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二了怎么办》


 001 我成了娱乐文里的男二？

    胡杨原以为自己重生了。
    他，胡杨，年方二十八，父母双亡，有车有房，他是文娱圈著名的评论人，全网粉丝超千万，以博学多才、言辞犀利著称。
    他涉猎的范围极广，从影视、综艺、音乐，到文学、绘画、书法，虽谈不上样样精通，但鉴赏水平和审美能力绝对胜过圈内绝大多数人。
    他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活到内娱崛起的那天，二是找到他今生的挚爱，每天在两米乘两米的大床上醒来，拉开窗帘，和她一起迎接江南的第一缕晨光。
    可早上一睁眼，迎接他的不是晨光，而是一声吼：“周明轩！你妈喊你起床吃饭了！”
    周明轩？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而且这个句式，非常类似“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他记得这是十几年前的烂梗，2022年竟还有人用，文艺复兴了属于是。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机，苹果4s，隐隐的，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然后他看见了时间：“2011年10月21日，星期五。”
    十年前！
    我重生了！
    凭什么？！
    我事业有成，无病无灾，除了父母双亡，哪一点符合重生的标准？！
    我不想重生啊！
    胡杨很快冷静下来。
    冷静、客观与理性是每一个专业评论人所必需的职业素养。
    哪怕面对重生这么离谱的事，他也能够坦然接受，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最近看了好些无脑小白文，接受能力显著提高——都是粉丝推荐给他的，美其名曰提供评论素材，其实是为了让他难受。
    他的粉丝一向“恶毒”，总是推一些烂片烂文恶心他。
    是了，他忽然想起来，昨晚临睡前，他发了一篇评论，痛批越来越快餐化的网文环境和那些不顾三观只图爽的小白文，特别点名批评了一本文娱后宫文，叫什么《全能巨星从校园十大歌手开始》。
    好像是这么个名。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本书里有个角色和胡杨同名，他本来还抱有一丝丝期待，最后发现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味同嚼屎。
    这本书他只看了第一个剧情，实在看不下去——等等！
    他渐渐想起一些情节，没记错的话，那本书写的也是2011年，男主原本只是平行世界里的一个普通学生，某天意外激活全能巨星系统，完成任务就能得到奖励，奖励为地球上经典的文娱作品，包括影视、综艺、音乐、文学、绘画……
    而男主的名字正是周明轩！
    他霍然坐起。
    不是吧，难道……
    “滋滋！”
    手机忽然剧烈震动，随后自动解锁，备忘录弹出。
    输入法自动打字：“由于你的点名批评，《全能巨星从校园十大歌手开始》已于昨日屏蔽整改，你被作者的怨念困于书中，唯有改变书中不和谐的内容，才能解除屏蔽，回归现实。”
    胡杨的嘴张得能塞进十个鸡蛋。
    输入法没给他震惊的时间，继续打字：“是否愿意以书中男二的身份改变剧情走向？请输入是或否，请在一分钟内做出选择。注意：若不愿意，你将永远无法回归。”
    原来不是重生。
    十年前、校园、周明轩、成熟到已经学会自动打字的输入法……种种超现实的迹象表明，眼下发生的一切并非整蛊。
    “是。”
    胡杨不假思索。
    得到回复的备忘录自动清空，随后弹出一行小字：
    “该书屏蔽原因：1、不求上进，只靠系统，有宣扬不劳而获之嫌；
    2、现代背景下，女性角色众多，且均与男主产生不正当关系，有违核心价值观。
    请根据屏蔽原因自行斟酌修改方式。
    男二人物小传点此查看。
    设定集点此查看。
    第一部分剧情大纲已解锁点此查看。
    请于一小时内做好准备，一小时后将自动进入主线剧情。”
    胡杨有些傻眼。
    这两条屏蔽原因，正是他昨晚发文总结的无脑小白文的通病。
    因为是我提出的，所以让我亲自来改么？
    真是恶趣味……
    胡杨略一思索，既然靠系统成功有不劳而获之嫌，那么就要想办法阻止男主成功。
    至于开后宫，这些女性角色既然甘当情人，就说明一定不爱男主，只是崇拜男主的光环或者贪图男主带给她们的种种好处，因此，只要男主没名没钱，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周明轩借助系统成为全能巨星。
    可是，身为工具人男二的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
    胡杨望着对床呼呼大睡的周明轩，陷入思考。
    他点开男二的人物小传，通篇看下来，男二唯一的作用就是衬托男主。
    男主装逼的时候，男二负责震惊；男主搞事业的时候，男二负责狗腿；男主把妹的时候，男二负责当舔狗……
    胡杨要改变剧情走向，自然不能按照原来的人设出演。
    他接着点开设定集和第一部分剧情的大纲。
    设定集里有对全能巨星系统的详细介绍：
    【绑定系统后首充一元即享新手大礼包，其中包括：
    1、5点天赋点，可在以下七个大类中任选一项进行加点：
    影视、综艺、音乐、文学、绘画、书法、雕塑。
    2、免费新手任务一次，具体如下：
    参与校园十大歌手的角逐并夺冠，任务成功将获得5点天赋点和随机热门歌曲一首，失败无奖励。】
    胡杨想起来了，这个系统要充钱才能领取任务，应该是作者为了减缓进度故意设下的限制，同时给男主一个不得不努力赚钱的理由。
    这就好办了，只要让周明轩失败几次，亏几次钱，他就会对系统的效用产生疑虑，进而放弃这条捷径，扎扎实实、脚踏实地的生活。
    第一部分的剧情胡杨还记得，周明轩给自己的唱功加了点，成功夺得校园十大歌手的冠军，并且得到人文学院院花林语菲的青睐，也就是本书后宫团第一个登场的女主。
    大纲跟他记忆中的剧情相差无几，不过多了许多资料，包括完成第一个任务系统给的奖励，说是随机，但作者早就决定好了，甚至把曲谱的截图都贴进了大纲里，是由曹轩宾作曲，李焯雄填词，梁静茹演唱的《可惜不是你》。
    十大歌手之后的校元旦晚会上，周明轩和林语菲将合唱这首歌，一举爆红，林语菲也因此对周明轩死心塌地。
    看完第一部分剧情的大纲，胡杨默默吐槽一句“好恶俗的套路”，随后从头看起，边看边寻找适合下手的时机。
    他无法介入系统，更无法阻止周明轩给自己的唱功加点，而在作者的描述中，加完点的周明轩，唱功足以称霸江南大学，拿下校园十大歌手的冠军可谓实至名归。
    所以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夺冠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忽然，胡杨灵机一动。

 002 新手大礼包

    周明轩噌一下坐起，迷糊中透着几分惊诧。
    胡杨收起手机，时辰已到，看周明轩的表情，就知道系统已经激活。
    他不动声色地问：“咋了？做噩梦了？”
    周明轩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听见‘叮’的一声？”
    “没有啊，你肯定是做噩梦了。”胡杨语气笃定。
    周明轩不说话了，因为他的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一段文字。
    【恭喜绑定全能巨星系统！】
    【首充一元即享新手大礼包，其中包括：
    1、5点天赋点，可在以下七个大类中任选一项进行加点：
    影视、综艺、音乐、文学、绘画、书法、雕塑。
    2、免费新手任务一次，具体如下：
    参与校园十大歌手的角逐并夺冠，任务成功将获得5点天赋点和随机热门歌曲一首，失败无奖励。】
    啥玩意儿？
    周明轩头一次听说系统这种东西。
    看起来跟游戏差不多，还有首充大礼包，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
    他看向胡杨，胡杨径直翻身下床，似乎看不见这些文字。
    “我的确做噩梦了。”
    周明轩忽然说，话一出口，他才发觉有种此地无银的赶脚。
    胡杨抱起脸盆，停下来抬头看他：“怎么，需要我安慰你么？”
    “不用，你去洗漱吧。”
    等胡杨一走，周明轩立刻翻身下床。
    是真是假，试一下就知道了，一块钱而已，他不在乎。
    要怎么充值呢，也没有充值通道。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元钞票，想了想，在心里默念充值。
    一元钞票凭空消失，眼前出现“充值成功”的字样。
    心念控制，高级。
    周明轩老网游er了，这种明显超现实的黑科技显然不是恶作剧，更像是外挂之类的东西。
    试试天赋点。
    心有所想，眼前立刻出现天赋点的加点界面。
    【天赋点剩余点数：5，可在以下七个大类中任选一项进行加点：
    影视、综艺、音乐、文学、绘画、书法、雕塑。】
    加点之后天赋就会变高吗？
    听起来很离谱，但外挂这玩意儿就是为离谱而生，周明轩反倒觉得可信。
    在任何一个游戏里，天赋点都是极其重要的参数，因此他很谨慎地没有立即使用。
    对了，还有一个任务。
    他切到任务界面。
    【新手任务】
    【任务内容：参与校园十大歌手的角逐】
    【任务目标：夺冠】
    【任务奖励：5点天赋点和随机热门歌曲一首，失败无奖励。】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可加点的七个大类中，音乐是他最擅长的，小时候学过好几年，识谱，会点钢琴，唱功不说顶尖，起码具备ktv水准，在江南大学这所非艺术类院校里，绝对算得上名列前茅。
    如果再加5点天赋点，夺冠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么办。
    他切回加点界面，选择音乐，弹出两个子项目：
    【声乐（55/100）】
    【器乐（5/100）】
    我的声乐初始参数才55么？
    周明轩对此不太满意，但事实上，这个数值已然不低，许多流量明星甚至还达不到55分。
    声乐之下细分十项基本功：音准、音域、音量、音色、音质、共鸣、气息、发声、咬字、乐感，可对某一项基本功进行加点，也可平均加点。
    周明轩对音域、音量、音色、气息与发声这五项各加一点，唱歌比赛，还是这种业余比赛，比的就是谁音域广、气息足，至于音准、咬字等基本功，只要把一首歌翻来覆去地练熟，总不至于出错。
    胡杨洗漱归来时，周明轩正在寝室里引吭高歌。
    “做噩梦了还这么兴奋？”胡杨吐槽。
    “早上起来开开嗓，有助于身心健康。你洗漱完了？”周明轩试图岔开话题。
    “显而易见。”胡杨在阳台上晾毛巾，“吃饭去吗？”
    “我不去了，上午没课。”
    “行，那我走了。”
    胡杨换鞋出门，心里已经有底。
    他刚刚站门口听了会儿，身为前乐评人，他的唱功或许不怎么样，但鉴赏能力毋庸置疑，周明轩应该是加过点了，从专业的角度评价，谈不上好，也就勉强及格的水准，不过，肯定要比业余选手强。
    至于强多少，得等他见了十大歌手的亚军才能下结论。
    吃过早饭，前往主楼的路上，裤兜里一阵震动。
    他掏出手机，是室友李琰的回复：“我在a711，下堂课是王教授的哲学导论。”
    这里有必要先介绍一下胡杨的三位室友。
    他所在的321宿舍号称多余者联盟，四个人来自四个不同的学院，都是各自学院分完寝室后多出来的那个人，因此便凑在了一块儿。
    胡杨是管理学院的，学行政管理，江南本地人。
    周明轩来自长安，传媒学院学新闻。
    李琰东北银，家在宇宙的尽头，人文学院学哲学。
    最后一个尚未登场的老哥，温良，人称湘汉子，顾名思义来自湘南，经济学院学金融。
    胡杨上午其实也没课，早起是为了去找李琰。
    李琰紧接着发来第二条消息：“问这个干嘛？”
    胡杨回：“我过来陪你。”
    “？？？”李琰有点慌，“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不对劲？”
    胡杨：“我对哲学♂很感兴趣。”
    “滚！”
    胡杨笑呵呵地切回桌面。
    还是大学生活有意思，离开校园之后，就很难遇见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的人了。
    “咦？”
    他发现他的资负宝收到一笔来路不明的转账。
    转账金额为一元，备注为：“新手大礼包。”
    他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系统的新手大礼包？周明轩充值的钱会自动打到我的账上？”
    敢情我才是系统本统。
    有意思。
    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不管是重温校园生活，还是凭主观意志影响书中角色既定的命运，像在玩一场大型的实景剧本杀，但玩家只有他一个，更真实，自由度也更高。
    胡杨收起手机，搭乘电梯上到7楼。
    a711，人文学院的专用教室，下一堂课是哲学导论，现在是课间休息，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哄闹声。
    学哲学的大都冷静、沉稳甚至忧郁，这些大一的哲学新人显然还没学到家。
    胡杨走进教室，径直走上讲台，重重拍击桌面，呵斥道：“安静！”
    瞬间鸦雀无声。

 003 暗度陈仓

    2011级哲学系全体学生齐刷刷望向讲台，看他们的表情，困惑中透着些许慌张，唯有李琰惊得下巴快掉地上。
    胡杨一扫全场，从容不迫地虚张声势：“我是你们的助教胡杨，王教授可能会晚到几分钟，大家先复习上堂课的内容，一会儿要随堂小测。”
    到底是大一新生，还比较单纯老实，众人被胡杨的气势和自信震住，不疑有他，一听要随堂小测，除了李琰，都慌得不行，纷纷掏出上堂课的教案翻看。
    胡杨露出满意的微笑，随后问：“谁是林语菲？”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的沉默后，后排一个戴贝雷帽的女生缓缓举手：“我是。”
    “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说完，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当先走出教室。
    林语菲很快跟了出来。
    胡杨稍微打量她两眼，怎么说呢，漂亮是漂亮，就是看着不太像学生，打扮得过于精致了，穿一身裸粉色的毛呢大衣，内搭一件耳朵领针织衫，显然是精心搭配过的，还做了发型，而且，全班就她一个戴帽子，进室内不脱帽，可见其偶像包袱极重。
    不等胡杨开口，林语菲抢先道：“上堂课我确实身体不舒服，并非故意旷课，我这儿有校医院开的证明。”
    她从衣服里掏出证明递给胡杨。
    胡杨没接，摆摆手说：“等王教授来了你直接给他。我叫你出来, 是为了12月的校元旦晚会, 每个学院都要推送一个节目。听说你很会唱歌？”
    林语菲自信点头：“还可以, 我小时候学过声乐。”
    “来两句我听听。”
    “啊？现在？”
    “嗯，随便唱两句，来, 三、二、一，走！”
    胡杨不给她磨叽的机会, 再磨叽一会儿, 王教授该来了。
    林语菲被赶鸭子上架, “走”字一落，她脑子里仍一片空白, 不知该唱点啥，嘴巴却急急慌慌开口：“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停！”
    胡杨一头黑线，赶紧喊停。
    他读过设定集, 知道在作者的设定中, 平行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与文明程度完全一致, 唯一的不同就是文娱产业, 分叉点在千禧年，千禧年前有部分重叠, 千禧年后则完全不同。
    但林语菲能唱出这首《蜗牛与黄鹂鸟》，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林语菲也是大窘，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
    “换一首。”胡杨说, “快点吧，不要耽误上课。”
    “好。”
    林语菲很快调整好情绪, 清清嗓子，清唱了几句胡杨前所未闻的歌曲, 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原创。
    就这么几句，胡杨的心里已有大致判断。
    林语菲和周明轩是完全不同的演唱风格, 就唱功而言，其实是不分上下的，之所以会在决赛中输给周明轩，屈居亚军，绝非作者所写的那样，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是因为唱现场，面对一群业余听众，抒情歌手天生就比爆发型歌手矮一头。
    “王教授！”
    林语菲立即收声，立正站好，面对院内德高望重的长辈，她还是很乖巧的。
    胡杨回头一看，赶紧有样学样：“教授好。”
    王教授微微颔首，指了指教室说：“进去吧。”
    林语菲跟在王教授身后走向教室，胡杨却转身溜进楼梯间逃之夭夭。
    有李琰这个内鬼在，他假扮助教的事一定很快就会被拆穿，但没关系，他只是想以最高效的方式了解校园十大歌手亚军的真实水准，现在目的达到了，露馅也无所谓。
    这么看来，林语菲是很有希望赢过周明轩的，如果他出手相助的话。
    在原剧情里，林语菲是因为输给周明轩，才对他印象深刻，所以，胡杨要做的就是帮林语菲逆转这个结果, 而唯一的翻盘点，就是那首《可惜不是你》。
    这首歌本来是系统为周明轩准备的任务奖励, 但胡杨打算来个暗度陈仓，把这首歌交由林语菲在决赛赛场首唱，助她获胜。
    只要周明轩任务失败，无法获得奖励, 他就不会知晓其中的猫腻，逻辑上也就能形成闭环。
    “叮！”
    电梯在一楼停下。
    大厅里张贴着各个社团的活动海报，百团大战结束不久，各个社团都注入了新鲜血液，金秋十月正是活动最多的时候。
    胡杨一眼就看到了“校园十大歌手”的宣传海报，这张海报最大，且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想不看到也难。
    他在海报前驻足。
    由校团委、学生社团联合会主办，青春歌舞艺术协会（青歌会）承办的校园十大歌手大赛是江南大学最盛大也最负盛名的社团活动，一年一度，为这所艺术气息不怎么浓郁的高等学府增添了一抹亮色。
    报名时间截止于这周周末，可通过发送邮件、现场报名等方式进行报名，赛程分为海选、初赛、复赛和决赛四个阶段，每周一个赛程，四周完赛。
    胡杨掏出手机给海报上的邮件地址发去报名申请。
    他报名倒不是为了参赛，而是为了获悉各阶段赛程的地点与时间，方便他跟踪进度，着手准备。
    他要准备的事有两件，一是《可惜不是你》的版权登记，二是歌曲制作，前者需要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后者嘛，需要找个靠谱的团队。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久违的校园时光，顺便再找点事做。
    那就……从本职干起吧。
    他想起林语菲唱的那首前所未闻的歌，虽然她唱得一般，但歌是好歌，且是全新的旋律，令他耳目一新。
    除了前所未闻的歌曲，这个世界一定还存在他前所未见的影视、综艺、小说等等优秀的作品。
    一念及此，他便心痒难耐，等他从版权局回到宿舍，周明轩已经出门，寝室里空无一人。
    胡杨开始他的恶补计划。
    想要继续干老本行，先要对这个世界有所了解，他从电影看起，有感触的就写影评，写完发到他新注册的豆瓣账号上。
    他还在b站开了个号，11年的b站还很小众，没什么流量，胡杨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上传视频，绝对算是影视区元老级的up主。
    刚开始自然没什么人关注，胡杨不在意，人气本就是慢慢积累的，他当年从小透明干到全网千万粉，花了近五年的时间。
    互联网时代不存在怀才不遇的失意者，只有自命不凡的失败者。
    而且这一次，胡杨有成功的经验，有历经打磨之后的真才实学，又正赶上智能手机刚刚普及的好时候，他相信自己会成功得更快，成就也将更高。

 004 有点飘

    “哥你太勇了！”
    李琰一回寝室就大肆宣扬胡杨的英雄事迹。
    得益于胡杨天秀的操作，李琰今天也很是出了回风头，课间的时候，全系的人都追着他刨根究底，听说是他室友，好几个哥们都说晚上要提刀来见，竟敢冒充助教公然骚扰哲学系的系花，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到联系方式了吗？”温良比较关心这个。
    “什么？”
    胡杨没太听明白，温良本就一口塑料普通话，还嚼着口香糖，说话更加含糊不清。
    李琰操着东北口音重复一遍。
    胡杨如实回答：“我没管她要。”
    李、温二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出嘘声。
    温良说：“八成是没要到。”
    李琰附和：“绝对的。”
    “你喜欢林语菲？”周明轩冷不丁问。
    胡杨摇头：“不是我的菜。”
    并非借口，他确实不喜欢林语菲这款的，他的偏好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只爱甜妹，他对元气满满、活泼开朗的甜美女孩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人对他而言只是书中的角色，他可是现充，现充怎么可能喜欢纸片人？
    周明轩说：“那就好。其实我今天也碰到她了，她还跟我搭讪来着，我感觉她应该对我有意思。”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琰却大吃一惊：“真假？不能吧？”
    “不骗你，中午碰见的，就在校园十大歌手的报名现场，呐，我有她的qq好友，中午刚加的。”
    周明轩亮出他的好友列表，还特意递到胡杨眼皮底下指给他看，仿佛在说：瞧，这就是你没要到的联系方式。
    胡杨笑而不语。
    看过剧本的他心里透亮，周明轩在报名现场碰见林语菲这点不假，但说是搭讪就有点装了。事实是，林语菲误以为周明轩是青歌会的成员，所以向他咨询有关赛事的问题，周明轩便将错就错, 顺带要了人家的联系方式。
    其实书里并没有周明轩拿手机出来炫耀的这段剧情, 胡杨猜测, 大概是因为他上午冒充助教找了林语菲，身为男二的他做了他本不应该做的事，所以才导致周明轩也做出了偏离剧情的反应。
    南半球的蝴蝶煽动翅膀, 北半球将掀起巨浪。
    这也证明，胡杨的一举一动的确能够左右剧情的发展。
    “你报名校园十大歌手了？”
    温良虽然普通话不太好, 问问题却总能问到点子上。
    周明轩“嗯”一声：“本来不打算报的, 是我一哥们, 他是青歌会的成员，知道我唱歌不错, 一再邀请我，我只好答应。”
    温良不吭声了，胡杨也不接茬, 他俩心知肚明, 这话其实很没意思, 跟篡位者登基前非得再三推辞一样, 纯属做做样子。
    只有李琰心眼直，傻傻地说：“既然你不想参加, 海选的时候放水就行，这比赛还挺浪费时间的。”
    胡杨和温良对视一眼，想笑又憋住。
    周明轩脸有点黑, 他只是想装一下，没想到这个李琰这么憨, 竟然拆他的台。
    “名都报了，我还是稍微认真一点吧, 万一拿个冠军呢？”
    “不可能！”李琰的人设就是个没眼力见的傻大个，全然不管周明轩的脸有多黑, 只顾稳定输出，“冠军肯定是林语菲，迎新晚会人家登台表演了你忘了？唱得多好啊，长得又漂亮。”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如她？你听过我唱歌吗你？”周明轩的语气已经很不爽了。
    李琰还想说点什么，胡杨赶紧打岔：“我觉得周董有机会，他早上还练歌来着，那高音飚的，我在水房都能听见。”
    周董是周明轩的绰号，作者的恶趣味，说出来实在别扭，但人设如此，胡杨也只能尊重。
    温良和稀泥：“入学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咱们还没去过ktv，啥时候去一次，让周董给我们露两手。”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尤其跟李琰一比，情商立现。
    台阶已经递到脚边，奈何周明轩愣是不下，冷言道：“要去你们去，我要准备比赛，恕不奉陪。”
    说罢站起身，端上脸盆径直去了水房。
    “嘿！”李琰气得龇牙咧嘴，“这货咋了？吃枪子儿了？”
    温良双手抱胸，继续嚼他的口香糖：“感觉他今天有点飘。”
    胡杨不禁多看了温良几眼。书中对他的描写极少，就是个背景板，真正接触了才发现，这人不仅情商极高，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很强, 胡杨十八岁的时候，远不如他成熟。
    周明轩的确有点膨胀，这很正常，普通人光是中个五百万都难免心态失衡，更何况开了个巨牛逼的外挂，以周明轩的年纪来说，他已经算克制的了。
    胡杨很清楚周明轩为什么飘，但他不能说，只笑呵呵道：“你们哲学系的系花主动搭讪，还留了联系方式，飘一点可以理解。”
    “有道理。”
    李琰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胡杨忽然觉得，以这哥们的思辨能力，学哲学恐怕够呛。
    温良叹口气，似无奈，又似惋惜，说：“既然他不想去，那只好我们三个人去了。”
    “ktv？”
    “ktv有什么意思，你俩会唱歌？”
    李琰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会。”
    胡杨其实略会一二，但也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
    温良“呸”一口吐掉口香糖，从兜里掏出四张票据，啪一下很酷地拍在两人面前：“咱们去live house！”
    胡杨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李琰抠脑袋：“啥玩意儿？”
    live house，也就是室内演出场馆，和酒吧不同，live house一般都有顶级的音乐器材和音响设备，非常适合近距离欣赏各种现场音乐。由于观众和艺人距离非常近，因此在live house中演出的气氛往往远胜于大型的体育馆。
    不过，live house在国内开始得较晚，别说现在才11年，哪怕十年之后，整个东北也找不出几家像样的，李琰没听说过实属正常。
    胡杨简明扼要地解释一遍。
    李琰恍然：“相当于小型演唱会呗！”
    “是这个意思。”
    “可这里有四张票，而我们只有三个人。”
    “随便拉个人不就得了。”
    温良是个行动派，说完拿着票就出去了，溜达一圈后回来，冲两人比出ok的手势：“妥了！”

 005 星火

    【星火】是一家连锁live house，经营者是温良的表舅许耀文。
    江南的这家店位于音乐学院附近，每年十月都会举办一场以“开学趴”为主题的演出，新生凭学生证购票可享半价优惠，出演者以国内的独立摇滚乐队为主，也有音乐学院的学生乐队。
    温良向表舅要了四张票，本打算带室友一起去，周明轩不乐意掺和，他便将最后一张票给了他们班的班长方秀贤。
    “你表舅怎么会想到开live house？”
    其实胡杨能大致猜到原因，这个年代，live house在国内连小众都算不上，十家店十家亏，靠它赚钱纯属异想天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唯一理由，只能是出于热爱。
    果然，就听温良说：“我表舅喜欢摇滚，小时候穷，玩不起，现在财富自由了，就开家店自娱自乐，同时也为那些热爱音乐的人提供一个演出的平台。我听我表舅说，凡是在星火演出，他都会提供票房保底，如果票卖不动，他就自掏腰包补足，他现在开了三家店，每年都要亏损上百万。”
    李琰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表舅干啥的，这么有钱？”
    “我表舅做金融投资的，最近开了家音乐公司，自己当老板。”
    “富二代呀！怪不得你学金融。”方秀贤感慨。
    “屁嘞！”温良翻个白眼，“我表舅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温家祖祖辈辈都是贫农，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裤兜比脸还干净的那种。”
    “那，”李琰贼眉鼠眼凑近，压低声音问：“你表舅有女儿吗？”
    “有是有——”
    “大舅哥！”李琰一把抱住温良的左臂, “我不想努力了！”
    “我表妹才16岁……”
    “我可以等她长大。”
    “俺也可以！”
    李琰和方秀贤抢着递交投名状。
    温良只好回以他的口头禅：“爬！”
    李、方二人心心念念要做温良的表妹夫, 胡杨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表舅的音乐公司都做什么业务？”
    “音乐制作与发行。我表舅经常写歌, 但没人给他发行，他就弄家公司自产自销，也会帮他喜欢的乐队和音乐人制作专辑, 反正不以盈利为目的，怎么快乐怎么来。”
    有钱就是任性。
    “怎么突然问这个？”
    胡杨就等着他问, 立即说：“实不相瞒, 我也经常写歌, 也苦于找不到人制作发行，能介绍我和你表舅认识一下吗？”
    他正为这事发愁。
    他手里的《可惜不是你》只是一张曲谱, 距离可以正式演出还差十万八千里，光是编曲和录棚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上外面找小作坊操刀，少说也得花个大几千, 质量还得不到保障, 他一个穷学生, 既拿不出这么多钱, 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温良的表舅就不一样了，大老板向来舍得为爱好和情怀买单, 必然是专业团队，关于这一点，拍《功守道》的老马很有话说。
    “这个没问题, 我表舅今晚也会到场，演出完了我给你介绍。”
    温良爽快答应, 随后话锋一转：“认识一个多月了，还不知道你会写歌, 要不我跟我表舅说一声，让你上台solo（单独演出）一段？”
    李琰也说：“是啊胡爷, 你这深藏不露啊，还说自己不会唱歌。”
    “我只会写，唱我不是很在行，我嗓音条件不好。”
    胡杨说的是实话，谁还没个音乐梦呢，他小时候参加各种歌唱比赛，冠军拿到手软，若不是毁在了变声期，华语乐坛的半壁江山指不定是谁呢。
    说说笑笑间，出租车抵达星火live house。
    四人到得比较早，八点入场，现在才七点半。
    尽管如此，店外已聚集起不少年轻男女，两百米外就是音乐学院，穿短裙和保暖裤袜的女生手挽着手姗姗而来，个个腰细腿长模样俊俏，聚在一块儿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李琰和方秀贤看得口水直流：“卧槽，这是天堂还是天上人间？”
    温良撕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淡定地说：“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了吧，音乐学院的妹子，随便拉一个到我们学校，那都是系花级的。机会给你们了，能不能勾搭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良哥威武！”
    “良哥霸气！”
    李琰和方秀贤屁颠屁颠跑去搭讪了。
    “你不去？”温良看一眼胡杨。
    胡杨开玩笑说：“我等着当你表妹夫，这下好了, 没人跟我竞争了。”
    “……”
    “你来江南才一个多月，为何这么熟练？”胡杨换了个话题。
    “第一家星火开在常沙, 离我家不远，偶尔窜窜门, 一来二去就熟了。你呢？”
    “我？”
    “你不也很了解吗？live house这种小众场所，没去过的人不可能说得头头是道吧？”
    胡杨明白了，是自己给李琰解释的时候露了馅，亏温良察觉得到，果真眼力满分。
    “我还挺喜欢音乐的，不然也不会自己写歌，对吧？”
    胡杨一句话轻飘飘带过，评论人最擅长的就是找补，这点疏漏还难不倒他。
    “说到这个，”温良吹了个泡泡，正色道：“我表舅不是做慈善的，向他申请资助的音乐人不计其数，但他的资源从来只给他欣赏的人，所以，如果他不想帮你，我也没辙。”
    很直接，也很酷。
    温良的表舅会不会欣赏他暂且不论，胡杨是越来越欣赏这个成天嚼口香糖的酷小子了。
    “理解，能合作当然好，谈不拢也没关系。”胡杨神情自若。
    温良有些诧异，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他表舅虽然是玩票，标准却一点儿不低，别说半路出家的胡杨，音乐学院每年毕业那么多人，也没几个能入许耀文的眼。
    但听胡杨的口吻，似乎很有信心，“合作”这个词用得也很微妙，跟“资助”相比，更多了几分平等互利的意味在里面。
    他似乎是认真的？
    温良心里疑惑，胡杨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岔开话说：“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
    “你为什么总在嚼口香糖？”
    这货的嘴就没停过，又不是炫迈，咋还停不下来了呢？
    “这个嘛……我以前爱嚼槟榔，后来听说嚼多了不好，我妈就逼我戒掉了。但是吧，嚼习惯了，嘴里没点东西实在难受，所以就改嚼口香糖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围在门前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不多时，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入场了，入场了！都排好队啊！”

 006 就决定是你了

    重金属的轰鸣敲打耳膜，眼中是跳动的七彩灯光，鼻子里涌入陌生人的汗味与香水，台上撕心裂肺，台下群魔乱舞。
    李琰和方秀贤一人搂着一个长腿妹妹在舞池中傻嗨。
    他俩的形象比胡杨和温良差了不少，但好在是江南大学的学生，985的学生还是很紧俏的，就好比食堂里的饭菜，味道其实不怎么样，来晚了你还抢不到。
    胡杨和温良各嗨各的，不时有浓妆艳抹的女人凑上来揩油，两人都避之不及。
    不同于场中尽情释放的男男女女，胡杨并没有很投入。
    职业习惯令他带着挑剔的耳朵听每一首歌，可惜听到最后，也没有一首足够惊艳的曲子。
    几乎所有歌都是重复性的曲式，太过滥用的高增益重金属充斥全场，仿佛不带点重金属就不够摇滚似的，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许多乐队连真实演奏都做不到，个别乐队甚至连吉他solo都放采样，很没诚意。
    主唱的水准同样参差不齐，高音爆发力不足、真假音切换不流畅、气息不稳是普遍存在的问题。
    当然，胡杨也知道自己过于苛责了，毕竟只是一场88元的秀，跟888元的演唱会有差距很正常。
    “接下来将由星火乐队为我们带来今晚的最后一首歌，《大浪淘沙》。让我们掌声有请——星火乐队！”
    台下掌声雷动。
    “我表舅要出场了。”
    胡杨看了眼不知何时挤到自己身边的温良，他其实猜到了，乐队名起的跟店名一样，非老板本人不能这么干。
    “哪个？”
    “当然是主唱，我表舅投这么多钱，能给人当配角么？”
    星火乐队的主唱梳着大背头，一身皮衣皮裤，脚踩马丁靴，因为戴着墨镜，看不出年龄，但身材保持得很好, 一点儿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人民币玩家就是不一样, 当原声吉他复古的失真音色响起, 胡杨感觉自己饱受折磨的耳朵终于活了过来。
    听了一整晚，终于不再是重金属的调调。
    胡杨听得格外专注，着重听编曲, 他想通过这首歌大致判断许耀文团队的实力。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今晚所有歌的配器加在一起, 都没这一首歌丰富, 光是他听出来的, 就有从爵士中借鉴来萨克斯和小号，还穿插有布鲁斯风格的吉他, 部分段落甚至还有大提琴、卡祖笛和沙锤的运用。
    丰富且和谐，所有乐器都在为主旋律服务，摇滚的内核不仅没有受到损失, 反而相得益彰。
    胡杨油然生出一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舒适感。
    专业！
    毫无疑问, 如此精妙的编曲绝对出自专业团队之手。
    就决定是你了！
    如果能由这个团队负责《可惜不是你》的制作, 胡杨就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散场之后, 温良带三人去后台见他表舅。
    下了台的许耀文收起狂放不羁，整个人内敛着, 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李琰和方秀贤毕竟是没什么阅历的学生，介绍的时候显得十分拘谨。
    许耀文看出两人的拘谨，便开了句玩笑：“都是男同学啊？勾搭到音乐学院的小妹妹了吗？”
    李琰吐槽：“哪有妹妹, 都是姐姐！”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是第一次来live house吗？感觉怎么样？”许耀文问。
    李琰和方秀贤都说“很好”、“很棒”。
    胡杨也说好, 但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紧接着跟上解释：
    “前面全是重金属, 给我耳朵震得嗡嗡的，最后的《大浪淘沙》, 原声吉他一出来，简直是一股清流，听得太舒服了。我很喜欢这首歌，副歌的记忆点很强，小三度的转调也很巧妙，特别燃，很适合考前复习的时候单曲循环。”
    夸好谁都会，难的是怎么夸得有理有据，而这，就是胡杨的老本行了。
    “哟，内行啊！”许耀文吃惊不小，“学音乐的？”
    胡杨说：“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平时没事就写写歌。”
    “大舅，你不是干这行的嘛，有空的话就看看我兄弟的作品呗！”温良很贴心地送上助攻。
    “可以啊。小吴啊——”
    “诶！”许耀文的助理吴悠快步走近，“许总。”
    许耀文看向胡杨：“你叫胡杨对吧？”
    “对。”
    “这是我助理，你跟他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你看你哪天有空，跟他约一下，挑几首你最满意的作品，来我们公司一趟，如果作品的质量过关，我们就帮你免费制作。”
    胡杨摇摇头，正色说：“免费不太合适，如果可以的话，制作费先欠着，等以后歌卖出去了，我再补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乐队的老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见是个学生，都觉得有些好笑。
    一看就没挨过社会的毒打，卖歌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也只有待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才会这么天真，但凡出来混过几年，就该明白现实有多残酷。
    许耀文虽然也很不以为然，却没有质疑，只说：“正常来讲，制作费该由买家承担，你找到买家了吗？”
    “我知道一般情况下都是先卖版权再制作，但这次我想反着来。”
    胡杨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林语菲会凭借《可惜不是你》爆红，那么等她签了经纪公司，自然会把歌曲的版权买走。
    不过这话他没法跟许耀文说，只能含糊其辞。
    许耀文略一斟酌，提议：“这样吧，若是能卖到五位数以上，你就补制作费，低于这个价，就当没这回事，行吧？”
    他并不认为胡杨的歌能卖出去，五位数以上更是天方夜谭，不过，他欣赏有野心有才华的年轻人，愿意给予帮助。
    胡杨知道对方不信，这也正常，身为非科班出身的新人，一没背景，二没积累，正常情况下别说卖歌，只怕连渠道都找不到。
    而且现在是2011年，通膨没那么严重，沪东内环的房子才三万一平，五位数的版权费在业内算不错的了，许耀文提这个条件，摆明了不打算收他的钱。
    但这钱，胡杨给定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最好不要欠人情，这是他多年的人生信条。
    “行，就按您说的。”
    他一口答应。

