮陷入苦战】
    【而只靠他一个人，根本杀不死那个仇人】
    【他哀求家主，求家主替他报仇，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但家主拒绝了。因为动手前家主便告诉过他，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只是冯霄汉的‘私自行动’】
    【成了，是冯霄汉的大功。败了，也是冯霄汉一个人的责任】
    【他当时答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失败，他当然要替儿子守好功劳！】
    【现在他后悔了，却悔之晚矣】
    【他甚至不被允许出现在那个人面前，就因为这样可能会导致玉楼帮误会！】
    【他知道自己是被放弃了，这并不意外。因为他能有今天的高位，成为三房管事人，甚至成为下一任家主之候选人，全赖他天赋异禀的儿子】
    【而现在，他的儿子死了，他倚仗全无，自然就没了价值】
    【他的管事人之位很快被罢免，家主给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担心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就这样，失去儿子的父亲不但没有得到补偿，还成为了替罪羔羊，由高高在上的三房之主，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冯家人】
    【从云端掉入淤泥，是一种让人绝望的经历】
    【短短几天，他见到了无数人的另一幅面孔，那些所有曾经对他无比谦卑的人，看他的目光只剩下怜悯和奚落】
    【他为此悲愤，为此怨恨——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为冯家牺牲的人啊！】
    【可惜，弱者的痛呼根本不被任何人注目】
    【哪怕他闹到家主那里，也只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安慰：家族记得你的牺牲】
    【去他吗的牺牲！】
    【他知道，他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他要复仇，他要让所有人后悔！】
    【他拿出大半身家，出城辗转找到了一位高人，恳求其帮忙】
    【这位高人收了钱，给了他一个东西。告诉他只要吃下去，就能获得足够复仇的力量，但必须进城后再吃，因为持续的时间很短】
    【他依言照做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在好友口中的高人，其实是个彻彻底底的妖人】
    【现在，他忘记了一切，只记得自己想要复仇】
    【而仇人，就在前方！】
    笔记到此为止。
    顾杰抬头看去。
    昏暗的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衣衫华贵，大腹便便，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富家翁。
    他贴着墙边，摇摇晃晃的走着，身体一会向左倾，一会向右歪，脚下趔趄踌躇，脑袋也跟着晃来晃去，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下一刻就倒下去。
    秋日的夜晚凉风瑟瑟，乌云遮住天光，枯叶在中年人脚下咔嚓作响，碎裂成渣，被风吹入漆黑的角落。
    渐渐的，中年人走过了长街。
    他的脑袋从墙边阴影中脱出，显现在了顾杰前方。
    中年人的长相很普通，塌鼻子、小眼睛、厚唇，一张脸油光满面，浓眉短髯，远远看着，甚至丑得有些慈眉善目。
    前提是，不去看他的脑袋。
    中年人的脑袋上顶着一根硕大的头发，粗逾手臂，几乎占据了他大半个头顶。
    这根诡异的头发长满了尖细密集的绒毛，犹如一棵小树，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甩得中年人整个人也跟着晃动。
    顾杰眼神微沉。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到中年人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管，这些血管蠕动蜿蜒，扭曲缠绕，仿佛活物一样从他的身体向上，越过脖颈，一路蔓延至头顶。
    就像是......在给那根巨大的头发输血。
    此等画面诡异怪诞，换个普通人来，多半要被当场吓晕过去。
    但顾杰只是感觉有些不适，却没有太大的惊恐。
    超人的实力，让他获得了同样超人的底气。
    他看着靠近的中年人，眼神淡漠：“你是冯霄汉的父亲？”
    中年人没有说话。
    顾杰也不在意，脚下大步跨出。
    腾！
    白气腾腾而起，周身荡开一片热浪。
    肌肉在瞬间臌胀开来，顾杰握拳提肩，瞳孔中倒影出那根庞大粗壮的头发。
    “秃头的梦想啊。”
    顾杰笑了一声。
    话落。
    巨锤般的拳头撞开白气，带起烈烈风声，轰然砸出！

 第五十八章 虫子

    顾杰没有开启血元秘技。
    因为精血已被尽数投入血元术的修炼中，这时候开启秘技，会消耗他本身的精血，造成力竭虚弱的副作用。
    在尚未明确敌人实力前，这么做很不明智。
    不过。
    凭借力气合一的加持，即便是常态实力，他也达到了武师四段。
    两千五百斤的拳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拳风呼啸而过，拳头瞬间撞上中年人的脖颈。
    巨大的力量陡然涌出，砸得肌肉塌陷，脊椎崩断！
    失去半边支撑的脑袋猛地朝反方向一甩，又飞快砸落回来，撞上肩膀。
    仿佛一棵歪脖子树，中年人的脑袋完全倒在了肩膀上，脖颈怪异的拉长弯曲。
    黑红的液体从他的嘴中溢出，漫过衣襟，滴滴嗒嗒往下落。
    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毙命，可面前的中年人却依旧活着，甚至于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他就这样歪倒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瞪着，眼白暴凸，嘴巴一上一下在动，吐着血泡子咕哝出声。
    “报仇……报仇。”
    中年人胡乱挥舞手臂，似乎想要抓住顾杰。
    顾杰侧身躲过，微微眯眼。
    脊椎断裂居然还活动自如，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是因为那根头发吗？
    顾杰抬眸扫视，突然瞳孔一缩。
    昏暗的夜晚影响了目力，之前隔得远，他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
    此刻隔得近了，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头发。
    那是一堆纠葛在一起的、细如丝线般的黑色虫子。
    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中年人的头顶上长出来，代替了他的头发，相互盘绕，纠缠，拧成了一根粗壮的聚合体。
    凉风吹来，纷乱的虫躯随风飘扬，犹如一捧盛开的黑花。
    由于中年人脑袋歪倒的缘故，这些虫子也跟着垂落，纷纷搭在他的肩头、脊背等位置。
    顾杰清楚的看到，这些如同针线一样的虫子迅速攀爬上中年人的脖颈，然后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堆砌在一起。
    眨眼间，就有拇指大小的伤口被完全覆盖，止血。
    “具有修复伤口的能力么……”
    顾杰眼神一凝，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恰好这时，中年人也跌跌撞撞转过身，再度朝顾杰抓来。
    他动作僵硬，手臂胡乱挥舞，膝盖微曲，佝偻着身体，其举止之诡异，让顾杰不禁想起了一部电影。
    好在此人虽然举止诡异，动作却并不快。
    顾杰单手一打，毫不费力便撞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变拳为掌，拇指曲起，四指成拱形并拢，猛地戳向他的喉头！
    内气从双肾涌出，流入心口，顺着大臂往下，带来浪潮般的力量感。
    顾杰的指尖迅速泛红，仿佛一把刚出炉的铸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空气，刺入中年人的皮肤！
    巨力紧随其后而来，将伤口撕裂扩大，轻易砸开了脖颈上的血肉。
    噗！
    半只手掌瞬间没入其中。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指尖突入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戳入一团稀泥，阻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这和正常情况下的人体结构完全不同，仿佛除了一张皮外，里面都是烂肉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着，余光瞥见中年人的身体短暂一顿，很快又抬手抓来。
    顾杰侧肩躲过，没有细想，插在血肉中的手掌再度用力一戳！
    嘎嘣！
    断裂的脊髓瞬间被完全戳断，巨力自内向外，捅入中年人的后颈。
    噗嗤儿！
    仿佛榔头砸入烂泥的声音响起，中年人的后颈皮肤暴凸出一片，紧接着洞穿出四个血洞。
    下一刻，半只手掌撞了出来！
    脊椎的完全断裂，让中年人的脑袋向后坠垂，头上的大片虫子也跟着甩向身后。
    有零散的虫子落在中年人后颈处，想要攀附上伤口，结果一碰上顾杰的指尖，便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散开，顾杰正准备继续扩大成效，冷不丁突然感觉内气狂泻而出。
    紧接着，指尖传来仿佛针扎般的疼痛感。
    顾杰脸色一沉，收回了手掌。
    低头看去，手掌上密密麻麻都是丝线般的黑色虫子。
    这些虫子在皮肤上游走、爬行，试图钻入他的皮肤。
    大部分零散的虫子，都被一层薄薄的肤膜挡下。
    少部分虫子似乎想齐心合力，聚成一团往同一个方向钻，结果没等得手，就迅速变得焦黄、蜷曲、脱落在地。
    与此同时，顾杰也感觉到内气在迅速消耗。
    ......看样子，这种诡异的虫子似乎可以被我的内气杀灭。
    血元术练出的内气，带有明显的灼热效果，一经激发就会提升皮肤温度，这也是为何每每运气，顾杰的身体就会散发白气的原因。
    目前为止，这种温度的升幅不算太高，差不多也就是五六十度的样子，并且只作用于内气流经的位置。
    对于武师级别的人来说，这种温度不具有任何杀伤力。
    但对于这种小如丝线的虫子来说，这样的温度显然足够致命。
    顾杰想到这，就发现中年人居然再度抬起了手。
    他就像是个打不死的怪物，哪怕脑袋已经倒仰垂在了背上，眼睛都看不到顾杰，却依然锲而不舍的伸出手，朝顾杰抓来。
    顾杰脸色不变，单手一扣一拽，将其两只手抱入腋下，猛地屈膝一顶！
    咔嚓！
    膝盖撞上手臂，臂骨当场折断。
    中年人的双手垂落，犹如两根折断的面条。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锲而不舍的抬起肩膀，想要进攻。
    顾杰眼中凶光一闪，松开手，单手将其脖颈提起，另一只手猛地并掌横斩！
    既然脊椎断裂受损不大，那就直接削掉脖子！
    嘭！
    手掌砸裂皮肤，原本被虫子黏合的伤口再次爆开。
    顾杰以手作斧，接连斩下！
    嘭！
    嘭！
    嘭！
    一时间，肉屑横飞！
    伤口处，无数的虫子被巨力砸断，飘落到地面。
    脖颈犹如鱼片般向两边撕裂，渐渐濒临折断。
    诡异的是，如此恐怖的伤势下，居然没有流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鲜血。
    反而有一股浓黑如墨的粘稠液体，渐渐渗了出来。
    顾杰余光扫过，发现这些墨汁般的液体中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痕迹，他仔细看了眼，才认出居然是无数的虫卵。
    无数芝麻大小的虫卵。

 第五十九章 虫人

    无数的虫卵顺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流淌而出。
    这些虫卵中，有的尚且完好，有的已经开始孵化，有长短不一的虫子探出头来，在液体中翻滚，甩动。
    顾杰脸色微变。
    即便他并不害怕这些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东西，但这样的画面还是让他感觉非常不适。
    很显然，面前这人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仅仅只是保留了人形，至于内里，怕是早已成了虫子的乐园。
    这让顾杰不免想起了朱莹莹。
    妖人的手段，都这般恶心诡异么。
    顾杰心念转动，手臂高高提起，轰然砸落。
    嘭呲！
    手掌斩断最后一块烂肉。
    下一刻，人头落地！
    一瞬间，原本还在动作的中年人突然一顿，就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玩偶，瞬间僵直不动。
    紧接着，他全身绷直，后仰而倒，重重摔在地上，荡起一片尘土。
    顾杰运转内气，行过全身。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飞溅到衣服上的丝线小虫纷纷蜷曲脱落。
    顾杰维持着内气运转，过了几息时间，确保没有虫子残留后，才收功看向面前。
    地面上，中年人的尸身毫无动静，像是完全死了。
    但就在不远处，他脑袋上的大片黑虫却依旧生龙活虎，不断缠绕摇晃，扭动不停。
    渐渐地，黑虫一根根从他的头皮上脱落，落到地上，争先恐后的朝他的尸身涌来。
    顾杰眉头大皱，伸手在身上摸索，准备拿出火折子将这些东西一把全烧了。
    结果摸了阵，他才想起，原本的火折子，早已在城外遗失了。
    就是这片刻的耽误，潮水般的黑虫已经涌入无头尸身。
    下一刻，本无动静的尸体突然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尸体双腿一曲，脚掌踩地，竟是直接立了起来。
    断裂的小臂处蔓出无数黑虫，将伤口包裹，修复。
    没一会，手臂便完整如初。
    这还不算完。
    脖颈的断口处很快也钻出密密麻麻的虫子，这些虫子相互缠绕、重叠，眨眼之间，居然组合出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
    虫群向内收缩，翻转，调整了下形态。
    很快，这个球状物体，就逐渐变得像是一个人头。
    一个充满怪诞意味的诡异头颅。
    随着头颅的出现，尸体晃了下，突然伸出手，再次朝顾杰冲来！
    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肢体也协调了不少，看样子失去头颅不但没有让其死亡，反倒让它变得更灵活了！
    这都不死么。
    顾杰眼神一沉。
    他脚下发力，身体微弓。
    拔腿就跑。
    【？】
    笔记本飞过来，页面上是一个硕大的问号。
    【这可不像你啊铁子，怎么就开始跑了？】
    顾杰没有搭理它。
    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他从不放过任何对自己抱有恶意的敌人。
    但如果取胜的把握不大，他也不会死拼到底。
    为了隔绝那些数不胜数的虫子，他消耗了太多的内气，如今已然快要油尽灯枯。
    加上对方头掉了都不死，再打下去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他又不是必须要靠自己战胜这个东西。
    顾杰决定让专业人士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怎么说也是飞龙城的合法居民，在城里遇到这种和妖人有关的怪物，当然要第一时间报官！
    顾杰回头看去。
    虫人般的怪物挥舞着手臂，追赶而来。
    这东西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也就正常人的水平，相比武师四段的脚程，简直和爬差不多。
    短短片刻，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上数十米，如果顾杰再跑一会，很轻易就能甩开它。
    但顾杰的目的并非如此。
    为了避免怪物跟不上自己走丢，顾杰很贴心的边跑边停。
    就这样，夜晚的长街上，上演了荒诞的一幕。
    顾杰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无头的尸体，每当尸体跑得快了，顾杰就停下来，如果尸体跑得太慢，表现得追赶欲望降低，顾杰就回走几步，给它点信心。
    就这样，顾杰用自己做诱饵，硬生生吊着尸体跑了半条街。
    笔记本目睹这一幕，给自己画了个蛋疼的脸色。
    【顾杰，你是真的狗啊】
    顾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谢谢。”
    他抬头看去，面前出现了灯火的亮光，巡捕房的朱红色大门跃入视线。
    顾杰又回头看了一眼。
    确定尸体还在追赶自己后，他提气开口，放声大喊。
    “周大人，救命啊！”
    洪亮的高喝响彻夜空，引得周围宅院各有动静。
    巡捕房外，靠着梁柱打瞌睡的差役一个激灵，从迷糊中醒过来。
    他扶着帽子抬头看去，见长街上跑过来两个人影，顿时脸色一惊。
    “有人当街行凶，朝巡捕房来了！”
    差役没有上前，只是朝巡捕房内大喊。
    不多时，一个佩刀的壮汉大步出门，浑身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正是还没来得及回家的周力。
    “何事大呼小叫？”
    他沉声问差役道。
    差役伸手指着奔跑而来的顾杰：“周大人，有人在喊救命。好像是在被人追赶。”
    周力转头一看。
    他目力更强，很快就凭借身形衣物，辨认出来人是顾杰。
    至于顾杰身后的人倒是看不清楚模样，只见得黑漆漆一团。
    周力脸露疑惑，他发现顾杰跑得不快不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追杀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在跑着玩。
    这小子莫非是来消遣我？
    周成想到这，心有不快，当即喝道：“顾修之！你当巡捕房是你玉楼帮的场子，想来就能来的吗！给我速速滚蛋！”
    顾杰脚下不停，嘴里道：“周大人，这我可做不到，你没看见后面有东西在追杀我吗？”
    周力冷笑一声：“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你这样子，哪像是在......”
    话未说完，周力就见顾杰突然加速，从他身旁一窜而过。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顾杰道：“大人，妖人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替草民挡住啊。”
    妖人？
    周力猛地一惊，匆忙回头，就见到追赶顾杰的人影，越跑越近。
    灯笼的微光下，一个顶着满头虫豸的怪物越过阴影，出现在巡捕房前。
    周力勃然变色。
    他握住刀柄，提起一口气。
    转身就跑。

 第六十章 飞龙军 4K

    “速速禀报飞龙军！”
    周力甩下一句话，人已经跑出老远。
    门旁的差役也吓得不轻，所幸此人还算机灵，当场就跑进了大门之内。
    没一会，巡捕房里就响起一阵大喊。
    “妖人入城了，妖人入城了！”
    很快，大片火光亮起。
    顾杰回头看了眼，发现虫人依旧追赶着，于是开口道:“周大人，你怎么能跟着我跑呢？”
    周力闷头跑着，闻言骂道:“你一个武师四段都跑了，本官不跑，留下来等死吗？”
    顾杰道:“大人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遇事当然得跑。可你是堂堂巡捕大人，岂能不战而逃？”
    “妖人也不归巡捕房管！那是飞龙军的差事！”
    周力微微气喘:“本官岂能插手飞龙军事务！”
    顾杰啼笑皆非。
    把跑路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这周力也是个人才。
    他想着，就听周力道:“顾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引妖人来害我？”
    “大人误会了，我没想害你。”
    顾杰淡淡道:“我只是回府途中被此妖人袭击，一番恶战后不敌，决定报官求救……怎么说我也是飞龙城居民，遇事报官没问题吧。”
    周力为之一窒。
    你特么都不敌了，巡捕房还有人能敌吗？
    老子看你就是想祸水东引！
    周力气得不轻，却没办法说什么，毕竟他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可能拒绝人报官。
    ……他吗的，这飞龙军怎么还不来！
    周力在心里大骂，巡捕房有独特的通讯方法，可以迅速联系飞龙军。按理说城中出现妖人，事关重大，飞龙军应该立刻就会赶到，怎么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他想着，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抬眼一看，一银甲骑将打马而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兵卒，正手举火把，一路急奔靠近。
    周力大喜不已:“黎将军！妖人在我身后！”
    银甲骑将闻言，勒住缰绳，举臂示意。
    身后一众兵卒顿时停下。
    他遥遥远望，等待了片刻，开口道:“网！”
    两队兵卒急奔而出，拉开一张黑色大网，迎着顾杰二人迅速跑来。
    顾杰和周力齐齐朝两边躲开。
    双方擦肩而过，兵卒们手拉大网，罩向虫人。
    虫人脚下一顿，扭头想从后撤出。
    不料两队兵卒交错换位，迅速拉紧大网，将虫人完全缠绕在网中，难以动弹。
    “油！”
    银甲骑将又是一喝。
    三名兵卒迅速出列，朝虫人跑去。
    一边跑，这三人一边将背上背负的数排竹筒取下，掀盖朝虫人泼出大片液体。
    顾杰微微吸气，闻到了一股刺鼻味道。
    “煤油么……”
    “火！”
    又是一声大喝。
    一名兵卒持弓而出，搭箭拉弓。
    他身旁有人取出个火折子，噗的吹了一口，举到箭头上。
    呼！
    火焰燃起。
    箭矢迅速飞出。
    拉网的两队兵卒等待片刻，齐齐松开手，左右撤离。
    噗！
    箭矢扎中大网网眼，卡在当中。
    下一刻，火焰暴涨！
    大网中的虫人瞬间烧成一团火焰。
    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此起彼伏，虫人短暂挣扎了片刻，带着一身火焰，轰然倒地。
    很快，火焰便将一切烧成了灰烬。
    这一次，虫人没有再爬起来。
    顾杰看着这一幕，倒是不怎么吃惊。
    虫人力气不大、速度也不快，麻烦只麻烦在身体中的那些虫子，这些虫子不但具有强大的修复能力，还能操控尸体，让一个没有脑袋的人行动自如。
    也即是说，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这些虫子，就必须要面对一个不会累、不会死的敌人。
    此外，这种虫子还具有极强的侵入能力，能钻入他人的皮肤。
    如果不是顾杰有内气护体，多半已经在第一次碰面时中了招。
    想想冯霄汉的父亲就能知道，若是真让虫子进入了身体，多半就会成为新的虫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虫人无疑是极为危险的，一旦处理不及时，很可能感染无数人，酿成巨大的灾难。
    不过这东西虽然诡异无比，危害性巨大，但弱点同样明显。
    只要拉开距离，不进行近距离接触，以高温杀灭，很轻易就能解决。
    关于这一点，飞龙军做出了教科书式的示范。
    这群兵卒只是普通人，却通过熟练的配合，完成了顾杰都没做到的事。
    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他们就迅速彻底的杀死了一个虫人怪物。
    更难得的是，面对这么诡异的东西，这群人居然做到了令行令止，行动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慌乱。
    念及于此，顾杰心头微沉。
    熟练和平静，源于习以为常。而习以为常，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做到的。
    看来，飞龙城里，也不是明面上看起来这么安全。
    顾杰想着，就听那银甲骑将道：“将灰烬收拾起来，找一下是否有佐证身份之物......杨三，你带火油沿途查看一番，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是！”
    一名中年老卒抱拳应下，迅速离开。
    另有两人出列，开始清理烧成黑炭的尸体。
    周力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他喘了会儿气，咬牙切齿的瞪着顾杰。
    顾杰笑了下没说话。
    周力哼了一声，调整呼吸，上前道：“多谢黎将军救命之恩。”
    顾杰见状，也拱手道谢：“多谢黎将军。”
    说话间，顾杰打量了下此人。
    此人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体态壮硕，面容粗粝，脸上有不少狰狞伤疤，一身银甲烨烨生辉，看着倒是英武非常。
    黎将军摆摆手：“我不过是区区副使，当不得将军一称，叫我黎副使即可。”
    他说着，看向周力：“周巡捕，你拖延妖人、急报飞龙军，一应处置可谓得当，此番我能迅速杀灭妖人，不损百姓一人，当记你首功......待我回禀城主，会有嘉奖赐下。”
    周力闻言，喜不自禁。
    他原本还恼火于顾杰祸水东引，想着回头找顾杰的麻烦，结果听到这话，却是将这些鸡毛蒜皮都抛到了脑后。
    协助抓捕妖人，在飞龙城可是大功！
    他心头大喜，忙不迭应道：“多谢黎将军！”
    黎显忠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道：“周巡捕，这虫人缘何而生，你可知道？”
    周力脸不红气不喘:“具体缘由我倒是不知……”
    他说了下了下情况，绝口不提对顾杰的埋怨，只说自己见到顾杰被怪物追赶，立刻挺身相救云云。
    吹嘘了一通，周力指着顾杰道:“此人乃是玉楼帮供奉，顾杰。关于虫人，他应该比较清楚。顾杰，这位是黎显忠黎副使，乃外城三将之一。还不快快见礼。”
    黎显忠闻言看向顾杰。
    四目相对，他见顾杰毫发无损，浑身没有半点虫迹，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顾杰朝其拱手:“黎……”
    话未出口，一股凌厉的气机陡然袭来。
    顾杰心头一跳，只觉自己仿佛直面一片巨浪，浪头携巨力向他撞来，要将他拍晕当场！
    他立刻运转内气，抬手就是一掌！
    白气蒸腾，肌肤泛红，内气迅速涌出，为肌肉带来庞大的助力。
    呼！
    这一掌打在半空，却仿佛撞上无形的气流，炸开一阵大风，吹得周围风声呼啸，火把明灭不止。
    周力被吹得连退两步，脸色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杰缓缓收手，只觉手掌微麻。
    修行气修法，可以让人察觉到气的流动，这原本是为了辅助修炼，毕竟如果感觉不到气，也就没办法修行了。
    但同时，这个能力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感知作用，可以通过感知离体的气，判断对手的位置。
    就在刚刚，顾杰凭借这个能力，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内气向自己袭来，所以迅速出手。
    没想到一掌下去，居然打出了特效。
    “极阳类气修法门……难怪能与黑线虫虫尸周旋。”
    黎显忠端坐马上，气定神闲。
    他看着顾杰，眉头微展:“如此看来，倒是我想多了。顾供奉是吧？职责所在，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他说着，翻身下马，朝顾杰抱拳致歉。
    顾杰摇头示意无妨。
    对方是飞龙军外城副使，责任重大，加上此事涉及妖人……在不清楚具体情况前，有所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不管怎么说，人家刚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并且在发现判断失误后，立刻下马道歉，言语和气，态度诚恳，可谓礼数周全。
    顾杰自然不会斤斤计较。
    他拱拱手:“黎副使神功盖世。”
    这是顾杰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内气催出体外，造成类似降龙十八掌的效果。
    他对比自身的进度，很轻易就能判断这种方式需要多么庞大的内气。
    很显然，这位面相平平无奇的黎副使，其实力绝对远超于他，说是神功盖世也不为过。
    周力面露恍然:“我说怎么突然大风四起，原来是黎副使出手！不愧是咱们飞龙城大名鼎鼎的武宗高手，这一手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当真让我等凡夫俗子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黎显忠脸皮微抽。一副很不适应这种夸张吹捧的样子。
    周力还待再说，就被他很不耐烦的打断:“周巡捕，你能闭嘴吗？”
    周力愣了下，连忙点头。
    黎显忠冷着脸转头。
    看向顾杰，他笑了下:“顾供奉过奖了，你也不差……我在你这岁数，可没有武师四段的修为。更别提气力双修了。”
    顾杰有些惊讶。
    仿佛知道顾杰在想什么，黎显忠笑道：“百骸之力，与内气之力有很明显的差别，等你到了我这一步，就能很清晰的感觉出来。”
    “原来如此。”
    顾杰点点头。
    黎显忠打量顾杰片刻，又道：“先说正事。关于虫人，还请顾供奉详细说来，以免留毒不尽。”
    顾杰于是说了下经过，提及自己离开玉楼帮后不久，便撞见此人，至于笔记本的旁白，他没有透露。
    解释完，顾杰道：“具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不过此人我倒是有些面熟，看着有些像冯霄汉的父亲......他的脑袋之前被我斩了，黎副使可遣人去北街查看，应该能找到。”
    周力在旁边听着，脸露震惊：“冯家居然和妖人有勾结？这，是不是搞错了？”
    黎显忠闻言，却是眉头微皱。
    勾结妖人，那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冯家不过是区区一外城富户，哪儿来的胆子，犯这等滔天大罪？
    黎显忠想着，正要细问，就听旁边有人道：“副使，发现了一块玉佩。”
    一个兵卒走过来，递出一块精致的腰佩。
    黎显忠伸手接过，打量片刻，很快就看到了上面的冯字。
    他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一分。
    没一会，杨三去而复返，手提一人头复命。
    “副使，我一路追查虫迹，于北街发现这人头，粗略看来，似乎是冯霄汉之父，冯成华之首。”
    冯霄汉曾是外城有名的天才人物，父凭子贵，连带让冯成华也被不少人熟识。
    杨三居于外城，对此人还算熟悉。
    “看来真和冯家有关。”
    黎显忠脸色一沉。
    他看向顾杰：“顾供奉，据你所说，对方是直冲你来的？”
    顾杰点点头：“对，此人当时神志不清，混不似人，嘴里嚷着要找我报仇，见面就扑了过来。”
    黎显忠微微皱眉：“报仇？”
    顾杰见状，于是粗略解释了一下之前出城押镖发生的事情。
    黎显忠听过，脸色更沉一分：“我还当此人是受妖人所害，没想到这些混账东西居然真敢违背禁令！”
    顾杰佯装不解，道：“黎副使的意思是？”
    黎显忠哼了一声：“顾供奉你有所不知，这黑线虫乃是妖人至宝，一年半载难得其一，只有护法级别的妖人才有资格取用。”
    “此虫可吸收血肉精气，储于虫身，待收回后，能将血肉精气尽数吐出，助妖人修炼。”
    “结合你的说法，定是这冯家人和妖人高层进行了接触，并且出了重金购买黑线虫，想要报复你。不曾想被妖人算计，当做虫胎，来取你的精血。”
    黎显忠沉声道：“越是武道强人，血肉精气则越强悍，据你所说，对方是直奔你来的，想必就是为了吸食你的精气......好在你的功法天生克制这些虫豸，否则怕是早已遇难。”

 第六十一章 天助我也

    “原来如此。”
    顾杰点点头，假意恍然。
    他心里多少有些感慨，这位黎副使的脑子可比周成好用多了，居然只是片刻，就梳理出了全部经过。
    顾杰想着，问道：“不知黎副使打算如何处理冯家人？”
    “按律，诛族。”
    黎显忠语气森然，完全没有一丝商量的架势。
    顾杰心头一动，道：“此事我也算是苦主，黎副使若不嫌弃，我愿领帮众协助，围困冯家，免得有人听到风声，先行遁走。”
    黎显忠闻言，念及飞龙军近来人手不足，协调困难，又思及顾杰不可能放走冯家人，于是点头道：“既然顾供奉有意为飞龙城出力，黎某自然欢喜。”
    黎显忠其实门清，知道顾杰多半是想借此机会报复冯家。
    但这事儿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勾结妖人，本就是杀头的大罪，死在谁手里，没有区别。
    不如以此卖个人情，也算废物利用了。
    在黎显忠看来，顾杰此人年纪轻轻便达成武师四段，更难得还是力气双修，此等人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提前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多谢黎副使。”
    顾杰脸露感激。
    所谓世事难料，大抵就是如此了。
    为了说动楼杰帮自己拿到血元术全本，顾杰不但传了他血元术，还打算用黑虎掌去诓青虎帮当打手......不曾想冯成华自己作死，却是省了他大把的精力。
    有黎显忠这句话，他现在就可以扯虎皮了，如此一来，即便长风镖局之前有心帮忙，现在也不敢再放半个屁。
    帮冯家，那就是勾结妖人，谁敢帮？
    再加上飞龙军出面，冯家便是有什么暗中的力量，也翻不起浪了。
    这等助力，比青虎帮强出何止十倍？
    念及于此，顾杰顿时亟不可待：“既如此，顾某便先行回帮调遣帮众了。”
    说罢，顾杰朝黎显忠拱拱手，转身欲走。
    黎显忠突然道：“顾供奉。”
    顾杰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黎显忠道：“观你面相，也不似好勇斗狠之辈，为何要入玉楼帮？”
    顾杰稍顿，笑了下：“大人，光凭面相，可断不了人。”
    黎显忠微微挑眉：“你倒是实诚。”
    稍作沉默，黎显忠又道：“江湖帮派，非长久之处。你若是有意，可来飞龙军，入我麾下。”
    旁边周力听着，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要知道黎显忠虽然官职不高，武力却犹为惊人，因此历来颇得宋怀云赏识，可谓是城主跟前的红人。
    甚至有风声，传其早已被定为下任飞龙军副首，眼看就要一步登天。
    他要是跟了这样的人物，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想到这，周力是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替顾杰答应下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顾杰稍作思忖，竟然拒绝了！
    “黎副使青眼相待，顾某惭愧，可惜顾某历来随性惯了，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顾杰婉言拒绝。
    黎显忠闻言，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便作罢。
    顾杰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周力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看着顾杰走远。
    他无法理解，顾杰为什么会拒绝这种送上门来的坦途。
    他不知道的是，顾杰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想起了傅彦和的话，想起了杨家寨和周家的动向。
    这时候加入飞龙军，很可能撞上两方势力夺城，简直是把自己往枪口上怼。
    即便要加入，也得等尘埃落定再说。
    ......
    半个时辰后。
    顾杰去而复返，来到玉楼帮。
    经得守卫通传，他见到了楼杰。
    “顾供奉，何事大晚上跑来见我？”
    楼杰居然还没睡，很快便从后院过来。
    顾杰见他额头见汗，肤色微红，却未有气喘，估摸他多半是在悄悄研习血元术。
    心念转动，顾杰道：“帮主，之前走得匆忙，有一事忘了告诉您。”
    楼杰颔首：“说罢。”
    顾杰道：“我传给您的血元术，只是三分之一的残本。”
    楼杰脸色一变：“残本？”
    他之前欣喜之下，根本没往细想，还当这本气修法就只有三层。
    此刻回想起来，楼杰顿时发现，顾杰口述的秘籍字里行间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不像是一部完整的功法。
    “你什么意思？”
    楼杰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顾杰道：“帮主莫急，我也只学了三分之一。”
    楼杰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剩下的在冯家手中？”
    “正是。”
    顾杰点点头。
    楼杰看了眼顾杰，道：“难怪你小子如此爽快就传了我。呵呵，你是觉得我学会这部分后，上了你的贼船，定会想要补全秘籍吧？”
    顾杰笑了笑：“帮主，是你自己要学的。”
    楼杰冷冷看着顾杰。
    顾杰笑着与他对视。
    片刻后，楼杰叹了口气：“终日打雁，反倒被雁啄瞎了眼......罢了，你说得没错，是我要学的，也怪不得你。”
    他转而道：“还有事吗？”
    顾杰点点头：“帮主，我已找好了强援。”
    楼杰闻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顾杰，我知道你急于拿到《血元术》全本，我一样很急，但你也不必说这等谎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别看楼杰语气还算和煦，其实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了。
    若非顾杰在他眼中印象不错，楼杰都想骂人。
    ——这才多久，你就找好了强援，你当你是苏秦在世吗？
    你要真有这等关系，当初还需要入我玉楼帮？
    顾杰也不恼：“帮主莫急，此事其实也是阴差阳错......”
    他简短的说了下经过。
    楼杰听罢，眼睛都瞪起来了：“你说什么？冯家勾结妖人，已被飞龙军发现？黎显忠还许你带帮众协助？！！”
    楼杰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顾杰离开不过两个时辰，诺大的冯家，居然就成了亟待剿灭的妖人党羽！
    如此一来，长风镖局便不再是麻烦了。
    他们不但不会为冯家帮忙，甚至多半还得撇清关系，否则必被当成妖人党羽！
    当然，有得便有失。
    有飞龙军在侧，玉楼帮必定没办法拿走太多的财物。
    不过能拿到血元术，也已经不亏了。
    楼杰想到这，顿时激动起来。
    顾杰道：“帮主，事不宜迟，若是去得晚了，怕是找不到东西。”
    “好，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
    楼杰拍桌而起，眼露激动：“既然如此，就立刻动身罢......来人！”

 第六十二章 动手

    冯家。
    五十有余的冯玉堂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
    他看了会眼前的烛火，抬头瞧了下月亮，转头道：“还没找到冯成华？”
    旁边管家道：“家主，我已派了三拨人去找了。只是这城外太过凶险，又逢入夜，大家都不敢乱走，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一群废物！”
    冯玉堂怒骂，摔了杯子。
    他站起来，走到面前跪着的仆从跟前，一脚踹了过去。
    咚！
    这一脚，踹得仆从当场惨叫一声，吐血倒地。
    “让你看着冯成华，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废物，废物，废物！”
    冯玉堂眼神冰冷，仍不解气，一边骂一边踹。
    仆从一开始还能惨叫，很快便浑身鲜血，到后来更是只剩下出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冯玉堂又踹了几脚才罢休，他冷声道：“拖下去，给我关好了。今夜找不到冯成华，就扒了他的皮！”
    “是。”
    管家应了一声，挥手让人带走了仆从。
    冯玉堂脸带怒色坐下来，端茶牛饮。
    管家立于旁侧，低头不言。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他喝水的声音。
    良久，他撂杯一顿。
    “......鱼见食而不见钩，人见利而不见害，古人诚不欺我。”
    冯玉堂长叹一声：“是我小觑了那楼杰啊......也是，他有胆子插手镖运，岂会没有暗中布置？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他脸露悔恨：“早知他留有武师四段的高手随行，我又岂会让霄汉出城，唉，就为了长风镖局的一成红利......当真不值啊。”
    管家出言宽慰：“老爷，智者千虑尚有一失，您不过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不必自责。况且您不是已经与玉楼帮和解了吗，此事冯成华一身担下，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我就是怕这狗东西又给我惹出什么事端来！”
    冯玉堂咬牙切齿：“这个混账东西，他也不看看这些年来我对他三房有多厚待！如今家族遭难，我不过是让他出面顶下事儿，他倒好，还觉得委屈了！”
    说到这，冯玉堂气得拍了桌子：“当初是他自认的一力承担，他吗的，给他儿子抢功的时候倒是爽快，如今出了事，他就想置身事外，哈！他以为他是家主吗？”
    管家没有说话。
    冯玉堂又骂了一阵，才算顺了气。
    他喝了口茶，又道：“那顾杰得了我冯家的血元术，不得不除。我已托人去黑石城请冯霄汉的师兄，等人到了，立刻动手！到时候你得好生招待，千万别轻慢了贵客。”
    管家点头称是。
    冯玉堂又道：“在此之前，务必不能打草惊蛇。否则若是让玉楼帮发现我是假意求和，难保不会抢先发难......你再派几个人去，一定要把冯成华给我找回来！别让他坏了大事！”
    “是。”
    管家应了一声，就要动身。
    结果还没等他出门，门房就急匆匆跑进来。
    “老，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玉楼帮的人！”
    “什么？！”
    冯玉堂霍然而起。
    他快步出门，举目四望，就见周遭火光微亮，仔细听去，还能听到隐约的嘈杂人声。
    冯玉堂脸色一沉。
    他追问:“玉楼帮的人可曾说过为何来此？”
    门房咽了口唾沫:“没有，他们只让我来通传，说是一刻内见不到老爷，就要进门了。”
    冯玉堂脸色难看。
    管家也是脸色微变:“老爷，莫非是冯成华……”
    “这个狗东西！”
    冯玉堂咬牙切齿。
    二人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当是冯玉堂买凶杀人，惹来了玉楼帮报复。
    管家提议道:“老爷，要不我们报官？”
    “不行，现在去报官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官府管不管还是两说，”
    冯玉堂脸色变化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对管家道:“把人都叫上，我去会会他们。”
    “这样做会不会太危险……”
    “放心，既然他们让我出去见面，想必还有圆转的余地。否则大可直接杀进来。”
    冯玉堂说着，整了整衣衫，冷脸出门。
    ……
    冯家大门外。
    门口的护院战战兢兢，看着玉楼帮帮众手持火把将四面包围，动都不敢动。
    楼杰领着顾杰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干堂主、供奉、还有大半帮中武师。
    由于时逢半夜，又事发突然，玉楼帮核心人员并未全员到场，外围帮众也只来了数百人。
    数百人听起来不多，但堆在一起，那也是乌泱泱一片，加上个个凶神恶煞，吓得冯家牛高马大的护院，都不敢吭声。
    “帮主，咱们就这样直接打上门。是不是，有些太过莽撞？”
    “是啊。帮主，冯家毕竟不是等闲势力，加之还有长风镖局在侧，恐有变故啊……”
    数米开外，几位堂主纷纷低声劝说楼杰。
    为免消息走漏，楼杰在召集人手时，没有提及冯家变故，只说要对冯家动手。
    堂主们一开始没反对，是因为相信楼杰另有布置，如今到了地方，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伏兵，难免有些打退堂鼓。
    楼杰伸手虚虚一压，道:“各位莫急，帮手尚在路上。”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
    刚要再问，就听楼杰道:“此次行动，由顾供奉统领。包括我在内，任何人不得阴奉阳违，否则，别怪我楼某人不讲情面。”
    说罢，他环视一圈，眼神中一片警告之色。
    众人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楼杰居然会将这等重任，全权交与顾杰。
    陈谦和傅彦和对视一眼，亦是难以置信。
    在二人看来，顾杰能说动楼杰动手，已经很是让人意外，如今居然还总揽了行动大权……这已经不是信任能够解释的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楼杰为顾杰如此破例？
    众人面露疑惑，各有怀疑。
    就在这时，冯家大门打开。
    冯玉堂带着管家当先走出来，身后鱼贯而出数十名壮汉。
    其中不少人下盘稳健，行走有据，周身肌肉鼓胀，青筋毕露，一看就是武师之上的强人。
    这群人一出门便做掎角之势，将冯玉堂围在中间，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冯玉堂于阶上站定，目光在顾杰身上一晃而过，看向楼杰。
    四目相对，楼杰脸露淡笑，神色自若。
    冯玉堂阴沉着脸开口:“楼帮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三章 多谢冯家主告知

    冯玉堂问完，就等着楼杰的回答。
    楼杰却是淡笑不语。
    冯玉堂等了好一会，没等来一个字，才反应过来楼杰的意思。
    此人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竟是连话都懒得说！
    这是何等的轻视和狂妄！
    简直岂有此理！
    冯玉堂怒不可遏。
    他平生最好面子，受不得半点轻慢，这要是换做平时，他早已经翻脸了。
    可现在，他却只能把气忍在肚子里，不敢发作。
    事发突然，冯家的护院门客没能尽数到场，这时候要是动了手，吃亏的肯定是冯家。
    冯玉堂憋着一肚子火，咬牙喝问:“楼杰！你我两家早已握手言和，现在你半夜带人围困我冯家，就不怕被人耻笑你玉楼帮言而无信吗！”
    楼杰笑了下，依旧是恍若未闻。
    他环顾四周，一副淡然表情，仿佛在自家闲逛，视面前的一众冯家护院如无物。
    傅彦和见状，脸皮微抽。
    他忍不住低声对陈谦道：“你们这帮主，是真特么能摆谱啊......我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嚣张啊？”
    “他摆谱我才安心。”
    陈谦抱着胳膊笑了下，道：“傅兄有所不知，楼杰此人可以说是老奸巨猾。若是棋逢对手，他必定先让三分；只有稳操胜券，他才得理不饶人。他此番作态，必定胸有成竹，你就看好戏吧。”
    事实上不光是陈谦，周围所有熟悉楼杰的人见他这幅模样，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明白今日玉楼帮必定能占上风。
    许是装够了，许是明白再不说话，冯玉堂怕是要被气得忍不住动手......摆谱半天的楼杰，终于淡淡开口。
    他对冯玉堂道：“你刚才说什么？”
    冯玉堂咬牙切齿：“我问你带人来干什么！”
    “哦。”
    楼杰点点头，继而道。
    “这等小事，你也问我？”
    “你！”
    冯玉堂差点没被气炸了肺！
    他原本以为楼杰至少要说两句场面话，占据道义，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如此狂妄之语。
    更让他火大的，还在后面。
    只见楼杰拍了拍顾杰的肩膀，道：“这位是我玉楼帮顾供奉，有什么事，你和他说罢。”
    说完，楼杰竟是一个转身，往后面走去，仿佛真的就......完全不关心这件事了！
    别说冯玉堂了，连玉楼帮熟悉楼杰的人，都给楼杰这一下子整懵了。
    此言此行，岂止是嚣张，简直就是把冯家当垃圾一样对待啊！
    这仿佛就是在说——收拾一个冯家，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冯玉堂气得三尸神暴跳，当场推开了面前的人，冲上来就道：“楼杰！你敢如此辱我，信不信我今......”
    啪嗒。啪嗒。
    顾杰横踏两步，挡在他面前。
    冯玉堂脚步一顿。
    顾杰朝他笑了下：“冯家主，气大伤肝，少生气，可以多活一会。”
    冯玉堂正在气头上，见状本来正要发作，结果手刚抬起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登时一惊，手也顿住。
    几名冯家护院迅速上前，挡在冯玉堂面前。
    冯玉堂看向顾杰，眼神惊疑不定。
    顾杰也看着他，脸色平静。
    少顷，冯玉堂踌躇一阵，还是咬牙放下了手。
    他眼神阴沉，盯着顾杰：“你杀了我侄子，我看在玉楼帮的份上，没找你算账，你现在还敢来我冯家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
    说是这么说，冯玉堂心里却升起浓浓的疑惑。
    如果是顾杰带人上门找事，冯玉堂并不觉得意外......此人年纪轻轻便成了武师四段，天赋可谓超绝，心气狂妄也在情理之中。
    可楼杰却是个老狐狸，不可能任由顾杰乱来。
    到底是为什么，让楼杰敢带人来围困冯家？
    他就不怕我伙同长风镖局，打他个措手不及吗？
    冯玉堂想到这，心头愈发疑惑。
    “冯家主莫急，我哪儿来的胆子，你很快就知道了。”
    顾杰嘴上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旁边的长街尽头。
    “你什么意思？”
    冯玉堂心头一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杰正要说话，就见到视线尽头火光亮起。
    一片火把的亮光之中，黎显忠驭马而来，身后是数百名配甲竖戟的飞龙军兵卒。
    哒哒哒。
    蹄铁敲击之声，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响彻夜晚的长街。
    顾杰见状，眼中毫无意外。
    楼杰摆谱半天，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黎显忠过来。这是二人商量好的计划。
    此番行动需调动大量飞龙军，即便是为了‘剿灭妖人党羽’，即便黎显忠颇得城主厚爱，也得逐级上报，请来兵符，方能调集人手行事。
    这中间不知道会耽误多久，未免冯家提前得到风声逃走，顾杰与楼杰商量后，选择先带人将其围困，再行拖延。
    如今一番折腾，终于是等来了正主。
    一旁。
    冯玉堂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一眼，他登时脸上一惊：“飞龙军？飞龙军来这里干什么？”
    顾杰没有回答。
    他叫了一声：“冯家主。”
    冯玉堂回头看了眼顾杰，又转过头去盯着缓缓靠近的飞龙军，嘴里不耐烦道：“有屁就放。”
    顾杰笑了下，道：“《血元术》的中下两部分在哪儿？”
    冯玉堂瞬间变色。
    他陡然回头，盯着顾杰，眼中怒意顿生：“你......”
    话未出口。
    冯玉堂眼前突然升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一只庞大的手臂陡然跃入他的视线。
    铁铸般的肌肉瞬间膨胀，青筋蠕动绷起，粗粝的五指顺指针一根根并拢，迅速攥成碗口大的拳头。
    下一刻。
    拳上腾起热浪，指骨迅速泛红，犹如大星落地，瞬间破风而来！
    冯玉堂听到了顾杰的声音。
    “多谢冯家主告知！”
    呼！
    风声迫耳！
    冯玉堂身边的护院们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出手。
    有人想拽开冯玉堂，有人想上前阻止，有人想攻击顾杰，但无论这些人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拳头笔直冲向冯玉堂！
    因为他们的速度太慢，而顾杰的拳头又太快！
    哪怕他们已经迅速做出应对，也无法改变结果。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拳头划过视线，冲向冯玉堂！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炸开。
    冯玉堂始料不及，连血元秘技都没来得及用出来，就被这一拳正中眉间！
    拳头砸凹了他的额头，巨力瞬间贯过他的脑袋。
    冯玉堂的脖颈猛地一折，整个人倒仰飞起！

 第六十四章 何须动怒 （求收藏，求月票，求

    这一拳，当场打碎了冯玉堂的脑门。
    巨力折断了冯玉堂的脖颈，让他活像是一个被摁住头的娃娃，以一种怪诞惊悚的死法，瞬间毙命。
    他的脑袋倒挂在后背上，眼睛瞪得圆鼓鼓的，脸上还残留着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顾杰会突然出手，将他打死！
    要知道顾杰前一刻还在问他《血元术》在哪儿，结果后一刻就突然暴起......别说是他了，连他身旁的护院都措手不及！
    就连玉楼帮的众人，也没想到顾杰会这么果决。
    噗通。
    冯玉堂的尸身倒仰而倒。
    顾杰缓缓放下手，周身肌肉膨胀，犹如魔神。
    但很快，伴随着一阵热浪鼓荡，他又恢复了正常体型。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迅速又隐藏下去。
    他顺手一抓，从冯玉堂腰间抓下了一块玉佩，握在手中。
    动静让众人回过神来。
    顾杰身前的冯家护院惊怒交加，又碍于顾杰的武力不敢上前。
    这几人亲眼目睹了顾杰的身手，明白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有多恐怖，那种速度和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谁上谁死！
    “老爷！”
    身后冯玉堂的管家痛呼出声，语带哽咽。
    “打死这个小杂种，为家主报仇！”
    “打死他！”
    “打死他！”
    不少冯家人红了眼睛，怒吼着涌了上来。
    这些普通人看不出顾杰具体的实力，还以为他只是比一般武师稍强，加之怒壮人胆，倒是更为奋勇。
    陈谦手抓一柄长刀，越出人群：“跟我玉楼帮比人多？”
    傅彦和大步来到顾杰身侧：“顾兄，我来助你！”
    他带来的一众傅家护院顿时紧随其后冲过来。
    玉楼帮的几位堂主见状，对视一眼，也带着人靠了上来。
    双方隔着冯玉堂的尸体对峙，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顾杰没给冯家人率先出手的机会。
    他大喝出声：“冯家冯成华勾结妖人，证据确凿，其罪当诛！我奉帮主之命，协同黎副使围杀妖人党羽！玉楼帮帮众听令！随我屠其老少，一个不留！”
    “陈谦遵命！”
    陈谦眼有错愕，却是反应迅速，很快一声大喝，拔刀瞬间砍翻一人。
    傅彦和面露恍然，心说难怪飞龙军都来了，原来冯家居然和妖人有勾结！
    这是老天给他报仇的机会啊！
    傅彦和大喜不已，大手一挥：“随我上！老子今天也当一回护城义士！”
    话落，带着一群护院冲入人群！
    余下众人多有震惊，特别是七位堂主，更是一脸惊愕，完全不明白冯家怎么突然就成妖人了。
    好在楼杰早有预料。
    “还愣着干什么？”
    楼杰站在后方，低喝一声：“都忘了我的话了？”
    玉楼帮众人顿时一凛，也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一时间刀光如雨，血肉与惨叫齐飞。
    冯家等人见着家主惨死当场，原本还有一股哀兵的意味，结果一听自家成了妖人，先就乱了一分。
    等见到玉楼帮众人如此凶恶，更是乱上加乱，有不少人甚至畏缩而退，打算逃走。
    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的时候。
    那冯家的管家突然大喊道：“跑什么！宅子都被围了，跑又能跑到哪儿去！想活命就跟我杀出去！”
    言罢，他一跃而起，竟是抢过旁边护院手中的长刀，一刀便斩得一名玉楼帮帮众人首分离！
    冯家几位武师见状，倒也反应迅速，立刻向其冲去。
    双方一汇合，立刻挡住了玉楼帮的攻势。
    紧接着，此人朝院中招呼了一声，没一会，院中又冲出来几名武师，加入了战团。
    这些人衣着打扮和其他武师完全不同，看样子多半是冯家的暗中势力。
    顾杰粗粗一扫，发现这几波人加起来，武师居然有近二十人，比玉楼帮带来的武师只少数名。
    好在傅彦和也带来几名武师，所以勉强还是玉楼帮占优。
    只是那管家太过凶悍，几个武师都牵扯不住，冯家人围绕其以点打面，眼看就要抢到上风。
    顾杰见状，站在原地没有出手，只是对旁边道：“杨供奉，此人交给你了。”
    杨供奉微微皱眉，道：“此人实力比我强上不少......”
    “我来助你。”
    周供奉大步出列，请战。
    杨供奉顿时展眉：“那就没问题了。”
    话落，二人脚下一点，动如脱兔，窜入人群。
    这二人都是武师三段的强手，只是限于仅修了力修法，短时间难以突破，才入了玉楼帮讨生活。
    这样的高手，放在十八帮中任何一帮，都是座上宾。
    平日里，楼杰对这二人也是客客气气，等闲不会劳烦。
    原本二人对顾杰只能说是认可，并不认为顾杰有资格指挥他们。
    毕竟大家境界只差了一段，实力差距有限，没打过谁也不会服谁。
    但见了顾杰出手后，二人才明白自己和顾杰的差距有多大。
    刚才那一拳太快了，快到远超武师四段的极限速度，二人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和冯玉堂易地而处，也一样接不下来！
    被这样的强人使唤，不丢人。
    况且，顾杰短短半月便身居供奉，如今更是被楼杰深信，托以指挥之权……自己二人若是再不显显本事，怕是就要被边缘化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二人一出手都是全力。
    一照面，几个冯家普通护院瞬间被撞飞，二人或出拳，或出掌，一路犹入无人之境，竟是瞬间冲过数名武师，与冯家那管家战成一团！
    有此二人出手，那管家顿时陷入苦战。
    战况很快好转，局势开始往对玉楼帮有利的方向发展。
    顾杰与楼杰在后方站定，淡看众人以命相搏。
    血肉横飞之间，二人都是面色平静。
    楼杰瞥了眼顾杰，道:“不上去帮傅彦和和陈谦？”
    噌！
    刀光斩过，不知是谁的脑袋飞起，一道血箭紧随其后飞溅而来。
    顾杰伸手一抚。
    热浪腾腾，掌风瞬间将血流吹到一边。
    他收回手，看着前方:“若有不测，我会出手。先让他们出出气。”
    楼杰笑起来：“他们气，你就不气了？”
    顾杰摇摇头：“打不过，气也没用。打得过，又何须动怒？”
    楼杰闻言一愣，一时竟是无言。

 第六十五章 变故 （4K）

    楼杰原本以为，顾杰急于对冯家出手，不但有夺取《血元术》的原因，多半还有出一口气的心理。
    可听着这话，他才知道，自己是小看了顾杰。
    也是，面对赢不了的对手，气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把生气的功夫用来提升自己，等打得过了，就不用生气了。
    因为可以直接杀之后快。
    就像顾杰对冯玉堂做的那样。
    念及于此，楼杰不免回忆起顾杰的行事风格，才发现他不光是嘴上这么说，实际也是这么做的。
    无论是对方胜江，还是对冯家，顾杰都是谋而后动，从不意气用事。
    但只要决定了动手，也绝不拖泥带水。
    往往都是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抢先发难，根本不讲任何规矩，蛮横又无可阻挡的奠定胜局。
    这样的手段或许有些卑鄙，却非常有效。
    ......此等心性，真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啊。
    楼杰想到这，突然沉默了下去。
    好一会，他才问道：“顾杰，你觉得玉楼帮怎么样？”
    顾杰没有回头，眼皮却是微挑。
    他道：“楼帮主，我刚拒绝了黎副使的招揽。”
    楼杰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紧接着，他脸色舒展，笑道：“此间事了，我得请你喝一杯。”
    顾杰点点头：“多谢帮主。”
    二人都没把话说透，却都说清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至此过去半刻。
    杨、周二位供奉全力出手，打得冯家那管家捉襟见肘，其余武师趁机伙同傅彦和等人，砍杀了好几名冯家护院。
    局势眼看就要稳定。
    结果就是这时，旁边院墙突然翻出来几个锦衣华服的人影。
    这些人有男有女，俱都身形庞大，动作如风，一落地便当场打死数名玉楼帮普通帮众，往外冲去。
    其中一名领头的中年男子浑身热浪蒸腾，一身肌肉臌胀如铁，有个玉楼帮的武师上前阻拦，一交手便被其一拳打碎了胸骨，吐血而亡！
    这一击威势夺人，顿时吓得不少玉楼帮武师止步不敢向前。
    楼杰见状，眉头大皱：“四段？不对，不止四段！”
    “是血元秘技。”
    顾杰淡淡道。
    楼杰面露恍然。
    “没想到冯家除了冯霄汉，还有这等人物。”
    看着这几人眼看就要突围成功，他对顾杰道：“此人太过强悍，在场除了你，怕是没有人能拦住他，看来得你亲自出手了。”
    顾杰眼角余光划过领头男子的脖颈，在其玉佩之上停顿了片刻，却没有动。
    他道：“我与此人不过伯仲之间，打起来多半得两败俱伤。既然有现成的帮手，我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
    顾杰历来不做无谓的好勇斗狠，更别提没有把握的情况下。
    这种时候，要是受楼杰激将，脑袋发热冲上去，那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更何况......黎显忠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上场了。现在他可是在帮飞龙军打下手。
    想到这，顾杰转头朝一喝：“黎副使，这几人武艺高强，我不是对手！还请黎副使屈尊将其拿下！”
    飞龙军到场后，一直没有动静。
    黎显忠勒马站定，在旁边隔岸观火也有好一会。
    此刻闻言，他面露淡笑：“偷奸耍滑的小子。”
    话落，他看向身侧：“王道长，可曾查得分明了？”
    黎显忠旁边站着一个身披大氅的中年人。
    此人手捏着一粒芝麻大小的虫卵，脑袋笼罩在兜帽中，只余花白双鬓垂下，此刻浑身一动不动，仿佛神游。
    黎显忠见状，也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过了片刻，中年人突然摁指一捏，捏碎了虫卵。
    一只丝线大小的虫子迅速窜出来，就要往他的手掌里钻。
    也没见他做什么，偏偏这虫子却仿佛被无形的气膜所阻挡，哪怕使劲全力，疯狂窜动，也只是在肌肤的上方几毫米处打转，怎么也钻不进去。
    中年人不紧不缓，低头看着虫子在掌间挣扎，扭动。
    过了差不多四五息的样子，虫子突然像脱水一样，开始缩小、蜷曲。
    没一会，丝线般的虫子便干枯成团，在手掌里一动不动了。
    中年人呼气一吹。
    虫身犹如齑粉，随风而起，一路朝冯家飘去。
    中年人探手一抓，将其又抓了回来，竟是分毫不曾有落。
    他将手中的虫粉抖进一个瓷瓶，头也不抬的对黎显忠道：“此处确实是黑线虫母虫孵化之地，其虫卵在此蛰伏了至少一天。”
    “有劳了。”
    黎显忠拱手道。
    王道长生受了黎显忠一礼，竟是连还礼都没有。
    他负手而立，淡淡道：“你给我的这枚虫卵有些奇异。”
    黎显忠微楞：“奇异？”
    王道长摆手不语，脑袋却转向了顾杰，手上指头微动，一丝氤氲之气飘出又散开。
    他的脸被兜帽完全遮蔽，黎显忠看不到他的脸色，只听到一句轻声细语。
    “少见的虫豸。”
    黎显忠见状，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追问。
    他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
    此人的桀骜，他早有见识，有时候连宋怀云无可奈何，更别提他了。
    黎显忠摇头散去繁杂念头，开始专注眼前这事儿。
    王道长是他从城主府请来的奇人异士，此人不但武艺高强，还对异常、妖人等事非常精通，一手循风溯源之术，连妖人都躲不过。
    正是靠着这些人，飞龙城才能将妖人挡在城外。
    这次行动涉及百人大户，黎显忠不可能只凭顾杰的说法和自己的推测就动手，他必须要提供切实的证据，否则就不会得到宋怀云的许可。
    所以他特意向宋怀云请了这位王道长，来验明冯家是否真的和妖人有关。
    由于王道长的法门需要时间，他到场后一直在等待。
    此刻听过王道长的说法，黎显忠可以肯定，冯家必然有人和妖人做过交易。
    ——黑线虫的母虫孵化，需要大量血肉精气，如果是不知情被中下，至少要一个月的进食，才能满足这个要求。
    而冯成华体内的黑线虫，只用了一天就孵化成功，这说明他必然主动大量的进食了大补之物，并且顿顿不落，数量惊人。
    这足以证明，他是知道各中内幕的。
    或许他也是受妖人蛊惑，并不知道这么做会变成虫人。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行为终归是在为妖人帮忙。
    这样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该杀。
    念及于此，黎显忠挥了挥手：“去帮玉楼帮的人。”
    “喏！”
    他身后数名校尉轰然应声，各自点起麾下伍长，潮水般散开。
    行进之间，数百名兵卒迅速跑动换位，组成雁形阵势，围了上去。
    飞龙军的个体实力并不强，大部分兵卒都只是普通武者，只有几名校尉堪堪达到了武师境界。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人怕是连冯家的护院都奈何不了。
    但也不知道为何，这些实力微弱的普通人，在各自的伍长带领下，居然势如破竹，瞬间便打开了局面。
    有些趁乱冲出来的冯家人还没跑远，就被迎面而来的长戟捅成了筛子。
    有个别实力高强的冯家武师，仗着实力冲破兵卒的包围，结果刚露头，就被一名校尉暴起一刀，斩断了脑袋。
    顾杰在旁边看着，脸色微变。
    那个死在刀下的武师至少是武师二段的水准，而那个校尉，看着只有武师一段。
    按理说，这校尉是不可能杀死那名武师的，甚至连阻拦都不一定成功。
    可不知为何，双方一接触，那校尉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出刀，实力居然在转瞬间提高到了武师二段，一个出其不意就斩了武师的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看了眼楼杰。
    楼杰不问而知，见状低声道：“很惊讶吧？我当年第一次见到飞龙阵法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惊讶。”
    “飞龙阵法？”
    “嗯......这是官军才会的一种特殊功法。据说源于南宁国某人所创，后由北淮国皇室改良后传下，又经各城池因地制宜加以改进，形成了各自的军旅阵法。”
    “每座城池的军旅阵法都不尽相同，但也大差不差。差异只在人数、时间方面，效果都是一样的，都能集众人之力于一击，做到以弱击强。”
    “正是因此，官军才能在乱世中勉强守住城池，否则这天下早就被妖人、匪盗夺了。”
    “原来如此。”
    顾杰点点头。
    他之前还奇怪，这等乱世之下，妖人、匪盗林立，各地乱军四起，飞龙城却能靠普通兵卒屹立不倒，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毕竟有内修法存在，这个世界的强者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普通兵卒再多，又能挡住几个高手？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有飞龙阵法这种不讲道理的功法存在，只要人够多，高手也不是完全无敌的。
    但前提是，有足够多的人。
    顾杰想着，抬头看向左侧。
    这么一会儿工夫，三男二女五个冯家人已经突破玉楼帮的包围，正欲朝长街逃走。
    左右两侧的飞龙军见状，在各自校尉的带领下，舍了面前的敌人，迅速合拢将其包围。
    这番处置不可谓不迅速，但效果却不怎么好。
    ——那领头的中年男子太过强悍，即便两名校尉依靠阵法实力大涨，依旧不是其对手。
    双方一照面，就有两名兵卒被其一拳一脚打死。
    两名校尉拼命纠缠，却只能勉强阻挡他一人，并且打得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丧命。
    余下几名男女虽然不算太强，却足够解决兵卒，见状登时纷纷动手，打得飞龙军人仰马翻。
    顾杰眉头微皱。
    他原本是想借黎显忠的手，兵不血刃达成目的。
    结果黎显忠虽然派了飞龙军帮忙，自己却不出手。
    他刚才已经通过接触冯玉堂，询问笔记本得到了《血元术》的下落，其中的下册，正是在那领头壮汉、冯家二房管事人冯先和身上。
    若是让此人逃了，日后怕是再难得手。
    “果然，在超常的实力面前，再缜密的计划，都难免出现纰漏。”
    顾杰心下暗叹。
    这是一个个人武力能改变战局的世界，冯先和用现实告诉了他，什么叫脑袋好不如拳头硬。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计划不周，黎显忠不出力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冯先和够强。
    还好，我的拳头也比较硬。
    顾杰想着。
    他转过身，大步跨出。
    随着前进，他的周身肌肉迅速臌胀，身形拔高，一抹异样的血色纹路随之浮现，自双肾处分流而出，绕过上身，汇聚在心口。
    热浪缓缓变得汹涌，皮肤犹如火烧般泛红，大片肌肉盘曲交结，撑破了上衣，让顾杰看起来比普通兵卒两个加起来都大。
    刚才杀冯玉堂的时候，顾杰控制了血元秘技的激发，只将其用作于提高拳力，所以身形虽然也有变化，却不算太过惊人。
    此刻他全力运转血元秘技，异象顿时无比明显，导致战场上不少人被吓了一跳，个个瞠目结舌。
    其中不少冯家人更是又惊又怒。
    要知道即便在冯家，《血元术》也只有核心子弟和最受信任的成员可以学习，顾杰一个外人，到底是从哪学的？还练到了如此地步？
    顾杰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视线。
    他变走为奔，脚下一踏，青砖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人瞬间加速，冲向冯先和！
    冯先和早就用余光注意到了顾杰，见状亦是瞬间提高了血元秘技的运转。
    他的身形在眨眼间再度膨胀，虽然不及顾杰夸张，却也小不了几分。
    听着耳后风起，冯先和一拳逼退两名校尉，转身一看。
    一只硕大的拳头呼啸而来！
    嘭！
    千钧一发之际，冯先和与顾杰双拳对撞。
    闷声炸开，热浪腾腾，二人各退一步，又双双冲向对方。
    旁边两名校尉见状，立刻举刀相助。
    这二人实力不强，之前能拦下冯先和，纯粹是因为其没有尽全力运转血元秘技，加上飞龙阵法过于不讲道理，靠着数十名兵卒合力，才勉强维持了战局。
    但军阵搏杀，练的就是一个以多打少，合击胜强。
    两名校尉别的不会，使绊子、下阴招却不比顾杰差。
    趁着冯先和与顾杰纠缠住，二人左右夹击，刀刀往要害砍，一个砍头，一个就砍脚，一个捅胸口，一个就斩手，虽然都被冯先和躲开，却也让他疲于奔命。
    冯先和一怒之下，想要先解决这两人，结果刚一分神，就被顾杰一掌正中胸口！

 第六十六章 得手

    咚！
    热浪炸开，闷声如雷。
    冯先和一个趔趄，闷哼一声，嘴角渗血，连退数步。
    但受了伤，他却没有愤怒，反而面露疑惑。
    之前和顾杰交手时，他发现顾杰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单论血元术的修为，还要更高。
    所以他一开始就尽了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一拳打成重伤。
    可现在，他硬吃了顾杰一掌，却仅仅只受了些许小伤！
    这是怎么回事？此人为何突然留手？
    冯先和知道顾杰杀了冯霄汉，却没见过顾杰的相貌，见状一时惊疑不定。
    他见顾杰得手后没有继续进攻，一边打退旁边两名校尉，一边问道：“你是留在黑石城的冯家人？”
    在冯先和想来，这或许是唯一一种可能。
    如果顾杰是冯家人，就解释了他为何会血元术，又为何会突然留手。
    顾杰没有说话。
    冯先和还当他是默认，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仿佛一个落水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他道：“你我都是族兄弟，你就忍心为虎作伥，看我们飞龙城一脉被屠戮殆尽吗？此番都是冯成华一人胡作非为，你替我向飞龙军求个情，我日后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冯先和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顾杰手腕一转。
    一枚玉佩在顾杰指尖转过，被他握在了手里。
    冯先和心里一惊，慌忙摸了下胸口，才发现原本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早已不翼而飞！
    他惊怒交加，看向顾杰。
    顾杰动作平缓，就这样当着冯先和的面，将藏有最后一册《血元术》的玉佩放入怀中，然后抬起头笑了下。
    “冯兄，别乱攀亲戚。当冯家人，要杀头的。”
    冯先和几欲吐血！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
    顾杰刚才哪是留手，分明是为了趁乱抓走他胸口的玉佩，才没有全力出掌！
    这才是他将自己打退，却不趁机下很手的原因！
    自己的求情和许诺，就像是放了个屁，荒唐到令人发笑！尴尬得让人抠脚！
    希望落空的感觉、伴随被戏耍的愤怒，让冯先和直接胸口一闷，嘴角再次溢出一片鲜血。
    “老子杀了你！”
    他怒不可遏，大吼一声，神色狰狞的冲了上来。
    顾杰拧身一退，根本不与他纠缠。
    东西已经到手，目的已经达到，反正飞龙军要灭冯家满门，他何必要跟冯先和以命相搏？
    双方你追我赶，一个跑一个退，片刻便跨过大半个战场。
    冯先和跟疯了似的，羞愤之下都忘了保护家族子弟，一个劲穷追不舍，表情愈发狰狞，一副恨不得把顾杰生吃了的样子。
    但二人本就是伯仲之间，速度相差无几，加上顾杰闷头狂奔铁了心不和他打，冯先和哪怕用尽全力，一时半会也追赶不上。
    二人就这样越过整个战场。
    突然，顾杰脚步一顿，身形止步。
    冯先和见状，还当顾杰是乱了气，不得不停下歇息，顿时眼中厉色一闪，一拳就砸了过来！
    结果下一刻，他突然听到顾杰的声音。
    “黎副使，强敌难挡，我尽力了，接下来靠您了。”
    话落，顾杰侧身一躲！
    冯先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顾杰闪向一旁，从后浮现出一位银甲军将的身影。
    他心头一跳，慌忙收手，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愤怒之下，居然不知不觉被顾杰引到了黎显忠面前！
    四目相对，冯先和眼中露出惊恐。
    他一改之前那副拼命得到架势，二话不说，拔腿折身就跑！
    然而没跑出两步，他就听到了黎显忠淡漠的声音。
    “犯了错，就要认罚。跑，是没用的。”
    声未落，风已起！
    黎显忠脚踏地面，青砖猛地一震，尘埃荡起，整个人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顾杰的视线中。
    紧接着，他闪现于冯先和身后，一掌拍出！
    大风骤起！
    顾杰看到枯叶自眼前划过，尘埃向黎显忠飞腾，火把上的火焰呼的一下转向，焰锋凝聚到了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
    轰！
    恍若惊雷炸响，这一掌直接将冯先和砸入地面！
    青砖当场四分五裂，碎石横飞之间，方圆五米内的青砖都是一震，荡起大片尘埃。
    如此威势，如此动静，让正在拼杀的人都为之一顿。
    众人脸有惊恐，纷纷朝烟雾中看去，少顷，就见到黎显忠负手走了出来。
    他身后尘埃散开，只余一片恐怖景致。
    整整四块半指厚的青砖碎裂一地，正中心，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冯先和整个人陷入地面，手脚成倒弓形拱起，犹如折断的筷子，竟是被这一掌，打得裂成三截！
    这可是一个开启血元秘技的武师四段啊！就这样被一掌......打死了？
    望着黎显忠踱步而去的背影，所有人无不勃然变色！
    就连顾杰也不例外！
    他现在才知道，之前黎显忠对他出手试探，是留了大余地的。
    此人能一掌打死冯先和，打得石开地裂，一样能一掌拍死他！
    难怪此人能得到飞龙城城主的欣赏。
    这等武艺，说是万夫不当也不为过了！
    这一刻，顾杰心头并无惧怕，反倒是一片火热。
    黎显忠的恐怖身手，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才是他向往的境界，这才是他习武的追求！
    若是有这等实力，还需要顾忌区区朱家？还需要担心奉天教？
    别说人了，就算是异常……也得被一拳打死吧！
    他想着，忍不住摸了下怀里的玉佩。
    如今血元术尽数到手，接下来他只要弄到足够的精血，就能气力双修，齐头并进，飞快提升自己。
    有笔记本作弊，他的速度远超任何所谓的天才，可以说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日积月累，他总能赶上黎显忠！然后将其甩在身后！
    到那时......
    结果就在顾杰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的的时候。
    身旁突然响起一声谑笑。
    “你觉得他很强？”
    一旁，王道长看着黎显忠，问顾杰。
    顾杰打量了他一眼，见此人身穿道袍，外披大氅，脑袋隐匿在兜帽下，唯余双鬓银丝垂落，一时也捉摸不清此人的身份。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当然。”
    王道长闻言，又笑了一声。
    转过身，他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嘴里道：“好生活着罢。”

 第六十七章 尘埃落定

    顾杰看着此人逐渐没入长街阴影之中，回过头，就见到黎显忠走了过来。
    “王道长跟你说话了？”
    黎显忠问了句，眼中略诧异。
    顾杰点点头：“他让我好生活着。”
    黎显忠闻言，失笑一声：“此人乃是一位异人，擅长处理异常、妖人之事。不过平日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的，经常口出惊人之语，三天两头把城主都气得不轻……或许他是想让你注意妖人吧，不必在意。”
    顾杰的确没有在意。
    他估摸着，这位王道长，多半和之前为他治伤的马道长是一类人。这些人都不怎么看得起习武之人，所以说些怪话，也不算奇怪。
    即便真有什么变故，有笔记本提醒，他也不惧。
    转过头，顾杰看向身后。
    在黎显忠展露出可谓恐怖的实力后，冯家不少人被吓破了胆，剩下还在坚持的人，也被气势大涨的飞龙军一拥而上，伙同玉楼帮逐一格杀。
    没了冯先和保护，那几名锦衣华服的男女也很快落败，纷纷殒命。
    少顷，尘埃落定，出门迎战的冯家众人尽数伏诛。
    玉楼帮这边死了三名武师，以及数十名帮众。受伤武师超过大半，但由于有飞龙军帮衬，总体战损还算能接受。
    陈谦、傅彦和二人也受了点小伤，不过问题不大。
    黎显忠见状，点起几人带上兵卒，入内诛杀可能躲藏起来的冯家残党。
    楼杰本想让帮众跟着进去——尘埃落定，也该去找《血元术》了。
    结果没等他招呼，就被黎显忠拦下：“剩下的事，就不用你们玉楼帮动手了。”
    楼杰闻言，顿生不满。
    好在旁边顾杰及时拉住他，对他低声道：“不用进去找了，东西已经到手了。”
    楼杰稍稍错愕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真的？”
    顾杰微微点头。
    楼杰这才罢休。
    他这次能被顾杰说动，带人过来对付冯家，为的就是《血元术》。
    如今一听这话，顿时放弃了带人进去的念头。
    反正飞龙军在侧，也不可能任由玉楼帮抢掠，既然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进不进去，也就无所谓了。
    随后，又听黎显忠道：“楼帮主，此番你玉楼帮助力飞龙军剿灭妖人党羽，算是为其他帮派带了个好头。待我秉明此事，城主应该会召见你，以示嘉奖。”
    话音落下。
    旁边几位堂主听说不能进去抢掠，原本还有些不满。
    此刻闻言，却是当场喜笑颜开，差点没忍住替楼杰答应下来！
    楼杰也是面露惊喜。
    赏赐什么的，有固然好，但没有也不重要。
    最关键是能得城主召见。
    对于玉楼帮来说，这是万金难求的殊荣！
    如今的玉楼帮虽然小有名气，但放眼十八帮，也不过是中游势力罢了。
    这还只是在外城。
    内城是三盟三世家的地盘，他楼杰这个帮主，进了内城屁都不是。
    平日里别说被城主召见，就是远远看宋怀云一面，都是稀罕事！
    若真能得此殊荣，那这次还真是赚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外城从没有没有发生过。
    所谓的外城十八帮，在飞龙城眼中，根本上不得台面。宋怀云即便是召见，也只见内城的帮派首领。像玉楼帮这种势力，他连正眼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换句话说，如果楼杰真的被宋怀云召见，那放眼整个外城，都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这会给玉楼帮带来无法估量的声望，会让外城无数的江湖散人，争相加入玉楼帮！
    等到事情传开，其他帮派即便再不愿意，日后也得捏着鼻子礼让玉楼帮三分。
    至于那些想要和玉楼帮作对的势力，更是得考虑一下值不值得了。
    ——被城主召见，就代表进入了飞龙城高层的视线，代表有人会关注玉楼帮的动向，代表玉楼帮一旦和别的帮派起争斗，很可能传到宋怀云耳朵里。
    当然，绝大可能下，宋怀云应该不会有闲心关心这种事情。
    但若是万一呢？万一宋怀云突然兴起，要保玉楼帮，怎么办？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因此产生顾虑。如此一来，只要玉楼帮不太过分，可以说都足够在外城横着走了。
    毕竟吃点亏是小事，可如果惹来飞龙军，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总而言之，被城主召见的好处是巨大的，大到足以让玉楼帮再上一层楼！
    想到这，楼杰心里无比激动。
    他立刻换了副表情，恭声道：“多谢黎副使。”
    “不必谢我。”
    黎显忠摆摆手：“要谢就谢顾杰吧。若不是你们帮中这位顾供奉发现妖人，又主动提出帮忙，你们也没机会得此殊荣。”
    “是，是是，黎副使放心，顾供奉与我情同兄弟，我定不会亏待他！”
    楼杰拍着胸脯保证。
    黎显忠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朝顾杰点头示意，随即留下一队人马清理尸体，便进了冯家院中。
    楼杰见状，也留下几人收敛尸首，接着便招呼众人回帮。
    ......
    于此同时。
    飞龙城外，黑山之中。
    连绵的山脉隔绝了一切，树海之中，坐落着一片宽阔营地。
    数十座帐篷星罗密布，拱卫着一间独一无二的木屋。
    周围不断成群结队之人巡逻往返，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形似流民，偏偏又穿着统一的黑色布衣，行止整齐，眼神中露出病态的狂热。
    特别是经过木屋的时候，更是全神贯注，眼睛死死盯着窗户位置，仿佛在期许能看见什么一样。
    有时候，窗户上会被蜡烛照出来一个人影，这些人便三跪九拜，高呼神仙，非得那人影挥手驱赶，才肯离去。
    又是一次狂热的跪拜中，一个身躯强健的中年汉子越过人群，来到了木屋窗前。
    其人着一身布衣，脚踏草履，腰间佩刀，脖子上细着一根红绳，脚步稳健，气势与流民截然不同，一看便是武道强人。
    “护法。”
    他朝窗户躬身行礼，神色肃穆。
    木屋之中，响起一个低沉声音：“何事。”
    中年汉子俯身道：“有一块虫牌碎了。”
    “哪一枚。”
    “冯成华带走的那枚。”
    “可有消息传回？”
    “没有。”
    “......你去查一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第六十八章 收点学费

    中年汉子恭声应下，却没有走。
    木屋中很快再次响起人声：“还有何事？”
    中年汉子道：“李香主来信，说是在通往建邺城方向的官道上，抓到了一群富户仆从，收获不少财物，已尽数叫人送来总坛。”
    “倒是个好消息......取两成，反给李香主。”
    “是。此外，李香主还遣人来问：剩下的人是做虫人，还是做肉食，请护法示下。”
    “唔，可查清来路了？”
    “查清了。据领头之人交代，都是建邺城朱家之人。”
    “......可是伙同建邺城官军，毁我驻地的那个朱家？”
    “是。”
    “那就做两只虫人，放回去。无需黑线虫，随便选些一般的就行。其他的，喂虫子。”
    “是。”
    中年汉子应声道：“另外，奉天教有人来信。”
    “嗯？”
    这一回，木屋之中响起一声轻疑：“信在何处？”
    中年汉子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圆筒，双手举过头顶。
    少顷，木窗嘎吱一声掀起。
    衿带飘飞，广袖鹤氅划过窗边，翩翩如仙人模样。
    可袖子下伸出来的手，却和仙气半点沾不上边。
    那是一只形如枯木的手掌，五指枯槁，皮黄松弛，仿佛仅是在骨头上包了一张皮，见不到半点血肉痕迹。
    更惊悚的是，袖口间不断有形状不一的虫子攀爬游动，有长有短，有大有小，种类不一。
    这些虫子从袖口爬出来，在手掌上转悠一阵，居然直接钻进了皮肤，在皮下鼓起密密麻麻的小包，一路爬行，消失在袖口。
    枯瘦的手掌取走小筒，窗户落下合拢。
    直到这时，中年汉子才仿佛劫后余生一样，整个人一松，放下了手臂。
    他等在木屋外，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不言不语。
    良久，木屋中再次有声音响起。
    “奉天教死了一只牵丝虫，托本教帮忙查一下。”
    话落，窗户开了一丝缝，将圆筒抛了出来。
    中年汉子伸手接住。
    “具体情况，自己看。挑两个人，去城里探探。”
    “是。”
    ......
    玉楼帮。
    众人回返帮中，楼杰领着七位堂主去了议事厅商量抚须事宜。
    一番言语不表。
    会散，楼杰拉着顾杰来到后院会客厅。
    折腾到现在，天色已经微亮，所幸二人都是气血强健的武师，一夜不眠也无大碍，倒是依旧精神烨烨。
    落座看茶，顾杰小啜一口，就听楼杰道。
    “这次多亏了修之你，我才能得到觐见城主的机会。等我见过城主，定不会让你失望。”
    顾杰放下茶盏，道：“帮主言重了，我没有邀功求赏的心思。”
    此番行动，玉楼帮可以说是为他一人大动干戈。即便这中间有楼杰贪图《血元术》的原因，有拿冯家出气立威的因素，但不管怎么说，帮中上下都是出了死力的。
    如今，最大的好处已经落在了他手里，若是再不知足，日后谁还愿意替他做事？
    更何况。
    见过了黎显忠的强悍，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提升实力，而不是蝇营于帮派，争权夺利。
    ……希望傅彦和所说的大补之物，不会让我失望吧。
    顾杰想着，就见楼杰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武痴性子，对这些东西不怎么看得上眼。但钱你总是需要的吧？练武缺了钱怎么行？”
    “放心吧，别的我没法承诺，但钱，一定不会少你的。”
    顾杰闻言，一想也是。他如今气力双修，精血消耗必然猛增，钱财是少不了的，于是也就不再推脱。
    “多谢帮主。”
    楼杰满意一笑。
    接着，他话锋一转：“对了，那《血元术》……”
    “正要同帮主说这事。”
    顾杰将所有从玉佩中取出的纸条拿出来，放到桌上。
    他道:“三册《血元术》原本已经尽数凑齐。但冯家在将其拆分时，刨去了部分字迹，裁剪了多处段落，导致整合起来后多有晦涩冲突之处……若是照本修行，怕是会出大事。”
    楼杰闻言，眉头大皱。
    他俯首查看，不信邪的拼凑了一阵，想将纸条组合排列起来。
    结果拼来拼去，他才发现果然如顾杰所言，根本没办法组成完整秘籍。
    楼杰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他骂道:“这些狗东西！多半是将关键之处毁去后再口口相传，来避免秘籍流落后被他人修行……早知如此，就该留抓个活口的。”
    “帮主莫急。”
    顾杰淡笑一声:“我可以尝试推演复原，等成功后，我再教您。”
    楼杰闻言，这才想起来，顾杰可是自行勘验过血元术残本，并且成功学会的。
    他顿时转喜:“那就辛苦顾供奉了。”
    “辛苦倒无事，只是……”
    顾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楼杰闻弦声而知雅意:“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
    “多谢帮主。”
    顾杰拱手而谢，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有一独门秘技，可以推演补全秘籍残本。但此法极耗气血，需大量进补……帮主这边可否帮忙购置一些，血气充盈的猛兽？”
    铺垫这么多，顾杰终于吐露了意图。
    他之前问过笔记本，翻译补全剩下的《血元术》残本，需要足足一百个单位的精血，这么大一笔费用，他可不打算自己承担。
    楼杰既然也要学《血元术》，总得交点学费。
    “原来如此。”
    楼杰眼有恍然。
    他很快道:“这事儿我马上找人去办，你要多少？”
    “黑狼一百头。”
    顾杰直接把笔记本的报价翻了一倍。
    楼杰眼皮一跳，原本无所谓的脸色顿时闪过一丝肉痛。
    不过犹豫片刻，他还是答应下来:“没问题。”
    虽然一百头黑狼价值不菲，但为了完整的血元术，他也只能掏钱。
    很快，楼杰便叫来手下。
    “传我命令，让七位堂主以我的名义，发动所有关系，全力筹集一百头黑狼。一应花费，由我承担。”
    “如果实在没有这么多黑狼，其他猛兽也可以。但务必要气血强于黑狼的种类。”
    顾杰在旁边道。
    楼杰颔首:“就按顾供奉的意思办。”
    “喏。”

 第六十九章 贷款不用还了

    商定完成后，顾杰来到了玉楼帮内院，用餐小憩。
    得益于身份的提升，楼杰参照堂主待遇，为顾杰划分了一片院子，配备数名仆从杂役，作为日常歇息之处。
    整片院子设施齐全，内里还设有独立的练功场，设计上完全参照了玉楼帮的阔绰风格，比顾杰自家的宅子都要奢华。
    顾杰看了一圈，觉得还不错，于是让人通知了刘富贵的侄子刘志过来，作为这边的管事。
    很快，刘志进屋。
    “顾供奉。”
    或许是得了提醒，刘志一开口就叫出了顾杰的新身份。
    顾杰微微点头，问道：“我出城这几日，家中可有生事？”
    刘志道：“没什么事。托您的福，那些泼皮无赖都没有再上门了。另外，楼帮主还安排了十名玉楼帮帮众在顾府周边巡逻，负责保护叔叔，现在叔叔出门采买，都有人帮忙拎东西。”
    顾杰笑了下：“刘叔可曾觉得不自在？”
    刘志摇摇头：“叔叔很高兴，说您出息了，还说要是老爷回来，一定也会很高兴。”
    顾杰闻言，想起来自己的便宜老爹被奉天教引走，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考虑了下，道：“你去请帮众弟兄们帮忙打听一下，看看有谁知道我父亲顾志远的消息，就说是我吩咐的。”
    刘志躬身应下。
    很快，菜肴上桌，都是楼杰自用厨娘的手艺，色香味俱全。
    或许是怕顾杰不识货，仆从还介绍了一下。
    “顾供奉，这是楼帮主特意交代给您做的食补大菜，都是能助长血气的大补之物，价值匪浅。日后您只要在这用餐，一直是这个标准。”
    “替我谢谢帮主。”
    顾杰点点头，挥手道：“下去吧。”
    刘志于是领走仆从，关上了门。
    顾杰看了看，桌上三汤三菜，口味不一，菜式也不相同。但每一道都有肉食佐以一些他认不出的药材，便拿起筷子尝了一下。
    入口的时候尚无特殊感受，只是觉着好吃。
    但东西一下肚，身体很快便微微发烫，整个人也精神了一分。
    他顿时挑眉，问笔记本：“这些东西能够提供多少精血？”
    【完全消化，可以获得三个标准单位】
    顾杰看了眼面前，或许是武者普遍能吃，楼杰为他准备的菜肴分量不少，每一道菜都有五六斤之多。
    这样一对比，他顿时觉得笔记本赚点手续费也挺不容易的。
    本着不浪费的理念，顾杰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好在他如今体质大幅提升，消化能力也远超常人，倒是没有撑着。
    打了圈黑虎掌消食，顾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问笔记本道：“说起来，这次你居然没怂恿我吸收尸体精血，倒是少见啊。怎么，你也怕被人发现？”
    笔记本没回答。
    顾杰等了一会，微微皱眉：“为什么不回答？”
    这回笔记本说话了。
    【;amp;amp;amp;amp;(?????);amp;amp;amp;amp;gt;】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眼前的表情包，顾杰反应过来了。
    【咱哥俩谁跟谁啊，我怎么可能瞒着你，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笔记本试图满混过关。只可惜它说不了慌，否则多半会一直装傻充愣。
    顾杰懒得和他废话：“说重点。”
    【好吧，其实我就是在你杀死异常的时候，捡了点好处，吃撑了】
    【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好跟你说，我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懂的都懂，匿了】
    顾杰脸色微黑。
    对于笔记本的废话，他已经有一定的免疫力，他只是有些不爽：“所以说好处都被你独吞了？”
    【(╬◣д◢)】
    【我倒是想独吞，只可惜这操蛋的规则不允许】
    笔记本又发了个表情包过来。
    【过程我就给你省略了。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你解放了。贷款不用还了，是不是很惊喜？】
    “......你是说，每半个月的一个标准单位精血，我不用再付给你了？”
    【没错，我够意思吧？】
    顾杰略感惊喜。
    别看每半个月一个标准单位不算太多，但一年下来就是二十四个，加上他一开始急于获得内修法，没有和笔记本约定贷款年限，经年累月下来，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能省掉这笔支出，也算很不错了。
    顾杰想着，问道：“翻译剩下的《血元术》残本，需要多久时间？”
    【只要精血足够，最慢也就十分钟】
    顾杰微微挑眉：“这么快？”
    【最近吃得饱，我给cpu升级了下，回馈客户嘛】
    笔记本一副‘我很称职’的语气。
    顾杰哑然失笑。
    ......
    吃完饭，顾杰回到家中。
    按照他的吩咐，刘富贵这几日仍旧按时准点去肉铺才买，所以积攒了六头黑狼。
    顾杰杀狼取血，尽数投入血元术。
    修炼结束，他隐约感觉到第二层进度又涨了几分，差不多到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就在这时，刘富贵来报，说是傅彦和遣人来请他去傅家做客。
    顾杰估摸着，多半是傅彦和准备好了大补之物，于是洗漱一番，动身出门。
    ......
    同一时间，飞龙城东西南北四门，张贴上了最新的告示。
    告示上，冯家勾结妖人，被玉楼帮协助飞龙军诛杀满门的消息高居首位。
    随着各帮各派的探子回报，这则消息很快传遍了飞龙城。
    昨夜冯家动静不小，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也有小道消息流传，说玉楼帮对冯家动手了。
    但大家都没信，一来飞龙军有人在外围清场，阻碍了各方势力打探，导致没几人掌握具体消息；二来小道消息也不可靠，之前宋怀云出城巡视，还有人传其弃城逃跑，离谱到不可思议，让人很难相信这些风言风语。
    再加上长风镖局一夜都没动静，大家就更不信了。
    ——冯玉堂和长风镖局的宁浩关系匪浅，冯家要是真出了事，长风镖局岂会无动于衷？
    抱着这样的念头，十八帮都没怎么细查。
    直到告示登出，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这其中，当属青虎帮最为无法接受。
    “阿胜，你看走眼了啊。”
    庭树下，两名中年人一如往日般坐在棋盘前，却未落一子。
    虎背熊腰的青虎帮帮主闫兴虎放下茶杯，长叹一声，脸上没了往日智珠在握的淡然。

 第七十章 再遇异常

    坐在闫兴虎对面的中年人面白无须，容貌俊秀，正是青虎帮的军师闫胜。
    此人乃是闫兴虎的嫡堂兄弟，自青虎帮创立之初，便一直跟随闫兴虎，如今已高居副帮主之位。
    听着闫兴虎的话，闫胜苦笑一声：“帮主教训得是，这次是我误了大事......我是真没想到，那顾杰居然会是个练武奇才，八年修成武师四段，这是何等超绝的武道天赋！唉！”
    “......唉。”
    闫兴虎也叹了口气。
    他举杯啜饮，只觉嘴里茶水愈发泛苦：“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保下他了。这等天才，原本是要入我麾下的啊。”
    闫兴虎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日顾杰来找他寻求庇护，他没怎么想就拒绝了。当时还因此颇为自得，自认为下了一手好棋。
    ——打发走顾杰，不但能少一堆麻烦，还能从方胜江手里分润一份好处。并且出面的是闫胜，若是顾远山回头问起，他也能有借口应对。
    这等不花分毫力气，就能坐享其成的好买卖，不是好棋是什么？
    可现在，他念及自己之前的决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武师四段，力毙冯霄汉，连黎显忠都有意招揽......这等天才，居然是被自己亲手推给玉楼帮的！
    若是那天，他为顾杰出了头，岂会有玉楼帮如此风光的日子！
    在闫兴虎看来，楼杰能得到被城主召见的机会，和他本人关系不大。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顾杰。
    没有顾杰，玉楼帮出城后就得吃个大亏。那时别说报复冯家了，押运业务都得告吹。
    此外，玉楼帮能搭上飞龙军，获得共同剿灭妖人的机会，也是因为顾杰提前发现了妖人、并主动提出帮忙。
    这前前后后，都是顾杰为玉楼帮扫清障碍、铺好了路，就是把楼杰换成条狗，只要这狗不乱叫，都能做得很好！
    “悔之晚矣啊。”
    闫兴虎愈发懊恼，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砸得茶水撒出一片。
    闫胜沉默不语。
    闫兴虎长吁短叹了一阵。
    突然，他道:“顾杰此人前途无量，即便不能收入囊中，也得早些化解误会。否则等玉楼帮势起，难保他不会回头报复。”
    闫胜此时本打算喝一口茶，闻言却是一顿，举杯的手都僵了一下。
    闫兴虎举杯一饮，余光扫过，落盏开口:“阿胜，你觉得呢？”
    闫胜看了眼闫兴虎，见其目光灼灼，脸色漠然，心头已是明悟。
    他只得咬着牙，道:“……帮主所言，极是。”
    闫兴虎点点头:“你觉得该怎么做？”
    闫胜沉默了许久。
    好一会，他才放下茶盏，涩声开口。
    “不如这样，我请他来一趟，给他摆酒陪罪。届时帮主你骂我几句，再抬他几句……这等毛头小子，最喜听人恭维，大不了我卖了这老脸不要，总归是能让他满意的。”
    “这……我岂能让阿胜你如此折辱自己？”
    “此事错在我，是我让帮主损失一员猛将，合该我做些弥补……”
    “那就委屈阿胜了。”
    “……为帮所计，何谈……委屈。”
    “哈哈哈，好！”
    ……
    蒙蒙细雨，凉风渐寒。
    半日一晃而过，转眼已是天光微暗。
    距离顾杰出府，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傅彦和坐在前厅，举杯欲饮，却发现茶壶都空了。
    他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叫来去顾府传话的仆从:“你不是说顾兄早就出门了吗？为何久等不见？”
    仆人大呼冤枉:“少爷，我的确是看着顾供奉出门的，原本按您的吩咐，我还备了轿子。可顾供奉急于来见您，嫌小的们脚程慢，非要步行。”
    “我也不敢阻拦，便遣轿夫自行回返，追着顾供奉过来……只是走到长宁街口时，顾供奉突然失去踪迹，我找了阵，没找到人，也不见任何打斗痕迹，还当顾供奉是嫌我走得太慢，自行往府上来了，只得回府复命。”
    傅彦和闻言，脸色一沉:“这些事，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仆从喏喏不敢言。
    傅彦和正要发火，就见父亲傅明远走了进来。
    “是我让他瞒着你的。”
    傅明远挥挥手，示意仆从下去。
    傅彦和一头雾水:“爹，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惹麻烦。”
    傅明远淡淡道:“你听了事情经过，难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您是说……”傅彦和脸色微变。
    傅明远点点头。
    “可是……不是说城里是安全的吗？”
    傅彦和难以置信。
    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此刻被父亲提醒，才反应过来，心里不免惶恐。
    如果城中也有异常，那岂不是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都是相对而言的。”
    傅明远缓缓道:“一般来说，城里的确很少出现这种东西，但也不是没有。只因其多发于夜晚，加上飞龙城对这方面处理得很及时，所以少有传闻罢了。”
    “我估计，顾供奉是回城后没有做掩饰，引来了这些东西的注意。当然，也可能和他在山神庙的遭遇有关。”
    傅彦和闻言，想起了回家后，父亲带着自己去寺庙以香烛熏身的经历。
    “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将这个方法告诉顾兄。”
    傅彦和心里升起愧疚，他当即道：“爹，我得去看看。”
    傅明远看着儿子：“你哪儿都不能去。”
    “爹！顾兄可是救过我的命！”
    “所以我不是千方百计，为他找来了一只翠玉虫吗？”
    “可顾兄要是出了事，这东西还有什么用？”
    “那你要是出了事，你老子我要这偌大家业又有什么用？”
    “我......”
    “彦和，你历来有主见，所以我对你有些迁就。就像你这次非要带队出城，我也许了。哪怕我在城里提心吊胆，夜不能眠，也没有说过你半点不是。”
    傅明远看着傅彦和：“有勇气，有情谊，是好事，爹支持你，但你不能没头没脑的做事情。你现在过去，除了给他添乱，就是找死。”
    “我......”
    “你好好想想吧。”
    傅明远说完，坐在了椅子上，闭目不语。

 第七十一章 出殡

    傅彦和脸色一阵变换。
    他岂会不知道异常有多可怕？
    远的不说，几天前他借以拖延冯霄汉的异常，就能轻松杀死他这个武师二段。
    而能让顾杰都瞬间消失的异常，只会比其更可怕。
    若是过去撞上了，多半活不了。
    但有些事情，若是因为惧怕就不去做，会让他一辈子良心不安。
    在傅彦和看来，顾杰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他忘了告诉顾杰躲避异常的办法。
    这件事他是有责任的。怎么能置身事外，不闻不问？
    更何况，顾杰还救了他的命。
    傅彦和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良久，他道：“爹，我还是想去看看。”
    傅明远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额侧却抽动了一下。
    傅彦和又道：“我会注意安全。”
    说罢，他起身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双手放在桌上，转身出门。
    傅明远不言不语，仿佛睡着了一样。
    直到听不见儿子的脚步声后，他才长长叹了口气。
    “崽大不由爷啊......这个混账东西。”
    他轻声道，语气中似有恼怒，可说到最后，却显出几分复杂意味。
    “老陈。”
    “老爷。”管家从门边转入。
    傅明远看了眼手旁的茶盏，开口道：“你脚程快，拿傅家的拜帖，去一趟飞龙寺，请我义兄帮忙看护一下那臭小子......如果能救，也请他救一下顾杰。”
    “是。”
    ......
    长宁街。
    顾杰看着眼前的行人，缓缓眯起眼睛。
    面前是一列出殡的队伍，长孝子着白布孝服于头前拉着柩车主绳，身后分两列各有数十名披麻戴孝之人执绋（牵引柩车的绳子）随行，左右有人抛洒纸钱，一路浩浩荡荡，引来不少人围观。
    唢呐吹出的调子，伴随挽歌在耳边奏响，声声凄切，和着秋雨纷纷，让这一幕看来略显悲凉。
    死人在飞龙城很常见，顾杰一开始也没在意。
    可如果接连碰上三次，就不能不在意了。
    更别提，这三次碰上的，还是同一群人。
    顾杰环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顿时问笔记本:“我现在处于什么情况？”
    【异常】
    【对了，提醒你一句，至今为止你已经转了两个多时辰了】
    【简单来说，你可以当成自己遭遇了鬼打墙】
    顾杰一时无言。
    昨夜一番变故，导致他忘记了马道长的嘱咐，没来得及用香烛熏身。
    不曾想仅是短短半日耽搁，居然就着了道。
    ......没想到青天白日，还是在城里，也会遇到这种东西。
    顾杰心下暗叹，却也没有耽误，当即凝神运气周天，感受了下身体的情况。
    很快，他神色微松。
    昨夜几次出手，消耗了他数个单位的精血，正常情况下，需要数日才能恢复。
    但今日他胡吃海塞用了一顿大补药膳，促使精血恢复的速度大增，如今粗粗看来，已经恢复大半。
    这让他顿时多了一分底气——左右都是异常，山神庙那个能被他打死，这个，未必不能。
    顾杰想着，举目四望，想找出异常的踪迹。
    他的目光自后向前，扫视片刻，很快停留在队伍的前列。
    长孝子身侧，有人举着一根竹竿，其上撑着面引魂幡，幡面以金钩龙凤做边，垂一尾鲤鱼刺绣，鱼嘴上挂着两三寸宽的白纸条，写着亡人名讳。
    朱翠。
    顾杰眼神一凝。
    这个世界的底层家仆，是没有姓的。为奴为仆者，若立了大功，或者讨得主人欢心，就会被赐予主人之姓，以示恩宠。
    朱翠，就是小翠的大名。
    引魂幡上，小翠的名字红得发紫，仿佛是以鲜血写就，隐约有粘稠、红艳的水渍浸透幡面，向四周发散。
    顾杰看着字迹，没有说话。
    四周突然就静了下来，仿佛因为他发现出殡之人的身份，而触动了什么。
    周遭那些原本看热闹的人，如同墨迹般缓缓变淡，失去身体轮廓，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
    缓慢浩荡的人流，在转瞬间停滞。
    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或拉柩、或撒钱、或哭丧、或扶棺，动作不一，却同时停住。
    只有那飘飞的纸钱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地。
    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长街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顾杰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环视四周，发现不知道何时起了雾。
    淡淡的雾气泛出幽蓝的色泽，仿佛坟头上的鬼火，逐渐围绕他的身侧。
    咔嚓。
    突然间，一声仿佛关节转动的声音响起。
    顾杰抬头四看，由于雾气阻挡视线，人群显得有些模糊，导致他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顾杰猛地转头。
    这一次，他倒是看清了。
    ——不远处，出殡队伍中，有个披麻戴孝的执绋之人，动了一下。
    此人在瞬间将脑袋转过了一百八十度，身体却纹丝不动。就这样拧着脖子，遥遥望着顾杰。
    他的一张脸上仿佛包着一层皮，看不到五官，唯有眼眶处露着两个黑窟窿。
    少顷。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披麻戴孝的身影纷纷回头，动作整齐划一，将脑袋拧到后背，齐齐望向顾杰。
    每一张脸都完全一致，除了眼眶那两个黑窟窿，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些人就这样盯着顾杰，无声不动，场面渗人而怪诞。
    顾杰与之相望，脸上却无半点惧色。
    他等了会，发现这些人不再动作，于是缓缓上前。
    一步，两步，顾杰踏过长街，来到出殡队伍的最前面。
    他看着眼前的无面人，上前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该转头了。”
    咔嚓！
    人影瞬间拧动脑袋，脖子如同发条般猛地一拧，转过头看向顾杰。
    如此惊悚的一幕，却未能让顾杰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只是淡漠的看着人影，与之对视。
    少顷，顾杰开口道：“朱翠，那日我给过你机会。”
    无面的人影不言不语，眼眶中却渐渐泛起血色。
    顾杰恍若未见。
    他兀自说着：“我杀你，是为活命。”
    殷红的血液从黑洞洞的眼眶中溢出，逐渐划过无面人的脸皮。
    顾杰继续道：“事后我有过感慨，却不后悔。”
    血液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无面人的脸庞。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你。”
    咯吱。
    血水完全浸透脸庞，无面人，动了一下。

 第七十二章 安乐宫

    顾杰看到了无面人的动作。
    他环视一圈，发现只有这个位列出殡队伍中‘长孝子’身份的无面人有所反应，其他的人影，在转头之后就没了任何动静。
    “果然如我所料。这声势浩大的出殡，将近百人的队伍，不过是伪装出来吓唬人的背景罢了。”
    顾杰心头毫不意外。
    他一开始就有怀疑——小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死后偶然变成了异常，也不该这么恐怖。
    否则她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半个月前就大可以出手杀了自己。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顾杰才会和无面人废话，想要激怒他。
    心里转着念头，顾杰收回目光。
    他的眼神落在引魂幡上。
    “看到你名字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一句话。”
    “天道轮回，又或者……宿命。”
    顾杰轻声开口，目光中有一丝复杂。
    无面人不言不语。
    只有那猩红的血液一直在无声流淌。
    那些血液一样的东西，仿佛含有某种未知的能量。随着液体缓缓滑落，让无面人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的脸皮从左向右裂开一个大口，长度直跨两边耳垂，整个脑袋顺着这条线，寸寸崩开！
    脂肪和红肉外翻，组成了一张浑不似人的狰狞大嘴。
    这张嘴扯开一丝弧度，像是在嘲讽顾杰的临终忏悔。
    但顾杰却是脸色平静。
    “你以为我是在求饶吗？”
    他呼出一口气，空气中泛起淡淡的烟火气儿:“你想多了。”
    无面人嘴角一僵。
    它裂开大口，抻颈怒吼，似乎无比愤怒。
    无数细小的血管因此被拉扯出来，又一根根被扯断，垂落在嘴边，不停扭动。
    犹如一片猩红的触手。
    顾杰淡然而视。
    这时。
    从眼眶中涌出的血液，终于流过脖颈，漫向孝服下的肩膀。
    无面人肩头猛地一弹，紧接着，大臂微颤。
    按这个节奏，接下来就是小臂了。
    前提是，无人阻止的话。
    呼！
    陡然间，热浪狂涌！
    气流倒腾而起，吹得血液滑落之势一顿，连带着，也让无面人的动作为之一僵。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中。
    一抹妖异的红线，迅速攀爬上顾杰的胸口。
    顾杰的身躯陡然膨胀，手臂瞬间挥出！
    一只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你活着的时候，是我杀了你。如今你死后作祟，也合该我送你去投胎。”
    “安息吧。”
    话音落下，大风鼓荡！
    粗粝的五指泛起炙热红晕，正中无面人额头！
    嘭！
    一声闷响。
    脸皮瞬间如瓷器般龟裂，缝隙中挤出红白交错的皮下组织。
    血液伴随肉沫飞溅向左右，犹如烟花炸开。
    无面人的脑袋猛得朝后一仰，脚下腾空，被巨力砸得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
    一只硕大的拳头从天而降，后发先至捶中它的脑袋。
    轰！
    仰倒途中，无面人被一拳瞬间掼落，轰然砸在地上！
    尘埃荡起，如波纹般冲向四面八方。
    无面人的脑袋被这一拳锤得塌下去半边，裂口处却看不到一丝脑花，唯有蠕动生长的红肉。
    顾杰目不斜视，脸色如常。
    他猛地拧身而起，曲臂抡直肩头，身体犹如弹簧般绷紧。
    下一刻，他右脚踏地，左脚荡空，腰间发力带动大臂，仿佛重锤砸倒，弓腰出拳，笔直砸向无面人的脑袋！
    轰咚！
    地面猛地一颤！
    这一拳，灌注了顾杰全身之力。
    在内气的加持下，拳头堪比液压机，一拳便将无面人的脑袋彻底砸平！
    血水喷溅而出，脸皮伴随碎骨飞溅，地面留下炸裂的血迹，仿佛挤爆了一颗西瓜。
    顾杰收拳起身。
    看着地上僵直不动的无头尸体，他脸色平静。
    噗通。
    旁边一个执绋无面人突然仰面摔倒。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顾杰环顾四周。
    随着‘长孝子’的死亡，周围所有无面人都仿佛断电的玩偶，七零八落的摔了下去。
    “......只有这个程度么。”
    顾杰看到大雾似有散开的趋势，缓缓松开拳头。
    结果就是这时，异象突生。
    倒地的无面人身上突然腾起丝丝缕缕的幽蓝烟雾，它们的身体开始缓缓缩小，伴随烟雾汇入周围的大雾中。
    眨眼之间，地面上的无面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庞大的队伍便只剩下孤零零的柩车。
    原本变淡的大雾顿时复原，继而愈发浓稠了一分。
    失去支撑的引魂幡倒下来，金丝勾边的鲤鱼幡滑落飘荡，正好落在了灵柩上。
    顾杰眉头一拧。
    他看到幡面上的亡者名讳由红泛黑，逐渐下浸，竟是脱离幡面，缓缓没入了灵柩的材头。
    材头上画着‘安乐宫’的景致，有草地森林，仙居雅室，鹤鹿踱步嬉戏，围绕一条石阶路径走向远处的广大厅堂。
    厅堂中，有一女子坐在八仙桌旁，正举杯欲饮，侧脸望着窗外，一副优雅得闲的样子。
    这原本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材头图，看着也无甚异样。
    可随着那朱翠两个大字没入灵柩，材头上竟是流下一股浓黑如墨的液体，将整面图案染透成黑色。
    顾杰只觉眼前一花。
    定睛再看——那安乐宫的雅致景色，竟是瞬间变化，成了炼狱。
    草地滚起浓烟，森林燃起大火。追逐嬉戏的梅花鹿张开血盆大口，相互啃食着身边的同伴，吃得血肉横飞，狼吞虎咽。
    那蹁跹的仙鹤，化为狰狞的凶禽，一口便戳得梅花鹿脑浆炸裂，随即喉头耸动，大口啖食脑浆。
    这一幕幕诡异图案，都不是静止不动的场景。
    当黑水没过之后，画里的一切都仿佛活过来一样，在材头上张牙舞爪。
    顾杰的视线向前，掠过草地森林，沿着石阶看向厅堂。
    厅堂中，大火顺着窗户烧了进来，室内浓烟滚滚，圆凳摔落在地，瓷杯砸得粉碎，门槛上搭着两只倒扣的绣花鞋，一片狼藉。
    唯独不见那饮茶的女子。
    “你是在找我么？”
    兀地，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顾杰豁然回头，就见到一双赤足出现在他眼前。
    他微微抬眼。
    浓黑如墨的液体，顺着膝盖弯流下来，滴答落地。

 第七十三章 朱翠

    顾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朱翠。
    或者说，是死后的朱翠。
    面前的女人和朱翠长得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她的双眼暴突，几乎要瞪出眼眶；她的舌头死死往外伸着，像是为了竭力呼吸，她的脖颈上有三个血洞，黑血潺潺流出，一路自上而下，滴落在地。
    她就那么站在顾杰的身后，脑袋耸拉的垂着，眼神中一片怨毒。
    ......这才是真身么。
    顾杰与其对视。
    即便小翠此刻的状容惊悚骇人，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说到底，双方已无调和的可能。
    面对杀身之仇，就算他跪下来求饶，对方也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怕又有什么用？
    无论小翠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终归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
    “顾杰......”
    小翠的声音沙哑尖锐，犹如行将就木的耄老。
    她的脸色狰狞，眼神里是无尽的怨愤：“你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顾杰不言不语。
    小翠的脸色愈发狰狞：“我要让你......”
    呼！
    风声迫面而来，打断了小翠的话！
    “剩下的话，投胎后再和我说罢。”
    “无非是再杀你一次。”
    轰！
    热浪荡开，拳风犁过大雾，在半空中冲开大片空隙。
    炙红的五指攥成拳头，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威势，轰然砸中小翠脖颈。
    紧接着，拳头瞬间从脖颈穿了过去。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没有血液飞溅，没有筋骨崩断，他感觉自己这一拳仿佛是砸在了空气中一样，轻飘飘的，毫无受力之处。
    拳头穿过脖颈后，小翠的身影晃了一下，就像是被打散的雾气，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幻象么？
    顾杰心念至此，突然感觉手指微麻。
    抬眼一看。
    手指间，原本炙热的红色正在飞快消散，内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消磨而去，迅速泻出。
    他脸色一变，迅速收手，方才感觉好受了一分。
    不是幻象......这种感觉和山神庙那个怪物的能力很相似，但强度要差一些。
    顾杰心底微沉。
    他宁愿小翠是山神庙那种东西，因为那样的话至少他的攻击能够奏效。
    可现在看来，刚才竭尽全力的一拳，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
    顾杰迅速开口，向笔记本询问：“为什么我的攻击没有起作用？”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它太强，你太弱】
    【你之前能打死那只山神，是因为它受了伤，失去了阻隔内气的能力】
    【这个朱翠虽然不如山神强悍，却是完好无损的整体，能力也是完整的，所以自然能抵挡你的内气】
    【当然，异常天生就有的这种阻隔内气的能力，同样有极限】
    【不同等级的异常，其阻隔内气的能力强度也不一样】
    【如果你的内气够多，够强，能够冲破这层阻隔，你就能伤害到它】
    【但很遗憾，现在的你做不到这一步】
    或许是明白情况紧迫，这一次，笔记本没有再推诿，回答得非常细致。
    毕竟如果活不下来，也不用再担心知道太多后会引来什么麻烦了。
    但顾杰看着，心里却愈发沉重。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等死？”
    他问笔记本。
    笔记本很快回答。
    【你只能等，但不会死】
    顾杰微怔。
    身旁。
    朱翠听到顾杰的话，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在它看来，顾杰多半是发现攻击无效，被吓疯了，以至于在自说自话。
    这让它无比畅快。
    “打啊，怎么不继续打了？”
    似乎是觉得大仇将报，似乎是看出了顾杰的走投无路，小翠眼中浮现出嗜血的亢奋。
    它有些疯癫的朝顾杰嚷嚷：“你不是自以为很厉害吗？你不是还想再杀我一次吗？来啊！我给你机会！杀了我啊！”
    顾杰沉默不语。
    小翠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它笑得癫狂而肆意，眼中有血泪涌出，嘴里尖喝：“顾修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
    阴风呼啸！
    幽蓝色的烟雾犹如被风眼牵引，自四面八方涌向小翠，衬托得它犹如鬼神。
    呼！
    眨眼一瞬，大雾荡开。
    小翠整个人突然消失，又骤然出现在顾杰眼前。
    她狰狞的面孔几乎抵在顾杰脸上，黑血从七窍中涌出，惨白的手臂径直掏向顾杰的胸口！
    好快的速度！
    顾杰脸色一沉，脚下点地，纵身后跃！
    结果他这头刚动，小翠立刻跟上，竟是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凌空就飘了过来！
    顾杰脸色微变，正欲懒驴打滚躲过。
    可惜没等他动作，就见到一只骨瘦嶙峋的胳膊，朝眼前狠狠抓来！
    噗......
    “顾兄！”
    陡然间，耳畔响起一个高亢的人声。
    声音入耳，顾杰只觉脑中一沌，仿佛被人当头棒喝，眼前有短暂的失焦。
    噗嗤！
    小翠的尖锐手指擦过顾杰肩头，抓下来大片衣物。
    “顾兄！”
    又是一声大喝。
    顾杰感觉眼前的猛地一晃。
    小翠的神色愈发狰狞，又是一爪袭来！
    “顾兄！！！”
    嗡当！！！
    人声先至，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钟声。
    这一声钟响仿佛敲在脑海中，震得一切都晃荡起来。
    一时间，顾杰只觉天旋地转，大雾滚滚，遮蔽了眼前的一切。
    “不！！！”
    顾杰听到了小翠尖锐的怒吼。
    “顾兄！”
    啪！
    一双手握住了顾杰的双肩。
    顾杰晃了晃脑袋。
    白茫茫的眼前渐渐浮现出纷乱的黑点，视线先是一片重影，但很快便左右靠拢，叠加聚焦。
    顾杰看清了眼前。
    落日西沉，余辉照着碎云洒落，映得脚下点点水花一片绚烂。
    他抬起头，看见了面前一脸紧张的傅彦和。
    “傅兄？”
    顾杰有短暂的失神，紧接着反应过来：“你救了我？”
    “是我义父救了你。”
    傅彦和松了口气:“也是奇了怪了，你明明在这里，我却一直没看到。若非义父出声提醒，我差点第三次和你擦肩而过。”
    他打量了下顾杰：“顾兄，你没事吧？”
    顾杰侧头看了眼肩膀，发现衣服上留下了大片裂口，但其下的皮肤倒是完好无损。
    他摇摇头：“我没事。”
    旁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施主既无事，老衲就先告辞了。”