 007 无中生友

    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句话放在室友身上同样适用。
    李琰和周明轩不过是言语上起了些冲突，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大矛盾，网吧通宵一夜后，便和好如初。
    周明轩依然膨胀，海选时说其他参赛选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初赛时说林语菲“也不过如此”，语极狂妄，就差没把“老子天下第一”刻在脸上。
    这下就算实诚如李琰，也明白周明轩分明就是冲着冠军去的，说什么不想报名，迫不得已，装逼罢了。
    李琰却没工夫也没心情diss（嘲讽）他。
    他“恋爱”了，对象是上次在星火live house认识的音乐学院的妹子。
    之所以给恋爱打上引号，是因为这事还有待论证。
    温良认为，恋爱是两个人互相爱慕的行为表现，据他所知，女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过李琰任何明确的信息，这种情况更像是一厢情愿，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搞暧昧罢了。
    周明轩不以为然：“是恋爱还是暧昧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哄上床，不以上床为目的的搞暧昧都是耍流氓！”
    “但愿老李的三观也像你这么歪。”
    “你三观正，你三观这么正怎么没见你脱单？”周明轩反唇相讥。
    “我为什么要脱单？单身万岁。”
    “啧，真酸呐！”
    “有吗, 可能最近肉吃多了，导致我放屁有异味。”
    温良抬起臀部, 只听“噗”的一声。
    “靠！”
    周明轩骂骂咧咧地退出群聊。
    温、周二人在宿舍互怼的时候, 胡杨正在星火音乐等待制作人袁杰。
    在音乐公司的流程化作业中, 词曲创作好后通常不会直接交一份乐谱上去，一般会先录成歌曲这种更直观的形式, 也就是小样。
    所以在和制作人见面之前，胡杨先借用了星火音乐的录音棚，和录音师花一个上午完成了《可惜不是你》小样的录制。
    “来吧, 让我们听听你的成果。”
    袁杰没有任何废话，一进屋就直奔主题。看得出来，他对胡杨的歌不抱任何期待，甚至都没问歌名叫什么。
    袁杰曾经也是个平易近人的前辈, 但由于老板的任性，他每天都要接待十几个胡杨这样的所谓音乐人，99.9%都是浪费时间，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粪坑里的淘金者, 在粪坑里待得久了, 难免沾染一身臭气。
    他戴上耳机，将盛满菊花茶的茶杯握在手里——这是他的“速效救心丸”, 有些歌实在太烂, 听下去是一种折磨, 出于礼貌又不好摔耳机走人，每当这个时候, 他就会端起茶杯慢慢地抿, 降降火气。
    前奏响起，是一段舒缓的钢琴, 舒缓中略带伤感。
    不错的旋律。
    袁杰将茶杯拿得远了些，听这前奏的质量，菊花茶似乎派不上用场。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主歌才放前两句, 袁杰已不自觉把茶杯放在桌上, 坐直身体，脸上再无轻怠之色, 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惊讶与欣喜。
    一旁的录音师看在眼里, 这个反应他熟, 他上午刚刚做过。
    每天在粪坑里淘金, 当真正淘到金子的时候，那种惊喜感是无与伦比的。
    袁杰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如此沉浸如此投入地听一首小样。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摘下耳机，而是静坐了数秒，等歌曲带来的伤感情绪舒缓得差不多了，才看了眼歌名，摘下耳机。
    “词曲都是你自己写的？”袁杰问。
    胡杨点点头：“是。”
    “你真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不是。”
    “也对，音乐学院教不了你任何东西。”袁杰拉一把椅子到身边，“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等胡杨坐下, 他才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说实话，我本来没抱什么期待，事实证明, 期望越小, 惊喜越大。非常成熟的作品，节奏的快慢变化，情绪的层层递进, 词曲的高度契合，在这首歌里都得到了相当好的体现。我觉得没必要再改了，就用这个版本编曲吧。”
    “谢谢！这评价太高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胡杨依然感到高兴。
    袁杰问：“这首歌你是打算自己唱还是？”
    “我打算给我朋友唱，我的声音条件差了些。”
    “是，我听出来了，不过录音室无所谓，可以修嘛！”
    “还是让我朋友来吧，她比较擅长抒情歌。”他的目的是狙击周明轩，并没有出道当歌手的想法。
    见胡杨坚持，袁杰表示尊重：“行，那编曲就交给我们吧，你跟你朋友说一声，让她抽个时间过来录人声。”
    “好，那就有劳两位老师了。”
    胡杨告辞离去, 走之前拷贝了一份《可惜不是你》的小样。
    他原本打算等复赛结束再去找林语菲，好巧不巧，晚上竟在食堂碰见了她，准确地说，是对方看见了他。
    林语菲送上门来的时候，胡杨正跟一只比脸还大的蜜汁烤鸭腿做斗争，吃相极其豪迈。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胡助教。”
    林语菲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在胡杨对面坐了下来。
    “哟，这么巧？”
    胡杨将桌上的鸭骨头扒拉到一边，继续享用他的大鸭腿，蜜汁的要趁热才好吃。
    林语菲盯了他一会儿，他却始终低着头，注意力似乎全在那只鸭腿上。
    呵。
    她觉得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故意装作不在意，其实在我坐下来的一瞬，你就已经慌了吧？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敢，看来又是个深陷于我的美貌而无法自拔的可怜人呐。
    她轻笑一声：“行了，别装了。”
    “？？？”
    胡杨将啃得精光的骨头扔进餐盘，抬头送她一脸黑人问号。
    “我必须承认，你搭讪的方式很有创意，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记住你，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所以呢？我应该感到荣幸吗？”胡杨舔了舔手指，“有纸没，借我两张擦擦手。”
    林语菲略显嫌弃地撇撇嘴，从包里翻出一包餐巾纸，啪一下拍到胡杨面前：“不用还了。”
    语气之豪横，不知道还以为掏出来的是人民币呢。
    “我也没打算还。”
    胡杨抽出一张纸巾，正色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胡杨，管理学院2011级学生。”

 008 我摊牌了

    “不装助教了？”
    “不装了，我摊牌了。”
    沈腾脸.jpg。
    “其实我是一名音乐人，我手上有一首抒情歌，但没找到合适的演唱者，之前看了你在迎新晚会上的表演，我觉得你能够驾驭。那天去找你，就是想试试你的深浅。”
    胡杨说得一本正经。
    “助教装不下去，开始装音乐人了？你就只会这一招么，能不能换个套路？”
    林语菲捂嘴打呵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跟你聊天很无趣呢。
    她慵懒地托着腮，从眼神到姿态都在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她很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美貌以及如何刺激男生的自尊心，每当她使出这招，但凡有点自尊心的男生都会备受打击，进而急于证明自己的魅力。
    看你还怎么故作淡定。
    她盯着他，等着欣赏他狼狈不堪的神情，那一定很有趣。
    胡杨却开始收拾餐盘。
    “你要是困了，我们可以改天再聊。”他语气平静。
    “哈？你认真的吗？”
    “不着急，编曲需要时间，且让子弹飞一会儿。”
    “嘁，说得跟真的似的。”林语菲嗤之以鼻，“你也就嘴上功夫，是男人就拿出点真东西来。”
    算盘落空的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心里不痛快，态度也就不再那么客气。
    胡杨停下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林语菲微微蹙眉, 这个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令她很不舒服。
    在书中，男二就是林语菲的一条舔狗, 林语菲则一直利用男二接近男主。舔狗舔狗, 舔到最后, 不仅一无所有，女神还从了室友, 这绿得发亮的剧情，没个十年脑血栓不能写出来。
    可惜胡杨不是男二，他怎么着也算半个圈内人, 什么样的妖艳贱货没见过，林语菲那一套对付小年轻还行，用在他身上，就太嫩了。
    从见她的第一面起, 胡杨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外貌特别自信，很享受男生的殷勤与讨好，跟这种人打交道，太把她当回事她反而瞧不起你, 越不把她当回事, 她越来劲。
    刚才的冷处理是胡杨故意为之，倒没有套路她的意思, 只是想杀一下她的锐气, 他找她是为了寻求合作, 而合作的基础是平等。
    此时见林语菲放低了姿态，他便摸出手机, 插上耳机递给她：“今天刚录的小样, 要听听吗？”
    林语菲狐疑接过，戴上。
    “嗯？”
    竟然不是套路。
    她都已经做好被整蛊的准备了, 没想到出来的真是音乐，而且是她从未听过的旋律。
    短短几秒，她的耳朵就被彻底抓住, 全身心沉浸在词曲所营造出的哀而不伤的情绪中, 就连胡杨低哑的嗓音，此时听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是你写的？”林语菲质疑。
    胡杨翻出一张截图, 递到她面前：“这是版权局的公示信息, 你要是不信, 可以上网查。”
    林语菲不是不相信, 她是不愿意相信，在她的潜意识里，胡杨就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角色，尽管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潜意识。
    然而铁证当前，她只能接受现实。
    “你真要把这首歌给我唱？”
    “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的话。”
    “什么条件？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如果是什么非分之想，我劝你趁早打消了念头。”
    林语菲不动声色地将书包挡在胸前，一脸的警惕与防备。
    胡杨很不理解，没有的东西她挡它做什么。
    他压根不想搭理她, 只说自己的：“三个条件。第一，校内演出我可以不收取费用，若有商业用途的需求, 请提前向我购买版权授权。”
    “没问题。”
    林语菲答应得很爽快, 知识付费，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说的。
    “第二, 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对外透露我是词曲作者。”
    “可以。”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三，”胡杨提出最后一个条件，“必须在十大歌手的决赛现场首唱。”
    许依诺不置可否地“唔”一声：“能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希望这首歌可以被更多的人听到，而十大歌手的决赛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舞台，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若发挥得好，一曲成名也不是不可能。”
    一曲成名么……
    这首歌是很不错，在今年发行的同类型歌曲里，或许能排进前三。
    但成名哪有那么容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经营微博快两年了，每天都在朝着网红博主的方向努力, 可时至今日，也不过六万粉丝, 半数以上都是冲着大尺度写真来的lsp，没啥粘性可言。
    明知不现实, 林语菲仍然难以抑制自己的心动，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她也愿意一试。
    她还有一个疑虑：“万一我进不了决赛呢？”
    胡杨斩钉截铁道：“你要是连校内的比赛都进不了前十，那就不配唱这首歌。”
    十分无情的一句话，却是胡杨最真实的想法，倘若蝴蝶效应令剧情发生改变，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首歌交给其他人。
    林语菲紧咬下唇。她感到委屈，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星捧月月般的存在，耳边除了赞美就是惊叹，何时听过这么伤人的话。
    “你连这么点信心都没有吗？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见林语菲沉默不语，胡杨便出言相激，对付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没有什么比激将法更有效了。
    果然，就听林语菲哼一声：“瞧不起谁呢！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还当真了？我能在迎新晚会上独唱，就足以证明我的水平。”
    “确实，你唱《蜗牛与黄鹂鸟》的确有两把刷子。”
    “我踏马——”
    林语菲破了大防，没忍住爆了句粗，话一出口赶紧捂嘴，但已经晚了，她苦苦经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形象已然碎了一地。
    胡杨端起餐盘，笑呵呵道：“溜了溜了，复赛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喂，你还没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问你们班李琰要。”胡杨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放了餐盘，混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林语菲愣了好半晌。从来只有别人问她要联系方式，今天难得开一次口，竟然叫她问别人要？！
    气死我了！
    “我可以坐这儿吗？”一个男生端着餐盘满脸堆笑地凑近，他花了三分钟做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上来搭讪，偏偏挑了个最糟糕的时机。
    “滚！”
    “诶？！”
    “让你滚！”林语菲横他一眼，“爷心情不好，别惹我！”
    男生撇撇嘴，转过身小声嘀咕：“远看一枝花，近看母夜叉……”
    “嗖！”
    两根筷子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掠过。
    回头一看，正对上林语菲几欲杀人的目光。
    男生吓一大跳，捂着餐盘落荒而逃。

 009 复赛

    “我被骑了！我被骑了！胡爷救我！”
    李琰哇哇大叫，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眼看就要逃脱，突然杀出的jockey（骑师）一屁股骑他头上，李琰狂点鼠标，角色却不受控制地四处乱走，血量持续下降，丧尸蜂拥而上。
    “我倒地了！”
    丧尸群朝倒地的幸存者一拥而上。
    “妈的，跟你们拼了！”
    李琰无能狂怒，这货玩游戏一向激情，嗓门又大，经常吵得整层楼人尽皆知。他掏出手抢，做垂死挣扎。
    “突突突突突突！”
    一路火花带闪电，胡杨抱着乌兹杀了个回马枪，一通连射打光弹匣，逼得丧尸群退避三舍。
    “小心！”
    李琰大喊。
    “嘭！”
    温良独立船头，嚼着口香糖，手举awp，抬手一枪，精准爆掉飞起偷袭的jockey的脑袋。
    胡杨将李琰救起。
    嘭嘭数声响，温良弹无虚发，一枪一个感染者。
    “上桥！”
    他托起枪把，贴近狙击镜，瞄准桥边的汽油桶，等队友一上桥，立刻扣动扳机。
    “嘭！”
    汽油桶应声而爆，桥头燃成一片火海。
    “逃脱成功！牛逼！”
    李琰兴奋大叫。
    《求生之路2》是321宿舍每晚必备的娱乐项目，每次联机数李琰最积极，但他成功逃脱的次数屈指可数，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他站起来活动身体，也许是坐久了，一抻腰，关节就劈啪作响。
    “复赛要开始了，你们不去吗？”
    “周董不是压轴嘛，晚点再去。”胡杨退出游戏，点开premiere（视频编辑软件）。
    “我和胡爷一起去。”温良说。
    李琰“哦”一声，走到胡杨背后, 默默看了一会儿, 问：“你在干嘛？”
    “剪视频。”
    起步阶段, 没有公司也没有团队，胡杨只能亲自剪辑，好在技术没有退步, 就是熟练度不如从前了，得多练。
    “剪视频干嘛？”
    “传b站, 我是up主。”
    “赚钱吗这玩意儿。”
    “不赚, 为爱发电。”
    b站18年才推出创作激励计划, 在这之前，只有大up主能靠恰饭挣点零花钱, 胡杨显然不是大up主，他的上一条视频仅有个位数的播放量，关注为零。
    “看不出来, 你还是个二次元。”
    李琰丢下这样一句话, 然后就跑到温良身后站着了。
    在2011年, 说别人是个二次元多少有点揶揄的意味。
    但胡杨相信李琰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24k纯憨。
    “这是什么游戏？”李琰开始骚扰温良。
    “英雄联盟。”
    英雄联盟国服正式发行已有一个多月, 无论是下载量还是热度都一骑绝尘，身为游戏重度爱好者的温良自然不会错过。
    “不如《求生之路2》。”
    李琰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给出这样的评价。
    温良当时就硬了。
    指拳头。
    突然响起的铃声救了李琰一条狗命。
    “喂，佳佳~”
    李琰以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夹子音接起电话。
    胡杨和温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上耳机，上次周明轩只是慢了零点零一秒, 扭头便吐了一地。
    李琰和苏幼佳约了今晚一起看十大歌手的复赛，接到电话立即披上外衣, 屁颠屁颠地换鞋出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唯有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个不停。
    ……
    “林语菲！林语菲！林语菲！”
    江南大学体育场的上空回荡着狂热的欢呼。
    “谢谢！谢谢大家！”
    林语菲在舞台上致谢落幕。
    “林语菲人气这么高的吗？”
    胡杨长见识了, 明明只是一场校内比赛，搞得跟粉丝见面会一样。
    温良双手抄兜, 依然在嚼口香糖：“她微博有六万粉丝，你不知道吧？”
    “真假？你怎么知道？”
    “我关注了，她经常发一些福利写真，嗯，挺好看的……你这什么表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做了全天下男人都会做的事。”
    “嘁！”胡杨嗤之以鼻，反手摸出手机，“她微博叫什么，我去批判批判。”
    胡杨大致翻看了几眼。
    有一说一，林语菲确实有当明星的潜质，脸蛋就不用说了，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唇，标准的美人长相，身材也十分出挑，杨柳细腰，骨肉匀停，一看就知道是个自律的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心胸过于坦荡了，拼了命地挤也挤不出一丝沟壑，无怪每条微博下都有一堆人刷太平公主。
    主持人登台报幕：“接下来将要出场的这位，是本届校园十大歌手实力最为强劲的黑马之一，他的嗓音空灵清澈，他的高音爆发力惊人, 无论到哪儿，他都自带热场属性，他就是——周明轩！”
    人群如沸, 欢呼尖叫不止。
    看来周明轩的人气也不低。
    等现场的热烈气氛稍稍平息, 主持人接着报幕：“下面请欣赏, 周明轩, 《嗨歌》。”
    主持人话音一落，舞台下立即响起一声高亢嘹亮的啸叫：“嗨起来！”
    这一嗓子的爆发力十足，瞬间引爆全场。
    前奏起，周明轩踏着嘻哈的舞步登台亮相。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周明轩其实并没有很帅，但聚光灯下的他，做了妆发，换了穿搭，竟硬是凹出一点明星的气质来。
    这首本土原创曲目叫《嗨歌》，顾名思义，就是一首纯嗨的歌，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相当于流行音乐圈的爽文，爽文不需要细腻的表达，爽就完事了。
    周明轩火力全开，唱跳rap三件套齐活，难得的是，又是跳又是飙高音，还能将气息维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开了挂就是不一样。
    当然，仔细听的话，其实是能听见很多瑕疵的，但在高音与现场狂热气氛的加持下，这些细小的瑕疵压根不会被注意到。
    复赛一共24名选手，评委由校歌舞团的老师和上届的十大歌手共同担任，选出12名选手晋级下周的决赛。
    由专业和半专业的音乐人担任评委，打分相对公平，周明轩最终仅以零点几分的微弱优势压倒林语菲，以头名之资晋级决赛。
    等到下周的决赛，评委换成现场观众，一人一票，那差距可就大了。
    这个道理，胡杨明白，林语菲自然也明白。
    24名选手登台谢幕，林语菲面带微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从来都是c位的她今天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抢了风头，心高气傲的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我不能输，绝不能！”
    她紧紧握拳，脑海里立刻蹦出一段熟悉的旋律：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如果能在决赛演唱这首歌，我百分百夺冠！
    林语菲心念急转。
    两天前食堂一别，她始终没有问李琰要胡杨的联系方式，她拉不下这个脸，更服不了这个软。
    事到如今，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决赛输得一塌糊涂，她宁愿服这个软，毕竟，新歌到手才是实打实的好处，万一真如他所说，能够一曲成名呢？
    一念及此，林语菲便下定决心。

 010 反转

    比赛结束，狂欢散场，胡杨和温良逆着人潮朝舞台走去。
    “胡爷！良哥！”
    “老李！”
    宿舍里的辈分向来是乱的，你管我叫“爷”，你敬你一声“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琰带着他的“绯闻女友”跟胡、温二人汇合。
    不算live house的匆匆一面，这是双方第一次正式碰头，胡杨也是第一次知道“佳佳”的全名叫苏幼佳。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直接石化了。
    他记得在设定集里，苏幼佳分明是周明轩的后宫团成员之一，怎么会以李琰绯闻女友的身份出场？
    是我记错了，还是蝴蝶效应改变了后续剧情？
    他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反正第一部分剧情没她的戏份，以后的事等以后发生了再说。
    苏幼佳给胡杨的第一印象，是个扮相很清纯很森系的长发姑娘，说话柔声细语的，颇有点江南水乡的气质。
    原以为是本地人，一问才知道，竟然和李琰是老乡，令二人大跌眼镜。
    苏幼佳说：“我就是感觉自己和老家的环境格格不入，大学才来的江南。”
    李琰立即附和：“俺也一样！”
    这话从一个五大三粗一股大碴子味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就硬舔，胡杨都不好意思点破他。
    “呀，大明星出来啦！”
    苏幼佳忽然指向某处。
    三人都是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一会儿才从人群中找到周明轩。
    “嚯！你眼神够好啊！”口香糖也阻止不了温良吐槽的欲望。
    李琰便又为苏、周二人介绍。
    苏幼佳的语气依然温柔如水：“你的表演太精彩了，我刚才还跟李琰说，你很有明星范儿呢。是吧李琰？”
    李琰憨笑着抠脑袋。
    “现在的明星，明星范儿都是硬凹出来的，哪有我这般浑然天成。”
    周明轩毫不谦虚。拿了个第一，出了几天风头，他是越发的膨胀了。
    三人都不想接茬，唯有苏幼佳捧场：“那你可得给我签个名，万一以后真成了大明星，想管你要都没机会了。”
    这是个会聊天的，很会聊天。
    胡杨有点明白设定集里为什么会那样写了。
    苏幼佳显然对周明轩更感兴趣,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音乐, 聊各自喜欢的音乐风格和音乐人, 聊最近又出了什么新歌……李琰数次想要插话，奈何关于音乐他一窍不通，强行刷存在感反而更加尴尬。
    就在李琰手足无措之际, 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李琰！”
    林语菲姗姗而来。
    她在舞台上穿的是一身纯白雪纺长裙，此时换上印花针织衫、九分牛仔裤和平底毛绒鞋, 形象大变, 李琰一时没能把她认出来。
    林语菲想找的是胡杨, 但见这么多人在场，她便喊了相对更熟的同班同学李琰, 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误会恰恰是这一声李琰喊出来的。
    苏幼佳虽然和周明轩聊得正欢，却还没忘了自己的基本盘, 见林语菲直奔李琰而来, 立马进入戒备状态, 微微眯眼, 轻抿朱唇，俨然一只炸毛的猫咪, 时刻准备着迎接战斗。
    女人之间的敌意不需要任何理由。
    早在一袭白裙的林语菲登上舞台，全场响起她的名字时，苏幼佳就开始讨厌她了, 此时不过是加剧了这种厌恶感而已。
    她盯着林语菲，林语菲毫不示弱, 以同样的目光盯回去。
    两个女生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彼此。
    苏幼佳算很漂亮的了，哪怕在美女如云的音乐学院, 也是排得上号的。
    可林语菲往她跟前一站，竟令她油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来, 她明显感觉到周明轩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这令她十分不快，眼中的敌意更浓，打量的目光下移到胸前……嗯？对a？
    苏幼佳立刻不着痕迹地挺了挺她34c的胸，这个微小的挑衅动作，在场的男生谁也没有察觉，但逃不过林语菲的火眼金睛。
    拳头硬了。
    苏幼佳微微扬起唇角，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林语菲哼一声，扭头看向胡杨：“胡助教，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指的是进决赛就给她歌，胡杨也知道她指的是这件事，但当着周明轩的面，他没法直说，要是被周明轩发现他暗中资敌，以后还怎么以男二的身份潜伏？
    四人纷纷投来吃瓜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等胡杨开口，胡杨却突然抓住周明轩的胳膊咳嗽不止。
    “怎么了？你没事吧？”
    周明轩连忙给胡杨拍背顺气。
    林语菲这才发现周明轩也在，顿时起了疑心：“你俩认识？”
    “我俩室友，你说呢？”周明轩的语气依然那么拽。
    林语菲不说话了，看向胡杨的眼神由震惊逐渐变得复杂。
    为了帮我夺冠竟然选择背刺自己的室友么？
    怪不得要选在决赛首唱，怪不得不愿暴露自己词曲作者的身份……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真是个疯子呐！
    林语菲十分擅长脑补，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我陶醉式的脑补，但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歪打正着，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不能让周明轩知道真相！
    “胡杨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请我吃饭吗？想反悔啊？”
    她忽然咆哮起来, 把几人吓一大跳。
    胡杨也吓到了，被她蹩脚的演技吓到了，赶紧接住她的戏：“请啊, 谁说不请了？不就一顿饭嘛，走走走，我现在就给你兑现承诺。”
    他撒开周明轩的胳膊，挥挥手说：“不好意思兄弟们，你们也看见了，我还有约，先失陪了。周董，晚上回来给你庆祝！”
    胡杨把话撂下就溜，不给温良哔哔赖赖的机会，这小子眼睛很毒，多聊两句指定被他瞧出猫腻来。
    林语菲跟周明轩等人不熟，只同李琰道了个别，便紧跟胡杨而去。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李琰尤其震惊：“什么情况？周董，你不是说林语菲对你有意思吗？这怎么回事？咋还反转了呢？”
    周明轩只觉得脸上无光，讪笑着说不出话。
    说林语菲对他有意思，那本来就是他为了装逼瞎编的，事实上，加了好友之后，他主动搭讪过几次，但对方总是爱答不理，显然对他不感兴趣。
    这倒没什么，他周明轩也不是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森林那么大，等他成了大明星，女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林语菲看不上他却看得上胡杨，这就多少让他有点不爽了。
    我比他差哪儿了？
    他想不明白。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苏幼佳。
    李琰的三位室友，明明周明轩更有魅力一些，但她不认为林语菲的眼光会比自己差，只能说明还有别的因素，比如……是个富二代之类的？
    苏幼佳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她得重新考虑了。

 011 再反转

    “我靠，你就带我来路边摊？”
    想着自己在胡杨面前的形象已毁，林语菲索性不装了，大喇喇的坐姿，粗话不离口——不必维持女神人设的时候，林语菲其实也很祖安。
    “路边摊也要aa。”胡杨一脸认真。
    “阿西……你可真行。”
    胡杨要了份酸豇豆炒饭和一张香酥鸡蛋灌饼，林语菲晚上节食，只点了杯奶茶，坐胡杨对面小口小口地啜着。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吃饭不聊天，这是胡杨的习惯，而林语菲，她在思考措辞。
    迟疑许久，她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
    “胡杨——”
    “嗯？”
    胡杨扒拉着饭，拿鼻子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我不喜欢你。”
    “？？？”
    打死胡杨也想不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握勺子的手都抖了几抖。
    他将嘴里的饭嚼吧嚼吧咽下，抬起头盯着林语菲，狐疑且警惕地问：“你不是在说反话吧？”
    “不是，我很认真，可能我比较直接，可能对你会比较残忍——”
    “那就好。”
    胡杨松一口气，他刚刚真吓到了，他帮林语菲是为了斩断她和周明轩的孽缘，可不是为了自己当接盘侠。
    “诶？”
    林语菲错愕，胡杨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挺好的，咱俩本来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要记住，你以后是要出道当明星的，千万不能掺杂私人情感，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周明轩。”
    胡杨趁机给她做心理建设。
    林语菲一头雾水：“这关周明轩什么事？”
    “不关他什么事，我只是举个例子，意思是不要谈恋爱，明白吧？”
    “我……”林语菲无奈地叹口气，“你不用逞强，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胡杨忽然有点慌，大脑急速运转，寻思是不是哪里露了马脚，暴露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然后就听林语菲一本正经地说：“你喜欢我。”
    “噗！”
    他差点没把刚吃下肚的鸡蛋灌饼喷出来。
    “我喜欢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喜欢你，你上哪儿知道的？脑补吗？”
    这人真是迷之自信，给胡杨整乐了。
    “别装了，”林语菲气定神闲，摆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的高姿态，“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么会背叛你的室友，把歌拿给我唱，还特意嘱咐我在决赛的时候唱，不就是为了让我夺冠吗？”
    胡杨恍然，敢情是因为这个，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他正色说：
    “第一，之所以不帮周明轩，是因为我跟他有点过节，你也看出来了，他这个人比较自大，经常会口出狂言，做一些目中无人的事，我不爽他很久了。”
    “第二，之所以把歌给你而不是给其他人，上次我已经解释过了，是因为你的演唱风格跟这首歌最搭。也就是在江大，可选的人太少，换作音乐学院，我不可能选你。”
    “让你自作多情了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事，还希望你替我保密，毕竟我和周明轩是室友，未来还要同吃同住，我不想跟他搞得太僵。”
    这些话当然是他现编的，好在他撰写评论多年，经验丰富，不仅张口即来，且能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当胡杨点出周明轩狂妄自大的时候，林语菲就已信了大半，这理由她简直不能更赞同。
    随之而来的是郁闷。
    搞了半天，我不仅自作多情，还踏马只是个不入流的备选！
    难道我就这么差劲吗？
    她有点被胡杨的话给打击到了。
    胡杨本可以把话说得更加委婉，但他没有这么做。
    有时候直白些，才具备振聋发聩的效果。
    “林语菲，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有潜力，能力不足只是一时。这首歌就当我给你的敲门砖，你若想混出个名堂，就不要指望依靠别人，努力变得更优秀才是正道。”
    胡杨在提点她。
    换作别人，他不会浪费口舌，林语菲不同，这姑娘固然有种种缺点，但胡杨知道，她骨子里是骄傲的，非常骄傲。
    以她的性格，本不该伏低认小，甘做那攀援的凌霄花。
    胡杨愿意相信，她只是遇人不淑，误入歧途，倘若让她重新做一次选择，她或许可以不依附于任何人，凭自己的本事，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现在，他把这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放到了她的面前。
    “明天下午两点，东门见，我带你去录棚。溜了。”
    胡杨将炒饭和鸡蛋灌饼的钱扔在桌上，扬扬手，转身离去。
    林语菲怔然良久，回过神时，胡杨已经走远，远到只剩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这个屑给教育了，呸道：“神气个屁，真当自己助教啊！爷什么时候靠过别人了？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哼！”
    她拎起包，气呼呼地喊老板结账。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坚定信念的一刹那，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既定的剧本开始改写。
    “滋滋！”
    回宿舍的路上，裤兜里忽然剧烈震动。
    胡杨掏出手机，锁屏自动解开，备忘录弹出，却没有出现新的内容，而是停留在上次的任务界面。
    “咦？”
    他注意到“设定集点此查看”这行字上出现星号标识，似乎有更新。
    点进去一看，女性角色的人物设定里有关林语菲那项正缓缓清除，很快便从女主中除名。
    “后宫减一……看来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胡杨收起手机，露出欣慰的笑容。
    “哟，这就回来了？”
    宿舍三人看见推门而入的胡杨，都有些诧异。
    此时距胡杨离开不过半小时，吃麻辣烫也没这么快的，看来相谈不欢。
    周明轩不动声色地问：“聊什么了？”
    胡杨早已想好说辞：“我被拒绝了。”
    他一脸苦瓜相。
    “发生什么了？你表白了？”李琰立即凑了上来。
    正在撸啊撸的温良也默默摘下耳机，竖起耳朵听八卦。
    胡杨摇摇头：“我啥都没说，她一上来就给我发好人卡……”
    他添油加醋，给室友们分享他刚编的故事。
    李琰听得不亦乐乎，大手朝胡杨背上一拍，安慰道：“没事，我们早猜到了，你和她根本不配！”
    “我谢谢你！”胡杨本来心情挺好，这话差点没把他气死，“都给我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012 决赛

    收到苏幼佳好友申请的时候，胡杨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看过设定集了，确认苏幼佳是后宫团的成员之一，打这之后，每次见到李琰，胡杨总感觉他自带滤镜，草原色的。
    他通过了苏幼佳的好友申请。
    苏幼佳倒没跟他聊什么，就只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潜在好友列表里吃灰。
    他点开苏幼佳的qq空间，最新一条动态是：“下周就成年啦，会收到什么礼物呢？”
    附一张捧着书专注阅读的侧面照，乌黑长发垂落腰间，遮住半边脸颊，拍得倒挺有书香气质，要不是见过她在live house的放纵模样，胡杨差点就信了。
    底下一百多号人点赞，各种评论，他往下翻，很快翻到李琰那条：
    “照片虽美，不及你真人美，礼物再贵，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胡杨很想笑，想想又有点心酸，李琰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直男，竟被逼得学会了土味情话，可见其陷得有多深。
    不知道他在敲字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大概是自我感动吧，毕竟这是舔狗最擅长的事了。
    胡杨耐着性子翻看苏幼佳空间里的动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棒打鸳鸯，首先得了解鸳鸯的习性。
    他在寝室默默研究如何徒手拆后宫，而后宫之主周明轩，此时正醉心于现场彩排，一曲《惊雷》技惊四座。
    幕后的工作人员直呼“卧槽”，连续的高爆发高音炸得他们天灵盖都快飞起来了。
    台下候场的十二强选手们却有不同意见：
    “妈的，比赛飙高音的都是臭流氓！”
    “除了高音就是高音，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呐！”
    “高音最没技术含量了……”
    不同于复赛, 决赛由现场观众用脚投票, 一人一票, 投出最终的十大歌手。
    这赛制对抒情歌手十分不利，普通观众哪里听得出细节，也就听个响, 所谓一高遮百丑，只要飚得够高, 再多的瑕疵也可以忽略不计。
    一曲毕, 周明轩躬身行礼, 随即跳下舞台。
    前一秒还在热烈吐槽的十二强选手们很有默契地换上笑脸，起身相迎。
    “牛逼啊！”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依我看, 冠军非你莫属了！”
    周明轩笑呵呵道：“哪里哪里，大家都唱得很好。”
    这话虚伪得显而易见，因为他是第一个彩排的, 别人都还没上呢, 何谈好坏？
    十二人里, 唯有林语菲一声不吭, 吐槽的时候她没参与，虚与委蛇的时候她也袖手旁观。
    客套两句后, 周明轩说：“行吧，大家加油，我先走了。”
    “诶？这就走吗？”
    “走了, 我还有事。”
    他其实没什么事，他只是不想坐在这儿, 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注定要成为背景板的人身上。
    这些人里，他只对林语菲有点兴趣, 可林语菲总是冷着个脸，彩排又在最后一个, 他懒得等。
    周明轩拍拍屁股走人后，十二强选手们又开始吐槽起来：
    “真拽啊他！”
    “一个社团活动而已，就算夺冠了又怎么样呢？”
    “关键是他唱得也没有很好啊，只会无脑飙高音……”
    还有人拱火：
    “论唱功，我觉得语菲才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好的。”
    “对对对，冠军本该是语菲的，这赛制太不公平——”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林语菲打断，“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不留遗憾就行了，何必在意别人呢？”
    空气安静，众人面面相觑，均摸不着头脑。
    以他们对林语菲的了解，她应该最不服输最不可能低头的人，怎么突然转性了呢？
    林语菲没有转性，她还是那个骄傲的她，只是在去过星火音乐，和袁杰等专业音乐人接触之后，她的眼界一下开阔了许多，不再局限于这方小小的舞台。
    她这周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练歌，没有丝毫懈怠。
    不是为了夺冠，而是为了尽她所能。
    就像胡杨说的，以如今信息的传播速度，只要她的表演足够精彩，哪怕输了比赛，也能在网上走红，涨一波粉。
    十二强选手们依次登台排练, 最后轮到林语菲时, 所有人都问她：“你唱哪首歌？”
    “一首新歌。”
    林语菲抛下这句话，登上舞台。
    “新歌？什么新歌？”
    “刚出的歌吗？”
    “不会歌名就叫一首新歌吧？”
    众人不解其意, 七嘴八舌讨论，等前奏一起，场下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原来是真·新歌。
    这下有好戏看了。
    ……
    周明轩为室友们争取到三张前排的票，为了拍出更好的效果，胡杨特地向隔壁寝的兄弟借来了高清摄像机，主要拍林语菲，顺带拍拍周明轩——周明轩要是知道了，非往胡杨的水杯里投毒不可。
    胡杨有他的小算盘。
    林语菲凭借《可惜不是你》一曲成名，这是大纲里定下的剧情，尽管时间从校元旦晚会提前到了十大歌手决赛，结果应该不会变。
    这可是个热点，不蹭白不蹭，只要把现场近距离拍摄的高清视频上传，就能免费引一波流，增加一些曝光度。
    在这之前，他已经上传了两个视频，依然是零关注。11年的b站，流量比他预计的小得多，推荐机制也是一坨屎，他经营自媒体五年有余，很少蹭热度，奈何现实如此，只能出此下策。
    决赛在文体中心的大礼堂进行，这个礼堂通常用来举办演讲或大型活动，座位阶梯排列，可容纳一千五百人。
    321宿舍抵达的时候，早已座无虚席，从制高点向下俯望，一片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沸腾的人声几乎快要将天花板掀起。
    青歌会的成员守在门口，检查入场券的同时给观众分发票选卡片，三人都自备了笔，投票时写上编号交给主办方就行。
    决赛的出场顺序按照复赛名次的倒序排列，换句话说，周明轩最后一个出场，12号，林语菲压轴，11号。
    他俩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也是公认的本届十大歌手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三人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三排正中央，除开前两排的领导专座，算是全场视野最佳的位置了。
    温良撕一片口香糖扔进嘴里，李琰巴巴儿地给苏幼佳文字直播。
    胡杨调试好设备，静待开场。

 013 可惜不是你

    大幕拉开，以青歌会精心编排的歌舞开场，表演性质，附带热场效果。
    等场子热起来了，主持人登台，按惯例请上校团委的领导致辞，然后介绍赛事规则和十二强选手。
    走完流程，女主持话锋一转：“……说了这么多，想必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男主持顺势说：“是的，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把舞台交给今晚第一位选手，来自土木学院的刘博，他为大家带来的歌曲是《芳泽》。”
    “掌声有请，刘博。”
    观众献上礼貌的掌声，后场传来数声孤零零的卖力的嘶吼：“刘博！刘博！刘博！”
    这一听就知道是刘博的基友。
    全场爆笑，纷纷回头张望。
    “诶，一会儿周董出场，咱要不也给他加个油？”李琰提议。
    “不要！”胡杨和温良异口同声。
    “你敢瞎几把喊，我保证掐死你。”温良恶狠狠地补一句。
    胡杨并没有带上他挑剔的耳朵，而是抱着轻松的心态享受选手们的表演。
    挑业余歌手的刺，不是一个专业乐评人该干的事。
    出乎胡杨的意料，十二强选手们的风格还挺多样，有唱古风的，有玩摇滚的，有从头说唱到尾的，有一言不合就开跳的……看得出来，每一位选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观众也毫不吝惜掌声与欢呼。
    前十位选手表演完毕，主持人登台报幕，还没等他开口，“林语菲”的名字已响彻整座礼堂。
    与其他选手势单力薄的亲友团不同，林语菲的完全就是后援团，有组织有纪律，应援声喊得整齐划一。
    关键在于，林语菲是新生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人气基础在那儿摆着，就算应援也不会像刚才那位大哥那么尴尬, 甚至吸引到不少路人加入其中, 也不管喊的什么, 跟着乱喊一通，哎，就是玩儿。
    现场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 主持人被迫维持秩序：“各位，稍安勿躁, 我知道大家都翘首以盼, 我跟你们一样, 也非常期待她的表演。”
    他顿了顿，说回正题：“马上要登场的第11号选手, 她在迎新晚会上的精彩表演仍历历在目，而今天，在十大歌手的决赛赛场上, 她将为我们带来一首全新的、不曾在任何平台发表过的歌曲。”
    “如果可以的话, 请大家放空思绪, 闭上眼睛, 因为这是一首需要用心感受的歌曲。掌声有请，林语菲。”
    主持人越是这么说, 观众席里越是议论纷纷，大家显然对这首“全新的歌曲”十分好奇，但随着灯光暗下, 议论声也渐渐变小，前奏响起的时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礼堂里飘荡起温柔的钢琴。
    与此同时, 后台，仅剩的候场选手周明轩时刻关注着舞台上的动向, 决赛十二个人，只有林语菲具备和他争夺冠军的实力。
    听完主持人的报幕，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稳了。
    他比谁都清楚，参加这种业余比赛，选歌在某种程度上比唱功更加重要，选一首小众的大家都没听过的歌，不等开嗓就先输了三分。
    更何况是新歌？
    除非林语菲能写出比肩畅销榜前列的佳作——这是绝不可能的，她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红了，还会参加校园十大歌手？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她知道自己赢不了，索性放弃竞争，单纯地享受舞台。
    这个想法仅仅维持了两秒，随着前奏响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这旋律的质感……出乎意料的高。
    周明轩开始慌了。
    舞台上，林语菲一袭红色的丝质礼裙，长发盘起，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她沐浴在暖色调的光下，沉浸于缓缓流淌的旋律中，专注而优雅。
    胡杨调整好相机的角度，比起期待，他更多的是紧张。
    尽管和林语菲私下交流的时候，他每次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他心里清楚，这首歌的演唱难度很大，尤其是唱现场, 主歌音低, 不易驾驭，副歌各种真假音的切换, 非常考验演唱者对声音和气息的控制能力。
    他对林语菲说过，只要发挥得好, 可以一曲成名。
    这话不假，可后半句话他没说：万一出现失误，就将一败涂地。
    前奏即将结束，林语菲举起话筒，此时此刻，观众席里的胡杨和后台的周明轩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
    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呼——”
    胡杨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五脏六腑通通归位。
    林语菲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很稳，咬字也很清楚，而且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游刃有余。
    看来私下没少练哪……
    胡杨很是欣慰。
    同样屏息以待的周明轩瞬间泄了气，双手不自觉握紧，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最糟糕的情况往往最有可能发生。
    他忽然就想起墨菲定律，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那个他从未考虑过的结果：我可能会输。
    在此之前，他都自信稳操胜券，可听完这四句，他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他摇摇头，想把消极的念头甩掉，可越是克制，就越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会输。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产生了亿点点的变化。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林语菲全情投入，她细腻而温暖的嗓音有一种娓娓道来的述说感，不仅抓住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更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所有人都沉浸在词曲营造出的氛围里，情绪随着歌声起伏不定。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却似未散，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林语菲温柔的低语，以及最后那句交织着感激、遗憾和祝福的歌词：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一片死寂中，林语菲鞠躬致谢。
    唱歌的人已经唱罢，听歌的人却还在歌中。
    足足数秒之后，才有第一道掌声响起——是胡杨。
    紧接着，礼堂里爆发出空前热烈的掌声，没有应援，没有欢呼，也没有喝彩，有的只是全场起立，为这首走心的歌曲，为这场用心的表演，送上最真心的掌声。
    “谢谢，谢谢大家。”
    林语菲再次鞠躬致谢，随后转身走入后台，同周明轩错身而过的瞬间，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期待你的表演。”
    是发自真心的期待，而非挑衅或者炫耀。
    主持人登台报幕。
    周明轩深深呼吸，紧握话筒的手心正一点一点冷下去。

 014 胜败乃兵家常事

    周明轩拉胯了。
    林语菲的演唱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本来吧，如果下午彩排时他没有提前离场，或许还不至于受到如此大的冲击，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自作自受了。
    他万料不到林语菲会用一首新歌来应对决赛，而且是如此优秀的一支作品，词曲风格简直就像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比赛首先比的是心态，其次才是技术。
    在他的心态发生变化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他犯了两个极其严重的低级错误：忘词和破音。
    严重到无法用飙高音来掩盖和挽回。
    唱完的一刹那，周明轩就知道自己输定了，他连谢幕的流程都没走，转身直接下了舞台，引得台下嘘声一片。
    周明轩不在乎，夺不了冠，无论是第二还是倒数第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冲到后台。
    投票尚未结束，后台已经是欢庆的氛围，林语菲被人团团围住，恭贺、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热闹是他们的，他只觉得吵闹。
    扭头走向一边。
    有欣赏他的工作人员过来安慰他：“明轩啊，别往心里去，没办法的事，语菲这场太顶了，你就算不失误，也没什么机会。”
    不加最后一句，这话没毛病，加上最后一句，就是在拱火。
    “滚蛋！”
    周明轩横对方一眼。
    他正处于懊丧、气恼与羞愤的情绪低谷，就像灌满沼气的化粪池，一点就炸。
    旁人见状，纷纷远离，以免遭池鱼之殃，平白惹一身骚。
    “叮！”
    系统的任务界面偏偏在这时弹出。
    【新手任务失败】
    【很遗憾，无法获得随机奖励】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我去你尼玛的重新来过！”
    周明轩怒不可遏，真是虎落平阳, 就连狗系统都敢踩在自己头上开嘲讽。
    然而系统是死的, 只会沿着既定程序按部就班地发布任务和奖励, 对于什么是嘲讽并无概念。
    周明轩的心态已经爆炸到哪怕别人笑一下也感觉在嘲笑他的地步。
    【检测到宿主的注销意愿】
    【是否注销本系统】
    【注意：系统注销后无法找回，已生效的消费概不退还】
    周明轩一下愣住，理智渐渐回归。
    这玩意儿还能注销？
    傻子才注销吧！
    周明轩毫不犹豫选择“否”。
    气归气, 他还不至于真的迁怒于系统，比赛输了纯属意外, 跟系统没什么关系。
    而且, 新手礼包里的5点天赋点的确提高了他的声乐水平,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就冲着这5点天赋点, 他也愿意再给系统一次机会。
    【注销取消】
    系统返回任务界面，眼前又出现那句话：
    【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大侠重新来过】
    “靠！”周明轩骂骂咧咧, “成心的是吧？赶紧下一步。”
    【充值233元即可领取新手任务】
    【限时优惠】
    【加充233元附赠随机奖励一份】
    【加充2333元附赠b级综艺资源】
    【加充23333元附赠a级综艺资源】
    【加充233333元附赠s级综艺资源】
    还可以购买资源？
    周明轩眼前一亮。
    能买资源谁还做新手任务？
    周明轩尝试直接购买限时优惠, 却没有成功。
    【请先领取新手任务】
    “呵！”
    既然钻不了空子, 那就只能老老实实领取新手任务。
    233元, 不算少，也不算多, 周明轩出生于小康之家，这点钱还负担得起。
    一摸兜里，没这么多现金。
    不知道能不能线上付款。
    他掏出手机, 点开资负宝，这时的资负宝还只是用作线上购物的工具, 线下支付的普及那是14年以后的事了，因此周明轩也拿不准。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行操作。
    【新手任务领取成功】
    【可继续加购或跳过】
    【注意：限时优惠仅限此界面, 一旦跳过不可购买】
    周明轩仔细琢磨了一下，身为学生党, 后两个不用考虑，他买得起的也就是233元的随机奖励和2333元的b级综艺资源。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试试水。
    并非保守，而是根据他多年的网游经验，这种限时优惠很可能是运营搞出来骗氪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过当的人，再碰上类似的事情，难免会谨慎一些。
    万一很坑，损失两百块他捏住鼻子也就认了，两千块能郁闷一个月。
    ……
    1500张票，计票需要不少时间，这段时间的空白由上届十大歌手的表演填满。
    其实计不计票已经没所谓了，林语菲表演之后，整个比赛便没了悬念。
    所有人都在讨论林语菲，讨论那首新歌，有人打听到了歌名，有人已经把手机拍摄的视频发上了网，并艾特林语菲的微博。
    至于周明轩，以他最后的态度，别说冠军，十大歌手都未必评得上。
    三人都很沉默。
    林语菲是很惊艳，可夸她不太合适，想夸周明轩吧，可周明轩的表现，实在有点乏善可陈。
    “滋滋！”
    胡杨掏出手机，看了眼立刻又揣进裤兜。
    任务更新了，资负宝收到两笔233元的转账，但现在人多眼杂, 不是看的时候, 回宿舍再说吧。
    他恨不能瞬移回去。任何一个热点都有时效性, 他得抓紧把林语菲的演出视频剪出来，配上字幕发出去，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发了，每晚一秒都有可能错过信息传播的最佳时机。
    计票计了差不多半小时，等主持人和十二名选手登台揭晓结果时，林语菲的后援团再次掌控了全场舆论的高点。
    周明轩也在其中。他下台时明显带着情绪，温良和李琰都以为他不会登台了，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调整过来，整个人平和了许多。
    胡杨用脚猜都猜得到，肯定是系统发布了新任务，周明轩没能夺冠，之后的剧情应该都会随之改变。
    校园十大歌手的角逐在一片“语菲语菲，实至名归”的应援声中落下帷幕，赛后青歌会张罗聚餐，周明轩竟然也跟去了，这倒很出乎胡杨的意料。
    这样也好，本来温良还说请周董搓一顿，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现在不必去了，正好早点回宿舍。

 015 零的突破

    趁着导出素材的间隙，胡杨躺床上研究备忘录里更新的内容。
    “第二部分剧情大纲已解锁点此查看（修正版）。”
    十大歌手之后紧接着就是校元旦晚会。
    在原剧情里，周明轩得到了《可惜不是你》的曲谱，并用这首歌攻略了林语菲。
    但由于胡杨的介入，原剧情的逻辑基础已经不复存在，备忘录给出的修正版大纲，跟原剧情有很大不同，显然是根据故事线推演出的新版本。
    在修正版中，没能出新手村的周明轩重新领取了新手任务，具体如下：
    【新手任务】
    【任务内容：在校元旦晚会上崭露头角吧！】
    【任务目标：签约九州娱乐】
    【任务奖励：5点天赋点和随机热门歌曲一首，失败无奖励。】
    九州是国内三大娱乐公司之一，在江南大学的校元旦晚会上，九州旗下艺人朱可盈将和林语菲共同演唱这首《可惜不是你》，和朱可盈一同前来的还有九州的金牌经纪团队，名为助演，实际是看中了林语菲，和她签约来了。
    而周明轩，他靠着元旦晚会上的表演被九州相中，签约成一名底层练习生。
    再之后的剧情就很清晰了，完成任务的周明轩得到了系统的奖励，然后从练习生一路逆袭，成为光耀内娱的一代巨星。
    看见“朱可盈”这三个字，胡杨不禁微微皱眉。
    朱可盈是九州热捧的新人，胡杨最近常在各种综艺和影视剧里刷到她，没听过她的歌, 但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倒不是因为她漂亮——漂亮的明星多了去了，能让胡杨记住的却很少——而是因为她的名字出现在了设定集里, 换句话说, 她也是原定的后宫团女主之一。
    朱可盈的登场提前了。
    不过第二部分剧情的女主不是她, 而是苏幼佳。
    苏幼佳顶替了林语菲的位置，受周明轩之邀同他合作, 最后也签约成了九州的练习生。
    “唔……”
    第二部分剧情要复杂许多，胡杨本来就不太清醒，躺床上看到一半, 浑浑噩噩间，“嘭”一声，手机砸下来正中他的鼻梁，疼得他直飙泪。
    “好困呐……”
    他仰天打个呵欠, 这时响起“叮”的一声，素材导出完毕。
    胡杨翻身下床，先把相机给隔壁兄弟还回去，然后回来剪视频, 至于剧情任务, 明天睡醒了再接着看。
    剪完视频，配好字幕已是午夜十二点, 寝室早已熄灯, 但谁都没睡。
    李琰躺床上抱着手机傻乐, 多半在跟苏幼佳聊天，温良在打排位, 周明轩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大概是喝多了在拿键盘出气，而胡杨, 他在等待视频上传，顺便逛逛b站。
    “咦？有人关注我了？”
    胡杨发现自己b站账号“老胡说电影”的粉丝数终于实现了零的突破，尽管只是惨淡的阿拉伯数字1。
    第一位粉丝对于胡杨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在现实生活中收获的第一个关注是在17年的夏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那位粉丝的头像和昵称, 尽管对方从来没有给他投过币。
    点开粉丝列表, 唯一的粉丝, 昵称叫“青衣”, 头像是一个年轻曼妙的女子背影，穿的应该是戏服，结合昵称推测，可能是个旦角，不过胡杨对戏曲文化一知半解，不敢断言。
    总之应该跟古风相关，b站不乏此类爱好者，胡杨倒没太在意。
    接着点开私信。
    他设置了自动回复，只要关注，就会收到“茫茫人海，欣喜相逢”的消息。
    “视频做得很好！加油，坚持下去，你会被看到的！”
    胡杨本来想查看自动回复有没有生效，看见对方发来的鼓励，心里一暖，便顺手回了句：“谢谢！有任何想看的内容可以告诉我哦！”
    发完正要退出，结果对方秒回：“想看up主女装！”
    “……取关吧。”
    “哈哈哈哈哈！我在祝福你呢，祝你早日达成十万粉。”
    早期的up主十万粉就要女装，十年后门槛已经提到百万。
    但无论是十万还是百万，胡杨都没有女装过，他不希望他的粉丝沉溺于他的颜值而忽略了他的才华。
    睡一觉起来，b站仍在审核中，倒是微博那边先爆了。
    昨晚传完视频，他给林语菲发了消息。
    他发的视频是全网所有同类视频中清晰度最高，角度最好，且做了字幕的，林语菲自然分得出优劣，立马转发了胡杨的微博。
    起初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毕竟是深夜，第二天还要上班或上课, 大多数人都睡了。
    爆炸式的传播发生清晨, 原本只是一场校园比赛, 短短一个小时内便火出了圈, 等胡杨醒来的时候, 相关话题已经冲上热搜：
    “#林语菲可惜不是你”
    “#江南大学十大歌手”
    胡杨丝毫不觉得意外，上传视频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像这种高爆点、高质量、高颜值的三高视频，想不出圈都难。
    林语菲的微博粉丝数在一夕之间飙升二十万，她以前拍的那些福利写真被新粉丝重新翻了出来，连带着上了热搜，又很是吸了一波男粉。
    胡杨的微博也涨了几百个粉丝，毕竟不是主角，几百已经不算少了。
    视频播放量超两百万，底下好几十条万赞热评：
    “这不比某些明星强？”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听到这句绷不住了”
    “什么时候出录音室版？关注了，蹲一手后续。”
    “妹妹哪个学校的？”
    “好歌当赏，先舔为敬！”
    胡杨大致翻看了一下，没什么意思，评论还得看网抑云，那里的网友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吃饭去？”
    李琰洗漱回来，换了鞋准备出门。
    “一会儿去，诶——”胡杨叫住他，“帮我打个卡。”
    学业已经很荒废了，体锻可不能再落下。
    “起都起来了，自个儿去！”
    李琰转身想溜，胡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把学生卡硬塞进他兜里。
    “中午给你加鸡腿！”胡杨挤眉弄眼。
    “懒死你得了！”
    看在鸡腿的份上，李琰没有拒绝。
    胡杨倒不是懒，他只是在等，等一个电话。

 016 一拍即合

    “我想跟你谈谈歌曲版权的事。”
    手机里传来林语菲极力克制却依然激动的声音。
    相比之下，胡杨就要淡定得多：“不急，再等等吧。等你签了经纪公司再跟我谈。”
    “经纪公司？”
    “不出意外的话，就这几天吧，应该会有不少经纪公司联系你，如果他们问起词曲作者，别透露我的名字，就说是朋友写的。你放心，这歌肯定是你的，别人拿不走，我只是想要一个好价钱罢了。”
    “好，我相信你。”
    林语菲没二话，说完便挂了电话。
    不错，沉得住气，又肯下苦功，能够吃这碗饭。
    胡杨下意识评头论足，职业习惯使然。
    他打开电脑。
    第二部分剧情的大纲他已经看完了，知道周明轩除了领取新手任务，还花233元买了一份随机奖励。
    怪不得昨晚见周明轩脸色不好，这份随机奖励属实有点随机，给了一本热门网络小说的前十万字，连上架都不够。
    大纲里附有该小说的txt链接，是完整版，总共480万字，换句话说, 如果周明轩想集齐全书，至少要花一万块抽48次奖。
    周明轩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 昨晚还狂敲键盘, 胡杨以为他在拿键盘出气, 现在想想，多半在码字。
    也对, 好歹是花钱买来的，哪怕只有开头，也不妨发出去试试水, 万一爆了呢？
    周明轩肯定是这么想的，可惜的是，这本书要到40万字以后才精彩，只靠前十万字, 又是个新人马甲，恐怕连签约都难。
    胡杨打开启点中文网，搜索“诡秘之主”，果然, 昨晚刚发的书, 还热乎着，作者叫“此书必火”, 想必是周明轩的马甲。
    一发书就是万字更新, 照这个趋势, 他手里的存货也就够十天的。
    胡杨打算等他把存货发完，再视情况而动。
    ……
    周明轩感觉自己被坑了, 尽管早有预感, 仍然很郁闷。
    便宜无好货，还不如加钱买综艺资源, 再糊的综艺，起码能露露脸。
    但买都买了，总不能砸手里, 先发出去再说, 万一火了，他就找人代写, 再不济, 他亲自披挂上阵, 狗尾续貂。
    这系统也是贼落伍, 现在盗版都能自动抓取了，他一个开了挂的男人竟然还要手打，一想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垃圾系统！
    “咚咚咚！”
    周明轩礼貌性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明轩啊，有事儿？”
    汪远是传媒学院2011级的辅导员，手下两百多个学生，其中能叫上名来的屈指可数，周明轩是其中一个——因为十大歌手，他在传媒学院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我想问问元旦晚会的事。”
    “想报名元旦晚会啊？”
    “是。”
    “现在还没通知，有通知了我会告诉你。你刚比完十大歌手，这段时间也该收收心了，别把功课落下，活动可以参加，但主次要分清，千万不能舍本逐末，在学校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汪远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当着汪远的面，传媒学院的学生都会尊称一声“老师”，但私下里提到他，大家就会说：“那个唐僧啊……”
    “大概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吗？我好做个心理准备。”周明轩打断对方施法。
    汪远想了想说：“一般都在12月中，先院内推举，再集中排练。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学院就你了，所以你且把心放肚子里，好好学一阵子……”
    周明轩在辅导员办公室聆听教诲的时候，胡杨正在a11大教室，同五百个来自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学生一起上高等数学，不，催眠学。
    他一学行政管理的，竟然还要学数学, 就很离谱。
    大一上学期已经过半，胡杨选了七门课,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 其中四门课都有挂科风险, 剩下的三门是选修, 选修课只要不在试卷上辱骂授课老师，放条狗来都能给你考过。
    江南大学的规矩是，一旦挂科学分达到20分，就要留级，连留两年就自动退学。
    胡杨不奢望考高分，只要能够低空飘过就行，最好一分都不要浪费，实在不行，补考考过也可以接受。
    一想到这个，胡杨就有点愁眉苦脸。
    妈的，这书穿得也太真实了，这是要被迫修个双学位的节奏啊！
    好在离元旦晚会还有一个多月，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一段时间。
    别看胡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在321宿舍算勤奋的了。
    周明轩不必多说，自从激活了系统，人都膨胀到外太空去了，心思压根没在学习上。
    温良起初还去上上课，最近连课也不上了，说上课也是睡觉，不如在床上睡。他口口声声说要自学，但胡杨从来没有见他付诸行动。
    也就李琰认真一些，他本就是个认真的人，无论对待学习，还是对待感情。
    苏幼佳过生那天，李琰买了把尤克里里跑去音乐学院，想给她个惊喜，那天胡杨和温良也跟去了，天特别冷，李琰在公寓楼下站了许久，才等到从live house盛装而归的苏幼佳。
    李琰也有不满，也有委屈，但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抱着尤克里里，像个孩子一样跳到她面前。
    苏幼佳似乎也很开心，主动抱了他一下。
    那一晚，李琰激动得整夜睡不着，去自习室刷了个通宵，早上回宿舍的时候，胡子都长了一截，看得胡、温二人莫名心酸。
    一转眼，进入十二月，天气彻底冷下来，十一月还敢露露腿秀秀身材的女生，现在也都裹上了羽绒服和保暖裤袜。
    如剧本写的那样，林语菲已经和九州娱乐达成签约意向，九州旗下艺人朱可盈恰好月底要来江南活动，双方便约在月底面谈，林语菲顺势邀请朱可盈参加江南大学元旦晚会的演出。
    在出道之前，朱可盈就已经是蜚声一时的“校园女神”，有点像当年的奶茶妹妹，这时回归校园，与新一代的“校园女神”合作，也算不忘初心，还可以借着这个话题炒作一番。
    双方一拍即合，胡杨也没有意见，虽说他的目标是阻止周明轩完成任务，不让九州的人到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但他没有理由不让人家来，就算这么做了，对方也未必同意。
    在三大娱乐公司之一的九州面前，他一个小小的词曲作者，又算得了什么？
    对方问他的意见，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还不至于蠢到真以为自己有一票否决权。

 017 羊毛出在羊身上

    “您好，您的作品我们已经进行了审核，由于目前作品尚未达到签约标准，故此，我们暂不签约，希望您能继续努力发表，感谢你对启点中文网的支持与信任，谢谢！”
    周明轩已经发完十万字, 在启点，未签约的作品满十万字可主动申请签约，他抱着侥幸心理姑且一试，然而并没有奇迹发生。
    什么垃圾玩意儿，就这还热门网络小说，妈的连签约都签不了！
    周明轩十分怀疑系统对于“热门”这两个字的定义，转念一想，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也可能只是水土不服，说不定在异世界卖得很好呢？
    算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下次谁买随机奖励谁是狗！
    存稿发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周明轩也懒得再折腾，正打算删书走人，忽然看见一条热乎的书评：
    “高价收开头，有意者可加q详聊。”
    下面附有qq号。
    呀？有这好事？
    本着能回一点血是一点的心态，周明轩给对方发去好友申请，对方的昵称为“一书封神”，看等级应该是个小号。
    此时此刻，这个小号的主人正躺在周明轩的对床，点开qq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多少钱收开头？”周明轩直奔主题。
    真是性急啊，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
    胡杨忍住笑，给出专业的回复：“签没签约？”
    “没有。”
    “没签约的千字5块。”
    千字5块的话, 十万字就是500块！
    胡杨瞄一眼对床的周明轩, 这小子收到消息后肉眼可见的高兴。
    可他的回复却是：“这也太低了吧！”
    你也太贪了吧！
    胡杨默默吐槽一句，晓之以理：“兄弟，这是行价，没签约的书就这个价，有的甚至还给不到这么高，到哪儿都一样。”
    “能告诉我你买去干嘛吗？”
    “改一改重发。”
    “改一改就能签约？”
    “不改也能，我有路子。”
    “好吧……那怎么付款？”周明轩决定卖了。
    “你先删书，我再给你转资负宝，你收到钱就把原文发我。”
    原文胡杨也有，不怕周明轩赖账，他的目的是让周明轩删书，然后把前十万字的版权拿到，以免将来书火了，周明轩找他扯皮。
    至于500块，胡杨从系统那儿收到两笔233元的转账，羊毛出在羊身上，就当凑个整还他了。
    一看是先付款再发原文，周明轩当即答应下来。
    至于删书，他本来就打算删书走人，对他来说不算要求，相当于白嫖500块，不仅把花在系统里的钱抹平了，还小赚几十，快哉快哉！
    他翻身下床，打算开电脑操作。
    “去食堂吗？顺便给我带饭。”胡杨故意调戏他。
    “没有，我下去玩会儿电脑。”周明轩急忙掩饰。
    胡杨忍笑忍得腹肌疼。
    没过多久，他收到周明轩的消息：“书已删，我的资负宝账号是……”
    胡杨上启点一搜，果然已经没有《诡秘之主》这本书，他赶紧抢注了书名，然后用老妈的资负宝账号给周明轩转了500块。
    “钱给你转过去了，收到了吗？”
    几秒种后，确认钱到账的周明轩给胡杨发来了《诡秘之主》的前十万字——这是他花十几个小时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最终却只值500块，不过，值500块总好过一文不值。
    卖掉开头的周明轩反而轻松许多，这玩意儿搁他手里就是个包袱，背着死沉，扔了又不甘心，能卖回本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胡杨的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他把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都截图留存，然后重新发书。
    他发书就比周明轩简单多了，不需要手打，直接复制粘贴，但他没有那么鲁莽，新书期就整万字更新，他一天只更六千字，能不能火不重要，甚至能不能签约都无所谓，他只是单纯地想走周明轩的路，让周明轩无路可走。
    胡杨的b站账号最近涨粉很快，半个月不到，涨了近五万粉。
    一方面是得益于林语菲的视频带来的流量，另一方面，这时的b站还不够多元，全站做影视解读和吐槽的up主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制作如此精良，语言如此风趣的，只胡杨一家，自然备受喜爱。
    要不是b站的推荐机制过于偏重动漫和宅舞，别的视频几乎没什么曝光，他早该十万粉了才对。
    评论和私信日益增多，起初胡杨还一一回复，后来只能做到一一看完，再后来连看都看不过来了，但无论怎样，有些人私信他是一定会回的，比如跟他同站的up主，再比如他的第一个粉丝，那个昵称为青衣的“女高中生”。
    之所以给女高中生打上引号，因为这是她自称的，还有待验证。
    但凡在网上遇见自称女高中生的网友，胡杨都会下意识露出会心的微笑，然后默认对面是个抠脚大汉或者女装大佬。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一位女性，也不见得就是高中生，说不定是少妇，也可能是辍了学的非主流小太妹。
    谁会在网上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呢？就连胡杨这么实诚的人，也刻意隐瞒了自己十分英俊的事实。
    但这不影响胡杨对青衣的偏爱，一来是他的第一个粉丝，对他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二来，跟她聊天很有趣，就算是个抠脚大汉，也是一个拥有有趣灵魂的抠脚大汉——如果不把抠了脚的手凑到鼻子旁闻的话。
    总之，每当他发了新视频，青衣就会私信他，如果恰巧是她看过的影视剧，她就会写一段自己的观后感，阐述自己的想法；如果是没看过的，她就会说：“求资源！”
    久而久之，胡杨就养成了下载完资源随手把下载地址粘贴进记事本里的习惯，每当她要，他就直接复制给她。
    偶尔会闲聊，就是在闲聊中，他得知她是一名高三学生，学艺术的。
    青衣也问了他是哪个学校的，为什么不去a站发视频，胡杨都如实回答，说自己是江南大学的扛把子，不去a站是因为更看好b站。
    但从不会聊得太深，网上的东西虚虚实实，胡杨是老网虫，对聊天分寸的拿捏还是相当到位的。

 018 让伤害来得更猛烈些吧

    自打那晚亲眼目睹林语菲和胡杨单独外出，苏幼佳便对胡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向李琰旁敲侧击打听，得知林语菲发了胡杨好人卡，顿时兴趣全无。
    别人珍惜的，她会想方设法抢过来，别人丢掉的，她绝不会捡。
    苏幼佳承认, 如果用世俗的标准评判，她就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
    她养着一方鱼塘，同时和多个男生保持暧昧，接受每个男生的好意，但从不接受表白。
    不表白还能做朋友，一旦表白，立刻执行删除拉黑一条龙服务。
    由于做得太绝, 渣得太明显，曾也招致过追求者的报复。
    类似的事情经历过几次，她就渐渐学乖了，从此以后，她的鱼塘里只养两种鱼，一种叫老实人，另一种叫海王。
    老实人不会打击报复，因为太老实了，怨气再大也都憋在心里；海王更不会打击报复，有这工夫，还不如另觅新欢。
    所以321宿舍，她首先相中的就是李琰和周明轩，刚好各自对应一个品种。
    而温良，见他的第一面，她就明白这人最好不要招惹。胡杨她则完全捉摸不透，只觉得他阅历很深，仿佛一眼就能把自己看穿，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尤其在判断男人这方面。
    说来也很凑巧, 她生日那天，李琰在公寓楼底下冒着刺骨寒风等她的时候，她正和周明轩在live house里和热闹的人群狂欢。
    李琰事先并没有告诉她他会来，当她看到背着尤克里里抄着双手在公寓楼底下来回踱步的李琰时，真是吓了一跳，好在周明轩打车走了，这要给撞见了……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她看得出来，李琰是有点不满有点委屈的，可一见到自己，他的那点不满和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他像条小狗一样跳到她面前，把礼物送给她，祝她生日快乐，以后每一天都要像今天这样漂亮。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为了他。
    分别前，她轻轻抱了他一下，不是因为喜欢他的礼物，而是因为于心不忍。
    李琰是个善良温柔的人，但可惜，她不是。
    她是坏女人，坏透了的女人。
    所以，如果注定要伤害他，那就让伤害来得更猛烈些吧。
    被狠狠伤害一次，以后再碰上我这样的人，或许就能吃一堑长一智了吧？
    她这样想着，便给李琰发了消息，约他明天下午两点半音乐学院见。
    李琰一如既往地秒回：“好[憨笑][憨笑]”
    这个笨蛋……
    苏幼佳心里骂一句，切回跟周明轩的聊天界面，上一句话是周明轩发来的：“周六我去找你？过几天就要院内选拔了，我们稍微排练一下吧。”
    周明轩邀请她一同出演江南大学的校元旦晚会，看似一片好意，但她心里清楚，他是想借用她们班的琴房练习钢琴。
    苏幼佳回：“好啊，那明天下午两点，你来琴房找我。”
    她放下手机，以为已经安排妥当，岂料洗个澡回来，变数陡生。
    李琰发来消息：“我室友也想一起来，可以吗？正好买了星火的演出票，晚上一起去呗！”
    “……”
    苏幼佳真想把这家伙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哪有约会捎上室友的，不嫌亮得慌？
    李琰的室友也是，看起来明明不像这么不识趣的人……
    “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胡杨和温良呗，上次你生日，他俩也跟我一起去了。”
    只看文字，苏幼佳都能感受到他的理直气壮。
    难道给女生送礼物叫上室友助阵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么？
    不过，她约他出来也并非为了约会，从她的立场出发，观众越多越好。
    “行，那你们下午两点半来琴房找我，你知道琴房在哪儿吧？”
    “知道。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晚安~”
    苏幼佳随手回了个晚安，然后抱着手机无奈苦笑。
    ……
    得知李琰明天要去音乐学院见苏幼佳，胡杨立刻申请陪同前往。
    “你去干嘛啊？”
    一开始，李琰是拒绝的。
    直到胡杨说：“我买了明晚星火的演出票，反正也要去，不如就一起了。晚上请你和你的佳佳看演出啊？”
    “切，区区演出票——我跟她说了。”
    “不止我，温良也去。”
    “谁喊我？”温良摘下耳机，一脸茫然地看向两人。
    胡杨冲他摆手：“玩你的游戏，小心被队友举报恶意挂机！”
    胡杨有种不详的预感。
    大纲里没有交代李琰与苏幼佳的故事，只给了周明轩的视角，所以他只知道最终苏幼佳选择了周明轩，过程不得而知，但用脚想也想得到，这对李琰绝对是一次暴击。
    李琰是个好同志，为人正直，待人诚恳，除了情商差点，偶尔会无意识地嘴欠，没啥大毛病。
    当了大半学期的室友，除了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明轩，胡、温、李三人的关系都挺铁的。
    胡杨不希望李琰受伤，就算受伤，他也希望他这个朋友能够及时给予安慰。
    当然，有难同当，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忘记拉温良下水。
    （温良：我踏马谢谢你！）
    叫上温良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压根就没有买票，万一晚上真去星火，那就只能绑票。
    有老板的侄子当人质，谅工作人员也不敢不放行。
    周明轩不知又上哪儿鬼混去了，迟迟不回宿舍，三人也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他。
    周明轩和苏幼佳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十大歌手复赛时就有所表现，胡杨因为被林语菲喊走，没能亲眼见证后续，也是听温良吐槽了才知道，那天晚上完全就是大型雄竞现场，温良光是回忆起那个场面都尴尬得脚趾抠地。
    自那以后，李琰和周明轩就有意避开彼此了，平时在宿舍也很少交流。
    胡杨和温良都是眼力满分的人，自然心知肚明，但两人谁也没有挑破，毕竟感情这种事，外人劝不了，只能等他俩分出个胜负，或者有一方主动退出，这事才能算了结。

 019 那画面太美

    江南音乐学院（简称江音）的前身是江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两年前才成建制地划转到江音，成为国内第十所独立设置的专门音乐学院。
    虽是新建的校园，教学设备的完善和豪华程度，却比许多老牌院校都要强，拥有琴房906间，雅马哈是标配，施坦威也不算罕见。
    苏幼佳预约了一间琴房教室，教室不大，一琴一柜两椅，几乎全封闭，仅在靠过道一侧的墙上开有一扇小窗。
    她背着李琰送她的尤克里里，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打开。
    两点整，周明轩如约而至。
    在十大歌手的舞台上，他还有一项才艺没能得到展示，那就是钢琴。
    钢琴是他唯一会的乐器，五岁开始学，一直学到高中，小学就考下了业余十级证书，还凭这个证书进了当地的重点初中——那几年初中还可以随意择校，靠成绩靠证书靠关系都行，唯独不需要靠学区房。
    高中因为学习压力，不得不暂且搁置，这一搁就是三年，要不是系统重新燃起他的明星梦，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捡起来。
    他坐在钢琴前，以久违的生疏的指法触碰黑白琴键，琴架上翻开肖邦练习曲的曲谱，这是考级常备曲目之一，他小时候练过不知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弹。
    可今非昔比，这首他曾经闭着眼睛都能弹的曲子，此时却弹得磕磕巴巴，错音、漏音不断，听得苏幼佳眉头紧皱，忍不住说：“你确定你要弹唱？要不还是我来弹吧。”
    “咳咳！”周明轩神情尴尬，“太久没弹，手生了，我基本功是有的，这你应该听得出来吧？”
    “还行。”苏幼佳附和得相当勉强。
    “当然没法跟你们学音乐的比，但应付一下演出还是可以的。”
    周明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哼，等老子做完任务，立马把钢琴点满，到时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仿佛已经看见未来苏幼佳对自己既崇拜又谄媚的讨好模样。
    有一说一，苏幼佳其实挺漂亮，身材也很不错，平时穿衣打扮走清纯路线，不怎么显身材，但那晚在星火给她庆生，周明轩就发现了，苏幼佳是真的有料，比某个太平公主香太多了。
    要是她主动献媚，周明轩不介意收了她。
    他一边练琴一边胡思乱想，想到自己和苏幼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限制级的情节，不禁有点蠢蠢欲动，琴声更乱了。
    苏幼佳不知道周明轩正浮想联翩，听他越弹越糟，以为他水平差劲，摇了摇头，拉开琴包，取出尤克里里练习自己的部分。
    听说周明轩十大歌手决赛拉胯了，就算这次他再度拉胯，她也要把自己那部分做到完美。
    对待感情，苏幼佳很三心二意，但涉及自己的专业领域，她一向认真。
    尤克里里在乐器里算是比较容易上手的一种，苏幼佳学过相对更难的吉他，弹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
    “我们过一遍吧。”
    “好。”
    两人选的是华语乐坛当红女歌手于子衿的成名曲，《落寞》。
    这本是一首讲述单恋的苦情歌，苏幼佳重新编排之后，改成了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的三角戏码。
    两段主歌，一人负责一段，副歌的合唱，苏幼佳含情脉脉地看着周明轩，周明轩却望向那不存在的第三人。
    唱着同样的歌，却不是唱给彼此，同样的落寞，为的却是不同的人。
    这是苏幼佳为了扣主题而精心设计的情境，也是李轩带着胡杨和温良抵达时，从那扇窄窄小小的窗中看到的一幕。
    李琰一下愣在窗外。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声想要叫出口的“佳佳”噎在嗓子眼，他只是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又静静地闭上，静静地看着，看他喜欢的女孩抱着他送她的琴为他的室友弹唱，看她眼里饱含着的脉脉深情。
    他感觉灯光正一点一点暗下来，歌声正一点一点减弱，呼吸也正一点一点消失，然后他听见细微的连绵不断的刺啦声，像条惨遭抛弃的小狗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发出的呜咽，又像是某种脆弱之物寸寸碎裂的哀鸣。
    然后他转身，拖着沉重而麻木的双腿，面无表情地沿着来时路折返。
    胡杨一把拽住他。
    李琰用力甩胳膊，想要挣脱，胡杨却死死拽住，不放他走。
    胡杨不会让他离开，或许在原本的剧情里，他就是这么一走了之，所以后面才再没有他的故事。
    他拦住李琰，不是为了帮他争取苏幼佳，而是为了让他把话聊明白，这小子从头到尾就没从苏幼佳那里得到过一句准话，起码放弃的时候，不要再这么不清不楚。
    当然，如果能顺便阻止苏幼佳与周明轩的关系更进一步，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温良忽然鼓起了掌：“唱得好呀！你们竟然把一首苦情歌唱出了三角恋的感觉，了不起！”
    温良有时候真挺损的，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胡杨很想给他一脚。
    琴声与歌声戛然而止。
    “你们怎么来了？”
    周明轩意外且惊讶，但并不慌张。
    温良朝苏幼佳努了努嘴：“这你得问她。”
    这话说出来就不用再问了，周明轩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皱起眉头质问：“你叫了我室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幼佳没吭声，看向李琰，李琰立刻别开目光。
    这时就算李琰想逃跑，也没机会了。
    胡杨放开手，说：“我猜猜，你们该不会打算在元旦晚会上合作，所以这会儿偷偷练习吧？”
    周明轩惊了一下，这事他没跟任何人提及，本想悄悄惊艳所有人，没想到胡杨猜这么准，跟开了透视挂似的。
    既然被猜到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是偷偷，我们在光明正大地练习，窗户开着的，你们都看得到。”
    胡杨笑道：“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一起了呢！”
    周明轩意味深长地看了胡杨一眼，他知道这话是替李琰问的，他也察觉到了来自李琰的好奇目光，显然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他说：“没有的事，我和她清清白白。”

 020 一刀两断

    每一对被捉奸在床的男女都会声称自己是清白的。
    当然，周、苏二人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但至少，周明轩的措辞很值得玩味。
    可惜的是，李琰不是个能听出言外之意的人，所以当他听到两人只是在练歌，而非背着他偷偷约会，他的心情瞬间明亮许多, 脸色也缓和不少。
    “我渴了，李琰，你陪我去买瓶水。”一直没开口的苏幼佳冷不丁说。
    李琰本来想拒绝，就像拒绝温良让他带饭那般干脆利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好。”
    胡、温、周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吭声，他們知道，买水是假，单独聊聊才是真。
    李琰陪苏幼佳下了楼，转身朝自动售货机走去。
    “干嘛去？”
    “买水啊！你不是渴了吗？”
    李琰很实诚地买水去了。
    苏幼佳盯着他宽厚的背影看了半晌，神情复杂地咕哝一句：“傻子……”
    ……
    两人在校园里漫步，路面向下倾斜，两边种满四季常青的乔木，冬日午后的阳光也是冷冷的，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投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一路上有无数人朝这对奇怪的组合投来打量的目光。
    苏幼佳在江音也算知名人物了，女生对她咬牙切齿，男生则是又爱又恨，不过在老师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她上课非常专注，声乐和器乐的基本功也非常扎实，再加上出众的外形, 很难不令人印象深刻。
    当年艺考, 江音给她面试第一的成绩招她进来，就是打算把她往知名校友的方向培养，以便将来招生宣传的时候更有亮点，现在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漫步，李琰稍稍落后她半个身位，显得不亲昵，也不那么疏远。
    他其实已经不气了，认真想了想，他觉得她压根没做错什么，甚至还为她愿意在演出上弹奏自己送的尤克里里而欣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希望女神和别人接吻的时候可以涂上我送的口红，这样我会比较有参与感。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太舔狗了。
    可他就是情难自已，就是对她气不起来，就是……喜欢她。
    他跟在她身后，她将尤克里里背在身后，整个人显得小小的。
    “我来背吧。”
    他忍不住想关心她。
    苏幼佳脚下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取下尤克里里递给他。
    “这把尤克里里, 我还是还给你吧。”
    “还给我？”李琰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苏幼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贱的？”
    李琰愣了下，坦率道：“我不想骗你,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确这么觉得。”
    “哈，你还是这么实诚，换作别的男生，就算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一定不承认。”
    “那到底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李琰抠脑袋。
    苏幼佳敛起笑容，认真地说：“做你自己最好。”
    李琰“哦”一声，没说什么。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一些反常，他认识的苏幼佳，对任何人都是温温柔柔的，很少这么严肃，这么认真。
    他忽然有点不安。
    “你不生气的么，我用你送我的尤克里里和别的男生唱那样的歌。”
    那个人还是你的情敌。苏幼佳在心里补了一句。
    李琰如实说：“很气，气得想转身就走，然后把你拉黑删除。”
    “那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我被胡杨拦住了，幸好他拦住了我，我才没有冲动行事。现在知道是误会了，我已经不气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李琰的情商突然上线，他接着说：“我后来想了想，到之前我明明给你发过信息，你也知道我会来，如果你想，你完全可避免这一幕，可你没那么做，这恰恰说明你和周董之间没什么。”
    “不，”苏幼佳反驳，“我明知道你会来，也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你，可我还是这么做了，这恰恰说明我是个坏女人。李琰，别自欺欺人了，你其实都明白的，不是吗？”
    李琰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他只是实诚，又不傻，更何况，苏幼佳从来没有隐瞒过她鱼塘主的身份，但她和别的鱼塘主不太一样，她是姜太公那一挂的，她鱼塘里的鱼都是愿者上钩。
    李琰就是那条自愿上钩的鱼。
    “我明白，可我愿意。”
    在遇见苏幼佳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生如此卑微。
    “唉……”
    苏幼佳叹口气，幽幽地说：“何必呢，你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贱。”
    “你贱，我也贱，不正合适吗？”李琰说得一本正经。
    这话给苏幼佳逗笑了。
    真是……
    她忽然发觉自己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给他发好人卡：“你是个好人，你应该找一个跟你一样温柔善良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坏女人。”
    “可有位哲人说过，男人只爱两种人，一种是坏女人，另一种是坏女人装出来的好女人。”
    “鬼扯！”苏幼佳才不信，“哪位哲人会说这么无聊的屁话！”
    李琰立即说：“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苏幼佳翻个白眼，吐槽道：“你算哪门子哲人，折磨人还差不多！行了，就这样吧，你快回去找你的室友，以后不联系了，就当从没遇见过。”
    “我想我可能做不到。”
    肯定做不到。李琰盯着苏幼佳亮晶晶的眼眸，心里这样想着。
    “做不到也没用，我会把你拉黑删除的，以后招子放亮一点，遇到我这种人就赶紧躲得远远的。”
    苏幼佳不给他留任何遐想的余地，她的风格向来如此，断就要断个一干二净，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以往都是被表白了不得已而为之，而李琰是唯一一个她主动放归大海的鱼儿。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李琰这人实在太傻太天真了，欺骗一个傻子她有点于心不忍？
    苏幼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给李琰道别的机会。
    很多年后，当李琰回忆起这段往事，苏幼佳说了什么他早已忘记，但他仍记得校园里常青的乔木，记得冷冷的阳光穿过枝叶投下的一地斑驳，记得她踏着光与影渐行渐远的决绝的背影。