 第七十四章 和尚

    顾杰转头看去，就见到旁边有一身穿百衲衣的光头和尚双手合十朝自己一礼，转身欲走。
    “大师请留步！”
    他出声道，人也追了上去。
    迎面一看，顾杰才发现，这和尚居然已是双眉泛白，耄耋垂老。
    此人看着至少是七十有余的岁数，脸皮褶皱，骨瘦如柴，浑身上下不见丝毫内气波动，面貌也是普普通通，完全不像是什么奇人异士。
    但顾杰扫视而下，瞧见了他腰间挂着的小钟。
    那小钟只有巴掌大，乃是青铜质地，其上镂雕着一位怒目金刚，做降妖状。
    和尚行走之间，小钟翁当乱响，其音色与之前顾杰听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声音小了无数倍。
    “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顾杰立刻拱手道谢。
    老和尚摇摇头：“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忠人之事。”
    语落，老和尚又作势欲走。
    顾杰连忙拉住他：“大师莫急，我有一事不明，恳请大师解惑。”
    老和尚摇摇头，正要拒绝，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傅彦和一声大喊。
    “义父，您别生气。”
    傅彦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也握住了老和尚的胳膊：“顾兄乃我挚友亲朋，您就当给干儿一个面......”
    “阿弥陀佛！”
    老和尚眉头大皱，高诵佛号打断傅彦和：“施主，老衲早已遁入空门，前尘往事，切莫再提。”
    傅彦和愣了下，却没闭嘴，反而笑道：“义父，您二十年前入寺修行，可十八年前不也来抱过我吗？这出家归出家，咱两家的情意不能断啊，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干......”
    “行了！”
    老和尚绷不住了，挎脸喝止。
    他瞪向傅彦和，见其一脸赔笑，一时也是无奈不已：“傅明远也算是老成持重，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滑头小子。”
    傅彦和笑道：“义父，我这不是太久没见您了嘛，义父......”
    “莫喊了，莫喊了！”
    老和尚急促挥手，破了功。
    他左右看了眼，见周围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接着没好气道：“眼看就要入冬，正是飞龙寺住持大选的当口，你再叫下去，老衲非得被扫地出门不可！”
    傅彦和这才闭了嘴：“那您可别走。”
    “你二人拽着我，我能走哪儿去？”
    傅彦和干笑一声，连忙松开手。
    顾杰也跟着松手，道:“大师，事关性命，我有些莽撞，还请您见谅。”
    老和尚淡淡道:“取庙宇道观之香烛……”
    “此法我知。”
    顾杰道。
    老和尚愣了下:“……你是想问异常之事？”
    顾杰点点头。
    老和尚微微皱眉:“这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你来说越危险。”
    “大师，我之前几乎濒临绝境，若非您出手相救，此刻怕是已经死了……事已至此，便是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老和尚闻言，沉默了片刻，对傅彦和挥挥手。
    傅彦和闻弦声而知雅意，立刻往一旁走去。
    老和尚看着他走到远处，才回过头:“说罢，你想问什么？”
    顾杰开口道:“朱……异常被彻底解决了吗？”
    “施主，老衲只是一个小沙弥。能救你脱离惶雾，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老和尚淡淡道:“这等异常，不是我能解决的。”
    即便有所预料，顾杰听到这话，还是心底一沉。
    “也就是说，日后我可能会再次遇到它？”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不过若是做好防范，以香烛之气遮盖自身气息，应该能拖延几天。”
    顾杰沉默了片刻，问道:“大师说的惶雾，可是一种幽蓝色雾气？”
    老和尚点点头。
    “我为什么会进入惶雾？”
    “你没有进入惶雾，是惶雾遮挡了你。”
    老和尚道:“惶惶之雾，是为惶雾。此乃部分特殊异常的能力，能遮蔽人气，致人观见种种诡异景象，难辨真假虚实。
    活人一旦被惶雾遮挡，还会在常人眼中失去踪迹，除非击溃、杀死异常，或者有人在外以秘法呼唤，否则便是千年万年，也无法逃离。如果在惶雾中死去，人也会真的毙命。”
    ……难怪我走了那么久，都没有走出来。
    顾杰眼神一沉。
    他又问:“以大师看来，我需要练到什么境界，才能杀了这只异常？”
    老和尚看了眼顾杰，见其体型壮硕，明显是修力之人，顿时叹息不语。
    顾杰微微皱眉:“大师，我这人历来不会坐以待毙。既然它想要我死，我就要想办法杀了它。还请大师教我。”
    说到这，顾杰拱手而拜。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大师的意思是？”
    “老衲也曾习武，走的也是力修之法，巅峰时期，只需一掌，就能送你去往生极乐。”
    老和尚声音大了一分。
    “义父当年乃是飞龙城鼎鼎有名的天才人物，位列飞龙五英，与同年的黎显忠等人不相伯仲。”
    旁边傅彦和听到，接口道。
    顾杰略显惊讶。
    如此人物，前途无量，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为何会选择出家？
    还有，如果这和尚和黎显忠差不多岁数，为何会老成这个样子？
    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
    老和尚缓缓将百衲衣解开，露出干瘦的胸膛。
    顾杰眼神一凛。
    老和尚的胸膛上，有四道像是被爪子抓出来的伤痕，粗逾两指，剜去了大片血肉。即便如今已经愈合，也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凹陷。
    “老衲当年，也曾想过以人力斩异常。”
    老和尚看着顾杰:“这就是代价。”
    “那异常……”
    “毫发无损。”
    老和尚语气平静，眼神中却有一丝悲哀:“它一爪便将我打成重伤，又一爪杀了我两个兄弟，若非飞龙寺老住持路过，将其驱走，老衲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那数千斤之力，打在它身上，犹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作用……”
    “你知道吗？那东西死之前不过一个普通人，普通到我一根指头就能解决，可就是因为它成了异常，便能轻易杀死我！”
    “呵呵，半生修行，经年不辍，我是拼尽全力才成了武宗，我本以为以我的功夫，天下大可去得，万物不过我拳下齑粉！”
    “可到头来才发现，我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连区区异常，都奈何不了。”
    “你也是武师，应该能想象，那是何等让人绝望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所谓异常

    顾杰一时无言。
    老和尚经历的绝望，他感同身受，因为他刚刚在小翠身上体验了一次。
    那种拼尽全力也毫无作用的悲哀，那种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朝之间沦为尘埃的挫败，的确让人无比绝望。
    但他不打算放弃，因为放弃就只能等死。
    “……如果武功无用，我该如何自保？”
    顾杰问道，不由看了眼老和尚腰间的青铜小钟。
    他刚才能脱离惶雾，就是因为听到了钟声，如果能得到这个东西......或许就能获得保命的机会。
    老和尚见状，倒也不遮不掩，直接取下了青铜小钟。
    他将此物托在掌中，问顾杰：“你看到了什么？”
    顾杰稍显诧异：“......钟？”
    “还有什么？”老和尚又问。
    顾杰拧眉：“大师，我不会打机锋。”
    “我也没和你打机锋。”
    老和尚道：“我是问你，可有看见其他东西？除了钟以外的东西。”
    顾杰摇摇头。
    老和尚眼有失望：“你果然没有足够的才能。”
    顾杰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什么是才能？”
    他再次问出了这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才能，是因。能够让人获得观见异常本相、伤害到异常的‘果’。当年老住持救下我后，发现我身具才能，便将我留在了寺内，教会了我如何使用这样的能力。”
    老和尚露出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臂：“后来，我用才能杀死了当年那只异常，报了仇。但也因此失去了三十年寿数，垂垂老朽。”
    老和尚说着，见顾杰张嘴欲言，摆摆手：“我没办法帮你。才能的强弱，与寿命息息相关。我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即便强撑着出手，也杀不了它。”
    顾杰面露失望。
    他本以为，这和尚能救下他，想必也有办法杀死朱翠，所以才多作询问。
    没想到，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原来老和尚的方法，与那马道长是一样的。
    难怪那马道长年纪轻轻，便已早生华发。
    顾杰也想过去杨家寨向那位马道长求助。但听到老和尚说使用才能需要消耗寿元，他便明白，这条路是不可行的。
    二人非亲非故，他也拿不出什么让其动容的宝贝来，人家凭什么要搭上几十年的寿数，来帮他这种忙？
    才能啊才能，没有才能，难道就只能等死吗？！！
    顾杰沉默不语，手却攥成了拳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还有一个办法，最后的办法......即便终究难逃一死，我也要试一试！
    心念转动，顾杰开口道：“大师。我听说，足够强的内气，可以伤到异常？”
    老和尚愣了下，问道：“你还会气修法？”
    他一开始见顾杰体态夸张，身形壮硕，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威势，便当其只修了力修法。
    毕竟人的精力有限，能把力修法练到这个地步的人，应该不会有时间再去兼修气修法才对。
    顾杰点点头。
    “力气双修......难怪你能在惶雾中坚持这么久。”
    老和尚眼神复杂：“当年我若是不迷信于力之极破万法，选择以气修法成就武宗，或许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说着，顿了一下。
    “气修法的确能伤害到异常，但必须要阳、烈、刚、猛的类型。不过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这一条路，因为太过于事倍功半。
    就拿你遇到的异常来说，如果是身具才能之人，只需练习一年半载，就能将其杀死。可若是以内气对敌，便是再强的天才人物，也需要五十年以上的苦修，并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老和尚说到这，苦笑一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你便是再天才，短短几天，也改变不了定局。”
    顾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对于老和尚的不看好也能理解。
    通俗来讲，内气应该是一种极为低劣的能量，至少对于才能、对于异常之力来说是如此，所以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数量，才能带来质变。
    好比狙击枪和弓箭，同样都能杀人，造成的伤害却不可同日而语。
    才能就是狙击枪，内气就是弓箭。
    二者的杀伤力犹如云泥之别。
    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因为，这已经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我明白了。”
    顾杰沉默片刻，朝老和尚拱拱手：“多谢大师解惑、救命之恩。”
    老和尚没说什么，怜悯的看了眼顾杰，摆摆手走了。
    傅彦和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顾杰站在原地片刻，见傅彦和正缠着老和尚说话，低声问笔记本。
    “血元术要练到第几层，才能打死朱翠？”
    【第三层，配合血元秘法，即可对其造成伤害】
    【至于打死，那得看你有多少精血】
    顾杰明白笔记本的意思——只要精血够多，第三层的血元术配合血元秘法，就能将朱翠活生生耗死。
    这个回答，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他忍不住追问：“第三层就行了？你确定？”
    【我不会拿唯一顾客的性命开玩笑】
    【正常情况下，血元术想要修炼到第三层，需要五十年以上的时间，这还得是绝世天才】
    【如果修炼五十年都打不死一个惶级异常，气修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顾杰心头微松。
    五十年听起来很漫长，但那是普通人从无到有所需的时间。
    他如今已是第二层的修为，加上有笔记本帮助，未必不能在几天内创造奇迹。
    想到这，顾杰又问：“你说朱翠是惶级异常？异常......也有等级划分？”
    【嗯】
    【我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接触这些东西，毕竟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但我也能理解你刚才的行为，毕竟你不问也是个死......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很多关于异常的事情，虱子多了不愁，我就跟你说一说吧】
    【你遇到的马道长、王道长、老和尚等人，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为异人，也就是能够解决异常的人】
    【这些人依照异常的强弱程度，将其划分为四个级别】
    【分别是：惶、惊、恐、怖】
    【惶级，只是最弱，最低级的异常】
    【当然，正如武师四段之间有强有弱，同一等级的异常之间，也可能有天壤之别】
    【朱翠在惶级异常中，算是中游罢】
    顾杰闻言，微微皱眉：“异常的成因到底是什么？朱翠生前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凭什么变成异常后，不是最低级的？”

 第七十六章 人为干预

    听过笔记本的话，顾杰对此非常不解。
    他能接受朱翠死后成为异常，毕竟按照老和尚的说法，这是有先例的。
    但朱翠形成的异常，居然不是最低级的异常，甚至还能驱使惶雾，将他困在其中......这就有些没有道理了。
    她凭什么能如此特别？
    笔记本很快回复。
    【异常，就是不正确的事情。死掉的人复活，衰老的人变年轻，诞生的人失去存在的性质，等等。只要是违背正常的事物，都有可能发展成异常】
    【至于朱翠......是人为干预引导】
    顾杰一怔：“人为？”
    【很奇怪吗？所有能被解析的事物，都有可能被人为重现。因为模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要小瞧了这个世界的人，既然你的世界能够模拟鸟类飞翔的过程制造出飞机，这个世界的人为何不能重构异常产生的原因，人为引导其形成呢？】
    顾杰脸色难看。
    他承认笔记本的说法很有道理，他也没有小觑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想不明白，这样做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和他有仇......为何不直接杀上门来？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必然能轻易杀死他才对。
    是不能，还是办不到？
    顾杰想到这，却是没有追问。
    这个问题超出了规则。因为他没有接触到这个人，笔记本不会回答。
    笔记本也预料到了顾杰的想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没办法直接回答你】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一场意外】
    【你只需要知道，有人干预了朱翠的死亡，致使其变得比正常情况下更加恐怖就行了】
    【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也就是说，引导小翠变成异常的人，并不是为了对付我？
    是成为异常的小翠，自己想找我报仇？
    顾杰很快明白了笔记本的隐藏提示。
    对他来说，这算一个好消息。
    ——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解决掉小翠后，会引来幕后黑手了。
    顾杰刚想到这，就见傅彦和快步走了回来。
    “顾兄。”
    他看了眼顾杰的脸色：“你没事吧？刚才我义父......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解决麻烦？”
    顾杰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细说。
    傅彦和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他不想给傅彦和招来杀身之祸。
    傅彦和也没有追问，闻言神色一松：“那就好，那就好......”
    “傅兄。此番多亏了你请来那位大师，否则我现在已经死了。”
    顾杰一脸正色，话落作辑而拜，诚恳道谢。
    傅彦和一把扶住顾杰，脸露不快：“你这是干什么，你我兄弟，何至于如此客气？”
    傅彦和没有邀功的意思，也不打算告诉顾杰，他是在如何艰难的抉择下，才咬牙出的门。
    在他看来，那日在城外，顾杰为救他所面临的纠结，所承担的危险，并不比他少。
    二人之间，早已不是酒肉朋友的关系，而是生死与共，患难之交。
    既然顾杰能不管不顾来救他，他也合该如此。
    “你如果拿我当兄弟，就别作这等小儿女之态。”
    傅彦和扶起顾杰，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爹请的也不是外人。我干爹，就是你干爹，不用跟他生分。”
    顾杰原本还有些感慨，闻言却是被这句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我也不废话了。”
    顾杰正色道：“日后有什么事情，傅兄尽管招呼。”
    “顾兄也是。”
    ......
    香火熏身，更衣落座。
    “顾贤侄，我已听楼帮主说过事情始末......之前他料敌不明，险酿成祸事，多亏你力挽狂澜，我儿彦和才能活着回来。”
    “伯父客气了，是我该道谢才对。今日多亏伯父暗中看护，请来大师相助，顾某才能捡回一条命。”
    “爹，顾兄，你们再客气下去，菜都凉了。”
    “你这臭小子……罢了，顾贤侄，请！”
    傅明远举杯示意。
    “请！”
    顾杰遥相回应，满饮一杯。
    停杯下箸，傅明远道:“今日我与彦和，也算沾了顾贤侄的光。小女清清十指不沾阳春水，等闲不入庖厨，此番是为了答谢顾贤侄，才难得动手，亲自做了几道菜。”
    顾杰微微挑眉。
    前身的记忆中，傅彦和的确提起过，他有一小妹傅清清。
    不过此刻回忆起来，顾杰却是没有太大印象。
    ——主要前身实在是太过荒唐，小姑娘不屑于和他这种不思进取的浪荡公子哥接触。偶尔碰上，也是掩面而走，半句话都不曾说过。
    如此一来，自然印象不多。
    若非傅明远提起，他都快忘记有这么个人了。
    傅明远笑道:“贤侄不妨猜猜，哪些菜是小女所做？”
    顾杰随手点过桌上菜肴:“这几道。”
    傅明远一脸惊讶:“贤侄是如何知道的？”
    顾杰看了眼傅彦和。
    傅明远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就见到自己儿子唇齿做咀嚼状，脸色淡然，但放下筷子后立刻连灌了两杯酒，一副齁的慌的样子。
    傅明远稍显尴尬，咳嗽一声，举杯掩饰脸色。
    顾杰陪了一杯，岔开话题:“不知伯父今日邀我过来，所为何事？”
    顾杰其实是知道原因的，毕竟傅彦和已三番五次提起过，要送他一份大补之物。
    他如今急需精血保命，对此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但刚被人救下，他不好直接开口索要，只得旁敲侧击，稍加暗示。
    “正要和贤侄说这事儿。”
    傅明远闻弦声而知雅意。
    他明白顾杰的为难，于是主动提起话茬。
    “听彦和说，贤侄年方十八，便已是武师四段修为？”
    顾杰点点头。
    傅明远恭维了一句:“贤侄天赋惊人。”
    “伯父谬赞了，我只是不得不习武罢了……乱世之中，人如草芥，若是没有这身功夫，如何活得下去？”
    “贤侄倒是看得通透。”
    傅彦和微微颔首:“不过武道一途，一靠天赋，二靠进补，缺一不可。便是天姿卓绝，也得齐头并进，两相互补，方能长久啊。”
    “伯父所言极是，只是大补之物难寻，求而不得乃是常事，我也无可奈何。”
    “呵呵，贤侄莫恼，我这手里，刚好有一大补之物。”

 第七十七章 翠玉虫

    傅彦和说着，拍拍手。
    有一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入房间，呈上来一个玉石铸就的巴掌小盒。
    傅明远打开盒子，推向顾杰。
    顾杰低头看去，就见盒子里趴着一只翠绿色的小虫。
    此虫长一指，宽两指，背生双翅，有角，八足，周身微微泛光，通体恍若玉石。
    一眼看去，虫身晶莹透亮，内中血管、纤肉清晰可见。虫腹之中，有一股红色血液奔涌而出，绕周身行走，映得这虫子色彩变换不止。
    “此乃翠玉虫，产于黑山，数量稀少。原本虽说难见，但一年下来，市面上也有百来只流通，只是最近也不知怎地，倒是越来越少了。”
    傅明远解释道：“翠玉虫以血气为食，能将提炼出的精血储存于体内，对武者来说有诞气生血之妙用，其效用之强，比一般凶兽更甚。”
    顾杰闻言，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笔记本。
    从他来到傅家后，笔记本一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家伙甩着两条书签短腿，在半空中游来游去，仿佛是在锻炼身体。
    直到傅明远拿出这翠玉虫，笔记本突然支棱起来，嗖的一下就凑了上去。
    它围着盒子打转，小短腿手舞足蹈。打开的页面上，有两条墨迹流下，快要滴下来时，又被吸回去，仿佛哈喇子一样。
    顾杰看得有些无语，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
    声音落下，笔记本瞬间挺起身，背起两根书签，头也不回的负手飞起，显得不屑一顾。
    页面上，浮现出五个大字。
    【也就那样吧】
    顾杰一眼就看出来它在跟自己扯淡。
    相处了这么久，他太清楚笔记本的脾性了。
    能让笔记本激动成这样的东西，必然是含有大量精血的。
    此刻不是问答流程，笔记本可以编造陷阱，说出来的话并不可信。
    他想着，就听傅明远道：“彦和受限于资质，短时间无法再进步，即便使用此物，也效果不大......所以我打算赠与贤侄，也算感谢你对彦和的搭救。”
    顾杰闻言，没有客气，当即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既如此，修之就愧受了。”
    他说着，顿了下：“不过感谢什么的您就别提了，傅兄今日也救了我，算起来还是我欠了他一分......此物就当我赊的，日后必有后报！”
    傅明远微微一笑，没有顺势提出什么条件，只是点了点头。
    顾杰将盒子盖上，放入怀中，起身道：“伯父，这顿酒先记着罢，异常尚未解决，我得先行回去，做些准备了。”
    得到了东西，顾杰是一刻都不想耽误，当即就打算离开。
    “贤侄稍待。此物还需经过处理，方能使用。”
    傅明远叫住他：“翠玉虫一旦殒命，其血气便立刻蒸腾燃烧，化为虚无。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选择将其铸成琥珀，每日以茶水浸泡饮用，靠着水磨工夫，一点点将所含血气，化为己用。”
    “我已命人烧融蜜蜡，料来最多餐饭功夫，便可熔铸琥珀，贤侄不妨吃完饭再走。”
    傅明远显然是真心实意要送东西，一应准备安排得非常妥当。
    但顾杰却不打算照做。
    这等靠冰消雪融见效的法子，对他而言太慢了。
    按傅彦和义父的说法，香烛火熏，只能保他几日安全。
    也就是说，他如今只有几天时间来准备，还数不准到底有几日，这期间若是没办法突破第二层血元术，他就只能等死了。
    若是按照傅明远的法子来，天知道要多久才能吸收完这虫子里的精血。
    他等不起。
    想到这，忍不住看了眼笔记本。
    不出所料，笔记本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玩意体内的精血，我能一次性全给你整出来】
    【只要你给我手续费】
    顾杰心头一松。
    当即道：“不用劳烦伯父了，我另有办法。”
    傅明远闻言，却是不信——单论精血含量，翠玉虫可以说弥足珍贵，比之很多绝世凶兽都不遑多让。
    这样的东西，若非使用麻烦，见效缓慢，也不会落到他手里。
    这琥珀泡水法，是某位医道高人经年思忖，琢磨出来的唯一办法，也正是靠着这个办法，翠玉虫才勉强变废为用。
    数十年来，也有不少医道能人妄图改进此法，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顾杰虽然在武道上天赋卓绝，却没有太多医道经验，怎么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傅明远念及于此，只当顾杰是年少轻狂，不知个中艰阻，就要再劝。
    结果没等他开口，之前送来翠玉虫的管家突然闯了进来。
    “老爷。”
    管家匆匆进门，顾不得礼数，快步来到傅明远身侧低声言语。
    出于礼节，顾杰没有偷听。
    也不知道这人和傅明远说了什么，只见傅明远脸色一沉，竟是豁然拍桌而起。
    “岂有此理！”
    傅明远明显是气得不轻，老脸登时一沉。
    管家在旁边面有苦涩，不敢言语。
    “彦和，你跟我出门一趟！”
    傅明远沉声吩咐，一时也没了心思喝酒。
    他接着朝顾杰道：“顾贤侄，我与彦和有要事需得马上出门，翠玉虫，你看着办吧。”
    顾杰拱拱手：“伯父请自便。”
    傅明远微微颔首，沉着脸大步出了门。
    傅彦和见状，也明白事态紧急，当即和顾杰打了个招呼：“顾兄，那我就先走了，今日这顿酒，只能改日再喝了。”
    顾杰摇摇头：“正事要紧。若有需要，可于明日来玉楼帮找我。”
    傅彦和闻言点点头，也没跟顾杰客气，匆匆追了上去。
    顾杰随后出门，一路提气快跑，只花了盏茶功夫，便回到玉楼帮。
    门口守卫只见一阵风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到顾杰突然出现在面前。
    “顾供奉，您这是？”
    守卫吓得不轻，若非灯下人影清晰可见，他险些怀疑自己撞了鬼。
    顾杰气息平缓，颔首开口：“速速通传，我有要事要立刻见帮主！”
    “......是！”
    守卫见顾杰脸色肃穆，不敢耽误，拔腿就跑了进去。
    少顷，顾杰在忠义堂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楼杰。
    “修之，何事如此急切？”

 第七十八章 突破 （4K）

    楼杰到场的时候衣袍略显凌乱，也不知道是刚起来，还是在做什么。
    此刻来见顾杰，他是一边扣扣子一边落座，脸色略显恼火。
    “打扰了帮主雅兴，还请帮主见谅。”
    顾杰拱拱手：“我此次过来，乃是为身家性命，求帮中相助。”
    楼杰闻言稍怔，眼中不快顿时消失。
    他脸色一肃，追问：“怎么了？”
    顾杰道：“之前在长宁街，我遇到了异常。”
    楼杰脸色微变。
    顾杰又道：“未免影响帮主，个中细节我便不讲了。总之我现在急需大量黑狼救命，还请帮主施以援手。”
    “没问题！”
    楼杰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按理说，楼杰身为帮主，乍听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得好生考虑一下。否则每个人出事都指望找帮里帮忙，金山银山都得被掏空。
    但顾杰在楼杰心中的地位不一样。
    一日过去，玉楼帮协助飞龙军剿灭妖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外城。
    连带着，顾杰在城外一掌打死冯霄汉的惊人战绩，也广为流传。
    十八帮中，有不少与楼杰身份相当之人，纷纷遣人过来问询，探听传言真假。
    ——这一天下来，楼杰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别人夸他有识人之明，拿一个方胜江，换来了一个绝世天才！
    楼杰表面上烦不胜烦，心里却是得意非常。
    十八帮中，武师四段不少，比顾杰更强的也不是没有，但入帮后还能突破的却是凤毛麟角——若非天赋将尽，突破无望，谁愿意加入外城的帮派混日子？
    也正是因此，顾杰这样的人才才显得弥足珍贵。
    因为他太年轻了，又天赋卓绝，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有突破，会不会有一天力压群雄！
    如今的顾杰，说是玉楼帮的牌面也不为过。
    更难得的是，这个牌面人物不热衷于权利，一心只想习武。
    对于楼杰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下属呢？
    所以，只要不是天塌下来，楼杰都是要死保顾杰的。
    他还指望顾杰给他推演《血元术》呢！这时候怎么能让顾杰出事？
    念及于此，楼杰问道:“数目多少？什么时候要？”
    顾杰道:“五十头。时间越快越好。”
    来之前他已经问过笔记本，手里的翠玉虫能提供九十多个标准单位的精血，而以他目前的血元术进度，想要突破第二层，还需要大约一百五十个标准单位。
    加上需要储存一部分精血，用于启动血元秘技，五十头黑狼也就堪堪够用。
    楼杰闻言，想了下，点点头:“可以。”
    “今天帮里已经购置了十头黑狼，本是打算用来给你推演《血元术》，如今事态紧急，你先拿去用。”
    他说着，站起来:“来人！”
    一名亲卫快步入内:“帮主。”
    “带话给七位堂主，天亮之前，每人上交六头黑狼。抢也好，买也罢，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头都不能差！”
    楼杰说到这，眼神微眯:“此事关乎我玉楼帮大计，你原话传下去:若是让我知道哪个敢阴奉阳违，出工不出力，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
    亲卫领命而去。
    顾杰起身拱手:“多谢帮主。”
    “不必多礼。”
    楼杰伸手虚扶，脸色严肃:“你早些回去准备，莫要耽搁了。等东西送来，我会让人送至你的别院。”
    “好。”
    ……
    回到别院，很快便有一大群玉楼帮帮众送来了十头黑狼。
    顾杰留下刘志交接，告诉他暂时不要来打扰自己后，立刻回到房中。
    他点上蜡烛，拿出翠玉虫。
    烛光下，晶莹剔透的虫子趴在玉匣中，犹如一块翠中带红的宝石，一动不动。
    顾杰用手碰了下，虫子懒洋洋的爬了一步，撞到边缘后，就不再动弹，看起来似乎有些萎靡不振。
    “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影响吸收效果？”
    顾杰问笔记本。
    【不影响，它只是麻药吃多了】
    “那就开始罢。”
    顾杰道。
    【你注意一点，摁稳了。麻药的劲儿快过了】
    笔记本提醒了一句。
    吮吸之力涌出。
    紧接着，原本还一动不动的翠玉虫瞬间疯狂挣扎起来。
    它扭动身体，扑棱着翅膀，想要逃开顾杰的手指。
    顾杰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结果很快便发现，这个小巧玲珑的虫子，杀伤力居然惊人的强悍。
    薄如蝉翼的翅膀扑腾起来，打得顾杰生痛，他忍不住低头看去，才发现指间皮肤上，居然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割痕。
    要知道这东西可是被灌了麻药的，看其刚才那副软绵绵的样子，这麻药想必大大影响了它的实力。
    顾杰估摸着，这东西要在正常状态，怕是能用翅膀给他开几道口子。
    ......连肤膜都不能完全阻挡的切割特性，这要是普通武师，多半会被割掉手指。
    顾杰心头震惊，完全没想到这么一只小虫子，会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
    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将其牢牢摁在桌上。
    没一会。
    随着笔记本对精血的抽取，翠玉虫的挣扎力度逐渐变小，翅膀也扑棱不起来了。
    它体内的红色血液迅速变淡，虫身愈发剔透，由翠红色，像翠绿色转换。
    和之前在城外吸收尸体不同，这一次，顾杰明显感觉到流入无名指的精血泛着热气，似乎更为精纯，有些像是他吸收朱莹莹时的感觉。
    差异是来源于虫子么？
    顾杰想到了那只寄生在朱莹莹体内的百足长虫。
    很快，这只奇特的虫子，就完全变成了翠绿色，仿佛化为一件玉雕，渐渐僵直不动。
    顾杰呼出一口气。
    微风吹过，虫身犹如剥离的纸屑，片片纷飞，化为尘埃消失。
    【o**k】
    吸力消失，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扣除手续费，一共九十五个标准单位】
    顾杰点点头，凝神引导内气运转，嘴里道：“一次五个单位，直到用完。”
    笔记本依言照做。
    伴随着一股暖流入体，顾杰瞬间感觉到精力大盛，整个人犹如大冬天没入温泉，浑身无比舒畅。
    顾杰没有沉浸在精血带来的舒适感中，他迅速运转血元术，开始了修炼。
    伴随着内气行走周天，他身上开始涌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
    由于没有选择大幅消耗精血来提高修炼速度，这一次比之前在城外多花了不少时间。
    但相应的，他也因此节约下来不少精血，投入到进度的提升当中。
    当最后一滴精血转化为内气后，顾杰收功睁眼。
    他抬起手，心念一动，内气立刻自丹田涌出，流经双肾，顺着经脉来到手掌。
    粗粝的皮肤迅速泛红，衬托得掌中虎眼犹如活物。
    顾杰随手取了个杯子，微微用力。
    咔嚓。
    瓷杯均匀裂开，在他手中化为大块瓷片。
    顾杰握拳一攥，就听到掌中嘎吱作响，碎渣飞溅。
    摊开手，原本的大块瓷片，已经成了指头大小的残渣。
    “......怎么感觉提升不大。”
    顾杰微微皱眉。
    九十五个标准单位的精血砸下去，血元术的进度已经来到第二层四分之三的位置。按理说应该有大幅提升才对，可现在感觉起来，居然只长了百来斤力气。
    难道更大的提升，在完全突破之后？
    念及于此，顾杰当即出门。
    门外，刘志站在院中，一边拢着袖子，跺脚驱寒，一边盯着眼前的笼子。
    数十个铁笼子摆在院中，内里都是大小不一的黑狼。静谧深夜，嘶吼声此起彼伏，不时还有齿爪啃咬、撞击铁栏的声音响起，吓得刘志眼有忐忑。
    顾杰走到院中。
    瞧见顾杰出来，刘志连忙抽出手站好：“顾，顾供奉。”
    顾杰微微皱眉：“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这刘志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顾杰看到他冷得都打哆嗦了，薄薄的长衫上能看见明显的露水湿迹，说话都有些结巴。
    “这个天，要是坐下来，可能就睡着了。我怕耽误您的事儿。”
    刘志一脸憨厚，陪着笑道：“帮里前前后后送来了五十二头黑狼，这么多畜生没个人看着我也不放心，索性就在这等了。”
    “五十二头？”
    “对，帮主送来了十头，后面七堂陆续有人送了四十二头过来。”
    刘志道：“其中李堂主那边，是他亲自送过来的。他到别院后，还打算过来见您，不过被小的挡回去了。”
    ......深更半夜，两个时辰就凑齐了这么多黑狼。看来七堂对楼杰的命令并没有阴奉阳违，甚至可以说出了全力啊。
    顾杰想到这，不免有些感慨。
    他之前让刘管家采买黑狼的时候，刘富贵跑前跑后一天，也就到手一两只，那是拿着钱都不知道去哪儿买。
    可现在，楼杰一声令下，短短两个时辰，五十二头黑狼就摆在了他眼前。
    顾杰不用想都知道，七堂为了完成这件事，必然是大费工夫的。
    因为黑狼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就会再长一茬。
    这样的猛兽，是要靠猎户一只一只抓的，每日出售的数量有限。更别提现在还是半夜，肉铺尚未开门，这种情况下不动用些关系，不可能轻易筹集这么多。
    可以说，玉楼帮是举全帮之力，帮顾杰达成了所需。
    这就是组织的力量。
    孤家寡人，散兵游勇，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效率。
    “去家里支些银子，给每位堂主备一份礼物。东西不用太贵重，百来两就够，但记得让刘叔替我写七封信......记住，信中不能有任何感谢言语，只写一句话。”
    “吾辈同帮，当携手与共，为玉楼帮谋利，为楼帮主出力。”
    顾杰对刘志道。
    今日一事，七堂出力不小。虽然是堂主们是听楼杰的吩咐办事，但好处终归是他拿了。
    顾杰总得有所表示。
    送礼是感谢，留信是表郑重，至于信里写的话，却不是给七堂堂主看的，而是给楼杰看的。
    “好的。”
    刘志点点头，当即转身打算出门。
    “不急。”
    顾杰叫住他，道：“你先下去，让厨娘做碗热汤，驱驱寒再动身。”
    刘志愣了下，慌忙摆手：“这怎么使得。”
    别院的厨房，都是楼杰的厨娘兼顾。这些人是跟着楼杰起家的老人，是楼杰真正的身边人。
    虽然身份依旧是仆从，地位却比一般仆从高出不少。
    平日里，便是七位堂主见着，也都是客客气气，要称一声‘管事’的。
    刘志可不敢因为自己，三更半夜去劳烦人家。
    “你跟了我，就是别院的总管，做事要有底气。”
    顾杰知道他的想法，闻言淡淡道：“左右不过是些下人罢了，该使唤就使唤。你只管去叫，就说是我说的。”
    刘志闻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下去罢。”
    顾杰挥挥手：“天亮之前，不得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是。”
    ......
    天光大亮。
    顾杰走出院子，身后是犹如小山般的黑狼残骸。
    刘志等在院门外，靠着墙打盹，瞧见他出来，立刻站好。
    “供奉。”
    顾杰点点头，打量了他一眼，见其神色惺忪，看样子应该是一夜未睡。
    他于是伸出手，将手掌放在刘志肩头。
    心念一动，内气涌出。
    只见手掌渐渐泛起红晕，下一刻，刘志肩头竟是升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紧接着，白气弥漫过刘志全身，他原本微弓的腰杆瞬间挺起，脸上疲惫消失，脸色逐渐变得红润。
    “这是......”
    刘志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感觉到有一股热气顺着肩膀流遍全身，身体就像是从酣睡中醒来，一瞬间恢复了活力，整个人精神烨烨，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疲惫。
    顾杰等了片刻，直到刘志额头见汗，才收回手。
    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挺好的，哪儿都好。”
    刘志摸摸胳膊，又摸摸身体，一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样子。
    顾杰于是换了个问法：“还感觉累吗？”
    刘志摇摇头：“不累了，一点都不累，就像是我已经睡了一觉一样。真是奇怪。”
    顾杰稍加思忖，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七十九章 混账玩意 （4K）

    顾杰随即指了指院中，吩咐刘志：“你取找些火油过来，把这些东西烧了。记住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刘志侧头看了眼，见院中残骸遍地，数十头黑狼只剩下皮包骨头，形状诡异，心头一颤，慌忙道：“好的，小的这就去。”
    话落，他匆匆离开。
    顾杰看着刘志的背影，身上热浪微微浮动。
    他问笔记本：“此人可信吗？”
    【目前可信】
    顾杰这才散去内气。
    没一会，刘志去而复返，提着两桶火油，将地上的狼尸付之一炬。
    大火烧得浓烟滚滚，引起不少巡逻帮众前来问询。
    顾杰不得不亲自出面，将这些人打发走。
    但浓烟实在是太大，加上焦臭味呛人，想不注意都不行。以至于他这头刚打发走一拨人，又会有另一拨人前来询问。
    到最后，甚至引来了楼杰的军师，杨先生，杨世举。
    此人带着三个手下，一路快步赶来，到场后本打算直接进院子，结果瞧见顾杰在门口站着，才停下脚步。
    双方隔着阶梯对视片刻，顾杰淡笑开口：“杨先生找顾某有事？”
    杨世举环视一圈，见顾杰院中的仆从都被赶了出来，此刻正站在门口角落，唯独不见刘志，顿时眼神微眯。
    他面无表情道：“顾供奉，帮主派我来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先生莫非是老眼昏花了？”
    顾杰笑了笑：“这么大的烟，当然是在烧东西。”
    “烧什么？”杨世举追问。
    顾杰看了他一眼：“烧狼尸。”
    “为何要烧？”
    “用完了，处理一下。”
    “这是玉楼帮举全帮之力为你筹集的黑狼，你说烧就烧了？”
    “你也说是为我筹集的，我为什么不能烧？”
    “你！”
    杨世举眼神一沉：“顾杰！你莫要以为得帮主看重，就能无法无天！五十二头黑狼价值匪浅，东西虽然是帮主给你的，但用在了何处，怎么用的，都得一笔一笔说清楚！”
    顾杰看着他：“这话是帮主让你问我的？”
    “这是我身为帮主幕僚，问你的！”
    杨世举毫不相让，冷声道:“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怕是底下兄弟不服。”
    “事关异常，不好讲。”
    顾杰语气平淡。
    他不知道杨世举为什么突然来找事，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坦诚相告。
    此人精于算计，观察敏锐，若是照实说了，难保此人不会联想到城外的尸体。
    瞧其态度，真到了那一步，此人必定不会为他保密。
    说不定，还有可能向飞龙军告发他，构陷他是妖人党羽。
    因此，他索性将一切推给异常，料想此人听到这话，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结果让顾杰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杨世举就冷笑出声。
    “不好讲，那我便自己去看。”
    说着，杨世举竟是抬脚上阶，就要往里进。
    顾杰看着他走过阶梯，一路走到自己跟前。
    杨世举怡然不惧的看着顾杰。
    双方擦肩而过，杨世举一脚迈入门槛。
    “杨先生。”
    顾杰开口叫住他。
    杨世举回头看来，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顾杰，脸色冷淡。
    顾杰平静开口：“若是顾某从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请你见谅。”
    杨世举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顾杰走近几步，低声道：“以黑狼抵御异常，乃是我因缘巧合下学会的一种秘术。此法不能传开，否则难免招人非议，还请杨先生止步，就当给顾某一个面子。”
    “......给你个面子？”
    杨世举看着顾杰，冷笑一声：“你如今是帮主面前的红人，又高居供奉之职，怕是要不了多久，都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还需要我给你面子？”
    ......这是觉得我抢了他的地位，让他在楼杰面前失了话语权，所以争风吃醋，来找我麻烦？
    顾杰心念转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道：“无论怎么说，杨先生都是前辈，顾某岂敢对您作威作福？”
    “你都拾掇帮主把冯家灭了，还有你不敢的事儿？”杨世举冷声道。
    顾杰微微眯眼。
    少顷，他淡淡开口：“......杨世举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他是不是与冯家有旧？”
    “老夫和冯家没有半点关系！”
    杨世举还当顾杰是在问他，脸色冷漠，矢口否认：“老夫只是愤慨你拖着玉楼帮行如此险恶之事，为我帮中惨死的弟兄不平！”
    这话倒是冠冕堂皇，一开口便占了大义。
    但杨世举不知道的是，顾杰这话根本就不是问他的。
    顾杰眼神扫过笔记本，很快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杨世举突然上门找麻烦，的确是因为冯家之事。
    不过并不是因为他和冯家有什么秘密关系，而是因为，放弃报复冯家，选择和谈，是他给楼杰出的主意。
    明面上，杨世举是玉楼帮的账房先生，实际上玉楼帮上上下下的开销花费，都由楼杰亲自统筹，一应出纳事宜，也由他的真正心腹把控。
    杨世举只是被楼杰推到台前来的样子货，是为了堵住帮内悠悠之口，彰显楼杰‘任人不唯亲’的摆设。
    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楼杰的幕僚之一。
    这也是为何，楼杰对他口称军师的缘故。
    幕僚的职责就是献策，往日帮中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杨世举和另外两人提供建议，楼杰综合考虑后做决定。
    原本这次也是如此，结果半途中，顾杰却鼓动楼杰改了主意。
    对于七位堂主而言，这种事无关紧要，反正是和是打，都是楼杰决定，他们只需要照做就行。
    但对于杨世举来说，顾杰改变了楼杰的决定，就是动摇了他的权威。这样的行为，等同是给了他一巴掌，还有抢他的饭碗的可能。
    之前在城外，他本想表现下自己的敏锐观察力，结果却被顾杰提及异常，堵得下不来台。在那时，他就有些不满顾杰了。
    后来楼杰改变主意，杨世举还去劝过楼杰，详细陈说了厉害，妄图让楼杰改变主意。
    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楼杰的真实目的是夺取《血元术》，所以无功而返不说，还险些惹得楼杰发火，弄得很是灰头土脸。
    如果仅仅是这一两件事，杨世举还能忍下来。
    但侄子的死，让他忍不下这口气。
    昨夜围攻冯家，玉楼帮死了三名武师，其中就有他的侄子。
    此人原本是留于驻地之中，守卫总坛，是杨世举主动要求，说要让侄子随行，保护楼杰，楼杰才勉强答应。
    顾杰看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是很惊讶的——这人头前还坚决反对玉楼帮围攻冯家，并且多番谏言阻止，怎么突然间，就默认了这事，还主动把侄子硬塞进队伍中来？
    笔记本对此有详细的解释。
    【杨世举此人善察言观色，在劝说楼杰失败后，他敏锐发现楼杰的态度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不像是冲动的样子】
    【结合他对楼杰的了解，杨世举判断楼杰此行势在必得，并且把握极大】
    【他当机立断，决定让侄子混口汤喝——改变不了一件事的时候，就抓住机会捞好处，这是他的习惯性做法】
    在顾杰看来，这样的做法并没有错，他甚至报以认同的态度，觉得异地处之，自己也会这般决断。
    遗憾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杨世举没有料到，这场十拿九稳的战斗，偏偏就死了三个武师，其中还好巧不巧的，就有他侄子。
    这事儿说到底，是杨世举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杨世举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如果不是顾杰鼓动楼杰反悔，他侄子就不会死。
    顾杰对此只觉荒诞。
    ——把自己的过错，归结于别人，妄图以此来减轻负罪感，这样的人在前世屡见不鲜。
    他没想到，穿越一遭，居然还能再次遇到这种混账玩意。
    明知道这次是真刀真枪的干，既然你硬要把侄子塞进来抢功劳，当然得做好他人头落地的准备。合着你光想着拿好处，临到出了事，就全怪到我头上？
    还特么因为这事儿，专程来找老子的晦气？
    顾杰原本以为，杨世举是不爽楼杰为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发动全帮筹集黑狼，所以过来刁难自己。
    如果把玉楼帮比作一个股份公司，楼杰此举，就是公器私用，为他顾杰一个人谋了私利。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顾杰得了好处，自然不好发作。所以哪怕杨世举步步紧逼，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可看了笔记本的解释，顾杰是真的差点被气笑了。
    又不是老子求你帮忙，你还想老子为你的贪婪买单？
    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念及于此，顾杰态度骤冷。
    他看向杨世举：“你可知道，这院子是帮主予我的别院。”
    杨世举闻言一愣，似乎被顾杰话锋突转，弄得有些诧异。
    不过他很快冷笑一声：“这别院也是玉楼帮的财产，我身为账房，自然有权利查看！”
    顾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笑起来。
    杨世举被顾杰笑得心头一跳，但脸上却是不弱气势：“你少跟我装腔作势，明白告诉你，今天就算你说破天，我也要一看究竟！”
    言罢，他直接越过顾杰，往里走去。
    他身后的三个手下亦步亦趋，跟着他鱼贯而入。
    一步，两步。
    杨世举迈过门栏，正要从回廊往院子中走。
    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顾杰的声音。
    “我思来想去，发现此事的确是我错了。”
    杨世举脚下一顿。
    “哦？”
    他回过头来，眼中露出淡淡的快意，似乎是觉得，顾杰这话是在向他服软。
    杨世举看向顾杰，脸有得意：“那你倒是说说。错在哪......”
    呼！
    话音未落。
    烈风迫面！
    杨世举只觉眼前红光骤亮，白气蒸腾之间，仿佛炙碳般的赤红拳锋笔直朝他砸来！
    他脸色瞬间白透，嘴里惊恐大叫：“顾杰！你疯了吗！我可是......”
    嘭！
    沉闷的炸裂声瞬间响起！
    杨世举尖叫一声，猛地捂住头，结果却感觉到有水泼在自己脑门上。
    就这么抱头等了会，他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他颤巍巍的睁开眼，正有些惊疑不定，一转头，就看到自己身后的手下保持跨步的姿势，轰然倒地。
    碎裂成渣的骨头凌乱洒在地上，廊柱上留下大片放射状血迹。
    杨世举摸了把脸，抬手一看，才发现刚才淋在自己脑袋上的根本不是水，而是一堆红白黄混合的液体。
    他腰杆一软，险些滚到，好不容易才抱住柱子，跌坐在地。
    嘭！
    嘭！
    又是两声炸裂声响起。
    杨世举猛地颤了两颤，又被淋了一身污秽，却连一半个字都不敢说。
    他靠在柱子上，惊恐的看着顾杰，看着瞬间毙命的三个手下，一张脸没了人色。
    顾杰慢条斯理的甩了甩手，心念一动，手掌愈发红亮，其上的血液迅速被蒸发，一股蛋白质的焦臭味伴随血腥味传出，飘进杨世举的鼻子。
    杨世举连声干呕，又飞快捂住嘴巴，脸色愈发恐惧。
    顾杰淡漠的看着他：“你问我错在哪儿了？”
    “我错就错在，太给你脸了！”
    顾杰走过去，将他提起来。
    杨世举腿软得都站不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被顾杰单手又拽了回来。
    他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嘴里口齿不清的道：“顾，顾杰，你要想清楚，我可是帮，帮主的幕僚！是玉楼帮的账房先生！”
    顾杰没有说话，缓缓抬起手。
    热浪荡开，指间迅速升温发红。
    杨世举隔着半米，甚至有一种对着滚烫红碳的感觉。
    他吓得肝胆欲裂，说话都没了逻辑：“不，不要，绕我一命，顾杰，绕我一命！”
    顾杰淡漠的看着他，将手攥成拳头。
    “顾供奉！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一声略显熟悉的大呼响起。
    顾杰微微侧目，就见到楼杰的亲卫疾奔而来。
    此人一路跑到门口，抬脚欲进，又猛地一顿，缩回了腿，站在了门口。
    顾杰目光抬起，落在他脸上：“何事？”
    顾杰的语气和煦，说话间还笑了下，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前提是，不去看他手上的杨世举，和周围的一片狼藉。
    亲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没有想到，顾杰在被抓到对杨世举行凶的当场，居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这小子难道是疯了吗？

 第八十章 算账，不需要腿 （4K）

    四目相对，亲卫硬着头皮开口：“帮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让我带句话给您。”
    “说。”
    “帮主说，杨先生毕竟是玉楼帮的账房先生。”
    亲卫有些磕巴道，说话时目光不敢与顾杰对视。
    顾杰闻言，沉默了一会。
    他手里的杨世举却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当场叫嚷起来。
    “对，我是玉楼帮的账房！我是玉楼帮的账房啊！顾杰，你听到了吗，帮主让你放了我！”
    杨世举一边喊，一边挣扎，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哭腔。
    亲眼见过了三个手下的死，他早已被吓破了胆，此刻恨不得自己从没有来过这里。
    顾杰恍若未闻。
    亲卫见状，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开口：“顾供奉，您看......”
    这半截话说得那叫一个忐忑，甚至带出一丝商量的意味。
    要说这亲卫平日里也算威风，便是见了七堂堂主，都不落架子——老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提此人乃是楼杰的心腹，谁都得给一分面子。
    但他却不敢跟顾杰耍威风，毕竟眼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在他看来，这位顾供奉连帮主的幕僚都敢杀，肯定是不差多杀他一个的。
    他可不想因为一句话，丢了性命。
    正想着，他就听顾杰突然道：“既然是帮主吩咐，顾某岂敢不从？”
    亲卫微愣，一时不敢相信顾杰居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他心头顿松，连忙恭维了一句：“顾供奉果然通情达理。”
    杨世举也是心头大石落地，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嘴里道：“快，快放我......”
    噗……咔嚓！
    撕拉！
    接连两声诡异的撕裂声，打断了杨世举的话。
    也让他惨叫出声。
    顾杰缓缓松手，掌间鲜血横流，落下两块半月形的骨头。
    杨世举哀嚎着倒地，捂着膝盖满地打滚，手指间涌出淋漓鲜血。
    亲卫脸色微变。
    “算账，不需要腿。”
    顾杰淡淡道。
    亲卫喏喏片刻，硬是没敢说话。
    顾杰看了他一眼，又道：“杨世举来找我的麻烦，是因为他侄子死在了冯家手里，他怀恨在心，意图报复我。”
    这话一出口，杨世举的惨叫都为之一顿。
    他疼得冷汗直冒，却依旧急声否认：“你，你胡说......”
    “他今日敢报复我，来日未必不会想起，是帮主同意了他的要求。”
    顾杰淡淡道：“你原话转达帮主。”
    “......好，好的。”
    亲卫不敢质疑，连连点头。
    “另外，告诉帮主。顾某此番行事鲁莽，怕是会得罪杨先生，引得不少人不喜。未免让帮主为难，吾愿辞去供奉一职。”
    顾杰道。
    亲卫一愣。
    杨世举在旁边听着，也愣了下，但很快他就脸色大变，想开口说话。
    顾杰仿佛早料到他的反应，眼神扫过，目光冷冽。
    杨世举顿时一惊，到嘴的话也憋了回去，只是咬牙切齿，目光怨毒。
    顾杰浑不在意，只对亲卫道：“你先回去复命。”
    “可是杨......”亲卫欲言又止。
    “左右只是流血，死不了。”顾杰道：“此事是我不对，我会让仆从，送杨先生就医。”
    杨世举再也忍不住，大叫：“我要去见帮主！李武师，带我去见帮主！你把我留在这，他会杀了我的！”
    顾杰脸有淡笑，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亲卫不说话。
    亲卫踌躇片刻，只当没听见，咬牙拱手转身。
    只是转身后，他依旧一步三回头，似乎有些担心顾杰真的会不管不顾，杀了杨世举。
    顾杰见状，笑了下，挥挥手：“去，送杨先生就医。记住，要送到城南傅家的医馆，好生医治。”
    门外仆从连声应下，几个人战战兢兢跑进来，七手八脚架起杨世举，也不管他如何挣扎，抬着他跑了出去。
    亲卫这才信了，又对顾杰拱拱手，快步跑走。
    或许是顾杰废掉杨世举的消息不胫而走，吓到了意图问询缘由的人。
    接下来，再也没有一个人，过来探究这滚滚浓烟的起因。
    少顷，大火渐熄。
    “供奉，都烧完了。”
    刘志提着桶走了出来，复命道，整个人被熏得有些灰头土脸。
    顾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转身回到院中。
    扫眼一看，小山般的尸体只剩下一层厚灰，刘志完美完成了他的吩咐，连骨头都给烧得一干二净。
    “做得不错。”
    顾杰道。
    刘志俯低，没有说话。
    顾杰看了他一眼，见其脸色微白，目光忐忑，笑了下，道：“你不必怕，我对身边人历来很照顾，适才是为了立威，不得不做。我本身并非是杀戮成性之人。”
    刘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低着头道：“知道了，供奉。”
    “你以后可以称我为少爷。”
    顾杰笑着道。
    刘志微楞，忙道：“知道了，少爷。”
    顾杰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又道：“听刘叔说，你有一年迈老母，尚在城外农庄居住？”
    “是。”
    “老人家年纪大了，在城外不是个事......待会你去跟刘叔打个招呼，让他接老人家到我府上住。一应待遇，按我族亲置办。”
    顾杰温声细语：“记住，务必要接进城里，好生照顾。”
    刘志愣了下，看着顾杰呆了好一会，才默默点头。
    “......多谢少爷。”
    顾杰的笑容愈发明显：“我尚有一事要你去办。”
    “你去趟城南傅家，为我带句话给傅兄。就说：杨世举乃我玉楼帮军师，地位荣殊，还请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无论耽误多久，都在所不惜。记住，原话带到，一字不能差。”
    “我记住了，少爷。”
    “去罢。”
    刘志匆匆告退。
    他出了门，一路快跑，很快追上杨世举等人。
    刚一靠近，刘志就听到了杨世举的叫嚷。
    “还不快把老夫放下来！”
    “你们这是助纣为虐！等老夫秉明帮主，你们都得死！”
    “你们放我下来，我保证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好不好？”
    “我不能去傅家医馆啊，那顾杰和傅彦和是穿一条裤子的，我去了会死，会死啊！”
    杨世举这时正在极力劝说别院下人把自己放下来，言语间威逼利诱不断。
    也不知道他嚷了多久，几个下人明显有些神色松动，脚步也略显踌躇。
    刘志远远瞧见，深吸了一口气。
    “要有底气。要有底气。要有底气......”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顾杰说的话，快步走上去，一声大喝：“都杵在这干什么？忘了顾供奉的话了？！”
    这一声吼，把几个下人吓得不轻。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刘志走来，心头愈发忐忑，连忙七嘴八舌的解释。
    “刘总管，咱们就是歇歇脚。”
    “是啊是啊，我们没有阴奉阳违。”
    杨世举又气又急，正想说话，结果刚开口，就感觉嘴中一撑。
    低眼一看，嘴里居然被塞进了一大团破布。
    这堆破布黑黄一片，还带着难闻的恶臭，一直顶到了喉咙眼，把杨世举熏得差点没吐出来。
    “呜，呜呜！”
    他极力喊叫，却被堆堵得根本发不出声。
    刘志摁着杨世举的嘴，环视一圈，硬撑着无视了各人眼中的震惊和错愕。
    “还愣着干什么？”
    他沉声喝道：“送杨先生去就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有刘志在旁，众人便是有心放走杨世举也不敢了。
    ——不听杨世举的话，或许会被惩罚。但不听顾杰的话，那是要没命的。
    一时间几个仆从连走带跑，一路扭送杨世举来到了傅家医馆。
    说是医馆，其实主营还是买办药材的药铺，坐堂的只有一个耄耋老者，问诊的人稀疏零星。
    刘志当先进去，先让人把杨世举抬到草席上止血，随即找到了掌柜。
    “我家顾杰顾少爷派我过来，有要事找傅少爷，还请掌柜速速通传。”
    药铺掌柜乃是傅明远的亲信，知晓顾杰和傅彦和的关系，闻言不敢马虎，立刻入了后院。
    没一会，傅彦和就快步走了出来。
    他脸上略显疲惫，一副风程仆仆的样子。
    “傅少爷。”
    刘志连忙见礼。
    傅彦和的目光划过旁边草席上的杨世举，微微愣了下，转头看向刘志：“怎么回事？”
    刘志简短说了下经过，只言杨世举要闯别院，被顾杰废了一条腿，原因一直未提。
    随即又道：“傅少爷，我家少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杨世举乃我玉楼帮军师，地位荣殊，还请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无论耽误多久，都在所不惜。”
    傅彦和脑子里本就是一团乱麻，如今乍听这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把人废了，还要我不惜代价治好？这也不像是顾杰的行事风格啊？
    旁边掌柜见状，附耳言语了两句。
    傅彦和听罢，这才恍然。
    他看向刘志：“他真是这么说的？”
    刘志点点头。
    “......我知道了。”
    傅彦和微微颔首：“替我告诉顾兄，我会竭尽全力治好杨先生的腿，即便耗费一年半载，也在所不惜。”
    ......
    “他真是这么说的？”
    玉楼帮，忠义堂。
    楼杰坐在椅子上，眼神阴沉。
    他身旁左右两侧还坐了两位个人，一人身着布衣，秀才打扮，约莫二十多岁；一人腰挎长剑，须发微白，弗如江湖游侠。
    眼见楼杰动怒，此二人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样子，不言不语。
    “属下岂敢胡言乱语。”
    亲卫低着头，道：“算账不需要腿，这话确实是顾供奉亲口说的。”
    楼杰脸色难看：“他还说了什么？”
    亲卫连忙复述，将顾杰说的杨世举的行为动机，及认罪主动请罚的话都如实相告。
    楼杰听过，先是眉头一跳，继而竟是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沉声问旁边的人道：“二位先生觉得，这顾杰该如何处置？”
    楼杰身旁的两人，皆是他招揽的幕僚，往日时常与杨世举一同，为他出谋划策。
    不同于杨世举的张扬，这二人都是韬光养晦的样子，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
    秀才打扮的中年人姓赵名华，乃是早年楼家管事的家生子，世道安平的时候，楼杰曾资助他读过一段时间私塾。
    游侠打扮的中年人则是楼杰娘家的远亲，姓陈名汉，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匪盗，如今是玉楼帮总教头，平日里负责训练新进帮众。
    由于此事同时涉及幕僚与供奉，楼杰便请了二人过来旁听。
    此刻闻言，那陈汉道：“若要公平，自当严惩。”
    楼杰不置可否，看向旁边的赵华。
    赵华道：“我与陈教头意见相左。我建议帮主，重拿轻放。”
    楼杰微微挑眉：“为何？”
    “各中原因，顾供奉不是已经告诉帮主了吗？”
    赵华微微一笑：“他此番行事，已是自绝于人前，帮主重拿轻放，才能助长他的乖张气焰啊。”
    “为何要助......”
    陈汉下意识开口询问，结果说到一半，自己就反应了过来，眼中露出恍然。
    赵华见状，笑道：“看来陈教头已经想明白了。”
    陈汉摇摇头：“我倒是想是想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这顾杰的打算，是不是和咱们想的一样。”
    他这发话说得云里雾里，好似云雾山中人，弄得旁边的亲卫一脸茫然。
    赵华道：“他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帮主想不想让他变成那样的人。”
    楼杰闻言，眉头舒展。
    “帮主，风堂主求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亲随的声音。
    “让他进来。”
    楼杰淡淡道。
    少顷，李风大步入内，见礼：“帮主。”
    “何事？”
    楼杰问道。
    李风看了眼左右赵华、陈汉二人，道：“帮主，我听闻顾杰将杨先生打成了残废，不知......”
    “确有此事。”
    楼杰脸色不变：“你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个？”
    “还有一事。”
    李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拆掉封口的信封，以及一块一看便价值匪浅的玉佩。
    “这玉佩是顾杰送来的，七堂每人都有一块。信封中是他给几位堂主写的信。”
    楼杰微微皱眉，伸出手。
    李风连忙上前，把信封交给了楼杰。
    楼杰展开一看。
    少顷，他抬起头来，脸上看不出表情：“你给我看这封信，是想说明什么？”
    李风道：“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私下收受顾杰的礼物不妥，所以特来禀报。”
    楼杰闻言，沉默不语。
    少顷，他站起来，沉声一喝。
    “传我命令。”

 第八十一章 血元术第三层 （4K）

    别院。
    仆从已将残灰清理干净。
    顾杰站在院中，看着枯叶纷飞，手里握着一个杯子。
    得益于充足的精血数量，顾杰早在凌晨的时候，便突破了血元术第二层。
    之前为了处理手尾，他没来得及检验成果，如今事了，自然得尝试研究一番。
    根据笔记本的说法，他如今全力运转内气，出手力过三千斤。
    也即是说，这一层的突破，为他带来了五百斤的力道加成，让他的实力来到了武师五段。
    这样的加成不可谓不大，但顾杰却不满意。
    ——前前后后，他已经为突破第二层血元术，投入了两百多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如此庞大的数目，若是用于修炼黑虎掌，都够他完成练皮第三阶段的突破了！
    若是血元术一次突破，只能获得这么点加成的话，他实在无法接受。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杰询问了笔记本。
    笔记本对此的回答是：
    【力道的增长，只是内气的一种附加能力的表现，这是为了拓宽你的经脉，夯实你的筋骨，让你的身体有足够的基础，运用这股气】
    【大部分人即便天赋异禀，短时间也无法将气修法练至高深境界，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多精血】
    【这些人只看到了气修法最初的功效，便坐井观天，将其与力修法混为一谈，以为气修法和力修法一样，作用都是提升气力】
    【少部分知晓其中奥秘的人，也选择秘而不宣，揣着明白装糊涂。以至于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力修法和气修法真正的差别所在】
    【事实上，气修法真正的杀伤力不在于力，而在于气】
    【你可以试试运转内气，再捏一次杯子】
    ......难怪黎显忠说，气修法和力修法练出的力不一样。
    我原本以为，他当时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是在暗中提点我。
    顾杰想到这，将手中的杯子举了起来。
    心念一动，内气涌出。
    顾杰的手指迅速泛红，热浪滚滚腾起，竟是在瞬间，将杯壁上的残留的水珠，蒸腾成了白气。
    顾杰继续催动内气。
    很快，瓷杯就变得愈发滚烫起来。
    奇怪的是，顾杰能通过气流感觉到温度的升高，手掌却没有任何被灼伤的痛苦。
    又过了片刻。
    伴随咔嚓一声脆响，瓷杯突然碎裂，化为大小均匀的碎片。
    ......我明明没有用力，怎么就碎了？
    顾杰凝眉微惊。
    稍加思忖，他走到旁边，伸手轻放在树干上。
    这一放，顾杰便发现，手掌落下后，居然感觉不到太大的触感。
    就仿佛......肤膜和树皮之间，没有完全接触一样。
    他侧头看去，仔细审视，才发现手掌肤膜和树皮之间，居然真有隔着一层缝隙。
    缝隙很薄，约莫只有纸张厚度，不注意观察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这是......内气离体外放了？
    顾杰略感惊喜。
    虽然这薄薄的一层内气，和黎显忠隔空伤人的程度天差地别，但需知他从前根本就做不到这种事情。
    从无到有，这是一份巨大的突破。
    少顷，树皮在手指下迅速升温，干燥，水汽腾腾而起。
    顾杰等了会，拿开手掌，就见到树干上留下一块掌形的黑印，其下树皮被压塌了些许。
    微微吸气，能闻到一阵树木烘烤后的气味，其间夹杂着一丝呛人的异样味道，近似硫磺的给人的感觉。
    即便以顾杰如今的体质，闻着这味道，居然都感觉有些许恍惚。
    火毒么......
    顾杰看着炙红的手掌，心里有了答案。
    “血元术达到第三层后，内气已经能够离体而出，在掌上部分聚而不散，形成包裹状隔层。”
    “这层内气能隔绝部分热量、承受一定压力，暂时不清楚是否能阻挡异常的伤害。”
    “并且，内气本身也具有一定攻击性。能在不施加任何力道的情况下，凭空压塌树皮，时间长一些，甚至能凭空震碎瓷杯......这种表现形式，很像是一种能量场。”
    “内气催生的温度，也从原本的五六十度，提升到了八九十度的样子。”
    “数值上看起来只是二三十度，对杀伤力的加成，却是质的飞跃。”
    “五六十度的温度，对武师没有任何影响，但八九十度，就不一样了。这个温度，已经能让血肉脱水，产生烧伤，如果时间久一点，甚至能活活烤熟。”
    “再加上其中附带的火毒......”
    “如此一来，日后对敌，即便遇到实力与我不相上下之人，我也能凭借功法的特殊性，占到上风。”
    “更深远一点的想，我甚至能加热金属固体，以内力激发射出，赋予暗器火毒的特性。”
    “此外，第三层的血元术内气，似乎还有他人引动气血的作用。”
    “通过控制内气的消耗，可以收束其带来的温度、毒性，在使其达到相对温和的状态后，能够用于激发他人气血，达成前世传说中，内气疗伤、减缓疲惫的效果。”
    “不过这种方法用的还是他人体内的气血，相当于消耗其本身的积累些许精血，短时间提高机能恢复速度，所以如果对身体孱弱的人使用，恐怕会适得其反。”
    “只是不知道，这种能力的效果是否会随着功法进度的提升而提升......”
    “现在我必须接触对方身体，并持续运转内气几秒钟，灌注入体，才能引动其气血。如果能隔空使用，提高作用速度，倒也是一记杀招。”
    林林总总分析下来，顾杰才发现，相较于前两层而言，第三层血元术简直强到离谱。完全对得起它消耗的巨量精血。
    内气新增的数种特殊功效，可以说是全方位增强了他的杀伤力，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实力提升。
    这让他信心大增。
    按照老和尚和黎显忠的说法。血元术本身就是对异常具有克制作用的气修法，之前内气无法外放的时候，顾杰便能通过这种克制性，杀灭受伤的山神庙异常。
    现在内气外放，接触程度有实质性改变，这种克制性必然会更加强悍。
    再配合血元秘技，短时间提高能力的话......即便无法彻底杀死朱翠，至少击溃其形体，脱离惶雾，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顾杰问笔记本：“我今天的运势。”
    他没有问笔记本朱翠还有多久找到他，因为没有接触朱翠，这样的问题无法得到回答。
    但知道运势，也就了解了大概信息。
    页面上，浮现出一根算签。
    【大安】
    大安，即为一切顺利。
    也就是说，朱翠今天还找不到我。
    顾杰心下稍定，不免又琢磨起该去哪里再找些精血，以备不测。
    只是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
    精血之物毕竟难求，单靠他自己，短时间凑不了太多。而数量太少，也就没了意义。
    至于再找楼杰索要......虽然顾杰不怎么在意脸皮，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他就是再去要，楼杰也不可能再帮忙。
    玉楼帮，毕竟不是他的。
    “少爷。”
    正想着，顾杰就见刘志去而复返，快跑了进来。
    顾杰看着他，微微颔首，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已经办好了。”
    刘志气喘吁吁道：“傅少爷还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让您放心，他会竭尽全力医治杨先生，即便耗费一年半载，也在所不惜。”
    “好。”
    顾杰脸上浮现出笑意。
    很显然，傅彦和听懂了他的意思。
    既然翻了脸，就不能给别人报复自己的机会。这是顾杰的为人准则。
    作为一个喜欢斩草除根的人，即便碍于楼杰的面子，留下了杨世举一命，顾杰也没打算放他回去。
    他让仆从将其送到傅家医馆，就是为了以医治之名，让傅彦和扣住杨世举。
    幕僚之职，是要随叫随到的，因为一旦发生事情，雇主就可能要问询解决办法。
    而杨世举‘被医治’腿伤，耽误个一年半载，就没办法随叫随到。
    这段时间，楼杰要么选择把杨世举接回来，要么，就只能询问其他幕僚。
    顾杰相信，他让人带走杨世举后，剩下的两位幕僚先生，应该不会让前者这种情况发生。
    为保万一，他还特意点出杨世举的行动动机，离间了楼杰和杨世举的关系。
    如果楼杰大度不计较，依旧执意要接杨世举回来治疗，他也可以临机应变，让傅彦和那边出现点医治意外。
    如果楼杰选择等杨世举伤好后再接他回来，就更好办了。
    拖个一年半载，拖到杨世举远离权利中心，托到其他两位幕僚掌握话语权。到时候，不用他出手，另外两位幕僚，也不会让杨世举回来。
    可以说，不管情况最后往哪个方向发展，杨世举在进入傅家医馆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出来了。
    杨世举看出了顾杰的打算，因此一路上都想逃离。
    只可惜，顾杰先发制人，以雷霆手段，吓得别院仆从根本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后又派刘志一路尾随，算是彻底绝了他逃跑的可能。
    接下来，就看楼杰那边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了。
    他想着，就听到院外传来一声高喝。
    “顾供奉，帮主有令！”
    旁边刘志脸色一白：“少爷......”
    “凡事有我顶着。”
    顾杰看出来刘志的忐忑，摆摆手，甩下一句话大步出门。
    门外，楼杰的亲卫率数名武师站在台阶下，脸色肃穆，严阵以待。
    周遭不少总坛帮众交头接耳，其中不乏之前过来看热闹被顾杰打发走的人。
    这些人大多抱着胳膊，脸上略带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树大招风，顾杰初入玉楼帮，短短半个月便摇身一变成了供奉，兼之其本身也是武道天才人物，说是风头无二也不为过。
    这就好比一堆鸡群里突然出现一只凤凰，没有哪只鸡会高兴。
    大家只会嫉妒、不忿，产生一种“你凭什么比我强，凭什么天才不是我”的想法。
    以前是没机会，加上顾杰地位超然，底下的人便是有什么不爽，也不敢表现出来。
    现在嘛......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顾杰废掉杨世举的行为已经传遍了总坛。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恃宠而骄的顾供奉，会是什么下场。
    如今瞧见楼杰亲卫不假颜色的作态，大家也差不多琢磨出来了味——这明显是要重罚啊！
    对于普通帮众、普通武师来说，见到这样的天才吃瘪、受罚，地位一落千丈......那是相当让人舒坦的事情。
    顾杰对这些人的态度毫不意外，他动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幕。
    环视一圈，顾杰很快发现，陈谦也在旁边站着，并且神色略显焦急，一副不知道怎么办得到样子。
    四目相对，顾杰看到陈谦给自己做了个口型。
    “忍。”
    顾杰笑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走出别院大门，却没有下阶的打算。
    他就站在台阶边上，负手俯视着楼杰的亲卫，淡淡道：“何事？”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没有人料到，顾杰在面对帮主亲卫的时候，居然狂妄到连台阶都不下。
    让人更没有想到的是，亲卫本身，竟也没有指责。
    双方隔阶相望，就听那亲卫道：“我奉帮主命令，前来宣读帮中对你的处置。”
    顾杰微微颔首：“讲。”
    亲卫深吸一口气，道：“帮主有令！”
    “顾杰同室操戈，违背帮规，虽情有可原，亦不得不罚。”
    “今日起，顾杰供奉之职罢免，永不再任！”
    话音落下。
    陈谦脸色大变，显然是没有想到，楼杰居然如此不念旧情，一把就将顾杰给撸了下来。
    周遭很快轰然一片。
    众人交头接耳，大部分人都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看顾杰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和戏谑。
    更有甚者，甚至赤裸裸的流露出出讥讽和冷笑。
    不过也有小部分人没有表现得太过火，这些人觉得顾杰到底是武师四段，即便没了供奉一职，也不会泯然众人，不想因为看个热闹，被顾杰记恨。
    但即便脸上没有表现，心里也是差不多的念头。
    ——你小子也有今天！
    顾杰站在台阶上，俯观众人百态，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流露。
    他只是淡淡道：“还有呢？”
    “帮主，还说了什么？”

 第八十二章 邀请 （4K）

    亲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四目相对，他发现顾杰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张、惶恐，就仿佛......早就知道他没把话说完一样。
    亲卫心头一抖，顿时收了小心思。
    他连忙高声道：“帮主还说：罪当罚，但功亦需赏。”
    “顾杰此番为玉楼帮大壮声威，可将功抵过。因此，供奉之职虽免，但一应待遇待遇......”
    “不变。”
    亲卫说道最后，已经是一片恭敬语气。
    这话一出口，周围猛地静了一下。
    陈谦脸色顿松，险些为顾杰高兴到笑出声来。
    不少脸带嘲讽的人则是呆立当场，眼中浮现出惊愕。
    有反应快的，瞬间收敛戏谑表情，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忐忑惶恐。
    反应慢的，也紧跟着低下头，不敢吭声。
    那些之前表现含蓄的人，个个无比庆幸，只觉捡回了一条命。
    谁也没有想到，楼杰在免去顾杰供奉之职后，居然保留了相关待遇！
    这哪是处罚啊，简直就是重拿轻放，做个样子！
    念及于此，众人多有不满，觉得楼杰实在是太过偏袒顾杰，完全是在助张其乖张气焰！
    可想归想，众人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毕竟此番峰回路转，顾杰虽然失了供奉身份，却明显没有失势。
    要是被其记恨，秋后算账，可就遭了。
    有脑袋灵光的人想到这，立刻开始补救。
    “帮主英明！顾武师乃人中龙凤，又有大功在身，的确不应从重处罚。”
    “对对对，我早就料到顾武师会逢凶化吉，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啊。”
    “所以说帮主就是帮主，观事洞察分毫啊。此事说到底是杨世举咎由自取，和顾武师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周围接连响起奉承恭维之声，并且愈说愈起劲，活脱脱将一次当众惩治之事，演变成了对楼杰的吹捧，对顾杰的恭维。
    亲卫看在眼中，只觉荒诞——作为楼杰亲卫，平日里他也没少布宣罚惩之令，每次都有不少人围观。
    可像今天这样，看戏的人突然上杆子拍马屁，那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群见风使舵的混账东西。
    亲卫心里暗骂，转头对顾杰道：“恭喜顾武师，遇难成祥。”
    顾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并不意外。
    杨世举被废，楼杰惩处他是应有之理，否则就乱套了。
    但如何惩处，惩处的力度大小，皆在楼杰一念之间，是没有定数的。
    从重处罚顾杰看似秉公持正，但会让二人的关系疏远，对楼杰来说得不偿失，也没有什么好处。
    楼杰到底是个生意人。
    一个生意人，利益受损后，最关心的是如何把损失赚回来，甚至化害为利。
    追究责任，只是附带的罢了。
    这一点，在玉楼帮被林中虎抢走货物后，楼杰选择放弃报复，转而开通镖运业务曲线补救，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更何况，顾杰还通过亲卫之口，为楼杰提供了“另一种选择”。
    在外人看来，楼杰重拿轻放的举措无疑是不公的，甚至可以说大为偏袒顾杰，这些人即便表面上不说，心里也会不满，嫉妒，愤慨。
    但这些人不知道，楼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楼杰的目的，就是借此让顾杰和其他人产生间隙，让顾杰被他人妒恨，让顾杰在玉楼帮孤立无援，只能倚仗他一人。
    说简单点，就是想让顾杰当一个孤臣。
    顾杰对此了然于胸。
    他本就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才特意送信给七堂堂主，却只字不提感谢，只言要效力楼杰，显得不近人情。
    杨世举这事儿算是个意外，但既然他主动撞上来，顾杰便干脆拿他开刀，报复的同时，也借此表现出自己的恃宠而骄、乖张暴戾，自绝于人前。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产生一个想法——他连楼杰的幕僚都敢废掉，必然更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中。
    这样的行为，无疑会让帮中其他人对他产生反感，甚至厌恶，觉得他不可深交。
    说不定对他多有高看的李风，也会因此改变态度。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作为玉楼帮如今的武力顶峰，他要是不当孤臣，楼杰怎么会安心呢？
    顾杰想到这，淡淡开口。
    “李武师此言差矣，此事说到底，是帮主对我法外开恩，顾某惭愧。”
    他说着，也不管亲卫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表情，下阶朝忠义堂方向郑重一礼。
    随即起身道。
    “请转告帮主：顾某定牢记帮主恩情，为帮主守好玉楼帮这片基业。”
    ……
    “今日之后，你在玉楼帮怕是要多遭非议。”
    别院中，陈谦微微叹气:“适才我在人群之中，听着有不少人在嘀咕，说你一言不合废掉杨世举，太过凶残暴戾……还有人说帮主对你重拿轻放，处置不公，不满者大有人在。”
    “那就让他们说去罢。”
    “可是……”
    “义兄历来多有智计，难道看不出来，我如今的处境，正是帮主想要的？”
    陈谦闻言微愣，继而色变。
    他是关心则乱，没有细想，还当楼杰是厚待顾杰，才从轻处理。
    如今被顾杰一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
    “……帮主这是，不放心你？”
    “换做是我，也不放心。”
    “……也是。刀钝无用，利则伤人，他历来做事谨慎，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
    陈谦苦笑一声:“看来，实力太强也不是全是好事……山鸡窝里，容不下凤凰啊。”
    “这倒不至于，他只是防范于未然，对我还是信任的，也想重用我。否则，大可以借此机会施以重罚，不必多此一举。”
    “你倒是看得透彻……嘶，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满意现在这个结果？”
    “义兄慧眼如炬。”
    “……为什么？”
    陈谦略显错愕，他想不明白，顾杰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以进为退吗？
    顾杰摇摇头，没有解释。
    他并非是不信任陈谦。盖因有些事情，不到那一步，说出来别人也不信。反倒会觉得他杞人忧天。
    索性就不说了。
    ……
    半日一晃而过。
    晌午时分，刘志送来饭菜，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少爷，城主派人来召见楼帮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辰时，额，就在小的烧狼尸前后不久。”
    难怪我废了杨世举，楼杰都没有传我质问，只是让亲卫过来布宣惩处……这是想快刀斩乱麻，及早解决问题，避免耽误他准备进城的诸般事宜？
    看来，楼杰对宋怀云的召见很重视啊。
    顾杰想着，点点头:“知道了。”
    旁边刘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杰见状，道:“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是……”
    刘志应了一声，这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的去后厨的时候，听到厨娘说，楼帮主这次能入内城面见城主，都是少爷您的功劳。但就因为少爷您太过狂妄，居功自傲，还废了玉楼帮的军师，所以楼帮主才没有带您一起去。”
    刘志说道最后，明显有些不平之色:“少爷，你恕小的多嘴。要我说这楼帮主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就因为您废了杨世举，他就夺了您面见城主的机会，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顾杰失笑一声:“你以为我不废那杨世举，他就会带我一起去了？”
    “啊？”
    刘志有点懵:“不是吗？”
    顾杰淡淡道:“我跟他一起去，你让城主表扬夸他还是夸我？你都知道他能见城主是因为我，城主自己还不知道吗？”
    刘志一楞。
    “做人，要知进退。况且我也不想去见宋怀云，楼杰这点小心思，就随他去吧。”
    顾杰淡笑一声，末了，话锋一转:“对了，我已同义兄打了招呼。吃过饭，你去太平堂找他，请几个兄弟，与你一道出城，接你母亲到我府上罢。”
    “……这。”
    刘志没料到顾杰居然做到这个地步，一时喏喏难语。
    顾杰微微眯眼:“怎么，不愿意？”
    顾杰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让刘志接母亲进城，有表现自己‘厚待手下’的意图，但更多的，还是以其为质子。
    据刘富贵说，刘志此人早年丧父，自小便是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因而对其极为孝顺。
    只要掌握了刘志的母亲，顾杰就不用担心刘志的忠诚。
    ——有些事，总归是需要一个足够放心的手下去做的。顾杰不想让刘富贵四处冒险，便选择了刘志。
    如果刘志听话，顾杰不介意好吃好喝养着他母亲，但若是刘志起了二心……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刘志为人机灵，自然明白顾杰此举的意思。
    但他也知道，在见过黑狼尸体的诡异模样后，他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如果不能让顾杰放心，等待他的只能是被灭口。
    好在他也没有想过背叛顾杰，毕竟相对他从前的生活来说，如今的日子，说是天堂也不为过了。
    衣食住行有人安排，每月有好几十两钱拿，手上大小还管着不少人……就连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的武师，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称一声‘刘总管’。
    这是他这种泥巴里打滚的贱民，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怎么会舍得丢掉？
    而只要他不背叛顾杰，母亲进了城，就是真享福。也比在城外更加安全。
    念及于此，他很快下定决心。道:“刘志替母亲谢过少爷大恩！您放心，我待会就去接母亲进城！”
    “好。”
    顾杰脸上浮现出满意的淡笑。
    “日后好生做事，过段时间，我会传你内修法。”
    “是！”
    ……
    晌午时分，顾杰走出玉楼帮驻地。
    他准备去一趟傅家，问问傅彦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面对朱翠的威胁，他安全感不够，急于提高实力，所以没有浪费时间多管闲事。
    如今血元术突破，实力大增，他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不介意帮帮忙。
    人情这东西，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没有傅家提供的翠玉虫，他也不可能突破得这么快，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总得有个态度。
    结果让顾杰没想到的是，他走出总坛驻地，刚拐进一条小巷，就有两个身着短打的汉子迎面而来。
    这二人快步上前，其中一年岁稍长者开口叫住他:“可是玉楼帮顾武师当面？”
    顾杰微微抬眸，见其肌肉健硕，身材高壮，步伐稳健有力，一身气势惊人，便知道此人不是弱者。
    于是淡淡点头:“何事？”
    “鄙人乃是惊天帮总教头，孙武。”
    中年汉子拱手道:“听闻顾武师被免去了供奉之职？”
    顾杰闻言，看了他一眼。
    “……兄台莫非想和顾某过两招？”
    话落，他心念一动，内气流转之间，周身荡开热浪。
    “且慢！”
    孙武脸色骤变，下意识猛退数步。
    接着反应过来此举太过露怯，动作又是一顿。
    踌躇片刻，他才硬着头皮放下脚。
    不过他虽然没有跑，却也完全没有和顾杰动手的意思，当即急声解释。
    “顾武师误会了，我非是寻衅生事，只是想确认一下真假，毕竟这消息来得有些突兀。”
    顾杰闻言，查其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收束了内气。
    他淡淡道：“此乃我玉楼帮内务，是真是假，都和你惊天帮无关。”
    “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顾武师如今声名鹊起，隐为飞龙城后起之秀......若是楼杰待你不公，你有又何必吊死在玉楼帮这棵歪树上？”
    孙武一副恳切模样，道：“实不相瞒，我惊天帮吴帮主历来求贤若渴。乍知此事后，帮主尤为不忿，大骂楼杰不配为一帮之主，同时立刻遣我来问个分明，并且再三嘱咐我，若是事情属实，一定要恭请顾武师入我惊天帮。”
    “顾武师，帮主让我告诉您:楼杰此人精于算计，非是良主。他如今能免了你的供奉之职，来日，未必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啊。”
    “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顾武师需得早做打算，方为正途。”
    孙武说到这，拱手道：“好叫顾武师得知，我家帮主说了，若您愿意入我惊天帮，我帮上下必以礼待之，一应待遇只增不减！”

 第八十三章 十八帮齐至！（4K）

    孙武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声情并茂，表现得苦口婆心，一副‘我这真是为您考虑’的样子。
    顾杰听着，心有诧异。
    他原本以为此人是来找茬闹事，毕竟惊天帮和玉楼帮历来多有摩擦，两边争抢地盘的时候，都死过武师级别的战力，可谓是仇恨不小。
    ......不曾想，人家居然是代惊天帮帮主来招揽他的！
    要知道，从他被罢免供奉之职到现在，也就过了两个时辰。
    短短两个时辰，这惊天帮就打探到消息，还派了人过来，特意在驻地外等候，守着他等他出来......
    能做到这个地步，显然不会是因为惊天帮的效率高。
    更大的可能，是对方非常关注、重视他。甚至可能提早便派有专人，在玉楼帮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因此才能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探知消息，并迅速做出布置。
    ......不知不觉间，我居然也有这等‘待遇’了么。
    顾杰心下感慨。
    帮派间相互委派探子渗透潜伏是常事，并不奇怪。
    外城混乱，帮派之间倾轧斗争每天都没有断过，若是没个眼线，被下了黑手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被当成重要目标，如此慎重以待，顾杰还真是第一次体验。
    这原本是帮主楼杰才有的待遇。
    至于供奉......别说供奉了，就是七堂堂主，也不值得惊天帮帮主如此对待。
    ——怎么说惊天帮也是外城十八帮之一，这吴帮主除非是闲的卵蛋疼，否则不可能去关心这么多人每天去干了什么。
    他只会注意他认为不能忽视的，重要人物。
    而这，也正是顾杰惊讶的地方。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惊天帮帮主眼中，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
    重要到必须时刻掌握其行踪，不容有失。
    重要到他刚被楼杰责罚，惊天帮便迫不及待抛出了橄榄枝。
    “顾武师，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眼见顾杰陷入思忖，孙武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他的脸色有些急切，说话间眼神频频瞥向周遭，仿佛是......在防备什么一样。
    顾杰心头不解，正想问他在看什么，结果下一刻，数米外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顾武师？！！”
    顾杰抬头看去，就见到巷子口有人探头看来。
    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顾武师出来了！”
    “什么？！！”
    人声纷沓而起，巷子口瞬间涌进来一大片人。
    “果然是顾武师！”
    “艹！那不是惊天帮的孙武吗？”
    “这狗东西是怎么溜进来的？”
    “别管这么多了，大家一起上，先解决这狗东西再说！”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迅速统一目标。一涌而来。
    有脚程快的，狂奔疾驰，有身手好的，踏墙急追，有脑袋灵光的，直接翻上墙，从屋顶跑过。
    一时间，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顾杰看得眉头一拧。
    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居然个个都是武师！
    其中有几人，甚至强过武师三段。
    ......飞龙城的武师，何时这么烂大街了？
    他想着，就见孙武脸色大变。
    “喂，凡事讲个规......”
    “去你吗的规矩！”
    孙武话音未落，就被一人冲上来，一掌打中肩头。
    他当场一个趔趄，却意外的没有受伤，只是被力道推向一边。
    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冲上来好几个武师。
    这群人同时出手，或抓臂膀，或扣手腕，或者干脆撞入他怀中，将他整个人抱住，齐心协力将他猛地推向后方！
    饶是孙武实力强悍，一身修为高达武师三段，也抵不住这么多武师同时出手。
    他勉强僵持了一瞬，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巨力甩了出去。
    孙武勃然大怒：“混......唔！唔唔！”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捂住他的嘴巴，周围一群人七手八脚，将他拽了起来，举过头顶。
    紧接着。
    不知道是那个搞子，居然还喊起了号子。
    “一，二，三，走！”
    呼！
    众人齐力，猛地一甩，将孙武直接抛了出去。
    孙武在半空想稳住身子，却没做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沉沙落雁。
    咚！
    孙武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人都duang了一下。
    “我......隔~”
    孙武被摔岔了气，一开口直接当场打了个嗝。
    “哈哈哈！”
    这滑稽的一幕，顿时让不少武师大笑出声。
    作为惊天帮的总教头，孙武身份不低，往日里，大家可没机会看他如此出丑。
    孙武被笑得脸色涨红。
    “范思辰，刘怀举，我草你们姥姥！”
    他气急败坏的爬起来，破口大骂。
    一个挤到顾杰面前的中年武师见状，嬉皮笑脸道：“不好意思，老子没有姥姥！”
    旁边另一个抱着长剑的中年武师大笑道：“我有！我先替我姥姥谢谢你，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哈哈哈！”
    在场都是些生冷不忌的莽夫，闻言又是一通哄笑。
    孙武气得咬牙切齿，冲上来想往前面挤，结果却被后面的人连手挡住。
    “......”
    顾杰在旁边看着，脸皮微抽。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也就是片刻功夫。
    他原本以为这群人是来找麻烦的，可现在看来，这群人倒像是来搞笑的。
    “各位是......”
    顾杰忍不住开口询问。
    被这么多武师围着，即便这些人看起来没有恶意，也让他不敢松懈。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武师可不是蚂蚁。
    结果让顾杰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开口，周围人声居然一收。
    嬉笑顿息，数十名武师前后看过来，都是面色一整。
    紧接着，这些人竟是相继朝他拱手见礼。
    “顾武师，鄙人青虹帮供奉，范思辰。”
    “六壬会，护法刘怀举。”
    “无间盟，忠义堂堂主秦宣。”
    “天元坊......”
    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每个人先后开口自我介绍，语气不急不缓，竟是无一人抢口。
    顾杰一开始还算淡定，但听到后面，脸色已经肃然一片。
    他没有想到，这群人居然个个来头不小！
    一圈听下来，除开玉楼帮，外城十八帮一个不落，尽数有人到场！
    并且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不低！最差也是供奉！
    难怪孙武气成那样都没有下狠手......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真打出火气，说不定就是两帮大战了。
    可这些人联袂而来，到底是干什么？
    总不可能都是来招揽我的吧？
    顾杰想到这，心头自嘲一笑。
    这阵仗，便是楼杰见到都得变色。
    他可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心头想着，顾杰脸上不动声色。
    抱拳还礼一圈，他开口道：“不知各位找顾某，有何贵干？”
    “顾武师，我们都是奉命来请您就职的。”
    范思辰开口道：“原本大家怕伤了和气，说好了一起过来，结果那孙武却耍心眼，偷偷抢先……得亏有人听到声音看了眼，否则还真让这东西得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张纸：“未免您记岔，大家列了份单子......这上面是各帮给您开出的价码、职位，请您过目。”
    顾杰登时一愣。
    居然，真的都是来招揽我的？
    他接过纸张看了下，发现除开惊天帮外，十六个帮派居然个个在列。
    每一个帮派给出的待遇都大差不差，大部分给的职位都是供奉，有几家愿意奉他为护法，但相应的例钱就少了一些，算起来也没太大差距。
    但哪怕是其中最差的待遇，也比楼杰给他的，高出些许。
    很显然，这十六家帮派是通过气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所以没有出现恶意抬价竞争的情况。
    顾杰对此也能理解——投资，总是要控制利润比的，这些人来招揽他，说白了还是想撬楼杰的墙角，即有削弱玉楼帮的打算，也有看上他身手的原因。
    如果付出太多，即便抢到他，也会亏本，反倒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顾杰感到受宠若惊了。
    说得俗一点，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一大堆实力雄厚私企，抢着请他去入股。并且还是那种又送房又送钱还给干股的待遇，丰厚到无以复加。
    顾杰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句话。
    人，因被需要而存在。
    他对此并不认同，但这种被需要、被承认、被人慎重以待的感觉，却无疑很让人沉醉。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即便当时死了，也不会有几个人在意。
    而现在，这些从前根本不会拿正眼看他的人，却不得不求上门来，甚至许以重利，翘首以待，盼着他答应！
    顾杰抬起头来。
    看着周围恭敬期待的目光，他心潮起伏。
    原来，我已经强到让这么多人都无法忽视了么。
    这一刻，顾杰突然觉得，自己夜以继日的苦练，似乎都是值得的。
    这种努力得到的东西，被无数人认可的感觉，让他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公平，公平到只要努力，就能成为强者！
    我顾杰起于微末，能有今天这般待遇，全靠我自己勤学苦练啊！
    【？】
    硕大的问号出现在笔记本上。
    书页自半空缓缓滑到顾杰面前，其上的问号迅速分裂，塞满两页纸张，每一个问号都在纸上转着圈，糊了顾杰满眼。
    ......以及一些来自笔记本的小小帮助。
    顾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您是真滴真滴不要脸啊！】
    笔记本上出现一排特大号的字体。
    顾杰一脸淡定，恍若不见。
    他看着手中的纸张，陷入沉思。
    旁边范思辰见状，道：“若是一时半会难下决定，顾武师可以回去好生考虑一下。”
    “不错，这种事是得郑重考虑才行。”
    “顾武师慢慢考虑，咱们不急的。”
    旁边有人接话，很快众人都是连声附和。
    “不必了。”
    顾杰突然开口：“我已经想好了。”
    范思辰一愣，忍不住问道：“那您......”
    “我暂时没有脱离玉楼帮的打算。”
    顾杰笑了下，将单子递给他：“范兄，东西收好。”
    范思辰没有接。
    他微微皱眉：“顾武师可是觉着条件不够好？”
    顾杰摇摇头，没有回答。
    范思辰一副不愿放弃的样子：“要不这样，单子您先拿着，回头好生琢磨一下，过几日约个时间......”
    “不用了。”
    顾杰打断他。
    “可......”
    嗖！
    眼见范思辰还要再说，顾杰脸露不快，直接屈指一弹。
    内气自掌间荡开，纸张瞬间焦黄，电射飞入范思辰手中。
    范思辰愣了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脸色微变。
    气修法......而且层次不低。
    “范兄，多说无益。”
    顾杰淡淡道。
    话落，他也不管范思辰的脸色，转头朝周围拱拱手，道：“诸位，顾某暂时不打算改换门庭，只能愧对各位的美意了。”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有人皱眉，有人不喜，也有人转着眼睛，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给顾杰递眼色。
    顾杰也不在意，他告罪一声，往前走去，众人挽留了几句，见他神色笃定，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他离开。
    范思辰脸露惋惜，站在后面，看着顾杰走出巷子。
    刘怀举走过来：“范兄，别看了，人都走了。”
    范思辰叹了口气：“可惜了。”
    刘怀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范兄是可惜他没入你们青虹帮，还是可惜他没上当？”
    范思辰冷哼一声：“你觉得呢？”
    刘怀举砸吧了下嘴，道：“以你这老奸巨猾的性子，想必二者都有。”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范思辰淡淡道：“我本想着借此机会，离间他和楼杰的关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拒绝得如此果决，丝毫不留余地，如此一来，效果就得大打折扣了。”
    “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现在这情况岂止是大打折扣，我看得叫适得其反！你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刘怀举说着，脸露鄙夷：“你好歹也是青虹帮有名的军师，怎么出个招这么不靠谱。”
    范思辰脸色不快：“有能耐你倒是自己来啊？当初是谁夸老子的计划周全的？”
    要说范思辰心里其实也挺恼火的。他今天过来，一开始的确是单纯抱着招揽顾杰的打算。
    可到场一看，才发现竞争对手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当时范思辰就知道，如果按部就班行事，今天多半得无功而返。

 第八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4K）

    青虹帮只是十八帮中的中游实力，也就和玉楼帮半斤八两，开出的条件谈不上多丰厚，仅仅只比楼杰给顾杰的待遇高出一线。
    比钱，比不过，比势力，也没有什么竞争力。
    范思辰扪心自问，换做自己是顾杰，在这种待价而沽的时候，也不会选择青虹帮这么个不上不下的组织。
    所以范思辰就改了主意——贼不走空，来都来了，既然没办法招揽，就给楼杰上点眼药吧。
    于是，他便借口‘以和为贵’，让大家把各自的条件列出来，说是让顾杰自己选择。
    这个要求，当即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
    ——每个人都想看看，对方开出的价码，好盘算下加价或放弃。
    一开始，有不少人捣乱，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连副帮主都喊出来了。
    范思辰不得不又拉着众人商量了一下，才统一了口径。
    他知道这样得出的条件并不真实，回头肯定有人会暗中接触顾杰提高价码。
    但他不在乎。
    他的目的，只是想让顾杰收下这张单子，让楼杰知道这件事情。
    然后，他便会派人大肆宣扬此事。
    以范思辰对楼杰的了解，如此一来，楼杰必定会对顾杰多有防范，甚至待遇骤降也有可能。
    等到顾杰因此不忿，他就上门再行招揽，到时候成功几率必然大增。
    即便招揽不到，也能让二人离心离德，让玉楼帮损失一员大将。
    在范思辰看来，这个计划是很难失败的——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乍然被这么多人追捧，难免会飘飘然得意昏头，到时候他再吹捧两句，肯定能让顾杰稀里糊涂收了这单子。
    可他没想到，面对这么多人的招揽，顾杰居然拒绝得如此干脆！
    别说收单子了，连话都不让他多说！
    观其神色，完全是一副铁了心待在玉楼帮的样子。
    范思辰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顾杰为何会是这个态度。
    这顾杰可是刚被楼杰免了供奉之职啊！即便原因在他身上，难道他心里就没有半点不快？就没有半点间隙？
    总不可能，他还乐在其中吧？
    “范兄，别想了。”
    看着脸色难看的范思辰，刘怀举眼中有些幸灾乐祸：“我猜啊，这顾杰多半是看破了你的打算，所以将计就计，演给楼杰看呢！”
    范思辰脸色更黑一分。
    若真是如此，他就是又得罪了顾杰，又让顾杰得了好处，离间之计也没有奏效，反倒会让楼杰更加重用顾杰！
    这都不能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这特么简直是丢了个米仓啊！
    亏到姥姥家了！
    范思辰想到这，再也忍不住，当场拂袖而去。
    “范兄，慢走啊。”
    刘怀举喊了一声，等范思辰走远，立刻出了巷子，招来手下：“去，替我给顾武师传句话......”
    ......
    “我知道了。”
    傅家。
    顾杰坐在院中，脸色平静。
    他对面前的六壬会帮众挥挥手：“你去吧，替我谢谢刘护法。”
    “是。”
    帮众拱手而退。
    “堂堂六壬会护法，居然会因为怕你误会，专程派人来向你解释……”
    傅彦和在旁边看着此人离开，脸有感慨：“你可能不知道，这刘怀举平日和范思辰来往密切，外界还传闻他俩有些特别关系......没想到，他居然会捅范思辰的刀子，来对你示好。”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一直以凶残狠辣示人，他又只是个武师四段，自然不想因为这么件小事，被我记恨上。”
    顾杰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不过瞧他刚才的态度，要说他不知道范思辰的打算，我是不信的。”
    “你能想到这点就好。”
    傅彦和说着，笑了下：“说起这个......你今天真的没有一点动心？这可是十八帮的联袂邀请，其中强过玉楼帮的不在少数，你要是过去，前途也会更好。”
    “傅兄就这么想我离开玉楼帮？”
    “站在傅家的角度，肯定不想，你在玉楼帮坐镇，对我傅家有害无利......但你我乃是生死兄弟，我岂能因为私利，阻你前途。”
    顾杰闻言，看了眼傅彦和。
    傅彦和也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躲闪，唯有一片真诚。
    顾杰放下杯子：“我连见六壬会的人，都不避着傅兄，傅兄难道还不明白吗？”
    傅彦和微怔。
    顾杰笑了下：“在哪儿都是练武，在玉楼帮，多两个说话的人。挺好的。”
    “顾兄......”
    傅彦和为之动容，一时竟是激动得想要站起来。
    六壬会的人来之前，他已经和顾杰聊了几句。
    得知顾杰又有突破，傅彦和惊喜之余，担心顾杰在玉楼帮蹉跎了时日，才劝其离开玉楼帮。
    没想到，顾杰现在居然告诉他，是因为他和陈谦，才选择留下来。
    傅彦和不知道顾杰这话中有几分真，但哪怕只有一分，也足够让他感动了。
    同患难者众，共富贵者寡，顾杰能念及旧情，宁愿放弃前途也要留下来......便是亲兄弟之间，也不过如此！
    又岂能不让他感动？
    顾杰按住他：“都是大男人，这些小儿女之态就免了。说正事，昨夜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
    一提起这事，傅彦和脸色顿时一沉。
    他坐下来，细细讲了下。
    顾杰听过才知道，这件事居然和他也有关系。
    原来，昨夜傅明远带着傅彦和匆匆离开，乃是因为一批药材被抢了。
    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劫道、抢劫之事屡见不鲜。要是在城外被抢了，傅家最多自认倒霉，也不会这么恼火。
    让傅明远愤怒的是，这批药材是在进城后被抢的。
    地点还是在傅家的库房门口！
    这也就罢了。
    更让傅彦和二人火大的是，抢劫之人实在太过嚣张狂妄。
    这些人在动手前，甚至派了个乞儿来通知傅家管家，明白告诉他，要抢傅家的东西！
    陈管家接到消息后不敢大意，当即点起护院去了仓库。
    结果到地方一看，货物已尽数被劫走。
    送货的几个护院被砍了手脚挂在树上，哀嚎惨叫，血水流成瀑布。
    “当时旁边树枝上还站了个蒙面的黑衣人，正手拿剥皮小刀，一刀一刀把我傅家的护院......削成人彘（zhi）。”
    “见到管家过来，他一刀捅穿了护院的舌头，刃透下颚，然后慢条斯理拿出的把一副卷轴，垂挂在刀柄。”
    “卷轴上是用血写的一句话。”
    “杀人偿命。先收一次利息。还剩一百三十二口。”
    “此人身轻如燕，于树上如履平地，陈叔大怒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顾兄，你知道吗？那死去的护院中，有两名是我傅家的家生子。小时候，他们是跟我一起长大的。”
    傅彦和说到这，攥紧了拳头：“如果他一刀把人杀了，我没什么话说。当护院的身手不敌被杀，怨不得人，我替他们报仇便是。”
    “可他却将人活剐，还专程留着一口气给我看......简直欺人太甚！”
    “这是觉得我傅家拿他没办法，觉得没人能留下他，上门来辱我傅家，打我傅家的脸啊！”
    “此人不杀，我傅家这脸就算丢尽了，日后在城南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还如何立足？”
    说道最后，傅彦和火气上头，一拳砸在桌台面上，砸得桌上茶盏连颤不止。
    顾杰没有接话。
    他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眼有思忖，嘴中念叨出声。
    “杀人偿命......”
    很显然，这件事是一起报复行为。
    根据傅彦和的描述，凶手是故意留在案发现场折磨傅家护院，等待傅家的人到场后，才慢条斯理的离去。
    以顾杰的经验来看，此人必定是那种对身手极为自信、对犯案后产生的关注度有着扭曲自豪感及成就感之人。
    这样的人，不会故意留下假信息，进行误导。
    顾杰对这一点非常肯定，因为......
    顾杰摇摇头，收回了胡思乱想的思绪。
    总而言之，凶手的动机应该与其留下的信息是相符的。
    也即是说，他是为了一百多口人命，来找傅家报复。
    能在如今这世道，把药材生意做得如此红火，傅家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家，背地里，必然为生意下过黑手。
    但生意上产生的矛盾，不可能涉及这么多人命，否则早就有飞龙军来找傅家算账了。
    而除此之外......可能性只剩下了一种。
    念及于此，顾杰看向傅彦和。
    “......冯家？”
    傅彦和沉着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杰沉默不语。
    只有冯家死亡的人数，才对得上黑衣人留下的数字。
    一百三十二口，加上死去的十几个护院，正好差不多是飞龙军公布的“妖人党羽”数目。
    很显然，这黑衣人必定是和冯家有关系的人，或者说想为冯家报仇的人。
    “在飞龙城宣布冯家为妖人党羽后，还敢前来报复......”
    顾杰语气平静：“这是要跟你我不死不休啊。”
    “顾兄所言，正如我想。”
    傅彦和咬牙道：“此人不除，不但我傅家颜面扫地，你我也睡不安稳！”
    “......可有看出此人的实力？”
    “具体不太清楚，但至少是武师三段之上，否则不可能跑那么快。”
    “看到他往哪个方向逃了吗？”
    “有。此人一路踏树掠檐而行，奔至韩家后院附近，才突然消失。”
    顾杰闻言，微微皱眉：“既然都看到了行踪，为何不进去查看？”
    傅彦和脸色难看：“当时陈叔是想进去追查的，但被韩家家主带人拦住。她口称后院是女眷下榻之地，不许任何人入内......哪怕陈叔陈其缘由，给她看了我家那些被削成人彘的护院，声泪俱下的恳求，她也不为所动，毫不松口。”
    “在场的护院因此还差点和韩家的人打起来。陈叔担心给家里惹祸，只得忍气吞声回来复命。”
    “后来，父亲带着我前去交涉，更是被其一番弯酸嘲讽，轰了出来。”
    “顾兄，叫我说，这韩家肯定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傅彦和说到这，涨红了脸，一副憋屈模样：“若不是父亲觉得，没有证据之下贸然动手，出了错没办法收场，一直阻止我......我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去跟她们拼命！”
    “傅兄稍安勿躁。”
    顾杰示意他不要激动：“你为什么觉得，这韩家和凶手有关系？”
    “顾兄你有所不知，这韩家家主韩彩河，乃是飞龙城有名的轻浮女。”
    “韩家男丁不盛，一直是女子当家，这韩彩河又喜俊俏后生，面首无数......从前冯霄汉声名鹊起的时候，韩彩河就同他来往密切，经常招冯霄汉去韩家留宿，甚至有风声谣传她要嫁给冯霄汉。”
    “咱们杀了冯霄汉，与她可谓是深仇大恨，加上她刻意阻拦咱们进去搜查，明显是有鬼！即便人不是她叫人杀的，也必定和她有关！”
    顾杰听到这，微微眯眼。
    他原本以为，傅彦和只是火气上头，无端猜测。
    深夜上门，还要进屋搜查，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答应，更别提对方还是个女子。
    这一点上，顾杰并不认为韩彩河的反应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她和冯霄汉有密切关系的话……其身为同伙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既然如此……
    嗖！
    就在这时。
    一阵破风之声炸响，打断了顾杰的念头。
    顾杰迅速回头，就见到半空中划过一线狭长黑影，由远及近！
    那是一杆纯铁打造的利箭。
    箭身粗逾两指，打磨得光滑透亮，其上着四片铁叶子做的尾羽，穿风破空之间，响起一阵尖锐的蜂鸣声。
    这一箭声势惊人，速度更是快若奔雷。
    初看尚在数十丈外，一眨眼，已经从外院电射而入，到了远门处！
    锐利的箭头撞碎大门，瞬间洞穿而过，没有丝毫偏斜，笔直朝顾杰和傅彦和二人射来！
    一旁的傅彦和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反应太慢，而是这一箭太快了。
    快到以他武师二段的实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箭破风而至！
    快到他甚至来不及躲避！
    傅彦和脸色大变。
    他眼角余光扫过，见顾杰看着天空一动不动，心里更是焦急一分。
    电光火石之间，他双手抓住木桌一掀，将其掀翻挡在二人之前。
    轰！

 第八十五章 一箭之威（4K）

    傅彦和刚将木桌掀翻，就听到剧烈的撞击声在耳畔炸开。
    厚达半指的黄花梨木没有起到太大的阻拦作用。
    桌面在瞬间被撞开一个大洞，木屑四溅之间，箭镞已洞穿而出！
    寒光闪闪的箭头笔直撞向傅彦和的脑袋！
    这一刻，傅彦和只觉一股极为尖锐的感觉刺向眉间，已是避无可避！
    他的脸色瞬间白透，一时竟是被吓得呆立当场。
    眼看他便要殒命。
    就在这时。
    耳边风声骤起！
    气流在瞬间荡开，两根通红透亮，犹如烧炭般的手指撞了过来！
    嘭嗡！
    粗粝的手指精准点中箭身，铁白色的箭身上瞬间出现两处凹陷！
    铁箭猛地一歪！
    傅彦和看见箭头在自己眼前擦皮而过，寒光刺眼而逝，顺着鬓角刮向肩头！
    他心里猛地一坠，继而飞快噗通狂跳，眼中浮现出捡回一条命的喜悦！
    结果激动的念头刚升起，就再次变成了惊恐。
    这根箭，居然没有被撞飞！
    箭身飞速的旋转着，即便方向偏离，依旧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势，射向他的肩头！
    傅彦和脸色再变！
    他心头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骂娘冲动。
    还讲不讲道理了！
    这他吗是人能射出来的箭？
    你非得射死我才算完事是吧！
    思维的速度是很快的，更别提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
    所以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嘎吱！
    同一时间。
    撞飞铁箭的粗粝手指迅速一勾。
    食指和中指瞬间夹住箭身，无名指和小指紧随其后蜷起，关节飞速上顶，锁住铁箭！
    吱吱吱~
    刺耳摩擦声陡然响起。
    箭身在指缝间飞快转动，擦出大片青烟，却不得存进。
    顾杰一声冷哼，顶掌一握！
    嘭！
    旋转的铁箭骤然停下，被他握在掌间。
    傅彦和有些僵硬的侧过头。
    看着停在肩头上方不足一个指甲盖距离的箭尖，他呆了一会，才吐出一口长气。
    短短片刻，傅彦和几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一箭太快也太可怕，但凡顾杰有一丝疏忽，他现在都已经死了。
    “干恁娘啊......”
    他脸上挂着后怕，跌坐在地，忍不住冒出一句俚语。
    顾杰没有说话。
    他摊开手。
    粗粝的指缝间留下了大片的刮擦痕迹，旋转的箭身将外放的内气彻底擦穿，有些地方甚至连肤膜都脱落了。
    若是这一箭射来的途中，没有经过院门、没有被傅彦和用木桌抵挡......他恐怕也接不下来！
    得亏今日是【大安】。
    顾杰脸色微沉。
    他开口道：“此箭来源。”
    傅彦和闻声一愣：“我没看清......”
    “少爷！”
    “少爷！你没事吧？”
    这时，听到动静的傅家护院终于赶了过来。
    傅彦和站起来，脸色难看：“这箭是哪儿射出来的？可有人看见！”
    几个护院纷纷摇头。
    “那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出去找！”
    这时候后怕劲儿过去，傅彦和心头充满了愤怒。
    他对着手下一通臭骂：“我他吗坐在院子里，都差点被串了肉串，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给我找！找不到人我饶不了你们！”
    “是！”
    领头的护院不敢争辩，沉声应下，招呼人立刻向外跑去。
    “一群酒囊饭袋。”
    傅彦和骂骂咧咧，气得踹了桌子一脚。
    发泄了片刻，傅彦和才勉强扯出点笑，对顾杰道：“顾兄......让你看笑话了。”
    顾杰摇摇头。
    劫后余生，难免失态，他能理解傅彦和的后怕和愤怒。
    傅彦和的目光落到顾杰手中铁箭上。
    或许是想起之前的恐惧，他再次显得咬牙切齿：“让老子找到这人，我非要将他碎尸万段！”
    顾杰开口道：“飞枪术。”
    傅彦和一愣：“什么？”
    “这支箭，是飞枪术掷出来的。”
    顾杰道：“之前在城外，我留意过冯霄汉出手。飞枪术掷出来的东西，会有一股旋劲，所以穿透力巨大。而这支箭上同样有旋劲，并且比冯霄汉给我的感觉，要强上数倍。”
    傅彦和脸色一变：“你是说，冯霄汉的师门......”
    顾杰点点头。
    他手腕一转，将铁箭横握，递给傅彦和看了眼。
    傅彦和低头一看，才发现箭身上有几行小字。
    “闲游飞龙城，听闻你杀了我飞枪门一外门弟子。”
    “左右无聊，便送你一箭。”
    “这一箭，了却你我恩怨。”
    “如果你死了，就算我替师弟报了仇。”
    “如果你没死，算你命不该绝。”
    “关峰。”
    傅彦和怒不可遏。
    短短几行字，字字嚣张狂傲。
    即便没见到此人，傅彦和也能想象，此人在写这几行字的时候，是多么的不屑。
    不，可能连不屑都没有！
    他根本就没把顾杰和自己放在眼里！
    这险些要了二人性命的恐怖一箭，这洞穿门板、木桌的惊人力道，不过是人家随性到毫不在意的一击！
    甚至谈不上全力！
    “岂有此理......”
    傅彦和心头火起。
    “把人叫回来罢。”
    顾杰突然开口。
    傅彦和愣了下，眼中浮现出憋屈：“顾兄，咱们差点死了啊！”
    “我知道。”
    顾杰看着他：“但你知道吗傅兄，这一箭，是从百米之外掷出来的。”
    傅彦和脸色微变：“百米？”
    “嗯。飞过百米，洞穿门板、木桌，余威依旧能钻透我的内气......”
    “能掷出这样一箭的人，我打不过。”
    顾杰没有丝毫遮掩，直言不讳道：“一个打不过的对手，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送死吗？”
    傅彦和闻言先是一惊，心头继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连顾杰也奈何不了对方的话，这仇就没法报了。
    单凭傅家这些三脚猫的护院，即便找到了对方，又能如何？
    怕是还没近身，就被射成了肉串！
    可若是就这样算了......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不会这么算了的。”
    仿佛知道傅彦和在想什么一样，顾杰平静开口。
    “此人尚在飞龙城，而且看样子还得待很长时间。”
    “报仇这种事，不看时间，只看能不能解气。”
    “既然他不把你我放在眼中，那我就给他一个惊喜。”
    “任何想要杀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活下去。”
    顾杰说到这，眼神平静依旧，语气中却透出一丝森然。
    “顾兄，你怎么知道他还会留在飞龙城？”
    傅彦和有些诧异。
    顾杰没有解释。
    他的眼神微抬，落在了笔记本上。
    页面之上，是笔记本对他之前问题的回答。
    【此箭来源于百米外的留云轩】
    留云轩。宋怀云特意为入城的奇人异士，建造的下榻之处。算是飞龙城的官方招待所之一。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投奔宋怀云而来，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把身家性命寄托在敌人的仁慈和守诺上，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不管这关峰是否真打算就此点到为止，我都得杀了他。”
    “这段时间先提个心眼，等实力差不多了就立刻动手，免得此人万一哪天兴起，又给我来上一箭。”
    “到时候要注意不能留下马脚，否则宋怀云震怒之下，很可能派出高手抓捕我......”
    “唔，可以先去韩家看看，确定下这两拨人是不是一伙的。”
    顾杰心念转动，有了打算。
    结果就在这时，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杰转头看了眼，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傅明远，身后还跟着几个去而复返的护院。
    他顿时起身见礼：“伯父。”
    傅彦和回头看去，见傅明远沉着脸进来，连忙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带着顾供奉去给傅家闯祸了？”
    傅明远脸色微沉：“我怎么跟你说的？韩家势大，比我傅家差不了多少！没有确认就贸然动手，万一出了差错，怎么收场？”
    傅彦和脑子里还在想着报复掷箭的关峰，突然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人都有点懵。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估摸是家中有人看到顾杰登门，向傅明远告了状。
    傅彦和顿时有些恼火，忍不住争辩道：“这还需要证据？我敢肯......”
    “傅彦和！”
    傅明远怒喝一声打断他，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肯定，你肯定有用吗？万一韩家和凶手无关怎么办？到时候人家反咬一口，咱们就是私闯民宅，聚众掳掠！你如何收场？”
    “爹，你想多了，飞龙军快都自顾不暇了，怎么可能有功夫管这种事情......”
    “飞龙军没工夫管，有人会逼着他们管！”
    傅明远被儿子没脑子的话气得不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觊觎咱们傅家？真到了那一步，你信不信转头就能跳出一堆人来，把傅家往死里告？”
    “我......”
    傅彦和一时语塞。
    哪怕很不想承认，他也明白，父亲说得毫不夸张。
    想想顾杰的遭遇就知道了——连他这种落魄少爷，都有方胜江这样的人觊觎，傅家在外城势力不小，又岂会少了人惦记？
    如今这世道，为了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以前是没有机会，无从下口，加上傅彦和为人老成持重，做事滴水不漏。旁人即便眼馋，也找不到由头发难。
    可若是被告个私闯民宅，聚众掳掠，那就是把脖子伸出去给人砍了。
    墙倒众人推，眼见着大厦将倾，谁不想咬块肉，喝口血？
    到时候，便是飞龙城官方不想管这种小事，也有的是人想方设法要他们管！甚至还会推动将傅家重判！
    要知道，傅家这些年来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可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让这些人抓住机会......岂会善了？
    念及于此，傅彦和面有憋屈，攥紧了拳头，却没有再反驳。
    傅明远见状，就知道儿子终于想通了。
    他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傅彦和一眼，转头对顾杰作辑而拜。
    “贤侄，此事乃是这小子想当然了，险些连累你，我给你陪个不是。”
    顾杰伸手扶住他：“伯父，何至如此。”
    傅明远摇摇头，正要继续赔礼。
    结果就是这时，顾杰突然开口。
    “伯父，有些事，忍一时可换不来风平浪静。既然如此，不如抢先发难。”
    “贤侄，我又岂不想报仇。”
    傅明远苦笑一声，道：“只是昨日我观那韩彩河，不像是包庇凶手的样子，倒似单纯想落我傅家的面子……而且没有证据，一旦出错......”
    “傅家动手需要证据，我不需要。”
    顾杰淡淡开口：“飞龙城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帮派寻仇？”
    傅明远微显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想以玉楼帮的名义动手？”
    顾杰点点头：“我先以玉楼帮的名义，寻个由头进韩家看看。如果真有其事，我就动手。如果错怪了韩家，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场。”
    傅明远微微皱眉：“可是楼杰那边......”
    傅明远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但他太了解楼杰了。此人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顾虑太多，这样的人当合作伙伴很好，不用担心他闹什么幺蛾子。
    可让他为傅家去得罪韩家，而且是彻底得罪死那种......怕是没那么容易。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谁也不敢保证韩家是不是真和凶手有关。如今玉楼帮被城主宋怀云注意，眼看就要起势，楼杰肯定不会因为一个怀疑，给自己找麻烦。
    “他被宋怀云召入内城觐见了。”
    顾杰道。
    傅明远眼睛微瞪。
    顾杰淡笑一声：“等他回来，事已成定局。”
    “即便如此......”
    傅明远明显意动，却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顾杰见状，脸上虽然没表露出来什么，心里却是有些不快。
    在他看来，傅明远和楼杰其实差不多，这二人处事都有些拖泥带水，面对任何事情，第一反应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消弭争端。
    这或许是身在高位者的通病，毕竟底下有太多人和事要顾虑，做事难免瞻前顾后。
    但有些事，哪是你忍一口气，就能点到为止的？
    若非此事与他自身相关，傅家又对他多有照顾，顾杰早就甩脸走人了。
    念及于此，顾杰淡淡开口。
    “伯父可听过一句话？”
    “所有因为顾忌和不确定做出的迟疑，都是在给日后的自己掘坟。”
    “不管因为何种原因，那种留下后患，给仇人准备的机会，最后被仇人杀死的人，在我看来都是咎由自取。”
    “所以即便只是可能，我也不会放过。”
    “谁对我有威胁，对我有敌意，我就要抢先发难。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伯父你也不用想了，此事就当我一人所为便是。”
    话落，他转身就走。
    傅明远愣了下，连忙开口叫住他：“贤侄且慢。”
    顾杰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明远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韩家终归人多势众。未免不测，我让老陈带几个好手随后过来，给贤侄你做接应！”
    顾杰闻言，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

 第八十六章 我就是要仗势欺人（4K）

    申时。
    顾杰回帮换了身衣服，与陈谦一道带人前往韩家。
    “韩家曾是飞龙城名的富户，据说祖上有良田万亩，金银玉器不计其数，只是近来几十年家道中落，才屈居城南。”
    “那韩家家主韩思月生得美貌，又长袖善舞，多钱善贾，在城南这块也算左右逢源。所以待会你要是想翻脸，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否则一旦拖得久了，可能会另有麻烦。”
    陈谦在旁边建议道。
    听说顾杰要找人出门办事，陈谦都没问去哪儿，就毛遂自荐要一同前往。
    身为玉楼帮的老人，陈谦对周边势力较为了解，在得知顾杰的打算后，为他分析了下情况。
    顾杰微微点头，末了又问道：“之前托义兄办的事......”
    “放心罢，人已经接回来，给你送到府上去了。”
    陈谦道：“我和看护顾家的人打了招呼，如果刘志打算送走那老太婆，他们会立刻通知我。”
    “有劳义兄了。”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此事你不做，我也会提醒你的......那刘志如今做了你的别院总管，就是你对外的代言人。不套缰绳的野马，终究不妥。”
    ......
    另一边。
    韩家。
    朱门红墙，璃瓦飞檐，广亮门庭之间，一群仆从簇拥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约莫将近四十的年纪，着一身轻纱罗裙，一张脸含娇露悄，风韵犹存，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
    她将手懒散的搭在丫鬟手上，踱步而出，腰肢摇曳间，抹胸波涛汹涌，群间隐约能瞧见一双匀称丰润的大腿轮廓。
    此人正是韩家家主，韩彩河。
    “那傅家还有过来闹事吗？”
    韩彩河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道：“没有了，昨夜过后，就没有再来过。”
    “呵呵，看来傅明远这老狐狸终归是知道轻重的。”
    韩彩河脸上带着一丝嘲弄，似乎为傅明远的忍气吞声，而有些得意。
    丫鬟见状道：“奶奶，我看那傅彦和不像是个善茬，回头怕是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本就不是咱们做的事情，怕什么？左右不过是过咋呼两句，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韩彩河冷笑一声：“这小畜生杀了我的心头好，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还有那玉楼帮，等我搭上贵人，一个个都别想跑！”
    丫鬟低头称是，一番恭维，扶着韩彩河往门口的马车走。
    那车夫等在旁边，见韩彩河过来，立刻俯身趴地，做了个人蹬。
    韩彩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她慢悠悠的走过去，旁边丫鬟替她提起裙角，她便踩着车夫的脊背，两步上了马车。
    “走罢，去见见我那好哥哥。”
    韩彩河倒靠在窗户边上，姿态惬意，说话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微泛红。
    车夫应了一声，爬起来驾车往巷子口走。
    结果还没走出巷子，迎面就过来了一辆黑色马车。
    马车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拉车的马却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拽着车厢眨眼间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
    韩家车夫下了一跳，连忙拽绳驭马。
    “吁！吁！”
    车夫拼了老命连拽缰绳，终于是让马车停了下来。
    虽然没有撞上，但由于停得太过突然，车厢还是一阵摇晃。
    韩彩河靠着窗户，一不留神被磕到了脑袋。
    她顿显愠怒：“混账东西，不想活了吗？”
    车夫连声解释：“奶奶，前面来了辆马车，把路堵上了。”
    韩彩河探头一看，瞧见那不起眼的马车堵在头前，顿时有些恼火：“让他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我韩家的地界，难不成还要我让他？”
    “是。”
    车夫应下，也是狗仗人势，当即站起来大喊：“前面的，赶紧滚蛋！”
    对面驾车的汉子闻言，却是一动不动。
    车夫见状，又骂：“耳朵聋了是吧，知道我这车上坐的是谁吗？若是耽误了我家家主的事情，小心你吃不了兜......”
    呼！
    话未说完，帘布一掀而起！
    陈谦窜出车厢，单脚踩在马背上，纵身一跃，落在车夫面前。
    车夫一怔：“你......”
    咚！
    没等他开口，陈谦抬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踹得车夫当场飞下车头，惨叫滚地。
    陈谦站在车头上，淡淡开口：“狗叫的畜生，就得好生收拾。”
    旁边随行的护院脸色一变：“保护家主！”
    几人迅速围住陈谦，如临大敌。
    陈谦站在车头上，环视一圈，脸露张狂之色：“就凭你们？”
    “大胆狂徒！”
    领头的护院大喝一声，举臂就是一拳。
    嘭！
    陈谦站在车头上，整个人不退半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单手接住了这一拳。
    领头的护院勃然变色：“是武......”
    咚！
    陈谦又是一脚，踹得此人倒飞而出，撞倒数名护院。
    余下几人见状，竟是吓得不敢再出手！
    车厢里响起韩彩河的声音：“快，快去叫人！”
    事实上不用她说，已经有人在往这边赶了。
    这个位置本就在韩家门口，一番动静之下，韩家门口的护院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保护家主！”
    远远响起几声呼喝，紧接着，便有大片脚步传来。
    但陈谦却没给这些人机会。
    他听到韩彩河的声音，单手拽住面前的红绳，一撕就拽掉了帘布。
    车厢中，丫鬟吓得尖叫。却被韩彩河一巴掌打得闭了嘴。
    陈谦目光扫过二人，嘿嘿一笑：“许久未见，韩家主风韵依旧啊。”
    “你是谁？”
    韩彩河脸色难看。
    陈谦道：“无名小卒罢了。”
    韩彩河根本不信。
    她强撑着没有露怯，嘴里威胁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来闹事，就不怕回头我找你算账吗？”
    “瞧您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替您教训下不听话的狗，怎么能说是闹事呢？”
    陈谦皮笑肉不笑道。
    韩彩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却忍住没有发作。
    她沉着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谦笑嘻嘻的：“我兄弟有事想问问韩家主，所以特来登门拜访。”
    “你管这叫登门拜访？”
    韩彩河脸色愈发难看一分：“你打了我的人，还想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当姑奶奶是任你拿捏的吗？”
    陈谦轻笑一声：“你说对了。”
    韩彩河脸都气红了。
    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一副穷酸样的男人，居然如此狂妄！
    此人是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
    “区区一个武师......”
    韩彩河咬牙切齿：“有种你今天就杀了我，否则姑奶奶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陈谦闻言，起身落地，道：“这娘们有点犟啊。怎么办？要不你来问？”
    韩彩河下意识看向对面车厢，就听到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
    “不用问了。”
    话落。
    帘布掀开。
    韩彩河抬眼一看，就见到一面容俊秀的壮硕男人走了出来。
    此人没有蓄发，只留了寸头，但得益于棱骨分明的脸庞，和一双澄澈有神的眸子，却显得愈发俊朗。
    韩彩河的目光往下，看到此人短打下隆起的胸膛，和那一身撑起衣袍的健硕肌肉。
    再看看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蛋......饶是她阅男无数，饶是她还处于危险中，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好俊俏的后生！
    这年头没有照片，韩彩河只知道是顾杰和傅彦和等人杀了自己的相好冯霄汉，却不知道顾杰到底长什么样。
    此刻见着顾杰，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双腿一并，脸上浮现出潮红之色。
    顾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娇俏的脸蛋上划过，本没有在意。
    结果不经意见，他瞧见韩彩河眸带春色看着自己，一时始料不及，到嘴的话都是一顿。
    笔记本突然飞了出来。
    【三十......四十......五十坐地......】
    【懂我的意思吧？】
    顾杰脸色微黑。
    “家主！”
    “保护家主！”
    巷尾冲过来一大群护院，其中甚至有武师之上的好手。
    这群人动作迅速，将车厢和车头的陈谦围住，成犄角之势守住韩彩河。
    韩彩河这才慌忙抽出手，做矜持之状坐好，顺道还用手指理了理鬓发。
    指尖扫过，鬓发上明显留下一丝湿润痕迹。
    顾杰脸皮微抽。
    得益于体质的提升，他本就比普通人视力要好，加上双方又只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以至于他一扫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顾杰对此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心里甚至有了一种怀疑。
    ——冯霄汉会不会是受不了日夜耕耘，才主动要求出城的？
    或许是周围的护院给了韩彩河底气，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很快，韩彩河就恢复了往日那种略带高傲的神态。
    她看着顾杰，眉间带笑：“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顾杰淡淡道：“玉楼帮，顾杰。”
    韩彩河笑容一滞。
    她打量了下顾杰，有些不确定道：“是你杀了冯霄汉？”
    顾杰浑不在意，点点头。
    韩彩河脸色微沉：“这么说，你是为傅家来找我的麻烦？”
    顾杰摇摇头：“不是。”
    韩彩河却不信，她冷冷道：“不是？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拦我的车，打我的手下？”
    顾杰斜睨她一眼，语气淡漠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韩彩河气得不轻。
    如果顾杰拿个其他借口糊弄她，她还不至于如此生气。可这种理由，和‘我看你不爽，就是要收拾你’有什么两样？
    韩彩河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往日里没少这样欺辱平民、甚至一些富家少爷。
    他人碍于她的身份和关系网，被无端欺辱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种事对别人做，无疑是一件很爽的事情，所以韩彩河乐此不疲。
    但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让韩彩河越想越气。
    她原本见顾杰俊俏，还想着化解干戈。毕竟冯霄汉已经死了，若是顾杰愿意把自己赔给她，她也不介意到此为止。
    可此刻听着这话，她才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化解恩怨的打算。
    “玉楼帮怎么了，玉楼帮就能如此仗势欺人？”
    韩彩河怒道。
    顾杰淡淡开口：“你说对了，我就是要仗势欺人。”
    “你！”
    韩彩河被这句话堵得脸色涨红。
    这种话，原本是她经常对别人说的。
    没想到会有一天，也会被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更让韩采河难受的是，人家还真有这个资本！
    且不提玉楼帮如今声名鹊起，便是面前这人，也远非她这些护院能敌。
    这一刻韩彩河体会到了傅彦和的憋屈，愤怒，和无力。
    偏偏她还不敢发作——对方能杀了冯霄汉，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在这种情况下，韩彩河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她硬生生忍住了气：“你到底想怎样？”
    “我有一事，需得进韩家查看。”
    顾杰淡淡道。
    这话险些没把韩彩河气出病：“你还说你不是为了傅家来的？”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拳头硬。”
    顾杰淡漠道：“给你十息，要么让我进韩家查看。要么，就打。”
    韩彩河咬牙切齿，没有说话。
    她不敢拒绝，却也不想这么放顾杰进去，否则日后传出去，她岂不是颜面扫地？
    “看来你还是不服气。”
    顾杰看着她，心念一动，内气腾腾而起，吹得身后帘布烈烈作响。
    一抬脚，他整个人瞬间腾空。
    没有一个人看清，顾杰是怎么离开马车的。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等到反应过来，就只看到他已然来到韩彩河头顶。
    半空之中，顾杰一脚踏下！
    轰！
    车头猛地一震，木板瞬间飞溅炸开，这一脚踏碎了车窗前的整块辕座，巨力之下，车辕瞬间碎裂撞地，又猛地弹起！
    车厢当场被掀翻，韩彩河尖叫着滚出来，还是旁边一个护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才面得她摔了个狗吃屎。
    饶是如此，韩彩河也吓得脸色发白。
    她回头看去，就听嘎吱咔嚓声不绝于耳，伴随着车辕断裂，整辆马车都轰然倒塌。
    驭车的高头大马嘶鸣不止，惊恐的窜了出去，撞得一堆护院人仰马翻。
    韩彩河胆战心惊的回头，一抬眼，就发现顾杰居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脸色瞬间白透，刚要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到硕大的拳头破风而来！

 第八十七章 凶手 （4K）

    那拳头仿佛一块从高炉中拿出的红碳，红亮刺眼，其上青筋毕露鼓起，带着狂猛热浪，朝韩彩霞砸来！
    旁边的护院不是弱手，见状居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阻止。
    结果刚抬起手，他就感觉钻心一痛！
    拳锋犁过他的手臂，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撞开血肉！
    皮肤、肌肉、甚至骨骼，在巨大的力量面前，一切都失去了阻挡的效果。
    嘭！
    犹如热刀切入牛油，这一拳，直接砸穿了护院的手臂！
    内气割开皮肤，指骨撞开筋肉，手腕透体而出！铁铸般的肌肉撑裂伤口，伴随着热浪腾腾，筋骨再也拽不住断掉的皮肉，噗的一声飞出！
    护院哀嚎一声，捂着胳膊滚倒。
    断手从韩彩河眼前飞过，淋了她一脸的血。
    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就看到那拳头来势汹汹，直冲她的眉间！
    这一刻，脸面、火气、不忿、憋屈......全都成了一个屁！
    韩彩河脑子里剩下一个念头。
    求饶！
    她再也忍不住，闭眼尖声喊道：“我让你进去！别杀我！！！”
    呼！
    硕大的拳头在她眼前停下。
    韩彩河颤抖着睁开眼，甚至感觉到睫毛刮过拳锋，泛起一丝焦臭气味。
    拳头上留下的血水滋滋冒泡，蒸腾起一片血色的烟气。
    她脸色白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竟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杰放下手臂，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往韩家走去。
    啪嗒。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周遭的护院们看着顾杰，个个眼露骇然。
    更有甚者，甚至吓得浑身发抖。
    刚才被顾杰一拳打断胳膊的武师，乃是韩家的护院总管，也是韩家唯一一名武师三段。
    此人身手了得，一身横练功夫炉火纯青，曾硬抗过刀剑都不受伤。
    可结果呢，居然一个照面，就被一拳打断了手！
    这一刻，护院们才明白，大家围住的这个人，和平日里那些忍气吞声任凭欺辱的普通武师，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这样的人，举手投足便能将在场所有人杀个精光！
    眼见顾杰走过来，护院们哗啦一下躲开，硬生生在不甚宽敞的小巷中，挤出了一条道。
    别说阻止了，这些人此刻连头都不敢抬，一个个恨不得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喘！
    顾杰浑不在意。
    他缓步迈过人群，嘴里道：“义兄，人交给你看着了。”
    “没问题。”
    陈谦一口答应，朝身后挥了挥手。
    驾车的汉子跳下车，吹了个口哨。
    巷子口顿时跑进几个彪形大汉，都是陈谦手下的帮众。
    “各位要是惜命，就不要想什么有的没的。”
    陈谦笑眯眯的，示意手下把持住周围：“我玉楼帮做事讲规矩，只要你们不乱来，我也乐得清闲。大家和和气气，等这件事结束，如何？”
    你管这特么叫讲规矩？
    你还想和和气气？
    一群护院心头骂娘。
    可想归想，却不敢吭声。
    若是只有陈谦一人，在场没有谁会听话，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强到离谱的兄弟。
    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不错，看来各位还是很给我面子啊。”
    陈谦笑嘻嘻的，也不管众人难看的脸色。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可以说是狗仗人势，但又如何呢？
    不服气你来干我啊，老子有兄弟，你打我我就叫兄弟！
    诶，就是这么贱。
    好不容易交上个牛比的兄弟，当然得显摆下威风。
    陈谦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小人得志，有什么好掩饰的？全帮都知道他是小人，可你出去打听打听，有哪个不羡慕他和顾杰的关系？
    若是能取而代之......别说当小人了，就是当狗，玉楼帮也有不少人愿意！
    当然，陈谦也很清楚——他如今能这么威风，能让帮众所有人对他客客气气，能让让面前这么多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都是仗着和顾杰的关系。
    为了维持这份关系，他如今对顾杰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甚至可以说指哪打哪了——就连顾杰要拿下人的亲人做人质，他也亲自去办。
    也正是因此，他今天才这么主动都把自己摆在了手下的位置上，无论是一开始出手为顾杰立威，还是现在在这善后，都是心甘情愿。
    实力的差距，会让关系产生变化，只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维持下去。
    对陈谦来说，给谁卖命都是卖命。拉低下身段，围着顾杰转也没什么。
    起码顾杰对他很信任，平日里也是客客气气的，一言一行不带丝毫颐气指使，是真的以义兄之礼待他。
    这种被强者尊重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心念转动，陈谦看向韩彩河。
    以他的身份，往日可没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韩彩河。更别提看到韩彩河如此狼狈的样子了。
    此刻见韩彩河眼有泪光，脸上还残留着惧色，怕得缩成了团，陈谦心头也是有些感慨。
    还是顾杰猛啊。
    这么好看个娘们，要换做是我，估计舍不得下此重手。
    想到这，陈谦正寻思调侃韩彩河几句，结果鼻尖一动，却是脸色异样。
    “你尿裤子了？”
    陈谦有些懵逼。
    韩彩河打着哆嗦，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个女人，哪怕性子狠辣，胆子不小，却也没到面对生死恐怖，还能面不改色的地步。
    陈谦一时无语，顿时也没了调侃的心思。
    ......
    另一边。
    顾杰走出巷子时，就有人飞快跑进了韩家院门。
    也不知道此人进去说了什么，以至于他走进韩家，都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不过周遭的打量是免不了的。
    顾杰顺着游廊而入，察觉到有不少人躲在旁边角落、树后、假山旁看他。
    这些人有的脸色惶恐，有的人面有怒意，却也有部分略带好奇，嘀咕着“英俊、轩昂、好想抓起来玩”之类的话。
    他只当没听见，一路走进院中。
    相较于傅家，韩家的宅院要小一些，但依旧富丽堂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游廊之下，碎石铺就了一条甬路，曲折穿过庭院，一路假山流水、修竹簇锦，引向一片斗拱交错的大宅。
    环视一圈，顾杰问笔记本：“此地之内，哪个方位的事物，与我所求最为相关。”
    顾杰没有直接问杀傅家之人的凶手在哪儿，由于没有接触到对方，这种问题不会有答案。
    他也不打算问韩彩河，毕竟他都把人得罪成这样了，对方即便回答，也不可能如实相告。
    所以他取了个巧，将问题转化为与自己相关的形式，询问笔记本。
    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东】
    顾杰转头看去，就见甬路穿过门洞，指向内院。
    他大步入内，惊起周遭一片惊呼，伴随着关窗、落栓之声，隐约能看见不少女眷躲藏的身影。
    顾杰也不在意，一路穿过门洞，看向四周。
    左右都是厢房，凹字型围拢组成了一个小院，庭中有一小池，房前佳木茏葱，树荫之下，摆着茶几椅案。
    桌上茶壶热气萦绕，似乎刚泡上不久，地上打落了几个茶杯，泄流成一滩水渍。
    旁边的厢房里动静不小，听着像是有人搬动桌椅，堵住了门。
    顾杰耳清目明，略微一听，就知道房间里都是没有功夫的女人。
    否则不会搬个东西，都累得气喘吁吁。
    这样的人显然不会是他的目标。
    至于院子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光凭肉眼，看不到任何线索。
    但顾杰并不着急。
    找到了正确的地方，就产生了接触，他便可以询问此地相关的问题了。
    顾杰轻声开口：“这个院子中，是否存在对我抱有杀意的生物，在哪里。”
    【没有这样的生物】
    ......走了么。
    顾杰微微皱眉。
    思忖片刻，他问道：“这个院子中，可有原本不属于韩家人的生物样本。”
    【脑子转得挺快啊！】
    笔记本似乎为顾杰的提问方式感到惊讶。
    顾杰淡淡一笑。
    这是他近来仔细琢磨出的办法。
    ——既然无法询问没有接触过的人，那就询问目标遗留下来的，相关事物。
    借此从旁推断，同样能获得很多信息。
    “有没有？”他问。
    【有】
    “这些生物样本，是否与傅家护院产生过交互。”
    【有】
    “韩彩河是否靠近过这些生物样本。”
    【是】
    “韩彩河是否知道这些生物样本的主人，与傅家护院产生过接触。”
    【不知道】
    顾杰微微皱眉。
    他的第一个问题，是确认凶手是否还在这里。
    第二个问题，是确认凶手是否来过这个院子。
    第三个问题，是确认韩彩河是否认识凶手。
    第四个问题，是确认韩彩河是否主观上为凶手提供过帮助。
    但经过笔记本的回答，顾杰才发现，韩彩河的确接触过凶手，却不是主观上要包庇此人。
    她甚至不知道，凶手杀了傅家护院。
    很显然，韩彩河和凶手不是一伙的。
    ……还真让傅明远猜中了。该说姜不愧是老的辣么。
    顾杰想到这，问笔记本：“此地之内，不属于韩家人、也不属于傅家护院的生物样本，包含哪些类型。”
    【唾液、毛发、微生物、生物体分泌液、尿......】
    也就是说，凶手在这里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活动......
    “附着相关生物样本最多的事物，在哪里？”
    顾杰又问。
    笔记本画了个箭头，指向左侧厢房。
    顾杰走过去，推了下，发现里面插上了门栓。
    心念一动，内气涌出。
    一掌落下，门板炸开，熟铁打造的门栓直接崩飞。
    房间里响起几声尖叫。
    顾杰环视一圈，就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站在左侧遮帘之后，一脸惶恐的看着自己。
    在她身后有一张大床，床上被子散乱，被角发抖，隐约能看出里面藏了个人。
    顾杰恍若未见，他大步走入里间，在丫鬟的惊恐中，迈过了床榻，一把打开旁边的柜子。
    柜子中都是些女儿家的衣物，长裙、内衬、甚至还有许多颜色款式各异的肚兜。
    顾杰目光划过，顺着箭头寻找，抓出一件素色长衫。
    稍作打量，他看向旁边的丫鬟：“这件衣服，谁穿过。”
    丫鬟有点发愣，明显对顾杰闯入后的行为所料不及。
    ——她原本还怕顾杰对床上的人行侮辱之事。可看样子，此人破门而入，居然只是为了......一件衣服？
    丫鬟想不通，却不敢耽误，结结巴巴道：“玲，玲先生穿过一次。”
    “名字。”
    “玲，玲玉棠。”
    顾杰点点头，拿起衣服出了门。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关心躲在被子下的人，因为对方和这件事无关。
    原路返回，顾杰走出韩家大门。
    此时，韩彩河也在护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正靠着墙歇息。
    瞧见顾杰出门，她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整个人瞬间绷得僵直。
    顾杰大步走过去。
    周围原本将韩彩河围起来的护院见状，哗的一下再次向两边散开，连一丝阻挡的打算都无。
    韩彩河只能眼睁睁开着顾杰靠近，如入无人之境。
    看着这个差点杀了自己的男人去而复返，她心头惶恐，忍不住道：“我已经让你进去查看了，你，你还想干什么？”
    顾杰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玲玉棠，有印象吗？”
    韩彩河低头看了眼长衫：“怎，怎么了？”
    “此人就是虐杀傅家护院的凶手。”
    顾杰淡淡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韩彩河气得不轻：“你如果想寻个由头找我的麻烦，姑奶奶认栽！但你若是想让我背黑锅，我告诉你，没门！”
    或许是气急而怒，居然让她忍住了恐惧，大吼出声。
    韩彩河不是个傻子。顾杰今天来闹一通，充其量让她颜面扫地，吃个闷亏，最多狼狈些，却不会有性命之危。
    但若是背了这口黑锅，那韩家和傅家就是不死不休了。
    “我没有说，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我也知道，你不是主观上要包庇她。但傅家不知道。”
    顾杰淡淡道：“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里。等找到了此人，你就能洗去嫌疑。”
    “你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和傅家、和我玉楼帮，不死不休吧？”

 第八十八章 又见机遇（4K）

    韩彩河一愣。
    她原本以为，顾杰是想栽赃自己，可听着这话，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她不想回答顾杰，但她更不想被当成凶手的同伙。
    她之前敢硬气的拒绝傅家入内查看，是因为确实没有做这种事，有底气。加上她人脉颇多，又对傅家怀恨在心，自然不惧翻脸。
    但现在听顾杰的意思，她才知道，自己似乎是不经意间，包庇了凶手。
    这要是不说清楚，傅家打上门来，她都没地方说理去。
    沉默片刻，韩彩河道：“此人乃是黑山城戏班里的班头，最近不知为何，突然独身来了飞龙城。我得知消息，就请她过来唱了几天戏，今早刚走。”
    顾杰微微拧眉。
    韩彩河的回答让他有些诧异——一个唱戏的，为什么要替冯家报仇？
    唔，冯霄汉曾在黑山城学艺......莫非是他的姘头？
    “这个玲玉棠，是个女人？”
    顾杰看了眼韩彩河。
    韩彩河点点头：“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普通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所以在我看来，你们百分百是弄错了。”
    说道最后，韩彩河略显恼火，似乎是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吃了个闷亏，有些憋闷。
    顾杰摇摇头：“不可能。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至今为止，笔记本没有出过一次错，他不相信韩彩河的说法。
    韩彩河显得有些不服气：“你一个雏懂什么！功夫和身手或许能潜藏，但某些自然反应，是掩饰不了的。姑奶奶这方面见得多了，不可能出错！”
    武者和普通人，在特殊时候的细微反应有很大区别。
    关于这一点，韩彩河自认很有发言权。
    顾杰本来还在思忖，闻言登时就是一愣。
    这韩彩河，还真是生冷不忌啊，居然连女人也......
    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顾杰问道：“也就是说，她在你面前，包括......包括那个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丝毫会功夫的迹象？”
    韩彩河点点头，一副很确定的样子。
    顾杰微微皱眉，问道：“韩彩河说谎了吗？”
    韩彩河一愣，正要说话，就被顾杰打断了：“你不用回答。”
    【没有】
    笔记本道。
    ……居然没说谎？
    顾杰拧眉不语，有些想不通。
    从傅彦和的形容来看，凶手的身手，比傅家的陈管家要强上不少，至少也是武师四段之上，并且轻功惊人......
    但此人在接触韩彩河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甚至在欢愉时候，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经年久月的锻炼，会带来很多条件反射的反应，在极度愉悦的时候，这种反应很难隐藏。更别提武功带来的身体结构变化、肌肉强度变化方面，更是不可能隐藏住。
    既然韩彩河没有说谎，那就代表对方在韩彩河家中的这段时间，很可能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在普通人和武师之间自由切换的？
    ......某种特殊的功法么？
    顾杰想着，问韩彩河:“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韩彩河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告诉我，会离开飞龙城。”
    ……这是怕被我撞上，提前逃走了？
    顾杰看向笔记本。
    【没有说谎】
    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笔记本直接抢答了。
    顾杰沉默不语。
    韩彩河没有说谎，代表线索到此就断了。
    想要继续追踪，只能依靠不断向笔记本提问，追踪生物样本，大范围犁地。
    这种方法淘神费力不说，还有可能出错。万一半路遇到朱翠，结果更是无法预料。
    ……没想到灭了一个冯家，会惹出这么多麻烦的敌人。
    顾杰心头一叹，却不后悔。
    没有血元术，他早就死在朱翠手里了。
    既然得了好处，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等料理了朱翠，再来慢慢找这人罢。
    顾杰想着，突然看见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一次足以改变境况的机遇出现了】
    【小杰杰却没抓住！】
    【因为携带机遇之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最后还抢跑了】
    【嗨呀，这明显是一次来自法兰西的机遇，天生就是麻溜】
    嗯？
    顾杰眉头微挑。
    他没有在意笔记本的怪话，但这字里行间中，明显是在提醒他。
    结合前后语境，不用想就知道笔记本说的机遇在哪儿。
    玲玉棠。或者说与玲玉棠有关。
    听笔记本的意思，这次的机遇似乎不小。
    只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异常缠身的情况下，他不想冒险出城，追赶此人。
    罢了，安全重要。
    顾杰忍住了心里的贪念，但不免有些遗憾。
    结果就在这时，笔记本上又出现了几段字迹。
    【煮豆燃豆萁】
    【豆问红豆泥？】
    【放心嗷铁子，地球是个球！】
    这是在暗示我，玲玉棠还会回来？
    也对，她说过对傅家的报复，只是一次利息……看来还有机会。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大安】的效果，还是因缘巧合？
    顾杰眉头舒展，没有细想。
    笔记本虽然嘴碎毛病多，但关键时候却不曾让他失望。
    哪怕碍于规则无法明说，却也尽力做到了提醒。
    心念转动，顾杰看向韩彩河:“回头我会找个画师过来，还请韩家主配合一下，还原玲玉棠的大致模样，以做抓捕。”
    “可以。”
    韩彩河答应得很快——她现在也知道自己是被玲玉棠坑了，心有愤恨，自然巴不得早点抓到此人。
    顾杰见她还算配合，态度也好了一分：“之前多有得罪，韩家主请见谅。”
    韩彩河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顾杰会道歉。
    不过她很快又是一声冷笑:“你把我折腾成这样，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顾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韩家主的意思是？”
    韩彩河哼了一声：“你杀了我的相好，今天又打上门来，虽说事出有因，却依旧可称嚣张！我要是就这么轻巧让你走了，日后岂不是颜面扫地？我韩家的脸往哪儿放？”
    顾杰没有说话。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周围护院，所见之人无不低头、转脸，不敢与他对视。
    顾杰收回目光，看向韩彩河，不言不语，无声淡笑。
    韩彩河气得不轻，顾杰虽然没说话，可这番作态无疑是在告诉她——你这一家上下，连敢跟我动手的都没有。你拿什么，威胁我？
    “顾杰，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韩彩河咬牙切齿。
    “韩家主，我是看你没有参与其中，才放你一马。”
    顾杰淡淡开口：“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改主意。”
    “你！”
    韩彩河气得脸色涨红，一时失语。
    她怒上心头，一把推开旁边的护院，大步冲出。
    “家主！”
    “家主三思啊！”
    旁边护院脸都绿了，个个连声劝阻，恨不得上去拉住她。
    ——这特么眼看就要完事儿，你还去撩拨这狠人，万一真惹毛了他，咱们哪有活路？
    但韩彩河却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冲上来，仿佛是想打人。
    顾杰看着她靠近，眼皮微垂。
    韩彩河一直走到顾杰面前，脸色愤怒，嘴里却快速低声道：“好弟弟，你总得给姐姐个台阶下啊。”
    顾杰呼吸一顿，险些岔了气。
    他看着凶神恶煞的韩彩河，听着这几近哀求的话语，有一种对不上号的错愕。
    “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本就不容易，这事儿要是没个说法，以后谁都敢上来踩我韩家一脚......你，你就当帮我个忙。”
    韩彩河飞快道，语气可怜巴巴的。
    末了，她突然又喝道：“你答不答应！”
    这话显然是说给旁人听的，一声喝落，她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杰的眼神，眼中露出哀求。
    顾杰心里哭笑不得。
    韩彩河看顾杰不说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脸色微红。
    她低声道：“你要是帮姐姐这个忙，大不了，大不了姐姐陪你几......”
    “不必了。”
    顾杰打断她。
    他可没兴趣和这种女人搅和。
    韩彩河呆了下，作为城南有名的交际花，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决绝的拒绝。
    接着反应过来，她脸上浮现出几分憋闷：“你嫌我脏？”
    顾杰没有回答。
    他拱手作辑：“今日多有得罪，顾某给你陪个不是。”
    “等此番事了，傅彦和会代我来赔罪，告辞。”
    言罢，他转身就走。
    看在韩彩河可怜巴巴的份上，再加上今天的确是错怪了她，顾杰还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免得此人纠缠不休。
    韩彩河在后面沉默的站着，看着顾杰带着手下离开，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
    直到顾杰走没了影儿，她突然骂了一句。
    “没见识的黄毛小子，你嫌我脏，我还嫌你是个雏呢！”
    ......
    从巷子出来，没走多远，顾杰就见到陈管家等人追了上来。
    这群人早就到了，只是看他带着陈谦横扫韩家护院，完全是所向披靡的架势，便没有露头帮忙，只是暗中戒备。
    此刻双方见面，陈管家说了通感激的话，便请顾杰移驾傅家赴宴。
    顾杰正要拒绝，冷不丁就听到一声高喝：“顾供奉！”
    长街上，马蹄快响，一身着短打的壮汉打马而来，语现焦急。
    陈谦回头看了眼，有些诧异：“赵锐？”
    话音未落，陈谦目光向后扫了下，脸色又是一变：“青虎帮？”
    此刻天光微暗，目视受阻，陈谦一开始都没发现，赵锐身后，还有两名中年人举步狂奔。
    这二人都身着青色衣袍，其上纹一恶虎，疾奔之间，气流鼓荡，衬得那虎首凶悍异常。
    “好快的速度。”
    陈谦脸色难看。
    他发现此二人以双腿追赶马匹，居然游刃有余，速度不落分毫！
    没等他反应过来，其中一名八字胡的中年人突然低喝一声，速度竟是再快一分，瞬间超过马匹，朝顾杰奔来！
    “顾供奉小心！”
    陈管家脸色大变，高声提醒！
    笃哒。
    话音未落，那狂奔而来的中年人突然于顾杰面前半米处跺地而止，驻脚停步。
    人虽停，风犹动。
    气流扑面而来，吹得周围人衣袍微摆。
    包括陈谦在内，所有人都是脸露戒备。
    顾杰却脸色平静。
    四目相对，他淡淡开口：“四段？”
    中年人心头一跳，没想到顾杰居然一眼便看出自己的虚实。
    他不敢再托大，当即抱拳一礼：“顾武师慧眼如炬。鄙人青虎帮护法......闫飞熊。”
    哒哒哒。
    直到这时，赵锐才追了过来。
    他驻马翻身落地，脸露焦急，就要上前说话，还是陈谦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
    紧随其后，另一名青虎帮武师也上前见礼。
    “顾武师贵安，在下青虎帮供奉，闫召。”
    顾杰生受二人一礼，脸色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还礼的意思。
    他微微抬眸，目光掠过半空中的笔记本。
    【?】
    【好家伙，全特么是姓闫的，家族企业是吧】
    顾杰没有在意笔记本的吐槽，却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隐藏意味。
    一个护法，一个供奉，还都是姓闫的青虎帮核心成员......此二人联袂而来，看样子也不是为了追杀赵锐，反倒像是想要抢在赵锐前面，和自己说话。
    ......如此行径，必然另有图谋。
    心念转动，顾杰淡淡开口：“何事？”
    闫飞熊脸露正色，道：“不知顾武师，可有意入我青......”
    “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
    顾杰打断他。
    闫飞熊一窒。
    他没有想到，青虎帮前后两顾茅庐，也算诚意十足，可顾杰居然连条件都不听，便径直拒绝了。
    这是看不起青虎帮，还是记仇了？
    闫飞熊心头暗忖。
    少顷，他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某也不多话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飞熊此番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传达帮主的话。”
    他说着，拱手作辑，竟是弯腰而拜，俯身不起。
    “顾武师，闫某之前贪利忘义，枉顾帮主嘱托。利欲熏心之下，擅自做主，阻拦您和帮主见面，所行所为为人不齿。如今得帮主训教，闫某深有愧疚，每每思及此事，痛心懊恼；遂遣胞弟恭请顾武师，移驾青虎帮。闫某已备厚礼珍馐，欲亲面赔罪，恳请顾武师念及故旧恩情，给闫某一个机会。”

 第八十九章 你居然没死？（4k）

    闫飞熊说罢，似是怕顾杰误会，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这番话，是胜帮主亲口说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是面色错愕。
    就连几欲插嘴的赵锐，都是脸上一惊，险些忘了要说什么。
    堂堂青虎帮副帮主闫胜......居然，居然向顾杰赔罪？
    还是如此谦卑、如此恭敬的语气？
    这可是十八帮之一，青虎帮的副帮主啊！
    即便放眼整个外城，也是能傲视群雄的人物！
    怎么就低声下气，到了如此地步？
    这特么，到底是我没睡醒，还是这个世界变天了？
    也有脑袋灵光之人，想通闫胜此举可能是故作礼贤下士之态，各种有几分真心尚且两说。
    但即便是做戏，又有几人，能让闫胜做到这个地步呢？
    毕竟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这番话说出来，脸面就算是折了。闹不好还得被传唱一番，到时更是丢脸。
    可以说，闫胜是冒着颜面扫地的风险，来给顾杰赔罪的。
    念及于此，陈谦同赵锐对视一眼，心下都是百感交集。
    从顾杰入帮到现在，不过两旬功夫。可就是这短短十几二十天，一个泯然众人的小武师，就成为了玉楼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到现在，连堂堂青虎帮的副帮主，都得捏着鼻子，为得罪顾杰道歉了。
    甚至还要亲自摆酒赔礼！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和这小子比起来，大家伙每日奔波劳苦受的累，简直一文不值啊！
    唔，等等。我平时不是一直在摸鱼吗？好像也没怎么受苦。
    那没事了。
    陈谦想到这，顿时就舒坦了。
    赵锐在旁边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忍不住弯酸道：“都是总坛巡务，老子东奔西跑，累得跟狗似的，你这老小子居然在这优哉游哉的看热闹......老子算是见识了，说什么拼命能出头都他吗是扯淡，这年头想要混得好，还得靠认兄弟！”
    陈谦抱着胳膊，闻言斜瞅向他：“你嫉妒我？嫉妒我有个好爹，咳，好兄弟？”
    “玉楼帮有不嫉妒你的人吗？”
    赵锐面露鄙夷，眼神里却透露出酸溜溜的神色。
    陈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咋地，有能耐你也整一个啊。”
    “这可是你说的！”
    赵锐脸色肃穆，一声低喝。
    话说，他一把抱住陈谦的手。
    “陈兄。”赵锐眼含热泪。
    “嗯？”陈谦有点懵逼。
    “在下与你一见如故，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福，啊不，死。总之咱俩要不拜个把子，以后你当大哥，我当二弟。”
    “......你他吗是想当顾杰的二哥罢！”
    “陈兄果然机敏！”
    “滚！滚啊！”
    陈谦一把甩开赵锐的手。
    赵锐却跟牛皮糖一样，甩开又凑上来，腆着脸一个一个义兄，搞得陈谦头头大不已。
    二人一番拉扯，略显滑稽，倒是冲淡了众人的震惊。
    旁边闫飞熊听着，脸皮微抽。
    他说完话就等着顾杰回答，也没敢起身，毕竟他是代闫胜来赔礼，总得做足样子。
    结果等来等去，顾杰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仿佛是故意在晾着他一样。
    闫飞熊脸色不敢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暗自叫苦——虽说武师四段腰力远胜常人，但他姿势做得太标准，九十度弯腰着实有点费劲。
    加上年少不知**贵，铺张浪费了一些，老腰早已不堪重负......再弯一会，他估摸自己怕是要出丑了。
    闫飞熊不得不开口道：“顾武师，您看......”
    顾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淡淡开口：“还有么？”
    闫飞熊一愣，下意识道：“还有什么？”
    顾杰道：“闫胜只说了这些？”
    闫飞熊一窒，险些想问：什么叫只说了这些？
    这还不够吗？
    堂堂副帮主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觉得不满意？
    可惜这话他只能心里想想，却没胆子说出来。
    闫飞熊只得忍着火，道：“若是，若是顾武师觉得不满意，不妨让听胜帮主当面赔罪......”
    “不必了。”
    顾杰语气平淡。
    他看了闫飞熊一眼，道：“替我回闫胜一句：即是故人，还是做故人的好。”
    语落，闫飞熊瞬间抬头，脸色涨红一片。
    闫飞熊没办法不生气。他听过这句话，也知道这话是闫胜之前用来搪塞顾杰的说法。
    而现在，顾杰居然让他，把这话原封不动还回去！
    这和指着闫胜的鼻子说——老子他吗不接受你的道歉！这仇老子记你一辈子！
    有什么两样？
    这已经不是嚣张了，这简直就是狂妄！
    “怎么，你不服气？”
    顾杰见闫飞熊不说话，淡淡道。
    话落，他身上腾起热浪，周身噼啪作响，肌肉瞬间臌胀而起。
    顾杰踏前一步。
    闫飞熊瞬间暴退，脸色大变，嘴里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敢和顾杰动手——同为武师四段的冯霄汉头七都没过，他可不想下去作伴。
    顾杰眼神淡漠：“不是就滚。看在青虎帮和我顾家那点微末香火情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闫飞熊脸色数变，最终还是道：“我会把话带回去，但你可要想好了，真要撕破脸，对你没好处！”
    顾杰淡笑一声：“你青虎帮历来跋扈，对我帮中地界屡有侵犯，我身为玉楼帮之人，岂能和你一团和气。”
    “好好好.......走！”
    话说道这个份上，闫飞熊也明白多说无益，当即领着闫召退走。
    顾杰看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走远，心里只觉念头通达，一片畅快。
    风水轮流转啊。
    当初你青虎帮拒绝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顾杰不是个狂妄乖张之人，但谁还没点脾气？
    赔礼道歉都不亲自过来，三言两语就想跟我化解前嫌，真当老子是任你拿捏的？
    之前是没本事，被人轻慢也只能忍了；如今苦尽甘来，终于有了几分硬气的资本......若是还忍气吞声，怎么对得起这日夜苦修！
    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最后的痛快，而不是为了憋屈。
    有了能力，就该把受的怠慢找回来。
    要是练武不能畅快肆意，这武还练个屁！
    更何况，他到底是玉楼帮的人，若是和青虎帮交好，日后说不定里外不是人。
    不如借此机会，彻底划清界限，也免得楼杰猜疑。
    想到这，顾杰看向正在和陈谦拉扯的赵锐：“赵兄可是有事和顾某说？”
    “二弟，啊不，顾武师。”
    赵锐险些嘴瓢，连忙改口：“是帮主有手信让我交给您。”
    他说着，松开陈谦，从兜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顾杰。
    顾杰接过一看，见其上还有米粒封口，一时眉头微皱。
    他问道：“这信，是从内城送出来的？”
    “对。”
    赵锐点点头。
    “......多久的事情。”
    “半个时辰前。”
    顾杰看了眼天色，打开了信封。
    内里有一块入内城的通行令，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
    “内城，北门，亥时，勿迟！”
    字迹略显潦草，多有断停之处，最后一个字，有大半甚至写到了另一个字上面。
    能想象得出，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楼杰必然是忐忑紧张，停停歇歇，分好几次才写出来的。
    这说明他入内城后，定是碰上了什么危险，而且不是一般的危险，很可能涉及他的性命安危。
    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急切的传递信息，召顾杰去救驾。
    可这样又有些说不通——现在还不到戌时，如果楼杰预料到危险会在亥时发生，大可以提前避开，为何要选择召自己去硬抗？
    这可不像是楼杰的性格。
    莫非是躲不过，或者说，不能躲？
    顾杰想到这，心里不由闪过出一个猜测。
    沉默片刻，他蜷手一握，内气涌出。
    一指长的纸条迅速泛起焦黄，字迹被高温灼毁。
    顾杰看向赵锐：“谁送的信。”
    “杨供奉。”
    “人在何处？”
    “听风堂主说，杨供奉交了信就返回内城了。”
    “可有说什么。”
    “有，有的。”
    赵锐连忙上前，附耳低声道：“杨供奉说，此事只能您一人去办，否则刀兵难止。”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问赵锐：“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赵锐道：“只有我和风堂主知道。原本这事儿他打算别人过来，不过您早上，咳，总之和您不熟的，都不愿过来。刚好我在帮里瞎逛，就被抓了壮丁。”
    “青虎帮呢？”
    “青虎帮这俩人是我在半路上碰上的，他们听我要来找您，就非要跟着，我骑马甩不掉他们，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
    顾杰对赵锐道：“回去告诉李风堂主，就说我马上动身。记住，此事不得泄露。”
    “是。”
    顾杰又看向陈管家：“陈管家，我这头帮中有事，劳你将事情原委，同傅兄解释一下。再让他找个画师过来，配合韩彩河描述，将玲玉棠此人的大致相貌还原。届时送一份到玉楼帮，试试看能否找到线索。”
    “是。”
    陈管家见状，也知顾杰没工夫喝酒，当即应下。
    顾杰又提点了他几句，让他记得告诉傅彦和收缩势力，免得玲玉棠去而复返，再吃大亏。
    一番交代妥当，顾杰坐上马车，动身前往内城。
    自从上次虫人出现后，飞龙城内便多了不少巡夜兵卒，顾杰一路看来，发现当街行凶之事少了许多。
    但街上的尸体却不降反增。
    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顾杰甚至看到了堆成小山的尸体，旁边有人正在倾倒火油，准备焚烧。
    那死去的人大多衣不裹体，骨瘦如柴，明显是饥寒交迫而亡；也有部分显得浑身青紫，皮开肉绽，像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最近死的人很多么？”
    顾杰问驾车的汉子。
    “多，越来越多了。眼看就要入冬，这些人在城外活不下去，只能往城里跑了。”
    汉子回答道，眼中浮现出怜悯：“只可惜这么多人入城，却没几人能活到来年开春......当年要不是陈武师给了我五两银子，我也没机会熬到玉楼帮招人......这世道，人如草木啊。”
    顾杰不置可否。
    如今刚过寒露，还没到霜降，气温虽有下降，但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若是为了过冬，大可不必这么早进城，毕竟在城外尚能烧材取暖，进了城，反倒更难熬。
    流民数量突然大增，怕是另有原因。
    不过这些事和他关系不大，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顶。
    马车一路行来，受到了几次盘问，不过每当顾杰自报家门，兵卒就爽快放行，有些人还笑嘻嘻的喊他顾供奉，看样子应该是黎显忠的手下。
    很快，马车到了内城北门。
    飞龙城内外两城呈回字形，内城另有城墙围筑，高耸的城墙将内城与外城彻底隔开，说是城中之城也不为过。
    顾杰抬头看去，发现城楼上兵卒林立，个个临危正立，目不斜视，无论是身体强健程度，还是兵器甲胄的精良程度，都要比外城守卫强上不少。
    看样子，这内城才是宋怀云苦心经营之地。
    真到了兵灾破城的时候，外城多半会被放弃吧。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下马取出通行令牌，交给了守门兵卒。
    经过一番例行问询，顾杰很快得以入内。
    穿过门洞，眼前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平整的青石地面向前延伸，灯笼照得四面犹如白昼。
    左右画阁雕栏林立，珠帘隐香，有女子倚窗摇帕，巧笑娇嗔不绝于耳，丝竹管弦之音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几声老鸨的卖力吆喝。
    顾杰举目四看，长街上人流如织，华盖雕车比比皆是，往来之人多是衣着锦绣，一身珠光宝气，身后仆从随行，浩浩荡荡。
    周遭各式摊位争凑，门庭若市，商贩争相吆喝，热闹非常。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很难相信在这样的世道下，会有如此繁荣热闹的街景。
    难怪宋怀云几乎不来外城，难怪这内城的帮派，都不屑于到外城抢食。
    一墙之隔，简直有若云泥。
    顾杰心中感慨。
    结果就是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错愕的声音。
    “你是......顾修之？”
    “你居然还没死？”

 第九十章 再遇异人（4k）

    顾杰回头一看，就见到一青年道人走了过来。
    这道人眉清目秀，头上插一根飞龙长簪，一身藏青云纹道袍金光点点，便是夜里，也显得光彩照人。
    顾杰有些惊讶，拱手一礼：“马道长。”
    此人正是之前在杨家寨，替他拔除异常所留黑气的道长。
    “不必客气。”
    马道长嘴里说着，却依旧受了顾杰一礼。
    顾杰也不在意，人家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一命，这一礼受之无愧。
    “马道长怎么来飞龙城了？”
    顾杰搭话道。
    此刻距离亥时尚早，左右闲着无事，又不便随处走动，交谈两句也能打发下时间。
    “杨林派了人来给宋怀云递请帖，邀请他两月后到杨家寨给杨世规做证婚人。刚巧飞龙城有人约我见面，我便一道过来了。”
    马道长随口答道，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但顾杰听在耳中，却是眼皮一跳。
    杨家寨和周家接亲，对宋怀云来说无异于卧榻大患。这杨家寨居然还敢来递请帖，甚至于要邀请宋怀云去做证婚人......这哪是请客，这分明是将宋怀云的军！
    他们就不怕宋怀云一怒之下，举兵动手？
    莫非这杨家寨，已经打算和飞龙城撕破脸了？
    念及于此，顾杰微微皱眉。
    “怎么，担心被牵连？”
    马道长见状，脸露淡笑：“你一个混江湖的怕什么，谁打赢听谁的便是。”
    说到这，他顿了下：“更何况，你还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顾杰闻声抬眸，目光微沉：“马道长的意思是？”
    马道长没有回答。
    他手扶长剑走到顾杰跟前，对着顾杰一阵上下打量，眼中露出诧异。
    “怪哉，怪哉。”
    他嘴里嘀咕，眼神却依旧打量不停。
    兀地，像是感觉到什么，马道长突然轻咦一声，探头耸鼻，凑过来大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得周围气流浮动，微风乍起。
    顾杰看到马道长的胸膛迅速臌胀撑起，将道袍都崩得快要裂开，又伴随着吐息，很快平复下去。
    紧接着，一股黑气从他的鼻孔里窜了出来。
    那黑气只有发丝大小，不留神很容易忽略，但顾杰如今五感已非常人，倒是一眼就看了个分明。
    马道长看着那黑气，左手一拍剑鞘，拇指顺势弹在剑柄上。
    噌！
    长剑冲鞘而出，被他握在手中，斩向黑气。
    顾杰这才发现，马道长腰间那柄金银箍扣、黄花梨木为身、镶了不少玉石的剑鞘，内里居然不是普通兵刃。
    而是一把青铜质地，锈迹斑斑，一看就杀不了人的无锋长剑。
    但就是这么一把看起来金玉其表的长剑，居然斩断了黑气！
    顾杰只看到剑身斩落，那黑气瞬间炸开，由发丝大小，碎成一蓬黑雾。
    嘶！
    好似百虫齐鸣，尖锐的嘶鸣声紧随其后炸响。
    内气瞬间自发冲出，涌向耳郭。
    顾杰太阳穴微跳，即便有内气阻隔，他依旧感觉到一种诡异难忍的痛苦，仿佛有人在用钻头，钻他的脑袋。
    好在这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眨眼一瞬，就消失不见。
    顾杰按眉抬头，发现周围人举止如常，完全没有半点异样，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似的。
    “神囷秘术，还有惶雾的味道......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马道长问道。
    说话间，他眉头皱起，侧头盯着顾杰，一副疑惑模样。
    “道长慧眼，昨日我的确遇到了惶雾。”
    顾杰粗略讲了下情况，只说撞见了一次异常，被飞龙寺一和尚搭救，并未提及自身和小翠的恩怨。
    “和黎显忠差不多岁数的老和尚？唔，多半是祝定和尚了。”
    马道长砸吧了下嘴，略显诧异：“这老秃驴眼看就要枯化，居然还愿意出手救你......你莫非是他干儿子？”
    枯化......是异人耗尽寿命的死亡方式么？
    顾杰想着，目光掠过马道长的鬓角，开口道：“道长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你们这些武夫，真是个顶个会说话啊。”
    马道长脸皮微抽。
    他扯掉发簪，整理了下鬓发，边捋头发边问顾杰，直到确定大部分白发都藏了进去，才嘀咕着放下手：“奶奶的，还是得省着点用啊。再搞几次这种大动作，小爷我也得被人喊爷爷了......”
    说着，马道长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宇间露出一丝恼火。
    顾杰眼神微闪，却没有追问。
    他岔开话题：“道长方才说的秘术，可是指那黑气？此物，从何而来？”
    马道长回过神来，闻言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接触过神囷教的人？”
    “神......”
    “囷（qun），神囷教。”
    马道长说着，见顾杰一脸茫然，又道：“囷者，仓也，囷囷之地，聚谷纳糠，食之啖之，可增精气，可化天人......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些玩虫子的疯子说的。”
    顾杰脸色微变：“黑线虫？”
    “呵！你倒是门清。”
    马道长眉头一挑：“这么说，你见过神囷教的护法了？这你都没死？”
    顾杰摇摇头，讲了下大致经过。
    马道长听着，先是惊讶，等听到顾杰提起黎显忠带来的王道长后，他才眼露恍然：“我说怎么这神囷秘术被禁锢在了你体内，原来是有先达出手。”
    顾杰忍不住问道：“听马道长的语气，莫非那王道长帮了我？”
    “王拓与你非亲非故，你觉得可能吗？他是在救杀掉黑线虫的飞龙军，避免其被神囷教盯上。”
    马道长淡淡道：“这神囷秘术，也没什么大用，就是能传递信息，记录杀灭黑线虫之人的气息，传回虫牌。被王拓这么一弄，秘术之力受你身上的血气消耗，十去三四，如今又被我震灭......想来，神囷教那边，现今多半有些抓瞎。”
    说到这，马道长看了顾杰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可犹豫了下，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顾杰见状，道：“马道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没什么话。”
    马道长瞥了眼顾杰，道：“有些事，说出来只能让人憋闷，还不如不说。”
    顾杰沉默了下，突然道：“顾某平生最喜欢两种人，一种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马道长初听这话，先是一愣，见顾杰说到一半就闭嘴，下意识就想问还有一种人是什么。
    接着才反应过来，顾杰这是在影射自己。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子。”
    顾杰脸露淡笑：“道长现在，应该明白顾某的感受了罢。”
    马道长有些无语，犹豫了下，道：“......罢了罢了，他既然做得，我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你之前说，你在城中遇到了能驱使惶雾的异常对吧？”
    顾杰点点头。
    马道长道：“照我看来，你遇到这种特殊的惶级异常，多半是被神囷秘术所影响......黑线虫的诞生，其实也算是一种异常，神囷秘术作为沟通虫牌的法门，其本身也有一定的异常特性。”
    “王拓将神囷秘术禁锢在你体内，就好比给你点了根蜡烛，还是那种粗过手臂的照夜大烛。路过的异常百米之外都能看见你，你说，换你是异常，你过来瞅一眼不？”
    顾杰脸色顿沉。
    他原本还当那王道长是对自己心存善意。
    没想到，此人为了帮飞龙军避祸，居然不顾他死活，给他惹下如此大的祸事！
    顾杰能理解此人照拂飞龙军的举动，毕竟若是被神囷教得知信息，这些普通兵卒，必定难逃一死。
    可你特么就不能另找他人？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强摁在我头上？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
    难怪此人说什么“好生活着”！
    这明显是知道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大麻烦，却依旧置之不顾！推他去死！
    若非傅彦和请来老和尚帮忙，若非马道长解释，他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念及于此，顾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传出去，我不会认。”
    马道长一瞧顾杰的脸色，就知道顾杰在想什么：“你也别想着报复，此人实力比我更胜一筹，你一个武师四段，奈何不了他的。”
    “就当吃了个亏罢，这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吃亏的呢。说到底还是你天生才能不足，稀里糊涂被人下了算计，都没法反抗。”
    “......道长所言极是。”
    顾杰嘴里应了声，脸色逐渐平静，心里怒火却难以平息。
    才能不足，才能不足就活该被当成弃子，任人算计么？！！
    先是关峰、现在又多了个王拓，宋怀云身边这些人，还真是个个把我当软柿子捏啊。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事遇上了，只有低头任命。
    但顾杰，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不过，他虽然心头火大，但并不打算现在就找上门去理论，这么做不但没有任何作用，说不定还会再吃个大亏。
    蛰伏等待，一击毙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是他的性格。
    而且，马道长说的是武师四段奈何不了此人，不代表现在的他不行。
    等问过笔记本，确定此人强弱之后，再行谋划便是。
    总有一天，得让这老杂毛付出代价！
    顾杰想到这，勉力按捺下心头的怒火。
    马道长见状，还当顾杰是听劝放弃了报复，脸色平静道：“看来你想通了。”
    顾杰没有回答。
    他转而问道：“关于神囷教，马道长可否仔细讲讲？”
    王拓既然特意将神囷秘术禁锢在他体内，就代表此人必然是认为，神囷教可能会派人报复灭杀黑线虫的人。
    虽说顾杰不是动手之人，但他在这件事里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毕竟，飞龙军算是被他引来的。
    神囷教若是真要报复，难保不会找到他身上来。
    多了解一些相关信息，有利于提早防范。
    “我对这些人也了解不多。”
    马道长摇摇头：“我只知道这神囷教奉虫为神，饲虫御虫。其中有部分人认为以虫代血，噬去人身杂芜，便能成神。以至于不少人甚至在肚中养虫育卵，任凭万千虫豸啃食血肉骨骸，只存一张人皮，妄图以此寻得超脱。”
    寥寥几语，却已经勾勒出一群诡异非常的形象。
    只是脑中浮想，就让顾杰眉头大皱。
    疯子二字，果然名副其实。
    “师兄，该走了。”
    就在这时，马道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顾杰微微抬眸，就见到一名头戴斗笠，面纱遮脸的女子，从旁边一家杂货铺走了出来。
    这女子也是一身道袍，但卖相远不如马道长骚包，纯黑色的道袍普普通通，有些地方甚至洗得有些发白，给人一种朴素干净的感觉。
    她走出杂货铺，往身后城门走去，不但没在意旁边的顾杰，看样子也不打算等马道长同行。
    顾杰的眼神落到她背上。
    这女道士身上没有带兵器，背上却背了一把造型夸张的巨大扇子。
    那扇子前宽后窄，扇头成拱形向下弯曲收拢，造型犹如一座被压成扁平的提灯，其上以红色木质为边，勾勒出微凸的扇身，扇面上以朱砂画着一长发道人，其人左手持长剑指天，右手掐指诀点地，脚踏龟蛇而行，身后大日浮空，照得左右黑色大雾一片光明。
    扇柄由无数铜钱弯曲扣嵌而成，长过一米，在灯笼的照射下，镂空的铜钱微微泛起一丝黄铜亮光，明显是经年久月使用，磨得有些透亮。
    “此乃障扇，立之遮邪避诡，扇之化风开雾。”
    马道长见顾杰一直盯着看，随口解释了一句。
    顾杰侧头看了他一眼：“惶雾？”
    “嗯。”
    马道长说着，见那女道士越走越快，忙道：“不说了，贫道还有正事，告辞。”
    说罢，他一提道袍，竟是大失形象的快奔而去，其步伐虽乱中有序，却无半点声势，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顾杰看着他跑远，遥遥拱手一礼。
    少顷，他转过头，低声发问。
    “这件事，之前为什么没有提醒我？”
    【我倒是想告诉你，问题你不问，我就不能说】
    笔记本回答道，旁边还画了个摊手的无奈表情。

 第九十一章 黄耳善吠，韩卢逐猎 （4K）

    “你至少可用旁白提醒下我。”
    【那不是旁白，那是对即将发生的事实，进行的阐述】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可能某人走过一条街，喝下一杯水，甚至一次不经意的呼吸，都会对你产生影响】
    【因果缘由，变化莫测，我不可能随时随地洞察一切。我要真有这等本事，也不指着你混精血了】
    【我只能在某一瞬间，窥视到某一种可能，并且还不一定对】
    【如果你不曾主动询问，我必须要在‘可能’即将成为‘现实’的前提下，才能指向性提醒你】
    【这是规则】
    【否则，我大可以直接说明哪里有机缘，让你去找。到时候咱哥俩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也不用每次都得等待你撞上机缘了】
    “......也就是说，马道长的猜测并不是事实，朱翠之所以能找到我，不是因为神囷秘术？”
    【没错】
    【如果是因为神囷秘术，我必然会告诉你】
    【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这只是一次意外】
    原来如此。
    顾杰这才明了。
    笔记本不是不想提醒自己，是没办法提醒。
    规则限制了它的能力，要想避免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得靠自己多加留心。
    至于笔记本否定马道长的推测，顾杰对此稍有意外，但也能理解。
    ——马道长虽然精通异常之事，却不是全知全能，既然是猜测，就有可能出错。
    但是。
    结果不能代表过程。
    虽然小翠不是被神囷秘术引来的，但王拓加害自己是主观行为，哪怕没有奏效，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到底，对方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将他当成了随手拿捏的蝼蚁，用来废物利用一下，为飞龙军挡灾。根本不在乎这么做会让他陷入巨大的危险。
    这个仇，岂能不报。
    ......等此番事了，找机会接触一下此人，到时候通过笔记本探清虚实，再做打算。
    顾杰想着，抬起头来，才发现街上的人流少了很多。
    一番交谈思忖下来，时间过得很快，此刻月照西沉，看样子已经时间不早了。
    除了一些烟花之地还华灯大亮外，大部分店面都客流骤降。
    旁边的杂货铺掌柜吹了灯笼，正和伙计一道抬出门板，准备关店。
    顾杰走过去问了下：“叨扰一下。敢问掌柜的，此刻是什么时辰？”
    “戌时将尽了。”
    掌柜打量了下顾杰，笑道：“少侠是外城来的吧，内城亥时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就关城门了。你若是不欲留宿，可得早些离开。”
    “多谢。”
    顾杰点点头，却没有离开。
    他站在街边上，举目远眺。
    长街尽头，广大雄伟的城主府邸灯火通明。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楼杰为什么还没来？
    ......
    另一边。
    黎显忠领着楼杰走出会客厅，步入一片林荫环绕的长廊。
    “楼帮主，今次之后，你玉楼帮算是踏上登天之梯了。”
    黎显忠脸色微醺，对楼杰笑道：“外城十八大帮，小帮派更是不计其数，这么多势力中，唯独你玉楼帮得城主如此看重。日后，你可得好生做事，报答城主的知遇之恩。”
    “是，黎副使放心，日后我玉楼帮，一定为城主马首是瞻，为您如臂驱使。”
    楼杰恭声应道。
    他的语气带着激动，听起来言真意切，可眼中却忐忑不安，甚至有一分要哭出来的样子。
    楼杰本以为，这次宋怀云召见他，最多是口头褒奖一下，即便有所赏赐，也只是个添头。
    结果让楼杰没有预料到的是，宋怀云召见他后，话没有说两句，却赐下了一块“忠义双全”的牌匾！说是为了表彰玉楼帮的‘侠义之举’，允许楼杰将其挂在玉楼帮的门头上！
    这叫什么，这叫御赐金身！
    这代表飞龙城官方，承认了玉楼帮这个‘组织’，并且亲自为其正名！
    如此殊荣，放在整个外城，都是独一份！
    有了这块牌匾，日后玉楼帮只要不犯大错，崛起指日可待！
    甚至凭此成为外城第一大帮，也不是没有可能！
    楼杰当时激动万分，利令智昏之下，都没有细想宋怀云为何会如此‘厚待’自己，当场就谢了恩，说了一大堆表忠心的话。
    宋怀云听过后显得很满意，离开前还让黎显忠留楼杰用饭。
    楼杰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满口答应。
    可出得门来，他听黎显忠说起，方才知道这顿饭居然还请了他人。
    神刀盟、四方会、天地帮，内城三大帮派，居然一个不落，被宋怀云请了管事人过来！
    “城主知道你等江湖人士不喜循规蹈矩，担心你吃喝不自在，特意派人请了几位管事赴宴，以作陪客。”
    黎显忠如是说道。
    楼杰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当场连连拒绝，口称愧不敢受，言说不敢劳烦江湖前辈，折礼相待。
    无奈黎显忠却不听不顾，表示这是城主的命令，他必须照做。他还让楼杰不要担心，说什么玉楼帮得城主看中，地位超然，便是内城三帮的帮主来了，也得来给楼杰敬酒！
    一番恳求推脱无果，楼杰方才醒悟，堂堂飞龙城城主宋怀云，为何会对自己如此优待。
    这时要拿他玉楼帮当枪，敲打内城的帮派啊！
    楼杰早就听人说过，最近局势变幻难测，人心思动，内城的帮派时有阴奉阳违，听调不听宣之事频发，甚至有过私下小会，商量撤离飞龙城的事情。
    宋怀云估计没找到切实证据，不敢贸然动手，加上强敌环伺，担心引起内乱。才一直隐忍不发。
    结果好巧不巧的，玉楼帮刚好在这当口，做出了‘表率’行为。
    这无疑宋怀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听话是吧，不听话我就扶持一个听话的起来！我还要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优待听话的人的！
    很显然，这场所谓的‘表功宴’，纯粹是宋怀云用来恶心、打压内城几大帮派的法子，楼杰不用想都知道，一旦上了席，他必定会被迫得罪内城三帮！
    可想到又能如何，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宋怀云到底是城主，楼杰哪有胆子违抗他的命令？
    果不其然，席面一开，黎显忠就发了难。
    他先是吹捧了楼杰一番，言说玉楼帮配合官军剿灭妖人，所行所为忠义无双。接着又一阵含沙射影，说玉楼帮虽然势力不大，却心怀大义，比之某些墙头草，更适合为城主之臂膀。
    这话一出口，三大帮派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这也就罢了。
    让楼杰胆战心惊的是，黎显忠说完了话，居然站起来，要三大帮派的人，陪着他一起，给自己敬酒！
    当时的气氛，可以说是凝滞到了极点。
    其中神刀盟的护法直接捏碎了杯子，四方会的长老亦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天地帮的军师虽然没发作，却也是脸色阴沉，怒火万丈。
    单看这些人的表情，楼杰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老子能忍着气过来，都是给你宋怀云面子了，你现在居然还要我给一个无名小卒敬酒？
    这是把大家的脸面往土里踩啊！
    真要是做了这种事，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
    那一刻，楼杰曾一度以为，自己要见证三大帮派，和宋怀云翻脸了。
    结果没想到，黎显忠竟是抢在这三人之前发作。
    “谁敢不敬酒，就是不给城主面子，就是违命抗令！届时，可别怪黎某翻脸不认人！”
    这话出口，黎显忠一脚跺地，竟是踏碎青砖，震得满座酒撒汤溅。
    也震得屋内众人，为之色变。
    也不知道是惧于黎显忠的武力，还是三大帮派不敢留下这种把柄。一番沉静之后，这三人终究是举了杯子。
    哪怕三人个个脸色难看，却依旧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对楼杰一番恭维，还敬了酒。
    当时的楼杰，几乎是哭着把这杯酒喝下去的。
    以己度人，楼杰估摸着这顿饭结束，这些人多半不会轻饶了他，于是席间借口尿遁，写了手信，叫顾杰来救驾。
    他不敢把人全叫来，因为人一多，这事儿就小不了。
    到时候真打出火气，在座任意一家，都能轻而易举灭了他。
    反倒不如把事情控制在小范围内，让对方出出气。
    毕竟相较于他得到的好处，挨顿打真的不值一提。
    只要顾杰能保住他的命，楼杰甚至愿意把脖子伸出去让人打，化解此事。
    当然，前提是真能保住命。
    ......
    心念转动，楼杰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主府门口。
    “楼帮主，黎某就送你到这里了。”
    黎显忠站在台阶上，拱手道别。
    楼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下。
    城主府前灯笼大量，照得周遭亮如白昼。
    可楼杰看着远处的昏暗街道，却总觉得周围巷角藏着人。
    他咽了口唾沫，对黎显忠道：“黎副使，楼某第一次来内城，不太熟悉道路，不知您能否派几位军爷，领楼某出城？”
    黎显忠闻言，脸皮微抽。
    他看向眼前。
    ——城主府外，宽敞的青石大道笔直通向内城城门。
    “这是一条直路。”
    他道。
    楼杰为了安全也是拼了，当场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人到中年，力不从心，难免老眼昏花，即便是直道，也可能分叉......”
    “楼帮主！”
    黎显忠脸色微黑，打断楼杰。
    接着，他面无表情道：“黄耳善吠，韩卢逐猎。城主对你青眼相待，是希望你做韩卢搏蹇兔，而不是像土狗一样，只知道狺狺狂吠。”
    “如果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也就没有了价值，死了就死了罢。”
    楼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话来。
    他并不在意黎显忠把自己比喻成一条狗，整个飞龙城，又几人不是在给宋怀云当狗呢？
    他只是没想到，黎显忠居然把内城三大帮派比喻成一只野兔，把他楼杰比喻成追逐野兔的猎犬。
    这是打算让他带领玉楼帮，辅助宋怀云，制衡内城三大帮派？！！
    楼杰其实很想说：您真是高看我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多赚些钱，颐养天年啊！
    你让我去和内城三帮打擂台......我是真的没这个本事！
    可惜他不敢真说出来，他怕自己这话一出口，黎显忠当场就翻脸把自己宰了。
    人家摆明是要试试自己的成色！不打算给自己提供帮助！
    想到这，他苦涩一笑：“楼某......知道了。”
    黎显忠点点头，不再说话，伸手示意楼杰自便。
    楼杰沉默片刻。
    转过头，看了眼街道，他深吸一口气。
    “走！”
    话音未落。
    楼杰箭步踏出，把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瞬间冲下台阶，狂奔跑向城门。
    杨供奉见状微微呆了下，倒也反应迅速，立刻跟上。
    二人数息之间便冲出百米，一路跃过三三俩俩的行人，惊起一片惊呼。
    内城道路呈木字形，城主府与城门相对，位于两端，直线距离也就一千多米。
    二人都是武师三段，速度远超常人，全力急奔之下，只是片刻功夫，就冲过数百米距离。
    楼杰回头一看，发现这距离已经看不清黎显忠的表情。
    转过头来，内城大门尚有数百米之遥。
    ……城主府的人看不清明，城门口的守卫赶过来也需要一会，这个位置简直是绝佳的动手地点！
    吗的，不该让顾杰在城门等的！
    楼杰心中懊恼，脚下不停，眼神来回扫视周遭，面露警惕。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响起一声重踏！
    咚嗡！
    仿佛铁石撞响，楼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大片瓦砾飞空，犹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帮主小心！”
    杨供奉反应迅速，提气上前以脊背挡在楼杰面前。
    嘭！嘭！嘭！
    铜钱大小的瓦砾碎片飞溅砸来，密集如雨，每一块都带着巨力，砸得杨供奉脊背骤颤，脸色发白，闷哼不止。
    “老杨！”
    楼杰怒喝一声，伸手欲扶，结果却被杨供奉一把甩了出去：“走！”
    楼杰被甩出半米，踉跄几步才站稳，一回头，就见街旁店铺之上，有一庞然人影一跃而下。
    楼杰只觉眼前一花，眨眼一瞬，那人影便从五米高处瞬间落到跟前。
    轰！
    一声巨响！

 第九十二章 握柱擎天（4k）

    虎背熊腰的人影一脚踏中杨供奉肩头。
    巨力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狂然炸开，瞬间便震碎了杨供奉的肩头衣物。
    楼杰看到血肉皮肤在眼前崩开，碎骨飞射掠过眉边，杨供奉如遭雷击，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再眨眼，杨供奉就被一脚踩得轰然跪地，砸入地面！
    碎瓦被震得弹起，又哗啦一声落地。
    尘埃滚荡冲起，遮蔽了视线。
    一息之间，杨供奉突然飞了出来。
    楼杰看到杨供奉手脚绷直前撑，唯有胸膛倒弓而起，整个人犹如被无匹巨力砸中，轰的一声砸断旁边店铺门板，滚入其中生死不知。
    啪嗒。
    千层底的黑色布鞋踏在青石地面上，人影破雾而出。
    那是一尊犹如小山般的庞然壮汉。
    壮汉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脖颈挂着个奇怪的吊坠，相貌普通，体态却异常惊人。
    其人肩宽臂大，高近七尺，胸膛隆起如石，浑身肌肉犹如铜浇铁铸，月光下，居然泛起一丝金属般的光芒。
    他只着一件短打，头发散乱披在肩头，站在那仿佛一直直立起来的黑熊，光是影子就将楼杰彻底笼罩，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压迫感！
    壮汉居高临下俯视顾杰：“玉楼帮楼杰？”
    楼杰脸色铁青：“你是谁？”
    “四方会，万长洪。”壮汉淡漠道。
    楼杰心头一跳。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此人原本乃是外城一贫民之子，天生力大无穷，据说十来岁的时候，便能举起飞龙寺的铜钟，并且脸不红气不喘。
    后来，此人不知怎么就学会了一门三流内修法，紧接着立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惊人武道天赋，短短一年，便成就武师一段。
    如此匪夷所思的天赋，放在外城可谓凤毛麟角，当年曾一度引得十八帮争相邀请，包括楼杰自己，也向他抛出过橄榄枝。
    只不过此人自视甚高，对外城的帮派不屑一顾，哪怕十八帮把条件开到了天上，此人也无动于衷，甚至不但不加入，还多有嘲讽。
    到最后，有不少帮派首领为之恼火，本着得不到就弄死的想法，打算提前宰了此人。
    结果没等这些人动手，神刀盟的长老邵言书便亲自出城，将其接走。
    只是不知为何，此人最后却入了四方会。
    这件事发生在七八年前，当时此人才刚刚成就武师一段，可现在，此人居然只用两招，就将武师三段的杨供奉打得生死不知！
    这是何等超绝可怕的天赋！
    想到这，楼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一分。
    “看来你听说过我。”
    万长洪嘴角扯起，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看楼杰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头待宰肥猪。
    “区区一个外城的杂碎，也敢受我四方会长老敬酒。若是不给你涨点教训，怕是谁都敢骑在我四方会头上拉屎了。”
    他说着，踏前一步。
    楼杰脸色骤变：“且慢！”
    他语气急促，低声道：“万武师，楼某绝无对四方会不敬之心。今次之事，盖因城主不告而为之，楼某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照做。若是四方会愿意网开一面，楼某日后定登门谢罪！”
    万长洪轻笑一声：“如果谢罪有用，这世上就没有你死我活了。”
    他语气嘲弄，似乎乐于见到楼杰低三下气的哀求，偏偏又不答应，摆明是把楼杰的哀求当乐子看！
    楼杰咬牙切齿，却不敢发火。
    对方武力惊人，观其威势，甚至比顾杰还强一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连尝试反抗的心都提不起来。
    他只能忍着气相劝：“万武师，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也不是只有你四方会受了侮辱，但神刀盟、天地帮都没有派人过来，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
    “我怎么说也是城主的人，你四方会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截杀我，就不怕城主拿你们是问吗！”
    “这些事，是魁首考虑的事情，你说给我听，没用。”
    “魁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可能罢手。”
    万长洪说到这，戏谑一笑：“还有，谁告诉你，神刀盟和天地帮没有派人来？”
    楼杰一愣。
    “原本他们是派了人的，只不过，老子看他们不爽，试了试他们的成色。没想到那两个供奉一个比一个不禁打，连我一拳都接不下来，屁滚尿流就跑了。”
    或许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万长洪脸上浮现出轻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傲，仿佛是在谈论路边的野狗。
    楼杰脸色难看。
    这简直是个疯子！
    虽然对方的行为，变相算是帮了他，但此人连过来帮忙的神刀盟和天地帮供奉都敢打，自然更不会饶过他。
    “看来，你想明白了。”
    看着楼杰铁青的老脸，万长洪脸上浮出肆意的笑容：“......先废了你的手罢。”
    话音落下。
    蹬！
    只听一声重踏，青砖猛地一震，万长洪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骤然电射而出！
    楼杰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只觉眼一花，下一刻，就看到万长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烈风扑面，沙尘鼓荡。
    一只恍若钢铁浇筑的庞然巨掌呼啸而来！
    楼杰抬手欲挡，结果念头刚起，还没完成动作，就被这快若奔雷的一掌砸中肩膀！
    嘭！
    但听一声闷响。
    楼杰只觉自己仿佛被狂奔的马车迎面撞上，巨大的力道瞬间砸断他的手臂，让他连站稳都办不到，整个人倒飞而起！
    轰！
    楼杰撞碎了旁边的摊位，木屑纷飞之间，他摔在青石地面上，滚出数米远才停下。
    周围原本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此情形吓得尖叫不止，跑没了影。
    旁边那青楼老鸨也顾不得招揽客人，屁滚尿流的跑进门中，关上了大门。
    “咳咳。”
    楼杰勉强撑地爬起，接连猛咳，吐出大口鲜血。
    他捂着肩膀站起来，发现上留下了五个血洞，衣物、皮肤、血肉，都被整片刨去！
    万长洪踱步上前。
    楼杰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脸色瞬间白透。
    对方只用了一掌，就废掉了他的左手，这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逃！
    他踉跄转身，拼命向城门跑去。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突然加速。
    咚！咚！咚！
    伴随数声重踏，楼杰只觉脑后风声呼啸，似有重物破风而起！
    他脸色更白一分，一回头，就见万长洪跃至半空，轰然落下！
    庞然的身影遮蔽天光。
    楼杰眼中倒影出一只硕大的拳头，紧随其后便看到了万长洪眼中，那如观猪狗般的冷漠目光。
    他的脸色瞬间白透，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躲避，脑袋里一片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命休......
    呼！
    当是时。
    一只同样庞大壮硕的胳膊横冲而来，掠过楼杰眉间。
    粗粝的五指猛地张开，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精准扣住万长洪的胳膊。
    啪！
    拳锋在楼杰眼前停下，风声呼啸，却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楼杰呆了下才反应过来，侧头一看，脸露惊喜：“修之！”
    他原本还懊恼于自己让顾杰在城门口等待，估摸这么久顾杰还没过来，多半是隔得太远没看到，早已绝望。
    没想到，绝处逢生！
    这一刻，多少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楼杰的激动。这种生死之时逃得一命的感觉，让他险些喜极而泣。
    顾杰没有回答。
    他保持着举臂的姿势，浑身荡开大片热浪，偏偏脸色平静，呼吸不显，竟是只凭一只手，就将壮逾狮虎的万长洪整个人，轻而易举握在半空！
    这种腾空出招的拳法，威势凶猛，不但能借住重力提升杀伤力，本身威势也无比惊人，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被人中途打断后，就成了个笑话。
    半空之中，万长洪显得犹为滑稽。
    他的手腕被顾杰握住，整个人呈倒立的姿势，裤腿滑到了膝盖弯，腰间的长刀咚的一声落地。
    微风吹过，长发随风飘动，糊了他一脸。
    活像是根倒栽葱。
    万长洪眼神呆滞，一时甚至忘了反抗。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毕竟面对比他强的人他不会用这种招式，比他弱的，又根本无法抵挡他的巨力，更别提单手将他握住了。
    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丢脸，万长洪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登时怒喝出声。
    “找死！”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转，倒扣向顾杰掌跟！
    顾杰不躲不避，松手攥指为拳，瞬间迎上！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借助落地之力，狠狠抓向顾杰的掌背！
    嘭！
    拳爪相撞，伴随一声闷响，交错滑向两旁。
    万长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瞬间，他明明感受到了一股不弱于自己的力道。
    可手指上却传来的触感，却没有半点落于实处的感觉。
    自己这足以生撕虎豹的一爪，就仿佛抓入了棉花之中，转瞬间就被卸力荡开！
    “气修法？不对，还有力修法的劲力......你居然力气双修？”
    万长洪脸色微变，喝问出声。
    顾杰沉默不语，收回手垂眸扫过。
    月光下，掌背微微泛白，可以清晰看见五道抓痕。
    手背上的皮肉尚且无损，但肤膜却破裂了数处。
    内气和肤膜的双重阻挡，居然都没有拦下此人的爪劲么......
    五段，还是六段？
    不能给此人反抗的机会，否则他一旦发现奈何不了我，很可能调头对楼杰出手。
    直接用全力罢。
    心念转动，顾杰左脚踏前一步。
    腾！
    热浪暴涨，气流滚荡。
    妖异的血色纹路盘绕上顾杰的胸口，肌肉瞬间紧绷而起，全身上下缓缓浮现出大片血管脉络，青筋凸显，随着心跳呈现出明显的抽缩。
    随着血元术的突破，血元秘技的效果也得到了提升，此刻全力运转之下，他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其身形之壮硕，体态之庞然，比之万长洪也不遑多让！
    清冷的月光落下，投出一个恐怖的黑影！
    顾杰浑身泛起红晕，热浪浮动，配合那恐怖惊人的体态，一眼看去，犹如魔神。
    万长洪脸色一沉。
    他也是久经搏杀之人，见状知道不好，瞬间抢先一拳出手！
    “死！”
    这一拳万长洪用了全力，出手之时风雷大动，几乎是眨眼间就冲至顾杰面前！
    嘭！
    顾杰曲臂一格，明明体态庞然，动作却丝毫不慢，挡开拳头的瞬间，弹臂就是一掌，拍向万长洪面门！
    呼！
    热浪呼啸而出，五指间迅速泛红升温，犹如炙碳！
    这一掌若是拍中，万长洪必定落个骨碎血溅的下场。
    但万长洪居然跟上了顾杰的速度。
    他以拳对掌，正面相接！
    嘭！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双方都用了全力，拳掌对撞之时，气浪瞬间炸开，吹得身旁店面旗帜鼓荡而起！
    劲力紧随其后涌出，针锋相撞，二人顶力一瞬，顿觉对方力道惊人，一时都是各退一步，脚下后撤，才卸掉劲力。
    顾杰脸色不变，脚下刚还没站稳，便借助力道拧腰转身，曲臂刺肘，狠狠砸向万长洪！
    万长洪正要抵挡，却突觉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动作顿时一僵。
    皮肉之内，仿佛燃起火焰，强烈的烧灼感疼得他脸色一变。
    这短暂的耽搁，手肘已砸向脖颈！
    万长洪几乎是抢在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以手臂硬接了这一肘，闷哼一声，暴退数步拉开距离。
    趁这功夫，他抬手一看，才发现手掌上居然留下了一片黑斑，并且伴随着一股让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他赶紧提起手臂看了眼，上面果然也有一块黑迹，并且很快同样开始刺痛起来。
    “你居然用毒！”
    万长洪气得不轻，一时怒骂：“有种真刀真枪和我过招！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武师！”
    顾杰闻言，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可以。”
    万长洪都听呆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泄愤的随口一说，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万长洪眼有喜色，心里暗骂顾杰是蠢货，伸手一探，就将地面上的长刀抓了起来。
    “来吧，重新打过！”
    万长洪握住刀，仿佛有了信心，声音都大了一分：“我给你十息时间，自己找兵器。”
    顾杰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突然转身，双手抱住旁边酒楼的门头大柱，用力一拽！
    嘎吱......嘭！
    糠泥飞溅之间，砖石滚落一地。
    衔顶青砖门头的大柱，被顾杰硬生生拽了出来，握在手中！

 上架感言

    今天12点上架，大概12点半左右，就能看到更新了。
    首先要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读者朋友，无论是打赏的、投票的、评论的，正是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有写下去的动力。
    这是我在起点的第一本书，也是第一次写这个类型，从动笔后最大的感受就是：有些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挺难的。
    我本人手速不快，还有工作，基本上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电脑面前码字，这句话是半点修辞都没有，我是真的睡醒了写，工作也写，休息也写，写到晚上才能写个四五千字......这时候就越发感慨某些触手怪了。
    第一本书，我也没想过一飞冲天，没想过成绩能特别好，我就希望能把一个完整的故事带给大家，积累经验，所以只要不是没有人看，我就会写下去。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上架以后每天保底4k，订阅从0开始，每多100就加更2k，是的，就是100，小扑街的目标很小，各位读者老爷若是觉得还能看就赏个烟钱，其他的不强求了。
    最后祝大家春节愉快

 第九十三章 十八年后，再和我打过（4k）求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rourouwu.com" target="_blank">https://rourouwu.com</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罢战息兵

    这一刻，顾杰完全始料不及。
    他没有想到，双方打到现在，招招拼命，这邵言书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招爆发！
    眼见躲避不及，顾杰心里一横，咬牙打算用手臂抵挡。
    结果刚抬起手来，他突然听到耳畔风声骤响。
    下一刻。
    一只巨掌凌空拍下，轰然砸中大刀！
    视线猛地一震！
    劲力犹如波浪般荡开，匍匐漫过。刀身嗡鸣颤动，其上内气瞬间被冲散！
    吼！
    余波荡漾，风声一时大作，居然隐约有虎啸之声传出！
    邵言书当场一声闷哼，大刀脱手而坠！
    他明显是被这一掌打岔了气机，长刀脱手后一阵猛咳，嘴角隐隐渗血。
    手掌当空停下，转腕收回，似是不打算追击，但巨大的劲力依旧将大刀砸入地面！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
    顾杰躲开碎石，低头一撇，就见邵言书的金环大刀被这一掌拍得砸穿巨石，镶入地面，只余半截刀身在外！
    好大的力气！
    顾杰心头微凛。
    需知这一掌乃是腾空而击，毫无借力，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砸得大刀穿石而入，没土一尺……
    虽然这其中有金环大刀刀厚刃利的原因，但青砖到底是青砖，若非巨力无匹，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效果！
    更让顾杰震惊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内气波动。
    单修力修法，居然也能强到这个地步......
    啪嗒。
    一声几不可闻的落地动静响起。
    顾杰侧目一撇，就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落于自己身侧。
    此人着一身短打，白绳束发，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脸瘦唇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胡髯修剪得当，一眼看去，不怒自威。
    其人身躯庞大，浑身肌肉撑得短打紧绷贴身，脊背极为宽厚，体型与顾杰相差无几。
    可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壮汉，落地时居然如同蜻蜓点水，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
    旁边邵言书好不容易平息内气，结果抬头见到此人，险些再次岔气。
    他脸色腾的涨红，怒不可遏:“王行秋，你疯了吗！！！”
    邵言书没办法不生气。
    因为王行秋此人，乃是四方会的护法之一！
    他和玉楼帮这小子拼命，是想为万长洪报仇，可王行秋到场后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横插一脚，把敌人给救了！
    老子是在替你四方会的人出头啊！你他吗居然反过来打老子！
    若不是此刻气力将竭，难再鏖战，邵言书恨不得一刀砍了王行秋。
    “邵供奉，气大伤肝。”
    相较于气冲冲的邵言书，王行秋却显得一脸云淡风轻。
    他淡笑道:“您是老前辈了，身子骨要紧，少生点气，才能长寿。”
    此话听着是宽慰，却又带着一丝含沙射影，隐隐有嘲讽邵言书人老将死、寿元无多的意思。
    邵言书气得脸色铁青，当场振臂提链一拽！
    金环大刀噌的一声破土而出，被他握在手中。
    “老夫练刀四十年，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也能宰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邵言书怒火万丈，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若论吃里扒外，我可比不了你邵老前辈。”
    王行秋怡然不惧，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
    他淡漠道:“你脱离四方会加入神刀盟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的把自己的私生子送到四方会，你当四方会是你家开的么？”
    “放屁！万长洪跟老夫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老夫那是念及旧情，为四方会招揽人才！”
    “没有关系你还替他报仇？邵前辈莫非是白莲圣母？”
    “养条狗尚有感情，万长洪对老夫多有孝心，如今他死在老夫面前，老夫岂能无动于衷！”
    “呵呵，我看你是恨玉楼帮，杀了你神刀盟的暗子罢？”
    “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当年老魁首念及旧情，答应为你保下此人，还替他挡下了一桩因果，帮他杀了秘籍的主人，结果呢？
    七八年过去，此人仗着天赋异禀，好勇斗狠，三天两头惹是生非，到处给我四方会树敌！连我都去给他擦过屁股！
    这也就罢了。
    最可恨的是此人毫无感恩戴德之心！端着四方会的碗吃饭，隔三差五就往神刀盟跑，嘴上说是找你叙旧，谁知道他有没有泄露会中机密给你？”
    “要我说，内城三帮被城主猜忌，说不定就是你们俩胡言乱语被人听见才惹出来的！”
    邵言书万万没想到王行秋会把这种大黑锅往自己身上扣，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时怒骂:“你放屁！”
    “我看是你放屁！”
    王行秋一声大喝，针锋相对。
    “王行秋！！！”
    邵言书怒吼出声。
    他须发皆张，指着王行秋的鼻子怒骂:“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的勾当？你不就是看长洪天资卓绝，怕他抢了你的位置吗？啊！”
    邵言书明显是气疯了，说话间控制不住肌肉，唾沫横飞，劈头盖脸溅了王行秋一脸。
    王行秋却是一副唾面自干的样子，连擦都不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冷淡道:“我四方会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你！”
    邵言书被这话堵得不轻，一时难以反驳。
    但很快他又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好！人死灯灭，从前你干的腌臜事，老夫也懒得和你扯！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
    “万长洪奉命前来截杀玉楼帮！如今他被玉楼帮的人杀了！你身为四方会护法，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四方会的仇人！你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奉命行事？据我所知，魁首可没有下这种命令。”
    王行秋轻笑一声，面对如此诘问，依旧脸色如常。
    他淡淡道：“万长洪本就是个好勇斗狠的样子，我猜他多半是想争风头，自立名目过来找茬，结果却被人反击打死......既然是他自己找死，死了也是活该，我为什么要帮他出头？”
    “放屁！明明是……”
    邵言书下意识想反驳，结果嘴里刚出声，立刻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能用自己知道的情况，为万长洪正名！
    因为这件事，是万长洪亲口告诉他的。
    如果说实话，就坐实了万长洪‘吃里扒外’！
    如果不提这一点，又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没办法为万长洪的行为正名。
    邵言书想到这，突然记起来，万长洪曾告诉过他，这件事是他人转述的魁首口谕，他本人，并没有得到魁首亲自吩咐。
    再联想起王行秋的态度……
    这一刻，邵言书脑子里嗡的一声，终于醒悟。
    是王行秋设局，诓骗了万长洪过来！要借他人之手杀他！
    否则，王行秋出现的时机不会这么巧！
    他必然是早就到了，然后一直不声不响躲在一旁，等待万长洪毙命，才出现阻拦自己报仇！
    “王行秋！！！”
    邵言书想到这，只觉心中怨愤狂涌！
    他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提刀就斩！
    呼！
    刀身涌现出微茫，其势快若奔雷，月照之下，犹如银月落地，瞬间斩向王行秋！
    哪知王行秋像是早有预料，反手就是一掌！
    吼！
    这一次，虎啸之音更胜之前！
    巨掌撞上大刀，刀芒再次被冲散！
    巨力瞬间袭来，邵言书摁刀相顶，却只坚持了片刻，就被巨力撞得虎口开裂，手中大刀当场脱手，人也趔趄而退！
    王行秋脸露冷笑:“就凭你这把老……”
    说时迟，那时快！
    王行秋话未出口，就见身旁冲出一庞然人影，撞入邵言书怀中！
    王行秋整个人都呆了下。
    他完全没有料到，顾杰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对邵言书动手！
    短暂的错愕之中。
    顾杰靠肩一撞，正中邵言书胸膛！顺势又提臂出肘，一肘砸中邵言书下颚！
    只听一声闷哼，邵言书整个人猛得一仰！当场吐血！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大喝。
    “住手！”
    人声带着愠怒，由远及近飞快而来。
    顾杰恍若未闻。
    被邵言书压着打了这么久，还差点殒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又岂会错过！
    趁着邵言书脱力失衡，他大臂互扣，双手合十一握，以双拳作锤，带动全身之力，当头抡下！
    这一刻，烈风骤落，热浪倒卷！
    轰！
    只听一声闷响，邵言书倒飞而出，须发满是血迹，左脸仿佛被巨物压过，少了大块皮肉。
    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受太大的伤。
    因为有人在最后关头，拽开了他。
    ——只见一黑袍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顾杰面前。
    此人留着片八字胡，脸如刀削，身材匀称，此刻单手握住刀鞘横举，正好顶住了顾杰的拳头。
    他站在之前邵言书的位置，一身肌肉鼓胀绷紧，脚下青石碎裂蹦飞，明显是后撤了好几步。
    “小伙子，杀心太重不是好事。”
    黑袍中年人说着，柔劲一顶，掀开顾杰双臂。
    顾杰顺势后撤一步，脸色微沉。
    此人接下自己全力一锤，虽然被砸退两步，手臂也微微发抖，像是脱力，却没有留下任何外伤，明显实力深不可测。
    加上旁边还有个同样强悍的王行秋......今日怕是没办法斩草除根了。
    一旁，邵言书踉跄爬起。
    他看见黑袍中年人，眼神激动:“赵护法，你来得正好！快助我……”
    “够了。”
    黑袍中年人沉声喝断邵言书的话:“你好歹是江湖老前辈，如今被一个黄毛小子打成这样不说，还要我同你一齐以大欺小……你是嫌我神刀盟嫌不够丢人吗？”
    邵言书脸色涨红，一时喏喏无言。
    黑袍中年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转头看着顾杰，道:“今日之事，我神刀盟记下了，看在城主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日后手下再见真章！”
    话落，此人转身就走。
    邵言书踌躇片刻，抓起长刀，眼神怨毒的看了眼顾杰和王行秋，也跟着走了。
    顾杰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走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微沉。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天让邵言书离开，来日怕是要吃个大亏。
    得想个办法……
    正想着，就听王行秋道:“楼帮主，你的人杀了我四方会供奉，此事你打算怎么了结？”
    楼杰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此刻闻言，他脸色变换片刻，咬牙道:“人都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
    “……看来，你是真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行秋冷笑一声，目光掠向城主府方向。
    明晃晃的灯笼下，黎显忠怡然不惧的与他对视。
    王行秋沉默片刻，收回目光:“也罢，今日我放你一马，希望你能多活几天。”
    楼杰估计是明白求饶无用，此刻倒也硬气，闻言居然不卑不亢道:“楼某恭候大驾。”
    话落，他转身进了旁边店铺。
    顾杰跟着进去，就看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杨供奉。
    楼杰亲自上前，探了下鼻息，随即脸色稍松:“还活着。”
    顾杰点点头，将昏迷的杨供奉背在了背上。
    二人随即出门，匆匆走向城门。
    这一次，终于再没有遇到拦路之人。
    身后，黎显忠遥望顾杰二人，直到看着二人走出城门，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走进城主府，召来外管事。
    “城主在哪里？”
    “城主去了留云轩，说是要去见几位刚入城的奇人异士。”
    “备马，我有要事要回禀城主。”
    “是！”
    ……
    出得内城，立刻有马车上前，接顾杰三人回返。
    顾杰上车后发现，李风居然落座车厢，旁边还坐了个大夫打扮，手提药箱的老头。
    二人身前茶盏见底，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帮主！”
    四目相对，李风见得楼杰浑身鲜血，手臂垂落，顿时大惊失色，起身欲扶。
    旁边大夫慌慌张张打开药箱，准备包扎。
    “慌什么，死不了！”
    楼杰沉脸摆手:“先救老杨。”
    说着，他转身搭手，准备扶杨供奉躺下。
    李风哪敢看戏，连忙上前帮忙，同顾杰一起将杨供奉轻缓安置到横榻上。
    大夫检查了一阵，战战兢兢说了一大堆的话。
    顾杰仔细听了下，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四点：脏器破损，肋骨断裂，后脑遭受重击，失血太多……没救了。
    楼杰听过，当场一掌排在桌子上：“他救了老子的命！治不好，治不好你也不用活了！”
    大夫吓得脸色一白，急忙道：“楼帮主，非是我推脱，问题此人看似还有一口气，实则体内精气已随血液泄流一空。我，我能治伤，却没办法凭空造血啊......”
    “我来试试罢。”
    就在这时，顾杰突然开口道。

 第九十五章 医武双绝顾修之？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
    李风看了眼顾杰，脸色有些哭笑不得，显然是不信。
    那老大夫则是憋得脸色涨红，似乎想质疑顾杰有没有这个本事，又怕被一巴掌打死，一副纠结模样。
    楼杰倒是最先开了口。
    不过话却不怎么好听：“修之，你说什么胡话......”
    “血元术第三层，可以疗伤。”
    顾杰打断他，言简意赅道。
    楼杰直接就呆住了。
    他并不惊讶《血元术》有这种能力，毕竟很多气修法都能办到这一点。
    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就过了一两天时间，顾杰就把血元术练到第三层了！
    要知道在对冯家动手前，他还才刚突破第二层没多久啊！
    难怪，难怪他突然就力能撑柱......
    “你......”
    楼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脑中浮现出从前听说过的无数天才人物的天才行径，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哪怕半个人，能和顾杰的修行速度相媲美！
    甚至连稍逊一筹的，都找不到！
    这已经不能说是天才了......便是武圣下凡、二爷转世，怕是也就如此了罢？！
    “帮主？”
    顾杰见楼杰走神，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啊。”
    楼杰这才回过神来。
    此刻情况危急，楼杰也没怎么犹豫，当即道：“那就有劳修之了。”
    “分内之事。”
    顾杰道。
    他这话也不是谦虚，毕竟他能有如今这身功夫，也离不开玉楼帮上下的帮忙，如今帮中老人危在旦夕，他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顾杰伸出手，轻放在杨供奉胸口。
    心念一动，手指瞬间泛红，热浪腾腾而出。
    由于已经在刘志身上试过一次，这一次顾杰也算轻车熟路，加上杨供奉身为修力之人，本身气血强大，因此只是片刻，他便成功将其引动。
    在众人的视线中，杨供奉仿佛置身蒸笼之中，周身毛孔缓缓涌出丝丝缕缕的白气。
    如此异象，引得几人瞠目结舌。
    顾杰没有功夫注意旁人的脸色，他一边收束内气的毒性和温度，使其保持在相对温和的状态，一边刺激杨供奉体内残留的气血。
    血元术的疗伤方式，是通过激发气血的活性，短时间提高技能恢复速度。如果用前世的理论来解释，就是以内气刺激细胞，加速细胞分裂，以预支细胞寿命方式，竭泽而渔获得加速恢复的效果。
    这样的方法，原本是个鸡肋，除了战时救急毫无他用。
    毕竟小伤没必要如此不计后果治疗，而受了重伤，又扛不住这种虎狼之法。
    但顾杰有外挂。
    笔记本在他手中，就是一个体外精血容器。不管受多重的伤，他都有足够的精血进行治疗。
    更变态的是，经过笔记本的净化后所储存的精血，对任何人都能起效果，不存在任何排斥反应。
    顾杰甚至想过，如果以后精血多了，他完全可以凭借给人灌输精血，加快修炼速度，批量性制造一大堆速成武师高段出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他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给我五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做口型道。
    笔记本照做不误。
    顾杰立刻感觉无名指凭空涌入一股热流，当即也不耽搁，尽数引入杨供奉体内。
    有了生力军加入，杨供奉体内残留的精血瞬间活性大增，开始自发修复身体的创伤。
    仅仅五个单位的精血显然不足以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不过顾杰也没打算直接把杨供奉治好，那样花销就大了。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强敌当前，他不敢这么浪费。
    他还得留着精血，对付朱翠。
    为了提高利用率，减少浪费，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精细控制精血的输入速度。
    足足一刻钟过去。
    随着精血消耗一空，杨供奉身上的白气逐渐变得稀薄。
    但相应的，他的脸色也从原本的惨白，变得有了一分血色。
    又过了片刻。
    顾杰收回手掌，对旁边的老大夫道：“重新把脉看看。”
    “啊，好，好的。”
    老大夫其实已经发现了杨供奉的变化，闻言连忙搭指于杨供奉的手腕寸、关、尺位置。
    没一会，他脸色微变，赶紧俯身翻了下眼皮，又贴近听了下杨供奉的呼吸，随即脸色震惊的抬起头来：“这，这也太快了！”
    楼杰皱眉：“什么太快了？”
    “啊，我的意思是可以治了。”
    老大夫连忙补充，说话间咽了口唾沫，看顾杰的眼神犹如看着神仙。
    他乃是城南一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半辈子下来见过武师无数，也亲眼看过有人以内气疗伤。
    可如同顾杰这样，短短一刻钟就把将死之人人治得气色转好，致命伤变重伤......那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不是亲眼旁观了这一幕，老大夫完全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迅速的疗伤手段！
    此人要是从医，这城南上下医馆，怕是全得连夜关门跑路了！
    楼杰脸色微松：“也就是说，老杨不会死了？”
    “不会，当然不会。”
    老大夫道：“这位少侠已经为杨供奉止血生血，连脏器都略有修复，助杨供奉脱离了生命危险......这要是还治不好，老头我提头来见您！”
    楼杰这才放下心来。
    杨供奉是为保护他才被打成重伤，要是救不回来，他良心难安。
    “修之医武双绝，真乃奇才也。”
    李风在旁边脸露感叹，夸赞了顾杰一句。
    末了，他又道：“帮主，你的伤要不也让修之看看？”
    “不用了。不过是断了一只手，待会去医馆接上便是。”
    楼杰摇摇头：“修之大战初歇，本就劳累，内气疗伤又劳神费力，不宜多用。”
    断手断脚这种事，对于武者三段来说并不算重伤。只要不是连根断成两截，届时接上骨头，配合药剂药膳调理，半个月时间也就痊愈了。
    这一会儿功夫，马车已回到了城南。
    楼杰于是让李风把杨供奉送到了老大夫的医馆，自己也去接上骨头，敷了些药。
    一番处理妥当。
    楼杰坐回马车，长叹一声。
    “修之，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我怕是真要命丧黄泉。”

 第九十六章 离间计？

    或许是想起之前的凶险情形，楼杰脸上浮现出一丝后怕，几分庆幸。
    “是帮主布置得好，我只是领命行动罢了。”
    顾杰谦虚了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今天除了你，换帮里任何一个人过来，都拿不下那万长洪。我虽然提前做了布置，但终归是靠你神功盖世，力压万长洪，才能奏效。”
    楼杰说到这，顿了下：“不过你刚才也有些莽撞了。我不是说你杀万长洪不对，此人心狠手辣，仗着身手强悍视我玉楼帮如猪猡，不但把老杨打得险些丧命，还打断了我一只手，我比你更想将他杀之后快！”
    “只是......此事归根结底，乃城主算计我玉楼帮，逼着我和内城三帮打擂台，若是说清楚，或许能有转机的。”
    很显然，楼杰心里对内城三帮是非常惧怕的。
    虽然他嘴上没说，字里行间却已经表露无疑。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堂堂一个帮主，又岂会在这种险些丧命的情况下，还有和解的打算？
    顾杰其实很理解楼杰。这种想法无关懦弱，也不是忍气吞声，纯粹只是被逼无奈，没有其他办法。
    但理解归理解，有些事，终归是躲不过的。
    更何况，在刚才那种情况，他如果不这么做，反而是把玉楼帮推向火坑。
    想到这，顾杰也不争辩，只是淡淡道：“帮主，咱们刚才在内城。”
    楼杰稍稍一愣，似乎是没明白顾杰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刚才可是在内城！
    要知道黎显忠还在后面看着呢！
    不管他心里有多想和内城三帮和解，都不能在那时候答应邵言书！
    否则必定传到宋怀云耳中！
    宋怀云能忍受内城三帮的阴奉阳违，是因为内城三帮势力太大，他楼杰可没这份势力！
    “......是我疏忽了。”
    楼杰也不是个傻子，之前是因为满脑子想着和稀泥、捡便宜，利欲熏心之下有所疏忽。此刻被顾杰已提醒，当即醒悟过来。
    他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若非顾杰心思敏锐，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以行动‘证明’玉楼帮的决心，他现在怕是已经被黎显忠一巴掌打死了。
    只是这样一来，玉楼帮真就和内城三帮不死不休了。
    不，等等，好像也不一定......
    楼杰突然想起了王行秋，想起了此人现身之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其可谓耐人寻味的态度。
    楼杰之前也听到了王行秋和邵言书的对骂，所以能理解王行秋的一部分行为。
    天才遭妒，王行秋担心万长洪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故意设计坑杀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他不为万长洪报仇，也能用‘不想为竞争对手的死和顾杰拼命’来解释。
    唯有一点，楼杰想不明白。
    王行秋为何要救顾杰？
    是因为和邵言书有矛盾，单纯想坏事，想恶心邵言书？
    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但楼杰总觉得，堂堂四方会护法，做事不该如此‘耿直’。
    他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忍不住问顾杰道：“修之，那四方会的王护法，是不是与你有旧？”
    “我不认得此人。”
    顾杰摇摇头，道：“帮主，我若是认识王行秋，从前岂会被受方胜江的要挟？”
    楼杰一想也是，顾杰若是认识王行秋，别说方胜江了，外城哪个帮派有胆子找顾家的麻烦？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停。
    楼杰侧头一看，发现车外并不是玉楼帮驻地，不禁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驾车的玉楼帮帮众忙道：“帮主，有人拦路。”
    “谁？”
    楼杰下意识问道，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人声响起。
    “修之，可否下车一叙！”
    这声音中气十足，浑厚震耳，寂静夜空之中，传出老远，甚至引起了旁边巡逻而过的飞龙军注目。
    那带头的校尉回头只看了眼，立刻转身，挥手对手下道：“走。”
    一时间，数十名兵卒快步跑过马车，竟连巡夜盘查都顾不得了。
    楼杰见状脸色一变。
    他探头看去，就见马车前站着一尊庞然身影，其人虎背熊腰，壮硕异常，不是王行秋又是谁？
    楼杰登时一愣，继而回头看向顾杰。
    顾杰撩起遮帘看了眼，眼神微沉，却没有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
    王行秋这一声‘修之’，可以说是让他黄泥巴掉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即便楼杰原因听他解释，心里多半也会落下怀疑。
    离间计么。
    顾杰心念转动，干脆掀帘下车。
    王行秋站在马车前，见顾杰下来，脸露微笑：“修之，你父亲近来可好？”
    顾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王行秋也不在意，又道：“之前邵言书在旁边，我不好吐露你我关系，如今......”
    “王护法，何必呢。”
    顾杰打断他，语气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我，这份情我承。但你若是想借机离间，恐怕要失望了。我玉楼帮帮主智谋出众，堪称鬼谷神算，你这等雕虫小技，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这话，还真和我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
    王行秋闻言脸皮微抽，似乎很想吐槽，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犹豫了下，举步上前。
    顾杰眉头一凝，气随心动，身上顿时腾起一片热浪。
    “且慢！”
    王行秋见状抬手喝止，开口道：“我没有恶意。”
    顾杰恍若未闻，胸口已浮现出一缕妖异红色。
    王行秋眉头大皱，一副头疼模样：“修之，我真的......”
    呼！
    大风骤起。
    炙红的拳头瞬间砸出！
    王行秋不躲不避，格臂一挡，嘴里道：“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顾杰沉默不语，转腕变拳为戳，五指弓曲如鹤嘴，猛地戳向王行秋的双眼！
    王行秋皱眉一退，不料顾杰一击不中，瞬间转身就是一记鞭腿！
    王行秋嘴里骂了一声，砸臂一斩，想要逼顾杰知难而退，谁曾想顾杰瞬间屈膝，以膝盖撞向他的手腕！
    王行秋脸色微变，不得不侧臂以膀背硬吃了这一击。
    结果不等他站稳，顾杰右腿压膝，左脚点地，整个人突然借力腾空转身，一脚踹向他的脑袋！
    轰！

 第九十七章 缘由

    千钧一发之际，王行秋竖臂一挡，将这一脚挡下，整个人被踹得倒退数步。
    得亏他轻功了得，后退之间腾挪卸力，方才化解了顾杰的巨大力量。
    虽然没受伤，但王行秋心里却惊讶难忍。
    他没有想到，顾杰不但修为惊人，招式上也如此老练。
    若非他实力更强，以蛮力硬抗了这一击，怕是得被一脚踹掉脑袋！
    他心里不禁暗忖——此等年纪，修为如此强绝也就罢了，居然身手也老辣到这个地步......万长洪，死得不冤。
    顾杰不知道王行秋的想法，他见自己的连番攻势被此人挡下，眉头一皱，就要再追击。
    结果就是这时。
    王行秋道：“差不多得了！单以招式我拿不下你，要是再打下去，我可要用真功夫了。”
    顾杰手上一顿。
    一番过招下来，他其实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表面看上去，是他一直压着王行秋在打，但实际上的情况，却刚好相反。
    从头到尾，王行秋都没有展现出他那身恐怖的巨力，只是仗着境界差距带来的反应力差距，以身体在硬抗他的攻击。
    这才是他处于劣势的原因。
    照此看来，王行秋似乎真的没有恶意，起码现在没有。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以力压人。
    念及于此，顾杰缓缓放下手臂。
    王行秋见状，眉头舒展：“这就对了。”
    顾杰没有接话，眼神却依旧带着警惕。
    王行秋苦笑不已：“你不相信我，我能理解。这样罢，我先说点你感兴趣的事情。你应该在担心邵言书会报复你吧？如果我告诉你，他不会，不，他不敢报复你呢？”
    他一开始还是正常语气，说到最后，声音却已低不可闻。
    得亏顾杰听力远超普通人，又近在咫尺，才听了个分明。
    顾杰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显得更为冷淡一分：“......王护法莫非觉得，顾某是个傻子？”
    “......你且附耳过来。”
    顾杰没有动。
    王行秋有些无奈，只得自己靠近了几步。
    他轻声开口，声音愈发小了一分：“今日之事，几位当家都通了气，神刀盟不会让他乱来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这样说罢，他要是敢找你报复，不用你出手，我绝对先宰了他！”
    顾杰微微一愣。
    莫非……
    “怎么，你不会真以为，内城三帮都是些酒囊饭袋，被宋怀云设计一激，就要没头没脑的跟你们玉楼帮火拼罢？”
    王行秋看了眼顾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混江湖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好处，何必拼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别人？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们演了一出戏？”
    王行秋淡笑点头。
    顾杰心头半信半疑:“我玉楼帮杨供奉被万长洪打得生死不知，帮主楼杰更是险些丧命……这要是演戏，贵帮未免演得太过了一些。”
    “不演得真一点，如何取信宋怀远？另外，万长洪，不知道自己在演戏。”
    王行秋轻笑一声:“此等机密之事，岂能人人皆知。若是让万长洪和邵言书知道了内情，演起来还能骗过宋怀云吗？”
    “我怎么觉得，万长洪被蒙在鼓里，是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故意设计？”
    “只要结果无差，这种细枝末节重要吗？”
    “若是我打不过万长洪呢？”
    “我会出来救你。”
    顾杰冷笑一声，根本不信。
    但王行秋却仿佛早就料到顾杰的反应，见状笑道：“我没有骗你。我借你铲除万长洪，是来之前就想好的事情。但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会救你。因为魁首给我的命令，就是让此事点到为止，不伤楼杰性命。”
    “我不可能直接去救楼杰，这样一来戏就演砸了。我只能选择通过救你，来让事情点到为止。”
    “因为我救你，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呵呵，有什么理由，能够正当到让你不被宋怀云怀疑？”
    “为了保全家族血脉，不得不徇私救人，这个理由，够正当吗？”
    顾杰登时一楞，脑中思绪都为之一顿。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眼王行秋，见此人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
    可一番回忆下来，脑子里却没有半点与此人相关的记忆。
    顾杰想不明白，忍不住道:“王护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本姓顾，由于种种原因，入得四方会，改姓了王。”
    王行秋淡笑一声:“行志修远，高驰承明，这是泰州府顾家的部分字辈排行。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二爷。”
    顾杰拧眉审视王行秋，心头将信将疑。
    王行秋也不在意，嘴里却道：“夫天下力修之道，盖炼四肢百体，此法大妙，吾亦同哉。遂借气血精华之用，改换垢体，使骨硬如钢，肤似铜铁，内外浑然，身无瑕漏......”
    这话一出口，顾杰脸色骤变：“《黑虎掌》？”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行秋居然知道《黑虎掌》的开篇总纲，甚至于能够轻而易举、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是不是很吃惊？哈哈，吃惊就对了！”
    王行笑眯眯的，似乎乐于看到顾杰震惊的样子：“你小子就没想过，你顾家不过是外城的小富户，缘何会有《黑虎掌》这等内修法原本？”
    顾杰沉默片刻，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原本以为，《黑虎掌》是我父亲因缘巧合之下所得。毕竟，这只是一本三流力修法。如果钱出得够多，是可能买到的。”
    “能用钱买到的三流秘籍，没有这么特殊。”
    王行秋淡淡道：“单从其招式威力、修行效果来看，《黑虎掌》的确只是三流。但它有一个很特殊的效果，是很多二流秘籍，都办不到的。这个特殊的效果，让《黑虎掌》的价值远超无数三流秘籍！”
    特殊的地方......
    顾杰一怔，脱口而出：“肤膜？”
    “没错。”
    王行秋缓缓点头：“功法对身体的改造，是有区别的。一般的秘籍，只能提升你的身体强度，充其量让你的骨头更硬、肌肉更结实、更富有爆发力，让你的身体原有部位，变得比常人更强。”
    “但是......却不能凭空创造出，你原本没有的东西。”