 021 懒人

    李琰最近很消沉，qq签名几乎每小时一换，诸如“请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傻，会当真的”，“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我还在原地等你，你却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等等，青春疼痛文学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开始翘课。早上不起床，体锻打卡让胡杨代劳，中午不下楼，午饭让温良给他带——这本是胡、温二人常让他帮的忙，现在一转攻势，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起初两人还很上心，毕竟一个宿舍的，情同父子，都能够体谅他。
    时间一长，便渐渐起了疑心，怀疑这孙子压根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单纯地想要差遣他俩跑腿。
    平安夜这天晚上，李轩照例给两人开菜单：“你们去几食堂？三食堂的话给我带烤肉拌饭，五食堂的话给我带照烧鸡排饭，如果去饺子园，那就给我带四两韭菜馅的。”
    胡、温二人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李琰身后，这孙子正抱着电锯在丧尸群里横冲直撞。
    “老李啊，”温良率先开口，“今天平安夜，哥请你出去搓顿好的。”
    “吃啥？”
    “你定。”
    “那就麻辣香锅吧，多来点培根，不要香菜，两碗米饭。”
    “……当我送外卖的啊？不就是被人甩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只会更好。”
    “良哥，他不去我去！”胡杨跟温良打配合。
    “行，那咱俩去，不带他。”
    两人转身要走，李琰忽然“嘭”一下趴桌上，肩膀不住抽动，呜呜咽咽道：“分开不能算甩……分开！……好聚好散的事，能算甩么？”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有些事一转身就一辈子”，什么“哀莫大于心不死”之类，引得胡、温二人窃笑不止，宿舍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胡杨说：“这都不算什么事，失个恋就跳楼那种，他要是能再活二十年，自己都得笑死。年轻人要洒脱一点，别听外面搞伤痕文学那帮人瞎扯，老了有你伤春悲秋的机会，也别觉着自己苦大仇深，看谁都跟欠你二百万似的……明白？”
    “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开导我一边摸我的尤克里里，这样显得很没诚意。”
    李琰抬头瞪他。
    胡杨哈哈一笑，继续用他的咸猪手抚摸琴头。这把尤克里里他觊觎很久了，李琰一个五大三粗五谷不分五音不全的糙汉子，这琴搁他手里属实浪费。
    “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
    介意也没用，胡杨已经抱起尤克里里，拉了张椅子坐下，摆好姿势。
    和苏幼佳一样，胡杨也是吉他老手了，简单试了下音，调了调弦准，便即上手。
    “看在你送我琴的份上，我给你弹唱一首。”
    “焯，谁说要送你了！”
    胡杨拨弄琴弦，开口唱道：
    “离开也很体面，才没辜负这些年
    爱得热烈，认真付出的画面
    别让执念，毁掉了昨天
    我爱过你，利落干脆……”
    于文文的《体面》，合时合宜，李琰不笨，应该听得懂曲中意。
    胡杨轻扫琴弦，抬头看向两人，只看见两张目瞪口呆的脸。
    “愣着干嘛，鼓掌啊！”
    “我焯！”李琰半点儿悲伤情绪也无，大吼出声，“这什么歌，我要加歌单！”
    “没听过啊，该不会是你——”温良欲言又止。
    胡杨点点头：“嗯，是我写的，歌名叫《体面》。”
    “是上次让我表舅帮你制作的那首？”
    “不是。”
    “那上次是哪首？来两句呗！”
    温良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本来以为胡杨跟他表舅一样，只是玩票，没抱什么期待，刚才听了几句，竟意外的好听，有这水平，想必上次制作的那首也不会差。
    李琰也摆出一副坐等的姿态。
    他俩坐下了，胡杨反倒起身，将尤克里里装进琴包，顺势就放到了自己的桌头。
    “不唱了，吃饭去！”
    说罢一扬衣袖，跟只雄鸡似的昂首阔步而去。
    胡杨自然不会唱，《可惜不是你》现在已经是林语菲的成名曲了，要是给二人知道是他写的，那还了得。再说，这首歌也不适合此时的情境，他怕把李琰给唱哭了。
    “耍大牌呢！”
    李琰吐槽一句，跑胡杨桌上拿了尤克里里，放回自己桌头。虽说已经彻底断了联系，好赖是个念想，等他什么时候找到新欢了，他可以考虑送给胡杨。
    温良起身，撕一片口香糖扔进嘴里。他无所谓，歌是表舅的公司制作的，他想听随时能听到。
    他只是有点感慨：真是藏龙卧虎呐，没点才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江大的。
    温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小时候倒是学过不少，戏曲、书法、绘画、围棋、小提琴……甚至还学过两个月武术，除了戏曲是家学渊源还能嗷几嗓子，别的没一样入门。
    他打小就是个不爱动弹的孩子，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起床，每次上兴趣班，都得老妈拿菜刀押着他去，去了也只是划水，像武术这种划不了水，非动弹不可的，他就装胃疼。
    一疼就是两个月，引得无数学员争相效仿，以至于课都上不下去的程度。武术班的老师实在拿他没辙，便叫来温良老妈，含泪退还了费用，说什么也要让这个带坏风气的兔崽子滚蛋。
    不仅兴趣班如此，课堂上他也各种摸鱼。
    那几年正是网络小说兴起的时代，他和班上几个同道中人合伙，从各自的渠道搞来盗版书，互相传阅，中学时代几乎看遍了当时最火的作品。
    说来惭愧，他最早得知女生的生理结构与男生不同，就是从某本现在看来巨黄无比的小说中学到的，说是性启蒙也不为过。
    可惜他对女生也没什么兴趣。
    不是不喜欢，看到了漂亮的女孩子他也眼睛放光，但仅限于饱饱眼福，真让他追，他只会嫌麻烦。
    像他这样的“大懒”，麻烦的事是绝不会主动去做的。
    “大懒”是高中班主任对他的“爱称”。
    别看温良懒如老狗，架不住他天赋高，懒懒散散地学，成绩竟也能稳居全年级前二十，同学都叫他“学神”，只有老班怒其不争，天天喊他大懒。
    在老班看来，温良但凡认真点学，清华北大闭着眼都能上，虽然最后考上了位于第二梯队头部的江南大学，也不算差，到底不尽如人意。
    遗憾的是老班，温良很知足。
    江南水乡的姑娘多美好，吴侬软语听着多舒心，更别提江南还是他表舅的大本营，要不是他懒，不乐意显摆，不然别说江南大学，只要报出许耀文的名号，整个江南他都可以横着走。
    可就是这样一个懒人，他也有他特别钟爱且还算擅长的爱好。

 022 同一阵线

    当温良问起做自媒体有什么要求时，胡杨十分意外。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没追问原因，而是问：“想做哪方面的内容？”
    “游戏。”
    胡杨点点头，他知道温良是个重度的游戏爱好者。
    “英雄联盟？”
    “对。”
    “大概什么水平？”
    “昨天刚登顶国服，现在应该被挤下去了，可能前几名吧。”
    说者云淡风轻，闻者大吃一惊。
    胡杨很少玩游戏，对英雄联盟也不怎么了解，但他很清楚登顶国服是什么概念，也知道温良接触这个游戏仅仅才一个多月。
    这完全就是职业选手的天赋和水准。
    “没有战队向你抛出橄榄枝吗？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打职业。”
    “有倒是有，打职业的话，每天光训练就得十几个小时。”
    “所以呢？”
    温良耸耸肩：“太累了，我不乐意。”
    “……好吧。”
    所谓千金难买爷乐意，胡杨也不好再说什么。
    温良说：“论坛里有很多人让我出教学视频，我想找个平台统一发布，但不知道哪个平台比较好，你做这个的，你肯定比我懂。”
    胡杨不否认，他对自媒体的运营确实了若指掌，不仅比温良懂，更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懂。
    “我主要运营b站的号，不过b站太小众了，可能不适合你，你可以考虑全平台发，就是管理起来会比较麻烦。”
    “那算了。”
    一听到“麻烦”这两个字，温良想也不想就拒绝。
    “既然b站很小众，你为什么要选择它呢？”他抓重点一向可以。
    胡杨如实回答：“因为我看好它。其实不管平台大小，目前都很不规范，就算有粉丝，也没有变现的渠道。既然是为爱发电，那我宁愿选择有前景的小平台，等以后平台起来了，我就是元老，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吧。”
    “有道理，那我就跟你混了。”
    温良其实没什么所谓，他本来也不打算靠这个赚钱，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游戏，也喜欢和别人分享他的游戏心得。
    之所以向胡杨请教，平台选择尚在其次，主要是想让胡杨教他如何剪辑视频。
    “没问题，我教你。”胡杨一口答应，“想让我怎么教，手把手还是——”
    “爬！”
    很快，温良就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早了。
    这啥奇葩平台，注册个账号还要先答题，足足一百道题，这不摆明了劝退用户嘛！
    在胡杨的督促下，温良耐着性子通过了入站考试。
    接下来就该取昵称了。
    “就用你的游戏昵称吧。”
    “恐怕不行，我的游戏昵称不太和谐。”
    “呃……”
    胡杨忍住了好奇，没有问他的游戏id。
    “你的号叫什么？”温良问。
    “老胡说电影。”
    “那要不，我叫老温说游戏？”
    “不合适，听着跟情侣号似的。”
    胡扬想了想，忽然心生恶趣味，笑呵呵道：“你觉得‘逍遥懒人’怎么样？”
    “逍遥懒人……”温良仔细咂摸着，“倒挺写实，不错，就用这个吧。”
    两天后，温良通过“逍遥懒人”发布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视频，也是b站第一个自制的英雄联盟教学视频。
    游戏区本就是b站的核心分类——不像影视，这会儿连个单独的分区都没有——再加上干货多，制作精良，第一条视频一经发布，很快就冲上热门，播放量直逼十万大关，比胡杨的第一条视频猛多了。
    胡杨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已有三十几万，但关注卡在了三万大关，这几天都没怎么增长。
    其实三万已经不少了，此时的b站，月活跃用户才五十多万，大多数人都是游客，想关注也关注不了。这一情况要等到13年官方降低入站考试难度，全面开放注册，才能有所改观。
    ……
    “胡杨！”
    胡杨和林语菲在学校北门碰头。
    有段时间没跟林语菲联系了，昨天她发消息来说，朱可盈和她的团队已经抵达江南，约她去朱可盈下榻的酒店见面。
    本来没叫胡杨，是林语菲担心孤身赴约不安全，让父母陪同吧，显得自己不成熟，思来想去，只有利益相关的胡杨比较适合担任这个护花使者。
    胡杨倒不认为九州这样的大公司会对林语菲提什么潜规则，约在酒店其实很正常，因为九州在江南没有业务，这趟纯属出差，顺带见一见林语菲，唯一适合见面的地方，也就是酒店了。
    不过，有警觉心是好事，胡杨很理解也很认同她的应对方式，再加上他确实有跟九州团队接触的想法，就答应了。
    “胡杨，”林语菲说，“今天我们是同一个阵线的，对吧？”
    “那不管，你叫我来的，一切花销由你承担。”
    “……你可抠死了。”
    抠是因为穷。
    胡杨现在是一贫如洗两袖空空三餐不饱四壁透风，他这学期的生活费都拿来买台式电脑和录音设备了，要做影视解说，要渲染视频，这些设备都是必要的。
    林语菲解释：“我是说，我们是同一个阵线的，一会儿谈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把把关？”
    她也是第一次赴这种约，心里着实没底。
    胡杨“哟”一声，颇有些意外：“这么信得过我？”
    “你虽然贱不兮兮抠不嗖嗖的，人是个好人。”
    “你……不会夸人可以不夸。”胡杨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林语菲哈哈一笑，随后敛起笑容，正色道：“说真的，我相信你。”
    认识她两个多月，这是胡杨第二次见她这么认真，上一次是在十大歌手的决赛赛场上。
    胡杨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时便也认真地点点头，说：“行，我帮你。”
    ……
    朱可盈和她的团队下榻于南湖边上的四季酒店。
    江南的国际五星级酒店不少，四季酒店算是比较出名的一家，胡杨虽是第一次来，但他对这家酒店并不陌生，因为他家就住这儿附近，可以说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
    按理说，以朱可盈目前的咖位，还不至于在这种档次的酒店里下榻。这说明她的经纪团队很有实力，混娱乐圈，在某种程度上，经纪团队的实力甚至比明星自身的业务能力更重要。

 023 画饼

    以木纹石、罗马洞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大堂中央采用挑空设计，两侧栽种着六七米高的装饰竹木，装潢算不上豪华，胜在不落俗套，于清新简约中透出淡淡的自在高贵。
    双方约在酒店的大堂吧见面。
    胡、林二人初来乍到，在大堂里环视一圈，不太摸得清方向。
    林语菲到底只是学生，头一次来这种陌生又高档的地方，显得比较局促，胡杨很从容地叫来侍者，说明来意。
    两人跟随侍者的引领来到大堂吧，朱可盈的经纪人张斌和王诗敏早已等候多时。
    张斌是朱可盈的商务经纪，从业十余年，手里握有不少商务资源，即便在内卷相当严重的九州，也算很资深的了。
    王诗敏入行不久，担任朱可盈的宣传经纪，其实就是做做杂事跑跑腿，类似于贴身助理。
    “这位便是写出《可惜不是你》的胡杨老师吧？”
    “叫我胡杨就行。”
    “真是一表人才哪！”
    寒暄过后，双方落座，阳光从落地窗洒入，窗明几净，不染纤尘，窗外是四季常青的绿植，如果楼层再高一些，还可以俯瞰这座城市最迷人的湖景，深受各路名媛和网红的青睐。
    等侍者上了茶水，张斌才切入正题：“你们不用紧张，我们今天只是随便聊聊，不必急着做决定。跟我们聊完，你们也可以和别的公司聊一聊，不管你们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尊重。”
    不愧是资深的经纪人，很高明的话术，此言一出，胡杨察觉到紧绷着的林语菲顿时放松不少。
    但话术终归是话术，胡杨不信他真的乐见林语菲和别的公司搭上线。
    张斌接着说：“做艺人经纪的公司很多，但真正有实力有资源的也就那么几家，我们九州是其中之一，除了我们，华瑞和新丰也算得上根基深厚，这个想必你是知道的。”
    林语菲点点头，涉及到自己的星途前程，来之前她就做足了功课。
    “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之间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华瑞是老牌的经纪公司，业内都管它叫‘新人火葬场’，因为他们签的大多是已成名的艺人，新人进去非常难出头，资源也相对较少。
    新丰呢，它是一家传媒公司，本身是制作综艺的，所以他们旗下的艺人几乎都是选秀出来的。说得直白点，自己节目选出来的，那是亲儿子亲闺女，外面招进去的，顶多算养子养女，其中的差别我就不细说了。
    我们九州是三家公司里最年轻的，年轻就代表活力，代表不拘一格——”
    开始了。
    胡杨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他知道，踩完另外两家公司，就该吹嘘自己了。
    “——和华瑞、新丰不同，我们有非常完整的培养体系，你查过资料应该清楚，我们的艺人大多数都是我们自己发掘培养的。就说朱可盈，她和你一样，也是从校园里走出来的，这两年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
    有个锤子成绩，歌难听，戏尬演，也就剩下天天上综艺了。
    胡杨忍不住在心里毒舌，这要是在地球，朱可盈作为明星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他撰写评论提供素材。
    张斌开始画大饼了，诸如“我们九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资源”，“以你的潜力，五年之内必成一线”，“不用怀疑，你就是下一个于子衿”……
    但不管他说得有多天花乱坠，其实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只有九州娱乐最适合你。
    林语菲快被张斌忽悠瘸了，听完对方的吹捧，她感觉自己要是不加入九州的大家庭，简直就是浪费天赋，对不起爹妈送自己的好嗓音。
    所以当张斌画完大饼问她的看法时，她回答得几乎毫不犹豫：“我觉得挺好的。”
    胡杨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小林同学还是单纯啊，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人家不过是画了张饼，她咋还真信呢？
    “我也觉得挺好的，贵公司的实力毋庸置疑，我也相信您的诚意。”
    他先附和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想问几个比较实际一点的问题。”
    张斌抬了抬手：“请说。”
    “我知道九州采用的是练习生培养的模式，如果林语菲签了你们公司，也是从练习生做起吗？”
    “练习生”这三个字，让沉浸于“明星”、“一线”、“天后”等美好词汇中的林语菲瞬间有种从梦境摔回现实的破灭感。
    她立刻清醒过来，附和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是这样，培训是必须的，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对你来说也是一次提升自我的机会。而且我们公司的练习生有短期和长期之分，以你的能力，我认为最多半年，你就能够顺利毕业。”
    张斌试图糊弄过去。
    可惜他糊弄得了林语菲，却糊弄不了胡杨。
    “这个问题很重要，到底是培训半年，一年还是两年，必须确定下来——我指的是写进合同的那种确定。”
    胡杨不给对方兜圈子的余地，直接一句话将死他。
    张斌略显慌乱地扶了扶眼镜，他没想到胡杨会这么犀利，这哪里像大一的学生了？老练得简直就像个圈内人！
    胡杨接着说：“其实培训多久都没关系，培训和商演、接戏、上综艺并不矛盾，前提是得签正常的艺人合同，而不是练习生合同。
    林语菲已经有一定的粉丝基础，也有代表作，商演邀约更是没断过。她签经纪公司，是为了将现有资源进行整合，并开拓出新的发展领域。以她的情况，再怎么说，也不该从练习生做起吧？”
    胡杨没有把话讲透，但张斌明白他的意思。
    练习生和艺人最大的区别在于练习生没有分成。
    很多经纪公司靠画大饼忽悠来一堆练习生，每天走穴跑商演，通告费全归公司，而练习生每个月只能拿两三千块钱的生活费，比厂里的流水线工人还不如。
    张斌倒没有那么浑蛋，但他确实想要忽悠林语菲签练习生合同，这是正常操作，任何谈判都是为了实现己方利益的最大化，他只是没想到，这个胡杨这么难缠。

 024 江南有个许老板

    “唔……这个你们放心，肯定是艺人合同。”
    张斌心里清楚，胡杨的话句句在理，只好退了一步。
    “细节可以以后再谈。”察觉到胡杨不好忽悠，张斌立马换了话题，“我们先聊聊这首歌吧，我听语菲说，你们还没有签版权合同？”
    胡杨坦诚道：“没有，《可惜不是你》火了，所以我要价会比较高，这也是她要签经纪公司的其中一个原因。”
    张斌脸有点黑，合着我们是来付钱的呗？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公司出钱，歌曲的版权就归公司，将来再以更高的价格卖回给林语菲就是了。
    他正想答应，就听胡杨补了一句：“不仅是版权费，还包含制作费。”
    “啥？”
    “现在网上流传的版本，就是我们请星火音乐帮忙制作的，这一部分费用理应由买方支付。”
    “不可能！我们支付的前提是我们选择，你们自己找的制作方，钱就该由你们自己出。”
    张斌快气笑了，还踏马先斩后奏，这叫什么事？九州有自己的制作团队，根本不需要额外花钱制作。
    胡杨微微皱眉，张斌这话是站得住脚的，只不过……
    “不管交给谁制作，不就是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吗？就算你们重新找人制作，也不可能比现在的更好。”
    “就算不会比现在的更好，成本也一定比——拽我干嘛？”
    一直没吭声的王诗敏凑到张斌耳旁低声提醒：“星火音乐。”
    张斌却没能反应过来，不耐烦地嚷嚷一句：“星火音乐怎么了？”
    有实力的音乐公司就那么几家，他很确定星火不是其中之一。
    王诗敏无奈，只好再次提醒：“许耀文。”
    张斌不屑一顾的神情瞬间僵在脸上。
    该死，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江南有个爱摇滚的许老板，这在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
    许老板是文娱业数一数二的投资人，这也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
    就连九州娱乐，许老板也是股东之一，而且是排第二的大股东，每回逢年过节，张斌的大老板，九州娱乐的董事长都会亲自上门拜访，这也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
    可他偏偏忘了，这位许老板两年前自己开了家公司，不为赚钱就为玩，顺带做做慈善，帮助底层歌手发行歌曲。
    有些人虽然行事低调，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胡杨和林语菲均是一头雾水，也不知王诗敏说了什么，张斌突然就表演起川剧变脸，笑呵呵道：“网上流传的版本我听过，确实是不错，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那制作费……”胡杨试探。
    “我们付！”
    张斌一改之前的态度，答应得相当干脆，这事本不该由他拍板，但他就自作主张了，想必财务部那帮人不敢有什么意见。
    “星火音乐的老板，你见过吧？”
    “见过。”胡杨点点头，“歌就是他帮我出的。”
    “那他一定很欣赏你了？”现在轮到张斌试探了。
    “这……反正他应该挺喜欢我的作品，我昨天去星火录了首新歌的小样，他还说他想买下来自己唱。”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啊，这首歌我是打算卖给你们的。”
    “使不得！”
    张斌吓一大跳，借他三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夺幕后大老板之所爱。
    胡杨有点琢磨过味来，这个张斌，似乎很忌惮温良的表舅？
    他不太理解，星火音乐也不是什么大公司，许耀文也不是什么凶恶之辈，昨天还跟他勾肩搭背一起录《孤勇者》的小样，唱到“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时，眼里的光跟中二少年没两样。
    “星火音乐的老板喜欢，你就卖给他，相信我，这对你没坏处。”
    得知胡杨深受许耀文的赏识，张斌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可我本来打算用这首歌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希望你们不要跟江南大学的学生签约，林语菲除外。”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同时傻眼，林语菲更是诧异无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能问问原因么？”张斌没有急着答应。
    胡杨摇摇头：“没有原因，就只这么一个条件，江大人才济济，够格当练习生的很多，但只要他是江大的，就不要跟他签约。”
    林语菲渐渐释然，她大概知道他在针对谁了。
    原来男生宿舍的关系也这么微妙的么？
    她还以为只有女生才会在背后捅刀子。
    张斌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行，我们本来也没这个打算。制作费的事……”
    胡杨秒懂，立即说：“我和许老板约一下，到时候由你们双方面谈。”
    他打算以《孤勇者》的版权约许耀文见面，想必对方不会不答应。
    张斌哈哈一笑，心想这年轻人不错，会来事儿。
    “语菲啊，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们，我们九州绝不会亏待你。”
    张斌以这句话结束了此次商谈，虽然也是一句客套话，但最后说的时候，已比见面时诚恳不少。
    离开四季酒店时，林语菲仍有点发蒙。
    明明是来谈她的事，可她全程都没什么参与感，尤其是后半程，话题彻底跑偏，她完全不知道胡杨在和对方聊什么东西。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够get到一点重要的信息。
    “星火音乐的许老板，好像很厉害？”
    返程的路上，她直言不讳地向胡杨打听。
    “看张斌的反应，应该是吧。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就去那儿录了两次歌，跟他短暂地见过两次面。”
    胡杨隐瞒了许耀文是温良表舅的信息，他和林语菲还没那么熟，至少还没熟到可以知无不言的程度。
    林语菲“哦”一声：“今天真是谢谢你，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也没什么，他就是看你年轻，想套路你。以后再有这样的谈判，你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往合同写了什么，白纸黑字写下来的才作数，别的都是扯淡。”
    “明白。”
    林语菲忍不住重新审视胡杨，看不出来，这家伙平时一副贱不兮兮的欠揍模样，还能有这么靠谱的时候。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胡杨被她盯得心里发毛。
    “晚上请你吃饭啊？”
    “预算多少？路边摊我可不去。”
    “……”
    正经不了几秒，立马打回原样，林语菲真想往他欠揍的脸上狠狠来一拳。
    “你随便挑。”她咬牙切齿道。
    “真假？那我要吃惠灵顿牛排搭鱼子酱。”
    “再见！”

 025 第一桶金

    胡杨特意上网查了下许耀文，网上与之相关的资料很少，一些只言片语的介绍，也只是称他为“投资界的隐形富豪”，但关于他具体投资了那些公司，却罕有提及。
    看来是个极低调的人。
    不过胡杨猜测，许耀文投资的项目多半跟文娱相关，不然，一个连网络都查不出有用信息的投资者，张斌没有理由会知道。
    晚上十点多，许耀文给胡杨回了信息。
    得知胡杨愿意将《孤勇者》的版权卖给自己，许耀文非常高兴，约他明天面谈。
    胡杨便趁机说了制作费的事。
    “你卖给谁了？”
    林语菲演唱《可惜不是你》的视频火爆全网，许耀文有所耳闻，不用问他也知道，这首歌肯定能卖出五位数以上。
    “九州娱乐。人已经来了，要不明天我带他们一起过来？”
    “可以。”
    许耀文压根不在乎那点制作费，但他很欣赏胡杨这种拎得清的性格。
    第二天见了面，胡杨更加确信许耀文手握九州娱乐的股份，可能还是个大股东，张斌全程低头哈腰的，跟昨天一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谈及制作费时，许耀文轻描淡写地说：“就按你们公司的标准给吧。”
    这完全就是大老板吩咐员工办事的语气。
    谈及《孤勇者》的版权费时，许耀文也是同样的漫不经心：“你的预期是多少？”
    仿佛在说：“你尽管开个价，给不起算我输。”
    胡杨真想喊他个一百万。
    终究没那么厚脸皮，只喊了“二十万”。
    2011年的20万，都够江南一套房的首付了，这个价已然不低。
    听到“二十万”，张斌明显吃了一惊，可劲瞪胡杨，就差没把“你疯了”三个字写在脸上。
    他是了解行情的，在华语乐坛，一首歌能卖到二十万的创作者屈指可数，在他看来，胡杨这行为跟敲竹杠没啥区别。
    他认为这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就算许耀文答应了，也必定对他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张斌就是典型的以太监之心，度皇上之腹，俗称皇上不急太监急。
    对许耀文而言，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别说二十万，两百万他也不嫌贵。
    他一口答应，然后便让助理吴悠去拟合同，摆明了今天就要货款两讫，把《孤勇者》的版权拿到手。
    张斌本来觉得这个价格已经够离谱了，结果胡杨紧接着又干了件在他看来十分“得寸进尺”的事。
    “我希望这首歌能够得到商业上的推广，而不只是在live house里传唱。”
    我的天，你版权都卖了，人家爱怎么用怎么用，你管得着吗？
    张斌真想撕条胶布把胡杨的嘴封上，以免他童言无忌，无意间得罪了大佬。
    他拿眼偷偷瞄许耀文，许耀文却似毫不在意，只是问：“你想怎么个推广法？”
    “我是08年写的这首歌，写的是当年抗震救灾的英雄们，那些医护人员、消防官兵、志愿者……他们虽然没有留下名字，但就像歌词写的那样，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我觉得可以拍一段相关题材的短片。”
    胡杨开始睁眼说瞎话。
    不过，他第一次听见这首歌的时候，真以为是写给医护人员的，再不然，就是写给缉毒警察的，怎么也没想到是动画的主题曲。
    现在英雄联盟国服才刚刚上线，“物归原主”不太可能，不如配一个正能量的主题，不仅合适，还顺带弘扬了主旋律，想必官方会乐见其成。
    许耀文立刻明白其中玄机。
    如果由他这个“资本家”来推动这个项目，并担任主唱，某种意义上也算向官方递个投名状，日后在政商两界，不说如鱼得水，起码社会形象足够正面，对他投资版图的进一步扩张有利无弊。
    “好想法，难得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就按你的想法做。”
    许耀文的盛赞令张斌大跌眼镜。
    这也行？
    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
    “张老师——”
    胡杨将话头转向张斌。
    这声“张老师”听得张斌心中一凛，心知这小子准没安好心，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怎么了？”
    胡杨笑呵呵说：“我们来谈谈《可惜不是你》的版权吧。”
    趁着许耀文在场，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拿到一个高价。
    “现在谈这个为时尚早，至少得等跟林语菲签完经纪合同以后。”
    张斌采取“拖”字诀。
    胡杨却不依不挠：“版权合同可以等之后再签，我们可以先把价钱谈拢嘛！你也看到了，《孤勇者》我都卖了二十万，《可惜不是你》已经经过市场的检验，怎么也不能比这个低吧？”
    张斌万料不到，《孤勇者》喊价二十万竟然是个伏笔，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许耀文冷不丁说：“这首歌我听了，值这个价，你可不能看人家年纪小，资历浅，就乱压价。”
    胡杨喊二十万倒没什么，张斌有一百种方法压价，但许老板金口一开，他只觉得自己汗都下来了，哪里还敢反驳。
    不敢反驳，又不能就这么答应，他只好说：“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去以后，我可以帮许老板把话带到。”
    就算真以二十万的价格买下来，也绝不能经他的手，他可不担这个责任。
    张斌在圈内摸爬滚打十几年，心思自然活络，这份活络瞒不过许耀文，但他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许耀文欣赏胡杨，有意帮他争取一个好点的价格。
    不过，他虽然是九州娱乐第二大股东，但公司的实际运营和管理他从不插手，因此，就算是他，也不能按着张斌的头逼他答应。
    胡杨也不贪心，有许耀文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想必九州会给他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
    签合同的时候，胡杨特意让吴悠加了一条，对外宣传的时候一律用他的笔名——并非他在启点中文网的笔名“一书封神”，而是他专门用来发表歌曲的笔名：唐古月。
    古月是他的姓氏拆开来，唐则取自他最欣赏的词作者唐恬的姓氏，这首《孤勇者》，还有他之前在寝室里唱过的《体面》，都出自唐恬之手，算是他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吧。

 026 朱可盈

    大佬做事就是干脆，签完合同的当天钱就到了胡杨的账上。
    林语菲最终选择与九州签约。
    尽管华瑞和新丰也向她递出了橄榄枝，然而在言谈之中，林语菲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那么上心，相比之下，九州娱乐显得更有诚意。
    而且，张斌虽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大体而言，他说的是对的，在挖掘和培养新人这方面，九州确实比另两家公司更有经验。
    当然，最关键的是胡杨也建议她选择九州。
    见过许耀文之后，胡杨能明显感觉到张斌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有道是狐假虎威，碍于老虎的情面，他相信张斌不敢在合同上耍什么花样。
    他是这么考虑的，不过，这些原因他没有告诉林语菲，他只是给个建议，并不知道林语菲对他的建议如此看重。
    张斌嘴皮子利索，办事也很麻溜，前一天收到林语菲的消息，第二天就拟好了合同。
    林语菲再次征召胡杨当她的护花使者，胡杨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理念，便再次陪她前往。
    这次约的地方不是酒店，而是朱可盈拍画报的工作室。
    朱可盈是江南人，本科读的中传，跟艺术不沾边，大一靠一组军训照片走红，被广大网友奉为“校园女神”。
    论音乐功底，她远不如林语菲，但论家世背景，她可以把十个林语菲吊起来打。
    朱可盈的父亲是江南电影厂的前厂长，母亲在江南台担任高管。
    她父母本是坚决反对她进娱乐圈的。
    大学迫于二老的淫威，朱可盈选了传媒方向，她知道这是老妈给她安排的路，为的是让她以后名正言顺地进江南台接她的班。
    可她一心只想进娱乐圈。
    那组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军训照，就是她伙同几个做传媒的前辈精心策划的炒作方案。
    许多宅男以为那是自然拍摄，她看了都觉得好笑。
    若是不化淡妆、不找角度、不凹造型、不加滤镜、不做后期，能拍出那种写真的效果才见鬼了。
    朱可盈走红网络之后，九州起初不怎么上心，一个走野路子的网红而已，正规军是瞧不太上的。
    是张斌力排众议签下的朱可盈。
    朱可盈便来了招先斩后奏，先同九州签了约，假期才拿着合同回家见父母，很有点逼宫的意味。
    朱爸朱妈气得跳脚，但除了把女儿臭骂一顿，又能怎么样呢？自己造出来的娃，还能不管不成？
    所以那天和林语菲商谈，张斌刻意隐瞒了很多事，他只提到朱可盈这两年的“成绩”，却没提人家是个资源咖，绝大多数资源都不是九州给的，而是她爸妈一手促成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江南台的跨年晚会，这么多年没见哪个新人能够受邀出演，但朱可盈就可以，哪怕第一年压根没有作品，江南台愣是弄了首经典曲目给她翻唱。
    影视和综艺资源就更不必说。
    朱可盈此次回江南，也是行程排满，从拍画报到出演综艺再到准备跨年晚会，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依然硬生生挤出了半天时间和胡、林二人见面，准确地说，是跟胡杨见面。
    这是张斌给她的建议，原话是：“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抽半天时间出来，我带你见一个非常优秀的词曲作者。”
    张斌虽然不太喜欢胡杨这个人，觉得他过于锋芒毕露，没有半点儿新人该有的谦逊态度，但他不会因此而否认胡杨的优秀。
    朱可盈很清楚经纪人的意思。
    她出道已有两年，尽管影视、综艺资源不断，却始终拿不出代表作，这是最令她苦恼的一件事，也是被群嘲的最多的一个黑点。
    她急需一首好歌，一首能够帮她真正在这个圈子里站住脚跟的作品。
    所以当见到胡杨时，朱可盈摆出了相当谦逊，也相当温和的态度。
    有求于人，姿态自然要放低。
    胡杨以为自己是陪跑的，大喇喇坐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低姿态的娱乐圈新星。
    朱可盈确实很漂亮，一头栗色微卷的长发，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润泽的肌肤于白皙中透着些许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喜爱阳光、常在阳光下活动的人。
    真人不如海报拍出来的那么精致，却多了几分俏皮和稚气。
    他喜欢这种稚气感，本来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装得那么成熟老练干嘛？
    如胡杨所料，张斌这次没有在合同里挖坑，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签完合同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当朱可盈以十分诚恳的语气邀歌时，胡杨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谦恭有礼了。
    今天第一次见面，朱可盈不可能毫无征兆地突然邀歌，想必是张斌的主意。
    胡杨不可置否地“唔”一声，心里仔细琢磨。
    他理解朱可盈的困境，和绝大多数流量明星一样，有资源有曝光度也有人气，就是没有作品。
    看来朱可盈不甘于此，她想从偶像派过渡到实力派，毕竟偶像是一碗青春饭，说过气就过气，有实力才能长久。
    难道这就是她成为周明轩情人的原因？因为周明轩能够拿出优秀的作品帮她转型？
    剧情还没有给到朱可盈的部分，但胡杨相信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最重要的就是资源和作品，朱可盈不缺资源，能够让她以美色侍人的，也就只有作品了。
    一念及此，胡杨觉得自己有必要搅和一下。
    他冷不丁开口：“我看过你出演的影视剧，但说真的，我没怎么听过你的歌，所以不太了解你的音域和音色，要不你现在清唱几句？说不定我以前的作品里就有适合你的。”
    “噗！”一旁的林语菲赶紧憋住笑，“咳咳！不好意思，嗓子有点痒。”
    胡杨这话令她一下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也让她清唱几句来着，故技重施了属于是。
    朱可盈有点尴尬，她对自己的唱功本来就不太自信，还要当着两个陌生人清唱，实在……
    她看见张斌正给自己狂打眼色。
    无奈之下，她只好清清嗓子，挑了首于子衿的歌轻声哼唱。

 027 元旦晚会

    朱可盈大概是于子衿的粉丝，但她真不该选偶像的歌。
    于子衿的歌都有很浓的个人风格，她自己唱很牛逼，别人唱就像傻逼。
    更何况，朱可盈的唱功实在不怎么样。
    胡杨耐心听她唱完，然后委婉地说：“这种类型的歌我觉得不太适合你，你的嗓音可能更适合唱民谣。”
    说得直白点，就是唱功不行，只够驾驭民谣这种演唱难度相对较小的类型。
    “民谣……吗？”
    朱可盈显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结论。
    2011年，新民谣仍处于半地下的状态，一提起民谣，许多人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酒吧里那些明明没什么音乐素养，硬要拿把吉他招摇撞骗的驻唱歌手。
    在朱可盈的概念里，民谣就等于业余，换句话说，对方在暗讽她业余。
    她心里十分不满，脸上仍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胡杨见她神情尴尬，便知道她对民谣抱有偏见。
    民谣歌手里确实有许多招摇撞骗的吊丝和裁缝怪，但也不乏火出圈的佳作，光胡杨记得的就有不少。
    不过他不想解释，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是用歌曲本身为民谣正名。
    “我给你清唱一段我自己写的吧。”
    朱可盈愣愣地点头：“好。”
    不需任何准备，胡杨张口即来：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
    目光所至，也是你……”
    “大概就这么多了。”
    他一秒收功，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好听的。”
    朱可盈的期待很低，所以现在颇觉惊喜。
    林语菲说：“主要是歌词写得好。”
    “当然，歌词才是民谣的主体嘛，旋律再复杂也复杂不到哪儿去。”
    胡杨发表自己对民谣的理解，他当乐评人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
    朱可盈忙问：“这首歌可以给我唱吗？”
    找到一首她能够驾驭且还好听的歌实在很难，好不容易来这么一首，她表现得格外急切。
    胡杨耸耸肩：“如果你想要的话。”
    “我想要！”
    她毫不迟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差没把“想要”这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是个急性子呢。
    胡杨无奈道：“那也得等我回去把乐谱整理出来先，明年再说吧。”
    下周就跨年了，明年听上去很久，其实也就几天而已。
    朱可盈挥了挥粉拳，“威胁”道：“不准骗我哦！”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我还指望从你那儿赚点零花钱呢！”
    赚钱尚在其次，胡杨的目的是斩断她和周明轩的关联，也不知道这首《往后余生》够不够，不够他可以再加码，曾经大火过的民谣他还是记得一些的。
    转念一想，或许不用这么麻烦。
    周明轩的后宫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圈内人，只要不让他进这个圈，他压根就不会与这些歌后、影后、视后产生交集。
    就比如上次，胡杨从他手里买走了《诡秘之主》的开头，间接断掉了他的写作之路，原本属于后宫里的一位美女作家瞬间就被除名。
    苏幼佳、朱可盈、于子衿等人之所以仍留在名单里，说明周明轩还有进入娱乐圈的企图，并没有彻底放弃这条路。
    故事线是随着角色心理的变化而变化的，胡杨很早就发现了这点。
    林语菲就是因为下定决心不靠别人，才被故事线从周明轩的世界中抹除，胡杨从头到尾都没有干涉过她的选择。
    同理，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不是劝退一个又一个女主，而是让周明轩下定决心放弃系统，放弃娱乐圈这条路。
    这也是最难实现的目标。
    在成功之前，胡杨只能反反复复狙击他，把他困在新手村里，不让他完成任务。
    多做几次新手任务，他大概就会放弃了吧。
    ……
    2011年12月30日，星期五。
    进入千禧年以后，每逢跨年之际，江南大学都会举办一场晚会庆祝元旦，到今天已渐渐成为一项传统。
    和由社团主办的十大歌手不同，元旦晚会是由学校牵头搞的，出演者除了有各个学院的能人，还有校文艺团的一众长腿学姐，以及来自江音和江南戏剧学院的俊男美女，妥妥的福利晚会。
    晚会一如既往在体育馆举行。
    胡杨、温良和李琰入场的时候，操场上已座无虚席，他们只能往后坐到看台上。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今年的阵仗明显不同于以往，舞台下和操场两侧不乏手持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看着都很专业，不像是学生会或校报的杂牌军。
    “该不会是媒体吧？”
    旁边有人议论。
    “媒体为什么会来？校内的晚会而已，有什么值得报道的内容吗？”
    “你不知道？据说今晚的表演嘉宾有朱可盈，那，那边都有人举起灯牌了！”
    胡杨和旁边的哥们同时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仅有朱可盈的灯牌，还有林语菲的灯牌，一看就是来应援的。
    “排面啊！咱们学校竟然请得起当红明星？！不行，我得发条朋友圈。”
    “这有啥的，朱可盈本就是江南人，高考没考上江大，成名了还不能来蹭一蹭？说不定哪天就被特招进来，当咱们同学了呢？”
    两个普信男哈哈大笑。
    胡杨连槽都不想吐，只觉得无语，朱可盈好歹是中传的学生，江大虽然不差，人家未必稀罕。
    温良这小子实在有点蔫儿坏，嚼着口香糖还不忘揭李琰伤疤：“老李啊，我还以为你不乐意来呢，一会儿苏幼佳和周董出场，他俩琴瑟和鸣的时候，答应我，别哭好吗？”
    “你大爷的，我嫩死你先！”
    李琰哇哇怪叫着扑向温良。
    胡杨掏出手机，给张斌去了条消息：“你答应过，除了林语菲，不会再和其他学生签约。”
    很快，他收到回复：“我没忘。上次聊的那首民谣呢？”
    胡杨回：“我也没忘，曲谱已经完成了。”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领导……”
    体育馆里响起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开场白，场内的喧嚣渐渐平息。
    胡杨收起手机，稍稍坐直了身体。