 第九十八章 始末

    “肤膜、虎眼、乃至后面更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一切，才是黑虎掌真正珍贵的地方！”
    王行秋缓缓道：“你如今的实力，放在武师之中也算是登堂入室了，想必见过不少习武之人罢？想想看，你有遇到过和你一样，通过练武获得特殊身体构造的人吗？”
    “......没有。”
    “是啊，没有。别说你了，我都没遇到多少！”
    王行秋脸有感慨。
    顾杰沉默不语。
    王行秋的话，让他想起了笔记本对于奉天教抢夺《黑虎掌》动机的解释。
    从穿越到现在，他接触的武学只有黑虎掌和血元术，缺少对比，以至于都忽略了自己的特殊性。
    现在想来，一本三流秘籍，居然能改变身体构造，的确不可思议。
    或许，这才是奉天教看上黑虎掌的根本原因。
    “说实话，在发现你练出虎眼肤膜的时候，我很意外。虽然黑虎掌上有相关记载，但在我的记忆中，成功的人寥寥无几。至于像你这么年轻的，更是绝无仅有。”
    别看王行秋语气平静，心里的震惊却一点不小。
    《黑虎掌》虽然只是三流秘籍，却与他所修炼的、顾家家传力修法《玄虎功》同根同源，都是来自南宁国的异邦武学。
    是当年顾家一位先人，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万里，从某个大家族的秘库中，偷来的。
    虽然过程不怎么光彩，但用那位先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是凭本事拿的，此物该当与我有缘。
    就这样，靠着一本《玄虎功》，顾家从泰州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一跃成为了名动州府的武道世家。
    放在飞龙城这种地方，一个顾家，就能扫平内外两城的所有武者。包括黎显忠。
    只可惜，盈过则缺。
    由于某些王行秋都不知道的原因，二十年前，偌大的顾家突然分崩离析，七房子弟树倒猢狲散，各自带着小姨子卷款跑路。
    顾志远，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顾家，成为了一名游商。
    王行秋还记得，顾志远当时是主动放弃大部分钱财，才换来了《黑虎掌》的原本。
    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很愚蠢的——虽然《黑虎掌》和《玄虎功》同源，都是大有来头的异邦武学。但这么多年下来，顾家也不是没人尝试练过这本秘籍。
    只可惜所有人的结果都一样，都是练到一小半，就练不动了。
    要知道，人的精血积攒速度是有限的。加上黑虎掌那低到可怕的转换效率......便是每天食补喝药，便是天生气血充盈，也总会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满足消耗。
    更让人无奈的是，这门功法不能停，一停就倒退。
    哪怕你一口气练了一年半载，只要没有突破，停下来就得被打回原形。
    绝大部分的人，在尝试了一次后，便被这种挫败感消磨了动力。
    少部分有大毅力的人，屡战屡败，坚持练出了肤膜，却因为耗时太久，岁过中年，身体精血上限每况日下，越练越力不从心，终身止步于此。
    当然，这世上不缺少聪明人，有人就想到先以其他功法提升体质和精血上限，然后再转头重修黑虎掌。
    结果一尝试才发现，黑虎掌的特殊效果，居然对已经被功法改造过的身体无效！
    有人推断，这或许是因为黑虎掌对身体的改造途径异于其他功法，产生了冲突所至。
    但若是修行黑虎掌之后，再修行其他秘籍，又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换句话说，黑虎掌可以兼修，却不能中途改修。
    学之难练，练之难成，好不容易练出点成效，却根本比不上其他秘籍的效果，白白蹉跎了时间......正是因为这诸多的鸡肋之处，黑虎掌才被划分为一本三流秘籍，才会落到顾志远手中。
    而现在，这本鸡肋的秘籍，突然在顾志远儿子身上大放异彩，又岂能不让王行秋震惊？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回过神来的王行秋，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顾杰没有说话，目光缓缓从笔记本上收回。
    就在王行秋走神的这一小会，顾杰做口型问了笔记本一个问题。
    “王行秋在想什么？”
    笔记本无愧于他自称的‘无所不知’，几乎是同步将王行秋的想法书写了出来。
    这也让顾杰多少了解了一些前身隐秘。
    ......没想到，我这个落魄少爷，居然还有这等身份。
    他其实早就有所怀疑，毕竟便宜父亲顾志远把《黑虎掌》藏得那么好，连刘富贵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奉天教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看来，奉天教多半是知道了顾志远的身份，连带才知道了《黑虎掌》在顾家。
    难怪，难怪奉天教在动手前还要特意引走顾志远......
    他想着，就听王行秋又道：“修之，你父亲是不是研究出了黑虎掌的正确修行方法？”
    在王行秋看来，这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否则无法解释，顾杰为何能做到无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顾杰闻声抬头，不答反问：“王护法可知道，我父亲去了哪里？”
    “不太清楚。”
    王行秋摇摇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加入四方会也是为了躲灾，所以平日里很少和你父亲来往。若非你在外城声名鹊起，传到了内城，我都不知道他离开了。”
    “那你今天......”
    “今天是被魁首点将了，推不掉。”
    王行秋有些无奈：“魁首是少数知道我和你父亲关系的人之一。我四方会有个规矩，就是入会前要交代从前的恩恩怨怨，叫做问前尘。交代清楚以后，魁首会决定要不要准你入会。”
    “......王护法看着，不像是个老实人。”
    顾杰这句话说得比较含蓄，要是直白一点，就得是：人家问你你就说，是你傻还是你在当我傻？
    “不交代也行，但是日后被寻仇，帮里就会束手旁观。”
    王行秋耸耸肩：“相反，若是交代清楚后，经魁首同意入会。日后谁来找你报仇，你都能找帮中弟兄帮忙。一个不行可以请两个，两个三个都不行，还有供奉和护法，当然，得给钱。”
    顾杰听得一愣。
    这四方会的魁首，还真是个天才。
    这一招不但能加深帮派成员之间的凝聚力，也能筛选出惹不起的麻烦，即便有人浑水摸鱼，招来大因果，四方会也能理直气壮的把麻烦扔出去。
    ——不是兄弟不帮你，谁让你入会前不说的？
    不愧是内城三帮之一，的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他想着，就听王行秋道：“正是因为你我的关系，我就成了最佳的搅局人。因为只有我，才有正当理由救你。其他人若是出手，这戏，就演砸了。”
    话音未落。
    没等顾杰说话，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你马上就要演砸了！”

 第九十九章 应声虫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王行秋一跳。
    他瞬间回头，就见头顶上飘来一个人影。
    说是飘也不太准确，盖因此人行走之间速度太快，犹如穿花蝴蝶，翩跹不落，一路踏瓦而来，竟是几乎听不到瓦片刮擦的声音！
    好厉害的轻功！
    顾杰心头一凛，就见一袭白衣落于身侧。
    此人束发垂鬓，年纪不大，相貌中正儒雅，落地时手中折扇微摇，一副文人雅客的模样。
    四目相对，王行秋一脸无语：“郭庆文，你能不能别这么骚包，大秋天你打扇不冷吗？”
    “你一个莽夫懂什么，军师，就要有军师的气质。”
    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语气鄙夷，说话间转腕展扇，一副怡然模样。
    小巧的折扇乃是由玉石做骨，绸缎为面，上绘一轮红日，下方江河湖海齐汇，左右山川云雾缭绕，正中间写着四个大字。
    天地亲师。
    不得不说，若是单论卖相，此人的确给人几分智珠在握、处之泰然的军师模样。
    王行秋似乎和此人非常熟悉，见状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郭庆文也不回答，闻言手腕一转，折扇合拢滑入袖口，随即探手朝王行秋探手一抓。
    呼！
    微风轻动，自王行秋周遭汇聚而来，掠过他身体上下，涌向郭庆文的手掌。
    顾杰突然看到王行秋脖颈皮肤处鼓出一个凸起，隐约泛出一丝黑色。
    王行秋脸色微变，下意识摸了下脖颈。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响起，好似瓶塞抽离。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豸从他手掌缝隙中飞出来，落入郭庆文掌间。
    顾杰低头看去，发现那虫子顶着个圆平的大脑袋，其上不见口齿，只蒙着一张臌胀透明的肉膜，肉膜自边缘向内隆起一圈又一圈的褶皱，看着就像是.......
    一个喇叭。
    微风渐息，郭庆文掌心一动，虫子便弹入他指间。
    顾杰看到他合指一捏。
    下一刻，人声凭空出现！
    “修之，可否下车一叙......”
    “王护法，何必呢。”
    顾杰登时一愣。
    这奇形怪状的虫子，居然再现了他和王行秋的对话声，并且一字不差！
    这是什么东西？还有这种虫子？
    “应声虫？”
    王行秋脸色骤变，瞬间探手抓向虫子。
    郭庆文点地震腰，整个人呼的一声平移半米，躲过了王行秋的手。
    王行秋登时沉脸：“把虫子给我！”
    郭庆文一抖袖子，折扇飞出，被他用左手倒抓握住，啪的一声打开。
    他摇着扇子，一脸悠哉悠哉的样子：“急什么，你总得说声谢谢罢？”
    “......多谢郭军师。”
    “没诚意。”
    “......军师不愧为内城三帮第一智囊，当真神机妙算，神通广大，料事如神，得亏有军师提点，王某才能躲过祸事。”
    王行秋一副蛋疼脸色，却不得不捏着鼻子一顿猛吹。
    “嗯~嗯~嗯嗯嗯！”
    郭庆文听得摇头晃脑，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没看出来啊，你人长得五大三粗，小嘴还是挺甜的嘛。”
    王行秋脸色微黑：“郭庆文，你差不多得了！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
    郭庆文撇撇嘴:“放心，我也没心情探听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
    说着，他合扇敲手，掌间竟荡起一层波浪般的涟漪。
    啪。
    一声轻响，那奇形怪状的虫子顿时炸开成为一蓬黑色粉末。
    王行秋见状，脸色稍缓。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我已有三个月未出城，这神囷教的应声虫为何会蛰伏在我身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在邀月楼上看戏，当时有位朋友提点了我一句。”
    郭庆文淡淡道：“至于这虫子是怎么来的......那就得你自己想了。”
    王行秋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沉。
    郭庆文也不在意，反而转头看向顾杰：“顾修之？”
    顾杰拱拱手：“玉楼帮，顾杰。”
    “天地帮，郭庆文。”
    郭庆文握扇拱手还礼，又道：“有位朋友让我问你，介不介意他带人去你家做做客。”
    顾杰微微皱眉：“不知郭军师的这位朋友是......”
    “他说他救过你的命，还刚和你见了一面。”
    郭庆文笑道：“另外，应声虫这事儿，也是他告诉我的。”
    顾杰面露恍然：“是马......”
    郭庆文伸手示意，止住顾杰的话头：“方便吗？”
    顾杰见状，也就道：“当然方便，不过最近我可能走不开，没办法亲自招待......”
    “无妨，有你这句话就行。他知道你的情况。”
    郭庆文笑了下：“好了，事已解决，话已带到，告辞。”
    言罢，他甩扇一展，摇着扇子慢悠悠走了。
    “......这郭庆文虽然骚包，但也有几分真本事。此人功夫尚可，据说还和不少奇人异士有来往，学了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今日若不是他前来提醒，你我说的话，多半会落入宋怀云耳中。到时候，别说演戏了，说不定还得被宋怀云借机发作。”
    王行秋在旁边看着他走远，对顾杰道。
    顾杰看了他一眼：“王护法的意思是，这应声虫来自宋怀云？”
    “除了宋怀云，谁会关心咱们说了什么话？”
    “之前你和楼杰离开后，有个城主府的客卿来帮忙收拾了万长洪的尸身。当时他对我多有恭维，说仰慕我等江湖豪侠云云，还邀我晚些时候喝酒。我拿不准他的来意，没有拒绝......现在想来，我多半是在那时候着了道。”
    王行秋说着，冷哼一声：“没想到，咱么这位城主表面上对妖人恨之入骨，背地里，却也饲养了这些腌臜玩意。”
    顾杰微微挑眉：“如果应声虫是宋怀云叫人给你中的，那如今这虫子被毁，他会不会起疑？”
    “应该不会。我修行的《玄虎功》乃阳刚之法，对这些妖邪虫豸有克制作用，之前是没有注意，才着了道。一旦屏气凝神入静修炼，很快就会发现身体的异常，届时灭杀虫豸也说得通。”
    王行秋冷哼一声，道：“那客卿多半是知道这点，才约我喝酒，想趁我酒醉，将虫子及早取回。”

 第一百章 横财

    顾杰之前还在想，宋怀云既然布局拿玉楼帮当枪，要搅动内城局势，必然要探听内城三帮的真实态度，做出应对。否则这城主未免也太蠢了点。
    如今看来，宋怀云的确不蠢，也早有后手。
    可内城三帮的人，也是个顶个的老奸巨猾。
    或许正是因此，宋怀云才会忍到现在罢。
    只是看内城三帮今天这番态度，摆明是铁了心要演戏糊弄宋怀云了。
    一时半会，这件事依旧不会有什么结果。
    而没有结果，对于玉楼帮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宋怀云想的是鸟尽弓藏，也得这满内城闹腾的麻雀，全死完才行。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用他操心，天塌下来，还有楼杰顶在前面。
    顾杰更关心的，是王行秋本人。
    他想着，看向王行秋：“王供奉，你说的《玄虎功》......”
    王行秋刚听一半，就知道顾杰想说什么。
    他抬手打断顾杰，淡淡道：“此法只传本家核心子......”
    “二爷。”
    顾杰突然叫了一声。
    王行秋微微一呆。
    “二爷，我不就是顾家的核心子弟吗？”
    顾杰一脸正色，字正腔圆。
    “没事的时候叫王护法，想学功夫了就叫二爷......”
    王行秋脸皮微抽：“你这性子，还真是随你爹啊！”
    顾杰一点不觉得脸红：“二爷说笑了，我身为晚辈，向长辈要点见面礼，岂非应有之事？”
    “再者，二爷在飞龙城孤身一人，仇家还不少，哪怕有四方会给你遮风挡雨，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不是？”
    顾杰说到这，笑了下：“我实力强了，对您有害无利，咱们这关系，若是有仇家上门找您寻仇，我难道还能置之不理？”
    顾杰这话看似是在掏心掏肺，其实不过是将无法改变的事实，换了个好听的说法，来向王行秋要好处罢了。
    王行秋之前说过，四方会让他过来做搅局人，保证事情‘点到为止’，就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关系，有足够‘徇私救人’的理由。
    如此一来，他和王行秋的关系，必然会被众人所知，也必须被众人所知，否则难以取信于人。
    这对顾杰来说，是一个麻烦。
    一旦消息传开，谁也无法保证，王行秋的仇人，会不会突然想起来斩草除根，连带来找他的麻烦。
    即便他单方面宣布和王行秋划清界限，人家也不一定会相信。
    而能把王行秋这样的人，逼到改姓加入四方会寻求庇护，显然不会是好打发的角色。
    可以说，不管顾杰怎么做，都得被迫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高度风险。
    左右躲不过，顾杰干脆主动做出承诺，确定战略合作关系，顺便要点好处。
    毕竟，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一跃成为州府之地小有名气的武道大家族，王行秋修行的《玄虎功》，绝非等闲功法。
    如果能得到这样的秘籍，担点风险也就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
    承诺这东西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空口白牙，与己无损。
    东西到手以后，到底帮不帮，怎么帮，还是两说。
    “你既然叫了二爷，这功法我可以教你。”
    不知道是被顾杰的承诺打动，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王行秋考虑了片刻，没有拒绝的要求。
    但他也没有好心到立刻倾囊相授。
    “只是你现在修行《玄虎功》，会白白浪费你《黑虎掌》的进度，等你突破了当前境界，再学不迟。”
    王行秋并不想这么快把东西交出去，所以找了个很正当的借口。
    他看出了顾杰的黑虎掌进度，知道顾杰正处于练皮第三阶段的突破期。
    在王行秋的记忆中，这个阶段最快的突破记录，是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王行秋不介意先答应下来，反正顾杰一时半会也办不到。
    如此一来，他等于是白白得了个帮手，还不用付出任何东西。
    这种好事，他岂会拒绝？
    顾杰一听这话，就知道王行秋在打什么主意，当即也不戳破，只是心头暗喜。
    等料理了朱翠，就开始继续修炼黑虎掌！
    既然选择了力气双修，总得齐头并进。
    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想到这，他佯装欣喜，拱手道：“多谢二爷！”
    ......
    解释完事情缘由，王行秋很快离开。
    顾杰随即便将来龙去脉，详细告知了楼杰。
    楼杰听过，很是惊喜。
    他本就有意出工不出力浑水摸鱼，如今得知内城三帮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自然满心欢喜。
    马车很快到了玉楼帮总坛。
    楼杰下得车来，连休息都没顾得上，立刻便召集七堂堂主议事。
    他原本也叫了顾杰列席，但顾杰拒绝了。
    “帮主，我如今只是精英帮众，这种时候，就不去惹人嫌了。等您和各位堂主商量出结果，通知我一声便是。”
    顾杰很清楚，这种关系玉楼帮成败的大事，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朱翠的威胁尚未解决，与其在议事厅耽误时间，他不如把时间用来提升自己。
    或许是觉得顾杰今日劳苦功高，心里过意不去，楼杰又劝了几句。
    但见顾杰态度坚决，他最终也只能作罢，放顾杰离开。
    回到别院，顾杰叫来刘志。
    “最近这几日，可能会有一道长去府上留宿。你通知一下刘叔，务必好生招待，不可有丝毫怠慢！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如果钱不够，你就以我的名义，找帮里预支一些。”
    对于马道长，顾杰还是很感激的。
    此人不但为他拔除了异常留下的诡异黑气，还冒着得罪王拓的风险，为他处理了神囷秘术，点破了对方留下的‘手脚’。
    于情于理，他都该好生报答一番。
    “好的少爷。”
    刘志领命退下。
    顾杰随即关上门，坐到桌边，伸手摸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这里面还剩多少精血？”
    【四十二个单位】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手里被熔铸成琥珀的翠玉虫，顾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是他杀万长洪的时候，从对方脖子上扯下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先下手为强

    很显然，这只翠玉虫万长洪已经用了很久，以至于虫身明显开始泛白，精血含量也只剩下小半。
    但有总比没有好，四十二个单位的精血，也算是一笔收获颇丰的横财了。
    顾杰没有犹豫，当即让笔记本将其尽数提取储存。
    这让他手里的精血数量瞬间突破了八十个单位。
    如果用来修炼第三层血元术，这点精血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但若是用来驱动血元秘技......却已经足够坚持整整十几分钟！
    “血元秘技的效果，与消耗的精血多寡成正比例关系。随着血元术突破到第三层，血元秘术的加成上限也得到了小幅度提高。
    单从力量上看，如果保持最强效果，大概能提升五百斤力道。
    但除此以外，血元秘技运转时，还会小幅度提高我的反应力，增强内气的活跃性，提高内气的各种效果，包括且不限于温度、毒性、恢复速度、激发速度等等。
    也正是靠着这些可称全面的提升效果，我才能和邵言书这种老牌飞龙城高手，打得有来有回。”
    “综合来看……相较于未突破之前，我的最强战力至少提升了百分之五十！”
    顾杰想到这，眼神微眯。
    “按照笔记本的说法，血元术第三层配合上血元秘技，已经足够伤害到朱翠。至于杀死......需要看我有多少精血用来驱动血元秘技。”
    “如今没有接触朱翠，无法得到准确答案......但整整十分钟，怎么也够打死它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底牌够了，我也没必要等它上门，被动反击。”
    “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日一早，直接动手。”
    ......
    次日一早。
    顾杰起床用膳。
    吃饭的时候，他问了下刘志，得知楼杰等人商量了一个晚上，到现在都还没散会。
    顾杰对此并不意外——即便是演戏，也得选好生旦净末丑，搭好台子，才能取信宋怀云，不让人挑出毛病。
    这其中的布置，必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安排好的。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玉楼帮得到宋怀云‘看重’的消息，倒是不胫而走，以至于外城十七帮连夜派了人过来，想要见楼杰。
    据说玉楼帮的聚贤厅因此位置爆满，厨娘累得差点没骂人。
    顾杰随后又问了下家里有没有来客人。
    刘志对此的回答是：“按您的吩咐，昨夜我便派人通知了叔叔。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上门。”
    还没来么......
    也好，等我料理了朱翠，倒是可以抽空接待一番。
    顾杰想着，挥手让刘志下去。
    等刘志关门离开，他问笔记本：“朱翠在哪儿。”
    【你应该知道，这种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笔记本画了个摊手的表情。
    顾杰也不在意，转而问道：“那我该问什么问题，才能知道朱翠在哪。”
    【o((⊙﹏⊙))o】
    【好家伙，你搁这跟我搁这呢？】
    笔记本服了。
    “我需要一些提示，一些关于提问方向的提示。”
    顾杰淡淡道：“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从哪个方向提问，才能追溯到它......拿钱就该办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爷，你给钱，你说的都对。但我只是一个幼小可怜的臭弟弟，你知道的......】
    “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种套娃式提问是违规的】
    “规矩，就是用来僭越的。”
    顾杰淡淡道：“如果你只知道遵循规矩，不知变通，那咱们的提成规矩，也得改一改了。”
    【别啊大爷，你爽都爽了，怎么能赖......】
    “行，还是不行。”
    【......你是大爷，你说行就行！但先说好，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因为所有的僭越，都有代价】
    “没问题。”
    顾杰也没有指望笔记本逢问必答，能有一次例外，就已经很不错了。
    笔记本似乎认识到了谁才是爹，这一次倒是没有扯犊子。
    少顷，它给出了提示。
    【接触过异常而不死的人，会留下一种奇特的气味】
    【没有才能的人无法察觉这股气味，但它客观存在，并且一直与异常保持一种模糊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异常总能找到接触过他的人】
    顾杰一眼扫过，心头顿时知道该怎么问了。
    他开口道：“我身上，源自异常的、奇特气味的源头。”
    笔记本上出现一个箭头。
    顾杰推门而出。
    箭头随着他的行走路径，缓缓变化了些许方位。
    仰头看了看，顾杰突然沉腰提气，跺地而起。
    热浪荡开，靠着惊人力道带来的跳跃能力，顾杰瞬间跃上两米高的墙头。
    他踏墙蹬楼，翻身来到房顶。
    没有了障碍遮挡，箭头指引的方向一览无余。
    顾杰遥遥看了眼。
    秋日的暖阳下，炊烟袅袅，箭头笔直指向一片低矮的建筑区，隐约能看到一些衣着朴素的平民，或挑着扁担，或背着背篓，穿梭在街道上。
    城北么......
    顾杰想了下，翻身落地，让刘志找来一辆马车。
    “顾武师，今天想去哪儿？”
    驾车的汉子刚巧是之前送顾杰去韩家那个人，态度显得很谦卑。
    “随便逛逛，我让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是。”
    ......
    半个时辰后。
    一路行至城北。
    “就在这里。”
    顾杰坐在车厢，看见笔记本上的箭头突然由笔直向前，转向左侧，立刻出言叫停马车。
    “吁！”
    驾车的汉子连忙驻马停车，为顾杰掀开遮帘。
    顾杰走下马车。
    “顾武师，需要我在这等您吗？”
    “不必，你先回去。”
    “是。”
    驾车的汉子也没多话，闻言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走了。
    顾杰看着他离开，转头后行了片刻。
    箭头逐渐回转，笔直指向面前不动。
    抬头看去，眼前朱瓦红墙，门头高筑，包铜的大门敞开向内，能见到假山流水、游廊花圃，一派富贵景象。
    奇怪的是，如此奢华阔绰的宅院，居然没有悬挂门匾。
    ......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顾杰微微皱眉，目光扫过台阶，看到一大一小两排湿润黑红的脚印延伸向入院中，消失在游廊处。
    他走进看了下，伸出手指揩过地面，举到眼前。
    指缝间，一缕粘稠的液体缓缓滑落。

 第一百零二章 好久不见，在下面吃得惯吗？

    不是血。有点像是那日朱翠身上的液体。
    看来果然在这。
    顾杰心念转动，抬脚进门。
    结果就在他跨过大门的一瞬间。
    眼前突然一花，视线紧随其后暗了下去。
    天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遮挡，在门外看起来阳光正好的院子，入内竟是漆黑一片。
    顾杰微微眯眼，扫视四周。
    花坛、游廊、假山、厢房，甚至包括那潺潺流动的曲水......一切都仿佛瞬间变成了水墨画，泛出一种阴冷的黑色。
    唯一的光芒，来自眼前头顶大树上的红灯笼。
    红到刺眼的光芒铺撒开来，将眼前的黑色染得泛起微红，显得愈发诡异。
    顾杰转头看去，发现大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殷红耸立的大墙。
    大墙高逾五米，遮天蔽日，墙头上，有漆黑粘稠的液体，犹如蜡油般缓缓滑落。
    滴答，滴答。
    黑蜡不断落下，漫过墙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墙上，居然缓缓浮现出一副画来。
    画中是一副闺房景致，床头的地方坐着两名稚童少女。
    其中一人锦衣华服，鹅蛋脸，丹凤眼，柳眉薄唇，眼中带笑，正坐在铜镜前顾盼打量。
    另一人作侍女打扮，正靠在华服女子身旁，笑眯眯的为其梳妆。
    二人身侧，靠窗的地方，有一岁数仿佛的少年，正探头探脑的张望。
    “......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顾杰的视线在壁画上停顿了片刻，抬头环顾四周，终于回忆起了属于前身的遥远记忆。
    这地方，是朱家在飞龙城的别宅。
    壁画上的少女，是朱莹莹和朱翠。
    那少年，则是前身的自己。
    十四年前，前身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朱莹莹。
    看着这幅跨越时间重现的画面，顾杰心里没什么波澜。
    对于前身的感情，他一直理得很清。
    他没有产生什么感动念头，更别提后悔，他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起来，这宅子现在也算顾家的资产罢？可惜，看现在这样子，怕是住不得人了。
    心里想着。
    顾杰看着画上的朱莹莹，缓缓开口：“好久不见。在下面吃得惯吗？”
    画上的朱莹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
    顾杰又说了几句类似的话，很快发现，无论他如何刺激，朱莹莹和朱翠都毫无反应。
    “只是一幅画么。”
    顾杰眼露失望。
    他原本，还想再杀朱莹莹一次的。
    转过头，顾杰仔细审视了下周围。
    他很快发现，眼前这漆黑一片的景致，色调上似乎浓淡不一。
    靠近大墙的方位，黑色显得要淡一些，向里的方位，则显得更加浓黑。
    特别是通向后院的位置，更是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色，看不到任何物体。
    稍作思忖，顾杰抬脚往里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问笔记本：“我是不是又进入了惶雾？”
    【是】
    “为什么这次的范围这么大？”
    【因为异常不止一个】
    “......能打死吗？”
    【可以】
    双方一问一答之间，顾杰已经走出十数米远。
    周围的景致逐渐开始变化，浓稠的黑色像是要从物体上蔓延出来，染得周围愈发黑暗。
    连带着，也让顾杰的身影变得模糊难见。
    就在这时。
    大墙之上，突然滴落了一滴黑水。
    这滴水，精准落在了壁画上、落在了朱翠的眼中。
    一瞬间，画上死气沉沉的朱翠，突然三百六十度转了下眼珠子！
    她的眼神猛地投向顾杰，惨白到只剩个黑点的眸子死死盯着顾杰的背影，一眨不眨。
    她那笑眯眯的脸蛋变得扭曲狰狞，仿佛一团发泡的面团，不断涨大，隆起，蔓延向整幅壁画。
    啪！
    突然间，小翠的脸整个无声炸开。
    粘稠的黑水四溅飞射，紧随其后，一个黑影撕开脸皮滚了出来。
    这黑影头大脚细，偏偏又长得惊人，看起来仿佛踩着高跷，又像是个面条捏出来的怪物。
    它落在地上，微微踮脚，整个人就轻如无物般飘了起来，顺着风荡到顾杰身后。
    猩红的灯笼光照下，黑影轻轻伸出干瘦畸形的手指，探向顾杰。
    它的速度很慢，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狭长的五指逐渐靠近顾杰的脖颈，绕过他的肩头......
    啪嗒。
    突然，顾杰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发出一声脆响。
    黑影瞬间收手，猛地向后一跃，没入漆黑的景致之后。
    顾杰像是有所察觉，回头看了眼。
    但周遭的黑色为黑影带来了天然的掩饰，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
    顾杰看了片刻，没发现问题，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
    黑影浮现而出，随风荡了过来。
    它再次伸出畸形的五指，速度却比之前更慢了一分，似乎是担心被顾杰发现，故意放慢了速度。
    一寸，两寸......
    嗖！
    它眼前的后脑勺陡然一转，露出一张冷漠的脸庞。
    “你在干什么？”
    顾杰看着它，眼神一片漠然。
    黑影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绷，险些仰倒。
    它顺势向后一跃，登时没入旁边的一颗槐树。
    咚！！！
    热浪荡开，一只粗如海碗的庞然铁臂，紧随其后砸中树干！
    树皮当场崩飞，树干应声而断！两人高的槐树几乎是眨眼间便炸开成数条碎块！
    内气浮动蔓延，伴随一丝淡淡的硫磺味道席卷向整片树干。
    黑影尖叫一声，骤然蹦了出来。
    它那黑色的身体，仿佛浸了水的图画，竟是被顾杰一拳打得由浓转淡，飘忽欲碎！
    呼！
    顾杰再出一拳，身体热浪轰然一涨，肌肉垒砌膨胀而起，血管凸显律动，一抹妖异的红线猛地自肾脏涌出，冲到心口位置，绽放出一片血色纹路。
    眨眼之间，他整个人暴涨一尺，带动巨大的拳头轰然砸落！
    “死！！！”
    狂猛的炸裂声中，黑影来不及躲避，被这一拳迎头砸中，撞向旁边的墙壁！
    轰！
    泥屑荡开如雾，砖石崩裂飞溅！
    这一拳，当场撞碎一尺厚的墙壁！留下了碗口大的空洞！
    巨大的力量下，黑影瞬间炸开，碎屑犹如雨下！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

    顾杰拽出手臂，墙砖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将近两米高的围墙在这一拳下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
    剩下的半截墙壁上，留下了一团黑漆漆的斑点，一眼看去，能依稀辨认出手脚和脑袋的形状。
    ......已经碎成渣了么。
    顾杰一时无言。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影，甚至没来得及给他造成一丝伤害，就被他接连两拳，打得灰飞烟灭。
    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手不够强。
    顾杰已经通过笔记本知道，这个黑乎乎的人影虽然看起来很弱，但也达到了惶级异常的程度。
    而异常用以阻隔内气的特殊能力，只和级别有关，与同级的个体实力差距，是无关的。
    换句话说，他能打死这个异常，也就能打死朱翠。
    差别，不过是多出几次拳罢了。
    顾杰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相较于之前面对朱翠的狼狈和无力，这一次，他面对普通惶级异常，几乎可以说是呈完全的压倒之势！
    直到这时，他才真切体会到，血元术第二层和第三层有多大的差距。
    这是一种质变，一种让他获得直面异常的资格、并战而胜之的质变。
    ......不枉我花了这么多精血，努力果然就有回报啊。
    心念转动，顾杰看了眼黑影死亡后留下的痕迹。
    整片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无数滴水从高空滴落在纸上炸开似的，自中心向外，呈现出明显的放射状。
    顾杰顿时想起了，之前在玉楼帮尝试感受血元术提升效果时，莫名其妙碎开的杯子。
    原来如此，血元术内气离体后，居然会以针刺型爆发么......
    奇怪，杀万长洪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这种效果。
    是因为我当时没有尽全力？还是说这种效果只对异常或死物有效？
    顾杰暗自思忖。
    就在这时。
    那满墙的黑色放射痕迹突然猛地收缩聚拢，竟是在瞬间凝聚成一滴黑水，从墙上的大洞溜走。
    顾杰愣了下，抬脚便追。
    然而周围实在太暗，那水滴又太过细微，哪怕顾杰视力远超常人，也只追出去十来米，就再也看不到水滴的踪迹。
    他一时有些不喜，忍不住道:“你不是说能打死吗？”
    【它的确死了，只是还能动】
    “什么意思？”
    【还记得朱莹莹身体里那只虫吗？】
    顾杰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体内也有牵丝虫？这种虫子还能对异常起作用？”
    【当然不是，牵丝虫要这么吊，奉天教早就天下无敌了】
    【妖人饲育的虫子，根本意义上也是异常，一种异常的生命。只不过这份异常特性有多有少，因虫而异，并且会随着繁衍迭代，逐渐流逝，最终回归正常】
    【为了不给你添麻烦，这方面的具体情况我就不和你侃了。如果日后有机会遇到，我再详细告诉你】
    【总之，刚才那个异常，来源于牵丝虫母胎，所以具有一部分牵丝虫的特性】
    顾杰眉头微拧:“牵丝虫的特性……死而不僵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它还继承了另一个源自牵丝虫的特性】
    顾杰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当即发问:“什么特性？”
    笔记本上，缓缓浮现出两个大字。
    【繁衍】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突然，身后想起一连串的水滴声！
    这声音初听还微不可查，眨眼间，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仿佛暴雨倾盆！
    顾杰转头看去。
    殷红的微光下，那三米高的大墙犹如黄油般融化，其上哗啦啦落下大片的黑色水滴！
    呼！
    狂风骤起。
    黑水如潮！
    铺天盖地的黑色水滴随风冲出，在行进之间纷纷炸裂成一个个黑色人影，由于数量太多，甚至将殷红如血的灯笼光芒都完全挡住！
    这诡异惊悚的画面，让顾杰有短暂失神。
    他脸色骤变。
    拔腿就跑。
    笔记本也在天上跑。
    【e=e=e=┌(；′???)┘】
    顾杰一般很少问候别人的父母，但此刻实在是忍不住:“这他吗也能叫不止一个？”
    【(′._.｀)】
    【……一开始，的确不多，至少你完全能够解决】
    【搞成这样，纯粹是因为有两个憨憨，在外面帮了倒忙】
    【不过你别急，还能抢救】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顾杰沉声发问，眨眼间便冲入内院。
    周边的黑暗愈发深邃，几乎要将他吞没。
    身后的黑色人影穷追不舍，仿佛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一切物体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
    【转弯，跳过你眼前那棵树！】
    笔记本突然指引道。
    顾杰抬眸看去……别说树了，路都看不清！
    周围已经完全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眼前只有一片彻底的漆黑，黑到顾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
    顾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依靠落地后的触感，来勉强判断周边的情况。
    渐渐的，身后的声音也消失了。
    寂静到可怕的漆黑中，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这一刻，顾杰感觉自己像是成了一个盲聋之人。
    那种感官丧失带来的毛骨悚然，不可抑制的自心头浮现。
    深吸了一口气，顾杰勉力按捺住心头的恐惧，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他举起手，内气激荡涌出，五指迅速泛红。
    置身大暗，这原本并不耀眼的光芒，也灿若黎明。
    视线短暂泛白了下，继而渐渐恢复了些许。
    顾杰看清了笔记本说的树，就在自己面前三米处的拐角！
    随着视线的恢复，声音也迅速浮现。
    风声荡漾，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诡异叫声，好似虫豸嘶鸣。
    顾杰没有回头。
    心念一动，内气狂涌而出，消失的妖异纹路再次盘绕上胸口，为他带来强大的力量感。
    顾杰沉腰跺地，纵身一跃！
    呼！
    五指间的红光升上高空，越过树梢，又划过一道弧线坠落。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紧追而出，下饺子一样扑了下来！
    ......
    惶雾之外，暖阳高照。
    和煦的日光铺撒内院，黄菊花开如金，曲水潺潺流动，一派秋日怡景。
    “人没抓到，倒是看了场好风景。”
    马道长靠在一颗槐树下，脸有苦笑：“......罢了，就当得闲小憩一日。师妹，这院子怎么样？”

 第一百零四章 再见异人

    带着斗笠的面纱女子一动不动站在游廊下，闻言头也不抬:“再好看的花，也不如让我手刃仇人来得高兴。”
    “人活着，不能只为了仇恨。”
    马道长有些感慨:“饮酒谈欢，观风赏月，做想做的事情，看想看的人，才能不负这短短一生啊。你瞧，多漂亮！”
    “……我活着，除了报仇，就只剩下杀异常这件事了。”
    面纱女子轻声道，话语间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
    马道长似乎有些生气，想发火，可张了张嘴，却仿佛想起来什么，又沉默下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戛然而逝的怜悯，叹息出声。
    “算了。你这样的人，的确得一直都有事做才行。是我想当然了。”
    马道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起来某位郭姓朋友的话。
    “这有些女人啊，不动情的时候心如铁石，比男人还狠，杀人放火眉头都不皱！可这样的女人若是动了情，往往比一般女人更温柔，更疼人，甚至掏心掏肺，逆来顺受。”
    “就好像这酒，只有烈过了劲儿，才能做留香醇酿啊！”
    “你问我怎么让一个女人想活下去？简单，给她找个男人呗！当然，得她自己喜欢的。”
    ……什么叫她自己喜欢的，哎哟，这情情爱爱也太他娘愁人了，我总不能直接开口问罢！
    马道长脑子里乱糟糟的，恨不得过去把郭庆文打一顿。
    他从没觉得，郭庆文的故作高深有这么讨厌过！
    这时，那面纱女子突然开口:“师兄，东西烧完了吗？”
    “我看看......嗯，差不多了，怎么了？”
    马道长道。
    他说话间低头看了眼身铁盆，其中有一团张牙舞爪的黑色灰烬，仿佛是某种碳化的虫豸。
    “我闻到异常的气味了。”面纱女子又道。
    马道长一愣。
    他知道师妹天生对异常犹为敏感，也见过她数次料敌于先，当即不敢马虎，站起来猛地一吸。
    好似鲸吞江海，马道长的胸膛瞬间高拱而起，又很快平复，鼻间气粗如牛。
    呼吸之间，他仿佛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豁然抬头看去。
    飞檐挂角之间，一丝常人眼中不可见的黑色雾气凭空浮现。
    那雾气黑得发亮，在半空中割裂了阳光，仿佛一张美好画卷之上，多了一缕墨汁，叫人心里不禁升起厌恶和烦躁。
    “我都把虫子烧成灰了，怎么还是引来了惶雾？而且还是玄色的惶雾......”
    马道长有些难以置信。
    惶雾也有强弱之分，颜色越深越是可怕。玄色的惶雾......马道长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这代表其中的异常，多如过江之鲫。
    “看来，虫胎还是变成了异常。”
    面纱女子道。
    马道长心头一沉。
    他来飞龙城，本是为了联合师妹，诛杀一个异人中的叛徒。
    只是接连几次战斗下来，对方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招来一只异常搅局。
    马道长不是没想过先解决那只异常，可惜那东西也很狡猾，根本不现身，只是躲在远处驱使惶雾进行干扰，搞得他不胜其烦。
    并且，那异常在惶雾中，每次都给他看出殡，还有专人给他哭丧，孝子贤孙跪了一地，一口一个‘爹你死得好惨’。
    一次也就罢了，每次都这么整，无疑是赤果果的挑衅。
    马道长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又无可奈何，于是把火都发在了叛徒身上，拼着耗费三年寿命，放了一记狠招。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学会了力修法，身手远超从前，加上大招要蓄力，对方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躲了过去。
    马道长当时几欲吐血——异人之间拼杀，都是靠才能分胜负，最多也就是学学身法招式，让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他只听说有武者发现自身才能，于是改换门庭当异人，还没听说过异人调头去学力修法的！
    这简直是自毁根基！
    要知道才能蕴藏于异人的身体，其强度自出生便已经决定，很难通过后天改变。
    这其中，有大部分都逸散在血液之中。
    这也是为何，马道长用自己的血，就能制作出可以拔除异常气息的化邪散。
    而力修法的本质，是提炼精血，回馈己身。相当于把全身的气血过滤浓缩一遍，将最纯粹的精华留下来，用作提高身体素质。
    其中的才能，也就在过滤中，流逝了。
    更关键的是，才能的流逝，会消耗寿命。
    这也是为何祝觉和尚在成为异人后，主动放弃一身修为的原因。
    ——力气双修是天才，可你又当武者又当异人，那就是嫌命长，活生生找死了。
    马道长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也不知道武者体系，为什么会将‘才能’当成体内杂质剔除。
    他也是尝试过一次后，才发现了这其中不可调和的矛盾。
    总而言之，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敢这么做，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以至于始料不及，被对方轻而易举逃跑，还白白损失了寿命。
    这次未果的偷袭，让对方提高了警惕，之前的追踪方法很快失效。
    马道长不得不联系朋友，靠着江湖势力帮忙，大海捞针一样满城搜索。
    整整两天过去，就在马道长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郭庆文带来了消息。
    ——有帮众看到马道长说的人，去了玉楼帮顾修之家中别宅。
    而且一待就是一天！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
    一开始，马道长还以为这事儿是弄错了——袭击失败，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必然知道他在穷追不舍。这种时候，对方不想着出城，居然还跑到一个普通人家里，一呆就是一天，这可能吗？
    马道长想不明白，于是和郭庆文打了个招呼，当场就动身前往查看。
    结果等他到场的时候，就看到对方手托一物，翻墙离开。
    马道长自然不可能傻站着任其逃跑，当场就要追赶。
    不曾想，那只能驱使惶雾的异常突然出现，直接又给了他一个抬棺套餐！
    马道长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骂人。
    除非忍不住。
    所以那一刻，他问候了异常的全家，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无能狂怒。

 第一百零五章 人间大苦，众生如虫

    虽然在师妹的帮助下，马道长二人片刻就挣脱了惶雾，但就是这短暂的耽误，叛徒已凭借武者的敏捷身手，远遁消失。
    这一幕，差点没把马道长没气到原地爆炸。
    得亏师妹比较理智，出言劝住了他。
    “此人在这里藏匿了整整一天，连吃喝都没出来，必然大有图谋。既然追不上，不如先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马道长一想也是，如果能找到线索，说不定就能判断对方的目地，到时候再去堵截也不迟。
    于是便将这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一开始，只是发现了一些异常留下的气味，结果随着气味找到一间密室进去，马道长登时一惊。
    密室里，居然以鲜血画了一幅诡异图案，正中摆着一只半生不死的牵丝虫。
    马道长见过死而不僵的奉天教众，也知道这东西有多诡异，放在妖人手中，这是足以死中求活的秘宝。
    这样的虫子，叛徒为何没有带走？
    没等他想明白，答案就自己跳出来了。
    ——一只惶级异常突然出现，驱使惶雾将两人遮蔽，想要择人而噬。
    有师妹帮忙，马道长很轻松就将其解决。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这居然是牵丝虫虫胎的半生异常！
    这可把马道长吓得不轻。
    所谓虫胎，就是一种可以孕育异常虫豸的胶体，因其外形上酷似胎盘而得名。
    每一只牵丝虫在附体前，都会吐出一块虫胎。若是其在人体中死亡，只要不是被完全磨灭了异常特性，就可以借胎再生。
    当然，这其中需要佐以特殊的秘法，才能完成整个再生过程。普通人即便拿到虫胎，也没办法将其孵化。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由于这个再生过程，本就是一种异常的诞生，而虫豸本身，也是由异常托生而来。
    所以若是巧妙施为，以才能在关键点逆转，就可以通过牵丝虫本体，将虫胎还原成一种异常母体。
    因此诞生的异常，具有牵丝虫的特性，不但能自我分裂繁衍，还能获得部分死而不僵的能力，极为难缠。
    马道长了解个中情况，所以当时就反应过来——那叛徒必然是打算为了这件事，才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
    而且看样子，已经成功了大半！否则不会出现半生异常！
    师妹对此尤为不解：“这里为什么会有牵丝虫的虫胎？”
    马道长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比师妹更疑惑。
    他之前从郭庆文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顾杰的事情，也知道这地方是朱家二小姐的别宅，所以他来之前才特意跟顾杰打了个招呼，不想引起误会。
    可正是因为知道得多，他才更加困惑——建邺城的朱家，对妖人恨之入骨，多次协助建邺军围剿妖人，甚至因此付出了不少高段武师性命......这样的家族，怎么会暗藏一只牵丝虫？
    虽然想不明白，但马道长也知道情况危急。
    他当即不敢耽误，将地上看不懂的图案毁去，又以火油焚烧，希望能阻止叛徒的打算。
    可现在，看着眼前玄色的黑雾，马道长才知道，自己终究没能成功阻止对方。
    “要出来了。”
    就在这时，面纱女子突然道。
    马道长定睛一看，就见到那惶雾缓缓扩散，在半空中拉长成一条黑线。
    阳光下，黑线泛着诡异的微光，犹如一只即将睁开的眸子，又仿佛马上要打开的......九幽狱门。
    “这个杂碎！”
    马道长咬牙切齿，脸色铁青。
    单看惶雾的颜色，他就知道里面的异常绝非小猫小狗三两只。说不定，他和师妹两人拼上性命，也难以将其完全消灭！
    可让他放着不管，直接逃离远遁，他也做不到。
    因为不战而逃，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是违背他内心执念的做法。
    在成为异人的第一天，马道长就听师兄说过一番话。
    “人间大苦，众生如虫，然蜉蝣尚撼于树，人岂怯于虫焉？”
    “身为异人，便是死，也要死在斩灭异常的途中！若是想要苟且偷生，就不配为异人！”
    “因为你我这等异人，已是天下最后的希望了。”
    “如果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敢与它们斗，这泱泱大地，大好河山......还有谁能来救？”
    马道长那时候太小，不知道师兄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记得，那个严厉的男人，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那个代师传艺的天才，最终死于一只怖级异常，只留一只断手，一柄断剑。
    那柄剑，立而不倒，长驻人间。
    马道长并不觉得，自己能成为师兄那样的人。但起码不该不战而逃。
    “师兄！”
    面纱女子一声轻喝，惊醒了走神的马道长：“出来了！”
    话音未落。
    黑线骤然于半空上下撑开，露出一片深邃的黑暗。
    仿佛白纸上荡开一点黑墨，浓郁的黑色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蔓延垂落。
    阳光、花圃、树木、房屋，院中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除了一盏遥遥难见的灯笼，视线中只剩下纯粹的黑。
    紧接着，马道长听到了虫鸣般的嘶吼。
    一个纤瘦诡异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仿佛在追赶什么一样，凌空扑了下来。
    风声呼啸，嘶吼尖锐刺耳，由远及近！
    噌！
    马道长踏步出剑，迎风一斩！
    没有什么炫酷的招式，没有什么惊奇的光影，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剑，却带来了显著的效果。
    剑光划过，黑影当空一顿，身体仿佛被无形利器割开，瞬间裂成两段，摇晃落地。
    但黑影是在太多了。
    马道长刚斩断其中一只，就见头顶树杈之上跃出密密麻麻的黑影，铺天盖地而来。
    当！
    一声金铁落地的撞击声响起。
    下一刻，大扇横空！
    那面纱女子双手倒扛一柄巨大的扇子，使劲全身力气，轰然一扇！
    风声呼啸而出，至少有三只黑影瞬间炸开，化为黑水落下！
    连带着，周围正在蔓延的黑色，也为之减缓。
    呼！呼！呼！
    面纱女子看似瘦弱，却显现出和身体体型完全不符的怪力。
    她双手抗着巨扇，接连腾空又落地，猛扇不止，扇得风声大作，黑影纷纷炸开。
    那周围的黑色，也仿佛经受不住狂风，渐渐显得淡薄了一分。
    但只是片刻，黑色再次转浓。

 第一百零六章 弱者，不配定义真理！

    马道长一边频频出剑，一边观察周围，见此情形顿时脸色难看。
    虽然他和师妹，在异人中实力不算太强，但师父留下的法器，却并不弱。
    特别是这障扇，虽然只是凡物铸造，却因为掺杂有师父的血液骨骼，对惶雾异常克制。
    一般情况下，只需要一扇，就能让惶雾消失。
    可现在，师妹已经气喘吁吁，接连扇了五扇，这惶雾依旧没有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马道长想不明白，也没时间细想。
    异常接而来三出现，他只能竭尽全力，出剑，出剑，再出剑。
    很快，死去的异常越来越多，黑水落满周边，映得眼前愈发昏暗。
    马道长开始气喘，他感觉手臂有些发涨，肌肉一跳一跳的抽搐，疲惫不可抑制的生出。
    他的瞳孔已经微微泛红，之前藏起来的白发又冒了出来，一根接着一根出现。
    这代表他一天之内消耗的才能太多，已经给身体造成了负担，损伤了寿命。
    但马道长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来，就得死。
    几乎是凭着心里一口气，马道长才坚持住没有累趴下。
    他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剑，也不知道师妹扇了多少扇，他只看到异常一只又一只死去，却又源源不断的出现。
    勉力坚持了一阵。终于，异常的数量开始变少。
    原本密密麻麻的黑影，只剩下数十只。
    马道长看到了希望，神色为之一松，抬剑准备继续攻击。
    结果就是这时。
    马道长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下一刻，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丝幽蓝色的雾气。
    紧接着，雾气中出现了一片人流。
    长长的队伍哭天喊地，入目皆是披麻戴孝，执绋悲戚之人。
    而他，则躺在灵柩中，只留个脑袋从材头缝隙处伸出来，活像个王八。
    马道长呆了一下，勃然大怒——难怪这惶雾如此浓郁，久扇不散！原来那个数次羞辱自己的异常也来了！
    这畜生是把我当猴耍啊！
    可紧接着他又心头慌乱——这雾中之雾一样是幻觉，如今乱了他的五感，外面的身体必然静止不动了......只靠师妹一人，如何抵挡那么多的异常？
    马道长不敢想象，当即奋力一剑斩在棺材上。
    看似厚重牢固的棺材瞬间炸开，马道长脱身而出，转身就见到一恶鬼般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敢现身，一时怒极而笑，提剑就斩！
    结果一剑下去，女子瞬间消失，竟然犹如泡沫般散开。
    又是幻象！
    马道长气得不轻，当场一声怒喝！
    “开！”
    话音落下，他眼珠顿时浮现出一丝殷红，头上白发又多了一撮。
    他手中的青铜长剑仿佛得到无形力量的滋养，突然腾起一片近似内气的微芒。
    但与内气不同的是，这光芒一片殷红，仿佛是血液浇筑，浮动之间填塞空气，荡开一片红光。
    霎时间，幽蓝色的雾气仿佛遇到克星，一时冰消雪融，收缩退怯，变得稀薄起来。
    也就是这时，马道长耳畔响起一片大风！
    呼！
    狂风凭空而来，吹得稀薄的雾气当场散开！
    马道长整个人短暂恍惚了一瞬，再眨眼，就见得黑暗去而复返。
    转头看去，师妹正拽起巨扇，气喘吁吁。周围已经围上来数只黑影！
    马道长没有犹豫，抽剑就是一斩！
    那剑上的红芒，似乎赋予了青铜小剑无形的杀伤力，一剑落下，面前三只黑影瞬间炸开。
    马道长趁势冲过去，脊背相抵，护住师妹后方，嘴里喝道：“没事吧？”
    面纱女子喘息摇头，正要说话，忽地听得重物落空之声划过。
    二人同时抬头，就见得一个黑袍人影从天而落。
    伴随着烈烈衣袍作响，白发飘飞浮动探出兜帽，人影轰然落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周围对活人穷凶极恶的黑影，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居然对其置若不顾，依旧冲着马道长二人涌来！
    马道长脸现怒容，一剑斩开一只黑影，嘴里怒喝：“你还敢回来！”
    “听你这口气……莫非你以为，我是在躲你们？”
    黑袍人影轻笑一声，语气玩味：“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做了这么多布置，就是要在这杀了你，不亲自给你收尸，岂能安心？”
    马道长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黑袍人影哈哈大笑：“我早就猜到，你即便看不懂秘术阵法，也会将其毁掉。可惜，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做是在帮我罢？”
    “马建安，你从来都是这么的自以为是，你就没想过，我都把虫胎拿走了，为什么要把牵丝虫留在那儿？”
    “你！”
    马道长脸色瞬间涨红，脸上有种智商被碾压的愤怒：“你这个杂碎！！”
    他羞怒交加，抽剑便斩！
    然而这样的一剑能斩中只遵循本能的黑影，却没办法斩中一个活人。
    更别提，对方还是武师高段。
    剑锋落下，黑袍人影只是微微侧头，便轻而易举的躲过。
    “你的速度，太慢了。”
    他语气嘲讽：“异人之力，要打得中人才有效果，你忘了师父的话了吗？”
    “你没资格提师父！”
    马道长怒喝一声：“我再弱，也弱得清白！不像你，为了变强同门相残！”
    黑袍人影没有回答，抬手就是一掌！
    呼！
    气流鼓荡！
    这一掌快若奔雷，劈头盖脸便砸向马道长面门！
    马道长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自己追得狼狈逃窜的叛徒，居然隐藏了实力！
    惊愕之下，他甚至忘了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面纱女子转扇提柄，挡在马道长面前。
    轰！
    扇柄瞬间弯曲，女子闷哼一声，吐血踉跄一仰。
    “师妹！”
    马道长悲呼一声，转头一剑斩来！
    黑袍人影再次躲过，丝毫不见费力。
    刷！刷！刷！
    马道长提剑连斩，眼珠愈发泛红，周身隐隐浮现出一种无形的能量，让周围的黑暗都变得淡了一分。
    可即便他竭尽全力运转才能，拼命攻击，依旧连对方的身体都碰不到。
    那黑袍人影陪他周旋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
    “师兄，你太弱了。”
    话音未落。
    黑袍人影瞬间出手，只一拳，就打得马道长倒飞而起，轰然落地！
    “师兄！”
    面纱女子睚眦欲裂，逼退身边黑影，拼命朝马道长身边跑。
    然而周围的黑影虽然被杀了不少，却依旧还剩数十只。
    面纱女子只跑出几米，就被蜂拥而来的黑影拖住。
    哪怕她使尽浑身解数，依旧不得存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袍人影缓缓走进马道长，伸手将马道长举了起来。
    “师兄，你知道吗？在我看来，这世上只有一种罪。”
    “那就是弱。”
    黑袍人影看着手里喘息吐血的马道长，语气冷漠：“永......”
    轰！
    炙红的光芒出现在眼前，粗粝的五指破风而来，砸中他的左脸！
    热浪荡开，黑袍人的兜帽瞬间破碎，脸皮犹如波浪般颤动一瞬，又猛地凹陷下去。
    咚！
    他的右脸暴凸拱起，紧接着炸开一团血肉模糊的大洞！
    黑袍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离地腾空！
    他一路撞碎两面墙壁，轰的一声砸入旁边厢房。
    下一刻，淡漠的人声响起。
    “你的废话太多了。”
    “今日我教你个好。”
    “弱者，不配定义真理。”
    黑暗中，一个庞大的身影破雾而出！

 第一百零七章 人力之威

    马道长呆呆的看着眼前。
    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是要交代了。
    ——大意之下中了圈套，消耗了大量异人之力，叛徒又如此强悍，强到他的攻击根本碰不到对方分毫，强到只用一拳，就打得自己吐血脱力。
    此番局势，敌强己弱，说是绝地也不为过。
    除了妄想神兵天降，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活下来的机会。
    可当妄想成真的时候，马道长心里除了惊喜，更多还是难以置信。
    此人是谁？
    他是怎么进入惶雾的？
    他为什么......这么壮？！！
    如果让马道长来描述面前这人的形貌特点，他只能想到一个词。
    非人。
    突如其来的男人无比壮硕，一身肌肉仿佛铜浇铁铸，单是大臂，就有寻常幼童的脑袋般大！
    其上血管经脉凸显搏动，隐约可见一丝妖异的殷红自下而上涌现，循环流动至心口。
    他的身高超过七尺，脑袋几乎要碰到厢房瓦片，整个人浑似一座小山，即便站着不动，也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狂暴感。
    更让马道长无法理解的是......这个浑身肌肉异常发达的男人，看起来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笨重，也没有半点头重脚轻的样子，形体显得无比协调，举手投足之间姿态自然，甚至比一般武师还要敏捷！
    这种如臂驱使的感觉和仪仗力士那种死板呆滞的壮硕，根本是两个概念！也更为可怕！
    马道长心头微微有些紧张，目光落到此人的脸上，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下。
    这一看，他眼中浮现出震惊。
    又仔细看了一阵，马道长眼睛瞪大。
    “你，你是顾修之？！！”
    他忍不住问道。
    顾杰侧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道长，别来无恙。”
    马道长张大了嘴。
    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壮到匪夷所思，强到一拳砸飞叛徒的人，居然是顾杰顾修之！
    “你，你怎么......”
    马道长感觉脑子有点乱，一时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记得就在几天前，顾杰还只是一个武师四段，对惶级异常死后留下的黑气污染都束手无策，若非他出手帮忙，如今怕是都已经死了。
    可现在呢？
    短短几天过去，此人居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你这哪像是隔了三日，就是隔了三秋，也没你这么离谱啊！
    马道长人都麻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顾杰会在短短几天内实力突飞猛进。之前在内城的时候，他还一直把对方当成一个武师四段，以至于说话难免有些随意。
    倒不是马道长不拿正眼看人，主要还是实力的差距，让他没有把顾杰摆到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来。所以言谈中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样子，有些轻慢。
    可现在，看到顾杰一拳便将自己拼命都无可奈何的敌人打得生死不知......
    马道长突然脸皮发烫，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长不必多想。”
    顾杰一看马道长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见状淡笑一声：“你与我有恩，些许细枝末节，我岂会斤斤计较。”
    马道长闻言，看顾杰神色不似作伪，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为了追查叛徒踪迹，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救过不少人，可如顾杰这样，给了钱还愿意承情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这一刻，马道长突然觉得，自己昨夜多管闲事，帮顾杰拔除神囷秘术，还真是帮对人了！
    如此重恩重义之人，值得他担一分因果！
    想着，马道长开口问道：“你怎么来这......”
    嗖！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蹿过来一只黑影，当空扑向顾杰！
    马道长顿时脸色一变。
    他来不及提醒，咬牙抓过旁边青铜长剑，忍着痛苦爬起来准备救人。
    结果他刚站稳身子，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眼前亮起一片红光。
    灼热的热浪荡开，黑暗中划过五道并拢的红芒，犹如彗星落地，瞬间砸中黑影。
    嘭！
    犹如气球炸开，一瞬间，拳风轰穿黑影，透体而出！
    黑影仿佛被万千细针穿透，脊背上炸开密密麻麻的针眼。
    紧接着，又是一拳砸来！
    内气激荡蔓延，瞬间席卷过黑影全身！
    那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异常，眨眼间四分五裂，化为一片一片黑气，滴落在地，凝结成一滴黑水。
    马道长登时一呆，惊得手里长剑都掉了下去。
    他手忙脚乱的捡起来，满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看到了什么？
    我是不是在做梦？
    马道长能接受顾杰的修为突飞猛进，因为这尚且能用天才来解释。
    他也能接受顾杰一拳打飞那个叛徒，毕竟对方是人，只要速度够快，力气够大，就能做到。
    但他不能理解，顾杰为什么......能用拳头，把异常打爆！
    还只用了两拳！
    马道长知道顾杰曾打死过一只异常，但那只异常曾被他斩过一剑，虽然最后没死，却也失去了阻隔内气的能力。
    所以那时候，听说顾杰靠武功打死异常，马道长吃惊归吃惊，至少能想明白原因。
    但现在不一样啊！
    要知道这些黑影虽然个体实力不强，却形态完整，拥有惶级异常天生的、对内气的阻隔能力。
    正常情况下，这种阻隔是难以僭越的。
    就像水往东流、瓜熟蒂落，说是天理也不为过。
    正是因此，才能才显得无比重要。
    因为它赋予了异人‘可以攻击到异常’的能力。
    当然，天理也是有意外的。
    人力可以让水改变方向，也能让熟透的瓜不落下来，若是皓首穷经，终生勤修，的确有可能将气修法练到足够突破阻隔的程度。
    但这中间需要的精力和时间，绝对不是顾杰这个岁数能办到的。
    他才十八岁啊！！！
    马道长不是没见过武道天才，可再天才的人物，也没强到这般离谱的！
    哪怕传说中的飞龙四英，在顾杰这个岁数，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马道长曾听师父说过，武者一途，至少要四十年，甚至五十年的苦修，才有可能靠内气击败一只惶级异常。
    换句话说，顾杰如今的实力，已经相当于别人五十年苦修了。

 第一百零八章 云开雾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马道长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顾杰这样的天才！
    十八岁的年纪，便达成了他人几十年才能达成的成就......
    这小子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生武宗吗？
    马道长心头骇然。
    事实上不光是他，旁边跌坐在地的面纱女子，同样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她不如马道长对顾杰了解，也不知道顾杰是在短短几天内实力突飞猛进。
    她还当顾杰是从小习武，经年苦修，才达到了现在的实力。
    但即便是这样想，也足够让她震惊到难以置信。
    因为顾杰太年轻了。
    如此年纪，把气修法练到这等地步，可以说是震古烁今！
    面纱女子忍不住想起了自己。
    异人才能的多寡，自出生便已决定。
    后天的锻炼只能提高利用效率和利用程度，难以提升其上限。
    所以大多数异人都不怎么琢磨自身，更多还是依靠法器提升实力。
    但面纱女子不同，她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
    靠着经年不辍，努力修行，她一步一个脚印，终于有了现在的实力。
    这其中的汗水和艰辛，当真是万语千言也难以尽数。
    面纱女子原本因此而自豪，这种努力后获得的骄人成绩，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天才。
    可现在，看着一个普通人，一个凡人，只出两拳便打死异常，面纱女子方才明白。
    原来，真正的天才是这样的。
    成前人所不能成之事，改万千人笃信之定理，化不能为可能，无人能望其项背，无人能与之伯仲！
    这，才是天才。
    面纱女子无法想象，此事若是传开，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顾杰，看着他两拳一个异常，举手投足犹如天神，打得周围黑气腾腾，虫鸣不止，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异样情绪。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顾杰还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离谱。
    他没有注意到马道长二人的眼神，只是全神贯注出手，迅速杀灭剩余异常，动作果断凌厉，丝毫停顿也无。
    他在与时间赛跑。
    因为那个被他一拳砸飞的黑袍人，没有死。
    刚才一拳出手，他便感到黑袍人身上有一种极为古怪的能量，这种能量和内气截然不同，硬要形容的话......反而像是异常给他的感觉。
    ——滑腻、溜手、难以着力，仿佛一团棉花。
    这种能量大大磨灭了拳头的杀伤效果，以至于顾杰全力一拳下去，有大半气力都滑走散开，消失一空。
    之所以还能打穿对方的脸，全靠内气那股针刺劲力，突破了能量的防御。
    在发现一拳没打死这人时，顾杰想过追击。
    但惶雾之中，异常环伺，对方也不是弱手，一旦打到难解难分，他很可能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他很快改变方式，决定先解决杂兵。
    ——打boss前要先清小怪，这是每一个现代人都明白的事情。
    虽然他曾经拿朱翠无从下手。但现在，在他眼中，这些只需要两拳就能打死的低等惶级异常，就是杂兵。
    笔记本在旁边写起了旁白。
    【所以说，装逼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得益于伟......咳，得益于智者的提醒，顾杰借助惶雾缝隙，躲开了异常的感知】
    【在异常眼中，顾杰短暂消失了一瞬】
    【恰巧这时，异人马建安选择了留下来击杀异常，并在看到惶雾后率先出手！】
    【于是，在智者的运筹帷幄之中，双方巧妙的承接在了一起】
    【马建安还不知道，自己是帮顾杰背了黑锅】
    【他更不知道的是，早在他杀死第一只异常的时候，顾杰就已经看到了他，并选择了继续隐藏自己】
    【或许在常人眼中，这种行为有些不道德，有些无耻。但在智者看来，这才是明智之举！】
    【一个合格的杀手，就该蛰伏隐匿，旁观形势变换，直到必中之机出现，方以雷霆之势、奠定胜局！】
    【很显然，卧底顾杰别的没学会，至少学到了暗杀的精髓】
    【他就这样躲在旁边，看着马建安拼尽全力，看着马建安险死还生，直到剩下的异常不再能对他造成威胁，直到马建安快死了，他才出手相救！】
    【多么机智的少年啊，又赚了人情，又规避了风险！】
    【不愧是我的小弟！】
    顾杰微微抬眸，手上动作丝毫不停，一拳击出，打得一只异常碎裂成渣！
    字迹瞬间变换。
    【不愧是我看重的天才！】
    【加油啊！创造奇迹的少年！】
    【ヾ(?°?°?)??】
    “......”
    顾杰眼皮微抽，懒得和它计较。
    很快，一只又一只的异常接连在拳风下破碎。
    终于，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虫鸣，最后一只异常，也死在了顾杰的拳下。
    下一刻，云开雾散。
    黑暗仿佛被阳光稀释，缓缓从深邃变得稀薄。
    少顷，随着第一缕阳光穿透黑暗，周围如帘幕拉开，豁然开朗。
    庭院、花圃、厢房、藤蔓，一切都从至黑中脱出，由暗转明。
    好似有无形的画笔摹绘而过，色彩纷沓呈现，恢复如初。
    午后的阳光撒落，曲水泛起金波，微风轻柔拂面，吹来淡澈花香。
    一片秋日怡景。
    所谓美好，大抵也就这般了。
    顾杰看着一片枯叶落到肩头，又飞快扑腾而起，颤巍巍飞走，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怀念。
    终日苦修，拼命变强，他唯一的期许，也就是这份从前唾手可得的安宁罢了。
    可惜，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友好。这世上总有一个又一个人，妄图打破他的这份安宁。
    那就......
    把他们都杀了罢。
    转过头，顾杰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他大步跨出，左脚蹬地，整个人犹如炮弹般撞入厢房！
    轰！
    门板直接炸成碎屑，尘埃升腾之间，顾杰轰然落地。
    但屋子里，却没有那个黑袍人。
    顾杰环视一圈，看到靠近床头的窗口大开，不见窗户。
    他走过去看了眼，发现窗户落在了厢房外面。
    木质的窗户像是被重物撞击过一样，有多处断裂，薄薄的窗纸碎裂一地，地上隐约能看见些许血迹。
    逃了么？

 第一百零九章 内修法和才能

    顾杰站在窗边，打量了片刻。
    少顷。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杰眉头微皱，抬手举到眼前。
    手背上，黑气弥漫，左凸又拱，仿佛活物一样挣扎扭动。
    皮肤不断隆起又落下，一眼望去几乎已经看不到正常的血色。
    顾杰脸色不变。
    心念一动，手掌迅速泛红。
    内气流转而出，迅速涌入手掌。
    伴随着内气的飞速消耗，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制在了一个小范围内。
    五指最先恢复正常颜色，接着是靠近指跟的掌背......但最终还是剩下铜钱大小的一块，犹如癣疥一般纹丝不减。
    ......看来，血元术第三层依旧无法完全阻挡这种诡异的黑气，也做不到将体内黑气根除。
    不过相较于之前，无论是症状，还是蔓延程度，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抑制......有些像是免疫提升的感觉。
    顾杰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要知道他之前在山神庙的时候，仅仅只杀了一只异常，整只手就完全发黑麻木。而今天，他杀了起码数十只异常，遭受的痛苦却不增反减。
    这是很明显的进步。
    只要能看到进步，慢一点没关系。
    照此下去，终有一天，他能依靠内气完全免疫这种伤害。
    想到这，顾杰不再浪费内气，从怀里取出化邪散，均匀撒在了手背上。
    只是片刻，黑气就透皮而出，被深红色的颗粒吸附殆尽。掌背也恢复了正常颜色。
    顾杰活动了下手掌，发现已经感觉不到痛苦。
    他收好剩下的半瓶化邪散，轻声开口。
    “窗外血迹的来源。”
    笔记本上出现了一个箭头，指向宅院之外，并且不断变换着方位。
    顾杰又问：“我身上源自朱翠的异常气味源头。”
    “顾杰！”
    就在这时，马建安提着长剑走了进来。
    他眼中带着警惕，进门后扫视四周，神情紧张。
    顾杰的眼神在笔记本上扫过，转头看向马道长：“道长，怎么了？”
    马建安这时也发现了屋里没人，神色先是一松，继而又有些恼火：“这个杂碎，又让他跑了！”
    许是恨极了，他说话间怒从心起，忍不住一剑插在旁边桌子上。
    “道长稍安勿躁。”
    顾杰示意他不要激动。
    “我怎能不躁！”
    马建安显得有些咬牙切齿，说话间又是一剑砍在桌子上：“顾供奉，你有所不知......”
    顾杰开口打断他：“我的意思是，你躁归躁，别拆我桌子。这黄花梨木桌子挺贵的。”
    “啊？啊！”
    马建安脸色一红，连忙把剑抽出来，尴尬赔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要不，我赔你？”
    “好啊。”
    顾杰一口答应。
    马建安登时就愣住了，一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我就是客气一句......
    顾杰笑了下：“开个玩笑。”
    “噢......”
    马建安这才松了口气。
    顾杰又道：“要不道长再给我点化邪散。”
    “啊这......”
    马建安脸皮微抽。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小爷我今天刚吐了那么多血，真的放不起了啊......
    ......罢了罢了，放点血总比赔钱好啊。
    再说人家到底救了我......
    马建安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惨兮兮的答应下来：“过几天，过几天我再给你成不？今天，额，有点不方便。”
    “当然可以。”
    顾杰笑了下，也没逼他。
    末了，顾杰岔开话题，问起正事：“对了。道长，这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听这话，尚在肉疼的马建安顿时脸色一沉。
    他神色恨恨，道：“此人名为岑建书，原本是我师弟，如今却投了妖人为虎作伥！单是我知道的，就有三起邪祭，共计千人惨死，和他脱不了关系！”
    顾杰没有在意马建安的后半截话，对方做了什么事情，他并不关心。
    但对方的身份，却让他感到疑惑。
    他忍不住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此人也是异人？”
    马建安似乎耻于承认，闻言也没说话，只是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拥有才能的异人......也能修力修法？
    他心头不解。
    事实上，早在马建安说他没有才能的那天，顾杰就暗中问过笔记本。
    “才能到底是什么？”
    笔记本对此语焉不详，只是告诉他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引来异常，劝他不要追问。
    顾杰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明白好奇害死猫这个道理。
    他见笔记本郑重其事，权衡了下，也就把疑问搁置了下来。
    后来，在遇到朱翠后，他抱着‘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人’的想法，旧事重提，问了祝定和尚同样的问题。
    但祝定和尚虽然回答了他，却没有诠释清楚，所以回过头来，他又问了笔记本，想要得到详细答案。
    那一次，笔记本终于回答了他。
    【如果你想详细彻底的了解这方面的知识，那么我得说上一天一夜】
    【因为才能之间，不尽相同，远非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
    【当然，表象有异，性质如一。归根结底来看，才能就是一种能量，一种生而得之，自出生之时便留在人体内的能量】
    【这种能量并不罕见，基本上百人之内，就能找出两三个拥有才能的人】
    【但并非拥有才能，就能够成为异人】
    【只有体内才能足够多，多到可以形成循环，并经过系统化的训练，学会如何运用这股能量，方可成为异人】
    【正是靠着这股能量，异人才获得了接触到异常的资格】
    【但凡事都有代价】
    【你别看这些异人表面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其实已经为这份异于常人的力量，付出了巨大代价】
    【具体情况，等你见到之后就明白了】
    【不过这方面你也不必纠结，毕竟你天生就没有这东西】
    【而且，内修法和才能之间势如水火，难以调和，只能二者择其一。强行双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回想起笔记本的话，顾杰心头略有疑惑。
    ——那黑袍人身为异人，却学了内修法，而且境界不低，至少是武师五段......此人到底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问题之可怕，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莫非......他身上那种可以消磨力道诡异的能量，就是这样来的？

 第一百一十章 岑建书其人

    回想起笔记本说过的话，顾杰在心里提了一个心眼。
    他看向马道长：“道长，我若是杀了此人，你会恨我吗？”
    马建安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顾杰会如此‘耿直’的发问。
    他当场道：“怎么可能！若非实力不够，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忙，算我欠你个大人情！”
    顾杰微微点头，看向随后进来的女道士。
    此女不知何时摘掉了面纱，斗笠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蛋，谈不上丑，但也美得不明显。
    好在那一身黑色素雅的道袍，配合着披肩长发，倒是为她添了几分别样气质。
    【制服......嘿嘿】
    【(ˉ﹃ˉ)】
    笔记本在旁边写字，画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顾杰脸皮微抽，只觉笔记本的审美实在无法恭维。
    他看着女道士：“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颜葳（wei）。”
    女道士自报姓名。
    仿佛是知道顾杰要问什么，颜葳直接道：“我和师兄也一样。”
    顾杰不置可否，嘴唇微动。
    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没有撒谎x2】
    顾杰这才放下心来。
    人有时候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亲朋好友明明是个恶人，自己可以骂，可以打，却容不得外人插手。
    哪怕外人是替他出头也不行，甚至因此恩将仇报恨上外人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他特意问了这个问题，来确定马建安和颜葳的态度。
    好在，结果皆大欢喜。
    顾杰当即也不犹豫。
    观察了下笔记本上的箭头方位，他开口道：“道长，你二人脚程慢，可先行去北门等我汇合。我有办法找到此人......如果一时半会杀不了他，我就把他引过来。”
    “好。”
    马建安闻言痛快应下，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当即提剑出门。
    颜葳见状，朝顾杰拱拱手，也跟了上去。
    顾杰抱拳还礼，看着二人离开，目光重新落回笔记本上。
    少顷，他开口问道：“朱翠是岑建书弄出来的？”
    【不是】
    顾杰微微皱眉。
    页面之间，两只箭头完全交汇，重合在了一起。
    ......
    岑建书跑得很快。
    武师五段的实力让他健步如飞，仅仅只花了一刻钟，便已越过大半个城北。
    但岑建书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任务失败了。
    他此番入飞龙城，乃是奉命行事。
    教中长老答应他，只要他完成任务，便许他挑选人牲五十，用以修炼内修法。
    岑建书尝过人牲的好处，人有贵贱，但精血没有贵贱，哪怕是最低等的流民人牲，一人也能抽取好几滴精血。
    正是靠着啖食人牲，佐以教中秘术，他才能以异人之躯，完成不可能之事，把内修法练到如今这个地步。
    岑建书知道这么做会有大风险。事实上他曾亲眼看到，一个修行内修法的异人控制不住体内才能，在哀嚎中异化。
    那个身强力壮、重逾两百斤的汉子，那个教他用人牲精血修行内修法的人......就在他眼前，缩水融化，变成了一根棍子。
    ——一根顶着人脑袋，身躯拉长成三米，四肢贴合如针的棍子。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教中长老瞧见。
    人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妖人也不例外。
    教中长老没见过这等诡异事情，因此吓得不轻，当场就要让人把这棍子给砍碎烧了。
    岑建书连忙阻止，一番恳求要来棍子，视若珍宝的收了起来。
    长老不是异人，以至于并不知道，这看似诡异的棍子，其实便是异人法器的来源。
    岑建书算是靠着信息差捡了个大便宜，也高兴过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了，新鲜劲过去，再看这东西的时候，他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他有时候会想，再练下去，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一根棍子。
    但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快死了。
    岑建书从前也是一名以拔除异常为己任的异人侠客。真正计较起来，那时候的他，比马建安更嫉恶如仇，死在他手里的异常多如恒河沙数，没有一千也相差不远。
    然而一切的力量都需要代价，有的是需要时间、有的是需要天赋、有的是需要钱。
    而异人的力量，要命。
    在信念和追求尚且坚定的时候，人就会舍生忘死。所以年轻时候的岑建书愿意为救人，为杀灭异常，付出自己的寿命。
    他曾一度沉醉于别人的感恩戴德，沉醉于被人称为‘大侠’、‘壮士’、‘英雄’。
    那种挽狂澜于既倒，救凡人于将死带来的成就感，让他一度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可有些东西，富足的时候不觉得珍贵，等到所剩无多，已经悔之晚矣。
    情如此，命也一样。
    岑建书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何时改变了想法。
    他只记得，三十岁的某一个晚上，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那满头白发，看到那张张耄耋垂死的脸，看到手上鸡皮般的褶皱，看到旁边女子那竭力掩饰厌恶的眼神......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
    那一刻，岑建书心中的不忿和怨恨，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堵得他喘不过气，堵得他浑身发抖，堵得他涕泪横流！
    我救了那么多人啊！！！
    那些面对异常犹如猪狗虫豸一样的凡人，被我救下后还活得好好地，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啊......
    岑建书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他只记得，自己在杀掉第一百三十二个被自己救下的人的时候，一个同为异人的壮汉出现了。
    那个人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一片肉疼神色，嘴里不足念叨着可惜：“大好的牲口，既然杀了，就不要浪费啊。”
    岑建书当时满心绝望，根本没有理会此人的疯言疯语。
    岑建书一开始还以为遇到了个疯子。
    但是......
    他方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
    他有机会活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异人与异人

    绝望中唯一的希望，足够让人抛弃一切去抓取。
    哪怕这希望乃是由累累恶行铸就，岑建书也在所不惜。
    他只想活下来。
    就这样，他理所当然的，拜了壮汉为师。
    即便壮汉告诉他，自己乃是他人口中的邪魔妖人，岑建书也没有改变决定。
    人之将死，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什么正邪好坏都是个屁！只要能活下来，他愿意当个妖人！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
    岑建书从壮汉口中得知，对方原本也是一位以拔除异常为己任的异人。
    后来寿命将近，濒临枯化，便选择了杀入妖人驻地，在战斗中结束自己轰轰烈烈的一生。
    不曾想，那伙妖人格外的弱，壮汉杀到只剩一人，居然还没有耗尽寿命。
    那一刻，壮汉就想，是不是老天爷不想让自己死？
    这念头刚起，仅剩的妖人五体投地，痛哭求饶，表示壮汉只要放过自己，便献上教中秘法，以作答谢。
    壮汉一开始没当回事，也不想学什么妖人秘法，毕竟他都快死了，学了也没用，岂能因此晚节不保。
    但那妖人也不知是不是求生欲太过强烈，居然不待他回答，就把秘法双手献了出来。
    壮汉看都没看一眼，一把将之摔在地上，举刀就准备毁去。
    哪知那秘籍被风一吹，兀自便翻开了一页。
    页面上，写着一段话。
    “人食畜而求活，天食人而化道，人岂非大畜焉？大小皆为畜，小可食，大亦同！天即啖人，人何不相啖之！彼之天赋，化归己身，集千千万万之精华，便是天要吾死，吾亦要逆天！”
    壮汉当时如遭雷劈，脑子里只有那最后一句话。
    “便是天要吾死，吾亦要逆天！”
    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想到自己求死而不得的巧合，壮汉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他拿起了那本秘法，细细研读了三天，随后便隐姓埋名，成为了一名妖人。
    岑建书现在都还记得，壮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极为自豪和得意的。
    “那秘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取他人的血肉精华，提炼精血，用以修行内修法。如此一来，就能让任何没有天赋的普通人，成功踏上武道，并且永远不受天赋的限制。据撰写秘法的人说，这个法子，是他机缘巧合下，在脑子里做梦，梦到的。”
    “你应该知道，身为异人的我们，是不能修行内修法的。所以读第一遍的时候，我有一种希望落空的茫然。我原本是不怕死的，可我把这东西当成了希望，然后希望又落空，我突然就怕了。”
    “我很不甘心，于是又读了第二遍，第三遍。我总觉得老天让我在将死之时得到这东西，是有原因的。这秘法中肯定有什么我没领悟的道理，这道理能让我活下去！”
    “就这样，我读了三天。我翻来覆去的看，废寝忘食的看，从早上看到晚上，从晚上看到白天，满脑子都是那短短的几段话。”
    “终于，在第三天，我熬不住了，昏了过去......可你猜怎么着，我一觉醒来，脑子里莫名就多了一个念头！”
    “——这秘法是取他人的血肉精华，在体内提炼，然后把杂质排除，留下精血，哈哈，杂质，杂质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告诉你的，但我记得我的师父说过：这天下万万众生，有无数人体内留有才能！之所以异人这么少，不是因为有才能的人太少，而是因为大多数人体内的才能，都不足以让其成为异人罢了！”
    “我只要把这法子改一改，就能从别人体内攉取才能，届时不但能填补己身增长寿命，还能变得更强！”
    岑建书不知道壮汉做了多少次尝试，他只知道，壮汉最终成功了。
    壮汉活了下来，越活越年轻！
    但凡事都有代价。
    这种逆天的秘法自然也不例外。
    壮汉很快发现了秘法的致命之处——通过秘法攉取的精血，不能直接排出体外。
    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这些精血都像是生了根一样，待在他体内赶都赶不走。
    后来，他故意大病一场，妄图以此消耗精血。可等到病好，壮汉便绝望的发现，那些因为身体体质下降所损失的精血，居然又回来了。
    壮汉慌了。
    哪怕是补药，吃多了也得死，更遑论精血。
    壮汉不是武者，无法将其化为己用，对武者来说气血充盈是好事，对他来说却要命。
    他知道长此以往下去，自己必定会被积攒下来的精血，活活撑爆经脉血管。
    走投无路的壮汉，最终只能咬牙学了内修法。
    一开始，效果很好——他体内多余的精血并非自身所得，所以也不用消耗才能寿命。只要运转内修法，打打拳，很轻易便将之化解，没有丝毫副作用。
    但随着内修法层次越来越高，某天醒来，壮汉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种变化。
    至于是什么变化，壮汉没有告诉岑建书。
    他当时只是语气复杂的念叨了一句：“师父没有骗我。异人学内修法，注定死路一条。”
    岑建书也没有追问，那时候他都快死了，哪里还管是不是死路？
    他只想多活阵子，哪怕最终还是要死，也值了。
    就这样，他加入了壮汉所在的组织，成为了一名妖人。开始依靠秘法，延长寿命，也因此被迫修行了内修法。
    至今为止，因他而死的，已经不下千人。
    但杀了这么多人，岑建书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大波澜。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一个将死之人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岑建书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他只知道，自己没有错。
    他其实和壮汉有类似的想法，觉得这或许就是宿命。
    独属于异人的宿命。
    前半生，他为了众生而活。
    后半生，就得让众生来还。
    ......只可惜，这次没能杀了马建安和颜葳，等于是白白浪费了一块虫胎。不光任务失败，还搭上了十年寿命......亏到姥姥家了。
    岑建书叹了口气，脑中不免想起了，那个在惶雾中犹如魔神般的男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某家顾杰，来斩妖人！

    岑建书下意识摸了下已经基本愈合的脸皮，眼中不可抑制的闪过一丝后怕。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这样的天才，为什么要留在飞龙城这种穷乡僻壤？
    莫非，那个神秘人就是不想和此人硬碰硬，才和长老做交易的？
    岑建书想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十天前，有一个长相怪异的男人找到了长老，说要和教中做一笔买卖。
    岑建书不知道此人和长老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长老就让他和此人一起前往飞龙城，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完成此人的要求。
    岑建书一开始不想去，但听有五十个人牲做奖励，也就答应了下来。
    二人一路跋山涉水，从黑山之中来到飞龙城附近，结果还没进城，男人便带着他去了城外荒山掘坟。
    当着岑建书的面，男人挖出来一口很新的棺材，然后又是画秘法阵，又是拿了些奇奇怪怪的粉末出来铺撒，接着还顶着尸臭坐下来，在棺材前打坐了整整一天。
    如此行为，不免让岑建书怀疑此人是个疯子。
    所以他也懒得管，干脆到旁边睡了一晚。
    不曾想，第二天他刚睁眼没一会，就看到那棺材里已经开始腐烂的女人，居然站了起来。
    岑建书吓了一跳，还以为此人居然能活死人肉白骨，结果凑近一瞧，他顿时闻到了异常身上那股味儿。
    他方才明白，这死人不是复活，而是变成了异常。
    那是岑建书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引导异常的诞生。
    他从前当异人的时候，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传说，可亲眼看见，却是第一次。
    岑建书看到那个男人和异常说了阵话，然后异常便化为惶雾离开。
    随后，男人交给了他一个哨子，一个阵盘。
    “拿着这块阵盘，替我去朱家在飞龙城的别宅，取一块牵丝虫虫胎。如果虫胎快死了，就用阵盘将其异化，带回来。”
    “这哨子吹响可唤来之前那只异常，佩戴在身上还能躲避惶级异常的袭击，你是异人，不用我教你怎么用这些法器吧？”
    “记住，哨子的作用是呼唤，不是控制。异常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它为了报仇不听你的话，你就扔了它，把虫胎带回来就好。”
    “具体情况，你直接问这只异常就好，她知道东西在哪里。”
    岑建书一听只是去取个东西，随行还有惶级异常帮忙，也就痛快答应了下来。
    不曾想，他进了飞龙城，刚用哨子招来异常，还没问清楚所谓的朱家别宅到底在哪儿，这玩意就仿佛月事来了一样，发疯冲上了街。
    岑建书知道飞龙城是有异人的，惶级异常在野外能兴风作浪，到了城里，指不定就被人一刀砍了。
    他怕这异常死了没办法完成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了出去。
    结果他追出来后，远远只看到异常缠上了一个武者，连对方的脸都没看到，就碰到了一个同样被异常引来的异人。
    这个异人，是他的熟人。
    颜葳。
    岑建书做异人的时候，和颜葳感情很好。但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后来的深仇大恨。
    刚修行秘术的时候，岑建书曾遇到过门派里的另一个师弟，对方是听说他寿元将尽，特意找过来，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此人，正是颜葳的亲生胞弟。
    好巧不巧的，岑建书当时正觉得普通人的才能太少，吃起来杯水车薪。
    于是乎，这个送上门来的大餐，就入了他的肚子。
    正是因为这件事，岑建书才被马建安和颜葳二人满天下追杀。
    此等大仇不存在调和的可能。
    所以四目相对那一刻，岑建书几乎是瞬间就抢先动了手。
    他本以为，自己修行秘术，一身才能已经恢复大半，加上附带获得的武师高段修为，轻易就能杀了颜葳。
    不曾想，他前脚刚动，后脚突然窜出来一个卖相骚包的年轻人，摇着一柄扇子，只一掌就把他打得倒飞而退！
    要是只有这一人，岑建书还能尝试依靠才能杀了他。可对方不但自身武功高强，居然还带了八个手下，个个都是武师强人！
    这还怎么打？
    眼看事不可为，岑建书也顾不得救那只异常，当场拔腿而跑。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对方追了一会后，居然莫名其妙放弃了。
    岑建书当时还挺庆幸，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更让他高兴的是，那只异常居然也没死。
    岑建书觉得是老天在帮自己，为此不免有种钦定的错觉。
    但几天过后，他才知道，错觉就真的只是错觉。
    因为颜葳带着马建安杀上了门来。
    随行还有一大堆武师。
    若非有异常相助，招来惶雾困住那群武师，他差点就交代在了那里。
    随后的几天，这二人对他穷追不舍，搞得他不胜其扰，怒火万丈。
    岑建书估摸着，若是不杀了这两人，便是拿到了东西，也难以脱身。
    所以，他找机会去了朱家，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牵丝虫虫胎，当场用阵盘将其异化。又特意将虫胎里的牵丝虫拿出来，留在原地，等着马建安找过来。
    根据神秘人的说法，用阵盘引导诞生的异常，有一个条件必须要满足，那就是本体必须要死亡。
    岑建书不用想就知道，以马建安的性格，在看到牵丝虫后必定会顺手诛杀。
    如此一来，既完成了异化虫胎的最后一步，还能让马建安二人成为异常的第一目标。
    ——就像朱翠成为异常后，第一反应就是找顾杰报仇一样。杀掉虫胎异常本体之人，同样也会被其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等马建安二人耗尽精力，他再出现，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之诛杀，获得大量才能。
    遗憾的是，这个可谓完备的计划，最终却被一个武夫，用一种极为蛮横的办法，破灭了。
    岑建书想到这，眼中流露出怨毒目光。
    ......区区一个人牲，等我出了城，找来帮手......
    轰！
    恍如天雷落地，一个壮硕的人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城门前方！
    岑建书看到眼前平民惊慌逃窜，飞龙军大声呼喊着结阵冲过去，尘埃升腾之间，传来震耳欲聋的高喝。
    “某家顾杰！”
    “来斩妖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你的人

    岑建书站在出城队伍的末尾，遥望着体态庞然的顾杰，看着他挡在城门口处，将前进的路堵死，心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无法理解，顾杰到底是怎么确定，自己会往这条路走的。
    要知道他这一路走来，故意撒下了不少鲜血，还绕了好几个弯，为的，就是迷惑追兵。
    可现在呢，多番布置居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对方不但没有被迷惑，甚至还赶在了他前面！
    就仿佛......早料到他会来一样。
    这到底是为什么？
    岑建书想不明白，也没工夫细想，连忙搂紧脑袋上的帽子，跟着四散的平民往后跑。
    他在路上换了身平民的衣服，脸上伤口也已愈合，此刻带着个毡帽，把脑袋一埋，装作惊慌躲避的样子，倒也像模像样。
    不少飞龙军从他身旁跑过，奔向顾杰，看都没看他一眼。
    岑建书脚下不停，侧头偷偷打量了下身后。
    ——城门口处，越来越多的飞龙军先后赶到，将顾杰团团围住。
    见此情形，他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冷笑。
    ......到底是个黄毛小儿，即便武功强绝，行事也免不了莽撞狂妄。
    光天化日跑出来堵城门，你真当飞龙军是吃干饭的？
    想找我的麻烦，先过了这一关罢！
    岑建书想着，脚下依旧匆匆，心里却不着急了，开始盘算另选一个方向出城。
    结果就是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人声。
    “走这么快，是想赶去投胎么？”
    岑建书心头一惊，刚想回头，又连忙止住动作。
    不对，这话应该不是对我说的，我装得这么好，不可能暴露！
    这是在诈我！
    不能慌，不能慌......继续走！
    岑建书认定自己的伪装足够真实，毕竟他曾靠这样的伪装，潜入过好几座城池。
    ——连那些经年侦查的城门守卫都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看出破绽？
    这样一想，他顿时镇定了不少，当即压下滋生的慌乱，继续向前。
    一步，两步......前行不过数米，岑建书突然发现眼前一暗。
    他脚步立顿，抬头看去。
    庞然的身躯挡住阳光，阴影投落，一双澄澈锐利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四目相对，顾杰平静开口：“还跑么？”
    岑建书脸色骤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堵城门啊！这是在打飞龙军的脸啊！你们就这样把人放了？
    还有......这小子为什么一眼就找到我了？
    他凭什么能看破我的伪装？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可岑建书却来不及细想。
    他脚下点地，瞬间暴退。
    顾杰站着没动。
    岑建书心头暗喜，只当顾杰托大，就想换个方向离开。
    结果刚跑出数步，他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数百名飞龙军结阵而来。打头有一校尉腰挎长刀，托鞘按柄冷眼看着他，一身气势由弱渐烈，杀机凛凛逼人。
    飞龙阵法......
    岑建书心底一沉。
    看着越来越多的飞龙军自四面八方汇入阵势，他当机立断，转身九十度蹬墙而起，想要翻入巷子，依靠曲折的街巷甩脱追兵。
    结果没等他窜上墙头，身后忽的响起巨大的破空声。
    岑建书心头一跳，匆忙回头，就见半个石磨碾子当头砸来！
    轰！
    一声巨响，墙壁当场坍塌一地！
    岑建书在尘埃中滚身落地，狼狈不已的爬起来，正要继续逃跑，结果前脚刚动，就见得眼前红光大盛！
    凌厉的拳风迫面而来，直冲他的眉心！
    嘭！
    电光火石之间，岑建书举臂一挡，却只坚持了片刻，就被巨力砸得倒仰而退！
    没等他站稳身子，又是一拳砸来！
    岑建书心里一乱，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当下这一拳。
    不料这一拳落下，紧接着便是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嘭！嘭！嘭！
    顾杰大臂横空，双拳如锤，一拳接着一拳砸在岑建书胳膊上，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打得岑建书不断后退，险象环生！
    “混账......”
    岑建书怒不可遏。这种被人压着当沙包打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他原本还觉得，顾杰之前一拳打碎自己的脸，是靠偷袭，是因为自己没有来得及躲避。
    可现在，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岑建书才发现，这小子居然真的稳压自己一头！
    最可恨的是此人没有用任何招式套路，就这样一拳接着一拳，纯粹以境界和力道，便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他，打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让岑建书心里无比憋屈，也无比愤怒。
    区区一个人牲......
    呼！
    烈风迫面！
    炙红的巨掌当头拍下！
    就是这眨眼间的分神，顾杰瞬间抓住机会，变拳为掌砸向岑建书！
    咚！
    这一掌正中岑建书的胸口，却没有造成应有的伤害，反而犹如拍在棉花里，瞬间向一旁滑落。
    顾杰眉头一拧。
    ......又是这种能量。
    岑建书眼中闪过一丝狰狞，趁顾杰掌力用尽，抓住机会抬手就是一掌！
    风声呼啸，手掌笔直撞向顾杰脑门！
    这一掌岑建书用了全力，以他武师五段的巨力，若是得手，当场就能送顾杰归天。
    但顾杰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击，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反身一掌迎上！
    嘭！
    相似的一幕发生了。
    双掌对撞之时，岑建书只觉这一掌仿佛砸在牛皮上，粗粝的皮肤瞬间化解大半劲力，剩下的力道砸在顾杰手上，根本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是什么功法？
    这小子的手掌怎么如此古怪！
    岑建书心头惊疑不定，却已来不及思考。
    巨大的力气卸空，他整个人一时站立不稳，险些扑倒！
    顾杰趁机转臂抬肘，猛地砸向岑建书的喉头！
    嘭！
    千钧一发之际，岑建书并肘举臂一挡，好不容易挡下这一击，人却踉跄后退数步。
    顾杰微微眯眼，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有追击。
    “......你到底是什么人！”
    岑建书止住身形，忍不住喝问道。
    “杀你的人。”
    顾杰淡漠开口，踏前一步。
    一缕妖异的红色自他的双肾处浮现，接着分裂盘绕，穿过腹腔皮肤，于心口处合为一点。
    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人之力

    但听一声重踏！
    泥土飞溅，平整的泥地瞬间凹陷下一大块，顾杰整个人犹如炮弹般射出，眨眼便跨过十米距离！
    岑建书脸色一变，却也反应迅速，当即沉腰下马，摆了个守式。
    紧接着，他嘴里一声怒喝。
    几乎是瞬间，岑建书瞳孔泛起猩红，毡帽下青白交错的发丝眨眼便白了一片！
    顾杰恍若不见。
    他周身热浪狂涨，吹动空气都发生了扭曲，整个人速度再快一分，电射般冲至岑建书面前。
    咚！
    半米只间，顾杰突然左脚一跺，踏地停身，右脚在惯性下腾空，身体借住冲力猛地一拧，转臂横掌一斩！
    掌尖犁过墙壁，墙灰犹如雨下，炙热的巨掌一刻不停，斩向岑建书脖颈！
    轰！
    红芒一闪而过，闷雷般的撞击声瞬间炸开！
    岑建书倒飞而出，整个人砸在旁边墙壁上，留下大片裂痕。
    墙灰伴着碎石落下，岑建书跌坐在地，仿佛死了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杰站在原地，没有追击。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手掌斩开骨骼的触感。
    就在刚刚，就在他手掌斩中目标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
    其中一种能量化解了他的力道，已经出现过数次；但另一种，却是第一次出现。
    这种能量仿佛火焰一般，一出现便吞噬了大股内气。
    力道被化解，内气也被吞噬，两股能量各司其职，形成了完美的防御，让他这一掌根本没有造成太大的效果。
    念及于此，顾杰淡淡开口：“装够了么？”
    岑建书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了一样，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顾杰见状，也不废话，转身环臂抱起半块石磨碾子，跨步直接砸了过去！
    轰！
    墙壁崩塌，尘埃滚荡。
    巨大的撞击声中，岑建书突然冲了出来。
    他的眼神猩红一片，发丝白如落雪，疾奔之中，一掌拍向顾杰！
    顾杰毫不意外，侧身一躲，反手就是一掌！
    嘭！
    这一掌正中岑建书的手臂，打得他跌退数步。
    顾杰趁势正要追击，不料手刚收回，手掌上内气形成的薄膜瞬间破裂，仿佛装满水的袋子破了个口子，内气狂泄而出。
    他脸色一变，动作顿止。
    抬手一看，掌中居然留下一块红斑，飞快腐蚀过大片区域。
    这红斑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皮肤上窜动蔓延，逼得内气节节后退，难以形成气膜。
    顾杰冷哼一声，屏息提气，催动内气迅速涌出。
    一息之间，源源不断的内气犹如浪潮一般漫过手掌，终于将红斑压制下去，变成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红点。
    岑建书这时刚好站稳。
    他抬起头来，看到顾杰的凝重脸色，一时也不顾自己的狼狈，大笑出声：“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受？”
    顾杰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什么东西？”
    岑建书眼露戏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顾杰恍若未闻，眼神划过半空中的笔记本。
    答案已经出现。
    【异人之力】
    【当然，你也可以叫它......才能】
    顾杰眉头一沉。
    才能......居然是这种诡异的东西？
    这一刻，顾杰突然起了，那种杀异常死后留下的黑气。
    红斑、黑气......二者造成的效果并不相同，但这种可怕的蔓延性和感染性......却仿佛如出一辙。
    是我想多了么......
    “小子，我承认你很强。如此年纪，如此修为，哪怕你是自小习武，也称得上天才。”
    岑建书突然开口道。
    他的眼神划过逐渐靠近的飞龙军，又看向顾杰：“但你依旧杀不了我。”
    顾杰没有说话。
    岑建书轻笑一声，瞥了眼顾杰的左手：“你不用装腔作势，我清楚得很......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手上很痒？是不是恨不得把手砍了？是不是竭力在忍耐，那种啃心蚀骨的滋......”
    噗。
    话未说完。
    岑建书突然看见，顾杰右臂猛地一动。
    红如烧炭的手指刺入皮肤，只是一戳一勾，一块带着红斑的血肉就落在了地上。
    失去内气的压制，皮肤上的红斑瞬间蔓延，眨眼间就将那团血肉完全腐蚀，变作一滩浓水。
    内气引动气血，手掌上的血洞飞快结痂。
    顾杰甩了甩手，也不说话，只是斜睨了岑建书一眼，目光中一片平静。
    岑建书脸色顿时一僵。
    很快，他又咬牙切齿道：“你挖得掉一块，又能挖得了几块？我打不过你，我承认。但你只要碰到我，就会遭受这种痛苦，并且越来越强，强到你无法忍受！哪怕你杀了我，这种痛苦也不会消失！”
    或许是被顾杰的狠辣镇住，又或许是碍于顾杰的武力，岑建书说道最后，居然开始求和。
    “你我本无生死大仇，之前我也是为了杀马建安和颜葳，误伤了你，大不了我给你道个歉，你何必为这点小事，和我拼......”
    顾杰听到一半，转身就走，狂奔离开。
    岑建书呆了下，脸上涌出狂喜。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下来，顾杰居然就走了！
    这是知难而退了吗？
    也对，此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必定不是什么莽夫。在发现内气难以压制才能的时候，识时务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呵呵，天才又如何，黄毛小儿就是黄毛小儿，终归是少了阅历，居然不知道打蛇不死反遭其害！
    真当老子会和你握手言和？
    等老子逃出城去，回头再好好炮制你！
    岑建书心念转动，暗骂顾杰一声白痴，转身就准备越过小巷逃走。
    结果脚下刚动，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咚！咚！咚！
    仿佛有人扛着重物在街上狂奔，紧接着，周围传来一片惊呼。
    岑建书心头一跳，却顾不得回头查看，脚下动作再快一分，蹬墙而起就准备翻过去。
    不曾想。
    就在他双手抓住墙头的那一刻。
    耳畔突然风声大作！
    岑建书扒拉着墙头，眼角余光一撇，脸色登时一白！
    视线中，一根粗逾大碗，长过五米，通体四四方方的巨大铜柱由远及近，破风而来！
    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该上路了

    这一刻，巨大的撞击声恍若天崩地裂，响彻周围百米！
    砖石炸裂飞溅，糠泥犹如雨落，整片墙头被铜棍扫过，竟是硬生生被砸去半米高度！
    嘎吱......
    铜棍落在地上，刮擦而过，被一个庞然的身影倒提而起，伫在身侧。
    尘埃浮动之间，传来顾杰的声音。
    “看来，你的才能，并不能通过死物影响到我。”
    “该上路了。”
    话音落下，顾杰双手提起手里的城门门栓，径直往尘雾中的身影砸去！
    轰！
    轰！
    轰！
    轰！
    巨大的门栓抬起又落下，一棍接着一棍，砸得地面震颤不止，砸得周围檐瓦震动，砸得尘雾中的岑建书惨叫哀嚎，仿佛地里的萝卜，越来越矮，越来越圆！
    但顾杰依旧没有停手。
    见识过岑建书身上那种诡异的能量后，顾杰并不觉得，这几棍能把他打死。
    拳力能被卸掉，棍力也不无可能。
    更何况......此人老奸巨猾，阴险狡诈，哪怕是惨叫，也可能是装的！
    只有打成肉泥，才能放心！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杰手上一刻不停，埋头一顿猛砸。
    这根用来栓锁城门的铜柱，明显没有偷空减料，即便偶尔用力过猛砸在墙上，也没有半点弯曲。
    一通乱砸下来，墙壁迅速在余波中越来越矮，最终完全倒塌，连片砸落在地。
    而尘埃里的岑建书，渐渐坚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腾挪躲避一下，但顾杰挥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周围地方又太小，仅仅只是片刻，岑建书就被逼到了角落。
    他想反击，可隔着这么远，他根本碰不到顾杰。
    至于远程攻击......异人之力只能借助身体和法器施展，没有法器，他的攻击范围就只有拳脚的长度。
    不得已，岑建书只能架臂格挡。
    这一挡，开启了他死亡的第一步。
    岑建书原本以为，顾杰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累趴下，毕竟这铜棍太大了，至少上千斤。如此重量，便是武师五段，也挥不了几次。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便想硬抗几棍，等着顾杰力竭，在想办法逃跑。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抗，就是足足半分钟。
    半分钟下来，他的手臂被活生生砸断，五脏被巨力震得错位，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已经濒临死亡，全靠一口气吊着才没有闭眼。
    岑建书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木然的抬着手，瞪着眼睛，脸上失去血色，身体在铜棍下不住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而顾杰，依旧没有停顿！
    他不停的挥棍、挥棍、再挥棍！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
    “......这小子的耐力也太夸张了。”
    巷口处，王行秋脸皮微抽，眼神有压抑不住的震撼。
    他今日出来，是奉命来打点外城的帮派——外城十八帮，有不少帮派都和内城三帮有来往，有些个还是内城三帮扶持起来的组织，只有少数几个是自己杀出来的身家。
    为了和玉楼帮演好戏，内城三帮今天都派了人出来，准备暗中布置一下‘计划’。
    商定完成后，他原本是想随便逛逛，结果这一逛，正好碰见顾杰来堵城门。
    从顾杰动手开始，王行秋就在旁边默默观察，看到现在也有半刻钟了。
    对于顾杰的巨力，王行秋并不意外。因为他已经在万长洪身上看到了一次。
    那一次，顾杰也是这样，用柱子跟人打架，一柱把万长洪活活砸死。
    让王行秋震惊的，是顾杰的耐力和速度。
    刨去之前的时间不算，从顾杰用城门门栓砸地开始，现在已经过去半分钟了。
    这半分钟，顾杰砸了整整五十棍！
    五十棍啊！
    单是想到这个数字，王行秋就一阵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修行力修法的武师，他同样能轻易举起那根上千斤重的门栓。可让他像顾杰这样，将其当成武器砸人，还砸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他怕是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反观顾杰......
    到现在为止，挥棍的速度半分未减！
    这是人能够拥有的耐力吗？
    王行秋想到这，不免有一种怀疑人生的念头。
    事实上不光是他。就连围过来的飞龙军，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原本那带头的校尉是想来帮顾杰，可走进一瞧，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动静，感受着脚下震动不止的地面，校尉脸皮一抽，当场就改了主意。
    算了算了，先等他砸完吧。
    贸然过去，要是一不小心被门栓擦到碰到，普通军卒必定是非死即伤啊！
    这一刻，长街之上诡异的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铜棍不断砸落，耳畔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终于，随着第六十八棍落下，尘埃中举臂格挡的僵直身影轰然仰倒，犹如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完全不动了。
    顾杰又砸了两棍，看到棍下炸开大片血迹，尸体毫无反应的在地上猛地弹起又落下，才驻棍收手，吐出一口长气。
    呼......没想到我这上千斤的棍子砸下去，此人居然撑了这么久才死。
    看来，此人体内的诡异能量，应该还有化解伤势的效果，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难杀。
    念及于此，顾杰不免有些庆幸。
    ——得亏自己反应迅速，发现不能用手接触此人后，便立刻抢了城门门栓来当武器。
    否则的话，这场战斗下来，开销就大了。
    顾杰随口问了下笔记本，很快得知，自己这一通乱砸，消耗了足足......额，居然只消耗了五个单位的精血。
    “唔，这样一看，此人还是很强的。”
    看着眼前的烂肉，顾杰对岑建书的实力予以了高度肯定。
    此人能以一敌二，打得马建安和颜葳毫无还手之力，本身实力不言而喻。
    若非他历来善于以理（力）服人，一通乱棍打得对方根本没办法反击......想杀此人怕是还得费些功夫。
    “顾......顾供奉。”
    隔着一面断墙，飞龙军校尉看见顾杰停棍直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快步走到断墙处，探头看了一眼：“妖人，死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了

    话未说完，校尉余光扫过，登时便看到了墙角那堆烂肉。
    骨头、皮肤、毛发、肌肉......一切东西都在巨力下被铜棍砸成了一团，仿佛石臼中的年糕。
    血红泛黄的年糕。
    校尉的脸色登时就绿了。
    饶是他也算身经百战，此刻依旧因眼前的一幕眉头狂跳，眼皮抽搐。
    ......这真的，是个人？
    “孙校尉莫怕，妖人已经死了。”
    顾杰回过头，朝他笑了下，言语间客气又不失温和。
    此人乃是黎显忠手下的校尉之一。之前围杀冯家人的时候，就是他和另一个校尉一起，配合顾杰挡住了冯先和。
    刚才也是多亏此人从旁说项，城门守卫才会放任顾杰追杀岑建书。
    顾杰对此人观感还算不错，说话间双手托起门栓，交还过去：“孙校尉，门栓你收好。东西还没坏，洗洗就能用。”
    “......”
    校尉呆了一下，看着棍子上的黄白之物，连忙道：“不了不了，这东西太重了，还是劳顾供奉您放回去罢。”
    “也好。”
    顾杰点点头，拿着门栓就准备原物奉还。
    “慢着！”
    就在这时，一声懒散的人声响起。
    顾杰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中年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城卫兵卒走了过来。
    此人坐在马上，整个人微微后仰，脑袋抬起，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顾杰。
    顾杰见状，回头瞥了眼孙校尉，眼露问询之色。
    孙校尉低声道：“此人名为宋泰之，是城主的远方堂弟，之前在城主府做事，最近刚调任了外城北门的城门领。”
    宋怀云的堂弟......官宦子弟么。
    顾杰心头微动，脸上不懂声色，拱手道：“宋将军，有何指教？”
    一听顾杰叫自己宋将军，原本还一脸倨傲的宋泰之，顿时露出一丝笑意。
    他打量了顾杰两眼，道：“呵呵，你就是玉楼帮的顾杰？”
    顾杰点点头：“正是在下。”
    宋泰之嗯了一声，淡淡道：“看你言谈举止，也不像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今天怎么就跑来堵城门了？你可知此等行为，本将军便是抓你下狱，旁人也说不出半个错字。”
    顾杰笑了下，拱手道：“好叫宋将军得知。顾某堵城门，是怕妖人趁乱逃跑。只是情况紧急，不敢耽误，只得先做后讲。还请宋将军海涵。”
    “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但凡事不能由你一人言语，先让本官看看妖人再说。”
    宋泰之随口说着，问道：“妖人再哪儿？”
    顾杰伸手示意：“就在顾某身后。”
    宋泰之闻言，大摇大摆打马前进了几步，探头瞥向墙后。
    只一眼，宋泰之就看到了地上那滩粘稠诡异的肉泥。
    他脸上笑意一僵，一张脸瞬间变白。
    他忙不迭挪开眼神，却依旧忍不住喉头耸动，干呕频频，险些当场吐出来。
    旁边兵卒有些骚动，不少人脸露嘲讽，有些人甚至笑出了声。
    宋泰之听到笑声，当场大怒。一时也不呕了，怒道：“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兵卒们恍若未闻，又笑了一阵，才渐渐熄声。
    顾杰脸色如常，心里却是暗笑一声。
    看样子，这位空降来守门的公子哥，似乎并不得人心。
    连这些随行的城卫都敢造他的反，其他人的态度，自然可想而知。
    宋泰之明显有些挂不住脸——他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所以现在过来问话，就是想显摆一下官威，让手底下不听话的兵，看看自己的威风。
    哪知这威风没立起来，脸倒是先丢了个干净！
    宋泰之越想越气，脸色很快阴沉下去，眼看就要发作。
    顾杰见状，开口道：“大人看来是患了风寒，有些犯恶心？”
    宋泰之听得一愣。
    什么风寒不风寒的，我好着呢！
    紧接着，他又反应了过来。
    不对，此人是在给我递台阶下啊！
    宋泰之心里一时有些欣喜。
    ——没想到这个玉楼帮的武夫，心思居然如此玲珑剔透，不但主动护我脸面，更难得还对我恭敬有加......哎，宋泰之啊宋泰之，你说你，居然还想拿人家立威！
    宋泰之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为人却谈不上跋扈。他只是平日被人轻慢惯了，想通过耍威风的方式，得到别人的尊敬。
    此刻见顾杰主动保全自己的脸面，宋泰之高兴之余，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忙借坡下驴：“唔，不错，本官最近确实有些风寒迹象。只是为了报效城主，不敢耽误正事，才一直忍着没去就医，没想到居然被你看了出来。”
    顾杰于是：“医武不分家，顾某粗通医术，大人要是不介意，顾某可以帮您看看。”
    宋泰之摆摆手：“没事，区区风寒，不碍事。顾供奉你大战初歇，本将......咳，本官岂能劳烦于你，你有这心就好了。”
    他心里对顾杰印象大好，一时连称呼都变成了顾供奉。
    顾杰闻言，趁势道：“关于妖人，大人若是不信......”
    “诶，顾供奉说的什么话。”
    宋泰之佯装不喜，摆手道：“我早就听说了，你玉楼帮向来守规矩，最近更是协助飞龙军铲除了一伙妖人党羽，这其中，顾供奉居功甚伟啊！我不信别人，难道还不相信你吗？”
    “既然妖人已经伏诛，此事便就此结案罢。回头我让巡捕房的人过来处理一下现场，报给城主便是。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前一刻还一副刨根问底架势的宋泰之，此刻大手一挥，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做了盖棺定论，偏袒之意简直毫不掩饰。
    周围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飞龙军闻言，也懒得说话——北门是宋泰之的地盘，他要保人，谁吃饱了没事干去多嘴？
    终归才死了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妖人，只要宋泰之说他是妖人，那也就是妖人了。
    谁让这小子本事不大，偏偏投胎却投得够好呢？
    于是乎，这场波及半条街，倒了两面墙，毁了整条巷子的战斗，就这么火速被做了盖棺定论。
    宋泰之甚至没有提赔偿——杀妖人，是为护城。护城的事情，只要不打死太多人，也就不用赔偿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朱翠

    顾杰脸有笑意。
    他原本是不想平白无故惹麻烦，才随口帮衬了宋泰之一句。
    不曾想就是这一句话，居然为他省了一大笔钱。
    这样的好事，他巴不得再来点。
    心里想着，顾杰脸上装出一副感谢的样子，拱手而拜道：“多谢宋将军。”
    “顾供奉客气了。你我虽是初见，脾性却异常投契，日后可得多亲近亲近。”
    “将军所言，正如顾某所想。”
    “哈哈，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竟是越说越投机，大有马上拜把子的架势。
    孙校尉在旁边听着，面色略显古怪，心头却有些感慨。
    这顾杰还真是个人才啊。
    武功强绝也就罢了，人情事故居然也如此练达，三言两语活生生把一场麻烦变成了好事……这小子真的只有十八岁？
    刚想着，他就听顾杰道：“宋将军不愧是飞龙城新贵，一番言传身教当真让顾某觉得相见恨晚......只是顾某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只得暂且告退了。”
    “无妨，顾供奉自便就是。”
    宋泰之笑眯眯的：“等过几日，我抽个空，请你去邀月楼好好喝一顿！”
    “那就先谢谢宋将军了。”
    顾杰拱拱客气了一句，告辞离开。
    他准备将门栓归还后，去找一下马建安和颜葳。
    这二人比他先出发，如今却还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得去看看才行。
    还有朱翠……
    “小心！”
    突然间，一声急切的高喝从身后传来。
    嗯？
    这声音，是颜葳？
    顾杰心有诧异，正欲回头查看，不料脚下刚动，眼前就是一花。
    视线有短暂的失真，幽蓝色的雾气凭空出现，缓缓荡开，遮蔽了一切。
    大雾缭绕之间，顾杰听到了一声尖吼。
    “顾修之！！！”
    呼！
    一人影腾空扑来，速度飞快，周身雾气萦绕滚荡，状容狰狞怨毒，仿佛厉鬼。
    乍见到如此情形，普通人多半得吓个半死。
    但顾杰脸上却是毫无惧色。
    他松开手掌，任凭门栓砸落，左手闪电般冲出！
    啪！
    蒲扇般的巨掌后发先至，五指泛起红光，竟是当场扼住人影的喉咙！
    半空之中，飞扑而来的朱翠硬生生被提了起来，狰狞的脸色都为之一僵。
    她像是惊呆了一样，暴凸的眼球愈发瞪得圆鼓，似乎无法理解，顾杰为什么能抓住自己。
    顾杰单手提起朱翠，目光光扫过他全身，嘴角微勾。
    “……看起来，你似乎挨了顿毒打。”
    此刻的朱翠衣衫褴褛，浑身伤口密布，身体上止不住溢出丝丝缕缕的幽蓝色雾气，仿佛漏气的气球一样，体型缩水了大半。
    很显然，马建安和颜葳并非是投机耍滑，故意不现身帮忙，而是被朱翠纠缠，耽误了功夫。
    只不过这两位异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哪怕都有伤在身，难尽全力，依旧杀得朱翠奄奄一息。
    或许是执念支撑着朱翠，让她坚持住没有殒命，让她能留下最后几分力气，来找顾杰报仇。
    但遗憾的是，朱翠永远不会想到，不过只过了两天，那个在她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仇人，就已经强到可以单手止住她！
    “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你为何这么恨我。”
    顾杰拧着朱翠的脖子，轻声开口。
    炙红的手掌热浪浮动，吹得朱翠的身形愈发扭曲。
    顾杰看着朱翠，看着她咬牙切齿，目光怨毒的凝盯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下。
    “我不知道朱莹莹动手前为什么要支开你，可你既然知道朱莹莹养着牵丝虫，甚至于知道牵丝虫在哪儿，你就必然是她的同伙。”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们合伙来杀我，我杀你们是天经地义。怎么我瞧着你的样子，反倒像是我对不起你？”
    朱翠脸色狰狞:“顾……”
    咚！
    顾杰突然伸出另一只手，一巴掌当头砸下，砸得朱翠脑袋猛地折弯，后脑勺贴在了脊背上！
    “算了。我突然不想听你废话了。”
    他开口道。
    断头娃娃一样的朱翠浑身剧烈颤抖。
    她没死，却差点被顾杰的行为气疯了。
    她尖叫一声，伸出干瘦的手臂，想要攻击顾杰。
    结果没等她完成抬手的动作，巨大的力量便伴随热浪涌出，将她整个人摁向地面！
    轰！
    一声巨响，青砖四分五裂炸开。
    朱翠整个人犹如一个支离破碎的娃娃，软塌塌陷入了地面。
    如此可怕的伤势，换做活人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但朱翠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仅仅只是被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很快回过神来后，又打算反击。
    然而顾杰哪里会给她机会。
    朱翠刚抬起手，一只硕大的拳头便从天而降。
    拳锋明红发亮，犹如天穹降日，热浪瞬间撞开周边雾气，轰中朱翠的胸膛！
    内气疯狂从丹田涌出，以一种蛮横恐怖的速度，冲入朱翠身体！
    咚！
    伴随着巨大的震动，朱翠手脚一绷，胸膛猛地下凹，再次被砸入地面。
    大片针刺痕迹在朱翠胸膛炸开，留下密密麻麻的洞穿小孔。
    咚！
    一拳落下，又是一拳。
    内气顺着针眼小孔涌入，就像是一桶冷水中滚入几百度的铁水，刹那间，朱翠的身体上腾起大片雾气。
    朱翠痛苦的嚎叫，发疯似的挣扎，手臂不断挠向顾杰，在顾杰身上留下丝丝缕缕的黑线。
    顾杰恍若不觉，只是一手死死摁住朱翠，一手不断出拳，速度快如奔雷，拳头犹如雨下，接连不断的攻击打得雾气一团团炸开，打得朱翠身形越来越小！
    血元术的突破，让顾杰获得了伤害到朱翠的资格。
    而海量的精血，则让他敢于每次出手都竭尽全力。
    再加上朱翠本就被马建安和颜葳打得奄奄一息，失去了大部分阻隔内气的能力……
    不到十秒，朱翠便在铺天盖地的拳头下，被打成了一团。
    是的，就是一团。
    她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人的形体特征，也看不到肌肉骨骼，仿佛发泡后被砸扁的面团，完全坍缩成了一团幽蓝色雾气。
    但顾杰却高兴不起来。
    “同样是惶级，中游和下游的防御力，差别太大了。我能一两拳打死那种黑影，对付一个半死的朱翠却需要十几二十拳，还没完全打死……可想而知，更强的异常，该有多恐怖。”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断手

    顾杰心头叹息。
    现实以一种很直观的形式，诠释了马建安为何不看好武者。
    ——依靠内气战胜异常，是在太难了，并且还会越来越难。
    他如今的血元术修为，已足够支持内气突破惶级异常的防御。无论对方的实力强弱，只要还属于惶级异常，就无法再无视他的攻击。
    但诸如朱翠这样，在惶级异常中实力较强的个体，其阻隔内气的能力强度，自然不可能和其他异常完全一样。
    简单来讲，就好比两股水头，二者流量一致，其中一股源水较少，被内气一激，很快便耗干；但源水较多的一股，虽然同样抵挡不住内气，却能持续不断的反击。
    如此一来，便大大降低了内气造成的伤害。
    表面看上去，顾杰的每次攻击都足够强力，但通过手掌作用于朱翠身体的内气，却十不存一。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每一拳都打得地裂石碎，却还是花了十秒，才让朱翠失去反抗能力的原因。
    ……还是不够强啊。
    精血的获取速度太慢了，根本跟不上我的成长速度，满足不了我的需要。
    要是能有一种更常见，更容易获得的东西来代替精血就好了。
    顾杰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不过他很快又苦笑一声，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太过贪得无厌了。
    大挂小挂都是挂，有总比没有好，就别强求太多了。
    就像把一张美女照片扔给小猫咪，非要它照着变一样……即便他逼着笔记本想办法，这家伙估计也只能喊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精血这方面回头再想想办法，现在倒是可以拿朱翠做个实验，尝试一下我之前的猜测。
    心念转动，顾杰开口问笔记本:“气修法攻击异常的途径，是通过性质上的冲突，消耗内气，磨灭构成异常的能量，从而造成伤害，对吗？”
    【思路正确，但理论太粗糙，用词不够精确】
    顾杰也不在意，他只是想提高杀灭异常的效率，又不是写论文。
    思路正确，就够了。
    顾杰又问:“异常用于阻隔内气的能量，以何种形式构筑？是不是像这样？”
    他说着，手掌摊开，引动内气在手掌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气膜。
    【大体上差不多】
    “……也就是说，我每次出拳，都得通过这一层能量的阻隔，才能发挥出剩余内气的杀伤效果？”
    【正确】
    顾杰想了下，突然举起手，猛地捅入黑雾。
    内气勃发，五指泛起红光，在雾中若隐若现。
    “如果这样呢？”
    顾杰心念一动，内气源源不断涌来，自手掌蔓延而出，席卷向周边。
    只是片刻，手掌周围的雾气就明显变淡了很多。
    【在里面肯定比在外面快啊，摩擦力大嘛】
    【问题你一直不拿出来，人家也不答应啊】
    笔记本突然就开起了车。
    顾杰懒得搭理它。
    他暗自思忖，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攻击手段，用来对付异常。
    ……我需要一种能把更多内气留在异常体内的功法，或者武器。
    他脑子里想着事，内气依旧滚滚涌出。
    手掌下，凝聚成团的雾气越来越淡，最终噗的一声炸开，消失殆尽。
    耳畔响起朱翠的尖叫。
    这声音初听还有些刺耳，眨眼便原来越远，越来越小。
    随着雾气荡开，渐渐归于虚无。
    紧接着，云开雾散。
    视线乍然晃动了下。
    少顷，顾杰看到了惶雾外的世界。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断墙边上，身侧一片狼藉，变化不大，唯独跟前多了个长发飘飘的女道士。正是马建安的师妹，颜葳。
    此人倒提一柄大扇，护在他身前，与一个飞龙军兵卒打得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这并非是因为双方都是高手。
    相反，双方的身手都稀松平常，只是正好在伯仲之间，以至于打了半天，都没分出胜负。
    从顾杰的视线看去，这俩人就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动作慢得出奇不说，打起来也没什么章法。
    ……颜葳怎么和飞龙军打起来了？
    顾杰有些疑惑，正想上前问一下，冷不丁，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马建安。
    此人居然和颜葳一样，也在同一名飞龙军兵卒打斗，动作一模一样的慢，速度连武师一段都赶不上。
    顾杰微微皱眉，侧头环视了一圈。
    这一看他才发现，之前自己身边的一大堆人居然都跑到了远处。
    特别是宋泰之，更是贴在墙角，脸色发白的探头张望着这边，一副忐忑紧张的样子。
    他带来的手下已经汇同其他飞龙军列阵站好，于二十米外包围住整条小巷。
    这些兵卒大部分面色凝重，少部分眼露惶恐。但不管脸色如何，所有兵卒都紧握手中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齐齐注视着这边。
    军阵前，孙校尉和另一个校尉打扮的人并肩而立。
    这二人的神色倒是要相对镇定一些，但也谈不上平静。此刻正一边盯着马建安和颜葳二人，一边小声嘀咕。
    交谈之余，孙校尉偶尔还会回头看向长街，仿佛在等什么人来一样。
    ……怎么我杀了个朱翠出来，这些人就跟犯了病似的。
    如此小心翼翼，到底在警惕什么？
    顾杰想不明白，却也能看出情况不太对劲。
    他当即就想询问笔记本。
    不曾想。
    没等他动作，身旁颜葳打斗中转身，视线刚好和他对上。
    四目相对，颜葳一眼便发现顾杰脱离了惶雾。
    她眼中浮现出喜色，正要说话，结果还没开口，就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又是一变，惊呼道:“小……”
    话音刚起，顾杰瞬间转身，五指呼啸而过，红芒如白驹过隙，瞬间砸向身后！
    嘭！
    啪叽。
    一块从天而降的东西被巨力当场砸飞，撞到旁边墙上，缓缓滑落在地。
    顾杰眼神微沉。
    刚刚从天而降偷袭他的……是一只断手。
    一只被他用门栓砸成烂泥，曾属于岑建书的断手。
    这只手，用手指撑着地面，仿佛人一样，把自己翻了个面，立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猜疑

    断手把自己立起来后，立刻伸出两根弯曲的手指，在空中上下左右乱晃，仿佛两根探知外界的触角。
    很快，像是感觉到什么，手指猛地一转，带动手掌转过一百八十度，指尖笔直指向顾杰。
    紧接着，五根手指猛地缩回去，撑在了地面上。
    嗖！
    伴随着一块碎石被弹飞，断手突然狂奔而出。
    这诡异的手掌仿佛是个活物，在地上爬行起来速度飞快，蜷曲的五指像是五根肉足，一路跑过瓦砾碎石，竟是一刻都没停顿！
    转瞬之间，双方的距离已不足三米。
    突然，五根手指整齐跺地，以一种快到常人看不清的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
    黑红的血迹飘洒落下，断手噗地撑开，五指蜷曲绷扣，抓向顾杰脸颊！
    这一幕，吓得在场众人无不瞬间变色。
    孙校尉更是失声大叫:“退！快退！退后五十……”
    当嗡！
    但听一声闷响。
    硕大的铜棍自上而下劈出，将断手从空中砸落！
    咚！
    断手落地的瞬间，四四方方的棍尖紧随其后落下，后发先至洞穿手掌，没入地面数寸！
    顾杰单手拧棍，拽起又拄下，仿佛捣药一般，摁着手掌一下一下往地里锤。
    咚！
    咚！
    咚！
    地面上的碎石犹如置身跳床，随着他的动作弹起又落下，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孙校尉短暂呆了下，话声戛然而止。
    他刚才让手下后退，是怕顾杰被手掌控制，发狂伤人。
    因为刚才已经有两名兵卒，被岑建成的尸体附身，夺魄挟魂，失去了神智。
    两刻钟之前。就在顾杰被惶雾遮挡的时候。
    宋泰之发现顾杰突然‘离开’，便派人去收拾岑建书的遗体，准备带回去交给城北巡捕房，做结案证物。
    不曾想，一名兵卒刚靠过去，地上那滩烂肉居然猛地一动！
    皮肤、筋膜、肉屑、碎骨，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活过来一样，飞快的蠕动扭曲，成层纠葛挤压在了一起。
    紧接着，地面嗖的一下飞起来一块肉泥，钻进了兵卒的嘴里。
    其速度之快，简直可以媲美强弩。
    兵卒始料不及，当场一口吞了下去，接着便失去意识，神志不清的抽出刀，疯了一样到处砍人。
    旁边的人想要上去制止，结果刚靠近，地上又跳起一块肉屑，让其步了后尘。
    孙校尉曾和黎显忠一道出城剿灭过妖人，也了解一些神诡之事，因而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不能再让人靠近。
    他于是招呼宋泰之，将所有人撤出十米。
    但人是撤出来了，事情却没有解决。
    众人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妥当——如此可怕的东西，放着不管必出大事，可想管又有心无力，完全是送死。
    结果就是这时，一男一女两名道人快奔而来，迅速挡住了两个神志不清的兵卒。
    其中那男道人，还特意吩咐众人退出二十米，不得靠近，以防被“异化”。
    随后，那道长横剑割破手腕，顺势一撒，便将大片鲜血撒在了那团蠕动的烂肉上。
    说来也怪，这血一撒下去，那团诡异蠕动、能夺人心智的肉泥，居然就不动了。
    见此情形，孙校尉顿时明白遇到了真高人，当即按照其吩咐照做无误。
    不曾想，就在他以为这件事会被解决的时候，始料未及的情况出现了。
    这两名高人，居然拿不下两名普通兵卒！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名兵卒在发狂后，突然实力大增，一跃从普通人的程度，拔高到武师层面。
    两名高人虽然手中武器奇异，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异样的威势，但身手也就普通人的程度，并且看样子还受了伤，打斗起来很快陷入僵局。
    孙校尉一看情况不对，心里犹豫是冒险上去帮忙，还是等援兵赶到，一时下不定主意，就和旁边的同僚李泰运商量了下。
    结果没等他商量出结果，突然感觉视线里多了个东西。
    孙校尉不由自主眨了眨眼，继而就震惊的发现，顾杰居然‘去而复返’，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原地！
    再然后，就是断手突袭，被顾杰前后两次轻松挡下这一幕。
    ......
    “他拿的，是城门的门栓？”
    孙校尉身旁，护军校尉李泰运错愕的看着眼前，看着顾杰举重若轻的不断砸落铜棍，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孙校尉点点头，没有说话。
    “......是那根上千斤重的门栓？”
    “要不然呢？”
    “......上千斤的东西，在他手里也能这么快？”
    “......有没有可能，他天生比较快？”
    “老孙，你跟我扯几把蛋呢。”
    李泰运的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李校尉，这些事，你问我我也就只能和你扯扯淡了。”
    孙校尉脸色无奈，道：“我只知道他学了冯家的《血元术》。听黎副使说，这门功法内含一门秘技，可以短时间提升实力，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倒是有可能。”
    李泰运嘴上说着，脸上却依旧疑惑：“可据我所知，能够短时间提升实力的功法，必然会大幅消耗精血......你不是说他已经和妖人打过一场了吗？”
    孙校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只是个武师一段，实力全靠飞龙阵法加持，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远不如同僚见多识广。
    李泰运没有说话，目光却扫过了眼前的残垣断壁。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道：“以武师五段的体质，想要凭一根门栓，把一条巷子打成这样，即便有秘技倚仗，也是要消耗大量精血的......虽然他消失了两刻钟，也不该这么快就恢复才对。”
    孙校尉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护军校尉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他的......”
    啪。
    一只手掌突然拍在了护军校尉肩头。
    “李校尉，你在说什么？”
    王行秋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脸带笑意。
    李校尉脸色登时一怔。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身后，不少士兵一脸诧异，明显也没有看到王行秋是怎么出现的。
    李泰运视线收回，目光在王行秋那蒲扇般的大手上停顿了片刻。
    “......王护法好轻功。”

 第一百二十章 肉泥

    “李校尉客气了，不过是下九流的功夫，不值一提。”
    王行秋笑眯眯道：“李校尉官拜护军校尉，手下飞龙军有五百之多。战场上阵势一起，提刀就能斩了王某。王某哪敢在您面前放肆？”
    李泰运闻言，脸色不变，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王行秋这话看似是在恭维他，其实还有一个意思——你带兵的时候是厉害，我打不过你。可你一个护军校尉，在城里也就只能带几名亲卫，还有多少实力？
    李泰运也是个有城府的人，对于这种威胁并不喜怒于形色。
    他心里更多的还是疑惑。
    ......王行秋这人也不是个莽汉，怎么平白无故，突然跑出来威胁我？
    李泰运心念急转，突然想起了今日听到的传言。
    他忍不住瞥了眼王行秋：“......这么说，你还真是顾修之的二爷？”
    王行秋笑了下：“李校尉倒是消息灵通。”
    “是你闹的动静太大了。”
    李泰运淡淡道：“今日一早出门，我听到不少人在说，你四方会魁首当着全帮给了你一巴掌，还要免了你的护法之职......王行秋，你可真是舍得啊！就为了救一个隔房小辈，居然连护法都不做了！”
    “护法没了还可以当供奉，人没了，就真没了。”
    王行秋脸色淡然，道：“顾志远从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我总不能看着他的骨血，死在我面前。”
    李泰运一时无言。
    王行秋的理由非常合理，合理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沉默片刻，李泰运看了眼孙校尉。
    孙校尉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往旁边走了两步。
    李泰运这才低声道：“王行秋，你吓唬我没用。这小子精血数量不对劲，迟早要暴露！”
    “该现形的就不怕藏不住，能藏住的就不怕现原形。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得他自己去管。”
    王行秋淡淡道：“做长辈的，只是不想晚辈被人乱嚼舌根，凭白惹上麻烦罢了。”
    李泰运嗤笑一声：“老子虽然功夫没你好，做人却不差你分毫。这种背后嚼舌根的事情，老子也不屑于做！刚才是凑巧说到这，嘴快罢了。既然你开了口，我就给你个面子，就当没发现便是。”
    王行秋淡淡一笑，也不戳破李校尉的自吹自擂，只是拱拱手道：“多谢。来日请你吃酒。”
    李泰运摆摆手：“酒就免了，记得欠我一个人情！放心，老子也不占你便宜，回头我打个招呼，让今天在场的人都别出去乱说。”
    王行秋闻言眉头微挑。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眼李泰运：“你要这么说，我可得问清楚......你想我，以什么身份还你这人情？”
    “你说呢？”
    李泰运斜睨他一眼，道：“起码，不能以四方会护法的身份。”
    王行秋笑容一凝：“你听说了什么？”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你管我听到了什么。”
    李泰运反倒笑了起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你说是吗？”
    ......
    咚！
    顾杰单手握棍，狠狠砸在地上，使劲碾了碾。
    断手早已被砸得没有了形状，粘稠的肉糊铺满坑洞。随着棍头碾过，筋骨嘎嘣作响，不断碎裂成渣。
    顾杰提棍看了眼。
    坑洞中，由皮肤、筋骨、血肉组成的浆糊状物体缓缓蠕动，像是要爬出来一样。
    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但依旧留有生命迹象。
    这让顾杰的脸色不太好看。
    单纯以力量攻击，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顾杰心念转动，回头看了眼。
    墙角处，那堆人形的烂肉也在缓缓蠕动。但奇怪的是，这团肉动来动去，一直都只在墙角处打转，就像是被什么禁锢了一样，呈规律性的在一个范围内绕来绕去，不越雷池半步。
    顾杰微微眯眼，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地上有一片暗红的血迹。
    血迹在地上画出了一道弧线，将墙角围了起来，也将那团烂肉围在中间，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
    顾杰的目光收回，瞥了眼正在打斗的马建安和颜葳二人，很快发现马建安手上有一道伤口。
    他心头诧异，却明白了怎么回事。
    异人的血液，居然还有这种效果么。
    顾杰瞥了眼颜葳，手上用力一驻，将铜棍立在土中，随即脚下一踏，身影嗖的一下蹿到颜葳身后。
    离得近了，顾杰才看到，那正和颜葳交战的兵卒早已没了人样，一张脸白得透光，其下筋骨血肉毕露，看不到一丝红色，瞳孔细不可见，眸中一片猩红。
    他就像是一只似人的傀儡，打斗间动作僵硬，速度迟缓，偏偏力气惊人，不惧伤势。经常用以伤换伤的打发，偶尔还会拿嘴咬，拿手抓，逼得颜葳只能被动防御。
    这时，兵卒突然抽刀一斩，砍向颜葳。
    颜葳以扇柄相格，不料咔嚓一声，那铜钱焊铸的镂空扇柄居然被一刀砍成两截。
    刀光迫面而来，颜葳踉跄后退，依旧被刃口割破了手臂。
    没等她站稳，那兵卒又是一刀，砍向她的腰间！
    这一次，避无可避！
    颜葳脸色顿时一白，眼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恐惧。
    嗖！
    啪！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自她肩头伸出，以一种快到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握住刀刃下端。
    刃口刮过皮肤，嘎吱作响，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没等颜葳反应过来，就看到巨手合拢，用力一捏。
    咔嚓。
    这柄砍碎扇柄的坚实长刀，竟是被当场捏弯崩断！
    断口落地，巨掌张开，青筋毕露的手臂猛地窜出去，瞬间抓住兵卒的喉头，用力一掼。
    轰！
    地面震荡，兵卒四肢被活生生砸断，但人却没有死，只是伤势太重，失去了活动能力。
    眨眼间，形势逆转。
    “去帮马道长。”
    顾杰的声音响起。
    颜葳这才回过神来，当即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冲了过去。
    顾杰脚下一踏，一块断砖飞起，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他转过身，提起铜棍，将断砖砸在了坑洞处。
    砖面上，源自颜葳的鲜血缓缓滴落，浸透地面。
    已经爬出洞口的肉糊顿时动作一顿，被困在了砖头下面。
    顾杰将铜棍立在断砖上，问笔记本：“这东西，是什么？”
    【岑建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代价

    看着眼前的字迹，顾杰脸色微沉。
    “岑建书还没死？”
    【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他的手还能动？”
    【因为他把自己练活了】
    “……什么意思？”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代价！】
    【这就是代价】
    【当然，代价只是一种可能。事情发展成这样，和他自己找死，要兼修内修法有关。和他身上带的东西有关，也和你的攻击方式有关】
    【简单来说，就是你砸得太狠，把他体内的东西给砸均匀了】
    【和面知道不？岑建书原本是块死面，但死面里有酵母，你一通砸下来，面醒了】
    顾杰眉头微皱。
    笔记本的形容，让他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就仿佛，曾听说过类似的话一样。
    到底是在哪儿听过的？
    顾杰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于是转而问道：“这种情况，算异常吗？”
    【当然，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发展】
    “......怎样才能彻底杀死他？”
    【足够强大的才能、足够强大的内气】
    “还有其他办法吗？”
    【还有很多，但那些方法，更难做到】
    “说一个我能办到的。”
    【斩草除根的办法，现在的你一个也办不到】
    【不过有一个暂时有效的简单方法：火】
    【焚烧能暂时让它失去活性，但如果条件成熟，它依旧能够死灰复燃】
    “足够了。”
    顾杰淡淡道。
    他只是想平息这件事情，防止此事愈演愈烈给他带来麻烦。
    至于留毒难尽，那是飞龙军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念及于此，顾杰转头高喝：“孙校尉，这妖人需得火油焚烧才能杀死，还请你去找些过来！”
    孙校尉闻言，眼中露出诧异，似乎不敢相信如此可怕的东西，居然能以这么简单的办法解决。
    不过情况紧急，他也没时间问为什么，当即道：“好！”
    话落，孙校尉迅速回头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几名飞龙军兵卒出列，跑向旁边一家香烛店。
    趁这功夫，顾杰取出化邪散，处理了下手臂上的伤势。
    朱翠临死前曾有过挣扎，在他手上挖出了大大小小很多道口子。
    得益于强大的体质，伤口早已愈合，但源自异常的黑气却依旧还在，此刻一眼看去，皮肤下犹如泥鳅钻洞，恐怖异常。
    顾杰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再恐怖的事情，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他轻车熟路的倒出化邪散，均匀敷撒在皮肤上。
    少顷，伴随赤红色的颗粒逐渐变黑，黑气尽数被拔除。
    至此为止，这瓶花了他一千两银子购买的化邪散彻底消耗一空。
    好在马建安已经答应了再给他一些，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没一会，几名飞龙军兵卒去而复返，抱着几个小罐跑了过来。
    孙校尉没敢让手下进巷子，只是命其将装着火油的瓷罐，和点火用的火折子放在了巷口。
    顾杰见状，把棍子靠在墙上，走过去取来火油，往地上撒去。
    这时，马建安终于在颜葳的帮助下，制住了剩下的一名兵卒。
    二人也是有样学样，打断了兵卒的四肢，用以阻止他继续伤人。
    此刻尘埃落定，马建安按捺住疲惫，匆匆走过来见礼：“顾兄见谅，之前我二人被异常牵扯......”
    “无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怪道长你的意思。”
    顾杰摇摇头，示意马建安不必多说。
    马建安这才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因为一些误会被顾杰记恨上。
    顾杰一边撒油，一边开口道：“马道长，那断手......”
    “那断手之前跑到了旁边，我一时不查，没有发现，才让它得了机会偷袭。”
    马建安连忙解释：“顾兄，你可不要误会。”
    “我不是问这个。”
    顾杰摇摇头：“我是想问你，像这种情况，常见吗？”
    马建安愣了下，微微叹息：“不算多，但也时有发生。你知道的，这世上，总有人觉得的自己是天才，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每一次都这么麻烦吗？”
    “那倒不是，一般情况下，只会变成法......”
    马建安下意识回答，说道一半却顿住。
    他看了眼顾杰，苦笑道：“顾兄，你不是异人，没必要为这种消息惹上麻烦。这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顾杰点点头，也就不问了。
    他继续倾洒火油，将两名兵卒浇了个透，堆在了一起。
    旁边颜葳见状，喊了一声：“师兄。”
    马建安没回头，却知道她的意思。
    犹豫片刻，马道长道：“顾兄，我想带这两个人走。”
    顾杰闻言，目光垂落。
    地面上，两名断手断脚的兵卒神色狰狞，挣扎不止。
    即便无法活动，二人依旧呲牙咧嘴，嘶吼连连，像是要跳起来咬人似的。
    更诡异的是，二人脸上的惨白色已经开始向全身蔓延，一眼看去，皮肤仿佛要融化一样，筋骨清晰可见，泛着同样怪异的白色，犹如两只蒙了层皮的骷髅。
    顾杰收回目光，问道：“这样的情况，还有救？”
    “机会不大，但的确有机会。”
    马建安倒也没隐瞒：“具体得看他们的意志强弱。”
    顾杰点点头：“这样啊。”
    他这时候刚好撒完了火油，说话间拔开火折子，猛地一吹。
    灰烬飞腾，红光由暗转明。
    顾杰一松手，火折子瞬间落下，大火呼的一声燃起。
    马建安始料不及，险些被火烧了头发。
    他慌忙后退，躲开火苗。
    回头一看，地上的两个兵卒已经被烧成一团烈焰。
    马建安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苦笑一声摇摇头，拉起颜葳准备离开巷子。
    不曾想，颜葳居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顾杰点火时候，颜葳站在后面，所以没有受到波及。
    但她却比马建安反应更大。
    “你为什么要烧了他们？”
    颜葳怒喝出声，眼有愤怒，又有失望，看顾杰的目光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他们明明还有救的！你，你怎么能这样！”
    顾杰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颜葳愈发愤怒：“枉我还觉得你是个好......”
    呼！
    颜葳话未说完，就觉自己突然倒飞而起。
    巨大的力量让她完全无法反抗，瞬间被砸出了巷子。
    马建安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结果脚下一动，就发现自己也飞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尘埃落定

    二人一前一后，越过墙壁，飞起三米高，又猛地落地。
    马建安踩上地面，踉跄了一下，很快错愕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损。
    震惊之中，马建安回头看去，就看到了身旁的颜葳。
    颜葳要比他狼狈得多，不但斗笠被甩飞了，头发也是一团糟，中途还被墙壁把脸撞紫了一块，道袍也被刮破了一道口子，此刻正涨红了脸，捂着胸口不敢动作。
    咔嚓，轰！
    墙壁崩塌，一个庞大的人影径直穿过火焰，走了出来。
    热浪腾腾，火光冲天，如云似雾的蒸汽荡开。
    顾杰衣服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火焰，走出了巷子。
    马建安看到顾杰伸手在衣服上拂过，五指亮起红光，火焰瞬间熄灭，身体上没有留下半点烧伤痕迹。
    如此异象，让他忍不住呆了一下。
    顾杰的目光在颜葳脸上划过，无视了对方羞愤交加的眼神。
    他看向马建安：“马道长，我给你一个面子。”
    马建安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苦笑。
    他知道顾杰的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刚才的事到此为止。
    马建安并不觉得顾杰的态度有什么过分，对方强到离谱，又如此年轻，的确有不容他人置喙的资本。
    “多谢顾兄手下留情。”
    他拱手道。
    马建安这句话算得上言真意切。
    在他看来，颜葳刚才的态度的确有些过了，被教训一下也属活该。
    毕竟不管怎么说，顾杰都是自己二人的救命恩人，更别提人家还帮忙杀了门中叛逆，对颜葳另有大恩。
    哪怕是事出有因，也不该用那种语气。
    不过未免顾杰误会，他还是为颜葳解释了一下：“顾兄，我替我师妹跟你道个歉，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她其实也不是针对你，只是睹物思人，想起了自己，所以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顾杰淡淡道：“这不是理由。”
    “是，这的确不是理由，做错了事，认罚是应该的。我也没想为她争辩。”
    马建安诚恳说道。
    末了，他才苦笑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颜葳并非是个不知恩的薄情寡义之人，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这样死的。”
    “她的母亲在快临盆的时候异化，失去神智，到处伤人，被一位路过的异人当场斩杀，烧成了灰烬。”
    “那时候，她母亲其实有机会被救治，只是路过的异人为了保护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才用了雷霆手段，杀了她母亲，剖腹取婴......”
    顾杰对此未予置评。
    他只是随口问了句：“所以，她后来怎么对待那位异人的？”
    “她认了那位异人当义父，以子女身份，为其养老送终，还守孝了一年......”
    马建安说到这，表情僵硬了下，略显尴尬：“不过守孝过后，她把人家的坟给刨了一遍，把尸体挖出来打了一顿......当然最后还是埋回去了。”
    “马建安！”
    或许是马建安声音太大，颜葳在一旁听到，一时又气又怒，脸都红透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解释！”
    笔记本在旁边写字。
    【太孝了，真是两全其孝啊】
    “......”
    顾杰一时无语。
    他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巴巴的女道士，居然还有这种神经病操作。
    转过头，顾杰看向身后。
    不远处，孙校尉等人正在招呼兵卒搬来不少沙袋，避免火势太大，难以控制。
    旁边宋泰之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相比之前还是要镇定不少，此刻正探头探脑的张望。
    顾杰走过去，拱拱手：“宋大人。”
    “啊，顾供奉，怎，怎么了？”
    宋泰之有些结巴的回了句，脚下后退了两步，眼神在顾杰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担心他身上留有那种怪异血肉。
    顾杰也不在意，道：“刚才那两名兵卒失去神智，难以施救，被我一起烧了，宋大人不会怪罪我罢？”
    “怎么会，烧得好，烧得好啊。”
    宋泰之连声叫好，巴不得少点麻烦：“顾供奉也是为了飞龙城的安危，情有可原，我能理解。”
    “多谢宋大人。”
    顾杰拱拱手，又道：“不过人虽烧了，但这两人也算是因公殉职，大人可要给足抚恤……若是城中银钱紧张，顾某愿意出一份力。”
    此言一出，身后颜葳微微一愣。
    马建安却是不怎么意外。
    他笑了下，道：“师妹，你看到了吗？你说他不是好人。我倒是觉得，他能有这份心，便是为恶，也恶得有分寸。”
    颜葳沉默了会，道：“师兄教训得是，是我莽撞了。”
    马建安摇摇头：“我不是教训你，他是恶是善，与我们何关？我是想告诉你，那件事，咱们可以考虑下他。”
    颜葳闻言，眸中一时浮现出意动神色。
    顾杰并不知道，马建安二人因为这一句话，对他的印象多有改观。
    事实上，他这番话也不是说给二人听的。
    他之所以执意要烧了那两个被异化的兵卒，是因为听出马建安把握不大，担心其施救不成，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对方到底是为他处理岑建书的残骸，才受了牵连，所以人虽然救不了，该有的补偿，却不能少。
    此行非是为了道义，纯粹只是想要这么做罢了。
    如果宋泰之舍不得钱，他也不介意出些银子。
    一旁。
    宋泰之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要答应，他虽然不缺钱，但也不介意占点便宜。
    不过眼角余光瞥过，他才发现，身旁听到顾杰这番话的手下，此刻都齐齐看着自己。
    他到嘴的话顿时止住。
    好嘛，这要是答应了，还不被戳脊梁骨？
    转念一想，宋泰之觉得，这也是个彰显自己‘厚待手下’的机会。说不定花两个钱，就能借此扭转下属对自己的轻慢态度。
    于是，宋泰之佯装不喜，改口道：“顾供奉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宋泰之就算再缺钱，也不会缺了兄弟们的安家费！”
    “放心，该有的抚恤，我一分不会少他们的！除此之外，我个人再给他们每家补贴一百两银子！以作慰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义兄莫急

    此言一出，周遭兵卒果然多有动容。
    一百两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多，但对于普通兵卒而言，已经是一笔大钱了。
    加上朝廷的抚恤，足够两名兵卒的家人活下去。
    一时间，不少曾看宋泰之不爽的人，脸色都有了变化。
    顾杰一听就知道宋泰之在打什么主意，闻言随口恭维了两句，也就随他去了。
    很快，火油烧尽，大火渐熄。
    顾杰回到巷子里，举目四望。
    不出意外，岑建书留下的东西，都在大火下被烧成了灰烬。
    地面上只剩下大片黑灰，门栓靠在墙上，热气腾腾，周围看不到半点诡异的血肉。
    马建安带着颜葳，紧随其后走进来。
    顾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鼻翼犹如猎犬般耸动不止。
    他身旁的颜葳则伏低脑袋，一番找寻。
    少顷，二人交流了下，就听马建安道:“顾兄，都烧完了。”
    顾杰点点头，正要说话，结果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喝。
    “修之！”
    转头一看，陈谦不知何时来了孙校尉身旁。此刻正被一群飞龙军兵卒拦住，一副想进来又进不来的样子。
    他身后还跟着不少玉楼帮的帮众，个个都是气喘吁吁，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
    四目相对，陈谦一阵挤眉弄眼，似乎有话要说。
    顾杰朝陈谦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孙校尉见状，这才让兵卒让开了一条道。
    陈谦快步走过来。
    顾杰开口询问:“义兄，何事？”
    陈谦瞥了眼旁边的马建安二人，用眼神询问顾杰。
    得到顾杰示意无妨的眼神后，他才小声道:“帮主下了命令，说是有要事要宣布，召全帮所有武师议事堂议事。如今就差你一个了。”
    看来是商量出结果了？
    顾杰心里想着，嘴上道:“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拱拱手:“马道长，我这头有些杂事，需得回帮解决。此地手尾，就劳烦你料理了。”
    马建安点点头，抱拳回礼:“顾供奉自便……今日之事，我与师妹铭记在心。过几天我会带着你要的东西，上门另作答谢。”
    顾杰微微颔首，过去和宋泰之等人打了个招呼，说明情况后，便与陈谦一道，坐马车回返帮中。
    车上，陈谦给顾杰倒了杯茶：“我听飞龙军的人说，你今天打死了一个妖人？”
    顾杰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目光看着车外，将手里的茶水饮尽。
    今日连番战斗，杀异常，除朱翠，顺道还宰了一个岑建书，哪怕以他的体质，并没有太过劳累，但精神上的疲倦依旧在所难免。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
    不管怎么说，解决掉朱翠，也算了却了一个威胁，起码不用再担心，走在路上会突然被煌雾遮蔽，死得不明不白了。
    不过，还是不够。
    诡异的才能、异化的血肉......回想起今日得见的种种诡异情形，顾杰视线放远，看着穿梭在街头，为三餐糊口而奔波的平民，心里念头纷杂。
    这个世界就如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揭开面纱，向他露出真容。
    遗憾的是，面纱下并非一张倾国倾城的美妙面孔，而是腐烂生蛆，狰狞可怖的骷髅。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已经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正匍匐于窥见真容的路上。
    这条路满是牛鬼蛇神，充满了艰难险阻，一不小心就得丢掉性命，而他手里唯一的武器，就只有并不强大的内修法。
    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
    兴奋啊。
    顾杰咧嘴笑了下，眸中没有半点惧色，反倒澄澈明锐，神光烨烨。
    层出不穷的诡异事物，接连不断的生死压力，一切都一切，让他有一种活着的感觉，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能活多久。他只想着尽力活下去，尽力变强，不断的变强，直至成为最强的人，重拾安宁。
    若是在这中途不小心死了，那只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
    ......不过，我可不是这么好杀啊。
    顾杰想着，摸了摸怀中的东西，目光投向半空中的笔记本。
    页面上，有一行大字。
    【升级中，请勿提问，谢谢】
    “修之，修之？”
    陈谦见顾杰走神，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顾杰转过头：“怎么了？”
    陈谦翻了个白眼：“合着我说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见？”
    “嗯。”
    顾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义兄要不再说一次。”
    “......”
    陈谦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道：“我是想让你待会注意点......你可能不知道，今天全帮上下为你一个人，在议事堂坐了半天冷板凳，茶水都换了五轮。”
    “有些人等得不耐烦，提议不等你了，结果被帮主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脸都气绿了……这些人不敢和帮主翻脸，却未必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待会回去，他们说不定就要寻个由头，对你发难。”
    顾杰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随口道：“多谢义兄提醒，我省得了。”
    陈谦见顾杰不当回事，有心再劝。
    果还没开口，就听顾杰道：“义兄今日，看到杨供奉了吗？”
    “没有。不过帮主有说，杨供奉受了重伤，如今正在休养。”
    陈谦下意识回答道，接着便被转移了注意力：“说起这个，你们昨晚到底去干什么去了？杨供奉重伤，帮主也断了条胳膊......你们不会在城主府打起来了吧？”
    顾杰笑了下：“差不多，昨天和内城三帮的人过了过招。”
    陈谦登时就愣住了。
    好一会，他才脸色发白的回过神来：“修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陈谦不敢相信这句话，那可是内城三帮啊！玉楼帮若是惹上这种强敌，怕是一夜之间就得树倒猢狲散了！
    顾杰这小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老子好不容易看到了养老的希望啊，咋突然就要没了！
    顾杰宽慰道：“义兄莫急，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
    陈谦都快哭了：“顾杰，你不明白，内城三帮根本就不是咱们能抗衡的敌人！这三大帮会随便一家出手，都能让咱们玉楼帮毁于一旦啊！更别提，还是三家！”
    顾杰淡笑一声：“义兄，你觉得以楼杰的狡猾，会想不到这些问题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忠义两全

    陈谦一愣。
    对哦......我都能想到的事情，楼杰又岂会想不到？即便他昏了头，那两位幕僚，也必然会提醒他。
    之前在议事堂的时候，他的样子看起来气定神闲，不急不缓，完全不似装出来的镇定......莫非，这件事还另有转机？
    想到这，陈谦正要追问，就见顾杰摆摆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待会听帮主自己说罢。”
    陈谦闻言，只得忍着疑惑作罢。
    少顷，马车停下。
    顾杰看了眼窗外的玉楼帮总坛驻地，掀帘下车。
    “顾武师！”
    门口一干守卫见他下来，登时齐齐拱手见礼，山呼俯首。
    每个人都语气恭敬，神色郑重，一副觐见帮中高层的架势，完全没有因为顾杰的供奉身份被免，露出半点不敬。
    顾杰微微点头，带着陈谦走进玉楼帮。
    沿路又遇到了几波巡逻的帮众，每一次都能引起一片恭声问好，其态度之恭敬，就差没三叩九拜了。
    陈谦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疑惑：“......不对劲啊。这一个个的，未免有些殷勤过头了。我看之前周供奉过来，也没得这般恭维啊？”
    顾杰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了一分猜测。
    很快，二人行至议事堂前。
    守在门口的亲卫见顾杰过来，立刻开了门，紧接着高深唱喏。
    “顾武师，到！”
    一瞬间，大厅中桌椅响动不止，无数人转头侧脸，目光相继投来。
    被这么多武师同时注视，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
    更别提这目光中有慎重、有轻慢、有不屑、有感慨......情绪各异的目光交相扫过，让陈谦感觉颇为不自在，心里压力骤增，忍不住别开了眼神。
    顾杰恍若不觉。
    他站在门口，迎着众人的目光，脸色平静无波，抬眸环视一圈。
    随着他目光扫过，不少武师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少部分五感敏锐之人，更是觉得顾杰的目光仿佛尖刺，单只与之对视，皮肤就忍不住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就仿佛，这目光能杀人似的，叫人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一时间，在场数十位武师，竟是犹如风吹稻倒，相继前后低下了脑袋，不敢与顾杰对视。
    顾杰这才开口，声音响若震雷：“劳诸位久侯，顾某惭愧。”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很快，人声响起。
    “咳，顾武师客气了。”
    “左右也是无事，等等没什么。”
    “是啊是啊。”
    顾杰淡笑一声，跨步而入。
    大厅正中，楼杰披着大氅坐在台上，旁边空了把椅子，向后是七位堂主和周供奉。
    台前左侧，放着一长型四方物体，此刻被红布遮盖，看不到细节。
    见到顾杰进来，楼杰脸露微笑。
    他既没有因为顾杰施压众人的举动面露不满，也没问顾杰为何来得这么迟，此刻只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笑着道：“修之，来我这坐。”
    大厅再次安静了一瞬，所有武师都因为这句话有短暂失神。
    原本大家见楼杰身旁空了把椅子，还以为今天会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此刻听到这话，众人才惊醒过来。
    感情这第二把交椅......居然是留给顾杰的？
    “多谢帮主。”
    顾杰没有问为什么，脸色平静的走上台阶，淡然落座。
    楼杰满意的笑了下，开口道：“人到齐了，那就开始罢。”
    他说着，环顾一圈，道：“今日叫诸位过来，是为了说几件事。”
    “首先，自今日起，我玉楼帮将大开门庭，广纳人丁。凡飞龙城年满十四岁者，不论居所，不论男女，皆可入我玉楼帮，受我玉楼帮庇护！”
    话音落下，底下议论纷纷。
    楼杰见状，道：“诸位有何疑虑，尽管直言。”
    很快，有一位武师站了起来：“帮主，我玉楼帮自立帮以来，一直便是这般做的，您为何，特意又讲了一遍？”
    楼杰淡笑一声：“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不论居所。”
    武师闻言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帮主的意思是......包括其他帮派地盘上的人？”
    “不错。”
    楼杰点点头：“不管是哪个地方、哪条街的人，只要他愿意来我玉楼帮，我就收。包括内城。”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相继色变。
    外城十八帮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收人只收自己地盘上的人。
    武师之上的强者不在此列，但低层帮众，是必须要遵守这个规矩的。
    这既是为了维护帮派间各自势力范围内的统治性，避免人心不齐。也有防止对方渗透的原因。
    这个规矩自出现至今，已经有数十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中，没有任何一家帮派僭越。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因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注定会引得其他帮派群起而攻之。
    ——外围帮众虽然是消耗品，但也不能没有，否则鞍前马后做杂事，难道让武师去吗？
    你把人家地盘上的人都招了，你让人家上哪儿招人去？
    如此行径，简直就是掘其他帮派的命根子，要真这么做了，别人不和玉楼帮拼命才怪！
    念及于此，不少武师都是脸色大变，觉得楼杰完全是下了步臭棋。
    有些性子急的，单场就想开口劝说。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李风道：“帮主英明。此法必能一举壮大我玉楼帮声威！”
    “没错，如此一来，我玉楼帮便有了源源不断的人才，日后注定能成为外城第一大帮！”
    “是啊是啊。”
    七位堂主相继开口，接连赞赏恭维，一副认同模样。
    见状，底下反应快的武师顿时闭嘴。
    反应慢的，也被旁人拉住，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此情此景，一看便知有过商量，否则七堂堂主不会这么附和得这么快。
    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楼杰有如此底气，想来很快就会揭晓。
    果不其然，楼杰见无人再发问，顿时淡笑一声，拍了拍手。
    旁边一名亲卫抱拳俯首，随即走到旁边，一把掀开了一块红布。
    红布下，是一块鎏金牌匾。
    上书：忠义两全！

 第一百二十五章 舍他其谁！

    木质的牌匾由一整块紫颤打造，四面云纹用的是真金，其上铁画银钩写着四个金粉大字，一眼看去，气势恢宏。
    众人下意识打量了下，先是震惊于牌匾的造价之高昂，紧接着，就看到了左侧下方的私印。
    “宋，宋怀云？”
    有眼尖的念叨出声。
    一时间，堂下轰然一片，武师们无不瞠目结舌，震惊失语。
    没有人会觉得，楼杰敢胆大包天到伪造城主的私印。
    换句话说，这块牌匾必然是宋怀云赐给楼杰，赐给玉楼帮的。
    此等殊荣，便是纵观飞龙城大小百余帮派，也是闻所未闻！
    念及于此，不少武师眼露兴奋，仿佛看到了自己跟着玉楼帮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
    “......原来如此。”
    堂下，陈谦看着牌匾上的字，喃喃出声，面上浮现出恍然。
    赵锐在旁边沉吟片刻，也跟着点点头：“原来如此。”
    陈谦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明白了？”
    赵锐轻笑一声，面露不屑：“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动脑子？陈兄，我把机会交给你，你来说一遍。”
    “......”
    陈谦笑容一僵，险些想给他一巴掌：“滚！”
    台上。
    楼杰伸出完好的右手，抚摸了下牌匾，嘴里似叹息似感慨的呼出一口长气。
    “诸位可知，楼某为了这块牌匾，险些送了命。”
    他说着，站起来，扯掉大氅，露出被两块木板夹着、吊在胸前的左手。
    “昨夜内城一行，杨供奉为护我周全，身受重伤，如今尚在医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而我，也因此被人打断了一只手。”
    楼杰的语气平静。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底下所有人脸色大变。
    “岂有此理！”
    有一武师当场怒喝一声，排众而出，道：“帮主，是谁如此胆大包天？陆某愿领弟兄，杀了此人，为您出一口恶气！”
    楼杰脸有欣慰：“我确有此意，但对方势大，还得从长计议啊。”
    陆武师怡然不惧：“帮主不必顾虑，陆某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不惧强敌！不知此獠姓甚名谁，尚在何处？陆某愿即刻动身，为帮主报仇雪恨！”
    很显然，此人是见玉楼帮得宋怀云看重，崛起之日可待，所以特意趁机表忠心，想要搏一个进身之阶。
    堂下其他人见状，不免心有懊恼，恨自己慢了一步。
    不少人忍不住就想附和此人，跟着捡一口汤喝。
    结果就是这时，楼杰开口道：“伤我者，乃内城三帮之四方会供奉，万长洪。”
    话音落下。
    陆姓武师脸色当场僵硬。
    少顷，他道：“帮主英明，此事的确得从长计议。”
    言罢，他转身回头，原路返回，使劲把自己塞进了人群中。
    楼杰脸色难看，差点想不顾伤势，上去给他一脚。
    其他本打算说话的人，更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口，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也不怪众人如此畏惧，盖因这飞龙城上下所有混江湖的人，就没有一个，没听说过内城三帮的威名。
    如果说宋怀云是飞龙城名义上的主人，那么内城三帮，就是飞龙城江湖势力的龙头。
    这等地位，不是别人封的，而是内城三帮自己打出来的。
    当年的外城第一大帮金钱帮，也曾起过和内城三帮板板手腕的念头，结果呢？
    内城三帮只派了二十个人，就打穿了金钱帮上下无数长老供奉，打得金钱帮不敢再踏入内城半步！
    高端武力过于可怕也就罢了。
    更关键的是，内城三帮的中低层帮众，同样比外城十八帮强出无数倍。
    甚至有传闻说，从内城三帮随便抓个帮众出来，都能以一敌十，打十几个普通武者。
    总而言之。
    论势力，玉楼帮给内城三帮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论财力，玉楼帮一年的收入，不足人家十之一二。
    二者差距，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这也就导致了根本没人敢起报复的念头。
    若非楼杰乃是玉楼帮的帮主，众人都想上去劝了：挨顿打就挨顿打吧，命还在就行，报复什么的，真的办不到啊。
    有寥寥几人，倒是脸有不忿想要说话。但念及开口的代价，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说到底，还是内城三帮太强了，强到让人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强到根本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楼杰站在台上，看着众人的畏惧神色，看着这些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口气大的武师，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架势......
    哪怕他能够理解，心里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他并非想让众人为他豁出性命去报仇，这不现实，也不可能。
    他只是想听弟兄们为自己吼一嗓子，哪怕只是嘴上说说，也足够让他有一丝宽慰。
    遗憾的是，在得知仇家乃是内城三帮后，面前这数十名武师，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一句不公！
    这一刻，楼杰心里出奇没有什么愤怒。
    他只是感到失望。
    这就是老夫经营了半辈子的玉楼帮么？
    这就是老子每年花几万两银子，养的一群混账么？
    如果那封信是送给这些人，我怕是早就被打死了罢。
    楼杰眼中浮现出一丝苦涩。
    但很快，这一丝苦涩，就又变为了欣慰。
    楼杰想起来一句话。
    疾风识劲草，板荡识诚臣。
    相较于面前这些怂包，敢于向四方会出手，甚至敢当场打死四方会供奉，为他报仇的顾杰......简直是他最后的宽慰。
    再回想起今日李风报告的，顾杰连拒十七帮邀请始末……
    二者之间的这份强烈对比，让楼杰终于下定决心，坚定了心里的打算。
    此子以诚待我，我岂能负他？
    值此用人之际，舍他其谁！
    心里想着，楼杰冷声开口:“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诸位的想法，楼某也能理解。不过，有件事诸位可能不知道……”
    他说着，拍了拍面前的牌匾:“城主赐下这四个字，不单是奖励玉楼帮剿灭妖人的义举！还有另一个原因。”
    “昨夜我离开城主府的时候，黎显忠对我说了一番话。他告诉我，城主要玉楼帮作韩卢而搏蹇兔，要玉楼帮为矛为戟，伐阴奉阳违之辈，还飞龙城朗朗乾坤！”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顾帮主

    “蹇兔是谁？蹇兔就是内城三帮！阴奉阳违者是谁？还是内城三帮！”
    “听懂我的意思了吗？玉楼帮和内城三帮开战，不是我楼杰的打算，这是城主的命令！是城主要咱们这么做！不做，就是死！”
    楼杰说到这，冷眼环视一圈:“无论诸位愿意与否，都是没有选择的。”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觉得，既然有宋怀云背书，这件事未必没有机会。
    ——内城三帮再强，还能强过飞龙军吗？
    到时候打不过，直接求援就是了。
    也有人觉得，即便有宋怀云的暗中支持，成功的希望依旧不大。
    ——宋怀云要是愿意动用飞龙军，早就把内城三帮拿下了，又哪里需要玉楼帮顶在前面？
    说不定也就是口头支持一下，真打起来，什么援兵都不会有。
    但不管悲观还是乐观，众人都没敢说半个不字。
    正如楼杰所言，面对城主的命令，他们这些混江湖的低段武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拒绝就是抗命，难逃一死。
    但不管不顾拼一把，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大。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面对即将来临且无法阻止的大战，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楼杰看在眼中，脸色冷淡，连一句鼓舞士气的话都没有说。
    他已经决定放弃这些人了。
    之前他故意不提宋怀云，先说自己和内城三帮的矛盾，就是想看看这‘危难之际’，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和玉楼帮共患难。
    遗憾的是，答案太过让人寒心。
    他给了这些人机会，是这些人自己没有抓住。
    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换做平时，楼杰或许狠不下心。
    但此刻，回想起王行秋今日派人送来的那封信……楼杰知道，自己必须要狠下心来。
    楼杰不准备告诉这些人真相，他准备用这些人的命，让这场戏看起来更真实，更可信。
    至于损失的人手……有宋怀云赐的这块牌匾，有内城三帮的默许，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怕招不到人吗？
    “修之。”
    楼杰抚摸着牌匾，突然开口。
    顾杰站起来，朝他拱手一礼:“帮主。”
    楼杰没有回头，嘴里道:“此番我与老杨能活下来，全靠你神兵天降，斩杀万长洪。你，想要什么奖励？”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不少正低头思忖的武师纷纷抬头，愕然看向台上的顾杰。
    此子……居然把四方会的供奉杀了？
    他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
    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可是武师五段的强人啊！
    等等，不对！既然万长洪已死，楼杰之前为何要……
    有聪慧之人念及于此，突然醒悟，明白楼杰之前多半是在试探众人的态度。
    但现在想明白，已经迟了。
    哪怕不少人脸露懊恼，眼有悔意，楼杰依旧无动于衷。
    顾杰脸色沉静，闻言道:“帮主给什么，我就要什么。”
    此言一出口，引得几位堂主微微皱眉。
    但楼杰听着，却是笑了下。
    他背对着顾杰，脸上不见丝毫不喜，只是淡淡道:“我若是把帮主之位给你，你也要吗？”
    “副帮主就够了。最好再有两个替我管事的人，以免耽误我练功。”
    顾杰回答得很快，语气自然平静，没有半点波动。
    楼杰听得微怔，继而大笑出声。
    “好！你想要，我给你！”
    话音落下，楼杰甩手掷出一物。
    顾杰抬手抓住，转腕摊掌，便见得手中赫然是一块精致异常的玉佩。
    白皙的羊脂玉上，镂空雕刻有一座塔状小楼，楼顶衔一轮弯月，内中隐约可见一个玉字。
    “此物，便是我玉楼帮帮主尊令。我为日，你为月。”
    楼杰转过身来，看着顾杰:“从今天起，你就是玉楼帮的副帮主了。”
    “帮主不可！”
    “帮主，三思啊！”
    “帮主，这么做是不是太快了点？”
    “是啊帮主，顾武师的确是人中龙凤，但他毕竟才十八岁……”
    随着楼杰话音落下，半天没吭声的几位堂主顿时相继出言阻止。
    谁也没想到，楼杰会突然提拔顾杰为副帮主！
    这和之前商量的完全不一样！
    要知道，楼杰原本的提议，只是护法一职！
    堂主们对此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不管是论功劳，还是论苦劳，顾杰都足够当护法。
    但副帮主不一样！
    这个位置，可以说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了。
    以玉楼帮如今的潜力，日后为万人之上也有可能！
    更关键的是，玉楼帮自立帮以来，就只设有一个副帮主的位置，并且长期空缺。
    这唯一的高位若是归了顾杰，叫七位望眼欲穿的堂主如何甘心？
    事关己身，不能不争，所以哪怕七位堂主对顾杰印象不错，也忍不住相继开口，想要劝楼杰打消这个荒唐决定。
    然而楼杰却仿佛是铁了心一样，对众人的劝阻置若罔闻。
    “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多言。”
    他挥手打断众人，脸色冷漠，完全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几位堂主见状，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闭口不言。
    堂下一干武师见堂主们都不说话，对视片刻，接连拜倒。
    “拜见副帮主！”
    这其中要属陈谦喊得最大声，他挤到了人群之前，脸色激动，就差点没指着顾杰说：这是我兄弟了。
    “各位请起。”
    顾杰伸手虚扶，没有起身。
    楼杰转过身，对堂下众人道：“镖运业务暂时搁置，所有堂口武师自行回返，接下来会有人通知你们怎么做。总坛武师去外务使处报备，等待差遣。所有人半月之内，不得离开外城半步。若有违者，皆以临阵脱逃之罪论处。”
    “诸位应该知道，按飞龙城的规矩，此等大罪，是要诛连妻儿父母的。话说在前面，莫要到时候再来找我求情。”
    楼杰说到这，环视一圈，眼神冷漠：“听明白了吗？”
    堂下武师闻言，沉默片刻，纷纷应下。
    “是。”
    楼杰挥挥手：“散了罢。修之，你和七位堂主留一下。”
    一干武师鱼贯而出，少顷，议事堂中就只剩下顾杰等帮派高层。
    楼杰见状，开口道：“修之，你即为副帮主，有些事，我就要交给你了。”
    顾杰拱手道：“帮主请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楼杰的打算

    楼杰道：“虽然内城三帮嘴上说是让咱们陪着演戏，但打起来以后还能不能控制住局势，尚且未知......若是中间有什么变故，以玉楼帮如今的势力，是绝难与内城三帮抗衡的。”
    “所以，我决定早做打算。”
    “帮主的意思是？”
    “我欲合纵连横，邀约外城帮派，共伐内城三帮。”
    楼杰淡淡道：“一个玉楼帮不是内城三帮的对手，但三个、五个，甚至十八个玉楼帮，就不一定了。我也不是想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只是想多一分底气，以防万一”
    顾杰微微一愣。
    他没有想到，楼杰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这是要趁机兼并其他外城帮派，壮大玉楼帮？
    顾杰忍不住有些皱眉：“帮主，此事城主那边......”
    “不用管他。”
    楼杰冷声道：“他给我下套，逼我玉楼帮和内城三帮拼命，我难道还要坐以待毙吗？如今正是我玉楼帮的大好时机！有些事，内城三帮做得，我玉楼帮就做不得了？”
    ......楼杰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如此谨小慎微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这般激进了？
    顾杰心有疑惑，只可惜笔记本尚在罢工状态，无法进行询问。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下七位堂主的脸色，发现这些人居然一副毫不吃惊的样子，明显早已知道楼杰的打算。
    心念转动，顾杰沉声开口：“既然帮主已经想好了，顾某自然赞同。只是此事干系重大，若是被宋怀云知道，注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帮主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楼杰微微颔首：“你放心，我已有万全之策。等宋怀云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顾杰闻言，便等着楼杰细说。
    结果等了一阵，才发现楼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不禁有些皱眉。
    楼杰见状，摆摆手，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要特意瞒着你，否则我大可以不告诉你这件事。我不细说，只因个中有些情况，我尚未查明。”
    外城十八帮，有不少帮派和内城三帮有牵连，我得先确定谁可为盟友，可商大事，再做决断。”
    “......既然帮主已有定策，顾某也不多言了。”
    顾杰眉头舒展，又道：“不知，帮主想让我怎么做？”
    楼杰摇摇头：“此事无需你出面，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帮主请讲。”
    “稍后，我会以玉楼帮的名义，对外招纳新人，扩充人手。此事我交给你负责。你可愿意？”
    顾杰一时愕然。
    难怪楼杰要封他一个副帮主，居然是想要把纳新之事交给他。
    众所周知，人事这方面，在任何组织都是重中之重。
    更别提玉楼帮如今刚得了宋怀云一块‘忠义两全’的牌匾，风头一时无二，此事一旦传开，必会引来无数人加入。
    届时，掌管此事的顾杰，无疑会成为玉楼帮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是如此一来，这谁留谁走，都由他说了算，楼杰就不担心养虎为患吗？
    刚想着，就听楼杰道：“我知道修之你醉心武学，对这些方面都不太感兴趣，但我手里实在无人可用。此等大事，只能托付给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两名堂主协助你处理杂事，尽量不耽误你练功。”
    顾杰这才恍然。
    原来在这等着。
    心念转动，他开口问道：“不知帮主，想派那两位堂主过来？”
    楼杰笑了下：“人选你定。”
    我定？
    顾杰略感诧异。
    他环视一圈，发现随着楼杰话音落下，几位堂主眼中都是又惊又喜，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明显是没有提前得到吩咐。
    还真是让我自己挑啊......
    你就不怕我选岔了人，让你打算落空么？
    “咳，顾帮主，您看我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位堂主突然毛遂自荐：“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知人善用。您若是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马堂主，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多歇歇吧。这等杂事，我等小辈义不容辞啊。顾帮主，你看我怎么样？”
    “顾帮主，我也说句话......”
    “顾帮主......”
    一时间，堂主们纷纷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想要来给顾杰打下手。
    顾杰没有说话。
    这些人前一刻还曾反对过他当副帮主，转眼间居然就跟没事人一样，想从他手里讨得一份权利。
    果然都是成年人啊。
    他心里好笑，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看着这些人你争我抢，对自己大献殷勤，各种海口一顿猛夸。
    如此态度，很快让几位堂主有些尴尬。
    有人忍不住道：“顾帮主，您不会还在生气吧？我看您也不像是个小气的人，何必跟咱们一般计较？”
    “是啊，顾帮主，咱们刚才只是就事论事嘛，话说完，也就揭过了嘛。”
    “顾帮主，我这人虽然嘴上快了点，但心里还是很佩服顾帮主您的，您这个副帮主，实至名归啊。”
    眼见求而不得，一群人又换了法子，或拍马屁，或拿话将他，想让他不计前嫌。
    顾杰笑了下：“我这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大度的。”
    几位堂主脸色一僵。
    顾杰也不在意。
    他看向楼杰身旁的李风，又瞥了眼从头到尾都没说一个字的、坐在最后面的中年人，道：“就风堂主和这位春秋楼的......”
    顾杰一时卡了壳。
    春秋楼是玉楼帮最惨的一处堂口，无论是势力还是财力，都弱于其他人。所以这位堂主平日里也属于边缘人物，基本上议事的时候都是在旁边听着，很少发表看法，以至于顾杰都忘了他的名字。
    李风见状，笑了下，道：“顾帮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春秋楼的龚堂主，龚延义。”
    “顾帮主。”
    四十多岁的龚延义抱拳见礼，一张国字脸略显木讷。
    此人似乎有些沉默寡言，吐出三个字就闭了嘴，完全没有丝毫被选中的激动。
    顾杰点点头：“那就风堂主和龚堂主罢......帮主觉得呢？”
    别看顾杰表现得很随意的样子，其实选这两个人，也是他仔细考虑后的打算。
    选李风，是为了主动把楼杰的人留下来，让楼杰放心。选龚延义，则是因为此人落落寡合，有机会拉拢。

 第一百二十八章 知我者，修之也

    楼杰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你选副手，你说了算。反正只是兼任，没什么影响。”
    几位堂主见楼杰都这样说了，虽然心有懊恼，也只能作罢。
    随后，楼杰又布置了一番‘表演事宜’，安排几位堂主调兵遣将，准备尽快给宋怀云演一场好戏。
    顾杰原本以为，楼杰会安排自己去和内城三帮的高端战力打一场，让这场戏看起来更真实些。
    结果楼杰却告诉他，现在还不到时候。
    “先死些人罢，人死得太少，看起来就假了。”
    “你刚才也看到了，帮里这些个武师，没有一个是真心想和玉楼帮共存亡的。这些人，留着费钱，杀了可惜，我打算全派出去，让他们和内城三帮安排的人拼命。”
    “能活下来的，算他命大。死了的，就说明该死。”
    顾杰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场戏要想演得真，终归是免不了死人的。
    四方会都舍得牺牲万长洪，玉楼帮又岂能不陪些人命？
    他看出楼杰正在气头上，当下也没劝说，只是想着回头把陈谦调过来，保住他便是。
    其他几位堂主倒是劝了两句，只可惜楼杰明显是被寒了心，任凭他们如何劝说，都不松口。
    这可把几位堂主急得不轻——那里面还有他们的心腹呢！
    李风打了个圆场：“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回头单独和帮主说说。”
    几位堂主一想也是。
    人多了，有些话终归是不好说的，私底下还可以卖惨求个情，说不定楼杰就心软了呢。
    于是也就不再提了。
    很快，楼杰端茶送客，七位堂主识趣告辞。
    顾杰正要离开，却被楼杰叫住。
    “修之，你要的黑狼我已筹齐。你看什么时候抽个空，推演补全下《血元术》？”
    顾杰稍感惊讶，一百头黑狼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才多久，楼杰就凑齐了？
    稍作考虑，他道：“我先回去准备一番，等差不多了，就派仆从过来交接。”
    顾杰其实也想尽早完成推演，毕竟他手里的血元术残本只能练到第三层圆满，如今已经快要到头了。
    但这事儿还得靠笔记本出马，他自己是没有这能耐的。
    所以他找了个借口，打算等到笔记本恢复工作，再来办这事。
    “可以。你看着办就好。”
    楼杰说着，仿佛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你今日是干什么去了？我听说，你在城北似乎闹了很大的动静。”
    顾杰于是随口说了几句，只言有妖人闯入他的别宅，被他发现，一路追杀至城北。至于个中真实缘由，倒是没有细说。
    楼杰听罢，似有些感慨：“天下将乱，妖人频出啊......这些腌臜东西，如今是越来越多了。”
    顾杰闻言，心里微动：“帮主觉得，这天下要乱了？”
    楼杰没有回答，只是道：“多招些人吧。”
    顾杰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对了，还得提醒你一句。”
    楼杰放下茶杯，道：“之前人多嘴杂，我不好讲。此刻就你我二人，我也给你交个底......招新之事，你要多费心，到时候，可能会有变故。”
    顾杰看了眼楼杰：“......帮主的意思是，其他帮派会来找麻烦？”
    楼杰缓缓点头：“咱们现在靠着宋怀云，明眼人肯定不会来找麻烦......但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聪明人，自然就有蠢人和自作聪明的人。”
    “这些人不知道此事的真实情况，难保不会为了讨好内城三帮，来找咱们的麻烦。
    那些从前和玉楼帮有过摩擦的帮派，更是不可能放任我们坐大。
    所以，麻烦是一定会有的。”
    “......原来帮主早就想到了。”
    顾杰听到这，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我适才还在想，以帮主的谋略，不可能想不到这点......这么说，帮主决定全城纳新，不限户籍居所，是为了引蛇出洞？”
    “知我者，修之也。”
    楼杰哈哈一笑，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色。
    此举招新是真，但不仅仅是为了招新。
    他还想看看，他挂着宋怀云的牌子，行此咄咄逼人之举，其他帮派会是什么反应。
    借此，他便能判断，哪些人是无法拉拢的敌人，哪些人，是可商大事的盟友。
    ......
    出得议事堂，顾杰返回别院，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李风和龚延义二人。
    “顾帮主。”
    二人明显是一直在这等着，此刻见到顾杰过来，顿时齐齐见礼。
    “二位堂主不必客气。”
    顾杰伸手虚扶，问道：“有何事？”
    李风道：“顾帮主，关于招新之事，您可有章程示下？”
    顾杰摆摆手，道：“我也不清楚这其中流程，大体情况就由你和龚堂主商量着来罢，我只负责审核入帮人员便是。”
    “是。”
    李风应下，末了，又问：“不知顾帮主打算从哪里开始？”
    顾杰想了下，招来刘志：“去，将我房中那名册拿来。”
    刘志领命而去，没一会，便取来了一本册子。
    顾杰也没避讳李风二人，当面打开就看了起来。
    李风在旁边不经意瞥了眼，发现册子上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后面还有帮派、职位，银两数目，一时有些错愕：“顾帮主，你手里这是......”
    顾杰笑了下：“之前我未入玉楼帮时，有不少人惯于向我那老仆讨要银钱，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后来我入了玉楼帮，大部分人都过来还了钱，但也有少部分人没有反应，我便让老仆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李风闻言一愣，好一会才道：“原，原来如此。”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忍不住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从前有没有得罪过顾杰。
    等确定没有做过这种事后，他才松了口气。
    日后可得小心些，此人实力强绝，心眼又这么小，得罪不起啊......
    “就这个罢。”
    顾杰看了几眼，伸手点在本子上：“青虹帮。”
    李风和龚延义都没敢表示什么意见，当场答应。
    顾杰见状，正要送客，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得笔记本突然出现。
    【升级完成】
    【亲爱的，想我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处

    顾杰不动声色，又说了两句，约定明日一早会面后，便谈及自己尚有要事。
    李风和龚延义二人顿时知趣的告辞。
    顾杰转头对刘志道：“帮主筹集了一匹黑狼，你去交接运过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记得准备好火油。”
    “是。”
    刘志没有多问，快步离去。
    顾杰随即回到房中，关上门，坐了下来。
    “说罢，我有什么好处？”
    【你这话就不亲热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能开口闭口只想着好处呢？难道没有好处，你就不关心我了？】
    笔记本妄图蒙混过关。
    顾杰看着它：“你说对了。”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难过的，嘤嘤嘤】
    顾杰开口道：“楼杰送来了一百头黑狼。”
    【爹】
    “......”
    顾杰脸皮抽搐了一下：“别废话，说重点！”
    【好勒】
    【重点就是，你这次杀的异常很多，我得了一点好处】
    “你是不是有些太谦虚了。”
    顾杰面无表情：“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的好处罢？”
    他上一次在山神庙杀了一只惶级异常，笔记本直接把每个月的贷款全部抹除，这其中的精血可不是小数目。
    这东西一向都是个死要钱的性子，突然间如此大方，不可能是因为善心发作。
    唯一的可能，就是它赚得更多。
    而这一次，他接连杀了不下二十只异常，哪怕那些黑影异常实力较弱，但数量摆在那里，笔记本得到的好处绝对比之前多上十数倍。
    出力的是他，还能让一个笔记本给剥削了？
    顾杰想到这，淡淡开口：“共赢的合作，才能长久。如果你不能提供让我满意的回馈，提取精血的手续费，就得重新商量一下了。”
    【别别别，你听我说完啊，我这回可是实实在在想给你好处】
    “说说看。”
    【这次获得的异常之力，我分你一半！并且从今天开始，以后你击杀异常获得的异常之力，咱们也对半分！】
    页面上的字很大，旁边还画了个叉腰的傲娇火柴人。
    很显然，笔记本觉得自己的让步很够意思，想听顾杰夸夸自己。
    顾杰没有什么表示，反倒有些微微皱眉：“异常之力？异常之力是什么？”
    【异常之力，就是异常体内的一种能量，是界定某种东西归属异常的根本，是异常借以存于现世的基石】
    【没有这种能量，异常就无法在现世出现】
    【事实上，你已经切身感受过异常之力了】
    我什么时候......
    顾杰正有些不解，突然便反应过来：“......那种阻隔内气的能量？”
    【没错】
    【隔绝，正是异常之力的一大作用】
    【不过它隔绝的东西，可不是单单只有内气】
    【为了不给你惹麻烦，具体的情况，等以后再告诉你罢】
    笔记本没有详细说明，但顾杰听着，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照此看来，异常这种东西的诞生，似乎还有更深的原因。
    他想着，问笔记本道：“异常之力有什么用？”
    【代替精血，提升你的武学进度】
    顾杰眼睛一瞪，险些失态：“你说什么？”
    他原本就忧虑于精血的获取速度太慢，实力提升受限，没想到，笔记本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代表他多了一个渠道提升自己，实力必将迎来突飞猛进！
    【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经过我的转换，异常之力的确能产生和精血差不多的效果。但中间消耗会很大，所以这东西不能用作常用能源，明白吗？】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份外快，一次横财，平日里的花销，还是得靠精血来维持的】
    【你也不要想故意追逐异常，猎杀异常，这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如果你为了眼前的好处做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引来无比可怕的敌人】
    转换的效率不够高么......
    顾杰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本还以为，这会是一笔庞大的收入，庞大到足够改变他捉襟见肘的近况。
    可听笔记本的意思，自己似乎还得继续收集精血。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多也好，少也罢，有总比没有好。
    终归是个进账啊。
    至于主动猎杀异常......顾杰没有这种打算。
    他不是个见利忘害的莽撞之人，有道是善泳者溺，善骑者堕......他能够杀死朱翠，不代表能杀死每一个遇到的异常。
    真要这么做，也得等实力足够强后才行。
    当然，送上门来的异常，该杀还是要杀的。他也不会因噎废食。
    心念转动，顾杰开口道：“具体的转换效率是多少？”
    【惶级异常的异常之力，转换后大致等于60个标准单位的精血，受个体实力影响，数值有小幅度波动】
    “这是全部，还是我那份。”
    【当然是全部，你那份还得减半】
    一头黑狼只能提供3个标准单位的精血，60个标准单位，堪比二十头黑狼。就这还是由于转换效率不够高，产生了太大的损耗。
    如果能完全转换，必然更加惊人。
    很显然，异常之力的能级是远超精血的。
    这或许，就是其能够压制内气的原因。
    “也就是说，我每杀死一只异常，只能得到相当于30个标准单位精血的好处？”
    顾杰微微皱眉：“你这手续费是不是收得有些太多了。”
    【大哥，这事儿讲不了价，这是规则，我也没办法】
    【你也不要觉得我赚得多，要知道人类直接吸收异常之力，是会有巨大隐患的】
    【岑建书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这么跟你说罢，以人身吸收异常之力，并且不留任何隐患，在这个世界，只有伟大......咳，只有我能帮你做到】
    【特殊的东西，肯定会有更大的代价。更别提举世无双，绝无仅有，异于任何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听到笔记本拿岑建书做例子，顾杰有些错愕。
    岑建书的情况，居然是因为吸收异常之力？
    可他不是异人吗？他体内的力量不是才能吗？和异常之力有什么关......
    想到这，顾杰突然一怔。
    他忍不住看向笔记本，看着最后一句话，良久无言。

 第一百三十章 突破

    顾杰听懂了笔记本的暗示。
    如果是这样......那笔记本还真是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都说得过去。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按你说的来罢。”
    顾杰心里突然有些沉重，一时也没了讨价还价的心思。
    他看向窗外，看着眼前怡然和谐的院子，看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着这仿佛平静却实则暗流涌动的飞龙城，心里蹦出来一个念头。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走在了这条路上。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一切，都逼着我不停向前，越陷越深。
    笔记本，还能保护我多久？
    “力量......”
    顾杰摊开手，看着掌心中的狰狞虎眼，缓缓攥紧了拳头。
    “我还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强的力量......”
    ......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玉楼帮里再次升起浓浓的黑烟，伴随着焦臭的异味，笼罩了大半个驻地。
    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敢过来看热闹了。
    大火烧了半个时辰才灭，灰烬铺了厚厚一层。
    刘志拿来簸箕扫帚清理，随后又挖坑填埋，折腾了一个时辰，才让院子勉强恢复了整洁。
    做完这些，他叫人送来了餐饭，放到顾杰卧室门口，便退出院子等待起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月色西沉。
    直到亥时将尽，院子里终于传来顾杰的声音。
    “来人。”
    刘志一个激灵，连忙跑进去。
    “少爷，您吩......”
    话未说完，刘志整个人一愣。
    他看着走出卧室的顾杰，脸色惊疑不定，脑袋有些宕机：“您，您怎么......”
    刘志没办法不吃惊，主要顾杰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相较于从前那壮逾狮虎的体型，此刻的顾杰，就像是缩水了一样，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体型。
    他整个人缩小了好几圈，浑身肌肉依旧清晰可见，却不再夸张，而是紧致的贴合在筋骨上，隐匿在衣物之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月光照射下来，刘志总觉得顾杰的肌肤在发光，这种光芒并不显眼，稍不注意就会忽视，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物体。
    若非顾杰的相貌没有太大变化，刘志都差点不敢开口喊人了。
    顾杰见状笑了下：“怎么，不认识我了？”
    刘志下意识点点头。
    “那这样呢？”
    顾杰心念一动。
    肌肉如同树叶脉络般浮现而出，撑得身上短打瞬间开裂，他整个人在一息之间拔高了两尺，身形变大了两倍，几乎宽过两扇门板！
    他再次恢复了庞然的体型，并且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恐怖！
    月光下，热浪滚滚，顾杰站在台阶上，脑袋几乎要碰到门顶，一身肌肉无比壮硕，但是手臂，就比常人大腿还要粗！
    刘志脸都白了，差点没被吓死。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真的是人吗？
    就是黑山里的黑熊，也没这么壮啊！
    “不必惊慌，只是功法异象。”
    顾杰轻声开口，可说出来话，却显得瓮声瓮气，仿佛闷雷。
    他一时略感无奈——很显然，这种身躯的变化并非流于表象，而是自内向外的完全变化，连带也让他的身体器官结构，发生了改变。
    这是他突破练皮，达到练肉圆满境界后获得的能力。
    凭借异常之力转换获得的、类似精血的能量，他的黑虎掌直接突破了练皮阶段，并且一路高歌猛进，瞬间跨越练肉阶段，抵达了瓶颈。
    “随着练皮阶段的突破，肤膜已经完成了全身的覆盖，相当于给我穿了一件防弹衣，提升了我全身的防御力。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用再惧怕杂鱼了。
    武师三段之下，想凭刀剑伤我，便是千人万人，也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
    至于武师三段之上......不达五段者，光凭拳脚一样也伤不了我。
    用上刀剑的话，多砍几次，或许能突破肤膜。”
    “但突破了肤膜，也很对我造成有效伤害。因为现在的我，肌肉群同样强悍。”
    “练肉阶段，是对肌肉强度的提高。随着功法提升，肌肉会被百骸之力逐渐压缩，通过不断的碎裂重组，获得更强的抗击打性和爆发力。”
    “我的体型因此恢复了正常人程度，但体重却没有变化......很显然，这种压缩效果只提升了肌肉密度，并未影响肌肉的质量。”
    “根据黑虎掌上的说法，肌肉的改造，是持之以恒的过程。我必须要时刻调动百骸之力，压缩体型，才能保持效果。”
    “这样一来，我平时的实力就会下降，只有在完全放开后，才能恢复......这种模式，倒是很像负重训练。”
    心念转动，顾杰展掌一看。
    王行秋曾告诉过他，黑虎掌和其他内修法最大的区别，就是会赋予修行之人，异于常人的身体结构。
    练皮阶段是肤膜和虎眼，练肉阶段，目前为止尚未出现新的东西。
    但原有的虎眼，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那原本只有绿豆大小的红点，已经扩大成铜钱大小，颜色呈现出明显的分界，划分出眼白和瞳孔。
    红点周围，放射状的红色纹路连接成片，勾勒出眼皮和眉毛的图案。
    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觉得，那就是一只真正的眼睛。
    看着这可称非人的虎眼，顾杰突然有一种荒诞的臆想。
    ——这东西，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成为一只眼睛？
    沉默片刻，顾杰挥去心头的胡思乱想。
    他屏气凝神，压缩肌肉，恢复了正常体型。
    顾杰对刘志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洗漱一番，去面见帮主。”
    刘志咽了口唾沫，脑袋里依旧是刚才那副庞然恐怖的躯体。
    这让他对顾杰的敬畏之心更深一分，连忙应声退下。
    ......
    半个时辰后。
    “帮主，我已补全血元术全本。”
    会客厅中，顾杰落座举杯，饮了一口茶。
    楼杰在旁边有些愣神。
    此刻的顾杰就像是一位翩翩公子，体态匀称，眉目俊秀，让他险些没认出来。
    “你怎么变，变瘦了？”
    楼杰忍不住问道，说话都有些结巴。
    “力修法突破了。”
    顾杰随口道。
    楼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知道力修法突破后，体型会不受控制的变大，还没听说谁把自己越练越小的。
    不对，这小子不是才刚突破没几天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兴师动众

    “你这身天赋，当真让人望而生叹啊。”
    楼杰感慨出声，心里五味杂陈。
    人比人，比死人。同样是习武的，顾杰这修炼速度，简直让他连追赶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开心，毕竟顾杰越强，他和玉楼帮的底气就更足。
    想到这，楼杰问道：“你现在的实力在什么层次？”
    顾杰没有坦言，只是道：“比之邵言书，只强不弱。”
    楼杰又问：“若是与那神刀盟的赵护法相比呢？”
    顾杰想了下，道：“差不多罢。”
    他这话已经是谦虚了。
    那夜救走邵言书的神刀盟护法，是纯粹的气修法武者，这种人和邵言书一样，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身体抗击打能力太弱。
    论攻击强度和攻击速度，顾杰和此人也就伯仲。但凭借肤膜和肌肉的双重保护，他可以硬抗此人的攻击，寻找机会反击。
    以他如今的力气，只要打中一拳，此人即便不死，也得当场失去战斗能力。
    “好，好啊！”
    楼杰很高兴：“如此一来，我玉楼帮也算是有了一位足以扭转战局的高手了。”
    一般情况下，担任护法的人，都是一个帮派里最强的战力。
    其上的长老，更多还是一种象征身份地位的职位，本身的实力并不一定强过护法。
    顾杰能和赵护法打个平手，就代表玉楼帮在高端战力层面，有了一击定鼎之人。关键时刻，是能够力挽狂澜，改变战局的。
    这不免让楼杰对自己的谋划，更多了一份信心。
    顾杰谦虚了两句，开始转述《血元术》全本。
    楼杰仔细听了几遍，接连问了几处不确定的地方，直到全部背下后，开口道：“可以了。修之，此事多亏你帮忙，否则我便是拿到东西，也束手无策啊。”
    顾杰笑了下：“帮主言重了，你我早已形如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等小事，何必客气。”
    “你说得对，是我过分生疏了。”
    楼杰也笑了起来。
    他听懂了顾杰的意思，明白顾杰是在向自己表忠心。
    又说了两句闲话，顾杰起身告辞，回了别院休息。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顾杰吃过早膳，便见到了联袂登门的李风和龚延义。
    “顾帮主，人员和各项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不知咱们何时动身？”
    顾杰看了眼日头，道：“你二人可先行一步，我还有一件事要办。等办完事，我再来找你们。”
    “这哪里使得。”
    李风连连摇头：“顾帮主，您现在是副帮主了。您的事，就是玉楼帮的事。万事大可吩咐我等去办，哪里需要您亲自劳烦？”
    龚延义为人寡言少语，但眼力见还算不错，此刻也道：“顾帮主有事，尽管吩咐。”
    顾杰一时微微晒然。
    他习惯了有事自己干，险些忘记了这些身居高位带来的福利。
    对顾杰来说，当副帮主这件事，是个意外。
    一开始，他是打算和玉楼帮保持一定距离的。
    他原本对楼杰的态度，就是相互利用，楼杰利用他的实力，他利用楼杰的势力，大家各取所需就是，关系不近不远就行了。
    因为在他看来，玉楼帮是难以做大做强的，甚至很可能被其他帮派吞并，牵扯太多没有好处。
    楼杰的性格是优势，也是劣势，这种人守成有余，开拓却显得优柔寡断了些。注定不会有枭雄之姿。
    但昨天，楼杰却一改往日做派，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锐意进取。
    再加上宋怀云给予玉楼帮的声势......
    用现代的话来说，玉楼帮就是赶上了风口。
    顾杰为人谨慎不假，但遇到这种机会，他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如今天下将乱，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有限，远的不说，单就筹集精血的速度，个人和背靠组织简直是两个概念。
    如果玉楼帮能乘风而起，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所以，他才会改变态度，抓住机会接受楼杰的邀请。
    心念转动，顾杰开口道：“既然二位堂主愿意为我分忧，我也就不客气了。是这样的......”
    ......
    半个时辰后。
    城南怀珍阁。
    相较于周边的低矮平房，怀珍阁显得格外气派。
    三层高的小楼临街而建，刚好在岔路口上，后边还带了个占地半亩的院子，隐约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作为城南为数不多的铁匠铺，怀珍阁即是作坊，也是商铺，基本上，城南各大帮派所用武器，都是从这里流出的。
    如今世道险恶，飞龙城也放开了武器的管制，但放开只是允许你用，却不是允许你卖。
    能开店买卖武器的人，必然都是有大关系的。
    据江湖传言，怀珍阁的老板韩计平乃是宋怀云的远房表舅，正是靠着这层关系，加上手下能人巧匠不少，此人一举包揽了城南的兵器市场，可谓财大气粗。
    平日里便是见了十八帮的高层，也得被尊称一声‘韩掌柜’。
    但今日，韩计平却招呼伙计将店里店外清扫一新，自己更是亲自来了门口迎接。
    账房先生对此有些不解：“爷，我看平日里那些护法长老过来，您也是坐在里间等对方上门啊。今天怎地如此郑重？莫非，是城主府哪位贵人要来？”
    韩计平看着长街，头也不回道：“若是城主府的人，我还需要出来迎接？怎么说我也是城主的表舅，辈分放在那儿，有几人敢受我大礼？”
    账房先生愈发不解：“既然不是城主府的人，您还费什么劲？这外城哪有人需要您这般礼遇的？就算是十八帮的帮主，您不也从未放在眼中么？”
    韩计平道：“还真让你猜对了，今天来的，正是十八帮之一的玉楼帮副帮主。”
    “玉楼帮哪时候多了个副帮主？”
    账房先生有点懵，不过紧接着又哭笑不得：“爷，往日那楼杰过来采买，也没见您迎接啊，一个副帮主，哪只得您这么兴师动众？”
    “你懂什么，就因为来的不是楼杰，我才必须要兴师动众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过顾帮主！

    韩计平叹了口气：“要是楼杰过来，我给他倒杯茶，都是看得起他。这外城十八帮说好听点叫江湖势力，说难听点，不过是土崩瓦狗罢了。
    怀珍楼是城主的生意，我这个掌柜的，大小也算城主根儿前的人，别说不给他们面子，我就是蹬鼻子上脸，他们也得忍了！”
    “可这位副帮主不同。”
    韩计平说到这，不免想起了最近打听到的消息。
    他脸有感慨：“此人武力惊人，武道天赋冠绝飞龙城，可称年青一代最强！我听说，此人前天曾徒手拆了万花楼的衔门大柱，一柱子便打残了武师五段的万长洪！后又力战神刀盟邵言书不败，当着他的面把万长洪给宰了！昨日更是手提三百斤的城门门栓，把一整条巷子都砸成了残垣断壁！”
    “这里头随便捡一件事出来，放眼整个城南都鲜有人能做到！可此人偏偏把三件事都办成了，还做得如此霸道！这等武力，这等天赋，你说，这样的人，我敢得罪吗？”
    账房先生听得目瞪口呆。
    他这几天窝在后院盘账，没怎么出来，加上消息不及韩掌柜灵通，以至于根本不知道，城南居然多了这么个猛人！
    万长洪可是四方会的供奉啊，此人说杀就杀，就不怕四方会翻脸吗？不对，这根本不是关键啊！关键的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柱子就把万长洪打残的？
    还有邵言书......这位可是飞龙城的老牌武师高段了，当年也是凶名赫赫的人物，一个人便打得外城帮派抬不起头来！这样的强者，居然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
    账房先生越想越是心惊肉跳。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此人厉害是厉害，但他终归也就是个混江湖的。便是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跟您动手啊，您怕什么？”
    “你懂个屁！别人不敢跟我动手，是惧怕城主，是有顾虑！可此人睚眦必报，据说他从前还是供奉的时候，就因为口角，当场废掉了楼杰的军师。如今此子当了副帮主，跋扈必然更甚从前！这样的人，守不守规矩还是两说呢！”
    “老夫可不想因为招待不周，凭白被一巴掌打死了！”
    话音刚落。
    长街上出现了一大群人。
    打头有两名壮汉手举旌旗开道，黑绸的旗面上绣一轮明月，月中伫有小楼，上书一个玉字。
    身着黑色短打的帮众分两列跟在旗手之后，乌泱泱至少百名，一路行来，路人纷纷躲避走远，不敢靠近。
    人群之中，有两人骑高头大马随行，拱卫着一辆三驾马车缓缓驶来。
    眼见众人越来越近，韩计平一个激灵，整理了下衣冠，脸色肃穆摇摇一拜。
    “韩某，见过顾帮主！”
    人群靠近，百名帮众一字排开，守卫于侧。
    上百名壮汉站在一起还是很有威势的，这么多人黑压压一片，几乎把整条街给堵上，但来往的行人却不敢说什么，只得自己绕路而行。
    李风、龚延义相继翻身下马。
    瞧见韩计平居然亲自出门迎接，李风脸色顿时有些惊讶。
    ——他是听说过此人有多嚣张的，据说惊天帮的帮主亲自登门，都曾被拒之门外过，更别提玉楼帮了。
    说白了，此人有钱有势，又把持了兵器生意，天生便压混江湖的一头。
    哪怕贵为帮主，来到这里，也得赔笑讨好，忍气吞声......否则万一对方不高兴，一言不合不卖了，那真是拿着钱都不知道怎么办。
    想到这，李风又有些诧异。
    此人连惊天帮帮主的面子都不给，怎么今天破天荒的，居然对顾杰一个副帮主，行此大礼？
    莫非是知道玉楼帮即将起势，想要缓和下关系？
    心里想着，李风走上来，朝韩掌柜笑了下。
    他伸手欲扶，嘴里道：“韩掌柜，怎么这么客气，快快请起。”
    韩计平瞥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淡淡道：“李堂主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拜的不是你，你也没资格免我的礼。”
    李风脸色一僵。
    他没有想到，韩计平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话就让他下不来台。
    他想发火，又不敢发火，一时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这时，车夫旁坐着的中年人跳下车，拉开了车帘。
    车厢里响起一个声音：“义兄，你这是干什么。”
    “别人守车，我不放心。”
    陈谦拉着车帘，笑了下。
    末了，他脸色一正：“顾帮主，请。”
    少顷，一俊秀青年走出。
    此人身高七尺，着一身天蓝色绸缎华服，身材匀称修长，眉清目秀，眼神澄澈，一眼看去，不似武夫，倒更像一翩翩公子哥。
    此人正是顾杰。
    他走下车，对陈谦道：“无人的时候，还是叫我修之。”
    陈谦愣了下，微微点头，默默跟着他走向韩掌柜。
    随着脚步渐进，韩掌柜抬头看了眼。
    这一看，他就有点愣神——不是说顾修之此人壮逾狮虎，臂如铜铁么？怎么看起来，还没我身板结实？
    他想着，就见顾杰微微拱手。
    “韩掌柜，某乃玉楼帮顾杰顾修之。此番登门，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韩计平连忙低头：“顾帮主真是折煞韩某了，您能来韩某这里，是韩某的荣幸。”
    他的语气恭敬，态度谦卑，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见礼的姿势，头低得几乎与双臂平行。
    相较于他之前对李风的轻慢，此刻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李风在旁边看着，整个人跟见了鬼一样，险些怀疑自己没睡醒。
    之前顾杰告诉他想要打造一件兵器，他便自告奋勇安排了此事。原本李风是觉得，他和楼杰多次登门，在怀珍阁买办兵器，和韩掌柜有几分情面，料想此人应该会给他点面子。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见面，对方就跟他甩了脸子，让他下不了台。
    李风原本都不抱希望了，觉得今天这事儿多半要砸。
    不曾想，对方对他不当回事，对顾杰却如此殷勤。
    要知道，即便是楼杰上门，也没有得到这样的礼遇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兵器

    李风越想越觉得惊奇。
    他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龚延义：“老龚，你见过他这么低声下气吗？”
    龚延义微微摇头，没有说话，心里的震惊却不比李风少。
    “韩掌柜客气了。”
    顾杰伸手虚扶。
    韩计平这才起身。
    他主动开口道：“顾帮主，我听你玉楼帮的人说，你想要打造一件武器？不知是何种兵器？”
    顾杰见他开门见山，也就不再废话，道：“是两件武器，一根棍子，一双拳套。”
    如今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他必须要尽快弄到一些趁手的兵器，提高对异常、对武者的杀伤力。
    若是一直赤手空拳，等于是以短击长。
    他还远没有到单凭拳脚就能占据绝对优势的地步。
    韩计平顿时笑了下：“拳套麻烦些，棍子倒是有现成的，顾帮主要不先看看？”
    顾杰摇摇头：“我要的棍子比较特殊。”
    “无妨，那便定做就是。”
    韩计平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顾帮主放心，我这的师傅，都有锻造奇门兵器的经验，便是再特殊的兵器，也能制作。顾帮主不放所说要求。”
    顾杰点点头，开口道：“棍重需有千斤以上，上留血槽，两头尖而内空，镶尖刺，收之为锥，开之如花，入体剜肉掏筋，裂皮开骨，造成的伤势越重越好。”
    “......”
    “材质方面，要能附着内气，不知韩老板可知道邵言书那柄金环大刀？”
    “......”
    “拳套也要同样材质，重量无所谓，但必要耐用，至少要能经得起数千斤力道碰撞。”
    “差不多就是这些要求了，什么时候能做好？”
    “这个......”
    “怎么，很麻烦么？”
    “麻烦当然麻烦，但若是群策群力，也就是十来天的事情。”
    韩掌柜说着，瞥了眼顾杰的脸色：“主要是这价钱......您可能不知道，一般金银铁器，很难附着内气，不是不能，而是消耗太大，以至于动起手来反倒吃亏。
    唯有天外陨铁打造的兵器，方能降低内气离体后的损耗，化害为利，助长战力。
    但天外陨铁珍贵非常，寻常兵器也就十几斤重，您开口就是一千斤，再加上拳套......哪怕棍子可以填充其他材质的金属增加重量，最少也要三百斤陨铁才能不影响内气传输。如此一来，价钱可就高了。”
    邵言书那柄刀居然是陨铁做的？
    怪不得他拿刀硬砍青砖，都不见豁口……
    顾杰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年头的陨铁，不会便宜。
    他开口问道：“具体多少钱？”
    “天外陨铁价格高昂，若是别人来，这两件兵器十万两也不够。”
    韩计平说着，笑了下，道:“不过韩某历来喜欢结交顾帮主这样的青年才俊，今天就当给您个面子……八万两，成本价，我分文不赚，您看如何？”
    顾杰眼皮微抽。
    饶是他已有预料，依旧还是被这高昂到离谱的价格给惊住了。
    八万两……
    这么大一笔钱，玉楼帮举全帮之力，不吃不喝，也得攒三个多月！
    到底是真值这么多钱，还是我被人当冤大头了？
    顾杰心念转动，看向李风。
    李风历来善于察言观色，此刻一看顾杰的样子，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凑过来低声道:“市价三十两左右，只高不低。”
    “斤？”
    “两。三十两银子，一两陨铁。”
    “……”
    顾杰一时无言。
    照这个价格来算，对方还真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光原材料的价格，就已经便宜了万两。
    但让顾杰无奈的是，即便便宜了不少，这价格依旧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朱翠留下的嫁妆还有几万两，玉楼帮副帮主的供奉是每月五千两，二者加起来远远不够。
    摆在顾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找楼杰或者傅彦和等人借，这个办法最简单，他也相信自己只要开口，绝对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但如此一来，人情可就大了。
    二，自己花一年半载攒。只要玉楼帮不倒，以他副帮主身份的月奉，迟早能凑齐这笔钱。但由此耗费的时间却太过漫长，着实耽搁不起。
    至于卖宅子等手段，则太过杯水车薪，作用不大。
    早知道那柄刀这么值钱，当时我就该抢……
    顾杰想到这，心里突然一动。
    稍作思忖，他抬起头来，看向韩计平：“韩掌柜，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韩计平连忙道：“顾帮主请讲。”
    顾杰开口道：“若是我自带材料，价格是多少？”
    韩计平愣了下，几乎怀疑顾杰在跟自己开玩笑。
    三百斤的陨铁，除了我这，你上哪儿能弄到？
    梦里吗？
    想归想，他却不敢这么怼顾杰，只是道：“若是您自带材料，那就好说了，我免费帮忙都可以。不过这陨铁难寻，顾帮主真的能凑齐三百斤？”
    “能凑多少凑多少罢。”
    顾杰道：“若是有差，我再找你买。”
    韩计平满脑子都是问号，忍不住问道：“韩某多句嘴，不知道顾帮主打算上哪儿去凑齐这么多陨铁？”
    顾杰闻言笑了下，不答反问：“韩掌柜可知，这城中有哪些人，用的是陨铁铸造的武器？”
    此言一出，韩掌柜登时呆了下。
    他错愕的看着顾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一时结结巴巴道：“顾，顾帮主的意思是？”
    顾杰淡淡开口，一副根本不惧于被人知道的样子：“顾某钱不够，想找各位江湖前辈，化化缘。”
    韩计平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啥。
    他脸色僵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顾杰......果然是胆大包天！
    就因为钱不够，他居然打算靠硬抢，来凑齐三百斤陨铁！
    以常见兵器的重量估算，要凑齐这么多陨铁，至少也得十几二十件兵器！
    陨铁价格高昂，能用得起这种兵器的人，要么是江湖名宿，实力惊人，要么就是达官显贵，地位高贵......这里头随便一个人，得罪了都是莫大麻烦，这顾杰居然打算一次性得罪十几二十个！
    这小子，就不怕给他玉楼帮惹来灭帮之祸吗？
    事实上不但是他这么想，就连旁边的李风和龚延义听到这话，也是脸色骤变。
    “顾帮主，三思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能凭本事抢，为什么要给钱

    一想到顾杰此举会引发多大的麻烦，李风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忍不住劝道：“您要是钱不够，就跟帮主打个招呼，再不济兄弟们给您搭把手，怎么也能把这钱凑齐！何至于为了八万两，得罪这么多......”
    “李堂主。”
    顾杰打断他：“不知道李堂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李风愣了下：“什，什么话？”
    “我能凭本事抢，为什么要拿钱买？”
    “......”
    李风沉默了。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这人，不是不讲规矩，但如今这天下，最大的规矩，就是拳头。”
    顾杰淡淡道：“你放心，惹不起的人，我不会去动。但那些本事不够大，后台不够硬，还敢拿着神兵利器招摇过市之人，就合该被我抢。”
    李风一听这话，就知道顾杰是铁了心了，当下苦笑一声，不敢再劝，心里却琢磨着要不要禀告楼杰。
    顾杰于是看向韩计平。
    韩计平其实并不想回答顾杰，毕竟这种事情从他嘴巴里传出去，等于是凭白惹了一堆人怨恨。
    但不说吧，他又怕顾杰跟他翻脸。
    思来想去，韩计平突然灵机一动。
    他大声道：“顾帮主，我这价格可是半点没赚你的！你要是不相信，我这刚好有一本单子，上面有飞龙城陨铁买卖的交易记录，你可以对照看看。”
    顾杰眉头微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韩计平的打算。
    他笑道：“那就麻烦了。”
    “应该的，做生意嘛，总得要取信于人。”
    韩掌柜说道。
    他特意拐弯抹角，让顾杰自己看交易记录，就是想对外传达一个信息——这可不是我让顾杰来抢你们的，是他看了交易记录，自己动了歪心思！
    很快，账房先生便跑进去拿出来一本单子。
    顾杰招招手，李风正要过来，就被陈谦抢在前面拿了过去。
    “李堂主，这等小事，我来就好。”
    陈谦笑道。
    李风看了眼顾杰，见他没有表示，只得默默退后了一些。
    他心里忍不住想——这陈谦可真是狗运当头！区区一个武师低段，就因为和顾杰拜了把子，都敢跟老子抢差事了！
    陈谦看了下册子，很快递回去：“可以了。”
    韩掌柜有点懵：“这个，要不再看看？这里可是有八十多页记录......”
    陈谦笑了下：“已经记住了。”
    “我这义兄精通术算，历来记性很好。”
    顾杰随口解释了一句。
    陈谦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一阵。
    顾杰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少顷，他和韩掌柜打了个招呼，便往马车走去，示意队伍开拔。
    李风赶紧追上去，问道：“顾帮主，咱们这是去哪儿？”
    顾杰开口道：“青虹帮。”
    ......
    “青虹帮乃是城东的老牌帮会，原是一帮镖师的结社组织，后来又吸收了一些江湖游侠，人多了，便形成了帮派。”
    “由于其帮中武师大多用剑，老帮主青广义更是剑道大家，便有了青虹帮这个名字。”
    “最风光的时候，青虹帮曾为城东帮派魁首，门下武师近百，势力颇大。只是后来青广义病逝，引发了其子嗣的一场争权夺利大战，导致不少武师死的死，走的走，势力便因此一落千丈。”
    “等新帮主青纪云上位，青虹帮已经沦落到了外城的二流势力，其武师人数，也就和咱们玉楼帮不相上下。”
    路上李风为顾杰讲解了下青虹帮的情况。
    顾杰听罢，问道：“青虹帮的收入主要来自什么？”
    李风回道：“镖运业务，还有几家客栈。”
    顾杰想了下，道：“李风，龚延义，你二人安排一下，让帮众以十数人为伍，去青虹帮的几家客栈外面招人。记住，见面就把玉楼帮的旗帜立起来，只招人，不挑事。”
    李风呆了呆，忍不住道：“顾帮主不和咱们一起去吗？”
    顾杰点点头。
    “顾帮主，您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李风差点哭出来了：“这青虹帮也不是软脚虾，咱们上门去招人，他们岂能无动于衷？到时候一旦打起来，没有您坐镇，单凭我和龚堂主，怕是斗不过他们啊。”
    “不用和他们斗。他们要是敢动手，你们不要还手，直接往地上躺。”
    顾杰淡淡道：“其他的，交给我。”
    李风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顾杰的意思。
    他不禁瞥了眼旁边的龚延义，发现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再看向陈谦，却发现此人倒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显得气定神闲。
    顾杰也没解释，只是道：“具体布置，你们问我义兄。”
    ......
    青虹帮。
    议事厅。
    “诸位，信也看过了，都说一说看法罢。”
    三十多岁的青纪云端坐首座，脸色略显疲惫。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信，是昨夜从玉楼帮送来的。
    青纪云昨天看了信，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大早便召集了帮中高层议事，为此甚至连早饭都没吃。
    “帮主，这还用想吗？”
    左侧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站起来，怒道：“玉楼帮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运气好得了城主看重吗？就凭他楼杰，也配您亲自上门商谈？”
    “话不能这么说。”
    青纪云身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开口：“玉楼得了块城主亲笔的牌匾，声势必然大涨，咱们也不能以老眼光看人。楼杰既然有意和青虹帮合作，咱们可以先试探下情况嘛。”
    “合作？马长老，你是人老了脑子不太好用罢？这楼杰信中措辞，哪里像是合作的语气？我看他是想让咱们青虹帮，给他当狗呢！”
    “不错。合作还能商量，但楼杰这态度摆明是想让咱们马首是瞻，执鞭随镫，咱们岂能答应？”
    “诸位，我听说楼杰之前进内城，一口气把内城三帮全得罪了个精光，他帮里那个顾修之，还把人四方会的万长洪都给杀了。这仇可不小啊。咱们这时候凑上去，万一四方会要报复，说不定就得受牵连。”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小子是真胆大，居然连四方会的供奉都敢杀！”
    “他够强，胆子当然大！此人年纪轻轻便练得一身绝顶功夫，放眼整个外城，怕是都能横着走了。换做你有他这般本事，说不定比他更嚣张！”
    “老子可没他这么蠢，一个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他能杀了万长洪，难不成还能把整个四方会给灭了？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这小子就得被四方会弄死！”
    “说起来，我记得前不久，范供奉还曾去招揽过此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青虹帮

    众人原本还说得起劲，结果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这件事，话语声顿时一止。
    一时间，无数目光不禁纷纷看向范思辰。
    就连青纪云，也忍不住微微转头。
    ——之前顾杰虽强，却强得有限，即便招揽不成，大家也没太过在意。
    但短短几天过去，此人便力斩万长洪这种武师高段，其实力放在整个外城，都算是最顶层那一小撮了。
    这让众人心头对范思辰尤为不满。
    你看，都是你办事不力，要不然，这等人物说不定就成了青虹帮的助力，他楼杰还能这么嚣张吗？
    范思辰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迫背了个锅。
    他心里几欲吐血......这特么，关我什么事？这事儿可是你们商量好让我去干的啊！
    想归想，范思辰却不敢这么说。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诸位，关于此人的待遇，可是经过大家商量的。钱没给够，导致人家不答应，可不是我的原因。”
    “这事儿确实和范供奉没关系。”
    马长老突然开口道。
    范思辰面露感激，正要说话，不料却听马长老道：“可我听说，范供奉你自作聪明，给那顾杰下套，结果被对方当场识破，险些翻脸......这，你得承认罢？”
    范思辰脸色发黑。
    “此番楼杰咄咄逼人，我看，很可能是顾杰怀恨在心，从中推波助澜啊。毕竟，人家现在可是副帮主。”
    “马长老言之有理啊。”
    “不错，这么一想，的确很有可能。唉，范供奉，不是我说你，你这是给咱们青虹帮惹祸了啊。”
    “是啊，范供奉，怎么说你也是帮主的军师，平日里也算多有智计，怎么临到关键时候，却出如此昏招？”
    范思辰脸色更黑一分。
    他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窝火——都这种时候了，你们不想着怎么应付楼杰，反而先齐心协力把责任往我身上扔？
    是，我是有责任，可要追责，也得先把事儿办了来罢？
    竞争对手都下追后通牒了，你们还搁这找我的麻烦？
    范思辰恨不得站起来给这些人一人一巴掌，大骂一声杂碎。
    不过想到自己谁都打不过，他也只能默默忍了。
    “够了！”
    就在这时，青纪云终于忍不住开口，喝止了愈演愈烈的追责大会。
    他冷着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拿个章程出来，楼杰说了今日晌午前必须回信，没时间让你们浪费！”
    话音未落，一守卫匆忙跑了进来。
    “帮主，不好了，玉楼帮来了！”
    青纪云脸色微变。
    楼杰这就等不及了？
    别看他表现得较为镇定，实则心里对玉楼帮的畏惧并不少，否则不至于召集所有高层开会。
    此刻一听这话，他登时起身，语气急促的问道：“谁来了，来了多少人？”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却也面露紧张，盯着守卫大气都不敢出。
    守卫咽了口唾沫：“就，就来了一个人。”
    “一个人你怕个屁......”
    旁边有位长老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就想出言嘲讽。
    结果话刚出口，他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整个人顿时一凛。
    “是不是，是不是顾修之来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站了起来，忍不住追问，言语结巴，声调都有些异样。
    守卫硬着头皮点点头：“对，就他一个人，他说有事情要见帮主。”
    “......”
    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下去。
    在场众人无不是脸色骤变。
    之前还叫嚣要给楼杰好看的那些个人，更是此刻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连个屁都不敢放。
    青纪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心想说句话壮壮声势，可话到了嘴巴边上，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还能说什么呢？
    光凭一个名字，帮里这些人就被吓成了这样，他便是说破天去，难道这些人就不怕了吗？
    这一刻，青纪云脑子里接连冒出来一大堆词语。
    闻风丧胆、谈虎色变、望风而逃......
    一群孬种！
    人家还没动手，就怕成这样，简直是混账！
    青纪云怒不可遏，对守卫骂道：“瞧你这德行！他顾杰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我青虹帮这么多武师难道是吃干饭的吗？你怕个屁！”
    守卫喏喏不敢言。
    青纪云大声道：“他既然敢来，我也不怕见他！传我命令，开四门，请他进来！”
    “记住，要以最高规格的礼数，不能有半点得罪！如果你敢出半点差错，我......便亲自去赔罪！”
    “是，是，啊？”
    守卫连连点头，点着点着懵了一下。
    “聋了吗？”
    “啊，好，好的帮主。”
    ......
    “不知顾帮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青虹帮内院正厅。
    青纪云临危正坐，看着面前落座的顾杰，维持住了表面的不卑不亢。
    二人身侧坐着范思辰等人，一干青虹帮高层一个不落，列坐其次。
    “贵干谈不上，只是有一公事，想与青帮主聊聊。”
    顾杰押了口茶，脸色淡然道。
    他说着，也不抬头，只以余光斜睨周遭。
    这一刻，青纪云只觉顾杰的目光犹如尖刺，仅仅只是片刻对视，就让他浑身不可抑制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作为一位武师四段，青纪云知道，这是源自武者的直觉，在催促他赶紧逃离！
    逃离面前这个男人，逃离不可阻挡的危险！
    他的脸色一时微变......这小子看起来身躯如常人，没想到居然光凭眼神，就能有如此威势！
    他忍不住侧头四看，发现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大部分眼中都流露出震惊，其间还夹杂着一丝竭力按捺的惊恐。
    在场唯一面色不变的，也就马长老一人。
    但青纪云注意到，马长老虽然表情平静，手却紧紧扣住剑柄，双脚更是点地弓起，屁股都不敢坐实了！明显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连马长老都这么忐忑么。
    青纪云心里暗叹一声。
    马长老是他父亲的师弟，一身本事虽算不得青虹帮最强，但也位列顶尖。
    平日里，便是见着内城三帮的人，马长老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笑眯眯的样子，可现在……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闻风丧胆