 028 大侠请重新来过

    胡杨必须承认，苏幼佳和周明轩的舞台是今晚所有表演中质量和完成度最高的一个，甚至强过林语菲和朱可盈的舞台，尽管后者的人气和呼声无与伦比。
    想在短时间内提升基本功是很难的，但专精一首歌是做得到的。
    周明轩明显下了苦功，他对这首《落寞》的熟练度远远超过十大歌手决赛唱的那首《惊雷》，整场表演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失误。
    但带给胡杨惊喜却不是周明轩，而是苏幼佳。
    于子衿的这首《落寞》，和她的其他歌一样，都带有很强的个人风格，别人唱她的歌想要出彩，必须进行改编。
    而苏幼佳的改编给了胡杨耳目一新的听感——之所以说是苏幼佳的改编，因为胡杨知道以周明轩的能力，还不足以胜任这个任务。
    除了出色的改编，她在舞台上的呈现同样精彩绝伦，基本功显而易见的扎实，但和卖弄技巧的周明轩不同，她在保证台风稳健的前提下，情感的拿捏也非常到位，简单点说就是专业。
    苏幼佳的专业程度不仅远远超过周明轩，甚至可以把已出道两年的朱可盈和即将出道的林语菲吊起来打。
    给胡杨的观感，就像在看一场精致的个人演唱会，而非闹哄哄的校园文艺汇演。
    这令他对苏幼佳的印象大为改观，颇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在这之前，他关注的更多的是她与李琰、周明轩之间的感情纠葛，但现在他觉得，这女人可能压根就对感情没有兴趣，感情于她顶多是调味品，音乐和事业才是她的本命。
    能看出这一点除了胡杨，还有张斌。
    “这个女生是音乐学院的吧？我签她不算违约吧？”
    看完苏幼佳的舞台，张斌给胡杨发来上面这条短信。
    胡杨只回了简短的一个字：“算。”
    他没想太多，只是不想让事情按照原剧情发展而已，既然原剧情里苏幼佳签了九州，那他就要阻止。
    张斌很无奈。
    来之前，他确实没想到能看到如此高水平的演出，否则不会轻易答应胡杨的条件。
    但现在，胡杨手里握着《往后余生》的曲谱，张斌可不敢为了一个优秀的素人而得罪背景深厚的朱可盈。
    林、朱二人的表演放在了压轴，一出场就引得人群欢呼沸腾不止，应援的粉丝按捺了一晚上，终于等到正主，此时就跟饿极了的野兽出笼似的，嗷嗷直叫。
    胡杨和张斌其实都有些提心吊胆，怕朱可盈翻车，她的唱功本就一般，因为行程太满又没花太多时间练习，如果唱成了车祸现场，胡杨就只能把视频剪一剪传到网上，令她发挥一点余热，给自己涨涨粉。
    所幸朱可盈hold住了，谈不上出彩，起码没有大的失误。
    对全场的男同胞来说，唱得怎么样真的不重要，能亲眼目睹两大美女同台表演，能近距离看到她们的一颦一笑，便足够给他们美梦提供素材了。
    朱可盈下了场，一进后台就被团团围住索要合影和签名。
    很多时候，索要合影的不一定就是粉丝，也有可能只是纯粹地想发个朋友圈装下逼而已。
    起码这些围住朱可盈的人就是这样的心态，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听过朱可盈的任何一首歌。
    “都让一让，别挤！”
    安保将人群挡开，张斌、王诗敏等经纪人及时赶到，护着朱可盈走安全通道。
    “小敏，你先送可盈上车，我一会儿就来。”
    王诗敏还没来得及问明原因，张斌已经挤入人群。
    他越想越不甘心。
    那个男生也就罢了，可那个女生，个子够高，模样俊俏，基本功扎实，台风稳健，是难得的好苗子，只要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定成为华语乐坛的第二个于子衿。
    周明轩的视线始终就没从朱可盈和她的团队身上离开过，此时见张斌忽然脱离人群，朝自己这边走来，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
    来了！
    他深吸口气，强装淡定，微微发抖的双肩却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们好，我是九州娱乐的经纪人张斌。”
    时间有限，张斌径直切入正题：“你们的表演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你，啊不，我是说贵公司。”
    周明轩迫不及待地示好，就差没把“签我签完”的心里话给喊出来了。
    张斌微微一笑，接着说：“我是很希望能够跟你们签约，不过，这一届的练习生名额已经招满，可否留个联系方式，等有了空缺我好联系你们。”
    找借口这种小事对一名资深经纪人来说熟练到都不必过脑子。
    张斌说得非常自然，周、苏二人谁也没有怀疑。
    周明轩慌了，急切道：“我们可以现在就签，等九州以后有了空缺，再把我招进去。”
    苏幼佳和张斌都朝周明轩投去诧异的目光，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急着要签约。
    “这不合规矩。”张斌断然拒绝，“我得走了，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吧。”
    周明轩还再苦苦纠缠，张斌却懒得再听，他的主要目标是苏幼佳，拿到苏幼佳的联系方式后，他转身就走，周明轩的联系方式，他干脆就不要了。
    周明轩一下愣在原地。
    “叮！”
    【新手任务失败】
    【很遗憾，无法获得任务奖励】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焯！焯！焯！”
    周明轩瞬间情绪崩溃，猛跺地板，无能狂怒。
    苏幼佳一激灵，下意识抱住头夹紧胳膊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轻微颤抖，竟被周明轩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出了应激反应。
    一直到周明轩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她才将捂住头的双手放下，背靠着墙，大口喘息。
    “佳佳，你没事吧？”
    有认识的人见她状态不对，便凑过来关心。
    “没事，我只是……我没事，忽然有点气短，喝杯水就好了。”
    苏幼佳拧开一瓶矿泉水，仰起脖，闭上眼，冰凉的泉水涌入喉间，将她的不安、慌乱和恐惧冲刷殆尽，也将那些尘封已久的梦魇般的回忆一并带走。

 029 新的任务

    【充值233元即可领取新手任务】
    【限时优惠】
    【加充233元附赠随机奖励一份】
    【加充2333元附赠b级综艺资源】
    【加充23333元附赠a级综艺资源】
    【加充233333元附赠s级综艺资源】
    周明轩看着眼前熟悉的界面，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他感觉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很有问题，九州的练习生名额都招满了，竟然还能把任务目标定为“和九州娱乐签约”，这分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焯！亏我还傻乎乎的排练半个月！竟然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这系统就是个坑，很像那种“先给你一点甜头，然后疯狂骗你充钱”的赌徒式诈骗手段。
    就是这诈骗技术有点高级，不仅开发出了超越时代的黑科技，还真能给你远程加点，这玩意儿，你就算报警，警察叔叔也只会反手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现在诈骗行业都这么卷了吗？对技术要求这么高了？
    周明轩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他只是在气头上，并非真心认为系统在诈骗他，诈骗团队要有这本事，老早统治世界了，何必用牛刀宰他这只小鸡崽儿。
    转念一想，到目前为止，他其实没有损失什么，不仅没亏钱，反而因为卖小说开头赚了几十块。
    想到那本小说，算算时间，卖出去也有一个月了，不知道买他开头的人有没有重发。
    他登录启点中文网，搜索《诡秘之主》。
    还真发了，而且都发了快二十万字了。
    一看数据，才300个收藏，几十个推荐，甚至没有签约，真是凉得不能再凉了。
    他有点幸灾乐祸。
    想到这货花500块买了个开头，在十万字的基础上又勤勤恳恳写了十万字，结果连约都签不上，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忽然就舒畅了许多。
    于是他决定再给系统一次机会。
    他查了下银行卡上的余额。
    临近寒假，只要把最后两周的饭钱和回长安的机票钱留出来，剩下的就可以自由支配。
    他大致算了一下，两周的饭钱300，机票700，扣掉1000，还能剩下2000左右。
    不够啊！
    他绝不会再买随机奖励，这里面水太深，他把握不住。
    再怎么着，也得买个b级综艺资源，好歹能上节目露露脸。
    新手任务233加b级综艺资源2333，差不多2600块。
    还得抠六百块出来。
    看来飞机是坐不了了，火车的话，高铁和动车太贵，甚至连普通列车，也只能选择硬座，就这样，还得再从饭钱里匀一点出来，才勉强够。
    绿皮车的硬座啊，从江南到长安，足足二十个小时，周明轩点击购票的时候，只觉得菊花一阵抽搐。
    最后两周的伙食也得精打细算了，放假之前肯定还有逃不掉的宿舍聚餐和班级聚餐，那都是要用毛爷爷开道的。
    他强忍着眼泪，不让悲伤逆流成河，散尽全部身家买下新手任务和b级综艺资源。
    周明轩领取新手的同时，躺在床上的胡杨收到了剧情更新。
    【新手任务（含b级附加资源）】
    【附加资源：你将受邀参加湘南卫视娱乐脱口秀节目《蒸蒸日上》的录制】
    【任务内容：在综艺里展现你的魅力吧！】
    【任务目标：节目播出后，微博涨粉数达一万。】
    【任务奖励：5点天赋点、随机热门歌曲一首、随机热门综艺策划一份，失败无奖励。】
    紧接着，胡杨的资负宝收到两笔共2566元的转账。
    他没有理会，继续看新出的剧情大纲。
    《蒸蒸日上》是湘南卫视推出的一档旨在传承中华礼仪文化和倡导社会公德的娱乐脱口秀节目，核心主持人汪远是湘南台台柱子级别的老员工，节目一经开播，就取得了不俗的收视成绩和良好的观众口碑。
    节目组将在二月中旬录制一期以“寒假”为主题的节目，为此将邀请来自天南海北的名校学生参与录制，但是，是以宿舍为单位。
    看到这里，胡杨忍不住笑出了声。
    托周明轩的福，321宿舍的四个人都要在电视露脸了。
    除了江南大学，受邀参与录制的还有本地的湘雅医学院，西南的川音，西北的长安交大少年班，东北的农大，以及来自皇城根下的中传。
    不仅是天南海北，而且是各行各业，节目组也是很用心了。
    见“中传”也名列其中，胡杨不必往后看，基本就把剧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不其然，代表中传的正是朱可盈和她的室友们。
    胡杨有理由怀疑，朱可盈或许都叫不出她室友的名字，毕竟军训一结束她就进了娱乐圈，压根没在宿舍住过。
    周明轩的任务是在综艺上展现自己的魅力，吸引粉丝超一万，比起之前的任务，这个任务的难度明显更高。
    在作者的设定里，购买附加资源之后，任务难度将会同步为资源的等级。
    也就是说，这虽然是个新手任务，难度却有b级，就算胡杨不干涉，周明轩也未必能够完成。
    更何况，胡杨不可能毫无作为。
    综艺嘛，镜头只会留给有节目效果的人，观众喜欢看的也是有个性有才华的嘉宾。
    和周明轩一起参与录制，胡杨自信能够抢走他所有的镜头。
    没有镜头，看你怎么吸引粉丝！
    因为任务的难度有所提升，奖励也水涨船高，一如既往的，曲谱和策划统统包含在大纲里。
    歌曲是由李建衡作曲，清彦填词，hita演唱的《赤伶》。
    胡杨有点懵。
    这不是一首用戏腔唱的古风歌么？给周明轩他也唱不了啊！
    吓得他赶紧翻了下女主清单，然后便找到了秦书苑，来自川音的会唱戏腔的妹子。
    她也会参与这一期节目的录制，这首歌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策划则是曾火爆一时，开创了国内户外傻跑综艺先河的《奔跑吧兄弟》。
    这综艺也没啥具体流程，就是个撕名牌的创意，再结合每一期的主题设置几个游戏，隔壁偷国有现成的，胡杨随时都能化身复制忍者卡卡西，压根不需要这份策划原案。

 030 大学生的日常

    胡杨注意到女主清单也有更新，看完之后发现苏幼佳被除名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周明轩也没有放弃进军娱乐圈，那就只能是他俩之间发生了一些龃龉，导致苏幼佳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无论如何，对胡杨来说都是件好事。
    林语菲在江南卫视的跨年晚会上正式出道。
    本来跨年晚会的受邀嘉宾里没有她，和九州签约之后，张斌才找到晚会导演和制片商谈此事，考虑到林语菲本身的话题度，《可惜不是你》的热度，以及便宜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通告费，双方一拍即合，临时加了她的节目。
    在跨年晚会上演出的同时，林语菲在全网发布了《可惜不是你》的录音室版本，包括于子衿、朱可盈在内的九州艺人纷纷转发，胡杨虽然粉丝不多，也略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千呼万唤始出来！”
    “我都快忘了这首歌了！”
    “菲菲上跨年晚会了，大家快去看啊！”
    单曲一经发布，林语菲的粉丝便奔走相告，睡一觉起来，《可惜不是你》就已空降各大平台畅销榜，喜提微博热搜，林语菲火没火不一定，但歌一定是火了。
    九州最终没有压胡杨的价，以二十万买下了《可惜不是你》的版权。
    《往后余生》则由朱可盈自掏腰包，小朱同学看着柔柔弱弱的，掏钱的时候可比张斌这个大老爷们干脆多了，胡杨很欣赏她的作风，便答应她以后再有适合她的歌，优先卖给她。
    吃了个早饭回来，寝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一向睡觉睡到日晒三竿的温良都不见了踪影。
    临近期末，图书馆和自习室一下跃升为全校最热门的打卡地，不早一点去，恐怕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温良和周明轩，这俩货平时不学习，元旦放假了反倒积极起来，实在有点讽刺。
    这样也好，室友都走光了，宿舍就成了胡杨的自习室。
    他锁上门，翻出教材，看完第一章节的第一页，突然就困了。
    此时距离他起床还不足一个小时，苹果手机的续航能力都比他强。
    可能是早饭吃多了。
    “人在进食饱餐以后，血液都涌向胃肠，造成颅内的有效血液循环减少，而血液是运输氧的，大脑供氧减少，就会出现犯困的情况……”
    度娘如是说。
    很有道理，所以在食物消化完之前，是不宜学习的。
    胡杨顺手点开了b站。
    趁着消化食物的工夫，他查看起私信。
    就在几分钟前，青衣发来消息：“你和林语菲是不是很熟啊？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胡杨和林语菲都在江大读书，昨天又帮她宣传了新歌，有这种联想不奇怪。
    “可以啊，下次见到她就帮你要。我要怎么给你？”
    没多会儿，青衣回复：“要到了告诉我，我给你发地址，你给我寄过来吧，记得寄到付。”
    两人闲聊着，青衣似乎对林语菲很感兴趣，基本都在问有关她的情况。
    有一些胡杨回答得上来，比如哪个学院，什么专业的……但很多问题他也全然不知。
    他只好如实交代：“我和她不熟，只是认识而已。”
    “哦。”
    胡杨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结果没过几秒，青衣又问：“一定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吧？”
    “这是必然的吧，在出道之前，她在我们学校就很有人气了。”
    “那你呢？”
    “嗯？”
    胡杨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你也是其中一员吗？看你又是拍视频，又是帮忙宣传的。”
    “我不是啦……我和她只是朋友，不，说朋友都有些勉强，只能算泛泛之交吧。拍视频什么的，纯粹是为了蹭热度罢了。”
    胡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解释这些。
    “搜嘎（这样啊）”
    青衣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怎么都没更新啊？”
    “快期末了，再不好好学习，明年咱俩就该同级了。”
    “哈哈哈哈哈那也蛮好，有生之年说不定能听你叫我一声我学姐。”
    胡杨发过去两个敲脑袋的表情。
    “什么时候考试？”
    “下周考试周。”
    “那你快复习吧，等你考完试，我推荐几部韩剧给你，超级好看！！”
    聊会儿天，刷刷视频，等胡杨注意到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教材仍然翻开在第一页。
    他倒是不困了，只觉得懊恼不已，本打算稍微放松一下，怎么一个上午就没了呢？
    算了，先吃饭吧。
    吃完午饭回来，宿舍依然空无一人。
    看来温良他们是下定决心要与图书馆共存亡了。
    不行，我也得振作起来。
    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关其手机，停其流量，盗其账号，拔其网线……胡杨手动隔离了一切有可能干扰学习的电子设备，然后重新翻开教材的第一页。
    早上用眼睛过了一遍，但没过脑子，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偏文科的专业，许多论述和知识点都需要熟记，甚至需要完整地背下来。
    逐字逐句看完第一页，胡杨的眼睛渐渐迷离，脑袋时而耷拉着，时而猛地抬起，书本上的宋体小字渐渐变得飘忽，跟一群蝌蚪似的游来游去。
    太困了……
    这种状态是没有办法看进去的，硬撑也毫无意义，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如先睡二十分钟。
    胡杨不费吹灰之力地说服了自己。
    他爬上床，钻进被窝。
    这一觉睡得是真爽，但也真不爽，因为睡起来发现天色都暗淡了。
    胡杨坐直身体，望向窗外，食堂里人潮往来，熙熙攘攘，每个人看起来都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只有他茫然无措，沉浸在“我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荒唐情绪中。
    翻身下床，桌面上的教材仍然翻开在第一页，那上面的口水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这一刻，胡杨悟了。
    宿舍就踏马不是用来学习的地方！
    他将教材、教案和习题一股脑塞进书包，然后转身离开，今夜绝不回来。

 031 啧

    跟《蒸蒸日上》节目组聊完之后，周明轩整个人都是蒙的。
    一开始得知要参加的节目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很兴奋，因为这个节目的收视率还不错，而且经常请草根上节目，也深受草根的欢迎。
    可他完全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六所大学，每所大学一个宿舍，少的四人，多的六人，算下来总共就有近30人。
    整期节目一共才90分钟，掐头去尾，留给每个人的时间连3分钟都不到！
    要在3分钟内展现怎样的自我，才能吸引观众不辞辛劳地打开微博搜索他的账号并点个关注？
    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坑爹系统！
    虽然但是，钱都花出去了，节目该上还得上，就算完不成任务，两千多块买一次露脸的机会，倒也能够接受。
    唯一让他心里不平衡的点在于，凭啥他上节目要花钱，他的室友却能免费上！
    气归气，奈何这期节目的策划就是这样写的，而且节目组信誓旦旦表示，之所以选中他们，也是因为他们宿舍特殊，四个人都来自不同学院，寻常中的不寻常，才能出节目效果。
    放屁！分明是因为我充了值！
    周明轩很想这么反驳对方，终究还是忍住了。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胡杨等人的时候，三人都很震惊——那俩货是真的震惊，胡杨则是装的。
    “蒸蒸日上？是湘南卫视的那个蒸蒸日上吗？”李琰惊得连抠脚的手指都停下了动作。
    周明轩没好气道：“我国还有哪个电视台会起这么山炮的名字吗？”
    “你要这样说我可就不乐意了。”
    温良摘下耳机，身为一名湘汉子，他势必要站出来维护家乡电视台的荣誉。
    “蒸蒸日上的本意是形容发达兴旺，不断向上，这跟节目传承中华礼仪文化和倡导社会公德的主旨相契合……”
    “停！”周明轩强势打断，“我是没手还是没脑子，需要你对着度娘百科给我念？”
    胡杨问：“节目什么时候录？有通告费吗？”
    “暂定情人节那天录，没有通告费，但给报销交通和吃住。”
    回答完问题，周明轩仍有些不快，心想你已经白嫖了露脸的机会，还想要通告费？脸咋这么大呢？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吐槽：“就你们仨吊丝，要啥通告费，节目组没让你们倒给钱就算好的了。”
    “别废话了，就说去不去吧？”
    李琰当即表态：“去啊！公费旅游为啥不去？再说了，湘南是良哥的地盘，我们去了，他敢不好好招待吗？”
    温良也说：“我家离湘南电视台不远，我去很方便，主要看你们。”
    他俩都这么说了，胡杨自然不能说不去。
    周明轩点点头，嘱咐道：“那考完试都别急着走啊，节目组会派人来拍前采。”
    ……
    大学生活绝大多数时候都很轻松愉悦，唯一的例外就是考试周和考试前一周。
    两个星期自学完一学期七八门课程的全部内容，并且还要保证考试不挂科，这不是超能力，而是每一位当代大学生必修的生存技能。
    当然，也不排除极个别的天才，最后冲刺两个星期，愣是把那些跑了两个月的给反超了。
    这个猛男就是温良。
    成绩出来后，据说经济学院的院群都炸了，一群人质疑成绩登错，后来查了没错，这些人又开始怀疑温良作弊。
    也不怪他们起疑。
    温良一学期没上课，在平时分被扣得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愣是考进了全系前十，要是平时分加满，他能把第一甩开五分多。
    被群起围殴，温良显得十分淡定，只一句话就摆平了所有人：“请问我抄谁？不是我针对谁，在座的各位，有哪位分数比我高？站出来我看看。”
    经济学院的院群立马就安静了。
    所有人都很识趣，知道这话一说，谁再跳出来，谁就是小丑。
    但不吱声不代表大家不想揍他，也是因为这句欠揍的话，导致大学四年，温良跟他们系里成绩好的学生关系都不怎么样。
    哪怕很多年以后，温良早已离开校园，他的事迹和他说的这句话，依然被当作江大金融系入系必知的名梗之一。
    对此，胡杨只有羡慕的份。
    他本来觉得自己低空飘过，没有挂科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平时也没有用功。
    但跟这货一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比胡杨更郁闷的是李琰。
    他的心情跟经济学院那群闹事的差不多了，辛辛苦苦学了一学期，结果不如人家恶补两个星期考得高？
    怎么可能？
    作弊！绝对作弊！
    好在李琰不是金融系的，否则他俩估计能掐起来。
    而最不幸的就是周明轩了。
    他挂了两科，必须提前回来补考，不然就要重修。
    没有什么比重修更丢脸了，他本就是个很注重面子的人，何况在传媒学院，他周明轩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绝不想因为这事被人戳烂脊梁骨。
    也就是说，他不能在湘南逗留，录完节目就得返校，准备补考。
    考完试后是各种聚餐，社团的、班级的、宿舍的……
    当青衣得知胡杨没有挂科时，这家伙的反应是：“啊……好可惜。”
    胡杨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削她一顿。
    这几天他都在看青衣推荐的韩剧，就是很流水线很套路的言情剧，想吐槽都找不到什么槽点的那种。
    所以他只好吐槽安利给他的人：“给我推荐的什么玩意儿。几周不看我的视频，你这审美退步得有点多啊！”
    青衣愤愤不平：“你敢说不好看？”
    “没有惊喜。”
    “你敢说女主不好看？”
    “不是我的菜。”
    “怎样才是你的菜？”
    “甜妹，要活泼可爱，元气满满，笑起来很治愈的那种。”
    胡杨从不隐瞒自己的偏好。
    等了很久，就在胡杨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聊天界面里忽然弹出新消息，只简短的一个字：
    “啧。”
    胡杨愣了下，摸摸脸，想不明白这个“啧”字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味。

 032 寒假

    前采并不复杂，主要问了四人的爱好特长，平时的校园生活和寒假准备做些什么，然后就在校园内外取景，把校内的地标建筑和周围有名的小吃店都拍了一遍，留待备用。
    因为已经考完试，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拍摄的过程十分顺利，画面也很“安静”，不会有那种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的感觉。
    “定好时间告诉我一声。”
    临别之前，温良这样说道。
    他邀请三人提前几天去常沙，三人都说再看吧，因此才有了这句话。
    胡杨说：“我就不提前去了，但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三月一日正式开学，算下来能在湘南玩个十来天，足够了。
    温良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把宿舍的门锁上。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胡杨一学期都没有回过家，尽管他家离学校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他和老妈通过几次电话，每次老妈都让他回家，他都以学业繁重为由婉拒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寒假，该来的终究会来，胡杨没办法一直逃避，他能做的只有深深呼吸，拿出毕生所学，扮演好“儿子”这个角色。
    开门进屋。
    客厅里放着央视新闻，但没人。
    他听见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爸？”
    他知道家里负责伙食的是老爸胡振华。
    胡振华探出半边身体，瞧了儿子两眼，点点头，然后说：“过来端菜。”
    “好。”
    胡杨换了鞋，先去洗了手，然后进厨房端菜。
    老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擅长表达，也说不来体己话，他展现温柔和关心的唯一方式，就是烧一桌你爱吃的菜，然后叫你去端菜。
    所以，看到案台上放着自己最爱的醋鱼和扣肉，胡杨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扬起嘴角笑了笑。
    “妈呢？”
    “在给你铺被子。”
    “我去看看妈。”
    胡杨将醋鱼和扣肉端到餐桌，然后走进卧室。
    “妈！”
    “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听见动静？”
    老妈陈菊将被芯塞进被套，扯住两角，试图把被芯抖散。
    胡杨见状，立刻扯住另外两个角，和老妈一起抖被子。
    “刚到，老爸炸响铃呢，噼里啪啦的，动静老大了。”
    “寝室里有东北人吧？”
    “听出东北口音了？”
    “口音老重了。”陈菊模仿儿子的口音。
    两人都笑了起来。
    胡杨原以为融入身份会难，但一进这个家，他才发现，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他并没有忘记如何当一个儿子，而胡耀华和陈菊，也没有把他当一个外人。
    吃饭的时候，老妈开始念叨：“你说你，家离学校这么近，一学期也不见你回来一次，你爸和你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哪里的话，我不是说了学业重嘛，没时间。”
    “那你期末考了多少分？”
    “呃……成绩还没出。妈，吃鱼！”
    胡杨往老妈碗里夹了块醋鱼。
    “妈，跟你说个事儿。我二月份要去趟常沙，录一个节目。”
    胡振华和陈菊对视一眼，陈菊问：“什么节目？”
    “蒸蒸日上，湘南卫视的。”
    “啊，我知道！就那谁，汪远主持的，对吧？”
    “对。”
    “干嘛请你去啊？你这么普通，也没啥才艺。”
    “……”
    亲妈。
    胡杨解释：“不是我，是我们宿舍一起去。”
    陈菊“哦”一声：“那挺好，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们宿舍有个常沙本地的，到时候找他玩几天，开学再一起回来。”
    “就是说，你二月去了就不回来了呗。”
    “对。”
    “哪天去？”
    胡杨坦诚道：“二月中，具体还没定。”
    陈菊点点头：“行，那定了告诉我，我好买点特产，你给你同学带过去。”
    趁着放假，胡杨开始专心做视频——不是他自己的视频，而是受官方邀请，为2012拜年祭的部分投稿制作后期。
    2012是b站举办第二个拜年祭，规模很小，视频数量也不多，但要做得出彩，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的。
    陈菊见了，问他在捣鼓什么，他如实回答，老妈没有反对，只说：“别耽误学习。”
    已经耽误了，而且，下学期还敢。
    胡杨的b站粉丝涨得很慢，豆瓣都接近一万关注了，b站依然雷打不动的三万多。
    相比之下，温良已经后来居上，粉丝一路涨到了五万，他也听从胡杨的建议，在撸啊撸教程的基础上，增加了各种单机游戏的试玩和解说，让视频内容不那么单一，粉涨得更快了。
    除夕，胡杨跟老爸老妈回爷爷家过年。
    老爸这边的亲戚，二叔、小叔、小姑全回来了，都拖家带口的，老中青三代，济济一堂。
    胡杨在一众堂兄弟中年纪最大，好在也没有太大，还不至于被问及婚恋状况，顶多就问问习不习惯大学生活，室友好不好相处之类的。
    堂弟堂妹十分活泼，说小孩子活泼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吵闹，还熊得不行，胡杨新买的耳机，上个厕所的工夫，就被俩小东西摔得稀碎。
    跟青衣闲聊时吐槽起这事，青衣说：“还好我在我们家是最小的。”
    “那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皮了。”
    “我才不皮呢，而且我和我表哥年纪差不了多少，很聊得来。”
    “你只有一个表哥吗？”
    “常走动的就一个，还有两个在国外，七八年没见了都。”
    “嚯，富家子弟呀！”
    “低调，低调。”青衣倒不否认，“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打算去常沙找同学玩。”
    “羡慕，我也想出去旅游。”
    胡杨知道她快高考了，于是回复：“加油，考完就自由了。”
    大年初二，胡杨跟老妈回外公家探亲，老妈那边的亲戚也不少，但回来的不多，热而不闹，气氛刚好。
    身为影评人，春节档的电影胡杨自然一部也没落下，有些甚至还二刷三刷。
    陈菊见胡杨天天往外跑，以为儿子交女朋友了，心里高兴，却不点破，只借着过年的名义给他发了个大红包，意味深长地说：“男生要大气点，该花钱就花钱，别抠抠搜搜的，钱花完了再问妈要。”
    给胡杨整得一脸懵逼。
    过完年，在家里待到2月13，带上见面礼，一早的飞机，出发前往常沙。

 033 意外的邂逅

    出了黄花机场，一眼就看见温良，这小子戴个墨镜，倚着一辆纯黑的suv，嚼着口香糖，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哟！”
    他招了招手。
    胡杨把行李箱和见面礼扔给他：“师傅，麻烦把东西放后备。”
    “信不信给你扔街上。”
    温良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自觉地开了后备箱。
    上车后，胡杨才发觉就他一个人来。
    “你开车？！”
    “不然嘞？”
    温良摘下墨镜，反手扔后座上，也不知道戴它干嘛，纯粹为了耍帅？
    suv平稳上路。
    见温良车技还算娴熟，胡杨也就稍稍把心收回肚子里。
    “你知道李琰不来了吧？”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李琰的爷爷旧疾复发，已经送重症监护了。
    冬天是老人的头号杀手，眼见熬过去的希望十分渺茫，李琰便决定退出录制，以免错过最后一面。
    节目组尊重他的决定，并找了林语菲来补位。
    这也能把林语菲扯进来，无论怎么想，胡杨都觉得这一波是剧情杀。
    “周董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到，后天早上就走。”
    摆明了就只是来录个节目。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温良放缓车速，看来是快到了。
    胡杨看向车窗外，忍不住卧槽出声：“你家住常沙大学？”
    “大学……附近的小区，这不算什么，往南走点就是国防科大，下午可以带你去看看。”
    温良顶尖凡尔赛。
    “家住这么近，怎么不读国防科大？”
    “我疯了？去军校自讨苦吃？”
    胡杨哈哈一笑，以温良的秉性，真要去了估计得胃痛四年。
    suv缓缓驶入常沙大学旁的公园式住宅小区，还没进小区，胡杨就已发现不远处被绿植环绕的湛蓝湖水，看不见全貌，如果从高层住宅向下俯瞰，想必是顶级湖景。
    温良介绍说：“那边是月湖公园，晚上散步挺不错，很多漂亮妹子。”
    这个时候，胡杨已经确信温良是个富二代，尽管他在学校经常表现得像个穷逼，就是那种出去买两斤香蕉，回来发现少找了两块钱，能跑出去跟摊贩理论半个点的穷逼。
    想想也是，温良有个那么豪横的亲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温家再怎么着也能沾一点光。
    温良把车稳稳停进停车位。
    两人下了车，一路走到单元楼门口，温良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完蛋，我好像只带了车钥匙出门。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车里找找。”
    胡杨只好拖着行李箱等他。
    没两分钟，温良打来电话：“我得去找我爸拿钥匙，很快，就几分钟，你再稍微等下。”
    “呃……”
    温良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胡杨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拎着大包小包守在别人家门口，总归有点憨批。
    他只好低头刷微博。
    “#某某明星转头一笑绝了”
    “#崩溃式哭戏”
    “#找个学霸当偶像”
    最近没什么瓜，热搜榜全是这种尬吹自家偶像的词条，往下翻一翻，甚至还有夸朱可盈唱功好的热搜话题。
    “大叔——”
    胡杨下意识抬头，他倒不认为有人在叫他——毕竟他才十八岁，怎么也不可能是大叔——他只是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甜甜糯糯的，是他喜欢的音色。
    他从低头看手机，到抬头看见声音的主人，只花了零点一秒。
    零点一秒很短，但在某些时候，它又很长，长到可以像一组无限慢放的镜头，画面一帧接一帧闪过，每个画面里都塞满了细节。
    率先闯入他眼帘的是一条狗，纯种的博美，像一团雪白的蓬松的毛球，很可爱，他很喜欢。
    紧接着是一双月白色的棉鞋，毛茸茸的鞋面，小小的脚，很可爱，他很喜欢。
    往上是纤细的脚踝和同样纤细的小腿，裹着纯白的棉质裤袜，双腿笔直而修长，他很喜欢。
    再往上是一件及膝的浅色面包衣，蓬松的质感就像刚出炉的面包，明明是娇小的身躯，却裹得像个臃肿的粽子，有种莫名可爱的笨拙感，他很喜欢。
    再然后，他看见了她的脸，一张小小的白净的略带点婴儿肥的稚气脸庞。
    他呆住了，呼吸也一并屏住，只剩下一颗脱缰的心越跳越快。
    在这一个瞬间，之前所有的画面都成了铺垫，而所有的铺垫全部化作两个字：喜欢。
    心动了就是喜欢，而心动，是压抑不了的。
    胡杨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对方看，他本不是如此无礼的人，只是受本能的驱使，他无法移开目光，不，他连移开目光的想法都没有。
    女生察觉到了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帘，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甜甜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得意。
    时间仿佛静止，直到——
    博美抬起腿往胡杨的行李箱上打了个标记，然后颇为兴奋地昂首狂吠：“汪汪！汪汪！”
    “哎呀！小二！你又闯祸！”
    女生俯下身去打博美的屁股。
    博美更兴奋了，绕着女生疯跑。
    眨眼间，女生就被狗绳缠了好几圈。
    “小二！别乱跑！”
    胡杨回过神来，就见被狗绳缠住的女生正一边原地转圈一边呵斥博美。
    他忍俊不禁，一把掐住博美命运的后颈皮，狗子瞬间老实了。
    几秒钟后，女生终于通过自转解开了狗绳的捆绑，一向胆子大脸皮厚的她此时竟觉得有些窘迫。
    “不好意思啊，你的行李箱……我赔你一个新的吧。”
    胡杨略有些惊讶，一上来就给赔新的，看来是个小富婆啊。
    转念一想，能住得起这个小区，家里条件都不会差。
    “不用了，又没损坏，回去拿水冲一下就行了。”
    “大叔——”
    “你等会儿。”胡杨瞬间有点心梗，“你多大年龄？”
    “十六。”
    “我就大你两岁，你想好了再叫。”
    女生立刻换了个称呼：“学长？”
    胡杨满意地点点头：“怎么了？”
    “学长有纸吗？它刚刚在路边拉了便便，我要……处理一下。”
    胡杨掏出纸巾给她。
    “谢谢学长！行李箱……实在对不起！”
    “没事儿。”
    胡杨很大度地挥挥手，目光追随着她渐行渐远，渐渐渺小的背影。
    就连背影都这么可爱——等等！
    胡杨蓦然发觉自己还没要联系方式。
    “喂！”

 034 青衣

    “喊谁呢？”
    温良顺着胡杨的目光看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胡杨有些懊恼，稍微冷静一点后又有些释然。
    缘分本就是捉摸不透的东西，错过才是常态，再说了，他迟早要离开这里，回到他的世界，错过未必就是件坏事。
    “拿到钥匙了？”胡杨岔开话题。
    温良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拎起大包小包说：“走吧。”
    温良家住十楼，200平的大平层，墙与地面以白、灰等中性色为基调，极简的家装，空而静的房间，通透明亮的光线，极具线条感的设计，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处处透着主人不俗的品位。
    “哇，你家装得跟艺术馆似的。”
    “我爸是搞室内设计的，他自己装的房子。”
    在门厅换了鞋，温良将两人的鞋收进鞋柜，整整齐齐摆好。
    胡杨发现鞋柜里的每双鞋都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温良解释：“我爸妈都有点强迫症，在公共区域，咱俩就收着点，回了屋想怎么样都行。”
    “明白。”
    客随主便，胡杨默默记下温良的话。
    “哪，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温良带胡杨到次卧。
    同样是极简的风格，乍一看，似乎仅有一张双人床，蓝灰的纯色被套，没有任何繁复、琐碎的花纹和图案。
    仔细一瞧，才发现衣柜和床头柜，只不过都做成了嵌入式的，漆面跟墙面的色调一致，很完美地融为一体。
    “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东西很少，你要是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这边可以看湖景。”
    温良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胡杨紧随其后。
    凉风袭来，寒意刺骨。
    他紧了紧衣领，倚着栏杆眺望，郁郁葱葱的月湖公园尽收眼底，月牙形的淡水湖在寒冷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再远处，是宽阔蜿蜒的浏阳河。
    果然是顶级湖景。
    “真美啊，我的梦想就是每天醒来都能看见这样的美景。”
    梦想里还有他喜欢的姑娘。
    这个念头一起，胡杨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牵着博美原地转圈的女孩。
    “看久了也就那样，还不如咱们宿舍对面的女生公寓。”
    这话就跟马云说他对钱没兴趣一样，只有拥有的人才有嫌弃的资格。
    “走，带你去别的屋看看。”
    胡杨跟着温良去厨房、客卫兜一圈，最后进了温良的房间。
    这小子的房间跟其他屋完全是两个画风，被窝乱如狗窝，墙上贴满游戏的海报，衣服鞋子扔得到处都是，书桌更是杂乱不堪，电脑、耳机、小说、漫画、衣服、袜子……啥都往上堆。
    难以想象，两个带有强迫症的极简主义者竟然能生出这么个不修边幅、随心所欲的儿子。
    “你屋这么乱，你爸妈能忍？”
    “这是我的私人空间，他们无权干涉。”
    温良振振有词。
    胡杨对此并不怀疑，以他爸妈的风格，很像是会尊重子女隐私的父母。
    他在书架前驻足，这小子是真喜欢游戏，书架上的书有一半都跟游戏相关，就连小说也是游戏题材的。
    “这能看吗？”
    他找到一本相册。
    温良点点头：“可以，都是我大学以前的靓照。”
    胡杨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一丝不挂的出浴图。
    开幕雷击。
    “我两岁时候拍的，行了，看一眼就可以了。”
    温良强制翻页。
    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从小胖娃到帅小伙，这本相册就是温良的成长史。
    “这张拍的什么？”
    胡杨忽然翻到一张很有意思的照片，照片里，半大的温良一身传统戏服，花脸扮相，正在舞台上卖力表演。
    “啊，这个啊，这是我学戏曲时的照片。”
    “你还学过戏曲？”
    “家学渊源，我妈非逼我学。”
    温良叹口气，说起老许家的前世今生。
    许家本是梨园世家，清末因战乱辗转至湘南。
    那时湘南有一种本土的戏曲十分流行，叫“三小戏”，许家的老祖宗便入乡随俗，结合京剧的理念对三小戏进行了改良与创作，发展角色，确立声腔，帮助这个剧种走向成熟。
    进入近现代，三小戏有了个更加响亮的名字——花鼓戏，而许家，则是湘南花鼓戏的文化传承世家。
    到了温良的上一辈，家里唯一的男丁许耀文对传统戏曲不感兴趣，父母逼他练童子功，逼他唱念做打，他就偷偷听刘文正和邓丽君。
    为免手艺失传，温良的爷爷只能打破“传男不传女”的家规，放弃“不成材”的许耀文，转而培养温良的母亲，也就是许文娟。
    八十年代初，不成材的许耀文跟亲戚去了深城，站在风口的他抓住机会，很是发了一笔财。
    再后来，许耀文锦衣还乡，重拾音乐梦，在常沙开了当地第一家live house，取名为星火，希望以星火之势，为每一位热爱音乐的年轻人助燃。
    许文娟则继承了老祖宗的技艺，成了湘南有名的花鼓戏非遗传承人。
    听完温良的讲述，胡杨颇有些刮目相看：“所以你——”
    “我不会。”温良果断摇头，“我只学了点皮毛。”
    “那你们老许家的传承岂不是要断掉了？”
    “我本来就是外姓，传承有我表妹就够了。”
    “你表妹？”
    “对啊，就是我表舅的女儿，之前跟你们提到过的。”
    胡杨恍然，他想起来了，那时李琰和方秀贤还争相认温良当大舅哥来着。
    “说来也很奇妙，这传承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我表舅那一支。”温良翻动相册，“哪，这是我和我表妹一起训练的照片，她比我有天分多了。”
    温良指着照片上那道娉婷的背影，一袭青衣，发饰端庄，身形曼妙而多姿。
    胡杨一下愣住。
    这不是青衣的头像吗？！
    “这是你表妹？”他惊得合不拢嘴。
    “对啊，你见过？”温良还是那么敏锐。
    “我……好像在网上见过这张照片。”
    “这张吗？不可能。”温良断然否认，“这是用胶卷拍的，压根没有电子记录，你肯定看到类似的了，各种戏曲里的青衣扮相都差不多。”
    绝不是类似的。
    胡杨和青衣几乎天天闲聊，岂会分不清她的头像？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孙子拿他表妹的照片捉弄自己，要么，青衣就是温良的表妹！

 035 许依诺

    胡杨留意了下温良的表情，他神色如常，应该不会是他，而且以胡杨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所以有很大的概率，使用青衣这张账号就是温良的表妹！
    这也太巧了吧？
    他试探道：“你表妹叫什么？不会就叫许青衣吧？”
    “谁会起这种名字？我表妹叫许依诺。”
    “一诺千金的一诺？”
    “不，杨柳依依的依，诺是一诺千金的诺。”
    温良狐疑地盯着他：“问这么清楚干嘛？”
    “好奇嘛！好奇而已。”胡杨打个哈哈。
    这时忽然响起手机铃声。
    温良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嘟哝一句“说曹操到曹操到”，然后接起电话：“喂，在家啊，怎么了？我就不去了，我同学来了，下午带他转转。啊？你来干嘛呀，你又不认识……喂！”
    他放下手机，无奈地叹口气：“我表妹一会儿过来。”
    “一会儿是多会儿？”
    “几分钟吧，她也住这小区。”
    胡杨一怔，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某道身影。
    该不会……
    “你表妹多大了？”
    “十六。”
    “她是不是养了条狗？”
    “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一条白色的博美？”
    温良已经明白了：“你见过她。”
    胡杨点点头：“你去拿钥匙的时候碰见了，她的狗往我行李箱上撒了泡尿。”
    “……”
    “你表妹真可爱。”
    胡杨说完自己先懵了，他明明只是在心里感慨，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温良看向胡杨的眼神立马就不对了。
    “我劝你善良，上一个这么轻浮的，已经被我表舅打断腿了。”
    胡杨找补：“没别的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温良呵呵一笑：“上一个也是这么说的。”
    “……”
    在客厅等许依诺的时候，胡杨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
    他以为已经错过的人，命运早在暗中牵好了线。
    许依诺就是青衣，他b站的第一个粉丝。
    他仍记得她关注的时间，是十大歌手决赛那晚，距今三个月前。
    在网上聊了三个月，想不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奔现，这是怎样的缘分？
    不过，她应该不知道我就是那个up主。
    胡杨心里琢磨着。
    他没再任何平台上露过脸，没理由暴露，除非——
    “你有没有跟你表妹提起过我？比如告诉她我是up主之类的？”
    温良翻个白眼：“别自恋了兄弟，就算我表妹知道你是up主，她也不会高看你一眼。”
    他显然会错意了，以为胡杨想让他打助攻。
    胡杨没有解释。
    没说就好，这样一来，以后再跟青衣聊天，他就可以暗戳戳地夹带私货了。
    许依诺这样的女孩，人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优渥，现实中想追到不容易，不如先搞定网络上的她，再由网恋奔现，成功的概率要大得多。
    胡杨已经下定决心要追她了。
    追一个十六岁的女生，他还真是没什么经验。
    但缘分都到这儿了，再瞻前顾前，不是他的风格，喜欢就追，才是他的本色，至于未来会怎样，未来来了再说。
    “叮咚！”
    门铃响起，两人同时起身。
    温良走向门厅，胡杨紧随其后，兴奋中透着些许紧张。
    “吱呀”一声门打开。
    “哥！”
    是她。
    光听这甜甜糯糯的声音，胡杨就知道是她。
    “进来吧。”
    温良侧开身体的一瞬，两人的视线就此相遇，再次见到这个仿佛从他审美里走出来的女孩，胡杨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不是错觉，是切切实实的心动。
    “诶？”
    “诶？”
    许依诺明显的一愣。
    胡杨也装作一愣。
    “你是他表妹？”
    “你是他同学？”
    两人同时开口，这奇怪的默契。
    温良瞪胡杨一眼：“装什么装？你不早知道了嘛！”
    他把胡杨推进客厅，然后招呼许依诺：“赶紧进来。”
    许依诺换上室内的拖鞋，将月白色的棉鞋放进鞋柜，整整齐齐摆好。
    三人在客厅落座，温良坐中间，胡杨和许依诺各坐一边。
    “不需要我介绍了吧？”温良说。
    许依诺看向胡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胡杨，古月胡，杨树的杨。”
    “行李箱洗过了吗？没洗的话我来洗吧。”
    “洗过了，我让你哥洗的。”
    “靠！”一提这个温良就来气，“你当时可没告诉我行李箱上有狗尿！”
    胡杨笑呵呵道：“不客气，午饭请我吃点好的就行。”
    “行啊，”温良撸起袖子，“我这就去煮两包老坛酸菜。”
    “学长，午饭我请你吃，让他自个儿吃泡面去吧！”
    许依诺拆她哥的台。
    胡杨哈哈笑道：“还是咱妹善良！”
    “诶诶诶！”温良不乐意了，“怎么就是‘咱妹’了，别乱套近乎好嘛！”
    胡杨不理他，只看着许依诺，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光明正大看她的机会：“咱们去哪儿吃？”
    “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概念，第一次来湘南，听你的。”
    按照书里的设定，胡杨的确是第一次来湘南，但在现实世界，他的足迹遍布湘江两岸，对美食的分布了若指掌。
    不过，吃什么不重要，和谁吃才重要。
    “中午就请你吃正宗的湘菜吧，晚上带你去吃小龙虾——你能吃辣吧？”
    “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温良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江南的辣跟常沙的辣，压根不是一种辣，今天就吃清淡点，明天还要录节目，别到时候拉虚脱了，耽误正事。”
    切，小爷我又不是没吃过。
    胡杨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没说什么。
    许依诺冷不丁问：“明天我可以去看你们录节目吗？”
    胡杨怀疑许依诺或许就是为了这事而来。
    温良不答反问：“你有票吗？”
    “我要有票，还问你干嘛？”
    “你问我要票呢？找错人了吧？你跟你爸说一声，场子都能给你包下来。”
    许依诺扁扁嘴：“你想多了，他只会让我好好复习，专心备考。”
    “我觉得表舅说得对，既然你选择留在国内，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别瞪我，我没票，爱莫能助。”
    温良摊摊手，其实弄张门票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但他显然不打算惯着许依诺。

 036 温家

    “走吧，吃饭去。”
    温良不给许依诺纠缠的机会，招呼两人出门。
    两人跟在温良身后，许依诺冲她哥的后脑勺张牙舞爪，等温良回过头来，一秒收功，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胡杨看在眼里，想笑却忍住，岔开话题问：“你们音乐类的省统考已经考完了吧？”
    他曾经也是个艺术生，因此知道艺考包括省统考、校考和高考三个部分，省统考通常在每年的年底进行。
    “早考完了，成绩都出来了。”
    “怎么样？”
    “还行吧，也就全省第一。”
    许依诺顶尖凡尔赛，跟她哥如出一辙，看来是许家的基因使然。
    “厉害啊！”胡杨很捧她的场，“省状元！”
    省统考考的是专业课，能考第一，说明她的音乐底子很好。
    这也正常，十几年的童子功，又有名师辅导，考不到第一才意外。
    许依诺毕竟是小姑娘，听见胡杨夸奖，心情立刻就明朗了，颇有些沾沾自喜。
    温良给她泼冷水：“没用，最后还是要看校考和文化课的成绩，下个月的校考，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呀！”许依诺信心满满。
    三人换鞋出门，胡杨问：“你考哪所学校？”
    “我报了中戏和上戏，考完再决定去哪所。”
    明明还没开始考，她的语气却让人觉得她已经考上，准备反选了。
    很自信呢。
    大概是dna动了，胡杨突然很想让她清唱几句，很想知道她唱戏是什么感觉，他无法想象，以她正常说话时的甜甜的嗓音，如何能够驾驭旦角。
    好在他忍住了。
    午饭温良特意选了家做江南菜的高档餐厅。
    在江南的时候，温良从不吃江南菜，但凡出去开荤，一准往湘菜馆钻，现在回到湘南了，反而费尽心思找江南菜，胡杨也是很佩服。
    “你们下午去哪儿玩啊？”
    吃饭的时候，许依诺问。
    温良用脚猜都猜得到她的心思，直接打消她的念头：“去哪儿玩也不会带你，吃了饭我就送你去剧院——别玩赖，下午去剧院排练，这是你自己说的。”
    许依诺哑然，之前给她哥打电话，她确实是这么说的，本来只是随便找的借口，岂料搬石头砸脚了。
    “我改主意了——”
    “晚了，我已经告诉我妈了，她老人家下午等不到你，呵呵，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温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在许依诺听来最恐怖的话。
    虽然和胡杨聊天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皮，但其实，她小时候比谁都捣蛋，而且天不怕地不怕，连她老子都管不住她。
    当然了，许耀文不是管不住，而是不舍得严管，他三十多岁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时都当公主宠着的。
    唯一能治住她的，只有温良的老妈，她的小姑许文娟。
    在许依诺很小的时候，她爸妈就离婚了。
    那时的许耀文忙于事业，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于是就把女儿交给妹妹许文娟照顾。
    许文娟本就是个有点强迫症的人，看不惯的事几乎不会容忍，对待戏曲尤其一丝不苟，温良和许依诺小时候没少挨她的棍棒。
    在许依诺的童年里，许文娟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而且是个严母。也得益于此，她才没有野蛮生长，虽然调皮捣蛋的天性没变，但该认真该严肃的时候，她绝不含糊。
    她和温良的关系亲近，也是因为小时候同吃同住，练功的时候一起偷懒，挨揍的时候互相出卖，从小一起长大，也从小打到大。
    兄妹之间的感情，都是打出来的。
    仿佛小时候的经历重演，许依诺知道自己这次又被温良坑了。
    但她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去剧院排练。
    “你给我等着！”
    下车的时候，许依诺对温良咬牙切齿，一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模样。
    看向胡杨的时候，立马换上甜甜的笑容：“欢迎来我们大常沙，玩得开心！”
    ……
    开心程度随着许依诺的离开呈指数下跌。
    倒也没有不开心，只是跌回了正常水准。
    上午开车经过月湖，许依诺指给他看的时候，他感觉月湖就像海洋一般壮阔。
    下午和温良去湘江，他看到湘江的反应跟看见一条小溪差不了多少。
    晚饭是和温良爸妈一起吃的，胡杨本来说随便吃点就行，但盛情难却，这顿饭吃得格外正式。
    在见面之前，胡杨其实猜到温良的母亲一定很漂亮，毕竟许耀文、温良和许依诺，这三个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颜值都不低，已足以证明许家基因的优秀。
    见了面却依然有被惊到。
    许文娟的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过了不惑，但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而且无论站或坐，脊背永远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都很有章法，气质斐然。
    这一点和许依诺倒有些相像，大概是常年学习戏曲表演养成的习惯。
    温良的父亲温尔雅，人如其名，温文尔雅，虽是做室内设计的，却意外的很有书生气质，关键是，竟然没有秃头。
    听温良说，他老爹的工作室在国内很有名，许多城市地标建筑的室内设计都是他老爹给做的。
    胡杨对建筑行业一无所知，不过，能娶到许文娟这样的名门闺秀为妻，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唔……
    胡杨突然感觉到压力，许依诺和许文娟一脉相承，她老爹许耀文又是投资圈的大佬，想娶许依诺的难度只高不低。
    这个念头刚起，他立刻打消掉，并为自己的过度脑补感到汗颜。
    他也不知为何，第一次见面竟会联想到这么遥远而缥缈的事。
    难道是因为我老了？
    胡杨始终在用二十八岁的心态考虑事情，尽管他的身体才十八岁。
    吃过晚饭，时间已经不早。
    回到温家，胡杨洗完澡，跟温良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进自己房间了。
    他打开电脑，登上b站，点开后台。
    没有青衣的私信。
    胡杨有点意外。
    他没有告诉青衣他来常沙了，只说自己去找同学玩，他以为青衣会问他玩得怎么样的……失算了。
    看来得由我来挑起话题了。
    有点伤脑筋，因为他从没有主动找过青衣，突然一反常态，感觉十分可疑。
    其实是他做贼心虚。
    正当他迟疑不定的时候，聊天界面忽然弹出一则消息：
    “玩得怎么样？”

 037 缘起

    许依诺只在许耀文回常沙时，才住自己家里，平时要么住小姑家，要么住学校。
    她读的私立高中，宿舍是小户型的公寓，两人间，共用厨卫，室友杨婉君学的编导，她老爹是业已成名的大导演，望女成凤，奈何她本人不怎么上心，上课凭心情，作业全靠抄。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天是周日，杨婉君把许依诺拉出去逛街、购物、吃饭、看电影一条龙，看电影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老师上周布置的影视作品分析她还没写！
    通常情况下，作业这种小事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次不同，这次让分析的电影正是她老爹杨明瑞的成名作，她老爹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百忙之中打电话给她，只说了三个字：“我会看。”
    “啊啊啊啊啊！诺诺，你一定要救我！”
    杨婉君抱着许依诺的胳膊嗷嗷大哭。
    此时距离交作业只有不到十个小时，找人代写肯定是来不及了，杨婉君便把主意打到了好姐妹的头上。
    许依诺虽然是学音乐表演的，但由于基本功过于扎实，老师也没什么可教她的，其他人上专业课的时间，她就拿去学别的东西，艺术类的专业她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一些。
    杨婉君想让她帮忙，她却爱莫能助：“那部电影我没看过，你去网上抄一篇高质量的影评吧。”
    “不行啊，万一被我爸发现，我就死定了！”
    “那你自己写一篇呗，既然是你爸拍的，你闭眼吹就行了，想必你们老师不敢有什么意见。”
    “可是……那部电影我也没看过……”
    “……”
    哄堂大孝了。
    杨婉君说完自己都觉得丢人，赶紧找补：“我爸会看的，无脑吹捧肯定行不通，必须言之有物，有理有据。”
    许依诺认真地说：“那你还挣扎什么？享受这最后的夜晚吧。”
    杨婉君“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诺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我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我也想帮你，可我连电影都没看过，就算今晚通宵也未必写得出像样的分析。要我说，只能借鉴别人的影评了，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有没有质量很高又很冷门的。”
    许依诺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搜的b站，这种小众的网站，想必杨婉君的老爹是不会逛的。
    b站做影视解说的up主两只手就数得过来，而做过这部电影的，有且仅有一个，就是胡杨的“老胡说电影”。
    两位数的播放量，冷门是很冷门，可未免也太冷了一点，在点开之前，许依诺压根不抱什么期望。
    三分钟后。
    “君！来看这个！”
    杨婉君一溜烟儿地跑了过来。
    20分钟的视频，两人认认真真一字不落地看完，一直看到up主求关注，许依诺便顺手点了个关注，点完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关注的人。
    质量这么高的视频竟然无人问津？
    许依诺有些疑惑。
    杨婉君大喜过望：“就它了！”
    “别急，先去豆瓣看看，我怕是搬运。”
    两人把豆瓣的高赞影评全部看了一遍，基本排除了搬运的可能性。
    “发个链接给我。”
    杨婉君急不可耐，只想赶紧抄完睡觉。
    许依诺把链接发给她，然后接着看up主的另一个视频，这时的胡杨仅仅更新了两个视频，播放总共不到一百，关注只有一个，算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了。
    许依诺以前也看过其他up主的影视解说，有一说一，那些视频的播放量虽然更高，质量却远远不如，无论是后期技术，还是解说风格。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的感受，那就是“专业”。
    这个up主很专业，尽管采用的是戏说的方式，但在风趣的语言背后，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作为支撑，逻辑清晰、完整且自洽，而非拾人牙慧，或者单纯的靠噱头吸引人。
    好厉害！
    这么好的视频怎么会没人看呢？
    她替up主打抱不平，这时的b站还不能充电，也没有一键三连的说法，她只能发弹幕和评论支持：“宝藏up！加油！”
    发了弹幕和评论，又点开up主的私信，敲下鼓励的话：“视频做得很好！加油，坚持下去，你会被看到的！”
    这时杨婉君已经抄完作业，大呼小叫道：“诶，诺诺，我怎么关注不了！”
    她寻思着把这个up主发展成自己的枪手，以后再让写影视作品分析，就找他代劳。
    许依诺说：“你没注册，当然关注不了。”
    “怎么注册？”
    “你不会想知道的。”
    许依诺太了解她了。
    果然，当杨婉君发现注册前先要通过入站考试，她立刻就放弃了，转而问许依诺：“你注册了？”
    “嗯呐。”
    “你能不能——”
    “不能。”许依诺知道她的小九九，“你最好自己注册个账号，有什么事跟他私聊，这样比较方便。”
    她可不想给杨婉君当传声筒，一次两次还可以忍受，以后总这样，想想就受不了。
    “那你帮我问他要联系方式总可以吧？”
    “这是骚扰，会被举报的，我辛辛苦苦注册的账号，可不想被封号。”
    许依诺有点无语，在虚拟世界打听别人的真实信息，是个人都会警觉。
    “小气！”
    杨婉君不太高兴，转身就走了。
    富家子弟，或多或少有点脾气。
    许依诺没往心里去，她一向坚持原则，而且她了解杨婉君，这小妮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up主的回复：“谢谢！有任何想看的内容可以告诉我哦！”
    她立刻回：“想看up主跳舞！”
    “……取关吧。”
    许依诺扑哧一乐，打字如飞：“哈哈哈哈哈！那就女装吧，你声音这么好听，穿女装也一定好看！”
    对方的手速也很快，秒回：“我希望我的粉丝关注我是因为我的才华，而不是因为我的颜值（严肃脸）。”
    真自恋哪！
    这话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网上的人都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显摆什么，说自己颜值高的，不是恐龙就是癞蛤蟆。
    当然，许依诺除外。
    因为她兼具美貌、才华、财富于一体，什么都不缺，自然说什么都是真的。

 038 小心思

    许依诺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睡一觉起来，“老胡说电影”竟然涨了好几百个粉丝，明明昨晚还是鸭蛋来着。
    然后她才发现老胡不久前更新了视频，还上了热门。
    点开一看，却不是影视解说，而是江南大学十大歌手决赛现场的实拍。
    视频里，一袭红裙的漂亮女生正全情投入地演唱：
    “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
    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
    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弹幕一片“好听”、“求歌名”、“火钳刘明”……许依诺的关注点却不在歌上，而是在画面上。
    这拍摄角度怎么似曾相识？
    她忽然想起来了，昨晚温良发了条动态，也是学校十大歌手的决赛，里面有张照片跟这视频的拍摄角度如出一辙。
    她立即给她哥发去链接，问：“这视频火了，你拍的？”
    不多时，温良回复：“一大早的怎么都问这个问题，不是我拍的，是我室友拍的。”
    这时的温良已经失去了耐心，一觉醒来，起码有十几个人问他同样的问题。
    许依诺没有告诉他原因，而是点开老胡说电影的主页，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粉丝数已经逼近一千。
    我关注的up主竟是我哥的室友？
    这神奇的缘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想起这家伙昨晚自吹自擂，无法证实也就算了，在知道对方是她哥的室友之后，许依诺便被勾起了好奇心。
    “哪个室友啊，帅不帅？”
    她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迟疑片刻后又删掉。
    算了，管他呢，我只是喜欢他的视频，何必在意他的外貌？
    许依诺在担心，她怕万一得知对方是个丑逼，会影响她以后的观看体验。
    她承认她是外貌协会的，没办法，她们许家祖祖辈辈都是俊男美女，从小长在这样的家庭，审美标准难免会高一些。
    就让上帝的归上帝，网络的归网络。
    许依诺决定不把网上的缘分牵扯进现实。
    她依然看他的视频，依然给他发私信，起初还是以鼓励为主，后来见他的粉丝日益增多，视频的播放量也越来越高，她就没有那么频繁地私信他了。
    一来他不再需要她的鼓励，二来，粉丝多了，私信肯定也会变多，他未必看得过来。
    如果发出的消息得不到回复，她会很郁闷，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发。
    但渐渐的，她发现他对她的私信每条必回。
    哪怕她只是发一句“很喜欢这期视频”，他也会回一句“谢谢”，证明他有看到这条消息。
    许依诺便问他：“每条私信你都会回复吗？”
    “不啊，我都会看，但只挑一些回复。”
    “那我怎么感觉我的私信你每条都回了？”
    “你是我的第一个粉丝，待遇当然不同。”
    许依诺感觉心底某处被挠了一下，她喜欢这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重要的。
    打那以后，她和他的互动就渐渐多了起来，对话也不再局限于影视剧，聊学习，聊生活，也聊各自的烦心事。
    但她始终很谨慎，不透露任何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信息。
    她只说自己是高三学生，学艺术的，然后故意问他在哪儿读书，什么专业，他的回复很不正经，自称“江南大学扛把子”、“行政管理界的新星”。
    跟他聊天很有趣，经常聊得忘记时间，有时聊完都到深夜了，她才发现自己作业没做。
    和杨婉君不同，许依诺从来不逃文化课，也从来不抄作业，她很少有忘记做作业的时候，唯一的一次就是跟这家伙聊天不小心聊到了后半夜。
    那次过后，她就节制了许多，没再发生这么离谱的事。
    直到这时，她还只是觉得有趣，想到对方是她哥的室友，就更有趣了。
    许依诺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是在对方发动态替林语菲宣传新歌的时候。
    她怀疑他喜欢林语菲。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事跟她没关系，人家爱喜欢谁喜欢谁，没必要向她汇报。
    但那个瞬间，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敲出了那行字：“你和林语菲是不是很熟啊？”
    发出去之后又觉得太莫名其妙，于是补了一句：“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她压根不是林语菲的粉丝，开玩笑，她怎么会粉一个唱功不如自己的人？
    她只是装作林语菲的粉丝，故意问许多关于“偶像”的问题，以此来试探他的态度。
    “我和她不熟，只是认识而已。”
    “哦。”
    许依诺稍稍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有点不安心，又问：“一定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吧？”
    “这是必然的吧，在出道之前，她在我们学校就很有人气了。”
    “那你呢？”
    “嗯？”
    “你也是其中一员吗？看你又是拍视频，又是帮忙宣传的。”
    问完她自己先一阵脸红心跳，在她的视角里，这话简直不要太酸。
    但这只是她做贼心虚，胡杨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如实回：
    “我不是啦……我和她只是朋友，不，说朋友都有些勉强，只能算泛泛之交吧。拍视频什么的，纯粹是为了蹭热度罢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许依诺也就不再纠结，立即换了话题。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好像、八成……网恋了？
    此后，许依诺就在聊天中经常夹带一丝私货，比如给他推荐影视剧，她就故意选甜甜的言情剧。
    可这个蠢货不仅不解风情，还跑来吐槽她审美下降，用他的原话说就是：“给我推荐的什么玩意儿？”
    她愤愤不平：“你敢说不好看？”
    “没有惊喜。”
    “你敢说女主不好看？”
    “不是我的菜。”
    “怎样才是你的菜？”她顺势问。
    “甜妹，要活泼可爱，元气满满，笑起来很治愈的那种。”
    许依诺一下愣住，扭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活泼可爱，元气满满，笑起来很治愈……这不就是我么？
    啧，你完了。
    镜中的少女扬起唇角，笑容中带有一丝得意。

 039 注定的相遇

    许依诺预想过很多次现实里相遇的场景，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当他说他寒假要找同学玩时，她就已经有预感了，后来从温良那里旁敲侧击问出了消息，确定他要找的就是她哥。
    这导致她春节过得有点精神分裂，时而莫名兴奋，对着电脑屏幕傻笑，时而又忐忑不安，抱着手机唉声叹气，着实把她老爹搞糊涂了。
    许依诺的忐忑并非源于不自信——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无论哪个方面——她是怕对方又矮又挫，跟她幻想的形象差距过大。
    她甚至提前安慰自己：“一个有才华且风趣幽默的男生通常不会太帅，毕竟老天爷是公平的，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像我这么完美的人属于凤毛麟角。”
    于是她稍稍降低了一些标准。
    她不在乎他的家庭条件，也可以接受他不怎么帅，甚至可以接受他不怎么高，只要达到及格线就行。
    在她眼里，她的小姑父就是及格线，纵观许家的外姓亲戚，温良他爹的外在形象大概要排垫底。
    如果连及格线都达不到，她恐怕会道心崩溃，这辈子都不再相信网恋了。
    2月12日，许依诺特意去美发店做造型，要求很简单：“把我头发弄可爱一点。”
    托尼老师盯着许依诺看了足足五秒，然后认真地说：“这边建议你把黑色的发卡换成蓝色或粉色，至于头发，不必剪了。”
    他从业十余年，专做女头，各种风格的漂亮女生都见过，在甜美系的女生中，这小姑娘绝对算得上天花板了，并不需要通过改变发型来提升可爱程度。
    到了晚上，许依诺一如既往地找他闲聊，得知他明早的飞机，便去查了下明天从江南飞常沙的航班，早上的航班有且仅有一架。
    她决定掐着时间堵他，先远远地瞧一眼，帅的话就出来邂逅，丑的话只能转身离开，有话也不说出来。
    2月13日。
    许依诺早早起床，先洗了个澡，然后就在衣帽间里纠结。
    冬天实在很考验穿搭水平，常沙的冬天又很冷，穿得太少，那就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是直接物理超度了。
    穿得太厚，又显得臃肿，再大的胸，再翘的臀，也架不住加厚的羽绒衣和棉裤。
    好在许依诺走的是甜美系的路子，尽管她的身材也很好，但没必要刻意凸显，反正也不会影响她的可爱。
    相反，笨拙感也是可爱的一种类型。
    因此她故意挑了件蓬松的面包衣，她本来就瘦，穿着面包衣就更显娇小。
    “要出去？”
    这时，在家陪女儿过寒假的许耀文起床吃早饭，见宝贝女儿在衣帽间凹造型，顿时疑心大起。
    “啊，是。”许依诺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下一个瞬间就编好了理由，“带小二出去放风。”
    “遛狗也要穿这么漂亮？”
    许耀文只是吐槽，没有质疑的意思。
    既然是遛狗，顶多半小时就回来了，但凡超过半个小时，就说明事有蹊跷，他到时候再来追究也不迟。
    要是给他发现有哪个浑小子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不介意略施手段，让对方知难而退。
    许依诺掐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快到小区了，她便牵着小二出门。
    她家离温良家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许耀文也是图方便，就和许文娟夫妇买在了同一个小区，想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女儿可以随时去她小姑家里借住。
    许依诺牵着小二在温良家的单元楼附近徘徊许久，把狗子都整郁闷了，走了半天特么的还在原地打转，搞得它屎都拉不出来。
    终于，她看见温家的suv开进了小区。
    许依诺下意识绷直身体，紧张到心跳加速，这感觉就跟开盲盒似的，既期待，又不敢期待太高。
    她立刻带着小二躲进隐蔽处，女特务一般暗中窥探。
    远远的，她看见车停下，车门打开，温良和另一个男生走出。
    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模样，不过个子挺高，比她哥还高一些，估计能有一米八。
    这身高我可以。
    她心里这样想着。
    两人拎着行李缓缓靠近。
    许依诺躲得更加隐蔽，眼睛也瞪得更大。
    他渐渐走近，在看清长相之前，她就已被他的衣品撩到，顿时好感拉满。
    真是很难碰见衣品好的男生，像她哥那种靠一条牛仔裤打天下，双手随时抄着兜，嘴里随时嚼着口香糖的男生，她是半点也喜欢不起来。
    渐渐的，他的脸也变得清晰。
    看清模样的瞬间，惊喜涌上许依诺的心头。
    “还……真挺帅的。”
    她躲在暗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突然就有点犯花痴。
    她摇摇头，强行镇压内心的悸动，自我告诫：“许依诺，你清醒一点！你还没有让他动心，一上来就把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啊……”
    两人在单元楼前停下，温良不知为何突然折返，把许依诺吓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暴露了，等他小跑着路过，她才松一口气。
    不多时，她看见她哥突然开车走了。
    “啊嘞？”
    她看向被丢在单元楼下的他，看他傻傻地守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的见面礼，哪怕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尴尬与无奈。
    我哥真是，干嘛把人家一个人扔这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埋怨她哥。
    “诶诶！小二！”
    博美忽然躁动起来，屎憋急了，小小的身体也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愣是把许依诺拽出了阴暗处。
    走到阳光底下，狗子立即就地排泄。
    “妈耶！”
    许依诺先是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玩手机，稍稍安心了些，然后一摸衣兜，完蛋，出门太急，没带纸！
    狗子扒拉着后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看着小二留下的杰作，许依诺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看向那个仍在玩手机的家伙，深呼吸，然后喊：“大叔——”
    为什么我要叫大叔？
    难道是因为最近韩剧看多了？
    不管了。
    “大叔——”
    她牵着小二，故作镇定地朝着她的命中注定走去。

 040 心理战

    三月的校考，面试时需要表演一小段节目，许依诺下午在剧院排练的曲目，就是为面试准备的由她小姑亲自编排的京剧选段。
    其实参照往年的考核标准，以许依诺的水平，不说稳拿第一，至少前三毫无压力。
    奈何许文娟不管这些，她只用她自己的标准评判，而想让这位姑奶奶满意，许依诺起码还得再磨砺个十年。
    筋疲力竭回到家，她抱着小二躺沙发上放电，眼睛盯着天花板，双手蹂躏着小二毛茸茸的脑袋，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节目，时不时传来电脑合成的假笑。
    也不知道他下午去哪儿玩了……
    一想到两人出去嗨皮，却不带她，她就很气。
    又想到他们明天要去湘南卫视录节目，连张门票都不给她，她就更气了。
    “可恶啊！”
    “呜呜呜呜！”
    许依诺越想越气，不知不觉下手重了些，揪下小二头顶的一撮狗毛。
    小二吃痛，撒丫子跑开，躲到饭桌下缩成一团，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呀！对不起！”
    许依诺吐吐舌头，将手里的狗毛搓成小球，扔给小二：“玩球球。”
    小二看了眼滴溜溜滚过来的毛球，然后抬起头瞪着许依诺。
    如果狗子会说人话，此时它一定会说：“你礼貌吗？”
    吃晚饭的时候，许依诺对她老爹格外殷勤。
    “爸，喝酒吗？我给你倒。”
    “爸，吃饭吗？我给你盛。”
    “爸，尝尝这个，这是我哥的同学从江南带来的特产，分了一些给我。怎么样，跟你在江南吃的一样吗？”
    “爸，今晚王阿姨来咱家过夜吗？你要是想她，就把她接过来嘛，我没关系的，我可以去小姑家住几天。”
    “打住！”
    听女儿越说越离谱，于耀文赶紧叫停。
    “有什么事，直说吧，跟你爸还兜什么圈子。”
    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许依诺给她老爹揉肩，柔声细语地说：“也没什么，明晚湘南卫视录一档综艺节目，我想去现场当观众，你能不能帮我要张票？”
    “当然不能。”许耀文断然拒绝，“我说送你出国，是你非得留在国内，非要考什么艺术生，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你就得拿出点样子来。你小姑可告诉我了，你水平还差得远，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想着当什么观众……”
    “爸！”许依诺急了，“小姑是说，跟她比还差得远，但在同龄人中，我已经是佼佼者了。”
    “你小姑可没这么说。”
    “她不会这么说的，但她就这个意思！”
    “既然她没这么说，那她就不是这个意思。”
    跟我玩绕口令呢？！
    老爹摆明了就不想答应，许依诺如何看不出来？
    她手上使力，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手劲可不小，把许耀文的肩关节捏得噼啪作响，给他疼得，嘴都歪了。
    “哼！”
    许依诺气呼呼地回自己卧室去了。
    许耀文长出口气，一边活动肩关节，一边揉着肩膀。
    这丫头……这身蛮力也不知随了谁，看来以后挑选乘龙快婿，标准里得再加上一条：抗造。
    ……
    “玩得怎么样？”
    胡杨看着青衣发来的私信，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摸着下巴思索。
    他怀疑青衣就是许依诺，可仔细一想，除了温良相册里的那张照片，几乎没有别的佐证。
    他对青衣的了解十分有限，有关她的家乡、年龄、性别、姓名、家庭成员等等信息，一概不知。
    只知道她是高三学生，学艺术的，这点倒和许依诺对得上，但仅凭这些，他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可别撩了半天，最后发现认错人了，那就真是大无语了。
    必须先确认青衣的身份。
    要怎么做呢？
    他琢磨半晌，忽然灵机一动，打字如飞：“挺好的，就是湘江边上风特别大，有点冷。你来过常沙吗？”
    图穷匕见，最后的问题才是关键。
    “没……一直想去，一直没找到机会。”
    胡杨皱起眉头。
    骗人的吧？真认错人了？
    他点开青衣的头像仔细观察，然后又跑到温良卧室翻他的相册。
    温良正在和粉丝开黑，没空理会胡杨，只能嘴上吐槽：“深更半夜跑来翻别人小时候的照片，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可疑吗？”
    胡杨不仅看，还拍了下来，拿回去跟青衣的头像对比，从发饰到服饰，从背景到打光，毫厘不差！
    绝对是同一张照片。
    能搞到这张照片的，就算不是许依诺，也该是许依诺身边的人，温良、温良老妈、她的朋友和同学……但不管是哪个，都该是常沙本地人才对，怎么可能没来过常沙？
    青衣在说谎！
    胡杨立刻得出结论。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说谎？
    没等他想明白，青衣发来新的私信：“听说常沙的女生都很漂亮，是真的吗？”
    本来是很寻常的问题，但考虑对方是本地人，甚至很有可能是本人，这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胡杨是做影视评论的，在咬文嚼字、捕捉细节方面是一把好手。
    他怀疑对方在钓鱼执法，但一想起初见许依诺时的场景，直到现在他还心动不已。
    不就是想让我夸你吗？满足你。
    于是他回复：“千真万确，我同学的妹妹就超级漂亮，给我看呆了都！”
    与此同时，许家。
    “都，是勇敢的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按胡杨的想法，以致敬无名英雄为主题的短片已经剪辑完成，许耀文正在观看成片，并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
    “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将他的兴致打断。
    这丫头，又在发什么疯！
    许耀文摁下暂停，急匆匆赶到女儿的卧室前，敲响房门。
    “依诺，没事吧？”
    卧室里，一团棉被在床上滚来滚去，棉被里就跟裹了个开水壶似的，发出超高分贝的尖叫。
    听见敲门声，棉被立刻止住了滚动。
    裹得过于紧了，许依诺费了好大劲，才从棉被里钻出来，喊道：“没事，我练功呢！”
    “家里不是有练功房吗？”
    “哎呀爸，我就稍微练练嗓子，行了啊，我不练了，你忙你的去吧。”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她立刻朝放在床尾的电脑翻滚而去。
    她再次看到那句话：
    “千真万确，我同学的妹妹就超级漂亮，给我看呆了都！”
    哼哼，我就知道！
    许依诺眉眼带笑，睫毛弯弯。她趴在电脑前，双手托着腮，两条纤细的小腿弯起，白里透红的小脚丫在半空中荡啊荡。
    她想了想，追问：“真有那么漂亮？跟林语菲比呢？”