    “青帮主如此隆重以待，倒是让顾某有些过意不去啊。”
    顾杰收回目光，笑了下。
    不得不说，单从礼数上面，青纪云的一番安排挑不出半点毛病。
    从他踏入青虹帮开始，一路上仪仗开道，众人退避，到中门后，青纪云更是率一干高层迎接，亲自领他落座奉茶……
    便是楼杰过来，待遇不可能再高了。
    很显然，青虹帮是知道他来者不善，特意给足了礼遇，避免被他寻着由头发作。
    “顾帮主客气了。以您如今的声威，谁敢不给您面子？”
    青纪云勉强笑了下:“不知道顾帮主此番驾临，所为何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杰笑了下，道:“……我玉楼帮人手不足，有意扩招帮众，打算请青帮主行个方便。”
    青纪云有些错愕，心说你们玉楼帮招人，找我行什么方便？
    刚想着，他就听顾杰道：“城南人丁稀少，听说城东这边江湖游侠颇多，我便让两位堂主换了个地方招人，青帮主不会介意吧？”
    青纪云当场豁然而起：“你说什么？！！”
    顾杰看了他一眼，淡笑一声：“我说，我要在你青虹帮的地界招人，你，介不介意？”
    “......”
    青纪云脸色铁青，我介不介意？你说我介不介意！你玉楼在我青虹帮的地盘招人，你还专程跑过来问我介不介意，老子要是不介意，就他吗是没卵蛋的太监！
    他一时怒不可遏：“顾帮主！你玉楼帮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这各家帮派招新纳丁，历来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跑到我这里来招人，莫不是欺我青虹帮不敢跟你翻脸？”
    顾杰脸色不变，闻言笑道：“这么说，青帮主不愿意？”
    “你觉得我会愿意？”
    青纪云不怒反笑。
    他原本是想忍一口气，把顾杰敷衍过去的。
    可现在，人家都踩着他的命根子了，他哪里还能忍气吞声？
    “好，既然青帮主不愿意，顾某立刻就让人撤回来！”
    顾杰说着，站了起来，拱手道：“此事算我莽撞了，告辞。”
    青纪云短暂的呆了下，险些没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
    这就放弃了？
    这是搞什么？
    青纪云想不明白，一时惊疑不定。
    这时，走到门口的顾杰脚步一顿。
    他回头问道:“对了……我听说青虹帮曾收购陨铁五十斤，打造了两把长剑？”
    青纪云被这句话问了个始料不及:“对，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
    顾杰笑了下，转身出门。
    眼看着顾杰越走越远，一路走出中门，青纪云一时摸不着头脑。
    结果就是这时，一个守卫突然快步跑了进来，低声对青纪云道：“帮主，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青纪云愣了下：“什么打起来了？”
    “玉楼帮，玉楼帮的人，被咱们打了！”
    “什么？”
    话音未落。
    青纪云只觉眼前一阵风吹过，定睛一看，顾杰居然眨眼去而复返。
    好快的速度！
    青纪云脸色不太好看：“顾帮主，你......”
    “青帮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顾杰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看，你一说不同意，我就打算去把人撤回来。可你倒好，居然纵容手下打人！”
    “你说，这让我怎么对你客气？”
    热浪缓缓生出，丝丝缕缕的白气从顾杰肩头浮现。
    他的手掌逐渐泛红，袖口因高温而微微蜷曲。
    如此异象，让厅内一直没敢说话的众人顿时为之色变。
    一干青虹帮高层相继匆忙起身，有个别太过紧张，还打翻了靠椅。
    不少人心里暗骂，恨不得过去给那守卫一巴掌——没看这瘟神都快走了吗，你特么是不是没长眼睛啊，这时候跑来说这种事！
    青纪云也是脸色发白，作为直面顾杰的人，他的压力最大，此刻能站着不退，已经是勉力坚持的结果了。
    “顾帮主，息怒，息怒……”
    青纪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言语都有些结巴。
    他硬着头皮道:“此事是我没管好手下，我给您陪个罪，您看行吗？”
    顾杰没回答，转头看向那守卫:“哪些人受伤了？”
    “不，不太清楚。”
    守卫牙齿打颤，不敢看顾杰的眼睛:“来报的武师只是说，玉楼帮很多人一个照面就被打趴下了，其中，其中有一个人一直在叫，说他是……”
    守卫说到这，偷偷看了眼顾杰，不敢说了。
    青纪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催促:“他说什么？说啊！”
    守卫被逼得没办法，露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他说，他是顾帮主的大哥。”
    咔嚓！
    身旁，不知道是谁突然腿软，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扶住椅子才没有出丑。
    周围人没有一个去看他，所有人脸上都是同样的惊恐，心里也都是一样的念头。
    完了。
    全他吗完了！
    青纪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脸色骤然白透，整个人踉跄一步。
    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事儿啊！
    你就不能忍口气吗！
    你就不能挑别人打吗！
    青纪云几乎崩溃——他在这头装了半天孙子，捏着鼻子把顾杰当大爷捧，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把顾杰稳住，不给他翻脸的机会吗！
    现在倒好，手底下的人居然把顾杰的大哥给打了！
    这简直是把动手的理由都给人家找好了！
    这时。
    顾杰又问道:“哪边先动的手？”
    “我，我们。”
    “玉楼帮的人还手了吗？”
    “没，没有。”
    “我义兄伤势如何？”
    “吐，吐血了……”
    守卫每回答一次，青纪云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顾杰只问了三个问题，也只凭借三个问题，就让玉楼帮站在了道义的高位。
    虽然玉楼帮冒犯在先，但顾杰都道歉了，还答应马上把人撤走，可以说是非常守规矩。
    结果青虹帮居然动了手，而且在玉楼帮没有还手的情况下，还咬着不放，把顾杰的大哥给打吐血了……
    这种情况下，顾杰就是率人打进青虹帮，旁人都说不出半个错字！
    江湖义气，两肋插刀，你先动手打了人，我给义兄弟报仇有错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拳、一掌！

    所谓出师有名，就是这个道理。
    顾杰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关心别人会不会觉得玉楼帮仗势欺人。
    他大费周章给自己找动手的借口，不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而是不想刺激到其他帮派的脆弱神经。
    一个青虹帮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但若是出师无名，难保不会让其他帮派有唇亡齿寒的顾虑。
    到时候，不但会让楼杰的合纵连横之术告吹，也会让玉楼帮被群起而攻之。
    所以，他才会三令五申，让李风等人不得还手，见面就躺。
    现在看来，陈谦完美执行了他的计划。
    “青帮主，你让我很为难啊。”
    顾杰叹了口气:“陈谦乃我手足兄弟，挚友亲朋！我把他当亲哥一样对待，平日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汤喝，走到哪里，我都恭称他为义兄！”
    “你倒好，居然纵容手下，把他打吐血了！”
    “你说。我要是不替他讨个公道，玉楼帮的兄弟，怎么看我？”
    话音落下，顾杰身上热浪再涨三分！
    空气中生出淡淡的硫磺味道，青纪云站在旁边，只觉自己仿佛抵靠一泓烈焰，炙热的高温让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青纪云勃然变色:“顾帮主息怒，息……”
    “息不了了！”
    顾杰很不客气的打断青纪云，脸上再无一丝和气。
    他转过身，面向一干青虹帮供奉、护法、长老。
    “久闻青虹帮大名，顾某今天想向各位讨教讨教。”
    顾杰面无表情，道:“江湖之上，一切凭实力说话。诸位若是打得过我，我义兄受伤之事便一笔勾销。”
    “若是不能……”
    顾杰目光掠过众人，踏前一步。
    就是这一个动作。
    不少人登时紧张起来，有个别人甚至作势欲退，惧怕之意露于言表。
    顾杰恍若不见，语气淡漠道:“……那就别怪我一个人，欺负你们一群人了。”
    “小娃娃岁数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眼见得众人未战先怯，马长老知道自己必须说话了。
    他沉声一喝，扣剑上前:“你……”
    轰！
    地面猛地一震，众人身侧茶盏瞬间纷纷从桌面上弹起！
    青砖碎裂，尘雾滚荡。
    巨大的踏地声中，炙热的拳锋破雾而出！
    恍惚间好似大星落地，红芒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瞬间跨越三米距离，呼啸冲来！
    马长老甚至来不及拔剑，眼前就已被一片炙红吞没！
    嘭！
    拳头砸落，须发皆白的人影仿佛被狂奔的马车撞上，当场撞飞数人，倒飞而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等到反应过来时，就见顾杰踏步冲出，后发先至，当空一巴掌摁住了马长老的脑袋！
    轰！轰！轰！
    屏风炸裂，桌椅成渣，二人一路撞碎无数摆设，直到撞上顶梁柱才停了下来。
    轰！
    一声巨响。
    头顶瓦片哗哗滑动，尘泥如雨而下，大厅仿佛地动山摇。
    粗如成人的顶梁大柱，竟是被这一撞，撞得当场开裂，几乎倾倒！
    顾杰松开手。
    哗哗哗。
    木屑滚落。
    马长老整个人嵌在了大柱之中，只余手脚在外，仿佛一个被拉扯坏掉的布娃娃。
    顾杰并不打算杀他，所以特意控制了力道，维持了肌肉的压缩，只以普通躯体的力量出手。
    只可惜，此人实在是太弱了。
    哪怕他尽力压制住了力道，依旧只用了一拳一掌，就打得此人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本以为你抢先开口，怎么也能和我过两招。没想到，还真是过了两招。”
    顾杰眼有失望。
    转过身，他看向青纪云:“青虹帮，还有比他更强的人么？”
    青纪云说不出话来。
    他额头冷汗密布，脸色惊怖万分，看顾杰的眼神简直跟见了鬼一样。
    居然……只用了两招！
    青纪云原本以为，顾杰即便强过马长老，也强得有限。毕竟当年青虹帮如日中天的时候，马长老也曾和内城三帮的高手过过招，并且打了个平手。
    在青纪云看来，顾杰赤手空拳之下，动手必然先落下风。哪怕他实力更强，想要战胜马长老那手快剑，也得百来招之后。
    如此一来，再加上其他人帮忙，青虹帮只要舍了脸面不要，以多打少，至少能保住不败。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青纪云才没有不战而降。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顾杰会突然发难，后更以摧枯拉朽之势，一掌一拳，便打残了马长老！
    这让他心中的盘算和倚仗，顷刻间化为乌有。
    又如何不让他恐惧？
    “青帮主脸色不太好啊。”
    瞧见青纪云不说话，顾杰淡笑一声。
    青纪云回过神来，勉强忍住心中惶恐，开口道:“顾帮主，此事是我不对，我认栽。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的人打了你的义兄，你也废了我帮中长老，咱们就当两清如何？”
    “清不了。”
    顾杰淡漠道:“我说了，陈谦乃我手足兄弟，挚友亲朋！青帮主难道还不明白吗？”
    “顾杰，你莫要欺人太甚！”
    青纪云咬牙切齿道:“马长老是我干爹，你把他打成这样，我都愿意忍了，你还想怎样？你真当我青虹帮拿你没办法吗？！！”
    “你说对了。”
    顾杰俯视着他，眼神平静:“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
    青纪云气得脸都绿了，又不敢发火，只能硬生生忍住了气，忍得浑身发抖。
    哪怕他嘴上不愿意承认，其实心里也明白，青虹帮，是真的拿顾杰没办法。
    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青虹帮不是没有比马长老更强的人，但那一位只是个客卿长老，会不会帮忙拼命还是两说。
    而且此人如今已出了城，正领着镖队押送货物去杨家寨，便是快马加鞭，也赶不回来。
    至于其他人……
    青纪云侧目一看，就见到帮里的这些个供奉、护法，早已面无人色。
    特别是范思辰，更是拼命把自己往人堆后面挤，一副生怕被顾杰看见的样子。
    ——就这些不堪一用的废物，能挡住顾杰吗？
    顾杰注意到了青纪云的眼神。
    他忍不住笑了下，开口道:“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了，你们，一起上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不给，我就抢

    此言不可谓不狂妄，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言呵斥。
    不仅如此，这些个青虹帮的顶尖战力对视一眼，居然都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顾杰轻笑一声:“诸位连和我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么？”
    无人应答。
    正厅里一时针落可闻，只剩下马长老上气不接下气的沉重抽吸声。
    青纪云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幕，眼中有失望，有愤怒。
    过了一会。
    也不知道是碍于脸面，还是觉得不吭声实在对不起青纪云。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顾修之，别人怕你，我不怕你！”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上前一步，色厉内茬的喝道。
    他眼有惧色，说话的声音也隐约有些发抖，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站了出来。
    他道:“青虹帮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救了我，我就算……”
    “可以，你算一个。一边站着。”
    顾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根本没兴趣听此人表忠心。
    壮汉被堵得不轻，却不敢发作，捏着拳头站到了旁边。
    顾杰看向其他人:“还有吗？还有谁想要找死？”
    又过了一会儿，陆续有几人站了出来。
    顾杰扫眼看了下，发现一共有七人出列，余下十多人皆是低头侧目，眼神飘忽，没有半点挺身而出的打算。
    他忍不住笑了下:“青帮主，看来你这青虹帮里，也有不少吃干饭的啊。”
    青纪云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那些一声不吭的人。
    就在这是，顾杰突然开口:“七八个人太少了，打起来不过瘾。这样吧，出列的人除外，剩下的，一起上。”
    青纪云短暂的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青纪云心中居然有一种畅快。
    明明顾杰是要对他的手下发难，他本该愤怒，可现在，他只觉得畅快。无比的畅快。
    那些之前默不住声的人，则是脸色巨变，一时又惊又怒。
    有人忍不住道:“顾修之！你不是说要跟出列的人打吗？我，我又没出列，你，你，你怎么能反悔呢？”
    说道最后，此人都差点哭了。
    顾杰轻笑一声。
    “规矩是我定的，我想反悔，就能反悔。”
    “你们，只配接受。”
    话音落下。
    顾杰一脚踏地。
    在众人眼中，顾杰消失了一瞬。
    等到他再次出现，拳风已经迫近面门！
    咚！！！
    劲力伴随内气狂涌而出，拳肉相撞的瞬间，竟是荡开波浪般的涟漪！
    这一拳，直接砸飞一名青虹帮供奉，连带又撞飞两人！
    顾杰脚下一扭，余力带动腰间，倾肩一撞！
    轰！
    桌椅碎裂，残骸炸飞，眨眼间又是两人倒地不起！
    青纪云眼露骇然。
    他发现顾杰现在的速度，居然比之前更快！
    这代表顾杰击败马长老的时候，甚至没有用处全力！
    这让青纪云震惊之余，心里不可抑制的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哪里是青虹帮能够对付的敌人？
    “帮主，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听着耳旁的惨叫哀嚎，看着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被顾杰打得吐血倒地……那最先站出来的壮汉，忍不住出声问道。
    结果话未说完，就被青纪云打断了。
    “帮什么帮，你帮得了吗？再说就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巴不得他们早点死！”
    事实上，他想帮也来不及了。
    就是二人说话的这片刻功夫。
    十多名三段、四段的武师，被顾杰一拳一个，齐齐打倒在地，要么断手断脚，要么吐血昏迷。
    这些人也有过反抗，可惜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导致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顾杰一拳砸倒在地。
    少部分抓住机会反抗的人，也因为实力不够，造成的伤害对顾杰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很快，左边场上唯一还站着的，就只剩下范思辰。
    这并不是因为他够强，纯粹是因为顾杰将他留到了最后来收拾。
    四目相对，范思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顾……”
    “范兄。咱俩的账也该算算了。”
    顾杰以余光瞥着他：“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帮主，你听我解……”
    轰！
    伴随着一声重踏，正厅恢复了安静。
    顾杰脚踝转动，在地上碾了碾。
    转过头，他看向青纪云。
    “青帮主，贵帮还有人想和顾某过过招吗？”
    青纪云沉默不语。
    “怎么，青帮主不服气？”
    “……我敢不服气吗？”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江湖之上，终究是凭实力说话的。”
    青纪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么多人都拿不下你，我就是不服气，也得服气。”
    “青帮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顾杰淡笑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得到坐下来：“既然如此，就谈谈赔偿罢。”
    青纪云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壮汉就面露不忿，道：“这事儿明明就是你们玉楼帮不对，如今你人也打了，气也出了，还想着要赔偿，你是不是太......”
    啪！
    壮汉话未说完，便被青纪云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这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青纪云沉声一喝，转过头，又对顾杰赔礼道：“顾帮主，这杀才平日里脑子不太灵光，还请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顾杰不置可否，只是比了两根手指：“两把。”
    “什么？”
    青纪云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杰淡淡道：“我要你青虹帮的两把陨铁剑。”
    青纪云脸色一沉。
    他原本还不解顾杰为何在楼杰招揽青虹帮的当口大打上门，此刻听得这话，心里方才明了其中缘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原来顾帮主大费周章，是图谋我青虹帮的神兵？”
    青纪云的脸色难看，青虹帮的两把陨铁长剑是他举全帮之力筹集打造，说是镇帮之宝也不为过，可现在，顾杰一开口，就要他拱手相送！
    若不是打不过顾杰，青纪云差点就忍不住要翻脸了！
    这简直欺人太甚！
    “图谋谈不上，只是借用一段时间。”
    顾杰淡淡道：“我如今身无趁手之器，需得青帮主割爱相助，你若是愿意，你我恩怨便一笔勾销。”
    青纪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我若是不愿意呢？”
    顾杰瞬间变脸，咧嘴朝他笑了下，眸子里一片森寒。
    “那我，就自己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条件

    “顾修之，你......”
    “闭嘴！”
    青纪云大喝一声，打断身旁义愤填膺的手下。
    他盯着顾杰，脸色阴沉不定。
    ——被人单枪匹马打上门来，挑翻一众高层战力，对于一个帮派来说，本就是奇耻大辱。
    这也就罢了。
    更让青纪云愤怒的是，顾杰打了人，还反过来要赔偿，并且摆明车马告诉他，不给就要硬抢......
    如此行径，哪里有半点把他放在眼中的意思？
    “顾帮主，你这么做，就不怕楼帮主不满么？”
    青纪云心头愤怒，又不敢和顾杰翻脸，当下只能拿楼杰来压顾杰：“我青虹帮都打算与你玉楼帮结盟了，你现在却想夺我青虹帮镇帮之宝，此事若是传开，还有谁敢和你们玉楼帮合作？”
    “话不能这么说，你都打算和玉楼帮合作了，我借用一下你们的兵器无非是互通有无，有什么问题？”
    顾杰淡笑一声，道：“反过来讲，你若是不愿意，那就是不诚心结盟，我抢你，有什么问题？”
    青纪云被顾杰这一番歪理气得不轻，又不敢反驳，只是恨恨的瞪着他。
    顾杰却浑不在意：“青帮主，我知道。你不愿答应这件事，无非是觉得丢脸，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怕被别人知道后抬不起头来，对吗？”
    青纪云微微一怔，很快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顾修之，我承认我奈何不了你，你大可以抢了东西走！但你想要我拱手而送，没门！”
    青纪云也是没办法了——青虹帮最强的战力今天来了大半，却依旧拿不下顾杰，甚至没能让他受半点伤。这代表青虹帮根本没有阻拦顾杰强抢东西的资本。
    但保不住东西，青纪云也不想自己交出来。
    他宁愿顾杰自己来抢，这样至少说出去好听点。
    顾杰对青纪云的想法一清二楚，他当下也不戳破，只是道：“青帮主，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会对青虹帮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呢？”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青纪云面露冷笑。
    顾杰淡淡开口：“你一个人被我抢，传出去当然丢脸，但若是绝大部分帮派都被抢了，也就不丢脸了。”
    “有道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这种好事，要分享啊。”
    青纪云都听愣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顾杰：“你，你说什么？”
    顾杰笑了下，说出来的话却让青纪云震惊不已：“我打算把外城所有有陨铁兵器的帮派，抢个遍。”
    青纪云瞠目结舌。
    他身后的其他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几乎怀疑顾杰脑子有病。
    在青虹帮的人看来，顾杰这么做简直就是在和楼杰唱对台戏。
    要知道楼杰如今正在大肆邀约其他帮派合作，顾杰却跳出来要一口气抢这么多帮派，到时候，还有谁愿意和玉楼帮合作？
    “......顾修之，你，你疯了么？”
    青纪云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你太过嚣张，得罪太多人，被群起而攻之？”
    青纪云并不想提醒顾杰，可他实在是想不通，以至于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顾杰不答反问：“如果我现在请青帮主和玉楼帮结盟，青帮主可愿意？”
    青纪云险些气笑了——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打了我的人，还要抢我的东西，现在居然说要跟我结盟？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当然......会啊！
    ——青纪云不想答应，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不答应！
    因为青虹帮的大半中坚战力，都已经被顾杰废掉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危，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的，这种情况下，青虹帮如果不和其他帮派结盟，就只能收缩势力，暂时放弃核心区域外的地盘。
    外城帮派众多，现在放弃的地盘，日后再想要夺回来，远非易事。
    此外，青虹帮主动求上门去找人结盟，也必然需要付出代价，并且还得是不小的代价。
    这对青纪云来说，是远比丢脸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想到这，青纪云心头突然明悟。
    原来，顾杰从一开始，就已经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了准备。
    他根本就不怕得罪人，因为只要他找借口打上门去大闹一通，并且打得过！对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的筹码！
    如他这样能审时度势之人，即便心里百般愤怒，面对这种情况，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结盟。
    因为不结盟，归根结底吃的亏更大！
    如果有脑子不太好用的，为一口气不答应结盟，也会因为失去中坚力量，被玉楼帮轻易解决。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玉楼帮出手，就有觊觎其地盘势力的帮派代劳了。
    这是一个无可抵挡的阳谋，因为顾杰够强，强到直接可以以力服人！
    “我不知道楼帮主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可以保证一点：只要你答应结盟，青虹帮的势力范围，玉楼帮非但不会染指半分，还会帮忙巡护。”
    顾杰开口道。
    青纪云回过神来，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攻守同盟。”
    顾杰淡淡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难道传言是真的？玉楼帮真的打算和内城三帮开战了？
    楼杰这个老狐狸也不像是冲动之人，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荒唐想法？
    莫非，城主那边，会有动作？
    是了，楼杰必然是有所倚仗，才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着顾杰的话，青纪云心里念头百转。
    顾杰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青帮主，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回帮向帮主请了结盟贴。算时间，也快到了。是继续打，还是结盟，你可要早些决定。”
    青纪云沉默不语。
    过了会，他突然开口道：“顾帮主，打得过武师六段吗？”
    顾杰笑了下，没有说话。
    青纪云见状也不在意，只是道：“我爹当年被无间盟请来的高手打成重伤，后来虽然治好了伤，却留下沉疴，因此病逝。顾帮主若是愿意替我报这个仇，我必当奉上青虹双剑以作报答。我青虹帮，也愿与玉楼帮刑马作誓，指水盟松。”

 第一百四十章 无间盟

    无间盟和青虹帮的恶劣关系，顾杰是有所耳闻的。主要外城就这么大，青虹帮和无间盟又都属于有名有姓的组织，二者之间争斗频繁，摩擦不断，早已为外城熟知。
    此刻听得青纪云说起其中缘由，顾杰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顾杰明白，青纪云的目的根本不是报仇。
    他是想找个台阶下，让青虹帮的服软占据大义，传出去不那么‘丢人’。
    ——相较于被人打上门来，摁着头服软结盟......报答恩情这个理由，可要好听多了。
    顾杰想到这，也没戳破青纪云的小心思，而是问道：“......我听说，无间盟也有陨铁兵器？”
    “......对。”
    “有多少？”
    “五把。”
    “带路。”
    ......
    半个时辰后。
    青纪云亲自领路，引着顾杰来到了无间盟的驻地。
    “无间盟这个组织和外城其他的帮派不同，他们是有靠山的。”
    “据传无间盟的第一任盟主，乃是一位脱离内城神刀盟的长老，此人凭借自己的人脉关系，聚集了一批江湖好手，成立了无间盟，后来一直和神刀盟来往密切，甚至对外以神刀盟外门自称。也正是因此，他才能请来武师六段的高手，打伤我父亲。”
    青纪云走在顾杰身侧，主动介绍道。
    他背上背了两把长剑，一青一红，样式精致，剑鞘镶金嵌玉，正是青虹帮的镇帮之宝，由陨铁打造的青虹双剑。
    顾杰在路上曾取下来查看过，两把剑都锋锐异常，砍青砖犹如切菜，除了重量太轻，拿在手里怪怪的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其内气传导性也很优秀，只要稍微提高下内气的输出，就能在上面形成镀层般的气膜。
    对于普通武者来说，这个效果除了些许提升长剑的切割能力外没有什么大作用，毕竟内气能造成的伤势，单凭陨铁的锋利就足以完成。
    但对于顾杰来说，陨铁的这个特性，却能够大幅提高他对敌异常时的攻击范围，让他不再局限于只能依靠拳头硬锤。
    这不免让顾杰的抢夺之心更甚。
    得亏青纪云来之前已经表示，顾杰只要愿意帮忙为青虹帮出头，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答应联盟，并奉上青虹双剑......否则的话，顾杰都想直接抢了。
    此刻听青纪云的话，顾杰不惧反喜——宋怀云要的就是玉楼帮和内城三帮开战，无间盟既然和神刀盟有关系，又有足足五把陨铁兵器，不抢他抢谁？
    顾杰心念转动，已然有了决定——左右先打一遍，打得过，拿东西走人。打不过，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想到这，他当先抬脚，走向无间盟的大门。
    青纪云连忙带着手下跟上。
    门口一干守卫早就看见了顾杰一行人，此刻见顾杰当先走来，身后居然跟着青虹帮众人，一时个个如临大敌。
    “某乃玉楼帮顾修之，今日登门，是为一事要见你家盟主。”
    顾杰倒也没难为这几个看门的武师，他立于台阶之上，淡淡开口：“速速通传去。”
    守卫一听这名字，脸上顿时更惊一分，当下也不敢耽误，连忙跑进去通传。
    没一会，守卫去而复返：“顾帮主，盟主有请。”
    顾杰点点头，大步入门。
    一干守卫顿时俯首低头，拱手拜礼，完全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
    身后青纪云等人见状，正想跟着进门，却被守卫给拦下来了。
    “青帮主，盟主只请了顾帮主，可没说您也能进去。”
    青纪云本就是个好面子的人，再加上双方旧怨难解，一听这话哪里忍得了，当即冷笑一声：“老子偏要进，你待如何？”
    这守卫也硬气，闻言漠然道：“那我等就只好得罪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锋锐的出鞘声，几名守卫当场抽出腰间长刀，就要翻脸。
    青纪云怒极而笑：“区区几个武师一段，也想拦我？”
    他今日被顾杰折了脸面，本就憋着气，此刻见几个看门狗都敢为难自己，当场就抽出一把陨铁剑，一剑斩向领头的守卫！
    嗖！
    青纪云虽然不敢对顾杰动手，本身实力却并不弱。特别是这一手家传剑法，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一出手便快若奔雷。
    那守卫刚抬起刀来，剑刃已经到了脖颈！
    眼看这一剑下去，守卫便要断头而亡。
    就在这时，一人影提刀从屋檐上落下，刀劈剑锋！
    其速度之快，居然后发先至，抢在青纪云得手前，砍中了剑身！
    当！
    但听一声金铁交集之声炸响，青纪云只觉手中猛地一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趔趄一步，顿时闷哼出声。
    “帮主！”
    他身后的壮汉赶紧上前，挡在他前面。
    “青纪云，你连我随手一刀都挡不下来，谁给你的勇气来我无间盟撒野？”
    提刀的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近半百的面孔。
    他脸上挂着讥讽，扫视青纪云身后：“你家那个姓马的老不死呢？就凭你，可进不了这个门。”
    青纪云气得咬牙切齿。
    此人名为王平，是无间盟有名的快刀手，位列护法，一手三十六路快刀使得出神入化，加上手中兵器强悍，整个青虹帮，也只有马长老能稳压此人一头。
    如今马长老被顾杰打成重伤，他便是想发火，都没有底气。
    可就这么忍气吞声，青纪云又抹不开面子——身后还有好些个手下看着呢！
    就在青纪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前突然响起顾杰的声音。
    “你手里拿的兵器，可是陨铁所铸？”
    王平回头一看，就见顾杰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他忙道：“顾帮主慧眼。我这把刀的确是掺杂了陨铁铸造。”
    顾杰点点头，又问：“怎么称呼？”
    王平拱手道：“在下王平，添为无间盟护法。”
    顾杰笑了下：“王护法可知，青虹帮已与我玉楼帮结盟？”
    王平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知。”
    “这样啊......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顾杰笑得很和气。
    王平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
    顾杰于是道：“我要带他进去。”
    王平沉默了下，道：“顾帮主恕罪，我不能答......”
    呼！
    烈风迫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孙盟主意下如何？

    王平话为说完，惊觉眼前大风骤起！一只炙红的手掌当头砸来！
    他脸色大变，下意识提刀要挡，却发现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刻居然慢如龟爬！
    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用刀抵挡，因为他的胳膊刚抬起来，顾杰的手掌就已经冲到了面门！
    怎么会这么快！
    王平心里简直跟见了鬼一样，他原本见顾杰身形宛如常人，还当传言有误，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此人一出手，速度竟是快到如此地步！
    王平没有办法，只能咬牙侧身，打算以肩膀迎接这一掌！
    嘭！
    一声闷响。
    王平脚下的地面瞬间开裂，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出三米多远，撞上庭中大树。
    树叶哗哗落下，王平闷哼一声，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门口几名守卫脸色猛地一白，看顾杰的目光满是震惊和恐惧。
    要知道王平的实力在整个无间盟都排得上号，便是无间盟得到盟主亲自出手，也得十来招后才能将其击败。
    可现在，顾杰只出了一掌，就打得王平当场吐血，这代表顾杰的实力已经强过盟主，又如何不让他们惶恐？
    啪嗒，啪嗒，啪嗒。
    顾杰踱步而入，走进庭院。
    王平捂着肩膀站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提刀都做不到。
    他侧头看了眼，发现自己的肩膀在这一掌之下，几乎被打成了浆糊，无数密密麻麻的针眼空洞穿透了皮肤，骨骼、肌肉、筋膜......一切都千疮百孔，没有一块好肉。
    这是......内气的效果？
    王平难以置信。
    他曾听说，气修法练到高深地步，就能让内气获得各种各样的神奇能力......但做到这一步，需要经年久月的苦修，即便是再天才的人物，也得年过半百方能有此成就。
    可现在，他居然在顾杰这么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身上见到了！
    大意了啊......早知道此子恐怖如斯，我岂会出来刁难青纪云？
    就为了出一口气，配上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不值啊！
    王平心里又悔又气。
    见到顾杰走近，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强忍着疼痛，开口道：“顾帮主，你这是何意？我无间盟以礼相待，你却打断我一条胳膊，传出去，就不怕别人说你跋扈欺人吗？”
    顾杰闻言，淡淡道：“王护法此言差矣，我这一掌，是教训你目无尊卑，怎么说我也是玉楼帮的副帮主，你不给我面子，难道我还不能给你点教训？”
    “看你这年纪，至少也大我两轮，练武练了这么久，我是真没想到，你连我一掌都接不下来啊。这能怪我欺负你吗？这是你，自己太弱了。”
    王平涨红了脸。
    顾杰这番话没有一个脏字，侮辱性却无比巨大。
    这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废物，有什么两样？
    更关键的是，他还没办法反驳。
    因为顾杰说的都是事实。
    “顾帮主！”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呼喊。
    顾杰转头看去，就见到陈谦快步跑来，身后还跟着龚延义。
    门口几个守卫看了眼顾杰，犹豫片刻，没敢阻拦，任凭陈谦跑入中庭。
    青纪云看陈谦健步如飞，浑身上下不见伤口，不禁脸皮微抽。
    说好的吐血呢？
    连装都不装了么？
    “义兄，怎么了？”
    顾杰看到陈谦，也有些意外。
    陈谦凑到他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顾杰听罢，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过头，他提起王平掉落的长刀，随手递给陈谦：“这是王护法赔给我的谢罪礼，义兄先替我拿着。”
    陈谦愣了下，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王平。
    王平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没敢说什么，只是攥拳低头，沉默下去。
    青纪云在旁边看着，心里痛快无比——王平啊王平，你也有今天！
    他原本对结盟一事多少有些不舒坦，毕竟顾杰的做法太过蛮横，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但此刻见着顾杰替自己出头，废了王平一只手，还抢了他的陨铁刀，青纪云就觉得，这事儿其实也不错。
    反正只是攻守同盟，又不是并入，如今玉楼帮声威暴涨，又有顾杰这等猛人当靠山，真真计较起来，还是青虹帮赚了。
    或许是王平的遭遇镇住了其他人，无间盟再也没人出头找事。
    在守卫的带领下，顾杰一行人来到内院，见到了无间盟的盟主，孙震。
    和青虹帮的大张旗鼓不同，孙震没有带任何手下，只是独自一人坐在会客厅里，喝茶等待。
    见到顾杰等人进们，他也没起身迎接，只是伸手示意道：“顾帮主、青帮主，孙某近日身体不适，未能相迎，还请恕罪。二位请坐。”
    顾杰也不在意。
    他挥挥手，示意青虹帮的人在外面等待，只留陈谦在场，随即坐到了孙震左侧的位置上。
    青纪云紧随其后，坐在了二人下方。
    孙震给二人倒了杯茶，自己先端起茶杯，道：“请。”
    顾杰举杯示意，却没有喝茶，反而打量了他片刻。
    孙震此人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头发青白一片，身形壮硕，一身腱子肉显得威势十足，即便是坐着，也犹如虎豹。
    让顾杰感到疑惑的是，此人看起来如此健壮，偏偏脸色却显得异常憔悴，不但眼袋明显，脸皮也有些泛黄，像是好几天没有休息的样子。
    “孙盟主这是怎么了？”
    顾杰随口问道。
    孙震闻言道：“进来有些多梦。让顾帮主看笑话了。”
    顾杰不置可否，目光在笔记本上划过。
    “不知顾帮主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孙震放下茶杯，问道。
    顾杰收回目光：“孙盟主不打算先和我算算王护法的事情？”
    孙震手臂一顿，低着头淡淡道：“没本事还要出风头，吃亏也是自找的，有什么好说的？”
    顾杰微微挑眉：“孙盟主倒是看得透彻。”
    孙震的态度有些出乎顾杰预料，按理说他上门便废了无间盟一位护法，孙震怎么也该讨个公道，可听其意思，居然是不打算追究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废话了。”
    顾杰索性讲明了要求：“我此番登门，是为两件事。一，我要借无间盟五把陨铁兵器一用。时间，暂定半年。二，我想和无间盟的武师六段过过招。”
    “不知孙盟主，意下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孙震之死

    孙震闻言，瞥了眼青纪云，道：“顾帮主，你玉楼帮这是要替青虹帮出头么？”
    顾杰道：“好叫孙盟主得知，青虹帮已答应与玉楼帮刑马作誓，攻守向望。现如今，我替盟友为亡父讨个说法，有问题吗？”
    孙震沉默片刻，道：“这么说，我要是不答应......”
    “那顾某就只好请孙帮主赐教了。”
    顾杰笑着接话道，语气却略显森然。
    “......”
    孙震闻言沉默下来，端起茶杯自斟自酌喝了一杯。
    顾杰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好一会过去，孙震开口道：“兵器可以给你，但当年那位打伤青广义的武师高段，乃是我父亲在神刀盟中的好友。此人早就离开了无间盟，如今音讯全无，我也没有办法给你叫回来。”
    顾杰眉头一凝，心头略感狐疑。
    他并不关心孙震此言是真是假，也不在意打伤青广义的武师高段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了。
    因为他已经为青纪云出了头，给了青纪云一个台阶，哪怕孙震是不想交人，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让顾杰感到疑惑的，是孙震的态度。
    作为无间盟的盟主，孙震背靠神刀盟，手下强者如云，平日里历来嚣张，经常纵容手下当街伤人，还打伤过飞龙城的官差......
    按理说，这样的人，即便是审时度势，不得不向他低头，也不该如此好说话才对。
    在顾杰看来，孙震起码要和自己做过一场，确定自己有资格让他低头，再答应自己的条件，才是正常的发展。
    可现在呢？
    此人居然只是考虑了片刻，就将价值不菲的陨铁兵器拱手相送，甚至都不计较他打伤王平的事情......
    看样子，孙震是不想和我起半点冲突啊。
    顾杰想到这，脑子里不禁浮现出笔记本之前的回答。
    他瞥了眼旁边的屏风，站起来，假装淡然道：“既然孙盟主如此痛快，我也投桃报李。五把兵器，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我无异议。”
    孙震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看向青纪云道：“青帮主，你怎么说？”
    青纪云犹豫了下，问道：“日后那人若是出现.......”
    “你只管报复，我不会帮忙。”孙震毫不犹豫道：“另外，为表歉意，我可以在令尊忌日之时，亲自上香赔礼。”
    青纪云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孙震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很快道：“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意见了。”
    “多谢。”
    孙震拱拱手，随即便对门外道：“来人。”
    “盟主。”
    一守卫快跑进来。
    孙震开口道：“让赵、秦、周三位长老上交兵器，再取我的陨铁刀来，一并交给顾帮主。”
    守卫听得一呆。
    他原本以为，孙震叫他进来，是要端茶送客，甚至有可能是打算调兵遣将，和顾杰做一场。
    毕竟顾杰刚废了护法王平一只手，以孙震的脾气，为手下讨个公道再正常不过了。
    不曾想，孙震不但没有追究这件事，反而还要把帮派里仅有的五把陨铁武器，拱手相送！
    自家这位盟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没听懂吗？”
    眼见守卫走神，孙震微微眯眼，明显有些不快。
    “是！”
    守卫心里一跳，连忙应下，随即对顾杰道：“顾帮主，请随我来。”
    顾杰点点头，对孙震拱拱手，招呼青纪云离开。
    孙震站在屋里，看着二人出门，身影消失在游廊处，久久无言。
    过了半刻钟，他才回过神来，关上门，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偌大的会客厅中，只剩下他倒茶饮茶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孙震突然开口：“玉儿，神刀盟怎么说？”
    屏风后，转出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
    她拱手道：“回盟主，神刀盟的赵护法说：这件事，只有无间盟能做，也必须无间盟去做。”
    孙震的手掌猛地一攥。
    咔嚓。
    茶杯在巨力下破碎。
    瓷片刺入皮肤，鲜血缓缓流出，可孙震却毫无反应，依旧死死攥着拳头，脸色无比阴沉。
    劲装女子连忙低头，不敢言语。
    “他这是，要我无间盟拿身家性命，去保他神刀盟啊！”
    孙震恨声自语，脸上一片狰狞：“......好，你不仁我不义，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倒要看看，老子偏不和玉楼帮起冲突，你神刀盟能拿我怎......”
    噗！
    布匹割裂的声音，伴随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孙震话音一顿，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就见到自己胸口冒出半截明晃晃的刀刃。
    孙震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的发生。
    他呆了下才反应过来，眼中涌出无尽的怒火。
    凭借着武师五段的强大修为，孙震即便被一刀戳开心脏，也没有马上死去。
    他瞬间侧身，抬手凝聚最后的力气，就要将杀身后之人毙于掌下。
    “你这个逆......”
    “爹，对不起。”
    劲装女子低着头，没有看他，只是轻声道：“赵护法说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孙震抬起的手猛地一顿。
    他看着面前的女儿，眼中有哀伤，有愤怒，有失望，有悔恨。
    百转千回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你怎么，这么蠢啊。”
    他骂了一声，气喘如牛。
    “杀了我，你，你也......活不了的！”
    这句话说到最后，已是微不可闻。
    啪。
    孙震的手掌搭在劲装女子脑袋上，又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
    他整个人轰然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
    “顾帮主，算上王护法的陨铁刀，五件兵器，都在这了。”
    无间盟驻地门口，守卫将一口大箱子抬出来，毕恭毕敬道。
    顾杰打开检查了下，确定都是能够传导内气的陨铁武器后，便对陈谦招了招手。
    “义兄，东西你替我收着......事情办得如何了？”
    陈谦抱起箱子，嘴里低声回答道：“龚堂主已经出发三刻钟，算样子，应该已经好了。”
    顾杰点点头，转头对青纪云道：“青帮主，不知道你答应我的事......”
    青纪云连忙解下背上青虹双剑，双手奉上：“顾帮主请笑纳，对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定盟？”
    顾杰失笑一声。
    他看了眼日头，道:“青帮主若是无事，现在就可以随我一道回帮。”
    话音未落。
    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帮主死了！”
    “这段时间帮主只见过玉楼帮和青虹帮的人，一定是他们杀了帮主！”
    “为帮主报仇！不能让他们跑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圈套

    纷乱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飞快由远及近。
    顾杰转身抬头，就见得人流如浪潮般冲出门来，将自己等人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面的人个个手拿兵器，明晃晃的刀剑围成一个圈，尖口闪烁着寒光，几乎抵到身上。
    青纪云脸色一变。
    他看向庭内，发现人流几乎看不到尽头，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这些人实力不一，却个个义愤填膺，看他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生撕了！
    无间盟的驻地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难道说......
    青纪云想到这，心里一跳。
    他忍不住往顾杰跟前挪了挪，低声道：“顾帮主，孙震这是在给咱们下套啊！”
    在青纪云看来，这是唯一的可能——如果不是孙震提前谋划，准备以假死为由，拿下他们，这无间盟的驻地中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江湖帮派之间，不存在固定的势力范围，你的地盘没有人镇场子，竞争对手必然会趁机夺取。
    孙震把这么多人撤回驻地，等于是将堂口置于危险之中，除了另有密谋外，青纪云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
    “这的确是个圈套。但不是孙震的主意。”
    顾杰淡淡道。
    他环视一圈，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被围困的紧张，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打量神色。
    青纪云有些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孙震的行为，与之不符。”
    顾杰遥望着人群中的王平，这位无间盟的护法此刻正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目光中愤怒犹如实质。
    “从会客厅出来后，我让龚延义先行回返了玉楼帮。如果圈套是孙震提前计划好的，他不可能放龚延义走。因为他会怀疑龚延义的行为动机。会怀疑我是看破了圈套，让龚延义回去搬救兵去了。”
    青纪云对此并不认同：“他放任龚堂主离开，有可能只是不想在这里动手，被你察觉。说不定，他是选择了在半路截杀龚堂主呢？”
    “你说得很有道理。”
    顾杰笑了下：“但我如果告诉你，龚延义没有遇到袭击呢？”
    青纪云一愣。
    如果龚延义没有遇到袭击，那的确能说明圈套不是孙震设下的，否则他不可能蠢到让龚延义安然无恙离开。
    想到这，青纪云突然反应过来：“顾帮主，你怎么知道龚堂主没有受到袭击？”
    顾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转头看向中庭，就见到一身着长衫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你就是顾修之？”
    中年人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甲字脸，开口时眼神阴沉，语气冷漠。
    顾杰看了眼青纪云。
    青纪云忙道：“无间盟的副盟主，赵乾。”
    顾杰于是开口道：“赵盟主这是何意？为何派这么多人围堵顾某？”
    赵乾冷声道：“孙盟主死了，我岂能放任你们这些凶手离开？”
    顾杰不置可否，问道：“孙盟主是怎么死的？”
    “一刀破心，当场毙命。”赵乾冷冷道。
    顾杰笑了下：“既然是当场毙命，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走的时候，孙盟主还是好好的。”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那名守卫：“这一点，这位守卫可以证明。”
    赵乾看向此人。
    守卫连忙开口：“顾帮主......噗！”
    话未说完，守卫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他面前一名无间盟的武师被喷了一脸，正想骂人，结果还没开口，就两眼一翻白，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周围几人吓得不轻，连忙躲远了些。
    就这片刻的骚乱，等众人回过神来，就发现那武师和守卫都没了气息，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顾杰微微皱眉。
    赵乾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守卫的突然毒发身亡，让他察觉出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如果顾杰真的是凶手，就不该对守卫下毒，更不该这时候让守卫毒发，因为这么做对洗清他的嫌疑没有任何好处。
    但如今这世道，可不讲究疑罪从无。更别提此刻群情愤慨，赵乾不可能因为猜测，就放弃追究。
    这时，顾杰又道：“不知诸位可去过会客厅查看？孙盟主与我二人见面时，屏风后面还藏了一个人，此人目睹了全程，可以证明我们......”
    “顾帮主说的，是大小姐孙玉罢。”
    赵乾身边，有位高个武师开口道：“她也死了。而且是被人一剑封喉。”
    说话间，此人目光投向青纪云，眼神明显不善。
    青纪云瞪了回去：“你看老子干什么，又不是老子杀的人！”
    此人冷笑一声，道：“大小姐的伤口，是青虹剑法造成的。”
    青纪云愣了下，差点没气笑了——青你吗个头，老子的剑都没沾血，上哪儿杀人去？
    他忍不住想骂人。
    结果没等他说话，就听顾杰道：“诸位不觉得，此事从头到尾，都有些太过巧合了么？如果我是凶手，大可以直接杀了人离开，何必慢条斯理，等着被你们发现？”
    “兴许是你舍不得陨铁兵器呢？”
    人群你有人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想拿到陨铁兵器再离开，不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顾杰淡淡道：“那我为什么不等东西到手，再杀人远遁？”
    说话的人一窒。
    又有人道：“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总之你证明不了自己没有动手，人就一定是你杀的！”
    “没错，这段时间帮主只见过你二人，凶手必然是你们！”
    “跟他废话干什么，咱们是混江湖的，又不是官差，只要有嫌疑，直接杀了就行！哪里还需要证据确凿？”
    “没错，宁杀错，不放过，杀人偿命，为盟主报仇！”
    “为盟主报仇！”
    数百人呼喊出声，愈发紧逼，明显是准备不管不顾动手了。
    青纪云等人脸色难看，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敌人，没有人能保持镇定。
    除了顾杰。
    他环视一圈，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无间盟帮众，看着身侧明晃晃的刀剑，眼中一片淡漠。
    “我跟你们说这么多，是不愿被人当枪使，不想为莫须有的事情，把你们都杀了。”
    “你们，怎么就非想着找死呢？”
    话音未落。
    热浪瞬间暴涨而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想好怎么死了么？

    炙热的高温涌动不休，白气如绸缎般散开，随风飘动。
    顾杰伸出手，通红的手掌瞬间抓住身旁一名无间盟的帮众，用力一砸！
    轰咚！
    七八名帮众瞬间被巨力砸得倒地，或断手，或断脚，有的更是口吐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紧密的包围圈顿时被砸出一道缺口。
    不少人面露惊恐，似乎没想到顾杰看似羸弱的身躯，居然有这等可怕的力气！
    “大家别怕，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砍他！”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一时间，刀光犹如雨落，唰唰斩向顾杰。
    “顾帮主小心！”
    青纪云脸色大变，失声喝道。
    嘎吱~
    话音未落。
    青纪云突然听到一片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视线中，无数的刀剑砍在顾杰的身上，却没有留下半点伤口。
    衣物被刃口割开，露出大片粗粝的皮肤，刀剑刮擦而过，只留下一道白印。
    青纪云看得一呆。
    不光是他，身后赵乾等人见状，亦是色变。
    “这是什么功法？”
    有人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嘭！
    顾杰拧肩一震，数十把刀剑登时被荡开。
    他扭肘缩臂，自下而上以手臂贴上刀剑，转腕一揽！
    叮当当叮！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金铁撞击声，众人手中刀剑当场脱手，被顾杰环臂揽入臂弯。
    武器被夺，一干帮众大惊失色，吓得纷纷后退。
    顾杰恍若不觉，只是手上用力一压。
    咔嚓！咔嚓！咔嚓！
    数十把刀剑当场扭曲崩断，硬生生被巨力扭成了一团。
    咚！
    顾杰松开手，刀剑组成的铁疙瘩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
    这些人之所以敢和顾杰动手，就是觉得自己手里握有武器，觉得顾杰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多砍几刀，多刺几剑，总归是要死的。
    蚁多咬死象，帮派斗争中，历来不乏这样的例子。
    可现在呢？
    谁也没有想到，顾杰居然能用身体硬抗刀剑而不受伤，甚至于依靠蛮力，废除众人的武器！
    这还怎么打？
    一时间，不少帮众心生惧意，再也不复之前的狠厉，恨不得转身就跑。
    顾杰却没有放过这些人的打算。
    他单手拧起旁边一人，将其当做棍子一样，猛地一扫。
    咚！
    惨叫响起，又是七八人被砸倒在地。
    顾杰动作不停，每一次出手，都砸得周围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只是眨眼功夫，包围在周边的帮众就倒了一地，少部分逃过一劫的，也不敢上前，只是拼命往后面挤，哭爹喊娘的逃跑。
    外围的帮众见状，哪怕手里还有武器，也不敢上前，很快被裹挟着四散躲开。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转瞬之间。
    就这么一会，数百名帮众合拢成的包围圈便完全溃散。
    “这小子有古怪，单靠普通帮众拿不下他，大家并肩子一起上！”
    赵乾身旁，有个中年人低声喝道。
    话音落下，他大步冲出，行进之间抽刀一斩，趁着顾杰来不及回头，一刀劈向顾杰脊背！
    当！
    金铁交击，炸开一片火星。
    这一刀，被青纪云提剑拦下。
    他抬脚一踹，逼退此人，嘴里道：“青虹帮的，都跟我一起上！”
    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青纪云就看清了局势——连人海战术都拿不下顾杰，这一战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既然注定能赢，青纪云当然要献献殷勤，在顾杰面前露个脸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青虹帮武师顿时纷纷出手，各自拦住一人，缠斗起来。
    然而无间盟的人实在是太多。
    随着越来越多的武师加入战场，青纪云等人很快自顾不暇，只得抱团围守，勉力支撑，再也没有余力守卫顾杰这边。
    也就是这时，赵乾身边的人突然齐齐冲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无间盟的护法、长老，最次也是武师三段，有个别甚至有武师五段的实力，速度远超常人，眨眼之间便越过人群，逼近顾杰！
    噌！
    噌！
    噌！
    刀光跃动，剑芒吐露！
    和青虹帮的人不同，无间盟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单打独斗的打算，一出手便是齐头并进，或出剑，或出刀，七八人几乎是同时攻向顾杰！
    顾杰见状，不躲不避，只是拧起脚下的铁疙瘩，用力一掷！
    面前几人当场色变，顿时收招散开！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刀剑扭合成的铁疙瘩散落一地。
    没等众人站稳。
    一只炙红的手掌划过长空，当头拍向一名武师四段！
    咚！
    血肉横飞，人首瞬间分离。
    顾杰拧腰一转，一脚揣向旁边一人！
    轰！
    一名武师三段当场倒飞出去，腰间犹如被巨锤砸中，脊椎从中间折断，脑袋都贴在了小腿上。
    顾杰顺手一抓，于半空抓过过此人脱手飞出的长剑，转腕横斩。
    当！
    这一剑被一名武师五段提刀挡住，巨力之下，双方兵器齐齐炸开一道豁口。
    顾杰冷哼一声，用力一摁。
    嘎吱......崩！
    刀剑齐断。
    巨力的加持下，断剑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瞬间划过此人脖颈。
    凹凸不平的断面当场割开血肉，露出惨白的气管。
    顾杰松指握拳，一拳砸在断剑剑柄处！
    噗！
    断剑没入血肉，又飞快透体而出，刺中身后一人小腹。
    没等此人惨叫出口，顾杰欺身而上，撞入怀中抓住剑柄猛地一提！
    刺啦！
    衣物开裂，血肉割断，断剑犁过胸腔，脂肪和皮肉瞬间外翻，犹如两扇猪肉般垂落。
    顾杰甩了甩手上的血。
    转过身，他看向跟前仅剩的三个人。
    “想好怎么死了么？”
    啪嗒。
    一名武师四段手中长剑落地，脸色一时白透。
    其他两人虽然勉强站住没有出丑，脸色却同样难看到了极致。
    顾杰的身形太具欺骗性，没有动手前，大家都以为顾杰是那种速度型武师，只要能人数足够，一齐出手，就能将其压制。
    可真动手后，众人才知道这个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五息，仅仅只用了五息。
    两名护法，一名长老，一名供奉，居然就这么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今日，无间盟除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年未及冠的少年，会强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这被杀的几人中，可是有一名武师五段啊！
    这样的高手，便是放在内城，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可落在顾杰手里，居然连一招都接不下来！
    这一刻，无间盟的人总算明白，那些关于顾杰的江湖传言，根本他吗就不是传言！
    那是血淋淋的事实！
    一瞬间，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目睹顾杰动手的人，心里都生出一种莫大的无力感。
    ——连武师五段都不是此人一合之敌，这样的敌人，哪里是自己等人能够对付的？
    “顾帮主......好身手。”
    不远处，赵乾脸色难看，却强作镇定，沉声开口：“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不过冤家宜解不宜......”
    呼！
    烈风迫面！
    赵乾脸色一惊，只是一眨眼，就发现远在十米外的顾杰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没等他反应过来，炙红的拳风已经当头砸向！
    咚！
    千钧一发之际，赵乾举臂一掌拍出。
    拳掌相撞的瞬间，赵乾只觉无匹巨力浪潮般涌来，瞬间便撞得他腾空而起！
    顾杰踏地一跃，整个人腾空而起，一脚踏下！
    轰！
    半空中，赵乾瞬间砸落，被这一脚踩入地面！
    砖石开裂，尘埃滚荡。
    烟雾中，传来顾杰淡漠的声音。
    “你手下的人动手时，你怎么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咳咳！”
    赵乾被顾杰踩在脚下，只觉肋骨断了一大片，钻心的疼痛让他冷汗狂涌。
    他一张口，就忍不住咳出一口黑血，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是觉得有这么多手下在，怎么也能拿捏住我。所以默许了手下以势压人，想着到时候杀了我，不管不顾把黑锅扔在我身上，就能借此声威上位，对罢？”
    顾杰脸色平静，一字一句戳穿了赵乾的打算。
    赵乾脸色微变，嘴里却矢口否认：“顾帮主，你误......”
    咚！
    顾杰一脚踏下，脚跟直接踩塌肋骨，陷入了血肉之中。
    赵乾惨叫一声，嘴里涌出大片鲜血，脑袋缓缓仰了下去。
    “你想杀我，我就杀你，是不是误会，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顾杰淡漠开口。
    转过头，他环视一圈：“你们想一起死，还是一个一个死？”
    “顾杰，你别太过分！”
    有个武师四段喝道：“此事都是赵乾一个人的打算，咱们也只是照做，你何必赶尽杀绝？”
    “不错！顾帮主，我们承认你很强，但咱们这么多人，就是放着让你杀，你也杀不完。既然赵乾已死，我们投降还不行吗？”
    “是啊顾帮主，你杀了我们，你也没什么好处，怎么说我们也是武师，留着总比杀了好啊。”
    或许是被顾杰的恐怖实力吓破了胆，之前还一副气势汹汹要为孙震报仇的无间盟武师们，此刻纷纷出言，想要投降保命。
    陈谦在旁边听着，有些意动，忍不住凑过来道：“顾帮主，要不就留他们一条命吧，你刚当上副帮主，手下正缺人用，留着他们，多少算个人手啊。”
    顾杰微微摇头：“义兄，这些人不能留的。”
    “为什么？”
    陈谦有些疑惑。
    顾杰淡淡道：“因为这里面很可能有下套之人的探子。”
    陈谦闻言，觉得脑子里涌出了一个似懂非懂的想法，但又抓不住，反倒愈发疑惑了。
    顾杰没有细说，因为这里面有些复杂，远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
    在和孙震见面的时候，顾杰曾问过一个问题。
    ——孙盟主这是怎么了？
    当时笔记本的回答是【神刀盟要求孙震以挑起和玉楼帮的争斗，并且必须惨败】
    【孙震内心挣扎，即不敢违抗神刀盟的命令，又不愿看到自己半辈子的努力化为乌有，以至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精力疲惫】
    很显然，神刀盟是想让孙震付出全身家当来演戏，以达到取信宋怀云的目的。
    因为无间盟和神刀盟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牺牲一个无间盟，就能双方的矛盾变得更加真实，也能让宋怀云那边满意。
    但从孙震见到他后的表现来看，此人应该是打算要违抗神刀盟的命令。
    否则，他不可能忍气吞声，宁愿付出五把陨铁兵器息事宁人，也不想和顾杰起半点冲突。
    在这个基础上，当顾杰得知孙震死后，就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多半是神刀盟的人发现孙震打算抗命，所以出手将其杀害，然后嫁祸给顾杰，想要挑起两边帮派的争斗。
    赵乾应该只是适逢其会，发现孙震死后，就想要借机上位，结果误打误撞当了个替死鬼。
    顾杰能想明白前因后果，却想不明白神刀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只是为了演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说是有病了。
    图什么呢？
    顾杰无从猜测神刀盟的打算，但他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神刀盟这么做，必定会获得远超付出的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果不是好处够大，神刀盟岂会舍得损失一个多年扶持的势力？
    想不明白无所谓，既然别人愿意给，他也不介意拿着。
    想到这，他开口道：“义兄，你和龚延义约定的时间是多久？”
    陈谦道：“一个时辰内。”
    一个时辰，那也差不多了。
    顾杰看了眼日头，想到。
    这念头刚起，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长街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人。
    打头有数名身着短打之人骑马扛旗，飞驰而来，黑绸的旗面随风鼓荡，隐约可见一个玉字。
    其后，数十名劲装壮汉提刀疾走，步伐整齐无错，威势自现。
    顾杰露出淡笑。
    “那是......玉楼帮的人？”
    “怎么都是武师？”
    “这，这是想要干什么？”
    一时间，周围一干无间盟帮众神色各异，或震惊，或忐忑。
    有脑袋灵光的，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脸色瞬间白透。
    很快，数十名武师便奔至顾杰身后。
    龚延义翻身下马，提刀而拜：“拜见顾帮主！”
    “拜见顾帮主！”
    身后，一干武师屈膝垂首，山呼而拜，人声犹如惊雷。
    顾杰颔首示意，缓缓转过身来。
    “今日，无间盟除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分封坛主

    随着顾杰话音落下，周供奉提刀冲出，一出手便砍得人头冲天而起。
    众武师紧随其后，一时间刀光翻飞，照面就有十多人毙命。
    惨叫和鲜血齐飞，无间盟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要赶尽杀绝！”
    “跟他们拼了！”
    “来我这边，一起突围！”
    玉楼帮这边也有人高喝。
    “兄弟们，将功赎罪就在今天，跟我上！”
    “多杀几个，回去才能保命！”
    伴随着声声怒喝，双方武师瞬间拼杀在了一起。
    这一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有进无退，无间盟是想要以命相搏夺一线生机，玉楼帮的武师是想要戴罪立功，以至于战局远比围攻冯家那次要来得惨烈。
    仅仅片刻功夫，无间盟就有十数名武师负伤，数名武师被乱刀砍死。
    玉楼帮这边同样战损不小，好几名武师在打斗中被人斩断了手脚，残肢伴随鲜血飞溅，地面上血液几乎汇成小溪。
    顾杰站在原地，眼神漠然。
    他没有上去帮忙，因为楼杰早就告诉过他，要借助战斗清理这批不太听话的武师。
    顾杰对此持支持态度——本事不够还想骑墙不定，死了也是该死。至于活下来的，经此一战，想必以后也不敢再有三心二意之举。
    再者。
    他已经提前解决了无间盟的高端战力，剩下的人多是武师一段二段，这要是还打不过，这些人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顾帮主，你们玉楼帮打算吞掉无间盟么？”
    青纪云在旁边站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顾杰淡淡道：“青帮主何必明知故问？”
    我哪里是明知故问，我是被你的胃口吓到了啊！
    青纪云心头苦笑。
    他不是个傻子，回想起顾杰提前派走龚延义的行为，看着龚延义带来的这些武师......他哪还不知道顾杰是早就谋划好，要一举拿下无间盟？
    青纪云只是不敢相信，顾杰的胆子有这么大！
    要知道，无间盟背后可是有神刀盟啊！
    玉楼帮堂而皇之的吞并无间盟，难保不会惹得神刀盟亲自下场。
    到时候，青虹帮作为玉楼帮的盟友，肯定会被殃及池鱼。
    青纪云想到这，心里略感不解。
    此番玉楼帮武师倾巢而出，必然有楼杰的默许。否则单凭一个副帮主，不可能调遣这么多人。
    顾杰年不及冠，又天赋惊人，这样的人心高气傲下有冲动之举他能理解。可楼杰此人老奸巨猾，是不可能陪顾杰一起疯的。
    楼杰应该是找到了什么倚仗，不惧神刀盟的报复，才敢如此放肆。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多半无误......
    心念转动，青纪云有了决定。
    他举剑高喝：“随我一起上，助玉楼帮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青纪云当先冲了上去。
    余下几名青虹帮的武师见状，不敢耽误，连忙随他一同杀入战场。
    青纪云带来的这些人，是之前被顾杰饶过的几位供奉，都是武师三段的实力。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玉楼帮不但在人数上处于了领先地位，实力也开始呈现碾压状态。
    无间盟顿时兵败如山倒。
    很快。
    除了少数几人见机不对，趁乱拼杀冲出包围逃走外，余下二三十名无间盟武师尽数伏诛。
    余下普通帮众见状，明白大势已去，顿时不再挣扎，纷纷选择投降。
    尘埃落定，顾杰清点了一下战损。
    玉楼帮这边死了十一名武师，存活下来的人也大多带伤，短时间难以再动刀兵，可以说是惨胜。
    但相较于战斗获得的利益，这些损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要知道无间盟可是十八帮里排名靠前的大组织，其势力至少能够排进前五，玉楼帮将其吞并，至少也能跻身前三。
    甚至位列龙头，也不无可能！
    到时候，凭借暴涨的财力，补全战损轻而易举。
    顾杰考虑了下，吩咐龚延义带领剩余武师去接收无间盟的产业地盘，他自己则带着陈谦起身回帮，汇报情况，请楼杰派普通帮众配合行动。
    青纪云见状，遣手下回帮照看地盘，自己则跟着顾杰动身，准备去玉楼帮正式签订结盟协议。
    一路争分夺秒，在顾杰的带领下，三人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回到了玉楼帮。
    刚一进门，楼杰便领几位堂主亲自迎了上来。
    “帮主。”
    顾杰拱手见礼。
    五名堂主随之见礼：“见过顾帮主！”
    楼杰一脸笑意，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修之，这次你立了大功！”
    “帮主过誉了，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顾杰谦虚了一句。
    楼杰听懂了顾杰的话外之意，明白顾杰是在暗示他，此事是神刀盟的手笔。
    但他还是摇摇头：“你不必谦虚，我已听说了经过，也知道个中缘由......但不管怎么说，此事能这般迅速拿下，全仗你力压群雄，一个人便打得无间盟抬不起头来。”
    说到这，楼杰顿了下，道：“此等大功，不能不赏......你看这样如何，我欲另起一处分坛，交由你掌管，包括人员任命在内，分坛一应事宜，你全权做主，只需与我报备一声即可。”
    “此外，从今日起，玉楼帮打下的地盘，你我平分，包括无间盟！”
    顾杰闻言一愣。
    不光是他，身后青纪云听到这话，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说是分坛，可楼杰又完全放权，连人员任命的权利都交给他顾杰做主......这岂不是城中之城，帮中之帮？
    除了名义上归属玉楼帮外，这分坛简直可以说是顾杰的私人势力！
    楼杰这是疯了吗？
    面对这丰厚到无以复加的奖励，顾杰并没有被冲昏头脑。
    他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还是疑惑。
    顾杰忍不住暗忖——我如今的实力，已经是玉楼帮之最，又接连立下大功，按理说楼杰应该限制我的权利才对。
    可他却放权放到这个地步......他就不怕我反客为主么？
    分坛......嗯？莫非他是想用分坛割裂我和玉楼帮的联系，拆分我的影响力，同时保住他的一亩三分地？以免最后一无所获？
    是了，主动出让部分利益给我，总好过被我尽数夺走，借此还能继续利用我的实力，为玉楼帮所用......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方动向

    很显然，这番所谓的奖赏，内里是包含了猜忌的。
    顾杰其实很理解楼杰的想法。
    任何的信任都有限度，所谓功高震主，就是他现在面临的情况，楼杰有所顾虑，提前谋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杰对此并不在意。
    他的实力摆在这里，若是真想反客为主，楼杰做再多的布置也没用。
    不过他现在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因为不值得。
    以他如今的地位，即便不当龙头，在玉楼帮依旧可以说一不二。
    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一个名号，和楼杰翻脸呢？
    对于顾杰来说，帮派身份只是一个提升修为的助力，把时间浪费在争权夺利上，不如用来练功。
    这个世界，终归是靠拳头说话的。外力终究只是外力，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想到这，顾杰道：“多谢帮主，不过我没有管理帮派的经验，所以想请帮主指派几人，作为副手，负责管理分坛日常事务。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楼杰闻言，明显惊讶了片刻。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笑容愈发真切：“没问题。回头我调几人给你，具体职位，你自己看着安排。”
    在楼杰看来，顾杰此举无疑是在向他表忠心，所以他也投桃报李，没有干涉分坛的人员任命。
    几位堂主纷纷上前恭维祝贺，顾杰也客气的一一回应。
    随后，顾杰道：“帮主，龚堂主已带领武师前去接收无间盟的产业和地盘，但光凭十多名武师，可能不太妥当，还请帮主调派人手协助。”
    “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楼杰笑道，随即吩咐几位堂主：“迟则生变，诸位即刻动身罢。记住，所有产业地盘需得登记造册，与分坛均分。”
    “是。”
    堂主们纷纷应下，拱手告退。
    一番布置妥当，楼杰招呼青纪云到了议事堂签订盟约。
    青纪云看过盟约，发现果然如顾杰所说，其上只要求攻守同盟，别无掣肘，于是爽快签字落印。
    “楼帮主，顾帮主，今日之后，咱们便是盟友了。玉楼帮崛起之势已成，若无意外，必能问鼎外城......日后还请二位多多照顾啊。”
    青纪云把姿态摆得很低，丝毫没有一帮之主的架子。
    楼杰对此很满意：“青帮主放心，即为盟友，自当携手与共。只要青虹帮以诚待我，我必投桃报李。”
    顾杰则道：“青帮主可先回帮处理事务，等过几日，帮主会召集各位盟友，共商大事。”
    青纪云闻言，忍不住问道：“顾帮主，我多句嘴，不知道你说的大事是？”
    顾杰看了眼楼杰。
    楼杰笑了下：“我欲联合外城十八帮，共伐内城三帮。”
    青纪云心里一跳，心说果然如此！
    他之前就有过猜测，毕竟玉楼帮在无间盟这件事上的态度太过强硬，完全是不把神刀盟放在眼里的作态，很难让人不多想。
    此刻听得楼杰亲口承认，青纪云心里是又惊又喜。
    以他对楼杰的了解，这种事情除非十拿九稳，否则楼杰绝对不可能轻易公之于众。
    换句话说，楼杰既然敢说出来，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联想到宋怀云接见楼杰，又赐下亲笔牌匾之事......青纪云估摸着，此事多半是得了飞龙城官方的默许。
    青纪云是个有野心的人，老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让他独自面对内城三帮，他是没这胆子的，但若是有万全之策，他也敢搏一搏。
    到时候跟着玉楼帮喝口汤，都能让青虹帮赚个盆满钵满！
    他顿时坐不住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青帮主请自便。”
    楼杰微微点头，起身相送。
    众人一路行至议事堂门口，青纪云见礼拜别，快步离开。
    楼杰目送其走远，脸上露出笑意：“如此一来，十八帮便有大半支持我们了。”
    顾杰闻言微微挑眉：“大半？”
    “没错。其实昨夜我便连夜发了帖子，试探个帮的态度。一开始，效果不大，只有两家帮派派了人过来询问，并且还提了很多条件。”
    “后来，你一人挑翻青虹帮的事情传出，没一会就来了三家帮派要和咱们定盟。等到你扫平无间盟，更是一口气来了五家帮派，求着要跟我玉楼帮结盟！”
    说到这，楼杰笑了起来：“对了，有不少人，还给你带了礼物......来人，把东西搬上来！”
    话音落下，院门处就有四名守卫抬着两个木箱快步走了进来。
    四人将木箱抬到顾杰脚边，打开盖子。
    顾杰扫眼一看。
    箱子里，居然是样式不一的武器，并且每把都制作精良，一看便不是普通货色。
    这难道是......
    顾杰心里一动，忍不住随手拿出一柄长刀，使了几下。
    很快，顾杰脸露惊讶：“陨铁兵器？”
    楼杰点点头：“和我们签订盟约的十二家帮派，主动送来了这些陨铁兵器，这些人口径一致，都说是送给你用。我估摸着，他们是怕你为了这些东西上门闹事，干脆舍财免灾。”
    顾杰有些感慨：“没想到诸位江湖同道，对我这般抬爱。顾某惭愧啊。”
    楼杰脸皮微抽，心说你小子能要点脸吗？这哪里是抬爱，这特么明显是躲瘟神啊！
    想归想，他还是道：“我听李风说，你需要三百斤陨铁铸造兵器？”
    顾杰点点头。
    楼杰考虑了下，道：“这些兵器加起来，怎么也能提出一两百斤陨铁，剩下的差额，帮里替你出了。”
    顾杰本就有此想法，只是已得重赏，不好再开口索要。
    此刻听着楼杰主动承诺，他顿时大喜：“多谢帮主！”
    楼杰摆摆手：“说什么谢！你身为副帮主，如今又掌管分坛，合该有此待遇。”
    话音未落。
    一守卫匆匆跑进来：“帮主，四方会王供奉来了。”
    楼杰愣了下：“那个王供奉？王行秋？”
    守卫连连点头。
    “他怎么成供奉了？”
    楼杰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快请。”
    守卫领命而去。
    没一会，虎背熊腰的王行秋便走进内院。
    他看见顾杰，脸露笑意：“修......”
    话刚出口，王行秋的目光落到顾杰脖颈处，突然脸色一变。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谋划

    呼！
    伴随着一阵风起，王行秋身如鬼魅，瞬间来到顾杰面前。
    “你，你的黑虎掌又突破了？”
    王行秋死死盯着顾杰体表显露的肤膜，整个人跟见了鬼一样。
    顾杰点点头：“侥幸。”
    “侥幸个屁！”
    王行秋没好气骂道：“要是侥幸就能突破，顾家上下数千人，岂会无一人能与你比肩？”
    顾杰笑了下，没有在意王行秋的粗鄙之语。
    他开口道：“二爷，你还记得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吗？”
    “......”
    王行秋突然有点蛋疼。
    他是万万没想到，顾杰这么快就能突破练皮的瓶颈。
    如此一来，他就得完成承诺，教授顾杰玄虎功了。
    王行秋倒不是想赖账，他只是觉得事情发展得太快，可能会影响他的布置。
    心念转动，王行秋道：“此事待会再说，先说正事。我这次来，是为传达魁首的要求。”
    王行秋说着，看了眼楼杰。
    楼杰连忙拱手：“王护......咳，王供奉请讲。”
    王行秋摆摆手：“进门再说。”
    三人于是进了议事堂。
    落座看茶，屏退闲杂人等，王行秋喝了口茶，开口道：“楼帮主，修之，你们这次吞并无间盟，做得不错。如此一来，事情就算打开局面了。”
    楼杰没有在意王行秋高高在上的语气，只是道：“王供奉客气了，不知道魁首那边，有何吩咐？”
    王行秋道：“吩咐谈不上，魁首只是让我来和二位确定一下，此战的战损情况。”
    楼杰听得一脸懵逼，心说这种事情还需要四方会魁首亲自派人过来？你打个招呼，我们直接报给你们不就行了吗？
    还有，我打的是神刀盟的狗，你四方会这么关心干什么？
    顾杰没有说话，眼神却微微一眯。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王行秋笑了下，不答反问：“无间盟这次死了多少人？”
    顾杰道：“武师三十一名，帮众没数，零零总总，至少有上百罢。”
    “太少了。”
    王行秋摇摇头，脸色一肃：“记住，你们杀了五百人，武师上百。如果宋怀云派人来问，你们就这么说。”
    顾杰还没说话，楼杰就忍不住了：“王供奉，你这是何意？贵帮为何要我们假报无间盟的战损？”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王行秋淡淡道：“楼帮主，咱们是合作关系。你拿了无间盟这么大一份好处，难道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王供奉，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楼杰苦笑一声：“我玉楼帮的武师，拢共也就二三十个，我告诉宋怀云，我用二十几人杀了上百人，他能信？”
    “你报就是了，他信不信不用你担心。”
    王行秋不咸不淡道。
    “可无间盟也没这么多武师啊！”
    楼杰道。
    “无间盟没有，神刀盟还没有吗？”
    王行秋淡淡道：“无间盟作为神刀盟的附属势力，遇袭后神刀盟出兵救援，岂不是应有之事？”
    楼杰一愣。
    王行秋的话听起来是在胡言乱语，却让他有了一丝隐约的联想，可仔细一想，又感觉抓不住。
    就在这时，顾杰突然开口：“是不是从此以后，每次我们都要谎报战损？”
    王行秋闻言，侧头看向顾杰：“对。”
    顾杰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王行秋见状，看向楼杰，语气冷淡道：“楼帮主，你怎么说？”
    楼杰犹豫了下，见王行秋态度转冷，大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架势，只得咬牙答应：“既然是魁首的吩咐，玉楼帮自然照做。”
    王行秋这才露出笑容：“这就对了。”
    楼杰心里还是有些狐疑，闻言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王行秋也不在意，起身道：“你尽早拟定战报罢。我还有点私事要和修之说。”
    楼杰连忙起身相送：“王供奉请自便。”
    王行秋点点头，招呼了顾杰一声，转身出门。
    顾杰紧随其后站起来。
    楼杰上前一步，低声道：“修之。此事有些蹊跷，你帮我探探他的口风。”
    顾杰看了楼杰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跟着王行秋出了门。
    二人一路走到顾杰的别院。
    刘志见顾杰带了人回来，立刻招呼人看茶。
    落座厢房，顾杰屏退左右。
    二人喝了会茶，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会，顾杰突然开口：“内城三帮打算撤走多少人？”
    王行秋手上茶盏一顿。
    他猛地看向顾杰，眼中有一丝凶厉闪过。
    顾杰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喝着茶，眼神望着额前，有些飘忽。
    王行秋沉默片刻，露出一丝苦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问顾杰。
    “我也只是猜测。”
    顾杰回答道，眼神缓缓垂落。
    事实上，这话他就不是问王行秋的，他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所以趁机问了下笔记本。
    笔记本对此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多多益善】
    短短四个字，却不亚于惊雷。
    内城三帮在飞龙城的地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除开那一小戳权贵之人，放眼整个飞龙城，内城三帮都能做到呼风唤雨。
    可现在，这等势力，居然打算撤离飞龙城！
    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附属势力拱手相送，只为借此假死脱身！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内城三帮已经达成共识，并且一致认为，抛弃基业离开飞龙城，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哪怕为此要付出重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可到底是什么？
    强如这等势力，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这一刻，顾杰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妖人、匪盗、军阀......
    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难怪，难怪宋怀云会对内城三帮的阴奉阳违如此愤怒。难怪他会迫不及待要玉楼帮和内城三帮开战。
    顾杰原本还有些疑惑，疑惑于玉楼帮吞并无间盟后，宋怀云那边迟迟没有反应。
    毕竟内城三帮的例子在前，按理说，宋怀云是不该对玉楼帮的‘野心’不管不问的。
    否则，难保玉楼帮不会成长为第二个内城三帮。
    现在看来，宋怀云可能早就和内城三帮有了默契，二者一个是想要借机整合飞龙城江湖势力，获得助力；一个是看情况不对，想要借机跑路。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玉楼帮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学习玄虎功的条件

    “所以说，你们所谓的演戏，一开始就是骗楼杰的？”
    顾杰问道。
    王行秋摇摇头：“谈不上骗，这场大戏终归是你我两方在演，只是观众，不单只有宋怀云罢了。”
    “我们的目的，是让这件事看起来合理，足够取信于人。至少，要能取信其他帮派，不让他们胡思乱想。”
    顾杰听懂了王行秋的意思。
    说白了，内城三帮的目的，是赋予这件事一个原因，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原因，以此来稳住其他人。
    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迟早会被人看出不对劲。
    大家会对内城三帮的败亡速度产生怀疑，会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时候，演戏这个借口，就派上了用场。
    ——一个被故意隐藏起来的假答案，必然能暂时让大家相信。
    很显然，内城三帮并不想自己打算跑路的事情被人发现，为此才特意设计了这种套娃式的借口。
    “修之，有时候，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王行秋叹了口气，看顾杰的目光有些无奈：“无论是内城三帮，还是宋怀云，都不会让这种消息流传出去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杰当然明白王行秋的意思。
    一座城池，最重要的就是稳定。
    此事若是传扬开，注定会导致人心大乱。
    毕竟连内城三帮都跑了，其他人岂会留下来等死？
    到时候，不单宋怀云隐瞒消息维持稳定的打算会落空，内城三帮也很可能跑不了。
    心念转动，顾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默默提高了警惕。
    他看向王行秋，淡淡开口：“这么说，王供奉是想要杀我灭口么？”
    “你在说什么蠢话。”
    王行秋闻言，眉头微皱：“天大地大，家族最大！我顾行秋历来公私分明，绝不会因为公事损我半点私益！四方会又不是老子的，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们杀害家族骨血？”
    “更何况，我还不一定拿得下你。”
    “......”
    顾杰原本以为，王行秋说这么多，是打算和自己图穷匕见了。
    不曾想，他凝神警惕了半天，居然等来这么一番话。
    他忍不住仔细看了眼王行秋，见其神色不似作伪后，心里莫名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二爷还真是......实在啊。”
    “现在知道叫二爷了？你刚才不是叫我王供奉吗？”王行秋斜瞅着顾杰，嗤笑道。
    顾杰没有在意他的揶揄，开口问道：“二爷说这么多，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王行秋道。
    顾杰想了下，问道：“时间还有多久？”
    王行秋道：“三五月罢，具体时间魁首没说。”
    顾杰又问：“内城三帮逃离飞龙城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
    王行秋道：“因为我也还没弄清楚。”
    顾杰眼神微眯。
    他这句话并不是在问王行秋，而是对笔记本进行了提问。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笔记本的回答，完全不同于以往。
    【提问无效】
    ......是因为相关联系不够么？
    顾杰心念转动，换了个问法。
    他做口型道：“顾行秋为何要逃离飞龙城？”
    【趋利避害】
    顾杰一时有些不满，这算什么回答？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笔记本上很快又浮现出字迹。
    【这就是他的想法】
    【他没有骗你，他自己都没弄清原因，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具体答案】
    “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
    王行秋注意到了顾杰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私事。”
    顾杰收回目光，找了个借口。
    王行秋也没有追问，只是道：“你不必多想，我既然冒险保下你，就不会扔下你不管。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带上你。”
    “那就多谢二爷了。”
    顾杰脸露感激，却没有把王行秋的承诺放在心上。
    相较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二爷，他更信任自己手里的笔记本。
    ......得找机会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想着，不动声色，又问道：“对了，二爷，玄虎功......”
    王行秋也没遮掩，闻言径直道：“玄虎功我可以教你，但有个条件。”
    “二爷请说。”
    “我在城外七里庄藏了一个包裹，那里面有入门玄虎功所需的物件，你去替我取来。东西到手，我便传你功法。”
    “......就这么简单？”
    顾杰有些意外。
    他料到王行秋会提条件，但如果条件只是帮忙去取个东西，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
    “简单？”
    王行秋轻笑一声：“你可知七里庄是什么地方？”
    顾杰回忆了下，摇摇头：“不知道。”
    王行秋淡淡道：“七里庄早年是飞龙城的义庄之一，专供没有路引、度牒的死者停尸所用，有时候，城里没有落籍的帮派成员死亡，也会被送到七里庄安置。”
    【好家伙，外来人口共享灵堂？】
    笔记本在天上笑得打滚。
    顾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的听着。
    王行秋接着道：“义庄虽是贱行，但大小是个生意。所以一来二去，七里庄周围就落户了不少人，做一些扎马钉钱、制烛烧香的行当，人数不多，但也有数十口......半年前，这些人突然没了。”
    顾杰微微皱眉：“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没了。”
    “数十口人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脚印，没有车辙，也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痕迹。”
    “后来，官府曾派巡捕房的人前去调查，当时一共去了十多人，却只回来了一个人。”
    “这个唯一幸存的捕快被找到时已经处于半疯状态，神智几乎消失，只是不停呓语，嚷嚷着自己要死了。”
    “巡捕房的总捕头觉得，此人或许是破案的关键，于是命人好生照顾，打算等此人神志清醒后再做询问。不料，就在当晚，这个半疯的捕快在众人眼皮子地下，突然就没了。”
    “据说此人消失前没有任何预兆，只是眨眼之间，就没了踪迹。”
    “总捕头吓得不轻，当即将此事上报，结果宋怀云听过此事后，立刻选择了结案，没有半点追查的意思。”
    “七里庄，也因此成为了一片遭人避讳的荒地。”

 第一百五十章 准备

    王行秋说话的速度很慢，语气也略显低沉，配合上低垂的眼神，和他讲述的离奇故事，不免给人一种淡淡的阴森感觉。
    但顾杰却没有太大反应。
    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他甚至亲身体会过，这种在常人眼中突然消失的情况。
    惶雾。
    根据祝定和尚的说法，如果一个人被惶雾遮蔽，就会失去人气，这时在周围普通人看来，就会有一种此人突然消失的错觉。
    如果不能杀灭驱使惶雾的异常，或者以秘法离开惶雾，就会在惶雾中迷失，永远深陷其中。
    “怎么，是不是怕了？”
    眼见顾杰沉默不语，王行秋笑了一声：“现在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办了罢？”
    顾杰看了他一眼：“有几只？”
    王行秋略显疑惑：“什么有几只？”
    顾杰道：“七里庄，有几只异常？分别是什么程度？”
    王行秋愣住了。
    他呆了下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异常？”
    “不仅知道，我还亲手杀了不少。”顾杰淡淡道。
    王行秋突然有点蛋疼。
    他原本是想故意模糊事情的细节，让这件事看起来显得离奇惊悚，好让顾杰知难而退。
    不曾想，顾杰居然早就知道异常的存在。
    吓唬晚辈未遂，王行秋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他脸皮比较厚，很快就淡定下来：“具体有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事实上自从这件事发生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七里庄。”
    顾杰闻言，瞥了他一眼：“强如曾经的泰州府顾家，都没有对付异常的手段么？”
    “当然有。”
    王行秋道。
    顾杰心里一动：“是什么方法？二爷可否教我？”
    王行秋笑了下：“你不是已经学了么？”
    “内气？”
    “不错。”
    顾杰一时有些无语。
    他原本以为，以顾家从前的势力，在这方面或许会有其他更有效的手段。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只能靠内气。
    王行秋见状，道：“以你如今的修为，对上异常应该不至于轻易落败。但异常种类千变万化，其能力也大相庭径，说不定，七里庄的异常，就有能克制内气的能力。”
    “所以此事还是很凶险的，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去做。”
    王行秋说到这，似乎是怕顾杰误会，又解释了一句：“我也不是非要逼你去冒险，只是玄虎功和黑虎掌不同，入门必须要佐以异邦珍奇之物。拿不到包裹，我便是传你口诀，也没有用。”
    话说道这个地步，顾杰就知道，不去七里庄，这玄虎功是学不成了。
    稍作思忖，他做下决定：“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动身去七里庄。”
    王行秋点点头：“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又说了会话，王行秋起身告辞。
    顾杰将其送出玉楼帮后，便被楼杰叫到了内院问话。
    “修之，可曾探知什么消息？”
    楼杰显然非常在意此间缘由，一见面便立刻问道。
    顾杰摇摇头：“王行秋只和我说了些泰州府顾家的事情，关于伪造战损的原因，他并没有提及。”
    顾杰没有选择告诉楼杰实情，因为说与不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面对宋怀云和内城三帮，玉楼帮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
    说不定，还会因为泄露消息，给楼杰带来杀身之祸。
    在顾杰看来，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说，让玉楼帮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让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因为宋怀云的目的，就是通过玉楼帮，整合飞龙城的江湖势力。
    只要不走漏风声，在玉楼帮的势力满足宋怀云期望之前，他和楼杰就是安全的。
    至于之后的事情......等他探明了情况，再做决定不迟。
    顾杰并不是想放弃玉楼帮这些人，他只是不想因为救人，让自己置身险地。
    在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他也不介意救楼杰一命。
    楼杰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看来，他对你也不是很信任啊。”
    楼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伙人有些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另有图谋，谁会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呢。”
    顾杰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人和地盘抓在手里，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你说得对。不管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到手的东西总得抓住。”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楼杰没纠结太久，很快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接收无间盟得到各项事宜。
    随后，二人商量了一下分坛人员的任命。
    楼杰提供了一分名单，供顾杰挑选。
    名单上罗列了玉楼帮可以调用的人员，其中甚至有几位堂主的名字。
    按照楼杰的说法，名单上的所有人顾杰都可以随意安排。
    顾杰考虑了下，最终决定留下李风、龚延义、赵锐、陈谦。其中两位堂主原职不变，遣调为分坛堂主，陈谦则作为他的副手，协同赵锐、刘志，负责处理日常杂事和分坛出纳事宜。
    至于其他职位，顾杰一股脑交给了陈谦，让他和两位堂主自行商量，在帮里挑些人担任。
    顾杰知道，这样做必定会导致分坛派系林立。
    但他不在乎。
    他本就不喜欢做这些权谋争斗，在得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后，更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了。
    ——一个朝不保夕，很可能在数月后毁灭的帮派，哪里值得他放在心上？
    只要底下的人老实做事，为他筹集修炼所需的资源，就够了。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按照王行秋的吩咐，楼杰虚报了战损。
    宋怀云对此没有表露出半点怀疑，反而还派人过来表彰了楼杰一番，弄得楼杰又惊又喜。
    在接收完无间盟的产业后，顾杰以副帮主的身份，正式做主分坛。
    上任后，顾杰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陈谦等人继续前往各大帮派驻地招人，为分坛和总坛补充人手。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跳出来找事。
    所有帮派都默认了玉楼帮的跋扈行为，对此不闻不问。
    在充足的财力支持下，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加入了玉楼帮。
    有了足够的人手，分坛很快开始正常运作，原本属于无间盟的产业重新开张，为顾杰输送来滚滚财源。
    这些事都有底下的人操办，顾杰只负责点头，倒也没有太大麻烦。
    趁着这难得的闲暇，他将陨铁兵器都送到了怀珍楼，让韩掌柜开始打造兵器，自己则闷头练了几天功。
    ......
    这一日，顾杰早早用过早膳，来到了分坛。
    说是分坛，其实就是在无间盟的地盘上换了玉楼帮的旗帜，一切陈列设施，都没有太大改变。
    “帮主到！”
    门口守卫唱喏，恭迎顾杰入内。
    “帮主！”
    陈谦听到动静，立刻带人前来迎接。
    顾杰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随即问道：“义兄，我吩咐你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脱胎液

    本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想法，顾杰上任后，便吩咐陈谦开始全城范围内筹集黑狼及类似翠玉虫的精血神物。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情——精血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他的修炼速度，如今大权在握，自然得发动一切力量攉取精血。
    陈谦道：“按照你的要求，我以你的名义发动总坛和分坛的弟兄，找到了不少黑狼。”
    “此外，我还召集外城所有肉铺、猎户，签订了一份长期售卖协议，日后所有流入飞龙城的黑狼，都将优先供给我们。”
    “类似翠玉虫的精血神物，我也安排了专人打听，得到了不少消息。目前正在调查消息的真伪，接触其持有者。”
    顾杰微微点头。
    相较于作为一名武师在阵前搏杀，陈谦对帮派内务明显更加擅长，一应安排称得上妥当，没有让他失望。
    “黑狼现在有多少头？”顾杰问道。
    “目前只收集到了九十多头。”
    陈谦道。
    顾杰微微皱眉：“只有这么点？”
    “已经不少了。”
    陈谦苦笑一声：“黑狼生性凶猛，又喜群居，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猎杀的猛兽，猎户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选择这样的目标。如果不是咱们玉楼帮三番五次大量收购，抬高了黑狼的价格，就这点数量都很难凑齐。”
    “......也罢，多少是个进账，你安排一下，尽快将黑狼送到内院，交给刘志安置。”
    “是。”
    陈谦应下。
    顾杰又问：“武师层面的招揽情况如何？”
    陈谦道：“已经招揽到了二十来人，大部分都是武师一段水准，有一位武师二段。”
    顾杰有些惊讶：“这么快？”
    要知道武师可不是普通帮众，短短几天便能招揽到二十几人，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陈谦笑道：“可能是冬季将近的原因，最近飞龙城来了不少江湖游侠落脚。这些人本就想找个差事，加上咱们玉楼帮如今声名鹊起，钱又给得足，没怎么费工夫就招揽到了不少人。”
    江湖游侠么......
    顾杰心念转动，道：“你安排一下，调集一波好手，过几日随我出城。人数不要太多，三五十就够。武器要完备。”
    “遵命。”
    “还有，待会你着人去城北客栈一趟，请一位马道长过来，就说我有事请教。”
    “遵命。”
    陈谦连声应下。
    末了，他又道：“对了，帮主。这些天有不少人登门拜访，送来了很多礼物，说是恭喜您荣登副帮主之位。”
    “都有什么？”
    “大多是些珠宝和金银玉器，傅少爷那边送的是一只翠玉虫。”
    顾杰眼中一喜。
    “名单登记造册，钱财收归内库，翠玉虫送到我房里。另外，替我好生谢谢傅兄。”
    “是。”
    又问了几句分坛情况，得知一切正常后，顾杰便挥退陈谦，进了内院。
    ......
    晌午时分。
    分坛上空烟雾缭绕，隐约可以闻到淡淡的焦臭味道。
    顾杰走出内院，就得知马建安已带着颜葳来了分坛，正在前厅等候。
    他换了身衣服，来到前厅。
    “恭喜顾兄，荣登副帮主之位！”
    马建安是个会来事的，见面便是抱拳道贺。
    说话间，他眼神略带打量，对顾杰的身形变化有些惊讶。
    顾杰笑了下：“马道长不必客气......可带了礼物？”
    马建安到嘴的恭维话登时一顿，险些被呛着。
    他无奈道：“顾兄，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开个玩笑。”
    顾杰随口道，目光却盯着他的袖口。
    马道长翻了个白眼，伸手在袖口里掏了掏，拿出来一红一白两个小瓶。
    “红瓶里，是答应你的化邪散。”
    顾杰拿过来看了眼，发现里面装得满满当当，赤红色的粉末几乎堆砌到瓶口，顿时露出笑容：“多谢。”
    马道长摆摆手：“别谢我，我只放了......咳，总之我师妹出力给大，要谢就谢她罢。”
    顾杰看了眼颜葳。
    这女人再次罩上了面纱，遮住了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但这样的遮挡对于顾杰来说没有太大作用。
    哪怕隔着面纱，顾杰也清楚发现，此女脸色有些泛白，像是气血消耗太大，尚未完全恢复的样子。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所谓的化邪散，应该就是异人以鲜血制成的。
    心念转动，顾杰正要道谢，不曾想还没开口，就听颜葳道：“不用谢我，你帮我们杀了岑建书，这是你应得的。”
    顾杰闻言，点点头：“那我就不谢了。”
    颜葳愣了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只能有些憋闷的扭过了头。
    顾杰也不在意，他看向白瓶：“这里面是？”
    “这是给你带的贺礼。”
    马道长道：“听说你正四处搜寻精血奇物，刚好我手里有一瓶脱胎液，就借花献佛了。”
    顾杰闻言，打开白瓶看了眼。
    瓷瓶中，是半瓶略显粘稠的液体，肉色，呈凝胶状，看着就像是一团颜色诡异的果冻。
    顾杰吸了口气，鼻尖顿时涌过一阵咸涩的氨气味道，期间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他微微皱眉，正要盖住瓶盖。
    结果下一刻，随着气味充斥进入肺部，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
    紧接着，一丝轻微的亢奋感涌现而出，又迅速消失。
    “这是......”
    顾杰又惊又喜。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这是身体吸纳精血后，在向他传递愉悦！
    从强度上看，相对于吸收翠玉虫时，此刻的愉悦感并不强烈。但一丝气味就能有这个效果，已经非常强悍了。
    他忍不住低下头，假装喝茶，嘴里却问笔记本：“这是什么东西？”
    【人家不是告诉你了吗？脱胎液啊】
    【当然，你也可以叫它：胎盘分泌物】
    顾杰脸上喜色一僵。
    脱胎液这三个字是这么解释的吗？
    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顾杰心里一阵腻味，恶心的感觉不可抑制生出。
    【就这？就这点承受能力？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这东西是谁的吗？】
    笔记本在旁边嘴臭，似乎乐于见到顾杰出丑。
    顾杰沉默片刻，道：“还好吧，反正是你吃。”
    【！(ΩДΩ)】
    【我......】
    笔记本当场就自闭了。
    它画了个面无表情的大头娃娃出来，在纸上疯狂打自己的嘴巴。

 第一百五十二章 疑惑

    看着纸上的图案，顾杰莫名想起了前世一个玩锤子的男人。
    他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别整活了，这东西效果如何？”
    笔记本垂头丧气，但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
    【吸收掉这东西，足够你的血元术突破到第四层】
    顾杰顿时一喜。
    在马建安来之前，他已经吸收掉了黑狼和翠玉虫，所获精血尽数投入了血元术的修炼当中。
    但三层血元术所需精血远超第二层，一百头黑狼加上一直翠玉虫，也就堪堪将进度推进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距离圆满遥遥无期。
    顾杰原本都打算暂时搁置血元术的修炼了，不曾想，马建安却给他带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补全后的血元术全本，可以修炼到第五层。从第三层的效果来看，第四层必然又是一次重大的飞跃。
    能在动手前突破到第四层，此次七里庄之行，就又多了一份把握。
    “多谢马道长。”
    顾杰起身拱手，诚恳道谢。
    “顾兄，你这是干什么。”
    马建安连忙起身，拉着顾杰坐下。
    顾杰坐下来，道：“如此奇珍，想必价值匪浅，道长能拿出来送给顾某，顾某感激不尽......此事算我欠道长一个人情。”
    “不至于，不至于。”
    马建安连连摆手：“这东西也就对你们武夫，咳，对你们武者有用。对我等异人来说，此物只是糟粕，属先天盈过之物，哪里称得上珍贵。”
    顾杰心里一动：“这么说，这东西很多？”
    “那倒不是。”
    马建安摇摇头：“此物很少有人收集，一般都是就地焚灭，防止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虽然谈不上珍贵，但数量倒是不多。”
    “原来如此。”
    顾杰略感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条新财路，没想到依旧只是一次横财。
    “对了，还得提醒你一句......脱胎液中存有巨量精血，效果恐怖，切不可直接吞服。以你的体质，每次最多使用一两。”
    “我省得了。”
    顾杰点点头。
    三人喝了会茶，便离座入席用膳。
    或许是酒逢知己，兼之菜肴丰盛，马建安吃得很愉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马建安停杯落箸，开口道：“顾兄，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杨家寨的这段时间，得知了很多关于飞龙城的秘密消息。”
    “这些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毕竟以你从前的身份地位，即便知道了这些事，也只能随波逐流，无法改变。无非是徒增烦恼罢了。”
    “但如今，玉楼帮吞并了无间盟，隐约有外城第一大帮的趋势。你又当上了玉楼帮的副帮主，还总揽这么大一处分坛，可谓人力财力具备。”
    “再加上你自身的修为，在凡人之中也算不错......有些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顾杰听马建安说得郑重其事，也放下了筷子：“马道长的意思是？”
    马建安难得露出了严肃脸色。
    他看着顾杰，沉声道：“杨家寨，要动手了。”
    顾杰闻言，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马建安继续。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怕？”
    马建安有些诧异，他原本还想看顾杰被这消息吓一跳的表情，没想到顾杰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顾杰淡淡道。
    如果马建安提前几天告诉他这件事，他或许还会有些紧张。
    但现在，在得知飞龙城很可能会面临巨大危险后，再听到这种消息，他已经能够淡然处之。
    事实上，站在顾杰的角度，是巴不得杨家寨出来闹点事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才能获得更多机会，避开危险。
    “......你们这些练武的，果然都是一个性子。”
    马建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感慨。
    顾杰问道：“道长可知道，杨家寨动手的具体时间？”
    “不知道。”
    马建安摇摇头：“杨林此人老奸巨猾，城府颇深。别说我了，就是他儿子，都不清楚他的具体计划......我只知道，他最近以杨世规的婚事为由，频繁接触黑石城周家，还通过周家，在黑石城购买了不少制式武器、粮草等物。”
    “这些东西，被他假借嫁妆之名，从黑石城运到了杨家寨，为此杨林还新修了三座库房，用以置放......如果只是为了满足日常所需，是决计用不了这么多武器和粮草的。很明显，他是在为大战做准备。”
    “以我探查到的情况来看，最多再有一两月，他就能凑齐所需物资......”
    也就是说，杨家寨最快会在一两个月后动手么......
    顾杰想着，开口道：“多谢道长告知。”
    “小事。”
    马建安摆摆手。
    顾杰又道：“顾某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一下道长。”
    马建安点点头：“你说。”
    “道长可知道，城外七里庄的情况？”
    马建安闻言想了下，摇摇头：“不知道。七里庄是什么？村落么？”
    顾杰微微一愣。
    马建安身为异人，居然没有听说过七里庄？
    “你说的七里庄，是那个义庄么？”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颜葳突然问道。
    顾杰看向她：“颜道长听说过？”
    “一年前，曾有人请我为其义兄弟堪算葬期，当时我去过那边一趟。”
    颜葳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据我所知，七里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义庄。”
    “有人托我去七里庄取一件东西。”
    顾杰说着，顿了下：“据说，那地方出现了异常，已经造成数十人消失。”
    颜葳眼有惊讶。
    马建安微微皱眉：“这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
    顾杰淡淡道。
    对于普通人来说，数十人同时消失，绝对是一件非常离奇的事情。而离奇的事情，传播速度往往非常快。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事情应该早就传开了。
    可现在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连负责拔除异常的异人，都没有听说相关情况......这代表有人暗中阻止了消息的传播，意图掩盖这件事情。
    除了宋怀云，顾杰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器到手

    若是只针对普通人封锁消息，顾杰还能理解，毕竟这样做能有效防止因为‘知晓太多’而引来异常。
    但对异人也封锁消息，就有些不正常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消灭异常的主力，就是异人。
    如果连异人都不知道相关消息，七里庄的异常谁来处理？
    顾杰想到这，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
    莫非，这就是宋怀云的打算？
    “顾兄，你在想什么？”
    一旁，马建安见顾杰走神，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
    顾杰回过神来。
    他按捺下心中的惊疑，嘱咐马建安和颜葳：“此事有些不同寻常，二位不要往外提起，也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你放心，我和师妹尚有要事在身，最近也没工夫管闲事。”
    马建安道。
    顾杰点点头，没有关心马建安所谓的要事是什么。
    双方又聊了几句，酒足饭饱，马建安二人起身告辞。
    顾杰将两人送出门后，招来刘志。
    “通知下去，我要闭关几日，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如果有要事发生，让陈谦代为处理。”
    “是。”
    ......
    三天后。
    “顾帮主，你要的兵器已经做好了。”
    分坛前厅，韩掌柜亲自登门，带来了制作好的陨铁兵器。
    由于顾杰凑齐了最昂贵的原材料，韩掌柜这边只是象征性收了点加工费，并且只花了八天，便将两件兵器铸造完成。
    “韩掌柜费心了。”
    顾杰喝着茶，随口道。
    “不敢，能为顾帮主打造兵器，是怀珍楼的荣幸。日后传出去，我这脸上也有光。”
    韩掌柜不轻不重拍了句马屁。
    顾杰笑了下，没说话。
    他招招手，刘志顿时上前，打开了两个挑夫搬来的长形木箱。
    木箱中，锦缎铺陈，下垫鹅绒，中间放着一根粗逾杯口的长棍。
    棍身长两米，纹有一盘首长龙防滑，两侧留有密集的血槽，两头呈尖锥状，通体为暗黑色，看着平平无奇。
    长棍旁还放着一双拳套，皮质打底，外套金属甲片，关节处留有便于活动的缝隙，甲片打磨精致，但造型却略显寻常。
    两件武器明显都做了哑光类处理，即便是放在阳光下，也看不到什么反光，如果环境暗一些，怕是连样子都看不清。
    顾杰对此很满意。
    武器就该越不起眼越好，那种镶金戴玉的浮夸风，除了好看没有任何作用，反倒会因为过于引人注目，引起敌人的警觉。
    “按照您的吩咐，我以百炼钢做心，外层浇筑陨铁，打造了这根长棍。”
    韩掌柜在旁边介绍道：“这样的工艺，可以最大限度利用陨铁的坚固特性，同时还能兼顾内气的附着。”
    顾杰点点头。
    他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长棍。
    需要两人才能抬起的沉重铁棍，被他单手轻巧抓出来。
    铁棍划破空气，带出凝重的风声。
    顾杰转腕舞动了两下，点点头：“手感不错。机关在哪？”
    韩掌柜连忙道：“拧动龙首龙尾的位置即可。”
    顾杰依言照做，用力一拧。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尖锥状的棍头立刻弹开，化为一片锋利的刀扇。
    反方向一拧，刀扇迅速合拢，严丝合缝贴合，又变回了尖锥状。
    “巧夺天工。”
    顾杰赞叹了一句。
    以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能把机关做得如此精密，的确可以称得上巧夺天工了。
    “顾帮主谬赞了。”
    韩掌柜谦虚了一句。
    他提醒道：“棍头的刀叶是以榫卯结构打造，打开后只能做切割使用，如果猛烈撞击，可能会损坏。”
    顾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他又试了试拳套。
    也不知道内衬用的是什么材料，套上去后居然有轻微收缩，登时便紧密贴合在了手掌上。
    顾杰微微握拳，发现手掌活动自如，没有丝毫晦涩。
    心念一动，内气涌出。
    暗淡的甲片上泛起微光，内气迅速涌现而出，构成了一片气膜，几乎感觉不到内气的损耗。
    韩掌柜在旁边道：“按照您的要求，这双拳套的甲片没有掺杂任何其他金属，用的是提纯后的陨铁捶打而成，非常适合附着内气。”
    顾杰想了下，问道：“膨胀性能怎么样？”
    他担心自己解放黑虎掌对筋肉的压制后，身体的突然膨胀，会破坏手套的结构。
    “您是担心日后实力提升，手掌骨骼变化，影响使用么？”
    韩掌柜问了句。
    见顾杰点头，他笑道：“个您可以放心，我特意在安装甲片的时候留了缝隙，而且手套内衬是用的凶兽鹫鸟的头皮，不但能抵挡切割，延展性也很好，即便扩大一倍，也不影响使用。”
    “那就好。”
    顾杰这才放心。
    随即，他让陈谦叫来一名刚招入分坛的武师三段，命其持刀全力击打拳套，试验其坚固性。
    此人估计怕伤到顾杰，一开始还不敢放手施为。结果几刀砍下来，发现刀口都卷了刃，拳套还完好无损，才用上了全力。
    但即便他全力以赴，砍断了一把刀，也只是在甲片上留下了些许刮痕。
    顾杰对此结果很满意，当即命人取来一千两银子交予韩掌柜，算作答谢。
    韩掌柜很高兴——他并不在意这区区一千两银子，但顾杰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
    二人又聊了几句闲话，顾杰便端茶送客。
    等韩掌柜离开，顾杰叫来陈谦。
    “义兄，我闭关这几日，可有事情发生？”
    陈谦严肃点头：“有。”
    “何事？”
    “神刀盟下了帖子，要我们把人从无间盟的地盘撤出去，否则七日后便要登门开战。”
    陈谦沉声道。
    顾杰笑了下，没有当回事。
    他不用想都知道，神刀盟必然是想以此为借口，再接再厉，多送点人离开。
    “楼帮主怎么说？”顾杰问陈谦。
    陈谦道：“楼帮主正在和其他帮派商量，打算整合个帮武师好手迎战，还派了人过来请你去商谈。”
    顾杰想了下，道：“......你替我去一趟，就说我全权交予你处理此事，若遇意见分歧，你就代表我支持楼杰。”
    “那你？”
    “我要出城一趟。若是楼杰问起，你就说王行秋给我安排了一件事情。”
    顾杰看了眼天色，道：“把我之前让你调配的人手叫过来，半个时辰后，随我一同出城。”
    “你打算去哪儿？”
    “七里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次出城

    “我知道了。”
    对于顾杰这番略显荒唐的决定，陈谦并没有提出质疑。
    在陈谦看来，他的职能就是履行顾杰的意志，至于这意志正确与否，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
    他只需要忠心就够了。
    很快，陈谦便将早就选定的人手召集起来，带到了顾杰面前。
    此行一共有武师十二名，其中三段一人，二段两人，剩下的都是武师一段。
    除开包括赵锐在内的少数几名玉楼帮所属武师外，余下都是分坛招纳的新人。
    顾杰听陈谦介绍了下，简短说了两句。随即便指派了两名队长，让众人以十人为伍，配备五十名普通帮众，开拔出城。
    由于距离较近，顾杰没有选择坐马车，只是与武师们一道，选择骑马前往。
    很快，队伍便来到南门位置。
    百多人的队伍谈不上庞大，但也不算少。
    加上都是身着短打的壮汉，个个膀大腰圆脸露煞气，还配了刀剑，一露面便引起大片骚动。
    出城的平民纷纷避让，坐着华贵马车的富家子弟探头一看，瞧见玉楼帮的旗帜，也是赶忙让车夫驱赶马匹，让出了一条道来。
    如此动静，很快引起守卫注意。
    一名兵卒见状，上前正要问话，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到身后自家顶头上司飞快跑了过来。
    “可是玉楼帮顾帮主当面？”
    南门的城门领乃是一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此人前一刻还坐在高凳上，优哉游哉喝着茶，此刻却是恭敬拱手询问，态度甚至有一丝谦卑。
    顾杰端坐马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换了身墨色锦缎长衫，长发以红绳束于脑后，配合那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颊，宛如翩翩公子。与周围一众壮汉画风迥异，完全没有半点江湖之人的样子。
    但城门领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这几天下来，顾杰在城北闹出的动静已经人尽皆知，哪怕是吃皇粮的，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这等猛人。
    “不知顾帮主这是......”
    城门领看了眼顾杰身后的队伍，小心翼翼问道。
    顾杰道：“有些事情，要出城解决一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顾帮主您请。”
    一般情况下，超过百人出城，是要经过报备的，不过城门领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得罪顾杰，当下也没多问，立刻示意手下开门放行。
    “多谢。”
    顾杰见此人识趣，笑了下，拱手道谢，打马率先出城。
    众人鱼贯穿过城门门洞，来到城外。
    这是顾杰第二次出城。
    他环顾周遭，发现和上一次相比，城外的景致变化不大。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很多流民。
    衣衫褴褛的流民成群结队，遇到有人出城，便冲上去将其团团围住，接着或哭求，或威胁，拉拽着想要求得一份食物。
    披甲执戟的飞龙军在旁边呵斥驱赶，若是遇到不听话的流民，立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或许是因为顾杰等人看起来太过凶神恶煞，倒是没有流民不开眼跑上来纠缠。
    顾杰转头看去。
    暗黄色的泥土官道两边杂草丛生，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横陈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被扒得精光，有少部分看起来像是刚死不久的，周围还围着不少人啃食。
    身着皂服的小吏穿梭其中，指挥着苦役将尸体装上板车运走，见到有啃食尸体的流民，便拿着鞭子抽打驱赶。
    流民们只是躲闪，也不反抗，但周围的尸体实在太多，吃不了这处，流民们又会跑到另一处吃。
    血肉被撕扯得散落一地，不时能看见有人抱着滴血的断手断脚冲出人群，兴冲冲的交给旁边的女人孩子。
    少部分流民则拔草刨树，挖土掏坑，把眼前能看到的东西，不停往嘴里送。
    有些人吃着吃着，就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有一大堆人围上去，将其瓜分。
    如此情形，简直犹如人间地狱。
    顾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
    他侧头看去，发现身后的武师面色各异，有人面露怜悯，有人眼有庆幸，有人干脆别过了头，装作打量前路的样子，不愿再看。
    “该走了。”
    顾杰收回目光，沉声道。
    他招了招手，队伍里立刻走出来几名熟悉周边环境的帮众，带着大家往七里庄的方向走去。
    ......
    流民的惨状，让顾杰心里对实力的提升愈发急切。
    凭借黑狼、翠玉虫、以及脱胎液提取的庞大精血，他的血元术修为，早在两天前便已经突破到了第四层。
    距离其补全后能达到的最高层次，仅仅只剩下一层。
    为了避免出现无功可练的情况，顾杰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完成王行秋的条件，取得《玄虎功》修习。
    根据王行秋的说法，《玄虎功》乃是一流秘籍，即便放在泰州府，也是名列前茅的珍贵功法。
    此法分上下两册。上册修力，号称练至深处，可得万虎之力，举手投足便有莫大威势，生裂山石都只是等闲。
    下册修气，习之可得虎威加持，一举一动都能调动玄虎之气助力，步入巅峰之后，更是能化虎离体，犹如活物般驱使杀敌。
    王行秋的力修法只修炼到了第二层圆满，其实力便已经强到能稳压邵言书一头，而玄虎功的最高层数，高达十层。
    由此可知，这本秘籍的力修法上限有多惊人。
    至于其气修法门，受限于精血数量，王行秋成就不大，只是堪堪入门，平日里基本上不怎么使用，倒是看不出效果。
    但力修法都这般强悍，气修法必然不可能太弱。
    此外，王行秋还隐晦提及，顾家先人曾留下过一种说法，据说黑虎掌和玄虎功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这种联系会让二者产生叠加作用，发挥出远超常态的效果。
    当然，这种说法的真实性还有待考究。
    因为直到顾家分崩离析之前，都没有人能够同时修行这两种法门，并获得一定成就。
    在顾杰看来，王行秋或许就是想通过他，验证这个说法的正确性，甚至期颐于顾杰投桃报李，传授他修炼黑虎掌的秘籍，才会答应传授玄虎功。
    只可惜顾杰的办法无法复制，王行秋注定是要失望了。
    心念转动，顾杰看了眼道路尽头的庄子，问笔记本：“我的运势。”
    笔记本上浮现出一根算筹。
    【吉凶相伴】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囷教来人

    顾杰微微皱眉。
    以他如今血元术四段的修为，加上两件新得的陨铁武器，对异常的杀伤力说是剧增也不为过。
    再加上随行的手下帮衬，按理说此事怎么也能十拿九稳才对。
    没想到，在笔记本眼中，居然只能得一个【吉凶相伴】的评价。
    ......七里庄果然有大问题。
    顾杰默默提了个心眼。
    “阁下可是玉楼帮顾杰，顾修之？”
    就在这时，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喝，打断了顾杰的思忖。
    顾杰回过神来，抬头望去。
    官道路旁的树林中，一名中年壮汉踱步而出。
    其人脸色黝黑，身着麻布长衣，脚踏草履，脖子上细着一根红绳，一眼看去平平无奇。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汉子，俱都面相憨厚，皮肤黝黑，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庄稼汉。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顾帮主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赵锐见此人直呼顾杰姓名，顿时脸色一沉，喝道。
    领头的中年壮汉闻言抬眸，眼中一片淡漠。
    赵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一时骂道：“看什么看，赶紧滚......”
    话未说完，中年汉子手臂突然一动。
    嗖！
    一声细不可闻的破风之音传出。
    顾杰眼神微侧，就见到空中划过一缕黑色，径直朝赵锐冲去！
    他没有出手相救，因为已经有人动了。
    当！
    突然间，刀光一闪。
    伴随着一声碰撞声，一根小如发丝的尖针落在地上。
    赵锐身旁，一名武师三段缓缓收回长刀。
    中年壮汉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暗器会被人接下。
    赵锐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又惊又怒。
    出刀的武师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稍安勿躁。
    顾杰收回目光，看向中年壮汉：“什么来路？”
    中年壮汉闻言，正要说话，不了话未出口，就听顾杰一声冷笑。
    “原来是妖人党羽......我没有去找你们，你们还敢来找我？”
    中年壮汉脸色一变。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蹲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蹲到顾杰出城，结果还没来得及抓住顾杰审问，就被一口叫破了身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中年壮汉感觉矢口否认：“我们只是附近庄子里的民兵，根本不认识什么妖人。”
    顾杰充耳不闻。
    他打量了下这群人，淡淡开口：“一个武师三段，三个武师一段......堂堂神囷教，就只有你们这点班底么？”
    中年壮汉闻言登时一惊。
    他没有想到，顾杰一开口，就叫破了自己等人的实力和跟脚。
    ......不是说此人只是个武师三段么，怎会有如此眼力？
    由于飞龙城最近加紧了排查，中年壮汉担心入城后出不来，一直蹲守在城外，以至于都不知道，顾杰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中年汉子原本是打算直接掳走顾杰，但连番的意外让他明白，自己必须要改变计划了。
    否则，后果难料。
    想到这，他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有此等眼力。不错，我等都是圣教弟子，此番前来，是代护法下诏，请你回去问话。”
    中年汉子说着，看了眼顾杰的脸色：“顾修之，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来路，想必也明白我圣教的势力有多可怕。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所以给你个机会：你如果答应跟我们走一趟，我保你平安。”
    顾杰咧嘴一笑，牙齿反射出寒光：“我要是不答应呢？”
    中年汉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回想起之前顾杰的手下只出一刀，便轻松当下他拿手暗器的情形......
    中年汉子沉默了下，道：“不答应，就算了。”
    话音落下，不少武师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
    “哈哈哈！老子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威胁人的！”
    “卵蛋都缩回肚子里了，还敢学人出来拦路？”
    “看来，就算是妖人，也怕咱们顾帮主啊！哈哈哈！”
    一群人肆意大笑，仿佛在看一个丑角。
    顾杰端坐马上，没有跟着笑，眼神瞥了眼旁边的树林。
    中年汉子脸色涨红，攥着拳头敢怒不敢言。
    自从他当上神囷教护法亲卫后，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往常遇到的武夫，即便实力比他强，也不敢对他有半点不敬，更别提像这样肆意嘲笑他了。
    再强的敌人，只要不是官方势力，在得知他的身份后，都会态度大变，甚至于主动撤走。
    他还是第一次，被一群混江湖的小人物如此嘲笑！
    区区人牲，安敢辱我至此！
    中年汉子心中怨恨，嘴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只能尽量放缓语气，道：“顾修之，我承认我拿不下你们，但我圣教弟子千千万万，远非你们一个玉楼帮能抗衡，你最好想清楚和我圣教为敌的代价。”
    “......你是在威胁我么？”
    顾杰似笑非笑。
    中年汉子心头一跳，正要否认，就听身后一声冷喝。
    “没用的东西！圣教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话音落下，一个女人突然从旁边树上一跃而下。
    突然出现的女人身着一张珠圆玉润的脸蛋，眉目清秀，加上身姿曼妙......若非肤色黝黑，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其人身着麻布长衣，腰挎长刀，一身打扮和中年汉子相差仿佛，但实力却明显比之更胜一筹，落地时几乎听不到声音。
    顾杰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事实上，他早就察觉到旁边树上有人，并且实力不弱，所以才按兵不动，没有直接动手。
    中年汉子看见此人，脸上狂喜：“十一大人，你总算来了！！快助我拿下这顾......”
    “闭嘴！”
    女人低喝一声，脸有愠怒：“你是个傻子吗？我早就被人发现了！”
    中年汉子一愣。
    女人冷哼一声，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一把将其推开。
    转过头，她看向顾杰。
    顾杰淡淡与其对视。
    四目相对的一瞬，女人只觉眼神仿佛和麦芒对上，强烈的针刺感让她心里一跳，顿时忍不住挪开了眼神。
    她低下头，捋了捋鬓发，抬头露出一个献媚的笑容。
    “顾帮主是吧，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是我们不对，我愿意替他道歉，只要你放我们一马，我可以......用自己报答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欢喜虫