 041 成熟的方式

    “真有那么漂亮？跟林语菲比呢？”
    看见这句话，胡杨一下乐了。
    他确定藏在青衣这个id背后的就是许依诺。
    除了她本人，谁会在意这么无聊的问题？
    是个好胜的孩子哪。
    胡杨很乐意满足她的好胜心，可手放上键盘，突然就想逗逗她，于是写道：“你是林语菲粉丝，自带粉丝滤镜，纵使天仙下凡，你肯定也觉得林语菲更漂亮。”
    “我问你呢，你说我……”许依诺对他问东答西的做法很不满意。
    胡杨笑笑没有回复。
    既然对方不想暴露身份，那他就把她当作青衣好了。
    至于许依诺隐瞒的原因，胡杨能大致猜到，无非觉得这样做很有趣。
    这也说明，她知道老胡说电影这个up主就是他，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谎？
    胡杨抱起热水袋暖手。
    他现在反倒不急了。
    许依诺才十六岁，打小就跟着小姑练功，没谈过恋爱，也没多少阅历，她认识的异性，除了不着家的老爹和不着调的表哥，就是班上那群幼稚又中二的男生，她半点也不喜欢。
    本质上，她只是个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容易被有趣的、新鲜的、与众不同的人和事所吸引，她觉得自己“恋爱”了，可说到底，她甚至都不一定懂得什么是爱。
    但胡杨不同，他的心理年龄远超过许依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也谈过两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对这个长在他审美上的女孩有心动，也有冲动，可当他稍稍冷静下来，他会重新审视自己，会考虑得更多。
    对待感情，他一向比较慎重。
    “她姓许，就叫她许同学吧。她和你一样，也是高三学生，但她成绩肯定比你好，艺考全省第一。”
    他仍像往常那样和她聊天，以同样的态度和语气，尽管聊的内容有关于她。
    论演技，胡杨并不比许依诺差。
    许依诺没有察觉出异样，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心里颇有些小得意。
    胡杨猜得没错，她确实是觉得有趣才选择这么做。
    事实上，从小到大，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基于此。
    她觉得戏曲表演很有趣，所以她选择学习戏曲；她觉得国内的生活比国外有趣，所以她选择留在国内读书；她觉得小众文化很有趣，所以不嫌麻烦地注册了b站的账号。
    就连关注老胡说电影，也是因为这个up主做的视频很有趣。
    后来发现和他聊天很有趣，于是就三天两头“骚扰”他，找他闲聊。
    见面之后，发现他不仅衣品好，长得还有点小帅，她就更感兴趣了。
    有句话叫：“你觉得他好，是因为你见得太少。”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处于一个“没什么见识，但荷尔蒙爆棚”的年龄段，很容易就上头。
    此时的许依诺就很上头，追问道：“那你对她有什么想法吗？”
    好在胡杨比较冷静：“有没有想法也要等她高考完再说，希望她能如愿考进她理想的学校。你也一样，别熬夜了，快睡觉去，以后超过十点找我聊天，我不会回复你了啊。”
    “啊，怎么这样……”
    许依诺不满地噘嘴。
    “下线了，晚安。”
    胡杨不给她纠缠的机会，光速下线。
    他不急，他才十八，她才十六，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接触和了解的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高考，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唐突和冒失，令她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他分得清主次，更知道怎样做才是真正的为她好。
    ……
    次日，胡杨早早起床。
    在家他从不早起，在别人家作客，终归要拘谨一些。
    “阿姨。”
    许文娟比他起得更早，寒暄道：“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了就起来了。”
    “不赖床，这是好习惯，不像温良，不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是不会起床的。”
    胡杨笑了起来，问：“叔叔呢？”
    “买早餐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你先去洗漱吧。”
    “好嘞。”
    胡杨洗漱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许文娟的叫喊：“温良！赶紧起床！你同学都起了，你还要睡多久？”
    他暗暗咋舌，许阿姨跟他说话的时候明明那么温柔，怎么一到儿子，脾气就这么火爆。
    等他洗漱完回到客厅，就见许文娟拎着京剧大刀从温良房间里出来。
    胡杨一下愣在当场。
    许文娟立刻换上笑脸，温柔地说：“温良已经起来了。”
    那可不得起来嘛！
    胡杨心里吐槽，嘴上连连称是。
    害怕.jpg
    不多时，就见温良顶着一头鸡窝，两眼无神，双腿麻木地走出房间，显得弱小又无助。
    “挺胸！”
    许文娟最见不得儿子含胸驼背，当即呵斥。
    一旁的胡杨吓一跳，赶紧挺直脊背，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注重过坐姿。
    “妈，你别吓着我同学了。”温良抱怨。
    胡杨忙说：“没有没有，阿姨从事戏曲表演多年，对形体的要求比较高，这很正常。”
    许文娟笑了笑，没说什么。昨晚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儿子的这个室友，情商很高，说话做事都很成熟，远超同龄人。
    等温良将他那鸡窝一般的头发打理妥帖，温尔雅也拎着早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束玫瑰花。
    许文娟愣了下：“买花干嘛呀？”
    “情人节啊，你忘了？”
    “啊……我还真忘了。”
    温尔雅将早餐放餐桌上，把玫瑰花举到许文娟面前，笑道：“我去店里现摘的，你闻闻，香吧？”
    许文娟脸上微热，在晚辈面前，她从来都是威严的长辈形象，突然把她私下里小女人的一面展露出来，搞得她有些难为情。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香的。”
    “唉哟，唉哟！”温良捂着眼睛怪叫，“你俩腻不腻啊，老夫老妻了都。”
    “我给你一巴掌！”
    许文娟作势欲打，但没有真打，只是吓他一下，随后从丈夫手里接过花，进厨房插花去了。
    她今天心情好，且不跟儿子一般见识。
    温良觉得肉麻，胡杨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只觉得羡慕。
    他喜欢温良父母相处的模式，到了这个年龄，还能保有仪式感和甜蜜的互动，没有比这更浪漫的爱情了。

 042 湘南台

    “周董！”
    下午，胡、温二人在机场接到周明轩，这小子明显做了造型，头发跟个扫把似的支棱起来了，原本比胡杨稍矮的他，此时看着竟比胡言还要高不少。
    “卧槽，你的车？”
    周明轩被这辆一看就不便宜的suv给震到了。
    “算是吧，我老爸淘汰下来的。”
    胡杨笑道：“没想到吧，良哥其实是个富二代。”
    “狗屁富二代！”温良自嘲，“富二代能开淘汰货？”
    suv驶离机场高速，却没有开往温良家，而是前往湘南台附近周明轩租住的宾馆。
    “李琰不来了？”
    李琰早在群里说过了，周明轩只是用这个挑起话头，重点在下一句：“听说换成了林语菲？”
    胡杨知道这事，林语菲告诉他了，但温良是头一次听说，惊讶道：“真假？你听谁说的？”
    “编导告诉我的。”
    周明轩也留了个心眼，得知李琰不参与录制后，立马就去问了编导。
    有一说一，湘南台在这方面做得属实不太地道，再怎么说，也是要一起代表江南大学登台亮相的，换了人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到底只是素人，能请你们上节目就已经很给脸了，不要不识好歹。
    湘南台的编导们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大台一贯的傲气，胡杨太了解了。
    “她什么时候到？”
    温良随口问，虽然他跟林语菲不熟，但同学一场，既然来了，他就要尽地主之谊。
    周明轩哼哼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人家现在可是明星，行程早就排好了，不可能跟咱们这些草根混在一起。”
    温良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不知为何，他觉得这话听着酸不溜秋的。
    胡杨笑笑不说话，他知道林语菲会和朱可盈一起过来，这是朱可盈两分钟前告诉他的消息，这妮子还想让他去接机，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点开b站内测版的移动端。
    作为一名小有名气的up主，他上周收到了b站官方的私信，邀请他参与b站移动端的内测。
    b站移动端将于2月17日，也就是三天后正式上线。
    这事好也不好。
    好处在于，他终于不用每次开电脑登b站了，坏处在于，这样一来，他和青衣的线上交流会变得无比方便。
    他担心自己克制不住，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影响她学习。
    陪周明轩办理完入住，三人沿街边溜达，湘南台那神似羊驼的总部大楼远远可见，这栋修建于上个世纪的大厦如今显得有些暗沉、老旧。
    录制时间预计从晚上的7点开始到11点结束，不过身为嘉宾的他们需要早一点到。
    三人在街边摊嗦了碗米粉，跟编导联系之后，动身前往湘南台。
    ……
    “那什么，学生都到齐了吧？都过来一下，跟你们说件事。”
    胡杨他们仨不是最先到的，在他们之前，川音的网红宿舍，湘雅医学院的最帅医学生，以及从中传飞过来陪跑的朱可盈的室友，都已经抵达。
    “长安交大和东北农大的还没来！”
    有人喊，声音清脆，是个女生。
    胡杨朝声源处看去，是川音的学生，很娇小很水灵的姑娘，皮肤嫩白，仿佛能掐出水来。
    是个小美女呢！
    看颜值识身份，胡杨猜她就是秦书苑，继林语菲、苏幼佳、朱可盈之后，第四个登场的女主。
    再看周明轩，这小子显然也看上了人家，直勾勾盯着，明目张胆到连目光都不掩饰一下。
    “长安交大和东北农大不来了，今晚就你们四所学校。”
    编导语出惊人，一句话就转移了周明轩的注意力。
    四所学校，才十六个人，人数一下少了接近一半，也就是说，平均到每个人身上的出镜时间就会增加一倍！
    周明轩高兴了没两秒，编导下一句话就给他泼了盆冷水：“计划有变，今天这期节目要录两个主题，你们是下半场。”
    也就是说，他们总共只占半期节目的时长！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被打击到，除了胡杨。
    他是全场唯一一个因时长变短而高兴的人，如果能把他们的镜头全部剪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上半场是什么主题？”
    胡杨更关心这个。
    编导回了句“奥运”，然后便抛下一众学生，转身走了。
    下半场才录制，那还有的等。
    众人对此都颇有怨言。
    胡杨也觉得湘南台做得有点过分。
    虽说录制过程中临时调整流程是常有的事，但改动这么大，几乎把原策划推翻重写了，必定早就经过了内部讨论。
    湘南台却没有提前打招呼，而是等到了现场，再现行通知，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摆明了没把他们素人当人。
    而林语菲和朱可盈迟迟没有露面，她俩应该被告知了准确的录制时间。
    就连温良也忍不了了，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骂：“妈的，拿咱们当免费劳动力使，还敢这么横，一家事业单位，怎么长了一张资本家的嘴脸？”
    胡杨心情不错，还能够开玩笑：“你要是能把你表舅请来，就可以体验一波爽文男主的模板，让他跪下来给你磕头道歉。”
    温良翻个白眼：“但凡我敢这么做，我妈一准把我打出脑溢血。”
    周明轩听得一头雾水：“你表舅是？”
    温良一本正经地说：“快五十岁的中二少年。”
    “……”
    当即将代表国家队出征2012伦敦奥运会的运动健儿出现在后台的一瞬，众人的怨言立刻消散殆尽，一个个情绪激动地跑上去合影，包括胡杨。
    和其他人冲向业已成名的体育明星不同，胡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一众大高个中不怎么显眼的小个子田径运动员。
    苏神！
    尽管知道这个世界除了文娱产业，其他都与现实重合，但亲眼见到自己熟知的人物，他依然无比震惊。
    这时的苏神才22岁，还不曾在世界的舞台上展露风采，跟其他运动员比起来算得上默默无闻。
    胡杨走到他跟前：“能跟你合张影吗？我是你的粉丝。”
    “我吗？”
    对方肉眼可见的意外。
    胡杨点点头。
    “那……来吧，要怎么来？”
    他张开双臂，显然是第一次被人求要合影，拍照的时候神情有点僵硬，比的还是土了吧唧的剪刀手。
    “加油！你会创造历史的！”
    胡杨的语气格外笃定。
    “谢谢啊！”
    他略显腼腆地挠了挠头，然后看着胡杨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努力的！”

 043 录制

    节目开录，胡杨等一众候场的学生在后台观看。
    “让我们掌声有请——蒸蒸兄弟！”
    大幕拉开，舞台四周喷出干冰，在一片掌声与欢呼之中，蒸蒸兄弟踏着六亲不认的步法闪亮登场。
    “欢迎各位，欢迎大家收看湘南卫视娱乐脱口秀节目《蒸蒸日上》！”
    蒸蒸兄弟是五人“男团”，核心主持人汪远负责控场，鸥弟和疯哥负责节目效果和捧哏，剩下中文不太好的小五和浩二负责凑人头。
    汪远一手折扇，一手话筒，说着开场白：“过完这个年，2012就来了。2012年有个特别大的事——”
    “噢，我知道！”
    鸥弟插话，等大家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他才一本正经地说：“世界末日。”
    “害！”
    一个烂梗，现场观众发出捧场的笑声。
    “什么世界末日！是2012伦敦奥运会。”疯哥把话头掰回来。
    汪远点点头说：“对了。其实奥运会跟《蒸蒸日上》很有渊源，我们的节目开播就在2008年——”
    疯哥捧哏：“燕京奥运会。”
    “没错，而且奥运的精神是什么？”
    “更快、更高、更强！”
    汪远点题：“这三个精神加在一起，就是蒸蒸日上……”
    就在这时，后台一阵骚动。
    “朱可盈来啦！”
    朱可盈和林语菲在随行团队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经过这两年的运营，朱可盈现已跻身二线，知名度远远超过刚出道的林语菲，而且她本就是个资源咖，没啥代表作，通告却比许多一线明星还要多，回电视台就跟回家似的。
    不过，她这次来录制《蒸蒸日上》，并非单纯为了曝光，同时也是宣传新歌。
    胡杨卖给她的《往后余生》已经制作完毕，将于3月1日全网发售，而本期节目将于3月2日播出，时间上可以说是刚刚好。
    至于林语菲，她一开始确实不在节目组的考虑范围之内，是张斌替她争取来的机会，恰逢李琰退出录制，双方便一拍即合。
    湘雅医学院的帅哥们很有礼貌，中传的三个陪跑妹子也曲意逢迎，唯有川音的美女们无动于衷。
    身为专业院校的音乐生，她们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两个网红出身的所谓歌手，但这样想的时候，她们忘了自己也是凭借网红的身份，才受到节目组的邀请。
    林语菲过来简单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跟团队进了化妆间。
    出道之后，她越发的光彩照人，但距离感也更强了，就像周明轩说的，飞上枝头的麻雀，此生不会再回归雀巢。
    开始化妆。
    《蒸蒸日上》是出了名的网红照妖镜，那些靠化妆和p图美翻天的网红博主，上这个节目没有不翻车的。
    明星还好，节目组会请主化老师认真上妆，后期也只会把美美的镜头剪进正片。
    素人自然没这待遇，助理简单捣鼓两下就让上场，要是没点底子，一般的俊男美女真撑不住场。
    这也是为什么生活中很漂亮的素人，一旦和明星同台，就显得小家子气，不是人的问题，是团队的问题，造型和穿搭对一个人的气质影响极大，不然怎么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下半场开录。
    江南大学在第三个出场，流程很简单，先是自我介绍和集体采访，然后由主持人单独提问，有话题的上话题，有才艺的上才艺，最后再把上半场的运动健儿请上来，和学生们进行互动。
    问题的提纲编导给胡杨他们看过了。
    编导特地强调：“提纲只是参考，主持人会根据你们的回答和现场状况随机提问，有些问题很可能不在计划之内，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胡杨心里清楚，随机提问才是最考验临场反应，也最容易出节目效果的部分，周明轩想通过这个节目圈粉，就要在这个环节有所作为。
    快到他们了。
    四人在幕后候场，台前传来川音美女们的阿卡贝拉（无伴奏合唱），秦书苑宿舍之所以走红网络，凭的就是一段阿卡贝拉的视频，以及川渝妹子的高颜值。
    “让我们掌声有请来自江南大学的多余者联盟！”
    大幕拉开，舞台四周喷出干冰，在一片掌声与欢呼之中，林语菲带着321宿舍的三人踏着六亲不认的步法登台亮相。
    “来来来！”
    等嘉宾亮相之后，蒸蒸兄弟回到舞台中央。
    汪远cue流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是江南大学哲学系大一学生林语菲！”
    “大家好，我是江南大学金融系……”
    四人依次介绍完毕，应节目组要求，最后还有一句极度羞耻的口号：
    林语菲起头：“我们是——”
    男生们各自摆出迪迦奥特曼的一个经典动作，对着现场五百名观众齐声喊：“多余者联盟！”
    三人喊完脚趾都蜷缩起来了，但台下观众似乎就喜欢看尬的，笑个不停。
    胡杨还好，他以前上过综艺节目，见过比这尬一百倍的场景，作为综艺新人，温良和周明轩就有点绷不住了，一秒恢复正经。
    鸥弟还倒打一耙：“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玩吗？”
    分明是节目组喜欢玩尬的。胡杨默默吐槽。
    汪远言归正传：“为什么叫多余者联盟呢？”
    周明轩积极抢答：“因为当时分宿舍的时候，我们四个都是各自学院多出来的那个人，所以就分到了一起。”
    鸥弟冷不丁问：“那她呢？”
    他指着林语菲。
    这是提纲里没有的问题，周明轩愣了下，胡杨却不假思索：“她是女生那边多出来的，所以就分配给我们了。”
    某位喜剧演员说过：喜剧就是一本正经地做一件傻事。
    胡杨这番一本正经的傻话顿时引发爆笑。
    鸥弟反应很快，立刻接过话头：“那你们宿舍的福利可真好，还有名额吗？我也想去。”
    “你来不了。”胡杨断然拒绝，然后指向小五和浩二，“他俩可以。”
    鸥弟不服，昂首挺胸道：“为什么？我哪点比不过他们？”
    胡杨认真地说：“因为他俩是多余的，你不是。”
    “哈哈哈哈哈！”
    这下不仅台下的观众，台上的主持人和场边的嘉宾都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
    小五和浩二虽然是蒸蒸兄弟里的边缘人物，但综艺感还是有的，一听胡杨拿自己开涮，立马撸起袖子扬言要和他私下聊聊。
    鸥弟和疯哥一个起哄一个拉架，台下观众看得不亦乐乎，场子瞬间就热起来了。

 044 心好累

    进入单独提问环节，汪远先cue林语菲：“语菲大家都不陌生，前段时间，她唱歌的视频爆红网络，最近出了单曲，成绩也非常不错。”
    汪远介绍的时候，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播放林语菲在十大歌手决赛上演出的照片和她以前拍的一些写真照。
    然后就是常规采访，林语菲也是综艺首秀，没什么经验，只顾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中规中矩，缺乏亮点，估计会惨遭一剪梅。
    “近期有什么计划吗？”
    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语菲说：“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还是要先提升自己的能力，当然也会兼顾学习，新歌的话，正在筹备之中，不久就会跟大家见面。”
    “好的，谢谢，谢谢语菲。我们先请语菲到后台准备一下，一会儿她将为我们现场演唱这首《可惜不是你》。”
    林语菲下台之后，汪远把话头引向周明轩：“介绍了十大歌手的冠军，接下来就该介绍亚军了。”
    周明轩这时已经有点郁闷了，刚才被胡杨抢了风头，现在又被林语菲暗暗压一头，好不容易轮到他，他决定要好好秀一下个人技。
    汪远知他所长，递话给他：“听说你高音非常厉害？”
    周明轩点点头：“还可以。”
    “来，展示一下。”
    周明轩便来了段《嗨歌》的副歌，他的高音爆发力十足，现场听确实很震撼，这一点胡杨必须承认。
    “嚯！真棒！”
    主持人纷纷表示认可。
    鸥弟突然说：“诶，那个谁，刚刚不是有个自称高音很厉害的女生吗？”
    他走到场边，把秦书苑重新请到舞台中央。
    “来来来，你俩掰头，看谁高音更厉害。”
    鸥弟搞节目效果一向有一手。
    周明轩很乐意多表现表现，当即又来了首《惊雷》，火力全开。
    轮到秦书苑时，她说：“我是学戏曲表演的，我来一段京剧吧。”
    她稍稍酝酿，先起势，然后开口：“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胡杨在一旁小声问温良：“这唱的哪段？”
    “《霸王别姬》，虞姬的选段，梅派青衣的唱腔。”
    “唱得如何？跟你表妹比呢？”胡杨忽然想到许依诺也是青衣。
    温良斩钉截铁：“她应该学了没几年，怎么跟我表妹的童子功比？”
    胡杨点点头，温良越是这么说，他就越发好奇，心想如果现在表演的许依诺，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等秦书苑唱完，汪远立即说：“你是学戏曲表演的，正好，我们场上有一位来自戏曲世家的高材生。”
    “妈耶！”
    一听这话，温良腿都软了。
    他学的那些东西早还给他妈了，他丢脸没关系，要是给许家丢脸，回去能被他老娘把腿打断。
    汪远顺势把话题转到温良身上：“来自我们常沙的温良同学，这里必须介绍一下他的母亲，湘南黄梅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许文娟许老师。许老师是我们常沙的骄傲，她曾经随我国使团一起访问美国……”
    作为湘南的节目，自然要着重介绍湘南本地的杰出人物，尽管许文娟没有到场，但并不影响汪远隔空赞美。
    汪远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主持人，这个点可以说抓得非常到位，《蒸蒸日上》的主旨本就是宣扬传统美德和文化，他这么一介绍，本期节目的主线任务就完成了。
    突然就被晾在一旁周明轩脸有点黑。
    这就没了？这也太快了吧！就这么点内容怎么圈粉！
    听主持人介绍起温良的家庭背景，他十分震惊，同时也更难受了。
    他发觉跟他同场的林语菲、温良和胡杨都比他出彩，到时候节目一播，谁要关注他啊！
    等汪远介绍完老妈，温良赶紧说：“可惜我戏曲天赋不高，没能继承我妈的技艺。”
    先把这条路堵了，省得主持人让他露一手。
    汪远说：“戏曲确实很看天赋，也很需要毅力，每一位戏曲表演者，他们在台上的每一分钟，都由台下十几年几十年的汗水凝结而成。所以，也请大家把掌声送给我们的书苑，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秦书苑回到场边休息。
    疯哥换了个话题问温良：“我听说你玩游戏特别厉害？”
    “还可以。”
    “你现在是在网上当游戏博主，对吧？”
    “是。”
    “有多少粉丝？”
    “六七万吧。”
    这个假期，温良的粉丝又涨了不少。
    汪远替他补充：“我们常沙人比较谦虚，这六七万粉丝是指一个平台，但他的视频被很多人搬运到其他网站，我们粗略统计了一下，他的视频在全网的播放量已经超过千万。”
    观众席里“哇”声一片。
    胡杨知道，后期肯定会在这里插入温良的视频和他的b站账号，以英雄联盟的热度，等节目播出之后，温良必然能够狠狠涨一波粉。
    “你们宿舍，胡杨是不是也做视频？”
    汪远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过渡到胡杨身上。
    温良说：“对，胡杨比我做得早，我也是看见他做视频，才动了这个念头，跟他学了很多剪辑和后期技术。”
    鸥弟吐槽：“怎么感觉你们宿舍都不务正业，你们平时不需要学习的吗？”
    胡杨立即接过他的话说：“对，正是因为我们不务正业，所以我们来录节目了，我们宿舍唯一一个务正业的，他就没来。”
    台上台下笑声一片。
    “他反应好快啊！”
    鸥弟向汪远和疯哥夸了胡杨一句，然后问他：“你要不要加入我们蒸蒸兄弟，把这俩多余的换掉？”
    这波巧妙的call back（回扣之前的梗，脱口秀常用技巧）逗得全场哈哈大笑。
    小五和浩二再次撸起袖子，嚷嚷着冲上来。
    看着再次被调动起来的现场气氛，周明轩只觉得心好累。
    虽然节目还没播出，但他已经能够预料到，他的任务绝对失败了。
    他自认为表现得不算差，奈何队友太强大，完全掩盖了他的锋芒。
    到时候别说涨一万粉，能涨一千粉，他就谢天谢地了。

 045 动摇

    采访环节结束，主持人请三人到场边落座。
    胡杨不动声色地抢下秦书苑身旁的位置，将她和周明轩隔开。
    周明轩压根没注意，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陷入深深的挫败感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系统给的任务他都尽力在做，结果浪费了一学期，不仅没出新手村，还挂了两科。
    辅导员给他父母打了电话，说他投注太多精力在娱乐活动上，不够重视学习。这通电话直接导致二老没收了他的压岁钱，并决定缩减他每个月的生活费，直到他的学习成绩有所好转为止。
    他现在压力很大，除了生活费被缩减，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压力。
    他原本笃定，在系统的加持下，他能够成为内娱新一代的全能巨星，但现在不那么确定了。
    系统的任务似乎没那么容易完成，又或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老家，村里人常在拉磨的毛驴面前吊一根胡萝卜，他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磨坊里，看那头毛驴孜孜不倦地向前，嘲笑它好蠢。
    那根胡萝卜，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作为诱饵，它永远不可能被吃到，但永远会有受欲望驱使的愚蠢的毛驴前赴后继地追逐。
    我是那头毛驴吗？
    给自己套上这个名为系统实为胡萝卜的家伙，会不会正在某个更高的维度注视着自己，就像他小时候注视着那头愚蠢的毛驴？
    他抬起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上空，面带哲学家的忧郁。
    演播室的聚光灯晃得他双眼泛白，他立即又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
    能考进江南大学的传媒学院，他已经打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同龄人，如果没有系统这档子事，他会沿着这条路线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毕业后进入体制内，成为一名传媒人。
    或许不会大富大贵，但也足以衣食无忧，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娇妻，生一双乖巧懂事的儿女，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检测到宿主的注销意愿】
    【是否注销本系统】
    【注意：系统注销后无法找回，已生效的消费概不退还】
    看着眼前浮现出熟悉的文字，这一次，周明轩没有立即取消，而是“呵”一声，在心里自嘲道：“终究比毛驴强上一些么？”
    周明轩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察觉到那个来自更高维度的男人就坐在他身边，正细致入微地观察他。
    胡杨把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虽然看不见系统的文字，但他知道，连续三次失败，这对周明轩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或许已经开始动摇了。
    周明轩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会权衡利弊，计算得失。
    他折腾了一学期，最后不仅一无所获，还耽误了学业，怎么算都很亏。
    “周董。”
    胡杨轻拍周明轩的胳膊。
    周明轩诧异抬头：“怎么了？”
    “到朱可盈表演了，据说是一首新歌，你不想听听吗？”
    “哦，好。”
    周明轩愣愣点头，他实在没这个心情。
    但朱可盈一开口，立马抓住了他的耳朵。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人事纷纷，你总太天真
    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没有华丽的高音，也没有任何的炫技，有的是娓娓道来的述说，以及演唱者所投入的充沛的情感。
    这种舒缓的歌曲，周明轩一向不感兴趣，听也只是当催眠曲来听。
    可今天不知为何，他竟然一下就听进去了。
    歌词满是爱意，可他却听出了隐藏在其间的淡淡遗憾，就像喧嚣繁华过后的一地落寞，就像此时此刻他求而不得的心境。
    耳畔轻柔的吟唱令他有些恍惚：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
    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
    目光所至，也是你……”
    ……
    “口味虾，走起！”
    录完节目，胡杨和温良拉着兴致不高的周明轩去了湘南台附近有名的口味虾店。
    “来一杯？”
    胡杨往周明轩杯子里倒满啤酒，温良要开车，于是点了杯酸梅汁。
    三人戴着手套剥虾，边吃边漫无边际地闲聊。
    等酒过三巡，胡杨冷不丁说：“聊聊？”
    周明轩愣了下：“聊什么？”
    “聊聊你的想法呗，我和良哥都看出来了，你的心思就不在学习上，是不是想效仿林语菲，进娱乐圈？”
    温良剥了粒毛豆扔进嘴里，他其实并没有看出来周明轩有进娱乐圈的想法，但他没有吭声。
    胡杨也是故意带上温良，他要趁着周明轩情绪低落的时候发动攻心战，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具说服力。
    周明轩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胡杨点点头：“我听林语菲说，你去找过九州的经纪人，想进九州当练习生。”
    “啊……她连这也跟你说了？”
    放在平时，周明轩或许会感到愤怒，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疲惫，只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能说说原因吗？你寒窗苦读十二载，好不容易考进江大，为什么要放弃这么高的起点，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胡杨这话说到周明轩心坎里了，他之所以苦闷，很大程度上就是觉得辜负了曾经那个努力的自己。
    但有些事，他没法说，说出来对方也未必信。
    他只能叹口气，为自己辩解：“如果我成了明星，我就能赚更多的钱，还有名气和社会地位……”
    “可如果你失败了呢？到目前为止，有要成功的迹象吗？”
    周明轩不说话了。
    胡杨继续发力：“明明已经靠努力收获了回报，为什么突然想要走捷径？”
    周明轩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依然没有说话。
    温良也说：“其实我觉得吧，这个想法本身没有问题，但你不应该这么功利，不应该把它当做一条快速致富的捷径。就像我和胡爷，我们也没有好好学习，每天都忙着做视频，但我们是一步一个脚印，很扎实地在走这条路。”
    胡杨顺着温良的话，意味深长地点他一句：“你以为的捷径，其实是这世上最远的一条路，你要赌上你全部的人生吗？”
    周明轩一惊，下意识便以为胡杨指的是系统，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说是系统也没错。
    他确实把这玩意儿当成一条捷径，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根永远也吃不着的胡萝卜！

 046 胡大叔与许同学

    有句话叫，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只要周明轩的心不死，这事就没完没了，胡杨可不想当一辈子灭火队员。
    他不确定这番谈话能给周明轩造成多大影响，但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耳根子再硬的莽夫也架不住娇妻美妾天天吹耳旁风——这个类比有点奇怪，总之，胡杨有信心在大学同吃同住的这四年里劝他浪子回头。
    次日一早，胡、温二人送周明轩去机场，他将搭乘最早的航班飞回学校准备补考。
    仅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周明轩并没有失了智，没有轻率地把宝全部押在系统这种未知的神秘力量上，江南大学的文凭，他还是想要拿到手的。
    这令胡杨更加确信，他的嘴遁有用武之地。
    “走了啊，你们玩好！”
    “学校见！”
    “学校见！”
    送走周明轩，两人返回温良家。
    胡杨问：“怎么说，良哥打算带我去哪儿嗨？”
    “常沙没什么可玩的，湘江你也去了，下午去岳麓山转转，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天跟我走就是了。”
    温良气定神闲，一副“你不用操心，哥都安排妥当了”的神棍嘴脸。
    “那我就不管了，听你安排。”
    胡杨拍拍温良的肩头，转身回屋。
    他心里惦记着许依诺，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打开电脑，登上b站。
    看见私信里弹出青衣的头像，他情不自禁就嘴角上扬。
    唉，嘴上说着不打扰她学习，手却很诚实地点开了聊天框。
    青衣：“公告看了吗？后天就要出移动端了诶！”
    后面还跟了两个跳跳的表情，看来很兴奋。
    胡杨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我已经在用了，内测版。”
    他忍不住向她炫耀。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收到回复，结果青衣秒回：“羡慕！好用吗？”
    “还行，能用。”
    b站移动端刚出的时候，说实话，蛮简陋的，但考虑到现在是2012年，胡杨也就没有太过苛求。
    他岔开话题：“你回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刚好在看私信？”
    网线那头，许依诺看着这条消息，脸上一热，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
    她的电脑就放在书桌一角，始终停留在b站的私信界面，她边写寒假作业边等他的回复，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瞎掰道：“对啊，我刚跟其他up主聊完天。”
    胡杨“啧”一声，心想我信你个鬼，小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你哥信口开河。
    “录完节目了吗？”许依诺明知故问。
    “录完了。”胡杨明知故答。
    “什么时候播啊？”
    “下个月2号。”
    “那你准备回江南了吗？”
    这才是许依诺真正想问的。
    胡杨如实说：“玩几天再回去。”
    “去哪儿玩？”
    “不知道，听我同学安排。”
    一向秒回的青衣忽然放慢了聊天的节奏。
    许依诺在斟酌措辞，她要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旁敲侧击。
    “那个许同学，她也跟你们一起吗？”
    胡杨笑了起来，只看文字，他就能脑补出许同学想跟着一起去，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小心思。
    可惜胡杨并不打算叫上她，就算他想，温良也不会同意。
    他回复：“她快开学了，去不了。”
    高三的假期，全国各地的高中都会缩减，许多公立学校甚至只放两周，许依诺她们学校算很良心的了，放了足足一个月。
    许依诺嘟起嘴，她也知道自己快开学了，去不了，她只是想从他那儿得到更加确切的信号。
    于是她追问：“那你想让她和你们一起去玩吗？”
    “不想，我想让她专心学习，玩什么时候都能玩，高考只有这一次。你也一样，该收收心了，我希望我的粉丝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哼，本姑娘的未来光明着呢！
    许依诺对胡杨的回复很不满意，说句想有这么难吗，我又不会真跟着去！
    她气呼呼回了句：“不跟你聊了，我滚去写作业了。”
    胡杨笑了笑，他知道许同学想听什么，但现在不是撩拨她的时候，无论怎样，在高考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会克制住自己对她的感情。
    不过，真想再看她一眼哪，她的颜真是太戳他了。
    他又想起初见那天，抬头那零点一秒的惊艳，她那俏皮的装扮，她那白净稚气的脸蛋，她那弯弯如月牙的眼睛，她那略带狡黠的甜美笑容，她高高扎起的丸子头，耳边可爱的碎发，裸粉色的发卡……
    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而所有的细节，都是那么唯美那么炽热，就连记忆里深冬的阳光，仿佛也带着夏天的温度。
    胡杨的恋爱观很简单，就是网上那句流传很广的“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合于性格。”
    活到二十八岁，还能遇见第一眼就令他疯狂心动的女生，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既然遇见了，就绝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等你高考完，让你感受一下成熟大叔的魅力。
    胡杨坏坏地想着。
    ……
    这一趟旅行令胡杨对温良有了全新的认知，甚至有点刮目相看。
    这小子看着懒懒散散的，似乎对游戏以外的事都不怎么上心，却意外的很靠谱。
    他说不让胡杨操心，这一路为期十天的省内自驾游，胡杨真就半点心都没操，全程就只顾着玩和吃了。
    以前每次出去旅游，不管是和家人还是和朋友，胡杨总是充当那个安排行程、照顾别人的角色，这回也体验一把被照顾的感觉，不得不说，真爽啊！
    温良既当导游又当司机，把一切都安排妥妥当当，路上偶尔遇见突发状况，他每次都能妥善处理，很难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竟会如此成熟。
    这就是双商爆表的天才型选手吗？
    胡杨不禁感叹：“你小子，混游戏圈真是屈才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牛马，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在胡杨看来，温良但凡努力些，未来大有可为。
    温良不接茬，只笑呵呵说：“满意的话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那必须的，给你点赞。”胡杨竖起大拇指。
    回常沙歇息一天，次日便动身返校。

 047 胜败乃兵家常事

    随着b站移动端的上线，胡杨卡在三万大关的粉丝数终于迎来一波大涨，在进入三月之前就已突破五万。
    3月1日，朱可盈新歌全网发行，同时也让胡杨见识了什么叫做资源咖——宣传攻势之猛烈，只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声势浩大的宣传，再加上歌曲本身不低的质量，《往后余生》发行一周后便杀进新歌榜前三，排前二的分别是当今华语乐坛男女歌手的领军人物：于子衿和秦惟升。
    而朱可盈来势汹汹，大有屠神证道的气势。
    就在朱可盈发歌的这一天，胡杨收到了启点中文网的签约站短。
    从十一月中旬发书，到今天已经裸奔了三个多月，更新免费章节超过六十万字。
    尽管没有曝光也没有推荐，在第一卷的大高潮结束之后，《诡秘之主》依然凭借读者的口碑和宣传积攒了一定的人气，截止签约的时候，收藏数已突破五千。
    签约之后，《诡秘之主》立刻倒v上架，且补上了推荐，收藏数一夜之间破三万，任谁看了都是起飞之姿。
    但胡杨对本书的数据毫不关心，每天只雷打不动复制粘贴两章上传，不断更，也绝不加更。
    3月2日，《蒸蒸向上》奥运特辑播出。
    青衣装模作样地发条消息过来：“你痛失网名了，胡杨同学。”
    装得好像今天才知道他叫胡杨一样。
    胡杨故意问：“就说帅不帅吧。”
    许依诺心里想着帅，手上打出来的字却是：“只能说不难看。”
    “不要因此而迷恋我。”
    “爬！”
    节目播出之后，胡、温二人的b站粉丝数又迎来一波大涨，温良更是直接破了十万粉，成为12年b站为数不多的十万粉大up主之一，并成功恰到了人生中第一碗饭，当晚就请321宿舍出去嗨皮了一把。
    3月9日，节目播出一周后，周明轩的涨粉数依旧寥寥无几，系统判定其任务失败，并再次浮现出那几句足以令他心态爆炸的话。
    【新手任务失败】
    【很遗憾，无法获得任务奖励】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同一时间，胡杨收到了备忘录的更新。
    【充值233元即可领取新手任务】
    【限时优惠】
    【加充233元附赠随机奖励一份】
    【加充2333元附赠b级影视资源】
    【加充23333元附赠a级综艺资源】
    【加充233333元附赠s级综艺资源】
    一样的任务界面，不同的是，这一次的b级综艺资源变成了b级影视资源。
    胡杨抱着手机，视线越过手机盯向对床的周明轩。
    周明轩却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抱着脸盆去水房了。
    接下来的一周，胡杨始终在等周明轩做出选择。
    但周明轩既没有领取任务，也没有注销系统，而是回归了平静的校园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地打卡、上课，甚至还做起了兼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给胡杨整不会了。
    他找机会旁敲侧击地试探，周明轩表示：“你说得对，我好不容易才考上江大，不应该浪费这么高的起点，有什么想法，也该等毕业以后再实施。”
    那晚的聊天确实令周明轩有所触动，他这几天仔细盘算过了，决定先拿到江大的文凭，这样起码有个保底，不会既丢了西瓜，又没捡到芝麻。
    他打算趁大学期间多做些兼职，多攒些钱，毕业前再最后一搏，搞个大的，成则一劳永逸，不成他就果断放弃，回归正常的人生轨道。
    他的目标是s级资源，20多万，家里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这么多钱，只能靠自己勤工俭学，慢慢攒。
    如果花20多万还成功不了，说明系统就是个坑，那他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这下轮到胡杨难受了。
    他不知道周明轩的打算，心想这拖下去啥时候是个头？
    别等到七老八十了，这小子突然接个任务，难不成自己还要拖着老迈的残躯颤颤巍巍地跳出来阻止？
    难受归难受，胡杨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周明轩才是主角，主动权在他手里，胡杨只能等事件发生后再去灭火。
    他感觉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是十八岁的身体不香，还是十六岁的美少女不香？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当二十八岁的孤家寡人？
    唯一令他比较留恋的，只有他运营了五年的自媒体账号和他的千万粉丝。
    不过，以他的经验和水平，再运营一个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时间问题罢了。
    而且，在这里胡杨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可以当搬运工，把现实世界的作品搬运过来。
    《可惜不是你》和《往后余生》已经火了，《诡秘之主》也有起飞的态势，赚钱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
    不必分心盯着周明轩，胡杨便将更多的心思投入到b站、豆瓣和微博账号的运营上，平时也根据记忆写写剧本和歌曲。
    3月17日，一支不知名的乐队推出新歌《孤勇者》，与这首歌一起推出的还有一条致敬无名英雄的短片。
    许耀文玩音乐的初衷是图一乐，从不进行宣传，这次却一反常态，稍微动用了一点钞能力和人脉。
    在文娱圈，不夸张地说，他只要一声吼，整个行业都要抖三抖，其能量远不是朱可盈可比的。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打了个招呼，上至九州、新丰、华瑞三大娱乐公司，下至各大一线明星的个人工作室，大半个娱乐圈都跳出来帮忙宣传。
    星火乐队原本只是live house的一支驻唱乐队，一夜之间便一跃成为圈内顶流。
    站在风口，猪也能起飞，更何况，《孤勇者》的质量本身就过硬，再配上催人泪下的正能量短片，瞬间便引爆全网，就连各大官媒也纷纷转发，热度空前。
    本着有热度不蹭白不蹭的精神，胡杨立即上传了他制作的二创视频，以致敬缉毒干警为主题，成功收割了一波眼泪和数千个新增关注。
    b站蹭热度的不止他一个，二创、翻唱的比比皆是，蹭热度的同时也反过来增加了原作的热度，所谓一热俱热，一凉俱凉，就是这么个道理。
    许耀文也很大度，他不接任何形式的商演和活动，但对外开放了这首歌的版权，欢迎其他歌手进行翻唱和二次创作。
    因为星火乐队的走红，星火live house突然就变得格外火爆，没隔多久，许耀文便在沪东开了第四家店。