    听着女人的话，顾杰心里一阵古怪。
    这个实力和王行秋接近的女人，露面后居然连试探性攻击都没有，就选择了服软……
    如此行径，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妖人，都这么识时务么？
    女人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这样的人物，肯定不缺女人。但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我体内，有一只欢喜圣虫。”
    说到这，女人还特意解释了一句:“欢喜圣虫的粘液，能够给人带来极致的愉悦，那种强到让人颤栗的快感，是你在其他女人身上，永远都不可能体会的人间极乐。”
    愉悦……某种能够分泌生物神经递质的虫子？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目前为止，他已经见过了四种来自妖人的诡异虫子。
    ——具有强大感染性的黑线虫、传递消息用的应声虫，能让人死而不僵的牵丝虫，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欢喜虫……
    以昆虫的多样性来看，区区四个种类似乎不值一提。
    但四种虫子都有不同的功效，就很可怕了。
    因为职能的分化，是具有结构性的。
    这种结构性的分工，代表妖人掌握了一种成体系的力量。
    一种建立在虫子本身能力之上，有别于武者、异人的力量体系！
    从妖人们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这群人似乎早就在认知上，接纳了往身体里放虫子的这种行为。
    就像普通人会运用工具完成劳动一样，妖人也将置入身体的虫子，当成了一种工具。
    他们以自身供给虫子养分，并且依赖其能力，进行各种目的的活动。
    这让顾杰想起了一个词。
    共生。
    人与虫的共生。
    如果给这些人充足的时间，甚至有可能发展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利用虫子完成科技进步的诡异族群！
    到那时。
    这些人究竟是会成为虫人？
    还是人虫？
    顾杰想到这，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一幅幅怪诞惊悚的面目。
    ……妖人二字，名副其实。
    按捺下心中的些许不适，顾杰抬起头来。
    他以眼角余光瞥向赵锐，眼睛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赵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顾杰的意思，当即翻身下马，往队伍后面走去。
    女人注意到了赵锐的动作。
    她心里生出一丝狐疑，正要说话，结果就听顾杰道:“我有一个问题。”
    女人到嘴的话一顿，只得道：“顾帮主请讲。”
    顾杰淡淡开口：“如你一样，以自身饲育虫豸之人，在神囷教有多少？”
    “是圣物，不是虫豸。”
    女人对顾杰的用词明显有些不满，当场纠正道。
    顾杰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马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淡漠的看着她：“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顾杰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女人的脸色略显难看。
    但她却不敢发作。
    强忍着不快，女人回答道：“你想多了。在圣教之中，任何圣物都是极其珍贵的。只有最虔诚的教徒，才能获得容纳圣物的机会。我也是亲手杀了姐姐和妹妹，才被护法看重，获得了这份殊荣。”
    骨肉相残的惨剧，在女人嘴中，仿佛一件极为值得称赞的壮举。
    她说话间眉羽微翘，一副为此感到骄傲的样子。
    顾杰看了眼女人:“也就是说，你能成为这个幸运儿，靠的是努力，而不是天赋？”
    “当然。”
    女人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一口就承认了这一点。
    她抬起头，靠近了顾杰几步，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即便是最顶尖的权贵，也对容纳欢喜虫的女子趋之若鹜。甚至有人豪掷数十万两，只为与我春风一度。”
    她脸上露出笑容：“顾帮主，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如今，这种天下所有男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就摆在你面前。你，就不想试一试么？”
    顾杰淡淡道：“这种事情，我只喜欢和美人做。”
    女人反问：“我难道不美么？”
    她说着，双袖一展。
    长衫垂落，轻薄的麻布下，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
    女人春眸含水，薄唇微弯，眼神灼灼的看着顾杰。
    一种淡淡的香味飘荡开来，带着让人微醺的暖意。
    咕噜。
    在场都是血气旺盛的武师，不少人闻着这香气，只觉心里仿佛蚂蚁在爬，又瞧见女人那诱人的曼妙身段，一时间血气翻腾，纷纷咽起了唾沫。
    若不是怕冲动之下被顾杰一巴掌拍死，不少人甚至恨不得直接以天地为席，上去一亲芳泽。
    唯有顾杰脸色平静。
    “这是欢喜虫的能力？”
    他问道。
    女人眼露惊愕。
    她没有想到，顾杰居然能在欢喜圣虫的麝香中保持理智！
    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她可是曾凭借这个能力，让武宗级别的高手都拜倒在石榴裙下！
    面前这人不过是个武师高段，怎么会有如此定力？
    她不知道的是，顾杰能保持理智，根本不是因为定力强悍。
    而是因为在知道她体内有虫子的那一刻起，顾杰便催动内气形成气膜，挡在了七窍之外。
    ——吃一堑长一智，在见过黑线虫那无孔不入的特性后，顾杰岂会对妖人毫无防范？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的身形没有习武的特征，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为何却能调用内气，做到落地无痕？”
    顾杰突然道。
    女人沉默不语。
    顾杰也不在意。
    他目光垂落，看向女人的胸口：“刚才我特意感知了一下，你落地的时候，身体中的内气，是从左胸位置激发的，和正常的丹田行气路径个完全不一样。”
    “......你身体中的欢喜虫，是不是就在这个位置？”
    女人脸色骤变。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
    顾杰淡淡道，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
    在得知女人为得到欢喜虫付出的代价后，顾杰就有过怀疑——如果欢喜虫的能力，只是给人带来愉悦，那女人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不值。
    所以，结合女人诡异的行气路径，顾杰就做出了一个合理猜测。
    欢喜虫，应该还有抽取内气，并储存于体内，供宿主使用的能力。
    从女人迫不及待、主动要求献身救人的行为中看，欢喜虫吸收内气的途径，不言而喻。
    想到这，顾杰目光垂落。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他俯视着面前的女人，眼角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淡笑。
    “你为我带来了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改变我日后境遇的，大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动手

    话音未落。
    顾杰单手轻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落地的瞬间，白气自他全身蒸腾涌现。
    热浪席卷而来，炙热的气流荡漾四方，吹得空气无风自动。
    女人看着眼前的顾杰，只觉自己仿佛直面一尊烈火中的金刚。
    高温让她的发丝迅速蜷曲，皮肤仿佛抵在火炉上，传来阵阵烧灼的刺痛。
    她脸色大变，瞬间后撤两步，嘴里道：“顾修之，你可要想清楚！与我圣教为敌，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杰恍若不闻。
    他站在原地，伸手向后。
    下一刻，人群散开。
    赵锐抱着陨铁长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帮主，您的武器。”
    顾杰单手抓过长棍，对着后撤的女子抬臂一抡！
    呼.......
    女子一个后跃，险之又险的避开。
    轰！
    长棍落地，四方剧震！
    碎石伴随泥块炸射，暗黄色的泥土地面当场被砸出一处大坑。
    巨大的撞击声惊得马唏律律叫个不停，挣扎乱窜。
    奇怪的是，如此动静之下，周围密林中居然没有一只鸟飞出来。
    不过此刻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细节。
    众人只觉脚下地面狂震，被顾杰这一棍之威惊得勃然变色，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周围？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得顾杰左脚猛地一踏。
    咚！
    泥地瞬间凹下去大块，顾杰整个人犹如炮弹出膛，瞬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呼！
    烈风呼啸。
    一抹粗长的阴影划破长空，直冲麻衣女子后心而去！
    “黄毛小儿，真当姑奶奶怕了你？”
    女人尖斥一声，转身抽刀一斩。
    当！
    刀棍相撞，火花炸开。
    女人表情一僵。
    这一刻，女人只觉自己手上仿佛托着泰山，巨大的力量从棍身灌向长刀，将她瞬间压向地面！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松刀抽手，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扑到地上，打了个滚。
    轰！
    长棍紧随其后砸落，将她身后大片泥地砸得四分五裂。
    女人狼狈起身，正要去捡长刀，结果手刚抬起来，长棍便迎面砸来！
    她只得收回手，打算侧身躲过长棍。
    不曾想，她脚下刚动，就听一声脆响。
    咔嚓。
    噌！
    棍尖猛地弹出一片刀扇，斩向她的脑袋！
    女人瞬间变色，却已经来不及躲避。
    噗！
    锋利的刀口瞬间划破血肉，断手横飞而出。
    女人闷哼一声，捂着胳膊暴退数米。
    最后关头，她以手臂挡在了脑袋前，勉强住了脑袋。
    但相应的，也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刀扇瞬间合拢。
    女人仿佛受惊似的，又退了几步。
    “原本见你修为强悍，我才特意取了兵器，想要和你好好打一场。没想到，仅仅三招，你就丢了一只手。”
    顾杰提着长棍，眼有失望：“空有这么强悍的内气修为，却不通招式，你这样的对手，真是......”
    “不堪一击啊！”
    话音未落。
    顾杰拽棍托臂，猛地朝前一掷！
    呼！
    重达一千两百斤的铁棍犹如离弦之箭，化为一道黑光瞬间飞出！
    女人脸色大变，再次就地一滚！
    轰！
    长棍撞中树干，炸开海碗大的空洞！
    木屑飞溅之间，树干咔嚓一声断裂，轰然砸落在地。
    长棍透木而出，余势不减，轰的一声撞在女子之前所在的位置。
    犹如炮弹落地，泥土和碎石瞬间冲天而起，伴随着尘雾，稀里哗啦落在地上。
    女人喘息难平，慌忙回望。
    看着地面上的巨大坑洞，她眼中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恐。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如果我刚才没有躲开......
    庆幸的情绪刚刚涌现。
    下一刻。
    呼！
    炙红的巨掌冲开尘雾，裹挟热浪砸下。
    咚！
    巨力掼体，女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掌砸得倒飞而起！
    鲜血在空中散落，碎肉伴随惨叫咳出。
    女人刚飞起半米，又被一只手抓住了脑袋，猛地拽了下来。
    轰！
    顾杰单手捏住女人的脑袋，打桩一样砸在地上。
    轰！
    轰！
    泥土狂震，碎石炸裂，伴随着顾杰的砸击，地面上很快汇聚成小溪般的暗红色血液。
    而女人，早在这无匹的巨力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砸成了碎屑，整个人犹如一团烂肉，皮肤上冒出一根又一根白色的长条状物体。
    那是被巨力砸出的肌腱。
    ......
    “怎么会......”
    一旁，中年汉子看见这一幕，眼中犹有惊涛骇浪，吓得脸都绿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堂堂神囷卫中的十一席、被他当成救命稻草的强者，在顾杰手里居然败得如此之快！
    不行，得赶紧跑！
    中年汉子根本没有上前帮忙的心思，当场就想逃走。
    只可惜不等他抬脚，就见得一抹刀光当头而来！
    当！
    中年汉子慌忙举刀挡下，却被刀身传来的巨力，撞得趔趄数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他抬头一看，就发现袭击之人赫然是之前那名玉楼帮武师。
    紧接着，左右迅速冲来一大群武师，将他和身后手下团团围住。
    中年汉子心里一凉，嘴上色厉内茬的吼道：“我圣教弟子千千万，你们敢杀我，必惹大灾！顾修之再厉害，也不可能保住你们每个人的性命！你们何必为他，和我圣教做对......”
    “我玉楼帮砍的就是你这种妖人！”
    赵锐大吼一声，率先一刀斩出。
    下一刻，刀光如雨！
    ......
    啪叽。
    顾杰松开手，女人顿时砸落在地，塌成一团。
    红白相间的烂肉落在地上，滚了一滚，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顾杰俯视片刻，才注意到女人身上泛着微光。
    内气形成的气膜包裹住了血肉，将尘埃隔绝在外。
    “骨骼尽断，筋肉成泥。这种伤势下，依旧还能坚持不死，甚至于维持内气的运转么......”
    “......有意思。”
    顾杰抬起手。
    一抹妖异的花纹自双肾生出，攀附上他的心口。
    内气迅速涌动而出，手臂上，经脉此起彼伏浮现。
    五指间先是亮起微光，继而由浅变深，化为一片血红。
    热浪在转瞬间变得灼人。
    微风吹动树梢，枯叶打着旋落下，竟是在靠近手掌的瞬间，腾得烧成一团烈焰！
    “那么，这样呢？”
    顾杰并指为掌，以手作刀，撞向女人眉间。
    轰！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长喜欢养虫子么？

    赤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并拢的手指犹如五根铁钎，瞬间刺破内气的阻隔，撞上皮肤。
    血肉炸裂，留下碗口大的恐怖血窟窿。
    手掌一整个没入其中，热浪滚荡，将周围的血肉烧得呲呲作响。
    顾杰心念一动。
    手掌上，血红的光芒瞬间脱离皮肤，犹如暴雨迸射，撞向周围的血肉。
    女人的脸上迅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针眼痕迹。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切都向四面八方炸开。
    顾杰收回手，眼前只剩下光秃秃一根脊椎。
    他低下头，看到女人仅剩的半截身子上，内气构成的气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顾杰耐心等待了片刻。
    直到几乎感觉不到气机的流动，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了么？”
    笔记本上浮现出字迹。
    【再等等】
    “帮主。”
    “帮主！”
    身后响起一片呼喊。
    顾杰侧头看了眼，就见到一干帮众在武师的带领下跑了过来。
    “帮主，这人怎么处理？”
    赵锐越过人群，持刀押着中年汉子走上来，问道。
    此人也不知道是被多少人围攻拿下，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剑伤，此刻双腿都已站立不稳，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至于其带来的几名武师手下，早已成为了尸体。
    顾杰淡淡开口：“杀了。”
    “不，不要，我......”
    噌！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赵锐抹掉脸上留下的鲜血，只觉心中抑郁一扫而空，一时哈哈大笑：“让你他吗拿针扎我！”
    这时，旁边有人道：“帮主，七里庄就在前面了。”
    七里庄一如其名，距离飞龙城只有区区七里，众人一路行来，走了半刻钟，已经走过大半路程。
    顾杰抬头看了眼。
    阴沉的云层挡住了阳光，数百米外，一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庄子遥遥在望。
    低矮的夯土墙刷得惨白，房瓦斑驳稀疏，朱红的大门紧闭，看不清庄子里的情况。
    周围参差坐落着不少茅草屋，不少屋子门户大开，房前到处都是被风吹出来的纸钱。
    顾杰收回视线，道：“赵锐。”
    “在！”
    赵锐应了一声。
    “你领人先行一步，在庄外百米处等我。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遵命。”
    赵锐拱手应下，随即转身招手：“跟我走！”
    百余玉楼帮帮众分列两队，快速奔向七里庄。
    顾杰站在原地，等众人离开百米后，开口问笔记本：“可以了吗？”
    【你可以准备了】
    顾杰微微低头，看向尸体的左胸位置。
    他攻击时特意避开了这片范围，此刻一眼看去，依旧饱满圆润。
    但很快，残存的旖旎变了模样。
    尸体的前胸突然猛地一撑。
    紧接着，大块的皮肤交相凸起，血肉被拉长成条，从骨骼上弹出，刺破了衣物。
    噗，噗，噗。
    一根又一根长条状血肉穿透衣物窜了出来，密密麻麻铺陈在尸体胸口，一眼看去，仿佛一片盛开的诡异繁花。
    突然，顾杰感觉到了一丝气机。
    内气瞬间从尸体的胸口涌出来，顺着经脉漫向血肉。
    原本垂落的血肉瞬间绷紧，鲜血犹如泼墨般四溅。
    这些暗红色的血肉开始微微摆荡，相互纠葛缠绕，逐渐凝聚成蛹状的肉柱。
    肉柱上，血肉分层清晰，构成了一圈又一圈环状的结节。
    这些结节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微微抽缩，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尸体中推送出来一样。
    很快，肉柱前端裂开了一条大口。
    淡白色的粘液滴滴答答落下，拉出纤长的丝线。
    顾杰微微皱眉。
    眼前这番诡异的景象，让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昆虫产卵视频，心里多少有些不适。
    【还有一分钟】
    笔记本道。
    顾杰带上了拳套。
    朦胧的微光浮现在甲片之上，仿佛一层薄膜。
    他举起手，目光看向肉柱内部。
    “年轻人，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阵人声突然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顾杰手上一顿。
    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他一直留意着周边的动静。
    在他的感知中，周围是没有人的。
    可现在，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
    顾杰转头看去。
    官道旁的密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披灰色大氅的中年人。
    此人背负双手，脑袋笼罩在兜帽中，只余花白双鬓垂落，看不清面目。
    他踱步走出树林，脚步轻缓，姿态写意，犹如在自家后院漫步。
    顾杰微微眯眼，眼神有一丝凶厉转瞬即逝。
    “原来是王道长。”
    顾杰转过身来，脸上已是一片平静：“之前在城里多亏王道长相助，此等大恩，没齿难忘。顾某一直想找个机会，好生感谢道长一番。”
    “不必了。”
    王拓在顾杰身前站定，目光垂落，看向地上的尸体，没有半点拿正眼看顾杰的意思。
    他头也不抬道：“你走在路上，突然兴起，于是随手帮了一只蚂蚁，难道还想要蚂蚁报答你么？”
    说到这，王拓嘴里发出一声怪笑：“区区蚂蚁，又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报答人呢？”
    顾杰看着王拓的背影，突然笑了下。
    “这样么。”
    他转而问道：“王道长怎么来城外了？”
    “你没资格打听我的事情。”
    王拓淡淡道。
    顾杰脸上笑容愈发明显。
    他又问：“道长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王拓终于回过头来，语气却依旧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
    就仿佛，他和顾杰说话，都是顾杰的莫大荣幸一般。
    “欢喜虫，不是你能染指的东西。”
    王拓看着顾杰，用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态度道：“你应该知道，飞龙城对于妖人党羽，历来是赶尽杀绝的。你拿了欢喜虫，就是妖人党羽，即便你是玉楼帮副帮主，也难逃一死。”
    顾杰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目光垂落，看见了王拓背着的双手。
    手掌上，满是横七竖八的疤痕，有些像是被虫豸啃食出来的，有些又像是毒疮愈合留下的痕迹。
    顾杰突然响起了王行秋身上的应声虫。
    他开口道：“道长喜欢养虫子么？”
    王拓身体一僵。

 第一百五十九章 翻脸

    短暂的沉默后。
    “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王拓语气阴沉，兜帽下的眼神有些不善。
    顾杰脸色平静：“看来是我想岔了。我还以为道长是看上了这只欢喜虫呢？”
    “妖人的东西，我拿来何用？”
    王拓淡淡道：“我是怕你误入歧途，特意出言阻止。你不是要去七里庄么？你且先去，我留下来帮你处理手尾，以防此物流毒不尽。”
    “顾某何德何能，岂能让道长如此操劳？”
    “你还没这个资格让我为你办事！我也就是看在宋......”
    “道长。”
    顾杰突然打断王拓：“道长有没有想过，顾某为何要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王拓顿了顿：“你什么意思？”
    顾杰没有回答。
    他弯下腰，将陨铁长棍拽出地面，抓在了手中。
    王拓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他沉声喝问。
    顾杰回头看了他一眼，狰狞一笑。
    “我曾听人说，道长实力强绝，一身本事可为飞龙城异人魁首，今日既然撞上，想请道长不吝赐教。”
    王拓闻言一愣，似乎为顾杰的胆大包天而震惊。
    他很快回过神来，冷笑出声：“就凭你？”
    顾杰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长棍。
    王拓脸上冷笑更甚。
    “顾修之，你真的以为自己很强吗？你以为所有异人，都如岑建书那个废物一样，任你拿捏？”
    “不过是区区凡人，谁给你的胆子，在老夫面前放肆！”
    他看了眼旁边的尸体，目光在肉柱上停留了片刻，抬起头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离开，我饶你一......”
    “顾某尚有要事，先行告辞！”
    突然间，顾杰一声高喝。
    声音传出老远，引得不少玉楼帮帮众回头看来。
    王拓短暂的呆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前一刻还要和自己过过招的顾杰，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到顾杰朝自己拱手一拜，转身就走。
    其动作之迅速，姿态之流畅，就仿佛......早就想好了一样。
    ......这小子，是有癔症吗？
    看着顾杰的背影，王拓满脑子都是问号。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陷入了错愕，以至于忽视了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顾杰转身后根本没往七里庄方向走，而是走向了旁边的树林。
    王拓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依旧在思忖顾杰为何会突然态度大变。
    思来想去，王拓觉得，顾杰多半是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临阵选择了逃走。
    “蝼蚁就是蝼蚁，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王拓想到这，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也罢，看在你这么怕我的份上，等我取下欢喜虫，待会就留你个全尸。”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这么会儿功夫，尸体前胸的肉柱再次发生了变化。
    浑然一体的肉柱向四面撑开，四瓣肉条盛开如花，露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光滑圆球。
    圆球通体殷红，内中隐约能看到一只蜷缩起来，首尾相连的虫子。
    那虫子浑身覆盖暗红色鳞甲，看着像是一只尚未蜕皮的幼蝉，但其头顶却没有夏蝉那样的复眼结构，而是长着大片细密的触须，和一张布满密集细牙的尖嘴。
    随着圆球一点点往外挤出，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逐渐浓郁。
    王拓吸了一口气，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圆球，眼中一片贪婪。
    “原本我还犹豫，要不要为了这欢喜虫和神囷教翻脸。没想到，平日里的一手闲棋，居然给了我这么大一份惊喜。”
    “真是......天助我也。”
    王拓的目光逐渐变得幽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师兄，你说再强的异人，也改变不了枯化的宿命......我告诉你，你错了。”
    “我们不是改变不了宿命，而是没找到正确的办法！”
    “你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妖人手里，会有斩断异人宿命的钥匙罢？”
    “培育欢喜虫的妖人是个天才，但运用欢喜虫的妖人，却是彻彻底底的蠢货。”
    “如此奇珍，居然被他们用来夺取他人内气，培养所谓的高手......哈哈，高手，再强的高手，面对异常的时候，难道就不是蝼蚁了？”
    “欢喜虫，根本不是这样用的！它是上天赐给异人的珍宝！”
    “有了它，我就可以借用岑建书的秘法，获得源源不断的寿命！”
    “并且，还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
    “因为欢喜虫能吸收掉我练出来的每一丝内气！让我的内修法境界永远保持在最低的层次！”
    “这样一来，我不但能消耗掉无用的精血，还能将内修法和才能的冲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
    王拓为脑海中的愿景而亢奋。
    他激动得浑身颤栗，抬头伸出双手，仿佛要将天地都揽入怀中。
    他大吼：“我会永存不灭！我会寿与天......”
    呼！
    话未说完，王拓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幽蓝的雾气凭空而生，仿佛天地泼墨，瞬间染透一切！
    官道、森林、尸体、血肉......一切都在雾气中变得飘忽失真，转淡隐去。
    眨眼间，眼前只剩下一片幽蓝。
    “惶雾？”
    王拓脸色一变。
    他连忙低头看去。
    地面上，尸体消失不见，唯余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球。
    “还好，惶雾只能遮盖凡物，却无法隐去与之殊途同源的欢喜虫。”
    王拓松了口气。
    作为城主府的座上宾，王拓在异人之中，也属顶尖，一身实力远超马建安和颜葳，所以哪怕遇到惶雾，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紧张。
    唯一能让他在意的，只有欢喜虫。
    “区区惶级中游的异常，也敢上门送死。等老夫种下欢喜虫，再将你碎尸万段！”
    王拓心里冷笑，伸手抓向地上的虫胎。
    不了就在这时。
    一根黑色长棍突然从旁边雾气中冲出，猛地戳了过来！
    尖锐的棍尖直冲虫卵，眼看就要将其砸个粉碎！
    结果下一刻。
    咔嚓！
    伴随一声轻响，棍尖猛地撑开为一片刀扇。
    刀叶斩入地面，轻巧一勾，光滑的虫胎瞬间被勾得飞起，落在了刀扇上，滴溜溜转起圈来。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刀扇猛地一合，重新合拢成尖锥状棍尖。
    而虫胎，已被牢牢卡在了内里。

 第一百六十章 战王拓！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也就是转瞬之间的功夫。
    从长棍出现，到揽走虫胎，仅仅只过了一息时间。
    王拓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而眼前，却早已空无一物。
    他短暂的呆了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顾，修，之！！！”
    他暴怒大喝，气得须发皆张，瞬间转头看向身侧。
    啪嗒，啪嗒。
    伴随着脚步轻响，幽蓝色的雾气中，缓缓走出来一名华衣年轻人。
    顾杰左手倒提长棍，搭在肩头，右手微扇，拍了拍耳朵。
    他脸上表情淡漠，斜睨着王拓，淡淡开口。
    “你喊辣么大声干什么？吵到邻居怎么办？”
    王拓不认识抽象之王，自然也不知道顾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怒不可遏：“把欢喜虫交......”
    腾！
    炙热的气流突然腾涌而起，顾杰身上瞬间浮现出一片红光。
    丹田内气狂涌，源自血元术的庞大内气尽数冲向四肢百骸，浮动而出，将周围浓郁的雾气，冲得瞬间变淡，几乎消失！
    顾杰左手摁棍一压。
    重逾千斤的陨铁长棍瞬间自肩头一转，荡开沉重的风声，被他双手握住。
    顾杰从来不会给对手半点先机，趁着王拓说话的当口，当场抢先出手！
    他拧身转臂，左脚踏地，右脚腾空，借助全身之力，抡起陨铁长棍猛地砸下！
    呼！
    内气顺着陨铁蔓延。长棍落下，雾气仿佛热刀下的牛油，瞬间被劈向两边。
    王拓只觉眼前有黑影骤然闪过，下一刻，耳畔风声炸开，长棍已砸至面门！
    轰！
    巨大的撞击声炸开。
    幽蓝色的地面猛地一震，大片尘土倒飞而起，留下硕大的坑洞。
    尘埃荡漾之间，王拓后跃而出。
    他的身上不见半点伤痕，但兜帽却被整个划破，露出一张略显狰狞的老脸。
    褶皱的脸皮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黑点，粗略一看，像是老年斑，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黑点根本不是什么斑痕。
    而是一个又一个、细如米粒的黑色珠子。
    这些黑珠子均匀分布在他的脸庞之上，占据整张脸每一处穴道，并且一路向下，蔓延消失在脖颈处。
    随着王拓的呼吸，无数的黑珠子纷纷泛起淡淡猩红。
    无形的力量涌动生出，王拓整个人在空中一荡，拧身转头，身形方向突然一变！
    他探手为爪，猛地抓向顾杰！
    顾杰不退反进，举棍横砸！
    嘭！
    血肉与陨铁相击，传来一声奇怪的闷响。
    巨力仿佛砸在淤泥之中，转瞬间便被一种粘稠的力量消磨大半。
    紧接着，棍尖上的内气犹如烈火遇水，竟是在瞬间散开。
    顾杰这才注意到，王拓的手掌中同样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珠，这些珠子泛着猩红，一接触便吞噬掉他大量内气。
    “异人之力......”
    顾杰眼神微眯。
    他刚才那一棍，已经用上了常态下的七分力气。
    要知道，他如今力气双法接连突破，即便是常态下，力道也远超从前。
    若对手换做武师，哪怕是武师六段，都无法硬接。
    而王拓居然只凭赤手空拳，就将其挡了下来！
    并且毫发无损！
    “......和岑建书相比，王拓身上的异人之力要强上太多太多。二者之间的差距，至少两倍有余......”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攥住了长棍。
    王拓见状，脸上露出冷笑：“怎么，害怕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跟我作对！”
    顾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脚下踏地，瞬间欺身而上！
    一棍不行，那就砸他个一百棍！
    嘭！
    嘭嘭嘭！
    密集的撞击声响起，顾杰运棍如飞，恍如疯魔。
    前世所学的技巧被他一股脑用出来，倾泻在王拓身上。
    上剃、下削、横劈、点崩！
    回头望月、力劈华山、仙人指路、立扫千钧！
    棍影如雨落而下。
    靠着异人之力对力道和内气的消磨，王拓一开始还能勉强招架。
    但很快，随着巨力连绵不绝撞击，王拓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脸色逐渐从淡然变得严肃，继而阴沉，手上捉襟见肘，脚下也连连后退！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异人，王拓明白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他怒喝一声，猛地举臂荡开长棍，趁机发动反击，反手一掌朝顾杰拍来！
    和武者不同，异人的力量似乎并无外显异象。
    王拓这一掌拍出，除开速度快些，根本看不出任何奇异。
    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掌，却造成了极为恐怖的效果！
    掌风所过之处，内气兵败如山倒，一片接着一片炸开，瞬间倒卷而回！
    顾杰眉头一凝。
    王拓这一掌速度惊人，并且时机正好卡在他旧力用尽、新力难生之时，若是选择持棍抵挡，必定望之不及。
    若是不挡......观其摧枯拉朽破灭内气的架势，被这一掌打中血肉，结果可想而知。
    顾杰当机立断，手上一松舍掉长棍，拧身后撤。
    哪知王拓却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只是一个踏步，瞬间拉近距离，手掌毫无停顿继续砸了过来！
    但这片刻的拉扯，已经足以让顾杰做出应对！
    他不再躲避，转臂以直拳迎击！
    “找死！”
    王拓脸露讥讽，心头冷笑。
    身为飞龙城范围内数一数二的异人，他的才能远超岑建书，由此转化的异人之力，对血肉的侵蚀性也更加可怕。
    顾杰妄图以手来挡，即便戴着拳套，也没用！
    二人心中各有念头，出招却一致迅速。
    刹那间，手掌带起一道残影，与电射而来的拳锋相撞！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陨铁甲片齐齐一震。
    在异人之力的化解下，顾杰的力量损失大半，双方拳掌相撞，一时竟成均势！
    顾杰手指微动，发现手掌并未出现那种麻痒感。
    他心头顿时大定。
    只要陨铁拳套能阻隔异人之力的侵蚀，他就有信心拿下王拓。
    哪知就在这时。
    王拓脸突然冷冷一笑，猛地变掌为爪，扣向顾杰的拳头。
    他手掌中镶嵌的大片黑珠微微振动，放射出猩红的光芒，投在陨铁之上。
    只是瞬间。
    黝黑的甲片之上，迅速浮现出大片红斑！
    这是！
    顾杰微微色变。
    他没有想到，王拓的才能居然可以通过死物传染！
    “我说了，岑建书只是个废物。你能杀了他，不是你足够强，而是因为他太弱。”
    王拓牢牢抓住顾杰的拳头，脸露狞笑。
    “安心的去罢。能死在我手里，是你身为虫豸的荣幸。”
    话音落下。
    红斑瞬间漫过甲片，袭向顾杰手臂！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才是蝼蚁？

    在王拓眼里，顾杰已经必死无疑。
    异人之力的强弱，与才能的多寡息息相关。
    相较于岑建书那点微末才能，王拓的才能，可以说是另一个层面的力量。
    同样的招式，岑建书用出来只能让顾杰烂掉一块肉。
    但放在王拓手里，却是足以蚀心噬骨的必杀。
    至今为止，王拓已经用这一招杀掉了太多的武师，其中有不少人都比顾杰要强。
    无论多强的武师，只要沾染上他的才能，都难逃被腐蚀成烂肉的命运。
    在王拓眼中，武师和普通人一样，都是随手可灭的虫子。
    那些所谓的绝世强者，那些可以凭借人力开山裂地的顶尖武夫，在面对才能的时候，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依旧会哀嚎，依旧会惨叫，依旧会痛苦得满地打滚。
    然后，他们会用手把自己抓得开肠破肚，活生生痛死。
    唯一的区别，只是死得慢一点罢了。
    回忆着脑海中的画面，看着红斑攀上顾杰的皮肤......王拓脸上笑容愈发狰狞。
    结果就是这时。
    顾杰的手臂突然一震。
    淡淡的红光在皮肤上浮现，眨眼之间，化为一片殷红！
    热浪蒸腾，内气疯狂涌出，竟是在手臂上形成一片云霞般的气旋！
    顾杰冷哼一声，殷红的内气犹如血色巨浪，瞬间撞向红斑！
    呼！
    风声一时大作！
    狂然的内气翻腾四溢，仅仅只是丝丝缕缕的余威，便让周围的惶雾暗淡下去。
    但就是如此强悍的内气，在面对才能的时候，依旧处于了劣势！
    二者相触的瞬间，凝练成匹的内气迅速消融，节节败退，炸开一片又一片红雾。
    “徒劳的挣扎。”
    王拓冷笑一声，眼神中一片讥讽。
    对于顾杰的举动，王拓没有半点担心。
    才能对内气的压制，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
    区区武师，不可能依靠内气抵御才能！
    顾杰恍若未闻。
    他只是不断催动精血，化为内气。
    他的手上逐渐浮现出大片青紫色血管，那是内气运转到极致，经脉撑胀的表现。
    一息，两息。
    内气源源不断涌出，以一种百折不挠的势头，不断冲向红斑。
    终于。
    在第十次呼吸之时，局势发生了变化。
    面对仿佛无穷无尽的内气，甲片上的红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拳套边缘，再难寸进。
    王拓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顾杰的内气，居然多到足以与自己的才能......分庭抗衡！
    这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武师高段，为何会有如此浑厚的内气？！！
    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话。
    “只有这个程度么？”
    顾杰的脸色平静，目光微垂。
    “那么，这样呢。”
    他看着拳套上一动不动的红斑，心念一动。
    轰！
    炙热的高温荡开热浪，陨铁质地的甲片飞快变红发亮，仿佛置于熔炉。
    王拓当场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他退开两步，举掌一看。
    手心上，血肉已经被烧成焦黄，五指间到处都是瘪塌的皮肤，那是水泡被高温直接蒸发后留下的恐怖痕迹。
    他掌心中密密麻麻的黑色圆珠，此刻尽数被高温烘得发红，有部分甚至发生了脱落，不知道掉到了哪儿去，只剩一个个中空的窟窿。
    王拓脸色微变。
    刺啦。
    顾杰单手撕碎上衣，露出健硕的胸膛。
    一抹妖异的纹路自双肾浮现而出。
    紧接着，大片的红色血管脉络交相涌现，仿佛藤蔓之物一般，一路攀附至心口。
    手臂上，云霞般的殷红内气拉伸扩大，均匀向四肢铺散开来。
    眨眼之间，内气漫过全身，化为气膜，将顾杰全身笼罩其中。
    和之前不同，在血元术的作用下，气膜的厚度远超从前，一眼看去，仿佛是穿上了一件贴身软甲。
    殷红的光芒点亮了四周，顾杰猛地抬起头，眼中仿佛有焰光跳跃。
    那是庞大的内气相互碰撞，造成的奇异光亮。
    王拓脸色大变。
    “化气为胄？！！”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身上，见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形！
    所谓化气为胄，就是指将内气外放，形成厚度远超气膜的隔层，并保持其形状，凝而不散。
    由于其生效后，武者仿佛穿上一件内气铠甲，攻守能力都将得到大幅提升，便有了化气为胄这个称呼。
    此法对力道的防御性较弱，却对内气、才能、异常之力等具有特殊能量的攻击，拥有相当强悍的抵抗效果。
    这是因为甲胄化的内气处于极度压缩状态，会自发性产生集团凝聚，使其结构更紧密，能级短暂提高，自然也就获得了更强的能量防御和攻击性。
    当然，强悍永远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具体的效果，依旧受到敌我双方实力差距的影响。
    王拓不是没有见过可以化气为胄的武师，相反，飞龙城有数十人，都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此法并非什么秘术，技巧上也不存在太大的难点。大部分气修法修炼到中后期，都能获得类似的能力。
    让王拓感到震惊的，不是化气为胄这一法门，而是使用法门的顾杰。
    化气为胄，需要海量的内气，而海量的内气，就需要海量的时间来积蓄。
    以普通人的天赋衡量，这个时间，是一百年。
    换成内城的顶尖天才，也需要七八十年的光景。
    在王拓的记忆中，最快达成这一步的武夫，是从前号称飞龙三英的黎显忠。用了五十年。
    而顾杰，不过才十八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王拓永远不会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般恐怖的武道天赋。
    ......
    顾杰伸出手。
    拳套上，红斑消失不见，只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灰烬。
    随着血元秘术的疯狂运转，在高温和内气的双重夹击下，源自王拓的才能，终于消失殆尽。
    “五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默默感受着自身的消耗。
    即便是第四层血元术，在面对王拓的才能时，依旧需要燃烧精血运转血元秘术，才勉强将其堙灭。
    若非他刚刚获得了大量进账，怕是要重演挖骨剜肉的结局。
    内气和才能的差距，就像马建安告诉他的一样，大如天堑。
    但顾杰并没有因此气馁，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欣喜。
    他从前连岑建书的才能都无法根除，如今面对实力更强的王拓，却做到了这一步，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进步！
    终日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在的他，终于获得了直面才能的资格！
    顾杰抬起头。
    “接下来就让我告诉你。”
    “谁，才是蝼蚁！”
    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王拓的底牌

    巨响炸开，热浪滔天。
    顾杰全身红光大盛。
    血元秘术疯狂运转，极大提高了顾杰的速度，让他几乎是瞬间便撞中王拓胸口！
    咚！
    内气如同波浪般炸开涟漪，巨力灌体，王拓当场倒飞而出！
    甲胄化的内气突破了异人之力的防御，让他再也无法轻易卸去顾杰的巨力。
    半空中，王拓口吐鲜血，惊怒交加。
    他浑身黑珠纷纷亮起，泛出大片猩红光芒，几经腾挪，方才化解巨大力道落地。
    结果脚下刚刚点地，就见到顾杰已经追至面前。
    嘭！
    顾杰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掌。
    巨力伴随掌风落下，王拓抬臂抵挡，依旧被砸得趔趄后退。
    他勉力维持住身形不倒，反手一拳砸出，却被顾杰抬臂荡开。
    王拓当场变招，转腕扣向顾杰手臂，手上红光亮起，想要再度以才能污染顾杰。
    不料甲胄状的内气防御远超从前，他此刻一爪抓下，居然没有立刻将其撕裂！
    就是这眨眼间的停顿，顾杰抓住机会，左手红光绽放，猛地拍向王拓胸膛！
    嘭！
    王拓再次飞了出去，吐出大口鲜血。
    顾杰抓起地上的陨铁长棍，转身就是一棍抡向半空中的王拓！
    呼！
    风声迫面！
    棍身泛起红光，热浪呼啸而来！
    王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大喝一声。
    噗噗噗！
    一时间，他身上大片黑珠纷纷炸裂，皮肤上留下蜂巢般密密麻麻的孔洞。
    王拓张嘴一吸。
    仿佛凭空出现一口风眼，巨大的吸力骤然涌现，黑珠爆开的黑色粉末，被他尽数吸入肚中。
    他的胸膛瞬间隆起如球，又迅速塌陷下去，恢复原状。
    下一刻，他整个人仿佛得到无形助力，竟是在半空之中瞬间腾挪出半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躲开长棍落到了地面上。
    轰！
    长棍击空，撞入地面。
    王拓抓住机会，不退反进，瞬间冲了上来。
    “死！”
    也不知那黑珠是什么东西，王拓将其吸入身体后，速度竟是暴涨一倍。
    他整个人划过一道残影，一爪抓出，狠狠抓向顾杰胸口！
    顾杰不躲不避。
    他左手压棍，右臂曲顶，猛地撞在长棍上。
    长棍猛地一翘，棍尖正好砸中王拓手臂，将其带向一旁。
    顾杰左手拍棍，用劲一甩！
    长棍瞬间一转，棍身划过一片残影，棍尖划向王拓胸膛。
    王拓不敢硬抗，只得侧身躲避。
    不料他脚下刚动，就见长棍自右向左在顾杰肩头绕肩而过，首尾瞬间倒转，又从左侧冲了出来！
    咔嚓！
    棍尖猛地张开一片刀扇，斩向王拓脖颈！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王拓反应过来时，已经避无可避！
    当！
    刀扇正中王拓脖颈，却没有斩断半点血肉，反而炸开大片火星！
    顾杰侧目一看，才发现王拓的脖颈皮肤竟是在转瞬间化为漆黑的鳞片。
    这些鳞片坚固无比，即便与陨铁刀扇相撞，也没有被彻底斩断！
    王拓趁机拧身，后跃拉开距离。
    他脖颈间的鳞片迅速消失隐去，发间多了大片白丝。
    很显然，催生这种坚固无比的鳞片，对他来说负担不小。
    顾杰站在原地没有追击。
    他身上内气浪潮般律动不止，前赴后继扑向手臂，消磨着王拓残留的才能。
    王拓也没有动。
    他警惕的看着顾杰，嘴中微微喘息。
    喘了会儿气，王拓突觉脖颈间一阵刺痛。
    他脸色一沉，伸手摸了一把。
    举掌看去，掌间满是殷红的鲜血。
    随着鳞片消失，他脖颈间出现了一道二指宽的伤口，那是陨铁割开鳞片后，留下的痕迹。
    血肉随着脂肪翻出，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连才能显化的黑鳞，都挡不住这小子的怪力......
    王拓脸色难看，若是他刚才反应慢上一分，此刻估计已经见了阎王。
    “......顾修之，我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看着手里的鲜血，感受着脖颈间的剧痛......王拓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年轻人，和那些被自己视若蝼蚁的武师，完全不同。
    “但是......”
    王拓话未说完，突然抻臂合掌，暴喝出声。
    下一刻，他脸上的皮肤突然诡异抖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动一样，王拓的脸皮左凸右凹，上下隆动不止，一道道长条形痕迹扭曲臌胀，从他的额头窜出，顺着鼻梁向下，冲过脖颈，涌向手臂。
    王拓抬起头。
    青白相间的长发无风自动，犹如群魔乱舞，衬托得他愈发狰狞。
    他猛地分开手臂，将手掌中密密麻麻的空洞对准了顾杰。
    “蝼蚁，终究只是蝼蚁！”
    噗！噗！噗！
    密集如机关枪般的尖锐破空声响起。
    刹那间，王拓手掌空洞中冲出无数红血！铺天盖地涌向顾杰！
    这些红色的血液仿佛有着生命，在半空中飞快游动，所过之处，惶雾被一片片抹去，消失不见！
    顾杰眉头一拧，侧身欲躲。
    不料他脚下刚动，这些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红色血液，居然在半空齐齐调转方向，再次朝他涌来！
    具有某追踪性么......
    顾杰跃向后方。
    红血紧追不舍，犹如蝗虫过境，遮天蔽日追来！
    顾杰心念一动，长棍上顿时浮现出殷红的内气。
    他抡棍猛地一扫。
    呼！
    长棍扫过，内气迸发。
    一小戳红血被撞得四散飞溅，落入地面，化为一团团红斑。
    顾杰扫眼一看。
    地面上，红斑游动攀爬，将惶雾腐蚀出大片缺口，一眼看去，甚至隐约能看到惶雾外的景象！
    顾杰眼神微眯。
    他再次向后跃开，手中长棍却猛地砸在地上。
    轰！
    碎石飞溅，泥土荡起。
    大片红血顿时一头撞在碎石之上，被泥土裹挟落地，化为红斑乱窜，不再执着于追逐他。
    顾杰心中大定，抡动长棍不断拍砸地面，靠着修为带来的强大目力，将尾随而来的红血尽数以泥土挡下。
    很快，铺天盖地的红血便肉眼可见的变少。
    又过了半分钟，红血终于一滴不剩落下。
    顾杰提棍转身，看向王拓。
    一分钟过去，王拓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头发在片刻间白了大片，额头冷汗密布，一副力竭的样子。
    很显然，这种大范围的招式，对于他来说负担巨大，以至于这么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相对于顾杰的气定神闲，王拓完全是一副无力再战的样子。
    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
    他看着顾杰，不顾喘息，狂笑出声：“你，你以为自己躲过了？哈哈哈！蠢货！”
    顾杰本以为王拓此言是虚张声势，正欲上前彻底将其结果。
    不料脚下刚动，腰间突然传来锥心剧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元祖之血

    剧烈的疼痛让顾杰短暂恍惚了一瞬。
    他低头看去。
    腰间右侧，大片树杈般的尖锐红刺扎穿大片血肉，透体而出。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缓缓滴落在地。
    顾杰眉头微拧，伸手抓在红刺前后两端，用力一折。
    咔嚓。
    只有手指粗细的红刺瞬间折断，落在了地上。
    顾杰微微吸气，腰间肌肉不断绷紧松弛，迅速将体内残留的红刺挤压出伤口。
    异物排出，一指长的伤口逐渐合拢，只剩下一条红线。
    黑虎掌突破到练肉阶段，为顾杰带来了强大的恢复能力。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可称重伤的伤势，对他来说连轻伤都谈不上。
    但顾杰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这根薄弱易碎的红刺，躲过了他的感知，若非疼痛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更可怕的是，这东西还击穿了肤膜、内气、肌肉的三重防御，只一次就将他扎了个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杰转头看去。
    地面上，泥土犹如胶泥般拉伸出大片尖锐的分叉，一路张牙舞爪，蔓延到他身后。
    这些尖锐的分叉呈现出明显的玻璃化质地，越靠后越显得晶莹剔透，只有最前端的断口中，隐约可见些许红色小点。
    眨眼一瞬。
    大片透明的碎屑唰唰落下，冰雕森林般的枝丫迅速坍塌，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顾杰突然感觉腰间猛地一跳。
    他低头看去。
    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不知何时再度撕裂。
    一条中指长的血肉向外翻出，连着密密麻麻的血管耷拉在皮肤上，摇来晃去蜷动不止，仿佛蛛网中的肉虫。
    顾杰眼中一惊，立刻伸手为掌抚过伤口。
    殷红的内气滚荡，瞬间斩断血管肌腱。
    啪嗒。
    血肉掉在地上，微微蠕动了几下，很快便不再动弹。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伤口处，肌肉接连开始抽动，皮肤被顶起一个又一个肉包，大片的红斑浮现而出。
    腰间的每一寸血肉，都仿佛活过来一样，在肚子里疯狂攒动，相互撕扯。
    鲜血被挤压而出，逐渐漫向裤腿。
    顾杰脸色微沉，一边尝试控制周边肌肉，压制乱窜的血肉，一边迅速催动内气涌向伤口。
    “没用的。即便你的内气多到可以压制住我的才能，也不可能抵挡住元祖之血的侵蚀。”
    王拓淡淡道。
    在他看来，元祖之血一出，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此物据传是他师门五十位先贤以自身血肉炼化而成，是天下为数不多，能够后天提高异人才能上限的奇珍。
    正是靠着元祖之血的孕养，他的实力才会远超普通异人。
    但万物皆有利害两面。
    对于异人来说，元祖之血是足以逆天改命的奇珍。对于没有才能的普通人而言，元祖之血却是一种堪称恐怖的污染源。
    异人之外的任何生物与之接触，都会被其污染。
    这种污染无法中止，也不可逆转，被感染的生物无论实力高低，体型大小，最终都将异化为一只仅剩本能的血肉怪物。
    区别，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隔绝这种污染，避免举手投足引发灾难，王拓甚至改造了自己的身体，以一百零八颗玄珠法器布下天罗地网，才勉强将其压制。
    平日里，王拓等闲不敢动用此物。因为元祖之血一旦放出，就会自发侵袭周围的所有生物，直到方圆百米内再无异人之外的任何活物，才会失去活性，重归稳定。
    “能把我逼到动用元祖之血的武师很少，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更是绝无仅有。”
    王拓站在原地，看着顾杰拼尽全力调动内气、却无法阻止血肉乱窜的样子，脸上无声而笑。
    “但蝼蚁到底只是蝼蚁，即便你天赋强绝，也改变不了死......”
    “说完了吗。”
    顾杰突然抬起头来。
    他像是放弃了似的，身上内气不再滚荡，逐渐归于平静。
    他腰间的血肉依旧攒动不休，但动作的频率却逐渐变得缓慢。
    王拓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你......”
    话音刚起。
    顾杰的体型突然暴涨。
    仿佛树叶脉络般的肌肉一块接着一块急速浮现，血管暴凸而出，犹如盘蛇般高鼓而起。
    眨眼之间，顾杰整个人拔高了两尺，身形变大了两倍，一眼看去，犹如一只直立的巨熊。
    他抬起手，筋肉虬结的手臂如同一柄巨锤，单是小臂，就有常人脑袋般大！
    “自从我力修法突破之后，你是第一个，逼我动用这一形态的人。”
    殷红的内气再度浮现，点亮了四周。
    红光大盛，配合那身庞然可怖的肉体，让顾杰看起来仿佛一尊降世魔神。
    “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点，否则，就太无趣了。”
    轰！
    顾杰一步踏出，周围仿佛地动山摇！
    巨大的震动声中，他整个人瞬间爆射而出。
    王拓脸色骤变。
    他眼中浮现出猩红光芒，竭力运转才能，想要捕捉到顾杰的身形。
    但顾杰的动作实在太快。
    快到他根本来不及看不清！
    大风呼啸而过。
    只是眨眼一瞬，一只巨掌已砸到面门！
    王拓只觉眉间仿佛针刺，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涌来，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生死之间，恐惧涌上心头。
    王拓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躲避，拼尽全力抬起手挡在身前。
    轰！
    一声巨响！
    空气中荡开波浪般的涟漪，那是内气在巨力之下炸开的震荡！
    肌肉、骨骼、才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如薄纸般碎裂！
    鲜血四溅炸开，一双血肉模糊的断手左右飞出！
    咚！
    巨掌砸落胸膛，瞬间洞穿血肉，鲜血淋漓的五指自脊背撞出！
    顾杰攥拳一握，猛地一抽。
    噗！
    血肉飞溅，一截惨白的脊骨被活生生拽了出来。
    王拓如遭雷劈，整个人猛地僵直了一瞬，当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拼命想要呼吸，眼睛直直的瞪着顾杰，似乎不敢相信这转瞬间发生的事情。
    顾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任凭红斑在手臂上乱窜，眼神一片漠然。
    “我顾修之......”
    “从来都不是什么蝼蚁！”
    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尘埃落定

    半分钟后。
    幽蓝色的雾气突然瞬间崩散。
    火光随之显现，两座人形火炬熊熊燃烧，淡淡的焦臭味伴随黑烟升腾，弥漫向四周。
    一个未着上衣的年轻人静静站在火堆旁，流线型的肌肉一览无余，充满了规则的力量感。
    此人正是顾杰。
    看着大火将一切逐渐烧成灰烬，顾杰目光微垂，落到腰间。
    狰狞的伤口早已愈合，此刻只剩下一道狭长血痂。
    原本攒动不休的血肉，仿佛睡着了似的，再也不见分毫异动。
    “如我所料，解放肌肉的压制，恢复正常体型后，不但能大幅提高力量与速度，恢复能力也得到了同步提高......如此一来，我便可以边打边恢复，在战斗中一直保持全盛状态。”
    “不过恢复伤势需要消耗额外的精血，这点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只是不知道这种恢复能力的上限在哪里......”
    顾杰心念转动，开口问笔记本：“我体内的元祖之血清除干净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笔记本回答道，语气略显得意。
    “做得不错。”
    顾杰夸了它一句，接着话锋一转：“我能分到什么好处？”
    【谈钱就不亲热了，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收点辛苦费不过分吧？】
    笔记本试图独吞好处。
    顾杰也不生气。
    虽然笔记本的话有些夸大，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确是全靠笔记本，他才能安然无恙。
    在元祖之血进入身体后，顾杰曾尝试过以内气将其压制，结果却不尽人意。
    ——和异人之力相比，元祖之血的污染性几乎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即便顾杰全力激发血元秘术，大幅提高了内气的强度，也无法将其有效压制，甚至连减缓其蔓延速度都做不到。
    这东西就像是无孔不入的蛆虫，仅仅片刻便将伤口处的血肉完全污染，并且在一息之间，扩散到了内脏。
    所过之处，每一块血肉都像是要活过来一样，在体内翻腾挣扎，攒动不止。
    顾杰也是个狠人，眼见自身的变化无法阻止，就想着临死前杀了王拓报仇。
    结果就是这时，他发现笔记本突然激动得跟个猴一样，在他眼前上蹿下跳。
    【大兄弟，交给哥，哥最喜欢吃这个！】
    仿佛被老婆没收全部弹药的老烟枪，看到别人点了根烟。又仿佛许久未做过手工活的孩子，见到发人深省的教育片。
    那一刻，笔记本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化身一条黄鳝，钻进伤口大快朵颐。
    顾杰见状，也就尝试将无名指放到了伤口上。
    效果出奇的惊人。
    在吸力生出的一瞬间，这种具有强大感染性、几乎免疫内气攻击的诡异血液，当场便被抽走大半！
    余下蔓延至内脏的部分，也只挣扎了片刻，就步了后尘。
    随着元祖之血的离体，不受控制的血肉很快平复，除了有种劳累后的酸痛外，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正是因此，顾杰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迅速将王拓斩杀。
    “合作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
    回想着之前的情况，顾杰开口道：“我认可你在这件事上做出的贡献，你想多拿点好处，我同意，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但作为承担危险的主体，我也应当得到与风险对等的回报。”
    “就像我默许你收取手续费一样，只有公平的交易，才会长久。你觉得呢？”
    或许是顾杰的语气足够诚恳，笔记本改了口。
    【哎呀，开玩笑啦，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嘛】
    【你等我消化一下，到时候你拿四成，ok？】
    “四成是多少。”
    【四百个标准单位】
    “......也就是说，元祖之血可以提取一千个标准单位的精血？为什么会这么多？”
    顾杰心感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精血含量高达四位数的东西。
    以黑狼计算，提取一千个标准单位的精血，需要足足数百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含有如此庞大的精血？
    仿佛是知道顾杰想要问什么，笔记本很快做出了回答。
    【元祖之血，是王拓师门仿照某种生物的血液，浓缩五十位异人的全部髓血，制成的奇珍】
    【五十个普通人，都能提取几百个标准单位的精血，更遑论异人？】
    顾杰眼中浮现出震惊。
    所谓髓血，是这个世界对于骨髓造血干细胞的一种称呼。
    足足五十位异人的全部骨髓造血干细胞，其蕴含的能量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难怪这元祖之血如此难缠......
    顾杰想到这，突然心中一动。
    他忍不住道：“你说这东西，是异人仿照某种生物的血液制作的？那......”
    【停！】
    笔记本上浮现出一个硕大的汉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要说出来！！！】
    潦草的字迹飞快浮现，笔记本直接打断了顾杰的提问。
    这是顾杰第一次见到，笔记本因为一个问题，紧张到这个地步。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仅仅只是说出来，就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么？
    顾杰沉默片刻，放弃了提问。
    他相信笔记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骗自己，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自己作死的好。
    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顾杰看向身前的火堆。
    就这么会儿功夫，大火已经快要熄灭。
    王拓和神囷教女子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烬，地面上只剩下一堆黑灰。
    打量片刻，顾杰高声一喝：“赵锐！”
    声音传出老远，却没有人回答。
    顾杰微微皱眉，回头一看。
    不远处，七里庄遥遥在望，可原本应该在道路尽头等待的玉楼帮一干武师，却没了踪影。
    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刚才让赵锐带队先行，是因为发现周围有一只惶级异常潜伏。
    以他如今血元术四层的修为，惶级异常已经算不上威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忍受损失，他便让众人先行离开，打算自己留下来将其解决。
    后来王拓突然出现，顾杰干脆将计就计，主动进入森林将异常打成半死，想着利用惶雾的特性，掩盖他袭杀王拓的事情经过。
    不曾想，就是这短短几分钟，上百人的队伍居然消失了。
    顾杰可以确信，以赵锐的胆子，是绝对不敢违背命令，私自带人进七里庄的。
    换句话说......
    顾杰想到这，突然听到身旁森林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夹缝空间

    顾杰瞬间转头。
    森林中，树丫晃动，灌木发出窸窸窣窣的扫动声。
    仔细看去，有大片衣衫褴褛的人影若隐若现。
    流民么......
    顾杰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必然是被血腥味和焦臭味吸引来的。
    双方隔着森林相望，流民们的目光落在神囷教众人的尸体上，不时能听到几声吞咽唾沫的声音。
    顾杰打量了片刻，干开口道：“我乃玉楼帮副帮主顾修之，来两个人，替我挖个坑把地上的骨灰埋了。王道长为救我，力战异常而死，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森林里传来一阵骚动，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顾杰也不在意，只是道：“愿意的人，可携家小随我进城，入我玉楼帮做事。”
    话音落下。
    森林呼的一下冲出来数十人。
    每个人都拼命拉扯着身边的人，连滚带爬跑到了顾杰面前。
    “老爷，我来！”
    “我，我来，我力气大！”
    “老爷，选我吧，我吃得少！”
    “老爷，选我吧，我爹妈都饿死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流民们你争我抢，挤上前来，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渴望，竭力推销着自己。
    顾杰心里一动，改了口：“你们都可以留下来。”
    人群中，一名骨瘦如柴的流民眼中浮现出希望。
    “真，真的吗？”
    他语气颤抖，忐忑发问：“我也可以留下来吗？”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却也直直的盯着顾杰。
    对于流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吃上饱饭更重要了。
    为此哪怕需要加入帮派和别人拼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活路了。
    “当然。”
    看着流民那仿佛看活菩萨一样的眼神，顾杰淡淡开口：“对我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很有用。”
    在知道飞龙城很可能面临大难后，顾杰就动了暗中培养势力的心思。
    但花钱招揽的新丁很难有什么凝聚力，加上都是飞龙城本地人，到时候有几人愿意跟他撤离都是未知。
    相较而言，流民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在事不可为的时候，这些人不会因为子女亲人，拖泥带水不肯走。
    再则，这些流民能逃到飞龙城附近，必然对周边的情况非常熟悉。
    打架斗殴，这些人肯定不如飞龙城里的汉子，但若是作为向导使用，却是更胜一筹。
    不过此刻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毕竟赵锐等人还生死未卜。
    “你们先清理一下附近，把骨灰埋好，然后入城去找一个叫陈谦的人。就说我已经答应让你们入帮，他知道该怎么做。”
    “沿途若是有人驱赶，便报我的名字。”
    顾杰草草吩咐了两句，拿出一块玉楼帮令牌当做信物，挥退人群。
    转过身，他拿起陨铁长棍，大步朝官道尽头的七里庄走去。
    ......
    仅仅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顾杰来到官道尽头，驻足四看。
    沿着岔路向前，不足百米，便是七里庄。
    庄子里一片寂静，远远看去，能看到大片人高的杂草，周围的草屋上长满藤蔓，树木东倒西歪，地上落满了厚厚的枯叶，完全是一片荒芜景象。
    顾杰目光垂落。
    泥地上残留着脚印和马蹄的蹄印，一路向前延伸，消失在庄子外围。
    “看来是进去了。”
    顾杰脸色不变，举步向前，走入杂草丛生的岔路。
    一步，两步......
    向前走了大概二十米的样子，顾杰突然感觉脚下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眼落脚的位置，只看到一片杂草。
    他动了动脚，发现脚下传来极为软塌的触感，完全不像是踩在杂草上。
    不对......
    顾杰微微眯眼。
    他停下脚步，伸出手，脱掉拳套。
    殷红的内气浮而出，覆盖在五指之上。
    顾杰举起手臂，慢慢向前。
    一寸，两寸......突然，手指上，内气猛地腾起，凭空向两边荡开。
    顾杰感觉到一阵奇异的触感。
    他眼前明明空无一物，可手指却仿佛伸出了某种粘稠液体当中。这种看不见的液体将他的手指完全包裹，带来了一种深陷泥沼般的晦涩迟缓感。
    顾杰眉头一拧，想要抽回手。
    不料他手臂刚往回缩，立刻便感觉到一种坚硬的抵触感，手指仿佛被卡在了坚固的金属中，一时竟是动弹不得。
    顾杰停住了动作。
    他开口道：“这是什么东西。”
    【界】
    笔记本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是说，这是一种结界？”
    【不，它是边界，一种划分地理区域、事物性质的边界】
    “......有什么区别？”
    顾杰微微皱眉。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两张平行的纸】
    笔记本回答道。
    【具体的细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你的大部分身体，目前处于第一张纸。而你越过边界的手指和左脚，正处于第一张纸和第二张的夹层】
    作为一名现代人，顾杰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笔记本的意思。
    夹缝空间。
    ......难怪那么多捕快去了七里庄，却仅仅只有一个人出来。
    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原本以为，七里庄的居民是因为异常而消失。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一个独立于世界的未知夹缝空间，其危险性必然远超区区异常。
    稍加思忖，顾杰便打算放弃赵锐等人，先行离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不想主动冒险。
    不曾想，他手脚下刚动，笔记本上就浮现出字迹。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顾杰还不知道，他面前不足一尺之遥的界外之地，埋藏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但危机，同样远超从前】
    【他会如何选择？】
    【是放弃一只脚，一根手指安全离开，至此做为残废苟活于世？】
    【还是继续向前，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旁白一句接一句浮现，传递出大量讯息。
    顾杰听懂了笔记本的提示。
    现在离开，必须要放弃进入边界的部分身体。
    沉默片刻，他抬起脚，跨步向前。
    噗。
    仿佛穿过一层薄膜，浑身上下传来一种轻微的拉扯感。
    眼前荡起阵阵涟漪，视线短暂浮动了片刻，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顾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七里庄门口。
    他回头看去。
    身后白雾茫茫，已经看不见来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怪物

    白雾犹如帘布，呈环形将一切遮挡，七里庄向外五十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白茫茫的雾色。
    顾杰尝试性往来路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无论脚下走得多快，自身与七里庄的距离一直维持不变。
    他抬头看了眼，发现天空倒是与外界一般无二，同样层云密布，不见阳光。
    “帮主！”
    “是帮主！”
    “帮主来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
    顾杰转头看去，就见到一干玉楼帮武师从白雾中跑了出来。
    赵锐跑在前面，几次差点跌倒，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气喘吁吁道：“帮，帮主，您怎么也进来了？”
    顾杰没有回答，只是俯视着他：“为何擅自入内？”
    “......属下失责。”
    赵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俯首认错，没有辩解。
    “说经过。”
    顾杰冷声道。
    赵锐这才硬着头皮开口。
    “我等本是在七里庄外百米处等候帮主，但中途有几名吃坏肚子的帮众内急，想要方便，我便让他们走远些......不料这几人一去不回，有人去找，也跟着消失。”
    “有位武师怀疑周围可能有埋伏，提议大家一起找找看。我看人少了几十个，担心找不到原因没法交代，便答应了下来，结果这一找......”
    赵锐说道这，脸有愧色。
    “是谁提议？”
    顾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属下提议的。”
    旁边一个提刀的武师拱手道。
    顾杰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此人正是之前出手救赵锐的那名武师三段。
    其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岁数，身材壮硕，面相普通，属于那种丢尽人堆，很难再找出来的大众脸。
    但顾杰看着，却隐约有一丝熟悉感。
    “你叫什么名字。”
    顾杰问道。
    “属下赵春雷。”
    顾杰仔细看了他一眼：“赵春阳，是你什么人？”
    “乃是家兄。”
    赵春雷犹豫了下，凑上前低声道：“好叫帮主得知，我本是惊天帮武师，此番入玉楼帮，正是为了调查家兄的死因，不知帮主......”
    “这件事，出去后再说。”
    顾杰打断他。
    赵春雷只得称是。
    “你们入内有多长时间了？”
    顾杰看向赵锐。
    赵锐想了下，道：“这周围白茫茫一片，也不见日头，具体是多久时间属下也不敢肯定，但至少也有半个时辰了。”
    这话引得不少武师附和。
    顾杰微微皱眉。
    他解决王拓前后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但赵锐等人却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很显然，白雾范围内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相差巨大。
    “可有找到之前失踪的帮众？”
    顾杰又问道。
    赵锐摇摇头。
    “庄子里查看过了吗？”
    赵锐道：“看了，包括周围这些草屋，都已经搜索了一番。但一路找过来，都没有发现一个人。”
    顾杰眯起眼睛：“......你是说，这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赵锐被这话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点头道：“属下岂敢胡言乱语。我等为了找到出去的路，这半个时辰都在附近打转，几乎把周围翻了好几遍，若是有人，早就看到了。”
    顾杰没有说话。
    他身形不动，微微抬眸。
    数十米外，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上，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人影穿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衣，脊背微曲，双手僵直垂落到膝盖，脑袋低到胸口，散乱的头发耷拉在肩上，将脑袋完全挡住，一眼看去，难见面目。
    突然间。
    人影猛地一转脑袋。
    杂乱的发丝飞起。
    顾杰看到了一张惨白面孔。
    那张脸看起来年纪不大，惨白的皮肤上顶着一双几乎不见瞳仁的眼睛，眼球瞪得暴凸，几乎凸出眼眶。
    顾杰眼神微眯，正要说话，不料旁边有个武师却抢先开口。
    “草屋上有人！”
    说话的武师脸色微变，指着屋顶上的人影道。
    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看去。
    赵锐也跟着看了眼。
    在他的视线中，只有一座平平无奇的茅草屋。
    “没人啊？”
    “马武师，你是不是眼花了。”
    “天暗雾大，马武师可能是看错了。”
    众人回过头来，你一言我一语道。
    大多数人都对马武师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少数几人面色有异，眼露错愕，瞥了眼周围的人默默不语。
    顾杰站在原地，将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
    数十位武师不尽相同的反应，传递出一个明显的信息。
    ——茅屋上的人影，的确不是幻觉，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见。
    马姓武师愣了一下。
    他扫视众人，眼神惊疑不定：“那上面明明有个人啊，你们，你们都看不到？”
    赵锐沉声道：“马成平，你小子少在这一惊一乍动摇军心！咱们进来这么久，要是真有人，早就搜出来了，还能轮到你发现？”
    “赵武师，我真的看到有个人。”
    面对众人的怀疑，马成平也有些恼火：“你们自己没看见就算了，居然还怀疑我吓唬你们！老子吃饱了撑......”
    话未说完，马武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闭了嘴。
    其他人紧随其后反应过来，眼中惊疑不定，脸色微变。
    七里庄，可是义庄。
    “不会是......闹诡吧。”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马成平看得见，我们却看不见，这完全就是......”
    “诡你吗个头！”
    赵锐一脚踹了过去，踹得说话的武师一个趔趄倒地。
    他骂道：“在场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活人都敢杀，还他吗怕诡？就算是真有诡，它敢来老子也敢砍了他！”
    赵锐大声喝道，明显是想要镇定军心。
    众人闻言，俱都沉默下去。
    自从进入七里庄，众人便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跑了一个时辰，身心疲惫不说，关键是没找到出路，心里忐忑难安。
    此刻又遇上这种诡异事情，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赵锐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所以脸上尚且保持了镇定。
    眼见自己一番言语成效不大，赵锐忍不住看向顾杰，想让顾杰说两句话，稳定人心。
    结果就是这时，顾杰突然开口：“马武师，你看到的人影，是什么样子？”
    马成平抬头瞥了眼茅草屋方向，有些紧张道：“白衣服，驼背，脑袋像是断了一样，挂在胸口位......”
    呼！
    马成平的话仿佛触动了什么，风声一时大作！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谎与说谎

    顾杰一直盯着茅屋顶上的人影，连眼睛都没眨。
    他清楚的看到，在马成平开口说出‘白衣服’三个字时，人影瞬间移动了眼神，将目光投向了马成平。
    而随着马成平的描述越来越细致，人影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那死鱼般的惨白眼球中，明显透露出一种人类才有的惊喜情绪。
    似乎，人影对马成平能看见自己，非常高兴。
    而当马成平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人影已经一跃而起，手脚并用从屋顶冲了过来！
    呼！
    阴冷刺骨的寒风无端生出，裹挟落叶涌向众人。
    不少人当场打了个哆嗦。
    有人回头看了眼，发现身后毫无异状，于是面带疑惑的转过头来。
    结果就是这时，马成平突然尖声急喊。
    “它过来了！它朝我冲过来了！”
    马成平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得当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旁边有人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回头看了眼，脸色愈发惊恐，拔腿就往身后的大雾跑去。
    “马成平，你发什么疯！”
    有相熟的人喝道，想要上前拦住他。
    “帮主......”
    赵锐的脸色紧张，忍不住喊了顾杰一声。
    顾杰看着眼前。
    白衣人影的奔跑速度很快，以低段武师的目力，几乎只能看到一团白影。
    但顾杰实力强悍，目力更是远超在场任何人。
    他清楚捕捉到了白衣人的动作，这东西跑起来完全没有人的行为特征，反倒像是一条狗，手脚并用速度飞快，踩踏房顶扑腾跳跃，迅速从百米外冲到近前。
    顾杰转身挥手：“散开。”
    众人愣了下，当即照做，人群顿时分向两侧。
    呼！
    就是这时，白衣人影一个飞跃，落在顾杰面前。
    阴冷的寒风愈发刺骨。
    顾杰微微侧目，看到白衣人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人影突然抬头看了眼顾杰。
    死鱼般的眼珠在散乱的发丝中若隐若现，犹如恶鬼。
    顾杰面色不变，眼神淡漠与之对视。
    双方眼神一触即分。
    白衣人影转过了头，越过顾杰，追向正在奔逃的马成平。
    一米，五米......就在白衣人影即将冲过人群的时候。
    顾杰突然开口。
    “赵春雷，你不是也看见人影了吗？”
    狂奔的人影顿时猛地一停。
    它四肢着地，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停在了原地。
    就像是看见两种不同血食的饿犬。人影顺着顾杰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赵春雷，又看看远方的马成平，又陷入了纠结中。
    犹豫片刻。
    它手脚并用转过了身体，面向赵春雷。
    赵春雷脸上有些错愕。
    他开口道：“帮主，我......”
    “你刚才不是偷偷告诉我，茅屋顶上有东西吗？”
    顾杰打断他道。
    人影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惨白的脸皮，暴凸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春雷。
    赵春雷连忙否认：“我没有说过。”
    顾杰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
    赵春雷愣了下，忙道：“帮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杰脸色不善：“你我总有一个人在胡说，不是我，就是你。”
    “我......”
    赵春雷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了眼顾杰的脸色，唯恐再争执下去惹得顾杰发火，只得咬牙承认了这莫须有的事情。
    “是，我是说了。”
    话音落下。
    人影双手刨地，迅速爬向赵春雷。
    顾杰耳廓微动。
    没有声音......
    他看着赵春雷：“把你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你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赵春雷眼中露出茫然，他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东西，哪里能够形容得出来？
    但顾杰又是一副不容他解释的态度，如果什么都不说，怕是过不了这关。
    不得已，他只能参照马成平的说法，道：“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人影，驼背......”
    随着赵春雷的描述，人影爬行的速度逐渐变快，眨眼便窜到顾杰身侧。
    就在这时。
    顾杰突然大喝道：“你在说谎！”
    赵春雷话声一顿，直接被顾杰的举动搞懵了。
    他满脑子都是问号——我当然是在说谎，可这不都是被你逼的吗！我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怎么这时候倒像是我胡说被你发现了一样？
    没等他想明白。
    赵春雷突然感觉一阵寒气临体。
    刺骨的阴冷漫过胸膛，肌肉仿佛被冰层覆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连忙低头看了眼，却发现浑身上下毫无异常。
    怎么突然这么冷？
    赵春雷略显疑惑的抬起头来，就听顾杰道：“回答我，你是不是撒谎了？你其实和我们一样，根本没看见任何东西，对不对！”
    “……”
    赵春雷无奈称是:“帮主英明，我的确撒谎了。”
    话音落下。
    赵春雷突然感觉到，窜入自己身体中的寒气消失了。
    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其抽离，寒气来得奇怪，去得更奇怪。
    即便以他武师三段的感知力，都捕捉不到寒气离体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赵春雷脸色微变，他原本是不相信马成平的话的，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情况，却让他不得不信。
    难道，这里真的闹诡？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得顾杰再次开口。
    “居然敢撒谎。看来，还得给你点教训，你才肯说实话。”
    话音未落。
    殷红的内气缓缓浮动而出。
    顾杰身上腾起热浪，炙热的高温甚至让阴冷的寒风都升高了好几度。
    周围不少人脸色微变，躲开了些许。
    赵锐站在旁边，犹豫片刻，没敢开口为赵春雷求情。
    面对突然翻脸的顾杰，所有人都怕被牵连。
    顾杰抬起手。
    热浪漫过长棍，内气顺着陨铁扩散，散发出殷红的光芒。
    赵春雷脸都白了。
    他听说过顾杰实力，更知道顾杰曾一掌将一名武师四段当场打死。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顾杰，要被如此寻由头收拾，此刻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辩解，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嘴里不足求饶：“帮主饶命！帮主饶命！”
    顾杰无动于衷，长棍猛地挥落。
    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糊弄鬼

    长棍以分毫之差从赵春雷面前划过，砸中其身前地面。
    泥土瞬间炸开，草皮四散飞溅，留下脑袋般大小的深坑！
    赵春雷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住磕头道：“多谢帮主饶命，多谢帮主饶命！”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失手了。”
    顾杰淡淡道:“等我喘口气，再来一次。”
    赵春雷僵住了。
    他原本以为顾杰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所以故意留手没有伤人，心里还有些庆幸。
    此刻听到顾杰的话，赵春雷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险些哭出声来。
    ——还要再来一次？咱不带这么玩的啊！
    顾杰没有在意赵春雷的脸色。
    他提起长棍，目光扫过棍身，发现其上原本厚重的内气气膜，此刻只剩下薄如草纸的一层。
    具有某种消磨内气的力量么……看起来似乎比才能要弱。
    顾杰目光垂落。
    在他眼中，赵春雷身前趴着一只白色人影。
    这东西被他一棍砸歪了脑袋，此刻正龇牙咧嘴，神色怨毒的看着他。
    要说这玩意也挺倒霉，它原本是蹲在旁边看顾杰和赵春雷说话，结果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挨了顾杰一棍，脑袋都歪了，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奇怪的是，哪怕如此愤怒，白色人影也没有反击的意思。
    它只是在原地龇牙咧嘴了一阵，就默默退开了些许，和顾杰拉开了距离。
    ……和我猜测的结果一致。
    顾杰表情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却有了一丝了然。
    通过至今为止的一系列试探，他已经摸索出部分规律。
    关于白色人影的规律。
    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色人影明显是一种异常，但又与他从前见到的异常迥然不同。
    它无法驱使惶雾，也不具备感染性极强的异常之力，更没有惶级异常那种来去无踪的大范围移动能力。
    它更像是民间传说中的诡怪，能在常人眼皮子底下隐身，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群，才能窥见其身影。
    比如顾杰，比如马成平，比如那些躲在人群中默不住声、竭力强作镇定，眼神却明显流露出忐忑不安的武师。
    一共八人，实力不一，却同样拥有看见白色人影的特殊能力。
    这其中的原因，顾杰暂时没有想明白。
    但他至少弄明白了一点。
    ——白衣人影，只会攻击看见它的人。
    并且，这所谓的‘看见’，需要白衣人影自行确定。
    这也是为何，白衣人影会被顾杰耍得团团转的原因。
    事实上，从马成平逃走后，顾杰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试探白衣人影。
    他谎称赵春雷看到了白衣人影，以此试探白衣人影的攻击逻辑。
    又逼迫赵春雷撒谎，以此试探白衣人影的判断界定能力。
    接着假意要收拾赵春雷，实则却给了白衣人影一棍。
    这即是试探自己的攻击能否对白衣人影生效，也是试探白衣人影是否会在被‘误伤’是情况下，攻击‘看不到它的人’。
    结果远超顾杰的预料。
    在赵春雷被逼无奈复述马成平的话时，白衣人影曾显露出明确的攻击欲望。
    它几乎是瞬间便抬起了爪子，作势要将碰赵春雷开膛破肚。
    但紧接着，在顾杰否认赵春雷的话，表示其是在撒谎后，白衣人影立刻就停下了动作。
    等到赵春雷自己承认撒谎后，白衣人影更是迅速收回爪子，完全放弃了攻击，再次看向了马成平逃走的方向。
    也就是这时，顾杰装作失手，给了它一棍。
    这一棍打得它当场滚地，脑袋都歪了，伤势不可谓不重。
    但即便如此，白衣人影依旧没有反击。
    这显然不可能是因为白衣人影脾气好，原谅了顾杰。
    唯一的可能，是它无法对看不见自己的人发动攻击，哪怕这个人‘失手’伤了它也不行。
    在顾杰看来，白衣人影的行为模式，就如同一种设定好的触发型自控程序。
    只有通过其自身检定，确定对方能够看见它后，它才可以对相应目标发动攻击。
    如果一个人看不到它，哪怕这个人误伤了它，它也无法反击。
    这种僵化的行为模式、不怎么靠谱的逻辑判断能力，让顾杰想起了前世见到过的人工智障。
    ……也就是说，我只要继续装作看不见它，就能通过持续的‘误伤’，不费吹灰之力将其解决。
    怎么有种骗傻子的感觉……不，应该说是糊弄鬼才对。
    顾杰难得有些想要吐槽。
    他踏前一步。
    “之前是没有瞄准，这一次，我不会失手。”
    顾杰看了眼赵春雷，再次抬起长棍:“站起来！”
    赵春雷心头一颤，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快要哭出来，也不敢躲，只是一个劲求饶:“帮主饶命，饶命啊！”
    轰！
    长棍砸落，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的话音。
    赵春雷下意识抬手想保护自己，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见到眼前炸开大片泥土。
    他明显愣了下，脑袋有些迷糊，眼中惊恐都为之一滞。
    怎么……怎么又没打中？
    顾杰开口回答了他的疑问:“手滑了。”
    说着，他还假模假样搓了搓手。
    赵春雷半信半疑，没敢说话。
    这点距离，换他来都不可能接连失手，更别提顾杰这样的武师高段。
    一次失手可能是巧合，但两次都失手，就有些没道理了。
    ……我明白了！帮主一定是看我老实不反抗，舍不得将我打杀，所以才佯装失手，想要给我个机会！
    赵春雷认为自己悟了。
    他顿时不再害怕。
    就在这时，顾杰已再次出手。
    轰！
    轰！
    轰！
    巨响如雷，地面此起彼伏炸开大洞。
    草皮与泥土齐飞，细细密密的碎石溅落在人身上，居然仿佛针刺般生疼。
    众人脸色微变，纷纷退避，恐被波及。
    唯独赵春雷一动不动，木桩似的杵在原地。
    他只当顾杰是要让他吃点苦头，根本不敢躲避，只能依靠身体的强度硬抗碎石。
    但顾杰的实力实在太强，即便只是余波，也让赵春雷这个武师三段难以忍受。
    仅仅片刻的功夫，他就被铺天盖地的碎石砸得头晕脑胀，身上也留下大片擦伤。
    赵春雷心中叫苦不迭，正想求饶，突然听到顾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退！”
    话音未落。
    阴风大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杀诡

    赵春雷反应迅速，一个懒驴打滚便滚到了一边。
    他眼前依旧空无一物，可刺骨的寒风做不了假，那种仿佛刀刮在骨头上的阴冷，让他心头狂跳。
    为什么会这么冷？
    赵春雷忐忑四望。
    周遭阴风呼啸，枯叶腾空乱飞，杂草犹如麦浪般在风中倾倒，不少实力低微的武师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呼！
    赵春雷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一个赤着上身的人影当空跃起，抡棍砸下！
    红光翻腾，长棍裹挟巨力砸落，却在离地半米的距离停住。
    仿佛撞上什么无形之物，殷红的内气瞬间炸开，犹如暴雨般溅射向四方。
    周围杂草瞬间被四散的内气斩断大片。
    长短不一的草叶抛飞而起，飞荡落下，犹如帘幕。
    噗！
    突然间，一股阴风撞开草叶，直冲顾杰面门！
    顾杰脸色不变，抽棍顺势横撩。
    内气滚荡，陨铁长棍再次凭空顿住。
    顾杰冷哼一声，用劲一压。
    轰！
    长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赵春雷脸色发白。
    眼见得长棍两次凭空停住，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周围有东西，有种他看不见的东西！
    顾杰正在与其战斗！
    在场其他人大多也有类似的想法，包括赵锐在内，不少人举着刀剑，狐疑四看，脸色战战兢兢，唯恐身旁突然就冒出来一张鬼脸。
    只有寥寥数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杰，眼神惊骇万分。
    在这些人眼中，面前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草地上，一只状若恶鬼的生物，被顾杰以陨铁长棍死死插在地上。
    那东西身上尚且残留着破破烂烂的白衣，但浑身却早已大变模样。
    它弯曲的脊背上多了个西瓜一样大的脑袋，其上布满脓疮烂肉，仿佛一颗硕大的肿瘤。
    脑袋前后，各生一张狰狞人脸。
    前面的那张脸被砸长棍砸得稀烂，鼻孔完全坍塌下去，眼眶横裂开一道长缝，两颗惨白的眼珠滚落下来，被卡在缝隙中，居然还在转动。
    背后那张脸倒是五官尚存，但脸上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肉洞，肉洞臌胀收缩，不停抽搐，挤出一股又一股黑血。
    这些黑血仿佛幻象，滴落在杂草上甚至无法让草叶动上丝毫。
    但就是这幻象般的黑血，却让周围杂草蜷缩腐烂，瞬间枯萎。
    怪物显然也知道黑血的威力，拼命挣扎想要翻过身来，以此攻击顾杰。
    只可惜陨铁长棍洞穿了它的胸膛，将它的两只手串成串钉在地上，任凭它如何挣扎，都难以借力翻身。
    顾杰眼神冷漠，单手撑住长棍，一边维持内气的激发，一边举起了戴着拳套的右手。
    殷红的气浪涌动而出，顾杰攥指为拳，猛地砸落。
    红光划过空气，瞬间命中怪物脊背上的脑袋。
    咚！
    内气滚荡四射，撞出一声闷响。
    巨力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荡开涟漪，西瓜大的诡异脑袋陡然一震！
    皮肉抖动了一瞬，突然炸开！
    嘭！
    仿佛放了场烟花，黑血伴着惨白的碎皮飞溅，撒了一地。
    顾杰身上红光大盛。
    内气构成甲胄，浮现于体表。
    飞溅的污秽尚未临体，就被尽数挡下。
    甲胄被腐蚀出一处又一处缺口。但很快，这些缺口就被源源不断的内气填充，变得完好如初。
    失去头颅的怪物抽动了片刻，身体缓缓僵直。
    淡淡的黑烟飘散而出。
    仿佛一张风化的相片，怪物的血肉寸寸剥落，伴随黑烟升空，消失不见。
    “背上的脑袋才是弱点么......”
    顾杰眼神微动。
    他之前砸了这怪物足足五棍都没有什么太大效果，原本还以为很难将其杀死，不曾想这东西的弱点居然在背上。
    得亏他之前一通乱棍，砸得这怪物恼羞成怒之下主动暴露了弱点，否则怕是还得费些手脚，才能将其杀死。
    “和之前那些异常相比，这种异常的攻击能力明显更加诡异。对普通武师来说，甚至称得上杀人于无形。如果不是我抢占先机将其制住，今天怕是要死不少人。”
    “不过这东西的弱点也很明显，只要击碎其脑袋，就能很轻易将之解决。难点只在于攻击能否生效......”
    “目前看来，这东西也和普通异常一样，具有物理层面的免疫能力，这就导致纯粹的力修法武师即便发现了它，也只能等死，根本无法反击。”
    “只有练出内气的武师，才有一定的反抗能力，若是想要将其击杀......从我消耗的内气数量来看，至少也要五段武师，才能做到。”
    “但若只求保命，倒是很简单。”
    “这东西的智商是硬伤，从它被我砸了那么多下，才反应过来我是在骗它来看......只要镇定一些，装作看不见它，基本上不存在被识破的可能。”
    顾杰心里转着念头，抽出了地上的陨铁长棍。
    旁边的武师们见状，略有骚动。
    有胆大的开口问道：“帮主，你刚刚，是在杀诡吗？诡死了吗？”
    赵锐闻言，骂道：“你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都是鬼了，还能再死？”
    顾杰却是心里一动。
    这个世界的异常，其实有很多地方都和前世的诡非常相似。
    按照前世的传说，鬼死为希，希死为夷，那异常死后，会成为什么呢？
    会不会投入阴曹地府，六道轮回？
    不对，如果有六道轮回，就该有鬼差仙神，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异常了。
    可若是没有六道轮回，朱翠在死后，为何会保留意识，直到成为异常都记得自己？
    顾杰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可细细想来，又捉摸不透。
    “帮主！”
    这时，一名身材壮硕的武师突然开口，打断了顾杰的思绪。
    顾杰回头看了眼，淡淡道：“何事？”
    此人抱拳俯首，道：“帮主灭杀恶诡，神威盖世！”
    人群中有几人见状，前后也跟着走了出来，对顾杰道：“帮主神威盖世！”
    顾杰笑了下：“你们都看到了？”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赵锐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帮主，你，你们看到什么了？”
    顾杰环视一圈。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脸色，他淡淡道：“马成平没有撒谎。”
    “茅草屋上有东西，只是你们看不到。”

 第一百七十章 怪事

    顾杰的话，让周围不少人变了脸色。
    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这不就是诡吗？
    之前众人只是猜测，并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诡，所以心头尚且存有一分侥幸，觉得或许就是自己想多了。
    此刻听顾杰亲口承认，众人最后的侥幸破灭，心里忐忑可想而知。
    顾杰早料众人会有此反应，怕是正常的，人对于未知的恐惧与生俱来，面对神诡之事，不怕才有问题。
    他当下也不在意，只是详细说了说具体情况，把自己之前的行为目的、和推测出来的怪物弱点一一讲明。
    众人纷纷恍然，这才明白了顾杰为何会突然刁难赵春雷。
    “非是我强拉你们涉险，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七里庄内会有这种怪物。”
    顾杰环视一圈，淡淡道:“好在目前看来，这种怪物的攻击性并不强，只要装作看不见它，就能安然无恙，所以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心。”
    众人听罢，顿时镇定了不少。
    毕竟暂时没有人员伤亡，顾杰又点明了怪物的弱点，让不少人觉得危险不大。
    顾杰看了眼天色，对赵锐道:“时间不早了，此地情况诡异，夜里行动不安全，你抓紧时间，带人在周围查看一番，替我找一样东西。”
    赵锐应下，问道:“不知帮主要找的东西是……”
    “一个黑布包裹，包裹里有三个铁盒子。大致应该在某间茅草屋外树下埋着……不必急于一时，半个时辰内若是没有找到就回来。”
    赵锐点头称是。
    顾杰于是让六名能看见白色人影的武师出列，随赵锐一道同行。
    余下武师则被他安排收拾周边屋子，以作下榻歇息之处。
    ……
    半个时辰后。
    天光渐暗，日渐擦黑。
    顾杰坐在一张石凳上，面前是一堆篝火。
    左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从周边茅草屋中找来锅碗瓢盆，堆在了院子里。
    这些茅草屋从外面看着破破烂烂，内里各式家用倒是齐全，不少屋子里甚至还留有咸鱼、糠米一类的廉价食物。
    顾杰点了个人试吃，确定这些东西无毒后，便让人生火做饭，准备吃食。
    恰好这时，赵锐去而复返，走进院中。
    顾杰抬头看了他一眼:“人手可有损失？”
    赵锐微微一愣，到嘴的话都顿了下。
    他没有想到，顾杰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问东西有没有找到。反而先关心其他人的安危。
    旁边正在烧火的武师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一丝惊讶。
    “没有。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种怪物，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赵锐很快回答道。
    顾杰微微颔首，又问:“东西可有找到？”
    赵锐摇摇头:“暂时还没。不过我们已经翻了三处院子，剩下的地方屈指可数……只要东西还在，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必能找到。”
    “另外……”
    赵锐说到这，顿了一下:“我们找到了马成平。”
    顾杰眉头一挑:“人在何处？”
    “在外面。”
    赵锐道。
    顾杰于是起身，与他一道走出院子。
    院外，六名武师站在门边，左侧还立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
    见到顾杰出来，众人齐声问好。
    那壮汉脸色讪讪，也跟着喊了一声:“帮主。”
    顾杰打量他两眼，目光在他脸上被野草割出来的伤口间划过，没有说话。
    此人正是之前被白衣人影吓跑的马成平。
    马成平见顾杰不说话，脸色愈发忐忑，不自觉搓了搓双手，有些手足无措。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已经称得上临阵脱逃，也知道自己一旦回来，很可能要遭受严厉处罚。
    但他别无选择——这地方能进不能出，不回来，又能躲到哪儿去？
    赵锐在旁边道:“马成平是自己找到我们的，他说要回来向帮主您请罪，还带来了不少人，都是之前失散的普通帮众。”
    顾杰侧目看去，看到二十来个普围帮众正围坐在树边，清点着随身携带的物资。
    这些人大多神情疲惫，昏昏欲睡，有些人一边做事，还一边在打哈欠。
    见他看来，不少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恭声问好。但声音却参差不齐，显得有气无力。
    顾杰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
    他看向马成平:“在哪儿找到的人？”
    “在边上。在白雾的边上。”
    马成平连声回答。
    他说着，打量了一眼顾杰的脸色，才讪讪道:“我之前逃，逃走后，想躲远些，就一路跑，跑到了白雾的边上，结果便发现了他们。”
    “这些人当时全部仰倒在地上，整齐排成一排，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一开始以为他们都死了。走进仔细看了下才发现，这些人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睡得特别沉，哪怕我在旁边走来走去，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我费了好大劲，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才把他们叫醒。”
    “不过醒是醒了，一个个还是很困，刚才回来的路上，好几人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儿了……帮主，您可能不相信，那些个摔倒的人，没一个被摔醒的！他们摔下去后，居然还在继续睡！”
    “我叫了半天，叫不醒。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他们背了回来。也不知道是睡够了还是怎么，现在倒是醒了。”
    “我问过他们，他们似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困。”
    或许是想要将功赎罪，马成平知无不言，将前后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顾杰听罢，眉头微皱。
    从马成平的描述来看，这些帮众的情况明显不太正常。
    一个人如果太累太困，的确会在行走过程中睡着，但若是摔倒都不醒，就有些说不通了。
    想到这，顾杰嘴唇微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笔记本没有回答。
    顾杰略感诧异，重复了一遍问题，不料依旧石沉大海。
    笔记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不仅没有回答问题，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沉默片刻，顾杰看向赵锐:“你之前搜索周围的时候，可曾看到这些人？”
    赵锐摇摇头。
    他瞥了眼面前那群帮众，犹豫片刻，凑过来低声道:“我去看过马成平说的地方，就在旁边不远处……刚进来的时候，我们在周围转了好几圈，那个位置我至少经过了三次。如果真有人躺在那儿，即便我没看见，也必然有其他人会看见。”
    “我怀疑……他在撒谎。”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异变

    “我没有说谎！”
    赵锐话音未落，旁边马成平就开口道。
    他说话间还恨恨瞪了赵锐一眼，仿佛在说——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构陷我？
    赵锐愣了下。
    他没有想到，自己特意压低声音，凑近了说话，居然还是被马成平听见了。
    ……这小子不过是个武师一段，动起手来还不如我，怎么耳朵这么好使？
    赵锐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的职责就是替顾杰处理杂事，有什么怀疑，当然得明禀。
    但打小报告被人当场撞破，多少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尴尬。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道：“马武师，赵某职责所在，说话有些不中听，你别介意。我也只是怀疑嘛，又不是咬定你在说谎。毕竟......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啊。”
    马成平冷哼一声：“蹊跷？再蹊跷还有大白天见诡蹊跷吗？我只是照实说了事情经过，你凭什么因为事情本身的蹊跷怀疑我撒谎？”
    赵锐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再做争论。
    顾杰沉默不语。
    赵锐的怀疑不无道理，马成平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撒谎。
    要想尽快弄清楚真相，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直接向笔记本提问。
    但笔记本毫无征兆的罢工，却让最好的办法彻底告吹。
    偏偏是这个时候……
    顾杰隐约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以往的时候，笔记本即便罢工，也能对他的提问做出一定回应，最不济还能显示复工时间。
    可这一次，却仿佛掉线了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并且，时间也太巧了……
    顾杰沉默片刻，开口道：“马成平。”
    “在。”
    马成平一个激灵，拱手俯首应道。
    顾杰淡淡开口：“我这人历来赏罚分明，你临阵脱逃在先，按帮规应诛连妻儿。但念你提醒有功，又找回了这么多兄弟，暂且功过相抵。”
    “帮主英明！多谢帮主！”
    马成平松了口气，惊喜拜谢。
    顾杰看向身侧：“诸位接连劳顿，想必也累了，且先去用饭罢。”
    “谢帮主。”
    几名武师拱手道谢，进了院子。
    顾杰找来赵锐：“找几个武师，把帮众手里的物资收敛起来，看看有没有问题。”
    “是。”
    赵锐应下。
    顾杰看了眼天色：“用过饭，让所有人进入院中休息，三段武师分三队负责在院外值夜，每队搭配两名能够看见怪物的武师，留心异动。如遇危险，直接进院求援。”
    “是！”
    ......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让众人有些食欲不佳，三五十个壮汉子居然只吃了小半缸糙米、二十条咸鱼，便放了碗。
    顾杰盘腿坐在院中，双手按棍于膝，闭目调息，没有动筷子。
    对于普通力修法武师而言，吃饱饭是发挥实力的关键，因为食物是其精气神的主要来源，吃不饱饭，就没有足够精气神调动百骸之力。
    但顾杰不需要冒这个险，因为他的精血足够多。
    虽然笔记本失去了反应，但储存的精血尚能调动。身处如此诡异的地界，顾杰宁愿消耗精血保持体力，也不想吃这些来历不明的食物。
    很快，有人收拾了一下院子，众人便席地落坐，准备休息。
    一堆糙汉子也没什么讲究，填饱了肚子后，不少武师或趟或靠，就打起了呼噜。
    少部分比较谨慎的人倒是没有入睡，但也靠在了墙边，假寐养神。
    赵锐坐在顾杰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和赵春雷说着话。
    他让众人给顾杰让出了块方圆一米空地，自己倒是占了个好位置。
    “老弟，你别怪我之前不替你求情，其实我早就看出来帮主另有打算，所以才没有出声。”
    “锐哥说的哪里的话，我当然明白您的苦心。”
    虽说赵春雷比赵锐大上不少，但因为赵锐是顾杰跟前的红人，他也只能默认其对自己的称呼。
    或许是因为对当下的境遇心有忐忑，赵春雷的谈兴不高，他嘴上迎合着赵锐的话，眼神飘忽，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锐见状，笑了下：“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咱们就在帮主边上，即便出事，也是最安全的位置。”
    “我不是担心这个。”
    赵春雷苦笑一声：“帮主的武力，我自然是信服的。只是......咱们如今找不到出路，只能在这七里庄内打转，我怕时间长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都能想到这茬，帮主难道会想不到吗？”
    赵锐嘿了一声，不慌不忙：“我看帮主气定神闲，必然早有万全之策，你就放心罢。”
    赵春雷闻言，瞥了眼端坐不动的顾杰，轻声道：“锐哥对帮主这么有信心？”
    “你不懂，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
    赵锐淡淡道：“我知道帮主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喜欢以身犯险，拿命搏出路的人。他既然敢亲自来这，就一定有所倚仗。否则，他大可以高坐帮中，驱使咱们替他拼命。”
    “......原来如此。”
    赵春雷点点头，像是被说服一样，脸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说了。你不是值第二轮吗？赶紧休息一会，免得待会神乏。”
    “好。”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的鼾声和呼吸。
    顾杰双目微合，坐在院子中央，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时间转瞬即过，眨眼就到子时。
    天光大暗，不见日月星辰，头顶唯余一片黑沉沉的厚云，仿佛帘幕一样遮蔽了天空。
    院子四角点着火把，微风吹过，忽明忽暗的焰光照得院中人影一阵摇曳。
    突然间，风声骤变。
    大风兀地刮过，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焰光在剧烈的狂风飘忽不定，逐渐被压到只剩一寸高度，几欲荡灭。
    顾杰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双瞳犹如亮星，扫过面前小院。
    顾杰一眼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熟睡的身影一个不差，鼾声和呼吸清晰可闻，隐约还能听见院外传来的脚步声。
    那是值夜的武师正在巡逻。
    ......只是风么。
    顾杰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
    就在这时。
    风声突止。
    火焰忽的一声熄灭。
    顾杰脸色一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影和人影

    明月被层云完全遮蔽，微光照落，视线昏暗一片。
    顾杰眨了眨眼，看清了所有人的身影。
    但也仅仅只有身影。
    不知何时，院中的活人尽数消失不见，地面上只留下一处又一处影子。
    这些影子或坐或躺，姿势、形态同原身完全一致，甚至连鼾声和呼吸，都没有发生改变。
    它们就像是被剥离下来的独立个体，拥有人的全部行为特征，遵循着本体的行为动作，除了看起来乌漆嘛黑，只有薄薄一层以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影子？
    等等！那我......
    顾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目光垂落，缓缓看向自己的身体......
    手脚、身体、长棍......一切都完好如初，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只有我保持了正常么。
    顾杰神色微松，心情却依旧凝重。
    他刚才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却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在他的感知中，周围是没有任何变化发生的。
    至少在火把由明转暗之前，院子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从火光暗淡到熄灭，只有三秒钟。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几十个大活人，变成比纸还薄的影子？
    莫非，这才是七里庄的人消失的真正原因？
    可我为什么如此特殊，保持了正常？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却没有时间留给顾杰思考。
    沉默片刻，顾杰站了起来。
    他打算出门看看，确定下门外武师的情况。
    结果就在他起身的这一刻。
    “帮主，怎么了？”
    身后，传来赵锐的问询声。
    顾杰动作一顿。
    他缓缓回头。
    一片薄薄的影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此刻正前伸着脑袋，看着自己。
    那是赵锐的影子。
    它似乎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影子，行为和人一般无二，坐起来后甚至还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顾杰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赵锐的影子在躺着的时候和周围人影连成一片，其重叠部分几乎融为一体。
    但它坐起来后，旁边的影子明显少了一块身体。
    等它抬起手时，右侧人影的身体更是显出一块规则的缺口，其形状和手臂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些人影并非以原身为单位的独立个体，它们具有一定的重叠性，共用部分身体，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统合体。
    顾杰突然想起了，前世胶片相机的底片。
    或者说......留像。
    在强曝光下，留在底片上的影像。
    “帮主？”
    人影再次开口，语带疑惑，脑袋微微动了下，打量着顾杰的表情。
    周围好几个人影被它的声音惊动，翻过身来，打着哈欠看向这边。
    “......我去趟茅房。”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影注意到自己，顾杰迅速找了个借口。
    赵锐的影子忙道：“那小的替您掌灯。”
    说着，它就要起身去点火把。
    “不必。”
    顾杰伸手喝止。
    人影似乎有些惊讶，不禁回头看了过来。
    “明日尚有要事，你且安睡，不必管我。”
    顾杰不慌不忙，以一种很自然的语气道。
    人影顿了下，点点头：“那帮主你小心。”
    顾杰嗯了一声，提起陨铁长棍，跨步向前。
    地面上，人影重重叠叠，相互连接，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黑布，一眼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在顾杰目力远超常人，哪怕是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依旧看清了不太明显的空地。
    他顺着空地缝隙向前，落脚避开沿途所有影子，一路走到院门口，推门而出。
    嘎吱。
    木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转轴刮擦声，缓缓打开。
    顾杰越过门槛，没有回头，反手将木门关上。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院中的影子并没有追赶出来。
    顾杰侧耳听了听。
    隔着门板，院中鼾声依旧，没有丝毫异动。
    而门外......
    顾杰转头看去。
    没有了泥墙遮挡，夜晚的寒风扑面而来。
    枯叶和干草被吹得左飘右荡，发出唰唰的声响。
    数米开外，一堆熄灭的篝火泛着青烟，周围不人影。
    顾杰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哪怕一个人。
    原本应该在院外值夜的武师全部消失了，周遭不见任何的打斗痕迹。
    我刚刚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幻觉么？
    顾杰心念转动，回到院门口。
    仔细查看了下，他才发现，篝火像是被人踢过一脚，旁边散落着黑炭和草灰，有脚印延伸向左侧的另一间茅草屋。
    从脚印的数量来看，应该只有一个人。
    顾杰站起身，顺着脚印向前走了十几米，来到左侧茅草屋前。
    这是一间相对更为破旧的茅草屋，屋顶的稻草都被飞刮飞了大片，院子的围墙也塌了半截，站在外面就能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
    茅草屋的原主人似乎是扎马制钱的手艺人，门口七零八落摆着纸人纸马。
    有不少纸人画上了脸，只是都未完工，有的缺了一只眼，有的少了一个鼻子，有的干脆没了半边身子，破破烂烂的脑袋摇来晃去，看起来略显诡异。
    顾杰脸色不变，推门而入。
    前脚刚踏进院子，顾杰眼角余光就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影。
    他瞬间转头，才发现对方也朝他看了过来。
    微弱的月光照落，顾杰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长须，束发，身着一件贴身劲装，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俊朗，神色略显凶悍。
    他靠在墙边，手持利剑，眼神警惕的看着顾杰。
    这居然不是个影子！
    顾杰心头诧异。
    对方也有些惊讶，眼神频频打量顾杰。
    “兄台怎么称呼。”
    顾杰率先开口。
    “......你先说。”
    劲装年轻人沉声道。
    顾杰也不介意：“某乃飞龙城玉楼帮副帮主，顾杰。”
    “玉楼帮？”
    年轻人似乎有些疑惑。
    沉吟片刻，他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倒卖玉石的玉楼会，会首姓楼名杰，是个武师一段，可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顾杰沉默片刻，道：“玉楼帮就是玉楼会，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原来如此。”
    年轻人神色微松。
    他开口道：“我名顾志成，乃泰州府顾家子弟。”
    顾杰脸上一怔。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脸

    “泰州府顾家？”
    顾杰微微皱眉。
    “不错。怎么了？”
    顾志成为顾杰突变的态度有些不解。
    兀地，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叫顾杰......莫非你也是顾家人？！！”
    顾杰没有回答。
    他打量着年轻人的神色，发现其惊讶不似作伪，心头略感狐疑。
    行志修远，高驰承明......如果面前这个年轻没有撒谎的话，按照顾家字辈，他还得叫人家一声叔父。
    可这未免太巧了些！
    要知道顾家早已树倒猢狲散，家族子弟纷纷隐姓埋名逃难。飞龙城又不是什么大城，能遇到一个顾行秋已经很难得，怎么可能再遇到其他人？
    而且，此人开口就自报家门，完全是一副不惧人知道身份的样子，和顾行秋恨不得隐姓埋名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一点也显得非常蹊跷。
    顾杰想到这，突然伸出手，一掌拍出。
    呼！
    风声呼啸，粗粝的五指眨眼便到年轻人面前！
    顾志成脸色微变，倒也反应迅速，立刻抬手出掌，以攻为守一掌朝顾杰拍来！
    顾杰瞬间转腕，抽手与之对了一掌。
    嘭！
    双掌相撞，顾杰下盘不动，上身后仰一瞬，又迅速回落，化解了掌力。
    顾志成则是趔趄两步，咚的一声撞在墙壁上，功力明显稍逊一筹。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吃了个闷亏的年轻人没有发怒，反倒是眼露惊喜。
    他侧目扫了眼顾杰的手掌，目光在其掌背上的肤膜停留片刻，忍不住开口道：“黑虎掌？！！你果然是顾家人！”
    顾杰没有说话，心里的震惊却一点不少。
    他刚才特意压制了内气，只以百骸之力出手，就是为了试探此人。
    不料双掌相撞，顿时就有一种异常熟悉的劲力反涌而来。
    这种劲力和其他力修法修出的劲力大有区别，其势连绵不绝，凶悍异常，犹如猛虎下山，荡扫四方，隐约间甚至能听到一丝模糊的虎啸。
    “......玄虎功？”
    顾杰沉声问道。
    “不错。”
    顾志成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在这等诡异的地方，也能遇到同族兄弟......族兄是哪一房的？”
    他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肌肉不再绷紧，似乎对顾杰放下了戒心。
    顾杰沉默了下，道：“我父亲名为顾志远。”
    顾志成一呆。
    他上下打量了顾杰两眼：“族兄若是不愿透露身份，大可以不说，何必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顾杰淡淡道。
    顾志成却是不信：“顾家上下，目前只有一个人叫顾志远这名字，此人乃我胞弟，如今也就同你一般大，你说他是你爹......”
    顾志成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不是扯淡吗？
    他想着，侧头看了眼顾杰，才发现顾杰正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自己。
    顾志成见状，心头暗笑，只当顾杰是撒谎被拆穿有点尴尬。
    在他看来，顾杰或许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不便暴露身份，才随便扯了个谎。
    对此他也不打算再追问，毕竟能把黑虎掌练到这个地步的人，在顾家屈指可数，等出去了，随便打听一下，就能弄清楚顾杰的身份。
    “......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顾志成突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七里庄看似平平无奇，夜里居然如此诡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带几位兄弟来的。”
    说着，他看了眼顾杰：“族兄也是来七里庄送别朋友的？”
    “我来找一样东西。”
    顾杰随口道。接着话头一转：“对了，我听说飞龙城宋城主有意和顾家做笔买卖，你……族弟可是来此商谈相关事宜的？”
    “飞龙城要和顾家做生意？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顾志成眉头微皱：“还有，飞龙城的城主不是姓王吗，何时多了个宋城主？”
    “......我也是道听途说，可能是江湖传言有误罢。”
    顾杰信口胡掐，心里却是微沉。
    顾志成的回答，让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他岔开话头：“先不说这些，你在此多久了？可有看到我玉楼帮的武师？他们都穿着黑色短打，背上纹有玉楼图案。”
    顾志成微微摇头：“没有，我在这里转了好些时间了，目前为止没有看到这样的人。”
    “那门外的脚印......”
    “是我踩出来的。我之前喝了太多茶水，夜半尿急，便叫了弟弟一道出门小解，结果回来后，却发现灵堂里守灵的朋友都消失了。”
    “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就和弟弟分头寻找。我出门看了圈，刚好看到旁边茅屋外有一堆熄灭的篝火，就进院子看了看，但没有找到任何人。”
    顾杰眼神一凝：“你是说，你在院子里没有看到任何人？”
    “没错，怎么了？”
    “......没什么。”
    顾杰沉默片刻，摇摇头，又问：“除了人之外，可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人影？”
    “什么人影？”
    顾志成有些疑惑：“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人影？”
    “......这样啊。”
    顾杰微微眯眼。
    很显然，顾志成看不到那些人影。
    至于原因......
    顾杰耳朵一动，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不一会，便见到一个衣着朴素，头戴草帽，撩着裤腿的老汉走了进来。
    老汉手里提着几个尚未糊纸的纸马筐子，背上背着一筐削成片的竹子，一副风程仆仆的样子。
    见到顾杰二人，他脸上一惊，忍不住喝问：“你们是谁？”
    “老伯莫怕，我们不是歹人。”
    顾志成将长剑归鞘，迎了上去。
    他和善的笑着道：“我名顾志成，是来七里庄为朋友守灵的游侠，白日里，我还找您买过些纸钱呢。”
    “……啊！我想起来了！”
    老汉拍了下脑袋，脸露恍然：“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人傻钱多的后生！”
    “......”
    顾志成笑容一僵。
    老汉却是笑了起来：“大半夜你不在庄子里守夜，跑老汉家来干什么？莫不是，还想买些纸钱？”
    “那倒不是......”
    “不是？”
    老汉一听顾志成否认，顿时就不笑了。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抄起了门边的扫帚：“不是就赶紧滚蛋！大半夜私闯民宅，小心我报官抓你！”
    “老伯你听我说......”
    “来人啊！有歹人......”
    “行行行，我这就走，这就走！”
    顾志成一脸头疼，只得回头给顾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
    顾杰没有动。
    他看着面前的老汉，眼神凝重。
    那张脸，他见过。
    那是马成平的脸！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是谁？

    老汉之前站在门口，背着光，脸颊被草帽投下的阴影挡住，难见面目。
    此刻他拿着扫把乱挥，顾杰才看清了他的脸。
    除开多了些老年斑和皱纹外，老汉的脸几乎和马成平一模一样。
    甚至连马成平逃跑时，被野草割出来的伤口，都历历在目，一丝不差！
    刚才老汉出现的时候，顾杰就怀疑此人有问题，毕竟赵锐曾数次搜索过周围，若是有这么个人在，早就已经找到。
    除非此人是突然蹦出来的，否则不可能藏得这么好。
    此刻见其面目，顾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族兄，怎么了？”
    顾志成见顾杰一动不动，像是走神，忍不住问道。
    顾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之前就长这样吗？”
    “你这话说得......”
    顾志成微微皱眉：“他要是变了样，我也不可能认出他就是卖我纸钱那老头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
    他看向老汉：“老丈可见过一群穿短打的精壮汉子？”
    老汉没有回答，只是举着扫把，瞪着顾志成：“你走不走？不走我继续喊了！”
    顾志成连忙摸出一吊钱：“老伯，你莫急，我们马上就走。这钱算我跟你赔个不是。”
    老汉脸色一喜，登时放下扫把，一把抓过了钱。
    他摸着钱，仔细数了数，又放到鼻尖闻了闻，喜笑颜开：“这钱真香啊......唉，你看你，你早说你给钱，我哪会拿扫帚打你？”
    顾志成哭笑不得。
    他对老汉道：“老伯，你可曾看到我那几个朋友？”
    “没有。”
    老汉头也不抬道。
    他捧着钱，低头贴着手掌一阵猛嗅，像是在闻什么奇花异草一样，吸得胸膛一阵鼓胀起伏。
    顾志成又问:“那您可看到一群穿短打的汉子？”
    “没有，什么人都没看到。”
    老汉伸出舌头舔了舔钱，嘴里不耐烦道：“我之前砍竹子去了，路上一个人都没看见。你要找人，去庄子里问。”
    顾志成略显失望。
    他回头看向顾杰:“族兄，你看？”
    顾杰开口道：“族弟可知，这庄子里有多少人？”
    顾志成想了下，道:“大概二三十人罢，具体我也没数，都是些做丧葬行当的手艺人。”
    果然。
    顾杰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道:“既然人这么多，咱们再找其他人问问。”
    “也好。”
    顾志成点点头，遂同老汉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去。
    顾杰抬脚跟上，眼神看着老汉，嘴里却问道:“你之前在周围找人找了半天，为何没想起来问这些住户？”
    顾志成边走边道:“之前没见着他们，大晚上的，许是睡觉了罢。”
    “这样么……”
    顾杰脚步一顿。
    突然反身就是一掌！
    内气瞬间腾于五指。
    烈风呼啸，红光从顾志成眼前擦肩而过，直冲老汉天灵盖而去！
    吼！
    虎啸顿生。
    千钧一发之际，顾志成一掌拍中顾杰手腕，将之打歪三寸。
    粗粝的手指擦过老汉鬓发，落了个空。
    顾杰眉头微皱。
    顾志成此刻也不好受，他这一掌虽然成功打歪了顾杰的手掌，自己却被劲力反震得踉跄数步。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有跌倒。顾志成又觉手臂发麻，掌心刺痛。
    他抬手看了眼，发现手心一片赤红，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泡，颜色焦黄泛黑。
    “火毒.......”
    顾杰抬头看向顾杰，眼中犹有震惊。
    刚才那一掌他只为救人，担心伤到顾杰便只出了五分力，结果一接触，差点没被狂猛的内气震飞。
    好在他招式尚未用老，见状立断改用八分力，才勉强达成目的。
    不过人是救下来了，他自己却被劲力震得手臂发麻，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这也不怪顾志成轻敌，主要他根本没有想过，顾杰居然还藏了一手气修法，并且其境界甚至比黑虎掌更胜一筹！
    按捺住心中的震惊，顾志成沉声道：“顾杰！这老伯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如此杀手？”
    “因为我不放心让他活着。”
    顾杰淡淡道：“此人举止怪异，出现得也是莫名其妙，为防万一，还是打杀了好。”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者......”
    “普通？”
    顾杰冷声道：“从你把钱给他，他就抱着钱闻个不停，后面还一直拿舌头舔，如此行径，也叫普通？”
    “这......”
    顾志成之前只当老汉是在验钱，也没在意，此刻想来，闻钱倒还说得过去，可用舌头舔......的确是有些奇怪了。
    这样想着，他又听顾杰道：“你回头看看。”
    顾志成愣了下，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身后老汉不知何时仰起了头，正将手里的铜钱一枚接一枚吞进嘴里。
    他腮帮鼓动，一口黄牙上下开合，竟是将铜钱咬得嘎嘣直响，咬成碎屑吞进了肚子里。
    尖锐的碎片割破皮肤，老汉唇齿间漫出黑血，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反倒咧嘴大笑：“好钱，好钱！”
    顾志成悚然而惊，吓得后退数步。
    顾杰踏步上前。
    他身上荡开热浪，内气自奇经八脉翻涌而出，于体表勾勒出甲胄般的红色气膜。
    气茫跃动飘摇，在地上投出一片焰光似的阴影，衬托得顾杰仿佛一尊浴火天神。
    顾志成看得一呆。
    他从顾杰身上感到了恐怖的威势，这种仿佛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迫感，甚至比家族中的传功长老都要可怕！
    这一刻，顾志成才发现，这个刚刚结实的族兄，远比他猜测的，还要强大。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恐怖的顾杰，那老汉居然没有半点惊慌。
    他仿佛没看到顾杰一样，嘴巴裂开大笑，眼睛直直的盯着顾志成：“后生，还有钱吗？”
    轰！
    一根泛着红光的铁棍当头砸下。
    内气滚荡而出，裹挟巨力撞在老汉眉间，褶皱的皮肤瞬间被刺得千疮百孔，留下密集的针眼状孔洞。
    紧接着，骨碎肉裂！
    刹那间仿佛开了间染坊，红的白的黑的飞溅一地，碎肉和骨骼的碎片崩得到处都是，半边脑袋咚的一声落地，咕噜转了个圈。
    仅剩的半边脑袋上笑容犹在，可眼神却陡然一僵。
    老汉在原地晃了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着转过头，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向顾杰，瞳孔里满是错愕和震惊。
    “你，你是谁？”
    他问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存在性差异

    或许是少了半张脸的缘故，老汉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小。
    但在场二人都是武师高段，加上距离近在咫尺，想不听见都难。
    顾志成站在后面，听到这话后脸色登时一变。
    短短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他不免有些胡思乱想。
    顾杰却是一副平静脸色，仿佛早就猜到老汉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陨铁长棍，横砸落下。
    咚！
    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剩下的半截脑袋也飞了出去。
    失去头颅的老汉没有半点挣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黑血潺潺从脖颈处流出，弥漫向四周。
    顾志成在后面看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刚才见老汉把铜钱当糖豆吃，又见其没了脑袋还能说话，本以为这人是僵尸一类的东西，难易轻易杀死，还想着出手帮忙。
    不料只是眨眼的功夫，这看似很难对付的东西，居然就死了。
    如此转变，不免让他有些愣神。
    顾杰随手在抓过旁边架子上的纸钱，擦了擦长棍，转身道：“走。”
    顾志成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顾杰离开的背影，他犹豫片刻，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前后走出茅草屋，顾杰一言不发往来时的屋子走去。
    顾志成跟着走了会，终于是忍不住心里的疑问：“族兄，刚才那老汉临死前，为何会问你是谁？”
    顾杰脚下不停，嘴里道：“因为在我动手前，他没有看见我。”
    顾志成闻言一愣，连忙上前两步拦下顾杰：“什么意思？”
    顾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你能活到现在，挺让我意外的。”
    顾志成听出了顾杰语气中的嘲讽，他有些不快道：“族兄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弯酸于我？”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他入屋后，眼神一直在你身上吗？甚至连我问他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你重复询问，他才开了口。”
    顾杰淡淡道：“而且，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代称用的是你，不是你们。这说明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我。”
    “当然，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后来我主动出手，就是想确定猜测是否正确。”
    “结果是明显的——虽然你阻拦了我的攻击，但我的攻击意图已经暴露。如果他看得见我，必然会反击。然而你也看见了，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我猜想，他不但看不见我，甚至也没看见你为了救他，做出的行为。”
    “否则，他即便不反击，至少也该逃跑......毕竟，这东西除了看起来诡异一些外，实力并不强，如果他看见了你我之间交手，必然会被我们的实力，吓得不敢露出真面目。”
    “这......”
    顾志成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此刻听顾杰说起，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为什么看不见你？”
    顾志成问道：“又为什么再你动手后，他就能看见你了？”
    “......或许，是因为我们来这的时间不同。”
    顾杰回答道。
    末了，他不太确定的补充了一句：“又或许，是你我此刻的存在性质不一样。所以必须要我与他产生交互行为，他才能发现我。”
    顾志成听得一脸茫然：“存，存在性？”
    这个源自另一个时代的词汇，让他摸不着头脑。
    顾杰没有解释，心中却是念头百转。
    目前为止遇到的一切，都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无论是怪物一样的白色人影，还是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老头，这些存在于七里庄的事物，似乎都遵循着一种逻辑在行动。
    这种逻辑处处彰显出非自然构建的痕迹，生硬、僵化，就仿佛，是什么人设定了这一切一样。
    人为与否暂且无从判断......先确定另一个猜测是否正确。
    顾杰想着，越过顾志成，走到了之前的院子门口。
    他伸出手，将院门推开。
    嘎吱。
    门轴刮擦转动，朝内打开。
    暗淡的月光下，入目唯有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些人影或躺或睡，抵肩接踵靠在一起，其姿势与之前完全一致。
    或许是开门的声音太过难听，不少人影都转过头来，看向门边。
    “帮主？”
    “帮主！”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不少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顾杰问好。
    这些人影在地上的时候连成一片，粗粗看来尚且有个人样。站起来后却因为连接部分分开而显得极为诡异。
    有的身上多出个大洞，有的脑袋只有一个尖儿，有的干脆连手脚都没有，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身子杆，犹如人彘。
    深夜中看见这一幕，无疑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但顾杰脸上却保持了平静。
    他微微点头，向面前的人影示意，接着朝顾志成招招手。
    顾志成走上前来，脸上略显疑惑。
    顾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院子里的人影道：“诸位可认识此人？”
    无人应答。
    顾杰等了会，又重复问了一遍。
    “诸位可认得此人？”
    依旧没有回应。
    所有人影都呆呆的站着，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势，不言不语。
    顾杰想了下，开口道：“诸位且安睡，外面一切正常。”
    “帮主辛苦了。”
    “帮主受累。”
    一众人影这才出声。
    接着，像是收到指令的木偶，人影齐刷刷躺了下去，姿势居然与起身前没有半点差别。
    鼾声和呼吸声很快重现，眨眼之间，所有人影都重新睡了过去。
    顾杰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拍拍正在发愣的顾志成，示意他和自己退出门槛。
    嘎吱。
    院门重新关上。
    “族兄，你......”
    顾志成站在顾杰身后，欲言又止。
    顾杰没有回头，淡淡道：“有话就说。”
    顾志成犹豫了下，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顾杰：“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要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
    “......没什么，只是验证一件事情。”
    顾杰转过头来，脸色淡然：“走罢，去庄子里看看。那老头不是让你去庄子里问吗？说不定，消失的人就在庄子里。”
    说罢，顾杰不待顾志成说话，朝率先朝七里庄走去。
    夜色幽深，天光大暗。
    老旧的义庄矗立在数十米之外，依稀只能看见朱红的木门、和惨白的围墙。
    恍惚间，好似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红大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是不是顾志远？

    顾志成稍稍迟疑了下，还是跟上了顾杰。
    他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听出顾杰言语中的左顾而言他，也知道顾杰必然对他隐瞒了什么。
    但顾志成不打算刨根问底。
    身处如此诡异的地界，多一个人帮村总比单打独斗要安全。顾志成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引发二人之间不必要的矛盾。
    毕竟……无论武力还是脑子，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族兄，都比他强上不少。
    起码在顾杰对他表露出明显的敌意之前，顾志成还是希望大家能相互合作，尽快找到各自的同伴，逃离这个鬼地方。
    ……
    不足百米的距离谈不上远，即便二人一路警惕，步伐略慢，也只花了两分钟便走到义庄门口。
    义庄不大，占地也就几亩的样子，显得尤为破旧。
    房檐上的瓦片稀稀拉拉，有不少掉到了地上。大门上的红漆被石子砸得坑坑洼洼，夯土垒砌的矮墙刷了层白浆糊做装饰，不少地方开裂起皮，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唯一还算完好无损的，是门口的一块木牌。
    这世界的义庄，即是停尸房，也是殡仪馆，每日来往的人不少。为了避免访客走错地方，闹出乌龙，义庄通常会在门口立一块牌子，上书亡人名讳、安置位置，以供查看。
    顾杰抬头打量了下四周，目光在木牌上停留了好一会，才看向面前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些许光亮，听到模糊的人声。
    ……白日的时候，这门可是关着的。而且也没有人。
    顾杰想着，看向顾志成:“门是你打开的？”
    顾志成点点头:“对。我刚才在里面没找到失踪的朋友，就开门出来，想要在周边查看一番，怎么了？”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又问道:“义庄里有多少人？”
    “算上我那过世的好友，今日有两位逝者头七，所以守灵的人还是不少的……至少二三十个。”
    “庄子里负责端茶倒水，守灯添烛的本地人有多少？”
    “这个，倒是没注意……大概三五个吧。”
    顾志成说到这，反应过来:“你怀疑他们和那老汉一样？都是诡怪？”
    “八九不离十。”
    顾杰淡淡道:“那老汉出现的时机太巧，言语间也在诱导你回庄子，加上你我一路走来，只有这庄子亮着光……很明显，这里有问题。”
    “以最坏的情况估计，那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或许已经知道了老汉的死。这时候，他们很可能已经集合起来，在庄子里等着我们上门。”
    顾志成听得心中一跳。
    他不得不承认，顾杰的推测很有道理。
    顾志成的脸色不禁更难看了一分:“那咱们怎么办？我弟弟可还在里面！”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进去。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义庄就是一切的关键。”
    顾杰说是猜测，语气却无比笃定，话音未落已抬脚走到了门口。
    “等等！”
    顾志成连忙拦住他:“族兄，若真如所你说，门内藏了一堆怪物的话，那咱们就这么进去，岂不是狼入虎口？我看你智计过人，不如先商量下，想个万全之策。也免得待会忙中出错，丢了性命啊！”
    顾杰微微怔了怔，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奇怪。
    这个一路上都没怎么动脑子的便宜叔父，为何突然就开始动脑子了？
    这可……不太符合逻辑啊。
    是受了我的影响？还是，他原本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还好，如果是二种情况，那就有些说不通了……以他的实力，若不是莽撞行事，怎么会死在那么弱的怪物手里？
    莫非，我目前对他的猜测有误？
    还是说，这扇门背后的危险，远比我想象的更强大？
    ……无论如何，总得进去看看。有顾志成做挡箭牌，我现在相对比较安全。这时候如果不抓住机会弄清楚离开的办法，危险只会越来越大。
    顾杰心念百转，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面对顾志成略显忐忑的眼神，他淡淡道:“你我皆是武师高段，对手又不是什么厉诡凶神。你刚才没看见我是怎么杀它的？这样的怪物，哪怕打不过，跑总是没问题的。哪里需要什么计划？进去后见机行事就好。”
    “这……”
    顾志成一脸懵逼，他没有料到，一路上的智力担当，会突然莽起来。
    但想到弟弟还在庄内，如今生死未卜......顾志成犹豫了下，咬了咬牙，也就默认了。
    顾杰见状，伸出手，抓向朱红大门的门钹。
    不料就是这时。
    大门突然嘎吱一声，自己朝两边打开来。
    顾杰的手臂在半空顿住。
    微光从门缝向外洒落，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庞大的阴影。
    顾杰抬头看去。
    门缝缓缓拉开，一个仿佛巨猿般壮硕的男人自门后显现，挡住了一切。
    男人至少有两米多高，长手长脚，粗壮的脖子上是一颗光头，一身肌肉仿佛钢浇铁铸，浑身皮肤发青，身体赤着大半，只有腰间裹了一圈破布，除此之外不着片缕。
    他脸上横肉堆砌，显得凶神恶煞，但相貌却给顾杰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香烛的味道飘散出来，男人伸颈俯视，望着矮他两个头的顾志成。
    青烟自其身后缭绕升起，衬托得他好似一尊青面恶鬼。
    场面无声的安静了片刻。
    顾杰缓缓攥住长棍。
    结果就是这时，顾杰突然听到男人开口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怕啊！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打我！”
    说道最后，这个庞大如山的男人，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哭腔。
    顾杰险些岔气。
    身后的顾志成却是一副满心关切的样子，上前一步抓住男人的手：“莫哭了莫哭了，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壮汉抽抽涕涕靠在顾志成肩头，低着硕大的光头连连嗯声，像是受欺负后被家长安慰的毛孩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
    顾杰看看壮汉，又看看顾志成，眼角一阵抽搐。
    他心里冒出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叫顾志远？”

 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杰的推测

    壮汉抽抽涕涕，没有说话。
    顾志成则道：“族兄你误会了，他是我的结拜兄弟褚四方，并非我胞弟。”
    “原来如此......”
    顾杰脸色明显一松。
    他听二人兄弟相称，还以为这嘤嘤大哭的壮汉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还好，事情并未往离谱的方向发展。
    顾志成这时问道：“三弟，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安全吗？”
    “安全的，里面没有其他活人了。”
    壮汉说着，侧开身体，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黑红的血液覆盖了面前的空地，脚下几乎看不到地面的颜色。
    义庄内，像是刚经过一场乱战，到处都是打砸的痕迹，地面上残肢遍地，手脚和脑袋七零八落，不少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趴在地上，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
    顾志成看得眼角狂跳。
    他认出了不少死者，其中大部分都是前来吊唁的亡人亲属，有少部分则是七里庄的居民。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死状凄惨，要么被开膛破肚，要么缺胳膊少腿，一眼看去，地面上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顾志成难以置信，问褚四方道。
    “我只杀了几个咬我的人，其他人是别人杀的。”
    褚四方摇摇头，瓮声瓮气道：“之前我过来找二哥他们，碰到另外一个灵堂的人也出来找人，他们抓了个七里庄的人问情况，结果问着问着，就打了起来。”
    “那些七里庄的人很奇怪，打架都是用手抓用嘴巴咬，被咬到的人就跟疯了一样，会不分敌我的乱砍人。”
    “我记得那些七里庄的人一开始只有几个，但打着打着，人就莫名其妙多了起来，一个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看他们越打越厉害，本来是想走的，但这门不知道怎么一直开不了。我想翻墙出去，结果有人咬我屁股，我一生气，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边都死了好多人，最后剩下几个人被追着跑到里面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壮汉说到这，指了指灵堂旁边的小门。
    那里是义庄用来停放尸体的殓房。
    “这样啊......”
    听过前因后果，顾志成顿时明白过来。
    从褚四方的形容来看，七里庄的人很明显都是怪物。
    这些东西应该是知晓了老汉的死，聚集起来埋伏自己和顾杰，结果却被另一伙人看出端倪，大打出手。
    说起来，另一个灵堂的人，还算是帮了他一把，要不然这场恶战就得他来面对了。
    “族兄，你觉得咱们现在......”
    顾志成下意识想要询问顾杰的打算，结果开口后才发现，顾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院子里，正翻看着地上的尸体。
    “族兄，怎么了？”
    顾志成连忙走过去，喊了一声。
    “没什么。”
    顾杰嘴上随口搪塞，眼睛却依旧看着面前的尸体。
    那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左手和右脚都被砍得血肉模糊，胸膛上更是裂开大半，仿佛是被利刃一刀斩断，肠子和内脏滑落在地，显得无比渗人。
    但让顾杰目不转睛的原因，并不是其恐怖的死状。
    而是尸体的相貌。
    那具尸体的脸，是赵锐。
    “马成平，赵锐......”
    顾杰抬起头，目光扫视四周。
    地面上，很多尸体的脸，都和玉楼帮武师一模一样。
    这些人无一例外穿着七里庄居民的衣物，身材特征也与普通人吻合，唯独只有脸，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有某种东西，把两拨人的脸皮换过一样。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顾杰并没有太多的紧张。
    相反，他心里还比之前更镇定了一分。
    因为目前为止的线索，已经能够证明他的猜测。
    “......这里，应该不是真实的世界。”
    在顾杰看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处于一次场景重现之中。
    若是用现代的话来讲，有点像是进入了一部电影。
    以顾志成为主角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时间线明显在很早之前。在这个时间段中，飞龙城的城主还姓王，玉楼帮还只是个倒卖玉石的玉楼会，便宜父亲顾志远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青年。
    而他，是一名‘乱入’电影的角色。
    作为原本并不存在的角色，只要有顾志成在场，他就具有一定程度上的隐匿性，这或许是因为顾志成作为主角，在电影中的戏份更重要、交互权重更高。
    除非他越过顾志成，主动与其他角色发生交互，否则所有人或怪物都会下意识忽略他。
    至于为何其他人全部消失，现场只剩下一片影子......顾杰猜测，这些人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得不彻底。
    现实的七里庄，和此刻他所处的环境，应当是被某种东西分隔了，那些黑影，是分隔不彻底，留下的印记。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三张重叠的纸。
    最上层的一张是现实，画着顾杰和赵锐等人。
    中间的纸是空白，负责分隔界限。
    最底层的纸上，则画有顾志成等人。
    或许是因为中间的纸发了变化，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导致三张纸突然贴合得更加紧密，上下两张纸上的图案，相互印透，发生了重叠。
    于是乎，位于最上层纸上的顾杰，便被印到了最底层的纸上。
    由于顾杰的图案色彩艳丽，着墨较深，即便隔了一层纸，印到最底层，也清晰可见。
    而赵锐等人的图案，则因为本就画得不清晰，印上来后也是模糊一片，只能看个轮廓，也就变成了黑影。
    这种清晰度的差异，让顾志成等人只能看见顾杰，而看不见赵锐等人。
    但赵锐等人带来的影响依旧存在——他们留下的模糊印影，刚好重叠到了七里庄居民的身上，于是就让二者有了一样的脸。
    更进一步来看，这种印透效果或许并不彻底。
    起码，对于某些特殊的物品来说如此。
    比如，笔记本。
    这也能解释为何笔记本突然罢工——因为它并没有完全被印透过来，所以缺失了很多功能。
    当然，这一切只是顾杰基于已有线索做出的推测，有很多地方略显牵强，虽然目前看起来足够自洽，却不代表一定完全正确。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畜生

    “......如果我的结论没错，发生这种重叠的时间应该就在起风的时候......原因很可能和马成平带回来的人有关。”
    顾杰想起了那些极度嗜睡的帮众。
    这让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两件事有些过于巧合，很可能是人为设计的结果。
    至于设计者的目的......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弄到这里来，显然不会是出于好意。
    “必须要尽快脱离这里。”
    顾杰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
    他站起来，走向了灵堂。
    周围已经没有活物，想要弄清楚离开的办法，只能去里面找找看了。
    顾志成见状，连忙招呼了一声褚四方，跟了上来。
    三人穿过空地上的尸体，走到灵堂。
    灵堂很简陋，正中间放着一口薄棺，棺材前面摆着香案蒲团，左右则是几张桌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里显然也发生过打斗，桌椅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香案和蒲团上可以看到明显的刀剑痕迹，碎肉和血液撒得到处都是，仿佛一处没清洗干净的屠宰场。
    顾杰没有在此停留，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殓房。
    这年头没有空气芬芳剂，停尸间的气味可想而知。顾杰走到门口，拉开厚重的木门，立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
    这种味道就像是腐烂的猪肉，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顾志成在后面干呕，险些吐出来。
    褚四方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呼吸放缓了很多。
    顾杰抬脚走了进去。
    殓房里比外面暗很多，温度也低上不少，里面依墙订着一块又一块的木板，仿佛隔断一样将三面墙壁分成大小相差不大的区域。
    每两块木板之间，还打着铜扣，铜扣上套着麻绳，将一具具尸体固定在墙上。
    这些尸体大多显得干瘦嶙峋，像是被风干了的腊肉，但也有一部分血肉完整，只是面色有些泛青。
    “这是阴栈，是用来停放和固定死者尸身的地方。”
    顾志成捂着鼻子道。
    他左右看了下，目光扫过空无一人殓房，看向褚四方：“三弟，你不是说之前很多人都进来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褚四方站在最后方，由于体型庞大，不得不低着头，闻言也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顾杰突然道：“人应该都在这。”
    “哪儿呢？我怎么没看......”
    顾志成下意识问道，结果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
    他连忙看向墙上的尸体。
    这一看他才发现，不少尸体的相貌都显得非常面熟。
    “是另一个灵堂的人......还有几个七里庄的人。”
    顾志成惊疑不定：“谁把他们都捆起来了？”
    顾杰没有说话，目光扫视周遭。
    在他的视线中，很多尸体都长着玉楼帮帮众的脸。
    但也有少数几人的面孔他不认识。
    顾杰走上去，打量了下。
    少顷，他眉头一挑。
    这时，褚四方在后面伸出手道：“那个，好像是二哥。”
    顾志连忙看过去，视线刚好落在顾杰身旁。
    那是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其人身着一件白色丧服，脑袋低垂，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伤口。
    顾志成脸色骤变。
    “二弟？！！”
    他痛呼一声，冲上去抱住了尸体。
    转头四看，发现其他消失的几个朋友也在这，顾志成悲痛得攥紧了拳头，一时泣不成声。
    顾杰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这时，褚四方又道：“二哥，好像还活着。”
    顾志成哭声一顿。
    他猛地抬起头，伸手在男人脖颈处试探了下，果然发现了微弱的脉搏。
    “真的还活着！”
    顾志成惊喜交加，转头对顾杰道：“劳烦族兄帮我把他们放下来。他们只是陷入了假死，我有办法救醒他们。”
    顾杰看了他一眼，想了下，问道：“你确定？”
    “有什么问题吗？”
    顾志成对顾杰的态度略感奇怪。
    “......没什么。”
    顾杰摇摇头。
    他拽掉铜扣，将人挨个抱下来，放在了地上。
    这些人有男有女，一共六人，岁数都和顾志成差不多，都穿着一样的白色丧服。
    顾志成从兜里拿出一把仿佛银针一样的东西，插在这些人天门穴上，转动了几下，又掏出一个瓷瓶，取了一些淡黄色粉末出来，均匀涂抹在每个人的七窍之外。
    没一会，一动不动的众人便悠悠转醒。
    “二哥、莹妹......你们感觉怎么样？”
    顾志成脸有欣喜，伏低身子问道。
    “啊？”
    “啊！”
    “啊！啊！啊！”
    醒来的众人相继出声，却说不出囫囵话，只发出了一片口齿不清的喊声。
    顾志成愣了下，抓住面前二弟的胳膊，低头朝其口腔看去。
    昏暗的环境下视线受阻，顾志成没看到伤口，但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啊，啊！”
    男人不停摇头，口齿不清地叫着，眼睛不停往左右看，逐渐湿润。
    “畜生......”
    结拜兄弟的惨状，让顾志成牙呲欲裂。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腾的站起来：“凶手一定还在庄子里......劳烦族兄照看一下我这几位朋友，我要去把凶手抓出来，碎尸万段！”
    顾杰目光微垂，看着地上被身旁人偷偷摁住手脚关节的年轻男人，没有说话。
    顾志成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只当顾杰是答应了，招呼了褚四方一句，提着剑就要出门。
    结果刚走到门口。
    殓房的厚重木门突然嘭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原本就昏暗的殓房，顿时一下子黑下来。
    顾志成脸色一惊，伸手推门，却发现大门沉重无比，哪怕他用尽全力，居然也推不动分毫！
    “三弟，帮我一把。”
    顾志成不信邪，想要让褚四方帮忙。
    “好的大哥。”
    褚四方在身后瓮声瓮气的回了句，猛地跺地，大步跨出。
    咚，咚，咚。
    地面因他的重踏而猛烈颤抖，褚四方仿佛一辆推土机，狂暴的冲向门口。
    顾志成听到背后的声音，脸上没有太大意外。
    他知道自己这个脑袋不太好的义弟一直习惯于用强横的身体解决问题，当下也没多想，就准备让开路，让褚四方撞门。
    不料他脚下刚动，突然听到身后脚步瞬间变快！
    咚咚咚！
    褚四方庞大的身影骤然加速，化为一道黑影，瞬间跨越十数米距离，撞上了顾志成的脊背。
    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变故

    恍惚间好似天崩地裂，巨大的撞击声响彻整个殓房！
    厚达一尺的沉重木门在巨力下当场四分五裂，炸开一个大洞！
    木屑纷飞，伴随着骨骼折断的脆响，顾志成飞了出去。
    像是被汽车撞上的布娃娃，顾志成整个人腾空飞起，轰然撞入院中。
    褚四方一拳锤在木门上，原本就残缺的木门顿时轰一声完全裂开，砸倒倒地。
    他一脚跨出殓房，嘴里瓮声瓮气道：“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
    地上躺着的几名男女，突然翻身而起，从嘴里吐出一坨坨长条形烂肉。
    “啊，啊！”
    那个被顾志成称为二弟的年轻人嚎叫着，发出口齿不清的喊声，挣扎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关节被折断，怎么也动不了。
    噌！
    噗！噗嗤！咚！
    旁边几人纷纷抽出刀剑，有人砍手，有人砍头，眨眼就把年轻人砍得血肉模糊。
    年轻人抽搐了片刻，咽了气。
    他的身体一下子松弛，手臂倒在地上，手掌摊开朝天。
    那上面，有鲜血写成的一个字。
    “逃！”
    踏踏踏！
    砍死了年轻人，提刀握剑的男男女女立刻从顾杰身边冲出，狂奔向院中。
    其动作之迅速，身手之灵活，全然不似刚刚苏醒之人。
    顾杰转过头，看向倒在院中尸体堆里的顾志成。
    他嘴里一声轻叹。
    “原来，你是这样死的。”
    事实上，顾杰早就发现，这些被捆起来的人有问题。
    之所以没有提醒顾志成，是因为提醒了也没用。
    这一切是早已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目睹的场景，只是往日的重现，只是电影一样的东西。
    即便改变，也于现实无补。
    而且，在发现这一切是一场电影后，顾杰也不想破坏‘剧情’的走向。
    他暂时不清楚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但从常理来看，一部电影想要结束，必然得放完剧情。
    照此情形来看，应该已经快了。
    顾杰想到这，抬脚往外走去。
    吼！
    堪堪走出殓房，顾杰便听到一声虎啸。
    紧接着，之前冲出去的一名年轻男人突然倒飞回来，轰然撞在墙上。
    白灰唰唰往下落，男人口吐鲜血，挣扎了下，手臂一软没了气儿。
    顾杰抬头看去。
    灵堂前，满脸鲜血的顾志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此刻正手持长剑，与几名男女站成一团。
    这伙人的实力并不强，大致只有武师四段左右的水平，哪怕同时围攻，也没能拿下顾志成，甚至还被顾志成抓住机会，一掌打死了其中一人。
    但顾志成的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褚四方迅速加入了战局。
    这个壮如巨猿的男人实力恐怖，每每出手都能打得顾志成跌撞后退，偶然间一拳落空，甚至将一整块青石地面砸得瞬间炸开，化为大片碎石！
    顾志成竭力躲避，却被周遭的刀剑限制了活动范围，不得已被迫硬吃了好几拳，一时间闷哼不止，嘴角渗血。
    “他快不行了，都上点力气！”
    褚四方见状闷声道，手上攻势愈发凶猛。
    “褚四方！！！”
    顾志成悲愤的暴喝响起，他打开一人的长剑，对褚四方怒目而视，眼神夹杂着失望和哀伤：“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你说呢？”
    褚四方手上不停，拳落如雨，嘴里瓮声瓮气道：“不这样，我们怎么能拿到练玄虎功的材料？”
    “三哥说得没错！”
    他旁边有人跟着道：“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只有老二能学顾家的《玄虎功》？”
    “不错。大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老二害了你！”
    “我们原本只是想找机会药翻你，拿了东西再把事情推给异常。到时候，大家还是兄弟！”
    “可老二那个杂碎只想着自己拿好处，怎么也不肯答应合作，还要向你告密，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哥，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太偏心，只给老二准备了入门玄虎功的材料。”
    “你！你们！”
    听着这一句句理直气壮的解释，看着这一双双贪婪的眸子，顾志成只觉胸膛仿佛压了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顾危险回到灵堂，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群畜生！
    他只恨自己瞎了眼，把这些杂碎当成兄弟！
    激愤之下，顾志成难免走神了一瞬。
    褚四方瞬间抓住机会，一拳砸向顾志成胸膛！
    顾志成反应过来，含恨瞪目，一掌迎上！
    轰！
    吼！
    虎吼与撞击声齐响，二人拳掌相接，同时暴退。
    唰！
    刀剑自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落下，趁机砍向顾志成！
    顾志成抬剑想要抵挡，却因为惯性导致后仰，手上动作慢了不少。
    勉强打开一剑，顾志成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觉脊背剧痛，力气一散。
    顾志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怒吼一声，竟是弃剑为掌，顶着刀光剑雨，朝左右两掌拍出！
    吼！
    噗！
    嗤！
    咚！
    轰！
    刀锋、剑刃、拳头、手掌......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攻击都命中了各自的目标。
    顾志成身旁，一男一女胸膛猛地向后凸起炸开，血肉飞溅，留下碗口大的空洞！
    二人甚至连惨都没发出来，便轰然倒地。
    紧接着，顾志成自己也被褚四方一拳砸飞了出去。
    他身上鲜血抛飞，胳膊、脊背、腰间，到处都是深过手指的血口，胸膛更是被褚四方一拳打得凹陷进去，仿佛一块肉排。
    咚！
    顾志成整个人砸在墙上，撞塌了小半截墙壁，又缓缓滑落。
    他倒在地上，嘴角抽搐渗出鲜血，再也无力起身。
    “呼......呼.......顾志成这小子，还真是难对付。若非有二哥帮忙，咱们今天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从殓房中冲出来的五名年轻人此刻只剩下一男一女。
    其中的年轻男人拄刀喘息，半感慨半庆幸的说道。
    他旁边的女人喘息了片刻，笑道：“不是他难对付，是玄虎功难对付。”
    “你说得对......顾志成这小子天赋平平，能有如此实力，纯粹是因为玄虎功本身足够强悍。”
    男人说到这，眼中涌现出贪婪：“他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一样能做到......等拿到修炼用的材料，咱们三个人必能一步登......”
    咔嚓！
    男人的脑袋突然转过一百八十度，脖颈犹如麻花一样扭曲。
    他身旁的女人呆了下，脸色骤变，踉跄起身想要逃跑。
    一只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抓住她的脑袋。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
    女人看到了自己的脊骨。
    褚四方的声音响起。
    “三个人，太多了。”

 第一百八十章 顾志成之死

    褚四方扔掉手里的女人，缓缓来到顾志成面前。
    他伏低头，看着地上的顾志成，眼神一片漠然，再也不复初见时那般憨傻神情。
    顾志成也看着他，眼神却满是怨恨。
    褚四方浑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为了这一天，我在你面前装了两年的傻子，也叫了你两年的大哥，两年了，收点利息合情合理。”
    顾志成发出拉风箱一样的恐怖呼吸声，他用尽全力把鲜血吐出来，从牙缝里憋出了两个字。
    “畜生。”
    褚四方大笑。
    “顾志成，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这一切是我造成的？若非你蠢不自知，把玄虎功堂而皇之的讲给大家听，我也不会有这么多帮手！”
    “你真的以为他们听了玄虎功的总纲，会去研究所谓的触类旁通？我告诉你，没有人这么做！除了老二那个蠢货。”
    “那天你说出玄虎功总纲后，我们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当你发现自己珍如性命的东西，居然不及他人所有之一二，甚至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追赶的时候......那种绝望和茫然，就像是潮水，要将人吞没。”
    “没有人想要当一辈子下等人，武师也一样，金山银山就摆在面前，哪个能忍得住贪念？”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以你马首是瞻？大家给你当狗，不是佩服你的为人，不是欣赏你那狗屁仁义，是为了你承诺的入门材料！”
    “可你最终居然选择了老二那个废物。”
    “如果你选择的是我，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你，也还是我们的大哥。”
    褚四方冷声说道。
    顾志成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数变，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褚四方视若无睹，表情冷漠：“我知道你把东西埋在了庄子里，告诉我位置，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顾志成回过神来。
    他看着褚四方，喘了口气，费力的开口道：“就在......你房间外......树下。”
    褚四方明显愣了下。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顾志成会真的告诉自己，心里早就做好了挖地三尺的准备。
    此刻听到这话，他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志成吭哧吭哧的吸了一口气：“我......再给你一个......宝贝。”
    话音落下。
    顾志成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那盒子造型古怪，通体似铁如钢，上以金玉镶嵌，勾勒出一只长相奇异的生物。
    那是一只四蹄动物，身体像马，鼻子如象，脸像狮子，额头像犀，尾巴像母牛，腿像老虎，仿佛是以各种动物的肢体拼凑而成，显得极为怪异。
    但顾杰在旁边看着，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动物的。
    他心里生出一丝明悟，隐约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看到这从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什么？”
    褚四方打量了眼盒子，眼露警惕，问道。
    顾志成没有说话。
    他看了眼旁边的顾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盒子想要将其拧开。
    嘭！
    褚四方瞬间出手，一掌打飞了盒子。
    啪嗒。
    盒子飞出数米，摔落在地，裂开一道小缝。
    一缕白烟飘了出来，萦绕升空，消散不见。
    “毒烟？”
    褚四方收回目光，看着顾志成眼露讥讽：“你真以为我是个傻子，会上这种当？”
    顾志成倒在地上，无声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狰狞。
    他费力的张开口，一字一顿对着褚四方道：“都是，梦......”
    “......装神弄鬼。”
    褚四方嘴上不屑一顾，心里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犹豫片刻，他冷哼一声，后退拉开了距离。
    他站到了门边的位置，也不急着去拿东西，只是远远看着顾志成，等待其流血而死。
    顾志成的确快死了，刚才的动作耗光了他最后的力气，此刻甚至连转头都做不到。
    他用眼角余光看着顾杰的方向，嘴唇微动，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顾杰走了过来。
    他伏低身体，看着顾志成，轻声开口：“反应过来了？”
    顾志成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顾杰沉默了片刻，问道：“要不要我替你杀了他，出口气？”
    顾志成没有说话。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瞳孔以肉眼可见速度的涣散，身体逐渐僵硬。
    顾杰看了他一会，站起身来。
    噗！
    一柄长刀被褚四方扔过来，插入顾志成胸膛。
    失去生命的顾志成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看来是真死了。”
    褚四方神色微松，放下手，当即打算去客房找东西。
    不料就是这时。
    大雾突起。
    义庄之内，凭空涌出大片白雾，白茫茫的雾气犹如帘布一样，迅速遮蔽了一切。
    褚四方眉头微皱，挥动双手想要扇开雾气，却完全没有效果。
    啪。
    突然间，地上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褚四方脸色一变，迅速回头看去，紧接着瞳孔就是一缩。
    在褚四方的视线中，一名早已死亡的结拜兄弟爬了起来。
    那人佝偻着身体，披头散发，脑袋垂过胸口，一身白色丧服破破烂烂，四脚着地趴在地上，此刻正伸着右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
    双方的视线交汇，褚四方透过发丝缝隙，看到了对方眼中犹如实质的怨毒目光。
    场面安静了片刻。
    褚四方突然伸出手，一手抓住对方的脑袋，一手其双腿，将之整个倒提而起，同时膝盖上顶，双手同时猛地一压。
    咔嚓！
    脊骨被折断成两截。
    褚四方眼松开手，尸体顿时软塌塌掉在地上。
    “废物就是废物。活着是，死了也是。”
    褚四方冷笑一声，眼中没有半点恐惧，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结果刚走出两步。
    啪叽，啪叽，啪叽......
    粘稠的拍击声，突然自四面八方响起，大雾之中一片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人在用手掌拍打地面，快速爬行而来。
    褚四方庞大的身影猛地一顿。
    他保持踏脚的姿势，身体僵硬不敢动弹，缓缓转过头。
    呼！
    一瞬间，无数四肢着地的身影破雾而出！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遮天巨瞳

    褚四方怒吼一声，犹如巨猿击水，粗长的大臂横扫而过，当场打飞数个人影。
    但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他这头刚打飞几个，身后便一窝蜂涌上来一大堆。
    褚四方竭尽全力，却也只抵挡了片刻，就被洪水般的身影吞没。
    这些死而复活的尸体，犹如蚂蚁啃象，扑在他身上不停撕咬，咬得他哀嚎不止，惨叫连连。
    血液与碎肉齐飞，残渣被甩得满地都是。
    仅仅不到半分钟，褚四方就没了声音。
    没一会，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褚四方身体上跳了下来。
    原地只剩下一具庞大的骨架，惨白的骨架上看不到半点血色，只有星星点点，尚未啃食干净的碎肉。
    由于人影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褚四方身体远比常人庞大数倍，依旧没能让所有人影都尝到味道。
    不少人影从头到尾都没捞到块肉，气急败坏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对着骨架呲牙咧嘴。
    这时，一只人影突然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身后。
    杂乱的头发猛地一甩，惨白到看不见瞳孔的眸子中，倒影出顾杰的身影。
    当最后一个角色死亡，原本存在感微弱的顾杰，终于被怪物发现。
    人影看着顾杰，歪了歪脑袋，下巴几乎和脑门掉了个位置，似乎在疑惑顾杰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顾杰也看着怪物，脸上不见半点紧张。
    他嘴里轻声念叨出声：“原来，如此。”
    “嘶！”
    人影听到了顾杰的声音，双瞳猛地瞪起，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
    它发出一声亢奋的嘶吼，仿佛蜥蜴一般，瞬间四肢着地朝顾杰迅速冲了过来！
    随着它的动作，无数人影纷纷转头，看向顾杰。
    下一刻，虫群般密集的人影铺天盖地涌来。
    如此恐怖的一幕，足以让武宗强者都为之色变。
    但顾杰站在大雾之中，却是一动不动，脸上不见惧色。
    他眼眸微抬。
    在他的视线中，天地仿佛一面碎裂的玻璃镜子，此起彼伏的裂痕自上而下蔓延，张牙舞爪的撕开了一切。
    随着最后一位角色死亡，这场如梦大戏终于迈向了终结。
    咔嚓。
    一声脆响。
    怪物、大雾、义庄.......一瞬间，一切都在破碎中，被定格在了碎片之内。
    顾杰听到耳边响起模糊的大喝和惨叫，隐约还夹着这一阵阵呼喊。
    “帮主！”
    “帮主！”
    哗。
    碎片炸裂开来，迸射向四方。
    就真似敲碎了一块镜子，天地间的一切都随飞溅的碎片抛飞，眼前只留下一片纯粹的漆黑。
    这种纯粹的漆黑居然没有引发人最原始的恐惧，反而让顾杰感到平静，极度的平静。
    仿佛回到了母胎之中，那种最初又最强烈的平静，让顾杰无法自拔。
    顾杰突然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思绪彻底被放空，脑子里只剩下面前深邃无尽的祥和。
    他的眼眸逐渐闭合，视线开始飘忽，耳边的人声犹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噗。
    陡然间，黑暗之中睁开了一只巨瞳。
    那是一只如星球般巨大的眸子，眼白上密密麻麻覆盖着凹凸不平的血管，一眼看去，仿佛血色的山脉。
    这些血管不断抽缩，将一股又一股粘稠的血液运送到眼球上。
    逐渐的，一点血色瞳孔浮现而出。
    相对于整颗眼球而言，瞳仁的大小甚至不足其千万分之一二。
    但对于人类而言，这已经是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范围。
    顾杰站在其下方，隔着至少数百米，依旧无法看到瞳孔的边际。
    血色的光芒从瞳孔中散发出来，照得周围黑暗化为殷红。
    这种光芒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一出现便让顾杰气血躁动，也让他瞬间回过神来，脱离了那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这时，顾杰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眼睛？！！
    饶是顾杰一直以来都习惯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依旧被这恐怖的巨瞳惊得脸色骤变。
    没等他想明白。
    巨瞳突然合拢。
    红光乍然而逝，紧接着，周围的黑暗突然开始剧烈浮动。
    仿佛有人扯掉了一块遮天巨幕，黑暗忽的散开。
    一瞬间，眼前群星流转，犹如天穹倒影。
    这幅画面只持续了片刻，立刻被刺眼的火光所取代。
    强烈的明暗转换，让顾杰忍不住眯了眯眼。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皮，就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茅草屋前的小院中。
    火光冲天，耳畔充斥着呼喊和怒喝。
    低矮的围墙早已坍塌，木门也裂成两截倒在了地上，火焰顺着地上的稻草烧到屋顶，仿佛点起了一座巨大的火炬，照得夜空明暗交错。
    院中，七八名武师和帮众打成一团，刀光剑影翻飞，不断有人惨叫倒地。
    那些平日里只能对付下普通人的帮众，这一刻仿佛天兵附体，居然和武师们打成了均势。
    顾杰回过神来，抓过地上的一柄长刀，猛地掷了出去。
    嗖！
    噗！
    银光一闪而逝，一名帮众瞬间被长刀穿透脖颈，倒飞而起，撞倒在地。
    “帮主？”
    “是帮主！”
    “帮主醒了！”
    此起彼伏的呼喊在顾杰耳边响起。
    “帮主，你总算醒了！”
    赵锐持刀转过身来，脸露惊喜。
    他身上受了不少轻伤，整个人略显狼狈，但眼中的惊喜却一点不假。
    顾杰环顾一圈，发现身旁还有几名武师，这些人围成圆圈将他护在里面，艰难抵挡着面前仿佛恶鬼一样的帮众。
    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隐隐已有败像。
    顾杰一脚踏地，脚尖一勾，陨铁长棍顿时呼的飞起，被他抓在手中。
    他弹臂出棍，一声大喝：“低头！”
    几名武师倒也反应迅速，当即齐齐矮身低头。
    轰！
    长棍横扫而过，内气伴随巨力迸射，瞬间砸飞数名面色发青的帮众。
    “所有人，往我这边靠！”
    顾杰高喝一声，手上不停，又是一棍砸得几人滚地。
    不少听到声音的武师迅速后撤，向这边靠来。
    结果就是这时。
    呼！
    一根比人还粗的巨大树干划过火焰，撞开半截矮墙，自身后呼啸朝顾杰砸来！
    赵锐脸色一惊：“帮主小心！！！”
    轰！
    一声巨响！

 第一百八十二章 骸骨巨人

    巨大的撞击声中，树干自中段炸裂，当场断成两截！
    木屑犹如暴雨般溅射向四周，断裂的树干呼的一声飞出，撞上众人身后的茅草屋。
    轰！
    燃烧的茅草屋瞬间崩塌，烧成焦炭的柱子咚的一声倒地，火光扑腾而起，又化为火星落下。
    原本亮如白日的院子里骤然暗了下去，四周只剩下一戳一戳的火堆。
    “帮，帮主？”
    赵锐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他颤抖的喊了一声，睁大眼睛想要在尘埃中寻找顾杰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那，那是什么？”
    突然，身旁有一名武师结结巴巴的喊道。
    赵锐连忙抬头看去，结果只一眼，就吓得手脚冰凉，当场呆住。
    他呆呆的抬着头，看着出现在墙边的庞然巨物，眼中一片恐惧。
    那是一只高达九尺的巨大怪物。
    它有着人一样的四肢，通体由发青的骨骼组成，其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剥去皮肉的骷髅巨人。
    它的爪子比蒲扇还大，脊骨甚至有人大腿粗，旁边壮硕的玉楼帮武师与之相比，就仿佛幼童一样矮小。
    它就那样站在夯土墙边，抓着半截树干，保持着砸击的姿势一动不动，喘了一口气。
    呲。
    白雾如匹链般从它脸上的窟窿中冲出，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
    不少武师当场浑身发抖，手中兵器脱手，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唰唰唰！
    树叶擦地而过的声音响起。
    骷髅怪物突然抡起手中的半截巨大树干，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下一刻，泰山压顶！
    呼！
    粗逾人身的巨大树干呼啸落下，一瞬间仿佛天柱倾倒，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大半个院子！
    “快躲开！！！”
    不少人失声尖叫，连滚带爬想要躲开这恐怖的一击。
    但他们的逃跑速度根本比不上树干落下的速度。
    众人刚跑出几步，巨大的黑影已经濒临面门！
    眼看便要多出来一地肉酱。
    就在这时。
    尘埃突然猛地一荡。
    一尊同样庞然的人影踏地而起，瞬间撞中树干！
    轰！
    树皮炸裂，木屑纷飞。
    巨大的人影仿佛一辆推土机，以一种蛮横狂暴的姿态，将粗壮的树干撞成漫天的碎屑，继而速度毫无减缓，撞向骸骨巨人。
    咚！
    霎时间仿佛日月相撞，闷雷般的撞击声响彻夜空。
    大块的青色骨骼被撞成了碎片，漫天弹飞出去。
    吼！
    骸骨巨人发出凶厉狂吼，举起嶙峋的骨掌砸向面前。
    几乎是同时，一只青筋毕露的庞大手臂攥拳击出！
    当嗡！
    骨肉相撞，竟发出金铁交击的嗡鸣！
    两具同样庞然的人影齐齐一仰，各自踉跄后退。
    由于体型太大，力道太强，二者后撤间甚至带起烈烈风声，吹得周遭火堆兀地一暗。
    “那，那是帮主？”
    地面上，一干武师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陷入了难以形容的震撼之中。
    那是一尊体态极为夸张的身影，其身高近八尺，虎背熊腰，体型仅仅只比骸骨巨怪略小一号，以人类的身高来看，已经可以称之为巨人。
    他有着一身犹如块茎植物般虬结臌胀的肌肉，光是胳膊就有常人脑袋大，其上青筋毕露，血管高高隆起，仿佛盘蛇般交相律动。
    此人正是顾杰。
    面对褚四方所化的巨大骸骨怪物，顾杰选择了直接解放肉体，以最强姿态迎战！
    在场没有任何人见过顾杰突破之后的真实体型，此刻突然间见到他变成八尺高的巨人，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若非周围尚有一群恶鬼般的帮众，不少人甚至想冲过去看一眼那突然出现的巨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长着顾杰的脸！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用怀疑了。
    顾杰后撤一步，想要踏墙稳住身体，结果却不小心一脚踏碎了一米高的夯土墙。
    泥土如雨扑落，顾杰踉跄一步，大喝出声：“赵锐！”
    他的声音因体型变化而显得沉闷如雷，但音色却没有太大改变。
    “居然真的是帮主！”
    不少武师听到这声音，激动得无以复加。
    在这种危急关头，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如此庞然伟岸的身影，更让人有安全感了。
    众人原本绝望心情，在这一声大喝下，顿时再度燃起了信心！
    “在！我在！”
    赵锐连声应道，语气同样激动无比。
    顾杰的恐怖实力，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岂能不激动？
    “你去寻一个镶金嵌玉的铁盒子。这东西要么在某帮众身上，要么就在院外的物资堆里。”
    顾杰背对众人，沉声道：“我来解决这个怪物，其余武师负责清理剩下的帮众。”
    “赵锐遵命！”
    赵锐大声应下，当即带着身边几名武师转身冲向身后。
    余下武师一边斩杀青面獠牙的帮众，一边朝赵锐合拢，掩护其翻看尸体，迅速动作起来。
    吼！
    这时，被撞得有些晕头晕脑的怪物也回过神来。
    它大吼一声，张开一双巨大的骨臂，朝顾杰扑来！
    顾杰早就注意着它的动作，见状迅速一个拧身，躲开它的扑击，同时抓起陨铁长棍，一棍砸了过去！
    咚嗡！
    重逾千斤的陨铁长棍裹挟巨力落下，正中怪物脊背。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怪物轰然倒地。
    但下一刻，这东西居然就地一滚，迅速爬了起来。
    顾杰眉头微皱。
    这一棍他用上了全力，本想着打断怪物的脊椎，令其失去行动能力，不料对方看起来居然毫发无损，连骨头都没断一根！
    不仅如此，那之前被他撞碎的部分青色骨骼，竟然也不知何时恢复了过来，此刻已然完好如初，看不出半点碎裂痕迹。
    ......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都很强么。
    吼！
    骸骨怪物似乎也发现了顾杰的攻击对自己造成不了威胁，此刻大吼一声，一掌朝顾杰砸来！
    顾杰脸色不变，只是眼神一凝。
    他嘴里一声低喝：“血元术！”
    下一刻，内气犹如浪潮自丹田涌出，顺着奇经八脉浮于体表，覆盖在他身上，化为一层殷红甲胄。
    气浪腾腾，无风自动，殷红的内气在小山般壮硕的身躯上腾涌不休，衬托得顾杰仿佛着甲天神，威势惊人。
    咚！
    顾杰一脚踏地，整个人爆射而出，手中长棍后发先至，化为一道殷红流光窜出，捅中怪物的巨掌！
    轰！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给我死！！！

    好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炸弹，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掌棍相接之处，气浪以肉眼可见的形式荡开涟漪，化为圆弧斩向四周。
    所过之处，杂草断开光滑的截面，树皮噼啪乱响，寸寸炸开。
    咔嚓！
    骨骼崩裂，残渣暴雨般射向四周。
    锋锐的棍尖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势洞穿掌骨，势如破竹撞向怪物胸膛。
    嘭！
    嘭！嘭！
    青色的骨头一根接着一根被戳断，巨力撞得骸骨怪物跌撞后退，轰然倒地。
    咚！
    长棍贯穿脊骨缝隙，砸入地面。
    骸骨怪物怒吼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反击，结果挣扎了几次，居然都没爬起来。
    ——陨铁长棍卡住了他的脊骨，让这本该是轻而易举的动作，变得艰难无比。
    它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伸出巨大的骨掌就要拔出长棍。
    然而就在它伸手的一瞬间。
    一只佩戴着拳套的巨大手掌呼啸而来！
    陨铁制成的甲片仿佛烧炭般炙红，狂暴的内气震荡奔涌，裹挟五指轰然落下！
    咚嗡！
    这一掌正中骸骨怪物的脑袋，巨大的力量顺着五指撞出，砸得头骨猛地一歪。
    紧接着，又是一掌落下！
    咚嗡！
    咚嗡！
    咚嗡！
    仿佛两块实心铁锭相撞，沉闷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接连炸响。
    怪物的脑袋被巨力砸得撞地又弹起，弹起又撞地。
    重击之下，杂草伴随泥土飞溅，平整的泥地很快被撞出一块深洼。
    但怪物的头骨，居然依旧完好无损。
    很显然，这个位置的骨骼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更为坚硬，也更为牢固。
    顾杰仿佛早料到这一幕，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他只是闷头出掌，粗壮的双臂抬起又落下，犹如两座打桩机，不断砸在同一个位置。
    咚嗡！咚嗡！咚嗡！
    闷响如雷鸣此起彼伏，怪物被砸得狂吼不止，疯狂甩动骨臂砸向顾杰。
    顾杰被不躲不避，硬顶着怪物的攻击，任凭身体被砸得猛烈颤抖，不断出掌砸在怪物头颅之上。
    双方都跟疯了一样，完全舍弃了防御，只凭身体硬吃对手的攻击，同时用尽全力攻击对方。
    骸骨怪物的力气奇大无比，一双巨掌仿佛重锤，偶尔一次落空，便砸得地面炸开大洞，地面狂震不止。
    可想而知，这样的攻击砸在血肉之躯上是什么效果。
    事实上，顾杰的体表看似完好无损，内脏却早已在巨力之下纷纷错位，筋膜更是成片撕裂，几乎脱离骨骼。
    若非他疯狂燃烧精血恢复伤势，怕是早就已经撑不住倒了下去。
    但怪物同样不好受。
    随着精血的疯狂燃烧，顾杰身上的内气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殷红的内气开始向亮红转变，浑厚程度和攻击强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再加上他一直攻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攻击之后，骸骨怪物那坚硬的头骨突然咔嚓一声，塌下去一个凹洞。
    仿佛是一个讯号，大片裂痕顺着凹洞的边缘生出，蛛网一样蔓延向四面八方。
    顾杰眼神一凝，攥掌为拳。
    呼！
    一瞬间，顾杰体表覆盖的内气突然猛地一荡，亮红的甲胄散化为气流奔腾而起，漫过胸膛，呼啸涌向他的手臂。
    顾杰掌中仿佛攥着一口风眼，狂暴的内气犹如百川归海，自四面八方灌入拳锋之上。
    温度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攀升，空气因高温而疯狂浮动，视线中一切都产生了轻微的扭曲，那是热浪让光线的传播都发生了折射！
    这一拳，凝聚了他一身内气，是他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击，也是这场战斗中最后的一击！
    一拳即出，立分生死！
    顾杰弓臂抬手。
    刹那间。
    亮红的光芒骤然变得愈发炽烈，恍惚中好似升起一颗太阳，照得眼前大放光明。
    “给我死！！！”
    顾杰一声暴喝，拳如彗星，轰然砸落。
    轰！！！
    当是时，巨大的撞击声几乎震裂耳膜。
    不少距离较近的帮众仿佛被当头一棒，耳中瞬间涌出鲜血，脚下踉跄难稳。
    紧接着，地面狂震。
    好似地龙翻身一般，四周的夯土墙猛地一颤，当场倒塌下大半。
    周围零星的火堆瞬间弹起一片火星，又哗啦落下。
    顾杰身旁，地面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痕，泥土一块连着一块开裂，撑开足以插入指头的大缝。
    而在他面前，是一处足以让孩童竖立的大洞。
    大洞中骨茬密布，每一片骨片都深深插入泥土，一眼看去，仿佛骸骨森林。
    曾经坚固无比的骷髅脑袋整个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光溜溜一截脊椎。
    失去头颅的骸骨怪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它身上的青色痕迹仿佛退潮般缓缓消散，逐渐自上而下消失不见。
    紧接着，伴随一声咔嚓脆响，骸骨怪物的身体突然整个崩开，化为一片粉末，散落在地。
    就像顾杰所预料的一样，坚固远超其他部位的头骨，正是这东西的命门。
    随着头颅整个被锤爆，巨大的骸骨怪物终于死亡。
    顾杰缓缓收手，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嘴里不住喘息。
    刚才那一拳用尽了他的全部内气和力量，即便以他如今的体质，也有些吃不消。
    仅仅只是起身，他便感觉到丹田处传来极度的空虚感，肉体也无比疲惫，仿佛不眠不休累了三天一样，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给我十个标准单位的精血。”
    顾杰没有在这时候吝啬，当即选择用精血恢复体力。
    【好的大哥】
    回到现实后，笔记本也恢复了作用。
    也不知道为何，这家伙此刻态度出奇的好。
    很快，顾杰便感觉身体中涌出一股暖意。
    随着精血向身体发散，疼痛逐渐消失，内气自五脏六腑生出，汇聚于丹田。
    顾杰吸了口气。
    他身上的肌肉顺着轮廓向内挤压，缓缓压缩起来，庞大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身高也开始降低，眨眼便恢复了正常体型。
    顾杰活动了下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后，便抽出地上的长棍，转身走向后方。
    这时候，后方战斗也已经快要结束。
    武师一方占据了绝对优势，众人手持刀兵，正以合围之势清缴剩余的几名帮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帮主神威！

    青面獠牙的普通帮众悍不畏死，刀砍在身上也不退一步，一个个不断的挥舞手中兵器，砍向面前的人。
    有几个被卸掉武器的，直接用手抓，用嘴咬，疯狗一样攻击周围的人。
    如此诡异的情形，让顾杰想起了那天在城门口处，被岑建书血肉污染的飞龙军卒。
    二者的情况犹为相似，都是一样的神志不清，面色诡异，攻击欲望强烈。
    区别只在于面色和实力。
    顾杰持棍上前，见武师们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战斗，干脆挥了挥手。
    “诸位且退，这些人交给我。”
    话音落下。
    无人出声。
    武师们不但没退开，反倒发起狠来，个个手上招式大开大合，一副不顾伤势也要尽快将敌人拿下的样子。
    顾杰见状，就知道众人误解了自己意思。
    他也懒得解释，只是举步上前，随手一棍砸落，便打死了一名帮众。
    削、戳、劈、扫......顾杰信步出招，姿态随意，长棍灵动如臂，穿梭翻飞，打得血肉飞溅、骨断肢离。
    不过数息之间，这些不过是武师一二段实力的帮众，便被他尽数毙于棍下。
    不少武师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这等杀武师低段如屠狗的强大实力，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周遭短暂安静了片刻。
    “帮主神威！”
    有位武师反应过来，举起长刀，一脸激动的大喊出声。
    下一刻，人声如潮。
    “帮主神威！”
    “帮主神威！”
    此起彼伏的人声汇聚成整齐的号子，每个人都举起手里的刀剑，脸色激动，高呼不止。
    顾杰微微伸手下压。
    人声顿止。
    顾杰举目环视一圈。
    之前乱战之下，没来得及注意。此刻一眼看去，顾杰才发现，原本二十多个武师只剩下十来个，并且个个神情疲惫，身上多处受伤，脸色不是发白就是发青，几乎没有囫囵的人。
    但即便伤累交加，每个人脸上依旧不见半点气馁，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仿佛朝见天神一般，激动不已。
    顾杰知道，众人的激动并非是对自己心悦诚服，而是震撼于自己显现出来的实力，感受到了强大的安全感，连带对这份自身难以企及力量产生了臣服。
    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力量的臣服亦是臣服，只要他一直这么强下去，这种臣服就不会改变。
    .......不枉我一番苦战把这些人救下来。今日之后，手上总算是多了些可以有限信任的人了。
    顾杰想到这，开口道：“诸位辛苦了，且先去处理下伤势。”
    “遵命！”
    众人俯首而拜，这才散开坐下，开始包扎伤口。
    “帮主！找到了！”
    这时，赵锐领着两名武师从门外快步跑了进来。
    “帮主，您说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赵锐快步上前，呈上来一个打开的小包裹。
    顾杰接过看了眼，包裹中赫然是一巴掌大的铁盒子。
    其上金玉镶嵌，勾勒出一只长相奇异的生物，于之前顾志成拿出来的那个盒子一模一样。
    “哪里找到的？”
    顾杰问道。
    赵锐道：“在马成平身上。”
    顾杰眉头一拧：“人在何处？”
    “已经死了。”
    赵锐道：“他半夜里发了疯，跟他带回来的帮众一起砍我们，被赵春雷武师一刀毙命。”
    “......我知道了。”
    顾杰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他本以为是马成平以此物制造了这场变故，现在看来，此人多半是稀里糊涂着了道，估计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顾杰想着，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赵锐，褒奖了他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赵锐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找了找东西，哪敢说什么辛苦。说起来我还得谢您救命之恩......若非帮主神功盖世，我恐怕刚才就被那怪物砸死了。”
    说道最后，赵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隐隐有些后怕。
    “你等豁出性命护我周全，我岂会见死不救。”
    顾杰淡淡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之前他的意识脱离了现实，身体几乎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多亏有赵锐等人舍命保护，方能毫发无损。
    顾杰历来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在他看来，救赵锐等人属于理应之事，根本没想过要他们报答。
    赵锐闻言沉默了下，没再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立正站好对顾杰叩首一拜。
    周遭众人见状，也是有样学样，纷纷俯身而拜。
    这江湖上历来只有小的舍命救老大，鲜有如顾杰一样愿意亲自涉险救手下的帮主。更别提还是面对那等恐怖的怪物，在这种情况下出手救人，但凡出错就得丧命。
    众人心里都有杆秤，岂能不感激。
    “都起来罢。”
    顾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随即，他对赵锐道：“我之前神智遭惑，六感不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醒来后就看到武师和帮众打成一团......你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杰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猜想终归只是猜想，还得听听真实情况，方能验明正误。
    “是。”
    赵锐应了一声，说起了经过。
    按照赵锐的说法，变故发生在子夜起风之时。
    那阵大风之后，马成平带回来的帮众就仿佛被诡怪附体一样，发疯开始砍人，并且一个个实力暴涨，出手力道几乎比得上武师二段。
    不少武师大意之下，当场被乱刀砍死。
    后来在赵春雷的带领下，众人结成阵型，相互拱卫，才勉强挡住这些力大无比的帮众，挽回了劣势。
    这期间赵锐曾数次呼喊过他，无奈他毫无反应，完全是一副失魂症的样子。众人只能守在他身边，且战且退，苦苦支撑。
    “说实话，若非帮主您醒来得恰到好处，一出手便解了不少武师之围，让咱们能合力于一处......我等恐怕撑不了多久就得败亡了。”
    赵锐说到这，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屁。
    顾杰听罢，看向赵锐身后的赵春雷。
    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人，武师三段的赵春雷受伤不轻，他身上的短打到处都是血口子，胸膛上更是有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
    见到顾杰看来，他默默拱手，没有说话。

 第一百八十五章 貘盒

    顾杰看了他一会，开口道：“做得不错。我得赏你。”
    赵春雷抱拳垂首，道：“分内之事，岂敢邀功。春雷不求赏赐，只希望帮主能告知我大哥的情况。”
    顾杰微微眯眼，少顷，淡淡道：“罢了，你既然非要听，出去后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帮主。”
    赵春雷拱手道谢，语气明显高兴了一分。
    顾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众人稍作歇息，自己则走到了院子外面。
    他拿出那个造型奇异的铁盒子，问笔记本。
    “这是什么？”
    【貘盒】
    “是它造成了这一切？”
    【当然不是，它只能让你做梦。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因为某种力量影响了现实，导致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变得薄弱，并且发生了部分重叠】
    【你不要问我是什么力量，我没办法说】
    【总而言之，那些你看到的白色人影，就是因为这种重叠，脱离梦境来到了现实】
    【也正是因此，你才能进入梦境，赵锐等人才会在梦中留下影子。而梦境中的其他怪物，也因此投射到了现实，和马成平等人发生了重叠】
    【需要说明的是，现实和梦境重叠之时，虚幻与现实的界限也将被混淆】
    【在这个时间段中，如果你在梦境中死亡，你就真的死了。至少意识层面是如此。你会永远被困在梦境中，如褚四方等人一样】
    【所以你能够自行脱离梦境，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顾杰微微皱眉。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旁观了一部电影，没想到是参加了一场vr游戏，还是要命的那种。
    得亏最终关头得以脱离，否则，他怕是稀里糊涂就死了。
    想到这，顾杰忍不住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
    笔记本画了个硕大的问号。
    它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提醒你了啊！不是你自己说要试一试吗？】
    顾杰当场一愣：“你说什么？”
    【大哥，你别演了，这锅我可不背嗷！】
    【那马成平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你写旁白了，你当时可是亲口告诉我，你要进去看看，我劝你别去，你还骂我怂呢！】
    顾杰顿时沉默下去。
    他的脸色尚且平静，心里却犹有惊涛骇浪，以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
    顾杰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笔记本是不能说谎的，这是它无法违背的规则，从前的诸多经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退一万步说，即便它能够僭越规则，也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也即是说，这件事情必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在顾杰的脑子里，却完全没有相关记忆。
    顾杰想到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时甚至不敢确定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
    顾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立刻开口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脱离梦境的吗？”
    【我当然知......知......知......】
    笔记本迅速回答，结果只写了几个字，就仿佛卡带一样，诡异的重复起来。
    顾杰没有说话再说话，心里却是一松。
    他默默的看着无数个‘知’字从眼前划过，填满了一页又一页。
    差不多过去足足五分钟。
    字迹突然一顿。
    笔记本啪的一声左右合上，从半空掉了下来。
    顾杰伸出手，一把将其抓住。
    看似厚重的笔记本轻如无物，落在他手中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顾杰等了会，问道：“怎么回事？”
    笔记本毫无反应。
    又过了一会，顾杰忍不住了。
    他伸出手，尝试想要把笔记本打开。
    结果手刚碰到封面，顾杰便感觉无名指瞬间生出一阵剧痛。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针贯穿了手指，一路顺着血管戳到心脏，剧烈的疼痛甚至让顾杰整个人为之一抖，险些摔倒。
    下一刻。
    笔记本啪的一声打开了。
    页面上瞬间浮现出字迹。
    【你刚才问了什么！！！】
    猩红的字迹无比潦草，后面跟了一大串加粗的感叹号，显然笔记本的心情非常焦躁。
    顾杰看着眼前的字迹：“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确定想要再听一遍？”
    【......算了，你还是别问了】
    笔记本沉默了片刻，理智的放弃了打算。
    随后，它认真提醒了顾杰一句。
    【不管你问了什么，相关的事情以后不要再问。最好是想都不要想......】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顾杰缓缓点头：“知道了。”
    说着这样说，他脑子里却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自己曾看到的一幕。
    那庞大如星球般的眼睛。
    那粗壮如山脉的血管。
    还有那至少有数千平方米之巨的深邃瞳孔......
    顾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分散注意力，都没法将其从思绪中完全剔除出去。
    徒劳的尝试了一阵，顾杰也懒得管了。
    忘不了就忘不了罢......至少目前看起来，这大眼珠子是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如果没有它的帮助，自己很可能已经迷失在梦境之中。
    顾杰想到这，问道：“所以说，我之前经历的一切，就是一场真实的梦境？”
    【你可以这样理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貘盒的携带者出现在你身边时】
    ......也就是说，从我见到这些帮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做梦了？
    难怪，难怪那时候我询问笔记本没有得到回应。
    不，这或许也和那让我失忆的力量有关。
    顾杰想到这，继续问道：“梦境中的一切，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么？”
    【部分真实】
    顾杰眉头一皱：“为什么是部分？”
    【这得从貘盒的作用说起】
    【此物一如其名，是一些无聊之人参照传说中食梦貘的能力，组合一系列具有类似能力的异常物品制作而成】
    【它的作用是可以将一段现实吞入盒中，储存为梦境，供人体验】
    【所以你在其中看到的事情，必然是真实发生过的】
    【另外，貘盒有一个异于其他类似物品的效果——储存于其中的梦境，是处于不断发展状态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可以想象貘盒创造的梦境是一部游戏，而你就是游戏的玩家】
    【在你没有游玩这部游戏之前，npc们会不断的重复自身行为，维持游戏世界的运转】
    【当你上线后，npc们依旧会遵照设定行动，但此刻你的行为将影响到他们，以及世界剧情的走向】
    【这个时候，梦境就不再完全真实了】
    【另外，二者唯一的区别在于，梦境中的一切生物，都具有完整的意识】
    【换言之......他们有可能在偶然情况下，明白自身的情况】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梦终醒

    笔记本的话，让顾杰想起了顾志成临死前的反应。
    “你是说......他们会知道自己是梦境中的人？”
    顾杰有些错愕：“那他们......会不会想办法出来？”
    【你觉得呢？】
    笔记本的回答耐人寻味。
    【事实上，这就是貘盒曾被集中销毁的原因】
    【不过你不用担心，貘盒分子母一对，你手上的只是其中的子盒，并不具有完备的梦境演化能力。通俗来讲，就是剧情的时间线有限】
    【在时间线发展到终点后，盒中的梦境便会自动回档。所以即便有意识体发现自身的问题，也会因为重启，失去相关记忆】
    【当然，我更建议直接清除其中的梦境。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脱离此地的关键】
    “那就清除。”
    顾杰毫不犹豫道。
    顾志成储存的这段梦境，其实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比如二十年前的七里庄居民为何会变成吃钱的怪物，灵堂里的人为何会自相残杀，褚四方等人又是因何死而复生，化为不同的怪物等等……
    换个时间，顾杰很有兴趣一探究竟。
    但现在，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需要怎么做？”
    顾杰问笔记本。
    【翻转盒身上食梦貘的脑袋】
    顾杰低头看了眼。
    盒子上的食梦貘形象与他在梦中所见略有区别。
    梦中顾志成拿出来的貘盒，上面的食梦貘镂雕是一副张嘴耸鼻的动作，仿佛在吸食什么东西。
    而现在，盒子上的食梦貘却是一副眯眼浅睡的样子。
    打量片刻，顾杰伸手扣住盒身上的黄金食梦貘镂雕，微微用力。
    咔嚓。
    伴随一声轻响，浮雕翻了个面。
    其上原本眯着眼睛睡觉的食梦貘，顿时再度变化，成了一副张嘴吐气的样子。
    “就这样？”
    【就这样】
    “……不需要输入内气一类的能量么？”
    顾杰问道:“我听马建安说，异常物品大多需要以才能驱动，没有才能的人即便获得异常物品，也等于是捡了个废物……”
    【那是低端货】
    【以才能驱动的异常物品，大多是异人以自身血肉组织制作，有的干脆就是异人异化而成。这样的异常物品，被异人们称为法器】
    【这一类物品的制作材料太过低廉，本身的能量稀薄，内部也不具备能量循环，所以必须要外部供能方可使用】
    【但你手里的貘盒属于高端货，其制作材料蕴含巨大的异常之力，加上还有完整的能量循环系统，完全能够做到自给自足，自然也就不需要额外补充能量了】
    笔记本解释道。
    顾杰心里一动。
    貘盒的珍贵性，他早有预计，此刻倒是不怎么意外。
    毕竟这东西可以构建无比真实的梦境，还能让梦境自行演变，其能力几乎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必然不会是等闲之物。
    让顾杰感到惊喜的，是貘盒本身所含的巨大异常之力。
    要知道，笔记本可是拥有将异常之力转换为精血的功能！
    所以巨大的异常之力，就等于是巨量的精血！
    这一刻，顾杰不免有一种买椟还珠的冲动。
    对他而言，巨量的精血，远比貘盒本身更有吸引力。
    说来也巧。
    他这念头刚起，手上一直没有动静的貘盒突然咔嚓一声，自行打开了盖子。
    紧接着，异变突生。
    小巧的铁盒像是藏了个黑洞，一瞬间竟生出巨大的吸力。
    风声呼啸，白雾自四面八方朝貘盒涌来，打着转被尽数吸了进去。
    顾杰看到眼前的一切都颤动起来。
    天空犹如沸水般浮动，地面起层脱裂，树木和建筑诡异的拉长，像是要蜕皮一样，被拽出褶皱的影子。
    一切都在巨大的吸力下扭曲变形，缓缓向貘盒靠拢。
    奇怪的是，手持貘盒的顾杰，却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
    似乎，这突然出现的吸力，只能作用于人类以外的物体。
    “天要塌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屋子怎么蜕皮了！”
    哄闹的人声中，武师们纷纷跑了出来。
    不少人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一个个脸色慌张，手忙脚乱。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得不轻。
    但很快，就有眼尖的武师发现，眼前扭曲物体，居然都在向顾杰掌中聚集。
    “是帮主！”
    “原来是帮主在做法？”
    “帮主神威！”
    出于对顾杰的信任，众人顿时镇定了不少。
    “帮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锐也跑了出来，略显忐忑的问道。
    “无……”
    顾杰正要说话，结果话未出口，就感觉赵锐整个人突然开始了诡异的平移。
    他短暂一怔，垂目瞥去，才发现……赵锐上半身一动不动，脚下却踩着小碎步，扭腰转膝，脚掌飞快挪动，朝他靠了过来。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似乎早已熟能生巧，就这么片刻功夫，已经贴到了自己边上，并且大有继续贴上身的架势。
    “……”
    顾杰脸皮微抽，伸出手，面无表情将其推开了些许。
    赵锐踉跄两步才站稳。
    他抬头看了眼顾杰，登时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帮主，我跟谦哥在一起习惯了……”
    “行了。”
    顾杰示意他闭嘴。
    转过头，顾杰脸色平静，对一众武师道:“诸位莫慌，都站到我身边来。”
    众人连忙照做。
    恰好就是这时。
    无形的吸力再次增强。
    扭曲的万物眨眼间拉伸成长长的线条，呼的一下被吸入貘盒之中。
    草木、房屋、还有天空和地面……一切都陡然消失了一瞬。
    紧接着，又再度浮现而出。
    顾杰抬头看去。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满地的狼藉也不见变化，可落在眼中，却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就仿佛……云开雾散，得见真容一般。
    “雾散了！雾散了！”
    有武师伸手指着远处，大声喊道。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到原本萦绕在七里庄边际的白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平坦的官道出现在视线中，庄子外的一切一览无余。
    “我们……是不是出来了？”
    有人不敢置信，语气颤抖的问道。
    众人登时齐刷刷看向顾杰，眼里满是期颐。
    所有人都巴望着顾杰能点头告诉他们，事情结束了，安全了。
    顾杰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扣上貘盒，目光划过笔记本，对众人点点头:“大梦终醒，诸位……安全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玄虎功入门材料到手

    听到顾杰亲口肯定，在场众人都激动起来。
    哪怕是刀口舔血的武师，也对今天的遭遇深感恐惧。
    毕竟砍人和砍怪物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完全是两个概念，加上被困在七里庄内，进退无门......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武师们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崩溃，全靠顾杰以绝对实力鼓舞了人心。
    此刻得知逃出生天，不用再面对各种各样的诡异怪物，不少人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发泄心中的后怕。
    顾杰等众人发泄了一阵，道：“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不会再有怪物了。赵锐，你领人四下找找，看看能否找到剩下的帮众。”
    赵锐脸上尚且留着喜色，闻言连忙应下，招呼众人结伴而去。
    顾杰则独身走向义庄。
    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见到任何的怪物。
    随着貘盒将梦境剥离清除，因为梦境和现实重叠而出现的怪物也都消失了。
    轻车熟路来到义庄门口，顾杰推门进去，只看到一片荒芜。
    梁柱上挂着蛛丝，尘埃在台阶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空荡荡的前院里杂草丛生，青石路旁的常青树因为无人修理，已经长到高过屋顶。
    顾杰走到灵堂。
    灵堂内也是一片颓败的光景，风吹得香灰到处都是，桌凳散乱倒在地上，纸钱铺满地面，蜡烛和长明灯滚到了门口，占满了泥土。
    和外面不同的是，这里有人。
    死人。
    顾杰举目扫视，看到地上东倒西歪躺了不少腐烂的尸体。
    这些尸体衣着各异，死亡时的姿势也不尽相同。
    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手里端着茶杯，有的手里握着香烛......还有少数几人，更是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倒在蒲团之前。
    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一瞬间让这些人失去了意识一样，所有人都保持着生前的动作，死得无声无息，举止也不见丝毫痛苦。
    若非躯体已经腐烂，这些人看起来就和睡着了差不多。
    等等，睡着了？
    顾杰心头一跳，忍不住问笔记本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他们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貘盒构筑的梦境，身体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活动而衰亡】
    ......居然真是这样。
    顾杰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他转身出门，顺着旁边的游廊来到靠内的另一处灵堂。
    这边的情况与之前那处灵堂相差不大，依旧是满地的尸体，每个人也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死得悄无声息，身上没有半点痛苦痕迹。
    顾杰接着又去了义庄的后厨、马厩、厢房......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
    不光是人，这些失去的尸体中，甚至包括了十二匹马、三条狗、一只猫，和一堆老鼠！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所有生物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死在了梦里。
    “貘盒......”
    这一刻，顾杰才算是直观感受到了这件异常物品的恐怖。
    无形、无状、没有丝毫征兆，只要具备做梦的能力就会中招，只要在范围内就无法逃离......这样的效果，简直可以说是无解。
    更可怕的是，貘盒构筑的梦境太过真实，除非一开始就有所警惕，否则根本无从分辨。
    顾杰可以想象，那些陷入梦境的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不愧是具有巨大异常之力的物品。”
    顾杰深吸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玄虎功的入门材料。
    现在看来，他手里这个巴掌大的盒子，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如此奇物，妙用无穷，可不能一口吃了。
    顾杰想着，走到了厢房外的小院里。
    义庄的厢房并不是用来给客人睡的，事实上也没几个人能在这里睡着。
    这地方大多情况下是用来给丧主及死者至亲修整仪表所用，偶尔也会被用来储放麻布等物。
    不过顾杰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研究义庄各个建筑的功用。而是打算找出顾志成留下的入门材料。
    按照笔记本的说法，貘盒构建的梦境，是截取出来的一段现实。
    以此为依据来看，贯穿梦境剧情冲突的入门材料，必然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所以顾杰便根据顾志成临死前透露的信息，找了过来。
    打量了周围一圈，顾杰稍作思忖，问笔记本道：“这个院子里，是否有我需要的东西？”
    【是】
    “在哪里？”
    【正前方第二棵树下两米位置】
    顾杰转头看了眼，心念一动，内气瞬间涌出，覆盖了手上的陨铁长棍。
    他上前两步，举起长棍，猛地向下一砸。
    嘭！
    棍尖入土三寸，内气自内向外迸射而出，将泥土炸开一个大坑。
    泥土瞬间炸开一个大坑。
    顾杰提起长棍，复又落下。
    循环往复三次，大坑越来越深。
    顾杰目测了下深度，顿时收敛了内气，放下长棍换成徒手，沿着洞口周边向下挖掘。
    挖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松软的触感。
    顾杰低头看去，顿时看到黄泥之中露出一角腐烂的绸缎。
    ......不会烂了吧？
    顾杰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拨开周边泥土，将其一整个提了出来。
    包裹只有海碗大，外层的丝绸和棉布已经烂成条状，一眼便能看见内中包裹的木盒子。
    那是一个古朴的小木盒，大小近乎砚台，外观质朴，其上没有丝毫装饰，看着完全不像是存放珍贵物品的东西。
    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木盒子，却抵挡住了岁月的侵袭，仿佛昨天才埋入地下一样，通体不见任何霉斑和腐蚀的痕迹。
    顾杰心头一松，打开盒子看了眼。
    盒子里，以木条隔出了七个凹槽，每个凹槽中都放着一个半指长的玉石小瓶。
    小瓶晶莹剔透，照月生光，一眼便能看见里面存放的物品。
    ——那是一根根红的发黑，仿佛指骨一样的东西。
    “骨头？”
    顾杰眉头微皱，有些不确定的问笔记本道：“这就是玄虎功的入门材料？”
    【对】
    “七瓶一起用？”
    【这是七人份的量，你只需要用一瓶就好，这东西多了无用】
    顾杰微微一怔。
    他想起了梦中围杀顾志成的那些年轻男女。
    加上褚四方，人数刚好是七个。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手尾

    很显然，顾志成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将《玄虎功》传授给所有朋友。
    否则盒子里的入门材料数目，不可能这么巧和人数一致。
    ——在这个一切以家族为先的世界里，顾志成能做到这个份上，不惜将家族一流内修法倾囊相授，甚至连入门材料都准备好了......可见他对褚四方等人有多看重。
    只可惜，他的真情实意，错付给了一群小人。
    或许是顾志成没有说清楚自己的打算，又或许是他想要考验一下这份友情，故意有所隐瞒。
    不管是何种原因，总之褚四方等人误会了顾志成的意思，以为他只准备了一份入门材料，因此心生不满，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升米恩，斗米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世间太多纷争都是起于此。
    现实总是以一种直白的方式，上演着荒诞又可悲的循环。
    前人留下的箴言，在顾志成身上再一次应验。
    顾杰心头多少有些感慨。
    ——若是顾志成最后关头没有打开貘盒，若是梦境和现实没有发生重叠，若是褚四方没有被梦境中脱离的怪物活活啃成骨头架子......他在杀死顾志成后，发现地下居然有这么多入门材料，心情该是何等的复杂？
    “所以说，永远也不要去考验人性。”
    “正确的做法，不是寄期望于他人能恪守底线，而是根本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顾杰站了起来，将盒子盖上，放在了裤兜里，转身往义庄外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顾杰想起来一件事。
    他问笔记本：“王行秋所说的包裹，与我拿到的东西，是否属同一物品？”
    【是】
    笔记本回答道。
    果然。
    在梦中旁观过顾志成的经历后，顾杰就有过猜测，怀疑王行秋嘴里的包裹，与顾志成留下的东西是同一件物品。
    因为王行秋对物品储存地点的描述，和顾志成临死前的说法出奇一致。
    这很难以巧合来解释。
    此刻从笔记本这得到确认，顾杰心里不免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很显然，王行秋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七里庄缺乏了解。
    相反，他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不但知道顾志成曾来过这里，还知道顾志成在这里埋下了玄虎功的入门材料，甚至于知道这些东西一直没被人拿走......
    更进一步的想，他怕是连七里庄之前发生异变的根本原因，都相当清楚。
    否则，他不可能把玄虎功的入门材料一直留在这里。
    一门一流内修法的入门材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王行秋即便自己不用，也能留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子孙后代。
    将这样珍贵的东西留在人来人往的义庄，一直不取......除了是知道危险太大，没有把握拿走之外，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可是，他既然知道一切，为何直接不说出来？
    顾杰一时弄不准王行秋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王行秋并非恶意隐瞒，想害自己。
    如果他抱有这样的想法，那他大可以对危险只字不提，而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己七里庄非常危险，劝说自己一定要有把握再动身。
    顾杰想到这，暗自留了个心眼，打算见到王行秋后问问笔记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走出大门。
    “帮主！”
    迎面响起一声呼喊。
    顾杰抬头看了眼，就见到赵春雷由远及近，快步奔至面前。
    “何事？”
    顾杰问道。
    赵春雷道：“剩下的帮众都找到了。”
    “在哪儿？”
    “就在马成平发现其他帮众的地方。”
    “......人还活着吗？”
    赵春雷犹豫了下，有些不确定道：“我不知道......好像都死了，又好像，没死。要不，帮主您还是亲自去看看罢。”
    顾杰闻言，一把抓住赵春雷的后领口，将其整个人提在手里，脚下一步跨出，瞬间越过数米距离。
    “指路。”
    他沉声道。
    赵春雷连忙指了指方向。
    顾杰快步急奔，整个人化为一道黑影，只用了半分钟，便带着赵春雷来到了七里庄的另一头。
    远远的，顾杰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倒了数十个人，都是穿着玉楼帮服饰的帮众。
    赵锐正带着武师们左右来回查看，不时低下身子去拍打帮众的身体，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顾杰松开赵春雷，走上前去。
    “帮主！”
    赵锐听到动静，回头见顾杰走来，连忙见礼。
    顾杰摆摆手，上前打量了下。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地上这些东倒西歪的帮众已经死了。
    和那些灵堂中的尸体一样，帮众们也都死于貘盒的梦境之中。所有人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像是睡着了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由于意识死亡的时间尚短，不少人的身体都保持着热度，有个别的，甚至还在呼吸。
    “我给他们把过脉，所有人都有脉搏。可奇怪的是，无论是掐人中，还是打耳光，这些人都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赵锐凑过来道。
    说到这，他紧张兮兮的看了眼顾杰：“有人说，他们可能是被大雾里的怪物吸了魂魄......”
    顾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信鬼吗？”
    赵锐嘿嘿笑了下，道：“信还是信的，只是跟着帮主，我这心里踏实，就不怕了。”
    顾杰也笑了笑。
    赵锐此人毛病不少，功夫也稀疏寻常，若以能力论，玉楼帮有太多人比他更适合为亲随。
    但他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点。
    信任。
    作为见证顾杰从无到有获得如今身份地位之人，赵锐比任何人都相信顾杰的实力。
    只要顾杰在他身边，他就敢做任何事情。
    只要顾杰没有带头跑，即便敌人是妖魔鬼怪，他也敢上去砍一刀。
    或许在旁人眼里，赵锐的行为是狗仗人势。
    但对于顾杰来说，这才是合格的亲随。
    他需要的就是敢做事的人。
    “把他们的身份记下，回城后让陈谦给每家拨些安家费。家里有人愿意来玉楼帮做事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收下来。”
    顾杰指了指地上的帮众，对赵锐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帮主，您的意思是......”
    “这些人是遭了离魂症，救不活了。”
    顾杰淡淡道：“都烧了罢。”
    “......遵命。”
    赵锐沉声应下。
    他转身对身后招招手：“去，将小院里的火油拿来。”
    几名武师顿时出列，快跑而去。
    这时，顾杰眼角余光一瞥，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土坑。
    “那是怎么回事？”
    顾杰问赵锐。
    赵锐抬头看了眼，摇摇头：“不知道。那坑我们过来就有了。”
    顾杰略感诧异，走过去看了眼。
    土坑不大，只有一米见方，上面趴着好几个帮众。
    这些人几乎将坑口完全盖住，一个个双腿跪地，手臂伸直，保持着刨土的姿势，失去了意识。
    周围地上散落着一些金银玉器，其表面已经发黑，氧化痕迹明显。
    这些人身侧不远处，还倒着几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顾杰注意到，那些腐烂的尸体，都穿着麻布长衣，脚上踩着草履，一副庄稼汉打扮，显然是七里庄的居民。
    这是在挖什么？
    顾杰心有疑惑，走上去，扒开帮众的尸体，看了眼土坑里面。
    土坑里，露着半截竖立的棺材头。
    这是一副纯铜打造的棺材，其上镌刻着大片古怪的象形文字。
    有的文字像是跳舞的小人，有的文字像是爬行的蠕虫，有的干脆就像是一幅画，画着一群人在篝火旁跪拜叩首。
    顾杰不知道那是什么文字，也认不出含义，却莫名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恶意。
    就仿佛，这种文字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无端的让人烦躁、厌恶。
    顾杰皱眉挪开目光，看向旁边。
    左右的泥土中钉着铁链, 将棺材牢牢困在原地。
    棺材盖子被人用撬棍撬开了半边, 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一具男性尸体。
    尸体的双手上下叠放在胸膛上, 左手五指微屈，像是原本抓着什么，此刻手里却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或许是死亡时间不久的缘故, 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整体栩栩如生, 若非其胸膛大片塌陷, 已经挤成一块, 甚至不像是个死人。
    等等......这是......
    顾杰瞳孔一缩。
    他看到了尸体的脸。
    那张脸，和顾志成一模一样！
    这是顾志成的尸体！
    顾杰难以置信。
    笔记本曾告诉过他, 顾志成经历的一切发生在二十年前。
    换句话说，至今为止，顾志成已经死了二十年。
    足足二十年, 尸体居然丝毫没有腐烂, 甚至于栩栩如生......
    到底是何等诡异的手段, 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顾杰的目光划过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象形文字, 又看了眼锁住棺材的粗大锁链，嘴唇微动。
    少顷, 他看了眼笔记本，猛地站起来，沉声道：“所有人听令！”
    “记住，所有房屋尸体、一概烧光！”
    “喏！”
    众人见顾杰脸色难看, 不敢多问，纷纷俯首应下。
    一干武师迅速散开, 各自奔向周围的茅草屋。
    顾杰的眼神从笔记本上收回。
    他走到边上，看着赵锐拿火油往尸体上洒, 脸色阴晴不定。
    一切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半年前，七里庄的居民不小心挖到了顾志成的棺材，出于贪念将其打开，拿走了他手里的貘盒，造成了七里庄范围被梦境笼罩，数十人失踪。
    而后，玉楼帮的帮众误入七里庄，碰巧看到棺材旁边的尸体，同样因为贪念取走貘盒，为自己招来了死亡。
    也为顾杰等人招来了麻烦。
    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事情背后的秘密。
    顾杰可以肯定，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绝对在暗中注意着七里庄这边的情况。
    那就是封锁了相关消息、试图掩盖七里庄异变的宋怀云。
    没来七里庄前，顾杰曾疑惑于宋怀云为何要这样做。
    但现在，他已经对宋怀云的目的，有了八九不离的猜测。
    ——能让一城之主如此大费周章的东西，除了貘盒，还能是什么呢？
    宋怀云，怕是早就知道七里庄居民消失的真正原因，是貘盒所致。
    顾杰猜测，宋怀云多半是想要将貘盒据为己有，又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梦境和现实重叠的问题。
    才特意针对异人群体，封锁了七里庄居民凭空消失的消息。
    因为这样的消息一旦泄露，肯定有爱管闲事的异人，会去七里庄解决异常。
    虽然以貘盒那防不胜防的入梦能力，即便是专职解决异常的异人，到了七里庄多半也得扑街。
    但万一呢？
    万一冒出来一个异人, 解决了七里庄的问题，还把貘盒拿走了怎么办？
    站在宋怀云的角度，肯定不希望自己一番布置功亏一篑。
    封锁消息只是常规操作，老谋深算的城主大人还布置了很多后手。
    比如......委派专人, 负责监视七里庄周边变化情况，确定梦境和现实重叠结束的时间，以便及时取走貘盒。
    这个人，就是王拓。
    如果不是宋怀云的安排，堂堂城主府的座上宾、飞龙城异人魁首王拓，为何会独自出城，一路尾随在玉楼帮后面？
    如果不是宋怀云的安排，王拓又岂会知道顾杰的目的地是七里庄，还说漏了嘴？
    “......王行秋啊王行秋。这是否，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呢？”
    顾杰叹了口气。
    他可以想象，当宋怀云知道，自己谋划多时的宝贝，被人捷足先登拿走后......会是何等的暴怒！
    在顾杰手里，貘盒貘盒只能算是一件强大的异常物品，一张底牌。
    但在手握重兵的城主宋怀云手中，貘盒却足以一击丁鼎的神器。
    其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大范围入梦效果，若是运用到战场上，将是所有敌人的噩梦！
    身为飞龙城城主，宋怀云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东西流落在外。
    哪怕得不到，他也必然会想方设法将其毁去。
    为此，做出再多的布置和手段，都说得过去。
    “......希望玉楼帮在宋怀云眼中的分量，比我想象的更重要罢。否则......”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和宋怀云对上，毕竟他还要在飞龙城讨生活，自身的实力也没强到可以无视一城之主的地步。
    但既然稀里糊涂对上了......
    那就过过招，试试再说。
    反正，大不了一拍两散。
    想让他什么都不做，就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拱手让人......
    别说宋怀云。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第一百九十章 生死有界

    “点火！”
    呼！
    油助火势，火随风涨。
    随着赵锐一声大喝，七里庄范围内顿时接连燃起一处又一处火光。
    对于经常需要毁尸灭迹的江湖帮派成员来说，火油基本可以算是随身物品。
    但由于来之前谁也没想过要在这放这么大的火，带的火油并不算多，得亏赵锐带人从帮众们尸体上翻出来不少，否则这把火还放不起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亮，清晨的冷风吹得火光越来越大，逐渐连成一片。
    大火伴着浓烟升空，眨眼之间，七里庄便化为一片火海。
    放火的武师们很快从四面八方跑回来，汇合在顾杰身旁。
    烈焰滚滚，众人站在数十米外依旧觉得热浪灼人。
    顾杰提着陨铁长棍站在最前方，注视着火焰逐渐吞没棺材和大坑，面色平静，眼神冷漠。
    “帮主，咱们要不要先走？”
    赵锐在旁边小声道：“七里庄毕竟是飞龙城出资建造的义庄，咱们一把火将其烧了，没被人看到还好，若是被人看到，再告到城主府去......可是要赔钱的。”
    “真的假的。这庄子如此诡异，咱们一把火烧了，说起来也算是为民除害罢，这还要赔钱？”
    有武师忍不住道。
    “官府哪管你是不是为民除害？放火与杀人同罪，不赔钱, 就得坐牢！”
    “那，要不先走？”
    一群武师议论纷纷。
    这些面对怪物尚且还能保持镇定的汉子, 一听到要赔钱, 顿时呆不住了。
    顾杰脸皮微抽。
    这些个新入帮的武师, 大多都曾是江湖游侠，对习惯刀口舔血走南闯北的人来说, 钱的确比命更重要。
    “诸位不用担心，要赔偿也是帮里出钱，不会牵扯到你们。”
    顾杰随口安抚了一句。
    “帮主仁义！”
    一听不用自己出钱, 众人顿时放心了。
    顾杰摆摆手，没有说话。
    对他来说，赔钱什么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把麻烦彻底解决。
    他留在这里, 是因为笔记本告诉他，顾志成受到那口棺材的影响，即将成为异常。
    拿走貘盒的人，会被顾志成千里追杀, 至死方休。
    虽然顾杰主观上并不想和顾志成起冲突,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他询问了笔记本, 以焚烧破坏顾志成异常化的进程, 准备在这里将其提前解决。
    砰！
    就在这时。
    火海之中, 突然传出一声铁链崩断的声音。
    不少人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 才发现被火焰吞没的大坑之中, 不知何时竟竖起了一口被铁链捆绑的棺材。
    那棺材像是从泥土中长出来的一样，通体覆盖着黄泥, 高温炙烤下，烧干的泥巴一块块脱落掉在地上，露出了青铜质地的棺材盖。
    半开的棺材盖上, 密密麻麻刻画着大片诡异的象形文字, 那些文字看起来完全不似任何已知的文字，让人无从分辨其含义, 却莫名给人一种深深的恶念。
    不少人扫眼一看, 顿觉气血躁动, 心头莫名烦躁, 恨不得抽刀出来砍人。
    有些定力较弱的武师，更是瞬间变得神色狰狞，眼球充血，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心头的暴虐冲动。
    “闭眼！”
    顾杰一声大喝。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文字。
    说来也怪，这眼皮一闭上，心里的躁乱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众人心下惶恐，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看到一片字迹而发狂。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武师闭着眼睛，胆战心惊的问道。
    顾杰没有说话。
    他忍着心中的躁乱, 死死盯着棺材，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陨铁长棍。
    嘭！
    又是一声脆响，捆绑住棺材的锁链再次断了一根。
    原本半开的棺材盖顿时下坠半米, 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啪！
    一双手从棺材里伸出来, 扣住了两边。
    下一刻，棺材里的顾志成撑起身体，探出了脑袋。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之前看着栩栩如生的顾志成尸身, 在探出棺材的一刹那，居然迅速的开始腐烂。
    原本饱满如常人的皮肤，转瞬间变得膨胀发泡，紧接着破开一个个小洞，流出米黄色的脂肪。
    血肉在眨眼间糜烂，如同千疮百孔的木头，血丝裹着脓血滴落，筋膜开裂蜷曲，露出累累白骨。
    呼！
    火焰点燃了顾志成的身躯，让他在瞬间化成了人形的火炬。
    但即便被烧成这样，顾志成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他仿佛失去了痛觉，任凭火焰在身上肆虐, 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就像是个关节生锈的人偶，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 带着一身火焰，手脚并用爬出了棺材。
    他溃烂的肌肤在大火中融化，腐朽的血肉从身上一块接着一块往下掉, 骨头被高温烤得泛黄发黑，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他跌跌撞撞的朝顾杰走来，嘴里发出尖锐的嘶吼，眼中的怨毒犹如实质。
    顾杰缓缓抬起了手。
    结果就是这时。
    一声叹息突然自远空中传来。
    “生死有界，阴阳相别。”
    “既已身死，岂能再活？”
    短短的十六个字，恍若天雷一样炸响，声浪滚滚而来，震耳欲聋。
    顾志成的脚步陡然一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身体僵在了原地。
    顾杰豁然转头，才发现旭日已经东升。
    大日至远天跃出，于山巅照出一轮红光。
    雾霭朦胧之中，有一广袖长衫的耄耋老道立于官道树尖之上，负手望着太阳。
    远远看去，他的身影刚好被大日的轮廓所包围。苍白的长发随风飘荡，羽带蹁跹浮动，淡金色的阳光撒落，照得那身影恍惚间犹如仙神。
    顾杰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背影一样。
    很快，他想了起来。
    障扇。
    颜葳的障扇！
    那扇子上持剑降妖的道人，身形几乎与此人一模一样！
    “此人是谁？”
    他低声问笔记本。
    【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罢了】
    笔记本回答道，字里行间透露出浓浓的轻蔑。
    “说具体点。”
    【没有更具体的了】
    【除非你跑到他面前，当面问我】
    【当然，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因为你一旦太过靠近，他就有可能会发现我】
    顾杰脸色一变。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仙？

    来到这个世界后，顾杰遇到的所有人，无论实力高低，无论武者还是异人，都对笔记本的存在毫无察觉。
    哪怕他当着这些人的面，问笔记本问题，对方也只当他是在自言自语，完全发现不了笔记本的存在。
    这就导致顾杰一度以为，笔记本的隐匿性是绝对的。
    可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老道，却打破了这份绝对。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杰又想起了颜葳的障扇。
    能在异人法器上留下画像，恐怕是祖师一类的角色......
    一个王拓就已经无比难缠，祖师级别的异人，该有多可怕？
    顾杰想到这，忍不住他问笔记本：“......顾志成的异变和他有关吗？”
    【不，他只是个管闲事的】
    顾杰稍稍诧异了下，心头顿松。
    原来不是敌人？
    吼！
    突然间，一声狂吼炸响。
    顾杰抬头看去，就见到顾志成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速度突然变快，整个人化为一道黑影，带着一身烈焰朝自己冲了过来！
    顾杰脸色不变，振棍一戳。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长棍正中顾志成胸口。
    顾志成身形一顿，被长棍顶在了原地。
    顾杰身上腾起热浪，他双手抓住陨铁长棍, 就要抽棍给顾志成来一记狠的。
    不料就是这时。
    顾志成突然狂吼一声，伸出布满腐肉的双手, 一把抓住长棍, 朝前一顶！
    顾杰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这一刻, 他只觉自己仿佛顶着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巨大的力道顺着长棍反灌而来, 将他整个人撞得后撤一步。
    噗！
    泥土飞溅，顾杰脚下地面犁开深深的沟壑，他整个人连人带棍, 竟是被顾志成以蛮力撞得不断退去！
    一米，两米。
    眼看就要撞上后方的赵锐等人。
    顾杰猛地低喝一声，抬脚踏地。
    咚！
    地面瞬间炸裂，脚掌深深跺入土中。
    顾杰以左脚为支点, 整个人突然向后一倒，同时抓住长棍朝后一缩，挣脱了巨力下的惯性。
    噗！
    长棍棍尾砸地，斜插入泥土之中。
    顾杰双手握棍于左腰位置, 依靠左脚和棍尾的支撑, 整个人仿佛荡秋千一样横倒下去，后背几乎贴到地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顾志成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却突然没了着力点, 身体顿时不受控制朝前扑倒。
    就在这时。
    仿佛绷紧的弹簧放开，顾杰脚下不动, 上半身猛地回弹而起, 手中长棍犹如炮弹出膛，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撞上顾志成胸膛！
    嘭！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 顾志成后心凸出来一块圆柱形血肉，整个人当场倒飞而起，轰的砸入旁边的火堆之中。
    顾杰缓缓站直身体。
    虽然暂时依靠技巧取得了上风, 但他心里却丝毫没有喜悦。
    顾志成的力量太过惊人, 远超他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种异常，如果不解放肌肉恢复真实体型, 恐怕很难将其拿下。
    心念转动, 顾杰身上腾起殷红的内气, 一抹妖异的红线自双肾浮现。
    轰！
    火光炸开, 顾志成高跃而出，带着一身火焰落在顾杰面前。
    顾杰提起陨铁长棍，心口处浮现出一片血色纹路。
    顾志成嘶吼一声，率先扑了上来。
    就在这时。
    顾杰再次听到身后响起老道的声音。
    “束！”
    下一刻。
    天空投下数根粗如儿臂的锁链，仿佛灵蛇般呼啸而过，瞬间缠住顾志成的四肢。
    顾志成保持前扑的姿势，当场被捆在了原地。
    他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疯狂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毫无作用。
    铁链越缠越紧, 勒得腐肉不断掉落。
    呼！
    突然间，铁链猛地向后一荡。
    顾志成整个人被拽得倒提而起，眨眼间穿过火海, 撞入棺材之中。
    棺材盖子迅速冲泥土中升起, 轰的一声合上。
    铁链断开，飞快缠绕在棺材之上，仿佛裹粽子一样将棺材缠得密不透风。
    老道隔空挥手, 嘴里吐出一个字。
    “落。”
    话音刚出。
    地面仿佛化为沼泽，棺材噗的一声落入其中，迅速被黄土掩盖，消失不见。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
    需要顾杰全力才能拿下的异常，落到老道手中，就仿佛被人捏住的蚂蚁，连半点浪花都没翻起来，就沉入了大地。
    地面上，大坑消失不见，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有过任何挖掘迹象。
    顾杰转头看去，发现老道早已离开树尖。
    他整个人浮于半空，仿佛踏着无形阶梯, 越走越远,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顾杰犹豫了下，还是朝对方拜了拜，嘴里高喝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老道对此毫无反应, 身影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
    顾杰注视着老道离开的方向，等了会，问笔记本：“走了吗？”
    【没有】
    笔记本回答道。
    “帮主！”
    “帮主！”
    武师们跑了过来。
    顾杰心头警惕，脸上却装作毫无反应的样子，转过身来。
    “帮主......刚才那个人......是神仙吗？”
    之前顾志成造成的动静太大，不少武师都忍不住睁开了眼，恰好便看到了老道隔空施为，将顾志成连人带棺材沉入地底的一幕。
    如此神鬼莫测的能力，不免让众人有些浮想联翩。
    “可能是吧。”
    顾杰随口回答道。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发现大火已经有变小的趋势。
    周遭的茅草屋尽数在火焰中坍塌，远处的义庄也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蛋白质的焦臭味伴随浓烟挥散，令人作呕。
    “走罢，带上东西，回城。”
    顾杰招呼了一声，转身朝官道走去。
    赵锐连忙回头吩咐了下，一干武师便收拾起剩下的物资，跟着顾杰踏上了归程。
    经历了如此诡异的一夜，众人都有几分归心似箭，加上没了普通帮众拖慢速度，很快便走出七里庄的范围，踏上了官道。
    顾杰走在前面，刚踏上官道，他就看见眼前的笔记本上浮现出两个字。
    【走了】
    顾杰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车马声。
    顾杰回头看了眼，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列商队，八辆马车在近百人的护送下，组成长龙朝飞龙城方向驶来。
    “那是......”
    赵锐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仔细看了眼，面上浮现出惊讶：“帮主，那好像是傅家的车队！”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体异变

    顾杰微微点头，他比赵锐的目力更好，早就看到了马车上随风飘动的傅家旗帜。
    这时，商队那边领头的护卫也看到了顾杰等人。
    此人脸上浮现出惊讶，连忙回到马车旁，对着车厢里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车队缓缓停下。
    一个年轻男子掀帘走出马车，朝这边看了眼，顿时一脸惊喜：“顾兄？你怎么出城了？”
    “出来处理一下私事。”
    顾杰随口找了个借口。
    看着走下马车的傅彦和，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傅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顾杰没有想到能在这遇上傅彦和，他这些天一直忙着练功，突破后又马不停蹄的来了七里庄，以至于都没来得及答谢傅彦和送自己的大礼。
    傅彦和原本也是一副眼中带笑样子，走过来张嘴欲言。
    结果一听这话，他却是微微顿了下。
    “多日不见是真的，至于无恙……”
    傅彦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勉强算无恙罢。”
    “怎么了？”
    顾杰见其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
    傅彦和欲言又止，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走，我车上有糕点温酒，你我兄弟多日不见，先喝一杯。”
    顾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好。”
    傅彦和于是伸手拉着顾杰往马车走去。
    赵锐下意识跟上两步，却被顾杰叫住:“你带兄弟们先去处理下伤口……傅兄，你这可有生肌止血的药物？我这些弟兄受伤不轻，需得早些处理包扎。”
    傅彦和原本还没在意赵锐等人，此刻闻言，扫眼一看，才发现这些人居然个个衣裳染血，受伤不轻。并且每个都是武师以上的强人，其中甚至有一名武师三段。
    他顿时不敢怠慢，忙道:“有的，不但有人，我还带了个坐堂大夫呢……来人, 快带诸位武师去处理伤口。”
    “还不快谢谢傅兄？”
    赵锐连忙抱拳一礼:“多谢帮主, 多谢傅少爷！”
    顾杰摆摆手, 和傅彦和上了车。
    马车内空间很大，地上呈回形钉着四张套着长凳，每张都套着貂皮绒垫, 中间是一张小桌，上面摆满了瓜果糕点。
    二人落座, 顾杰瞥了眼旁边正在温酒的少女, 笑了下:“你倒是会享受, 喝酒都要丫鬟伺候。”
    傅彦和愣了下，正要说话, 那丫鬟便问道:“爷，喝凉的还是烫的？”
    傅彦和为之一顿，犹豫了下, 才道:“你看着办吧……”
    “那就喝点烫的, 刚从牢里出来, 得去去晦气。”
    丫鬟道。
    她用镊子从火炉上夹了两个装满黄酒的杯子, 往桌上一放，对顾杰、傅彦和伸手示意。
    “请。”
    傅彦和瞥了眼面前的杯子, 见其蒸汽缭绕，杯子里的黄酒咕噜噜直冒泡，不禁脸皮微抽。
    顾杰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被丫鬟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一时间眉头微皱，看向傅彦和:“你何时蹲了大牢？”
    “此事……说来话长。”
    傅彦和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那就长话短说。”
    顾杰淡淡道。
    他说着, 随手拿起杯子，放到嘴边。
    “诶！别喝！”
    丫鬟发出一声惊呼。
    顾杰微微侧头, 脸露疑惑，将空杯搁在桌上。
    丫鬟看了眼空杯, 又看看脸色如常的顾杰，有些傻眼:“你，你不觉得烫吗？”
    “什么烫？”
    顾杰觉得这丫鬟实在有些多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丫鬟没说话，只是伸出指头指了指傅彦和的酒杯，一脸做错事的惴惴样子。
    顾杰转眼看去，才发现傅彦和面前的酒杯咕噜噜直响，酒液沸腾不止。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前的杯子。
    熟铁打造的酒杯微微发红，残留的酒液在杯底滋滋作响，迅速被高温蒸发成水汽飘散。
    顾杰稍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傅彦和同样没想到，顾杰居然真将那杯滚烫的酒喝了下去。
    他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又惊又怒，指着丫鬟骂道:“你让我怎么说你！你都多大了，还做这种蠢事！”
    “我，我也不知道他会真喝啊，我就是想气气你……”
    丫鬟结结巴巴道，带着一丝哭腔。
    她抽抽涕涕的看向顾杰，怕得不行:“顾，顾帮主，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倒滚酒，你，你要罚就罚我罢，和我哥没关系。”
    顾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傅彦和。
    傅彦和忙道:“这是舍妹，傅清清……顾兄, 你要不要紧？我这里有药……”
    “我无事。”
    顾杰摆摆手。
    “顾兄, 你就别撑了。”
    傅彦和根本相信。
    那可是滚烫的黄酒啊，普通人喝进肚子里, 肠子都得烫烂了！即便武师体质强悍, 那肚子里的肠皮，也不可能经不住这等高温。
    他以为顾杰是强撑着想让自己安心，心里内疚不禁更甚一分:“顾兄，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没有教好她……要不你打她一顿罢，留口气就行。”
    “我说了，我没事。”
    顾杰有些无语。
    “真，真的？”傅彦和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
    顾杰淡淡道:“傅兄，你了解我的脾气。之前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还拿她当丫鬟，若是这酒喝下去有什么问题，我早就一掌将她打死了。”
    傅彦和一想也是，以顾杰的脾气，的确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他忍不住心头后怕……还好没出事啊！否则自家这蠢妹妹，恐怕已经稀里糊涂死了。
    他顿时瞪了傅清清一眼:“还不快给顾兄赔礼！”
    傅清清一脸惴惴不安的样子，显然也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没敢说话，直接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起来罢，不至于此。”
    顾杰端坐桌前，淡淡道。
    这要是换个人，顾杰肯定不会轻饶。
    但傅彦和父子对他帮助颇多，连翠玉虫这种奇珍都舍得送给他，而且一送就是两只……
    既然没有受伤，顾杰也不想因为这小丫头片子，伤了双方的感情。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喝了杯滚烫的黄酒，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这食管胃肠，何时变得不惧高温了？
    顾杰想不明白，干脆抬头看向了半空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仿佛感受到了它的想法，迅速做出了回答。
    但顾杰看着眼前的字迹，反而愈发疑惑了。
    【……很抱歉，我看不见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强买强卖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
    顾杰低声问道:“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无所不知不代表无所不见......简单来说，有某种力量干扰了我对这件事的观察，导致我无法清楚洞悉全部情况】
    【我现在只知道你的消化系统发生了局部变化，这种变化增强了你的消化能力，提升了消化道组织的耐受性，具体来说，就是你能吃的东西种类更多了，对食物的消化吸收速度也变快了】
    【至于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我不知道】
    【但我推测，这种变化应该是在你进入梦境后发生的，你可以自己回忆一下可能的原因】
    顾杰愣了下，顿时想起了脱离梦境时看到的，大如星球般的瞳孔。
    仅仅只是被注视，我的身体就受到其影响，发生了连笔记本都无法探知的变化么......
    顾杰心头微沉。
    他忍不住问笔记本：“你能预测这种变化的结果吗？我的意思是，这种变化对我来说算好事还是坏事？”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否会延续下去，也不知道这种变化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所以我无从确定它是否会对你造成伤害】
    顾杰一时无言。
    他原本以为，那颗大眼珠子对他是抱有善意的，是为了帮助他脱离梦境才出现的，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情况或许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顾兄，你在说什么？”
    一旁傅彦和见顾杰嘴唇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
    顾杰回过神来，按捺下心中的胡思乱想。
    他岔开话题：“傅兄，说说你的情况吧，令妹说你刚从牢里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我是稀里糊涂被人扣下来了。”
    傅彦和脸色讪讪。
    “嗯？”
    “......自从上次你去了韩家，问出杀人者的名字后，这些天我和父亲一直在发动关系，寻找那个玲玉棠。”
    “一开始，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哪怕我们发动了黑白两道所有的朋友，甚至托人问了飞龙城的四位城门领, 都没有找到半点和她有关的消息。”
    “这个人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结果没想到, 过了几天，那位杨家寨的采买总管杨昱，突然派人送信过来, 说是在杨家寨听过玲玉棠这个名字。”
    “杨昱在信中说，玲玉棠这个人之前曾受邀去杨家寨, 给一位老人唱贺寿戏。由于其唱功了得, 台风独树一帜, 不少观戏的杨家寨富户都争着找她约戏，邀约一度排到了一月后。”
    “玲玉棠基本上都答应了下来, 只是随后表示，要先回一趟黑石城，叫自己的戏班子过来。说是和熟人搭戏更自在。”
    “顾兄, 你知道吗, 玲玉棠去杨家寨唱戏的时间, 正好是她杀人后第二天！也就是说, 当我们满飞龙城找她的时候，这婊子还在杨家寨堂而皇之的当角儿！”
    “这摆明了是故意留下线索, 拿我们当猴耍啊！”
    “我当时气得不轻，直接就带人去了杨家寨，想着在杨家寨埋伏她, 或者干脆请杨家寨的人帮忙，上黑石城抓人。”
    “可我万万没想到......”
    傅彦和说到这, 叹了口气：“我前脚刚进杨家寨，那杨昱就带了一堆人, 以接风的名义，把我给扣下来了。”
    顾杰听得眉头一皱：“杨家寨的人和玲玉棠是一伙的？”
    “那倒不是。”
    傅彦和摇摇头：“玲玉棠和杨家寨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也不在乎玲玉棠的死活，甚至于杨昱还表示，已经派了人去黑石城帮我调查玲玉棠的踪迹。”
    “那他们为什么要扣着你？”
    顾杰有些不解。
    “因为他们想要和我傅家做生意。”
    傅彦和说到这，是一脸苦笑：“杨昱希望我能留在杨家寨，等待玲玉棠这件事的结果。顺便......说服我爹，以市价卖他们十万副生肌止血、疗伤续骨的药材。”
    “十万副？”
    顾杰心头一跳。
    “没错，十万副。”
    傅彦和沉声道：“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就问杨昱要这么多药材拿去干什么。他说是因为匪首林中虎最近频繁找杨家寨借粮过冬，杨林忍无可忍，打算找机会带兵和林中虎做一场，所以让他备些军资，以全不测。”
    顾杰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马建安之前告诉他的、关于杨家寨暗中准备军械粮草的事情。
    什么林中虎都是借口。杨家寨一口气买这么多药材，花销至少数十万两，怎么可能用来和匪盗做意气之争？
    即便杨林真气晕了头，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做。
    如此巨大的投入，必然是为了换取更巨大的利益。
    比如……飞龙城！
    ……大战一触即发啊。
    顾杰心念转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问傅彦和:“你怎么说的，你答应杨昱了？”
    “我哪敢答应？傻子都知道打林中虎用不了这么多伤药！这事摆明了有问题，我当时就拒绝了。”
    “然后，我就被杨昱关起来了。”
    “他派人通知了我父亲，限我傅家五天之内凑齐十万副药材，否则，就要把我的头送回去。”
    “我爹没办法，只能东拼西凑，凑齐了十万副伤药，让我妹妹带药来换人。”
    傅彦和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部分经过，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带了过去。
    但顾杰却注意到, 傅彦和的手上缠着绷带, 胸口内衬更是带着血迹。
    显然, 他在杨家寨的这段日子并不好受。
    对于这种事情, 顾杰也没什么办法, 当下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受苦了......回来就好。”
    傅彦和叹息道：“现在说好还太早了, 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啊。”
    顾杰闻言，眉头一皱：“你是说......宋怀云？”
    傅彦和没说话，沉默着点了点头。
    顾杰一时无言。
    站在宋怀云的角度，的确不太可能容忍傅家的这番行径，毕竟此事若是说严重点，都已经算是通敌了。
    但站在傅家的角度，又何曾有选择的余地？
    不卖药，傅彦和就得死。
    现在卖了药，又得面对宋怀云的震怒。
    就像是一只蚂蚁站在了两位即将搏斗的巨人之间，无论这只蚂蚁选择帮谁，等待它的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乱世之中，没有足够实力的普通人，连独善其身都是奢望。
    顾杰想着，突然听到车厢外传来一阵骚动。
    马车猛地停住。紧接着，车夫略显慌张的声音响起。
    “少爷，飞龙军，飞龙军把车队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