 048 我怕说出来吓着你们

    《往后余生》和《孤勇者》的相继爆红，引起了圈内专业人士的关注。
    普通听众听歌，顶多看看是谁唱的，至于是谁写的，压根不关心。
    专业做音乐的则相反，胡杨自己就是个乐评人，他听歌之前会先看是谁写的，然后听旋律有没有新意，最后才关注歌手的演绎。
    原因很简单，因为录音室出来的版本，只要不是太业余，歌手的演绎都不会太差。
    当然，虽然下限不会低，上限还是有差距的，像于子衿这种个人风格明显的歌手，不管是录音室版还是现场版，只要听到都会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这样的歌手毕竟是少数，而《往后余生》和《孤勇者》的演唱者显然不属于此列。
    这两首歌能火，是因为这两首歌本身就有火的潜质，跟谁唱的关系不大，真正厉害的是词曲作者。
    这群音乐人都心知肚明，但大家搞不懂的是，这个唐古月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以前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江南音乐学院的校友群是个2000人的大群，里面多的是业已成名的音乐人，有歌手，有乐评人，也有做幕后的，比如词曲作者、制作人、编曲、混响等等。
    就在《孤勇者》爆红的同一天，群里直接炸开了锅。
    “袁大头！出来说话！”
    近百号人在群里@袁杰。
    他们找不到词曲作者，于是便找上了制作人。
    隔了许久，顶着青蛙头像的袁杰才出来冒泡：“咋了这是？”
    昵称为李大炮的人径直问：“唐古月是哪个大佬的马甲？”
    李大炮原名李伟杰，和袁杰是同一届的校友，现在是圈内有名的制作人和乐评人，因其点评犀利，经常向当红明星开炮，因此被网友称为李大炮。
    袁杰用他的二指禅慢悠悠打字：“我怕我说出来吓着你。”
    “靠，我李大炮什么没见过，会被吓到？说罢，总不能是你袁大头的马甲吧？”
    “自然不是我的马甲，但也不是哪个大佬的马甲。”
    “是个新人？”
    “是滴，在这两首歌之前，他还写了一首歌，也是我制作的，你们可以去找找。”
    2000人的大群，很快便有人找到：“《可惜不是你》？”
    “卧槽，又一首爆款？！”
    “一个新人连续写出三首爆款？！”
    “袁学长，能不能帮我跟他约首歌？”
    群里的歌手已经坐不住了。
    歌曲歌曲，重要的是曲，乐坛会唱歌的一抓一大把，优秀的作曲人却少之又少，能连续写出爆款的更是凤毛麟角。
    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这些创作能力不强的歌手自然要想方设法搭上这条线，尽管他们跟袁杰不熟，有些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但这不妨碍他们一口一个袁学长，极尽亲热之能事。
    这个道理他们懂，袁杰自然也懂。
    因此第一个向胡杨约歌的，其实是袁杰，但被胡杨婉拒了。
    袁杰说：“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他忙于学业，除非是认识的朋友，一般不私下接活。”
    这是胡杨婉拒他的原话。
    李大炮发现了盲点：“他还是个学生？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
    “那是哪儿的？中音、央音、上音还是川音？”
    “都不是，他不是科班出身的，只是个兴趣使然的音乐爱好者。”
    “！！！”
    群里再一次炸开了锅，众人都大跌眼镜。
    李大炮这次将炮口对准了袁杰，质疑道：“袁大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们，这个连续写出三首爆款的词曲作者，只是个非专业的爱好者？你觉得这合理吗？”
    不止他，许多词曲作者都无法接受，如果这种大佬才只是个音乐爱好者，那他们算什么？干脆不要混了！
    袁杰叹口气，气定神闲地敲打键盘：“我都说了，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你们还非逼我说，这下好了，吓着了吧？”
    ……
    与此同时，引发这场争论的主人公正在和他见色起意，不，一见钟情的女孩闲聊，对自己无形中给圈内同行造成的压力毫不知情。
    许依诺以专业分第一的成绩通过了中戏戏曲表演专业的校考，正准备前往沪东参加上戏的校考。
    这是胡杨从温良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此外还打听到另一个消息：等考完校考，许依诺要来江南找她老爹。
    胡杨一下没绷住，笑得过于外放了。
    温良睨他一眼：“你好像很高兴？”
    “没有的事。”胡杨立即板起脸，“那你岂不是又要当导游了？”
    “可我不是本地人，对江南也不怎么熟，要不，你跟我一起？”
    “没问题，你妹就是我妹——”
    “爬！”温良翻个白眼，“都说了我妹来找她爸的，有我表舅照应，用得着咱俩操心？”
    胡杨心里切一声，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他觉得许依诺就是来找他的，找她爸只是个幌子。
    他故意把这想法告诉青衣，想探探这丫头的口风。
    “呸！”青衣明显有些激动，“你咋这么自恋呢？人家都说了找她爸，你自作多情个什么鬼啊？”
    “谁要找你了，臭不要脸！”
    许依诺对着屏幕哼哼唧唧。
    她原本没打算去江南，是她老爹叫她来的，至于原因——算了，不告诉他。
    胡杨有点纳闷，青衣的态度证明他确实自作多情了，好在他脸皮够厚，并不会觉得窘迫或者尴尬。
    他只是好奇，许依诺不抓紧回学校上课，来江南干嘛呢？
    他才不信单纯是为了玩，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胡杨一向敏锐。
    他看了眼温良，大舅哥也是个敏锐的家伙，问他肯定不行。
    看来只能问岳父大人了。
    许耀文说过，只要有新歌，随时联系他。
    他琢磨片刻，给许耀文去了条短信：“许叔，短片拍得真好啊，给我看哭了都。我最近写了首新歌，下周有空吗？”
    许依诺下周来，他故意挑这个时间。
    不多时，他收到许耀文的回复：“下周我女儿生日，我应该没空，一会儿我让小吴联系你，有什么需求跟他说，他给你安排。”
    原来是来庆生的啊……
    胡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049 只有你知道的礼物

    要不要给喜欢的女孩送生日礼物，这不取决于你多有喜欢她，而取决于你跟她有多熟。
    像胡杨这种情况，他和许依诺仅一面之缘，对方甚至没有告诉他生日这件事，贸然送礼只会显得唐突。
    当然，如果考虑到他和青衣的关系，送礼就很正常。
    只不过，在许依诺的视角里，胡杨并不知道青衣就是她，胡杨也不想暴露这点。
    但是呢，他又很想送许依诺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甚至已经想好送什么了。
    如何才能既得体，又隐蔽地送出这件礼物呢？
    胡杨琢磨了一晚上，终于想到一个妙计。
    第二天一早，他就给青衣发消息：“原来许同学快过生日了。”
    许依诺刚练完早功，正在上戏的食堂里吃灌汤包，有好几个男生想跟她拼桌，都被她赶走了。
    又不是没座位，干嘛非跟我挤一桌……
    她心里这样想着，摸出手机，登上b站。
    他很少在早上给她发消息，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查看一下。
    恰好今天给她逮到了。
    “原来许同学快过生日了。”
    她一惊，连忙输入：“你怎么知道？”
    想了想，又觉得这种问法不妥，容易暴露身份，于是删掉重写：“许同学告诉你的？”
    这就很棒了，打死他都想不到我会问我自己。
    胡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他边打字边笑：“不是，我跟别人打听的。”
    别人？不就是我哥么？
    许依诺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问：“哦，所以呢？”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就在想，他不会想送我礼物吧？
    然后就看见他发过来的消息：“我想送她礼物。”
    哼，我就知道~
    许依诺得意了没两秒，就看见他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可是我跟她只见过一面，送礼物好像不太合适……”
    谁说不合适？很合适！
    她很想这么说，转念一想，这笨蛋又不知道我就是青衣，我甚至连生日都没告诉他，送礼确实怪怪的。
    但是她又很想收到他的礼物。
    怎么办呢？
    她正纠结着，对方发来第三条消息：“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把我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但不会显得刻意和唐突。”
    她忙问：“什么办法？”
    “说来话长，我要上课了，等我成功了再告诉你。祝我好运吧！”
    “？？？”
    许依诺简直快要出离愤怒了，她被充分地勾起了好奇心，结果这货就来了这么一句？
    “快说！！”
    “快说快说！！”
    她一连发了好几个追问，可直到她吃完早餐，也不见对方回复。
    好气啊啊啊啊啊！
    许依诺恨不能立刻考完校考，飞去江南一探究竟。
    ……
    与此同时，321宿舍里，胡杨躺在床上，看着聊天框里一连串的追问，乐个不停。
    隔着屏幕，他都能脑补出小丫头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
    他当然不会全盘托出，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要送她一件礼物，仅此而已。
    起床后，他就给许耀文的助理吴悠打了电话。
    “今天吗？”吴悠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下周。”
    “下周突然有安排，今天可以吗？”
    “可以，你下午过来吧，我跟袁叔他们说一声。”
    袁杰得知胡杨写了新歌，当即在校友群里炫耀：“唐古月又有新作了！敬请期待吧各位，袁某先去一饱耳福了！”
    “靠！吃独食，拉绿屎！”
    李大炮立刻跳出来谴责。
    底下一群人附和。
    袁杰哈哈一笑，他就喜欢看别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当他抵达星火音乐时，胡杨已经完成了小样的制作。
    这一次，袁杰没有一来就听歌，而是先问胡杨要了曲谱。
    “赤伶？”
    这歌名就透着不寻常。
    胡杨介绍说：“这是一首融合了古典、戏剧和流行的歌曲，副歌部分需要用戏腔演唱。我听说许叔就是戏曲世家出身，应该能驾驭这首歌。”
    他故意提许耀文，但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袁杰和编曲老师对视一眼，略显无奈地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许老板虽然是戏曲世家出身，他身上却没有半点戏曲工夫，倒是他妹妹，许文娟许老师，是湘南有名的戏曲表演家。”
    “这样啊……那不如请许老师来唱？”
    袁杰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难！”
    “先听歌吧。”
    袁杰戴上耳机，这一次没有再端着他那杯不离手的菊花茶。
    吟唱一起，立刻便抓住了他的耳朵。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他完全沉浸其中，五分钟后，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才摘下耳机，露出满足的笑容。
    “不错不错，不愧是你。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你这戏腔不够正，像在听东北人讲粤语。”
    胡杨尴尬一笑，坦诚道：“我确实不会，赶鸭子上架了属于是。”
    袁杰拍拍胡杨的肩头，正色道：“但词和曲都很好，古典和戏曲元素的融合也非常自然。很难相信，你这么年轻，就能写出这么成熟的作品，当真不考虑全职做音乐？”
    “不了，我属于灵感型选手，真把这个当作职业，可能反而写不出来了。”
    胡杨说得一本正经。
    袁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短短几个月写出三首爆款歌，你这灵感要是能分我一点，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袁老师说笑了，我那三首歌的成绩不错，也是因为编曲和制作足够出色，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和张老师学习。”
    袁杰和编曲老师相视而笑，他们之所以欣赏胡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年轻人明明很有才华却又足够谦逊，跟他聊天很舒服。
    胡杨说回正题：“那这首歌……”
    “唔……”袁杰略一思索，“这样吧，我跟许老板说一声，看他能不能请来许老师。”
    正中胡杨下怀，许耀文如果得知此事，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会是他女儿，而不是他妹妹。
    《赤铃》这首歌，就是他打算送给许依诺的十七岁礼物。
    但绕了这么一圈，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份礼物，除了许依诺。
    他要送她一份只有她知道的礼物。

 050 偏爱

    “歌我听过了，很不错，我觉得很适合我女儿，她从小就跟着她小姑学戏曲表演，功底是有的。咱们约个时间，你可以听听她的水平。”
    早上收到许耀文的短信，胡杨瞬间就清醒了，兴奋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却忘了床离天花板也就一米的距离，砰一声撞天花板上，当即给室友们表演了一个笑中带着泪。
    “少侠好铁的头！”
    李琰一边穿卫衣一边吐槽。
    开春了，天气回暖，褪去臃肿的冬装，换上新潮的春装，就连李大个的颜值也直线上升。
    李琰拎着包就往外走。
    “李哥！”
    胡杨大声叫他。
    李琰走得更快了，他太了解这个b了，平时都喊他老李，只在求他打饭、打卡的时候才叫他一声哥。
    胡杨忙说：“鸡腿！”
    密码正确！
    李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追加条件：“我要五食堂的鸡腿。”
    三食堂的鸡腿太小，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妥！”
    每个宿舍都需要一个勤快的小伙，当然了，现在周明轩也变得很勤快，不过他似乎勤快得过了头，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看着还有点肾亏。
    问他干嘛去了，他便支支吾吾，只说做兼职去了。
    胡杨倒没怎么在意，只要周明轩不接系统任务，随便他做什么都好。
    他现在只想一件事：下周三的见面。
    ……
    2012年3月28日，星期三。
    许依诺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坐上她老爹的黑色揽胜。
    许耀文一向低调，此行只带上了司机和助理，除了机场专为vip客户服务的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黑色揽胜朝星火音乐进发。
    “考得怎么样？”
    “那必然是第一了。”
    许依诺故作轻描淡写，语气里却透着得意。
    许耀文哈哈一笑，连说两个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许依诺哼哼道：“那是我小姑教导有方，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耀文拉起女儿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感慨道：“我知道，我以前太醉心于工作，你小时候没怎么管过你，你心里肯定是怨我的。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也永远会把最好的给你。”
    他顿了顿，切入正题：“我找人给你量身定制了一首歌，我现在就带你去听小样，你要是喜欢，咱们就做成单曲唱片，就当庆祝你顺利通过校考了。”
    分明是借花献佛，到许耀文嘴里就成了量身定制。
    有道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条铁律不仅在男人哄女人的时候成立，在父亲哄女儿的时候也同样成立。
    许依诺没有多想，嘴上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心里却很高兴。
    就像许耀文说的，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老爹又是个不负责的，把她往妹妹那儿一扔，有时候大半年都见不到人影。
    虽然小姑对她很好，可那种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可能真正做到像父母对子女那般的偏爱。
    她记得上小学时，每每放了学，女孩子们就聚在操场，一边跳皮筋，一边嘻嘻哈哈打闹。校门口一次次响起喇叭声，然后人群中立刻就有女孩收敛了姿态，老老实实钻进自家的车绝尘而去。
    人一个个地少下去，最后往往只剩下许依诺一个人，她只好搬来两张凳子，将皮筋套在凳脚上，在夕阳里孤独地跳着。
    那时小姑和小姑父也很忙，很难分出更多的心力来照顾她和她表哥。
    她表哥打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不管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可许依诺不一样，因为她只有小姑了。
    她从来没有怪过小姑，但她确实恨过她老爹。
    那时的许耀文还没有混到如今的地位，长期在外奔波，免不了到处应酬、陪酒、吹牛逼……牛逼吹得多了，渐渐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回家面对女儿，也是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许依诺问过他，问他为什么总不回家，为什么从来不接自己放学。
    许耀文就吹嘘自己是超级英雄，超级英雄只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还说如果有人欺负她，她只要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讨厌，他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刚上小学那会儿，许依诺很为有这样的老爸而自豪，总在放学后和咬着棒棒糖的同学津津乐道。
    同学就问她：“那你爸爸也会给你买棒棒糖吗？”
    她一下愣住，愣了好久好久，直到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走了，直到只剩她一个，她才在空旷的操场上放声大喊：“我最讨厌棒棒糖了！”
    那天她对着天空喊了好多好多遍，可她心中的超级英雄却始终没有出现。
    许依诺曾在某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童年所缺少的，就是她长大后所渴望得到的。”
    她深以为然。
    她的童年，从来没感受过这个世界对她的偏爱，所以长大后，她很希望遇见一个人，在那个人的眼里，她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会明目张胆地偏心于她，也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且只对她好。
    所以当她看到胡杨回复的那句“你是我的第一个粉丝，待遇当然不同”时，她一下感觉心底某处被精准地击中了。
    她喜欢这种被特别对待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是重要的，是被需要的，而不是那个冲着天空呼喊了一遍又一遍，却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无助的小女孩。
    她老爹也在慢慢地改变，不仅能记住她的生日了，还能用心地为她准备礼物，她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她心里是雀跃的。
    一念及此，她忽然又想到他。
    那个笨蛋会送我什么礼物呢？
    她登上b站，点开私信，这个撩起自己的好奇心却又不满足自己的可恶的家伙，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来回复。
    好呀，你真行，竟然敢冷落我这么久，说好的待遇不同呢！
    要不……我也整整他？
    不管他送我什么，我都说不喜欢……嗯，不错不错，就这么办。
    许依诺打着小算盘——小姑不在的时候，她其实也很调皮。
    黑色揽胜在星火音乐前稳稳停下，司机和助理各拉开一扇门。
    “走吧。”许耀文说。
    “好。”
    许依诺背上她可爱的迷你小包，随老爹下了车。

 051 小迷弟

    “这首歌你一定喜欢，我唱的那首《孤勇者》你听了吧？就是他写的。但你肯定想不到，他其实没比你大多少。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不能小瞧，前两年横空出世一个于子衿，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唐古月，我看这华语乐坛，怕是要变天咯！当然了，他们再优秀，那也比不过我的宝贝女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许依诺感觉老爹有渐渐絮叨的迹象。
    不过，许耀文这番话倒是激起了她的兴趣，注意力也从“那个笨蛋的礼物”转移到了眼前这件事上。
    她本就是音乐相关的艺术生，对音乐圈自然比一般人更加关注。
    于子衿不用说，从她横空出世那天起，许依诺就粉上了，而最近风头正盛的唐古月，他只有三首作品，首首都是爆款，学校旁边的书店、音像店、理发店一天到晚都在放，想没听过都难。
    她的同学、朋友，身边学音乐的人都在猜他的身份，甚至还有人组建了粉丝群和后援团，许依诺虽然没到那种程度，但或多或少也有点好奇。
    现在听老爹这么一说，她就越发的期待了。
    在她的印象中，老爹的标准和要求一向严格，很少给别人这么高的评价。
    看来的确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呢！
    那给我量身定制的歌，也一定是首不错的歌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便轻快了许多，显然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踏进录音棚的一瞬，她轻快的脚步瞬间僵在了门口，大脑一下宕机，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胡杨没吭声，只故作淡定地看着她，将她略显呆滞的憨憨模样，和惊愕到瞳孔地震的生动表情尽收眼底。
    他很努力地忍笑，嘴角却不听使唤地微微扬起。
    许耀文看看女儿，又看看胡杨，奇道：“你俩认识？”
    许依诺这才回过神来，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乱糟糟的一时理不清头绪。
    她只好把疑惑放一边，先回答老爹的问题：“他是我哥室友啊，寒假来过常沙，我们见过一面。”
    许耀文恍然：“原来那时候来的是你啊，怎么没联系我？”
    胡杨说：“我要是知道许叔也在常沙，肯定登门拜访。”
    “你们先等等！”许依诺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怎么会认识我爸？”
    不等胡杨回答，许耀文抢先道：“来的路上不是给你介绍过了嘛，我唱的那首《孤勇者》，就是他写的。”
    胡杨顺着许耀文的话说：“唐古月是我的笔名。”
    “啊？”
    这一个瞬间，许依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能脑补出来，肯定跟个弱智儿似的，蠢爆了。
    的确有点蠢，但不是愚蠢的蠢，而是蠢萌的蠢。
    胡杨看在眼里，心里喜欢得不行。
    真想捏捏她的脸哪……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他不敢造次。
    许依诺被结结实实、彻彻底底惊到了。
    她愣了足足两秒才接受这个事实，随即想到另一个问题：“所以今天这首歌也是你写的？”
    胡杨点点头：“对啊。”
    她明白了，全明白了。
    这就是他要送的礼物！
    送一首为她量身打造的歌曲，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诚意的了。
    太狡猾了！
    竟敢连我爸也骗过了！
    想到老爹无意间帮他打了助攻，她就忍不住想笑。
    自从她上了高中，许耀文就各种严防死守，绝不给那些觊觎他宝贝女儿的“坏小子”任何可乘之机。
    可终究着了胡杨的道，几乎是亲手帮他送出了这份别有目的的礼物。
    “咳咳！”
    许依诺借着咳嗽掩盖自己的笑意。
    还好我提前知道了他要送我礼物，不然我也要被蒙在鼓里。
    她觉得自己太机智了，埋了个青衣的伏笔在他身边，这样就能随时掌握他的动态，听他的真心话。
    她偷偷瞄他。
    胡杨正和许耀文聊《孤勇者》的商业价值。
    很淡定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戳戳地送我礼物？
    笨蛋呀笨蛋，你玩不过我的，趁早投降吧~
    许依诺觉得自己拿捏了，心里得意，笑容也就跟着飞扬起来。
    她以为胡杨在第一层，殊不知胡杨正坐在大气层欣赏她得意的笑容。
    果然是个好胜的丫头呢！
    胡杨很乐意装傻，把青衣当作陌生人也挺好的，这样他就可以随时跟她分享他的近况，可以肆无忌惮地诉说他喜欢她的那些心里话。
    当然了，这些都要等她高考完再说。
    这次送她礼物，完全是因为碰上了，既然知道了，他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许依诺戴上耳机听小样。
    前奏一出来她就喜欢上了。
    好吧，其实在知道这首歌是他送她的礼物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了。
    她的喜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胡杨的伪娘音一出来，许依诺瞬间扑哧笑出声。
    光听这声音，她都能脑补出他录小样时声嘶力竭的模样。
    胡杨知道这丫头在笑什么，不禁老脸一红。
    “你其实可以不用勉强唱戏腔的，调子唱准就行。”
    听完小样，许依诺如此评价。
    胡杨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行，我可是专业的。”
    “是是是，听出来了。”许依诺连连点头。
    “那你来一个呗，我听许叔说了，你是许文娟许老师的爱徒，我很期待你的演唱。”
    胡杨摆出词曲作者的架子，一副“你唱不好我可要换人”的高姿态。
    他期待这一天期待很久了，这几天做梦都梦见许同学唱曲儿给他听。
    “来就来！”
    许依诺向来是个不惧挑战也不服输的人，当即进了录音室。
    她戴上监听耳机，也不见她酝酿，一上来就放大：
    “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这一段原是秦淮八艳之一李香君的昆曲唱白，难度很高，胡杨录小样的时候连尝试的心都没有，直接跳过了。
    此时许依诺一开口，他全身鸡皮疙瘩立马就起来了！
    开口跪！
    他知道许依诺会京剧，毕竟许家的正统传承就是京剧，黄梅戏里也有京剧的影子，但没想到她还会昆曲，竟然还唱得这么好！
    看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分明还游刃有余，仅凭这一点，就比秦书苑高出不知多少个级别！
    原来我喜欢的女孩这么优秀。
    胡杨一眨不眨地盯着录音室里专注演唱的她，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词曲作者的高姿态，双眼放光，完全是小迷弟的形象。

 052 小暧昧

    许依诺明明只听了一遍，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赤伶》的录制。
    相当完美的演唱，完美到连袁杰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程度。
    袁杰也是头一次听许老板的女儿唱歌，震惊程度不亚于胡杨。
    这年头，新人都是怪物嘛？
    “怎么样？”
    许依诺从录音室出来，嘴上问着“怎么样”，语气却仿佛在说：“我厉害吧？”
    许耀文自然觉得他的宝贝女儿是天下第一，不过这事他说了不算，还得看原作者怎么说。
    胡杨很认真地点评：“在你之前，我听过很多流行歌手的所谓“戏腔”，包括我自己，都是对戏曲的拙劣模仿，虚有其表，不具神韵。
    我刚刚很仔细地在听，你对吐气咬字、韵味腔调的把握十分精准，包括中间的气口、节奏乃至语调的高低顿挫，整首歌戏腔、通俗唱法的转换，都显得游刃有余，没有任何过渡的生涩感。
    尤其是昆曲的部分，你将昆曲行腔的优美空灵诠释得淋漓尽致，相当惊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到现在都没有消掉。
    当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你毫不费力的演绎，感觉游刃有余，不管是戏腔还是高音，都有种尽在掌握的轻松自如，没有一点点刺耳的感受，这说明你具备超强的声音控制力，这跟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是分不开的。
    很精彩，看来下次再给你写歌，我得加大难度了，这样你才能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胡杨侃侃而谈，这番面面俱到的专业点评把在场所有人都听傻了。
    袁杰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刚刚某个瞬间，他甚至从胡杨身上看到了李大炮的影子，可李大炮干乐评人已经快十年了，有如此功底不奇怪，这个年轻人才十八岁啊！凭什么可以出口成章！
    他万料不到，胡杨也是个老乐评人了，而且在圈内以“口齿伶俐”著称，是各大选秀类综艺的常客，观众就爱听他用专业的术语花式夸自家的爱豆。
    许依诺其实有猜到他会点评得很专业，因为他在视频里就是这样的风格，可听到他洋洋洒洒，用相当于一篇小作文的量夸自己的时候，她还是被震住了。
    她从小被夸到大，对各种溢美之词早已免疫，可胡杨的这篇小作文绝对是她听过最清新脱俗的称赞，而且非常真诚，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原来我这么牛逼的吗？
    许依诺瞬间自信心爆棚。
    胡杨故意问她：“我希望这首歌能由你来唱，不知道你的想法是？”
    “好啊！”许依诺不假思索，“这首歌我很喜欢！”
    她全然忘了，她本打算不管收到什么礼物都挑三拣四一番的，来之前的小烦恼和小沮丧，此时此刻全都消散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于是她挽住许耀文的胳膊，撒娇道：“爸，我后天的生日，我们邀请胡杨老师来家里作客吧。”
    许耀文没有多想，当即点头答应。
    原来是后天的生日，3月30号。
    胡杨默默记下这个日子，笑道：“别叫我老师，我就比你大两岁。”
    许依诺歪着头想了想，忽然说：“那我叫你……胡杨哥哥，可以吗？”
    这声软软酥酥的“胡杨哥哥”直戳到胡杨的心坎儿里，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
    他心里激动如火山喷发，表面上仍故作淡定：“叫我什么？”
    他还想再听她叫一次。
    许依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行吧，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再满足你一次。
    “胡杨哥哥。”
    明明唱曲儿的时候，她的声音是那么空灵清亮，怎么叫“哥哥”的时候就跟掺了蜜似的，甜到他心都快化了。
    胡杨不敢再逗她，再听她叫几声“哥哥”，只怕魂儿都要被她勾走了。
    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他必须显得沉熟稳重一些才行。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可以，温良是我兄弟，你是温良的妹妹，叫我一声哥也没什么问题。”
    他强行把这个称呼合理化，以免未来岳父察觉到两人间的小小暧昧。
    许耀文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眼里，女儿还只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就该这么俏皮可爱，他记得女儿也是这么叫温家小子的。
    但他显然记错了。
    许依诺上一次称呼温良为“温良哥哥”，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自打上小学之后，许依诺就不这么叫了，顶多在有求于他的时候叫一声哥，平时都直呼其名。
    离开之前，胡杨问许依诺要了联系方式，以“下次有机会再合作”的名义。
    许依诺的qq昵称是“诺诺”，头像是去年很火的动漫《fate/zero》里的saber亚瑟王，倒是没有和她b站的账号撞车。
    回到宿舍，胡杨立即向青衣报喜：“我成功啦！”
    然后告诉她她已经知道的“作案手法”。
    这招马后炮胡杨已经学到精髓了，说完还不忘加一句：“她肯定想不到，这首歌其实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
    许依诺切一声。
    哼，小样儿，你瞒得过我？
    她心里得意，不过，该演还是要演：“那她都不知道是礼物，你不是白送了吗？”
    “怎么会？送礼物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送出自己的心意，让对方开心吗？我的目的达到了呀！”
    胡杨手上打着字，心里却想，我当然是确保了你会知道，才送的礼物，我又不是活雷峰，对你好，当然要让你知道。
    只是为了让我开心吗？
    许依诺忽然有些感动，这种不求回报的默默付出，总是令人鼻酸。
    她忍不住说：“你好用心啊。”
    看着这话，胡杨就知道许同学有点绷不住了。
    他觉得有必要调节一下气氛，故意写道：“也没有啦，其实她录音之前我没什么把握，还好她驾驭住了，不然，我搞不好会收回礼物，转手送给别人。”
    许依诺本来感动得不行，这条消息一发过来，她拳头立马就硬了。
    什么嘛！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胡杨见好就收：“行了，你学习去吧，我也要上课了，改天再聊。”

 053 十七岁

    “对了，跟你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想考哪所大学？”
    胡杨和青衣日常聊天。
    “干嘛呀，想跟我见面啊？我可不漂亮，跟许同学比不了。”
    胡杨立即回复：“不能跟许同学比，再漂亮的人，跟她也比不了。”
    “哎哟喂！”
    网线那头，许依诺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她截了图，继续套他的话：“你说这话我就不服了，许同学再漂亮，能有于子衿漂亮吗？”
    “她俩就不是一种风格，没什么可比性。反正在我眼里，许同学就是甜美系的天花板。”
    倒不是彩虹屁，胡杨一把年纪了，圈内圈外长相甜美的女生见过不少，但像许依诺这么有灵气的，每个点都正中他审美的女生，却只她一家，别无分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胡杨把话题引回正轨，他想看她怎么编。
    “不告诉你！”
    许依诺不愿正面回答。
    胡杨却不打算放过她，故意问：“你不会真来江南读书吧？”
    “那我也不会跟你见面。”
    “为啥？你已经在电视上看过我的长相了，你审美再怎么有缺陷，也不会觉得我丑吧……”
    “你审美才有缺陷呢！”
    许依诺发过去两个气呼呼的表情，然后说：“你不丑，但我丑啊，我们班男生都说我是从侏罗纪公园跑出来的。”
    “那你们班男生都该被拖出去打板子。放心吧，我不是一个看脸的人。”
    “屁嘞！不看脸你干嘛对许同学那么好？”
    “那不一样，我把你当朋友，格兰特博士最后不也跟恐龙成为朋友了吗？”
    格兰特博士是《侏罗纪公园》的男主，这部上映于93年的老电影，在这个世界同样存在，尽管剧情不大相同。
    “哈！你还真把我当恐龙啊！”
    “开玩笑啦……”
    “一点儿也不好笑！不跟你聊了，写作业去了。”
    许依诺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她其实只是找个借口逃避追问，看着屏幕里不断发来的道歉，她又有点于心不忍，怕他内疚，于是回了句：“没事啦，我开玩笑的。我写作业去了。”
    胡杨当然知道许同学是装的，但该做的戏份还是要做足，见小丫头很快回了消息，就知道她肯定是不忍心了。
    是个温柔的人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
    ……
    3月30日，星期五。
    “良哥，你几点走，咱俩一起啊。”
    温良摘下耳机，一脸迷惑地看向身后，胡杨也正看着他。
    “说啥呢？”
    “星火live house，今晚不是要在那儿给你表妹庆生嘛！”
    “给我表妹庆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妹就是我妹嘛……”胡杨说得理直气壮。
    眼见温良要抄起键盘抽自己，胡杨赶紧掏出手机，翻出和许依诺的聊天记录：“哪，你妹亲自邀请我的，我也不好拒绝。”
    说得跟你会拒绝似的。
    温良心里吐槽，接过手机仔细查看，确认是他妹妹的qq号。
    “你怎么加上的？”
    胡杨耸耸肩：“你妹加的我。”
    “我呸！咱能不能要点脸？”
    胡杨嘿嘿一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诺诺合作了一首歌，我作词作曲，由她演唱。”
    “诺诺？”温良挑了挑眉，“她知道你这么叫她吗？”
    “她还叫我胡杨哥哥呢，这有啥的。”
    胡杨一脸嘚瑟。
    温良大跌眼镜：“这我表舅能忍？”
    “就是你表舅给介绍的，不然我怎么会给她写歌？”
    温良不吭声了，他盯着胡杨笑嘻嘻的脸，想从他的微表情中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他的观察力一向很敏锐，可惜这次遇到对手了。
    胡杨满脸只写着两个字，那就是“欠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有效信息。
    “所以呢，咱什么时候走？”胡杨言归正传。
    “七点吧，不着急。”
    温良说完，继续玩他的游戏。
    他对游戏的兴趣显然大过他对探究妹妹和室友之间关系的兴趣。
    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许依诺，只是他信得过胡杨，他这室友虽然正经的时候不多，但三观还是很正的，这点他心里清楚。
    晚上七点，两人整装待发。
    因为是去live house，所以穿得都比较随意。
    据许依诺所说，她老爹给她安排了一场生日专场，据说还邀请了神秘嘉宾，至于是谁，许耀文连女儿都瞒着，胡杨自然无从得知。
    “你就这么空手而去？”
    见胡杨两手空空，温良忍不住吐槽。
    “你不也是？”
    “我到那儿再买。”
    “……”
    你丫可真够随意的。
    不过，那一带确实有不少精品店，挑礼物倒很方便。
    胡杨只好说：“礼物我早送过了。”
    “行吧。”
    温良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学校北门坐上许老板派来的专车，抵达星火live house后，温良直奔礼品店，胡杨则被工作人员领着穿过了在门外排队等候的人群，从贵宾通道进入后台。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一次来他还只能在外面吹冷风，短短三个月时间便摇身一变，成了许老板的座上宾。
    隔着老远，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那道出挑的身影。
    作为今天这场演出的主角，许依诺稍稍换了下风格。
    可爱的丸子头放了下来，柔顺的乌黑秀发披在双肩，满满少女感的条纹针织衫，搭一条浅色的纱裙，一双平底的黑色小皮鞋，将她纤细的脚腕衬得格外白皙。
    她没有故意打扮得很夸张，以此来吸引众人的目光，但就是如此随意的日常的穿搭，便自带公主殿下的气质，足以令她成为全场的焦点。
    “胡杨哥哥！”
    许依诺冲他招手，喊得很大声。
    全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聚焦到胡杨身上。
    胡杨老脸一红，心砰砰直跳。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了，这丫头可真是他的克星。
    他一边走向许依诺，一边观察全场。
    除了许耀文，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没关系，因为他今天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走进许同学的朋友圈，认识她的同学和朋友。
    忽然，一个短发女生蹦到胡杨跟前，很自来熟地问：“你就是b站的老胡？”

 054 你不是那谁吗？

    胡杨打量着眼前的女生，他确信自己没见过对方。
    但能说出b站和老胡这两个关键词，说明对方是自己b站的粉丝。
    “这是我室友，杨婉君。”
    许依诺走上来为两人介绍。
    杨婉君细细端详着，感慨道：“挺帅的嘛，怪不得诺诺一天到晚——”
    许依诺脸上一热，连忙拽了拽杨婉君的衣袖。
    想起来之前诺诺交代的事，杨婉君赶紧改口：“我看过你的视频，不，准确地说，抄过你的影评。”
    胡杨愣了下，一时没太明白。
    许依诺解释道：“婉君是学编导的，她曾把你的影评拿去交作业。”
    胡杨恍然，随即有点哭笑不得。
    这年头，抄作业都抄得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杨婉君叉着腰说：“我爸还表扬我来着，说我见解独到，没给他丢脸……其实我连电影原片都没看。”
    胡杨随口问：“你爸是？”
    “杨明瑞。”
    杨明瑞是国内有名的大导演，胡杨做影视评论，自然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他不由得对杨婉君另眼相看，有道是人以群分，许同学的朋友果然也都出身名门。
    “我做过一期《满园春》的视频解说。”
    《满园春》是杨明瑞的代表作。
    杨婉君立即说：“我知道，我抄的就是那期。”
    “……”
    许依诺也觉得婉君太过理直气壮了点，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原创，当着原创的面说这话不太合适。
    于是她岔开话题：“我哥呢？”
    “你哥……”
    胡杨犹豫着要不要背刺温良，想了想，还是决定替他打掩护：“他吃坏肚子了。”
    ……
    与此同时。
    “吃坏肚子”的温良已经逛了好几个礼品店，仍然没挑到令他满意的礼物。
    温良是个懒散惯了的人，而且是拖延症晚期的患者。
    很多事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一旦他决定要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会认真到近乎挑剔，绝不敷衍，也绝不凑合。
    学习是如此，挑礼物也是如此。
    他一家店接一家店不厌其烦地逛着。
    “欢迎光临~”
    他走进一家比较偏僻的工艺品店，店长是个微胖的年轻女生，十分热情。
    和前面几家位于黄金地段的礼品店不同，这家店显得有些冷清，店里除了店长，只剩下一位身份可疑的高挑女人。
    女人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似乎也在挑选礼物。
    之所以说她可疑，是因为她戴着墨镜和口罩，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总归有点可疑。
    当然了，温良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他问店长：“你们这儿都是全手工的工艺品？”
    “是的哦，全手工制作，而且同样的设计和款式，我们绝不会做第二件，因此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这个词在温良这儿，直接就翻译成了贵。
    他走到货架前，随便看了看。
    果然，都是四位数起步，而且打头的数字都不是1。
    怪不得没什么顾客。
    吐槽归吐槽，但有一说一，东西确实要比前几家店的精致、精巧许多。
    温良不过随便看了看，就找到几件很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像店长说的，这些工艺品并非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每一件都包含着设计师的巧思。
    不错嘛。
    温良露出满意的笑容。
    至于价格，他前几天被大金主爸爸临幸了，恰得饱饱的，钱不是问题。
    他沿着货架不慌不忙地仔细看每一件商品。
    既然来了，就要选最好的。
    “嗯？这是……裙子？”
    他忽然眼睛一亮，盯着货架上的袖珍衣橱，橱窗里展示着几条款式各异的长裙，仅巴掌大小，层层叠叠的蕾丝边，细腻柔婉。
    蕾丝花边的层次感和褶皱感极强，几乎与柔软的针织品无异，可它的原材料却是陶瓷。
    好漂亮的瓷蕾丝！
    温良伸手握住底座，还没等他拿起，另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抓住了上端，修长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温良一愣，抬头看去，正对上女人晶亮的眼睛。
    是那个武装到牙齿的可疑女人。
    “我先选中的。”
    这女人竟敢倒打一耙。
    温良立刻指了指头顶的监控：“这里有监控，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女人抬头看了看，瞬间沉默下来。
    温良手上用力，嘴上说：“这个我要了，你去看看别的吧。”
    女人也用力，咬牙切齿道：“我先来的。”
    哟嚯，手劲还不小！
    温良寸步不让：“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谁让我一来就看到了呢，放手吧大姐！”
    “……你才大姐呢！”
    这声大姐似乎把女人气得够呛，她忽然一把拽下口罩。
    温良一下愣住，指着女人惊呼：“你你你、你不是那谁吗？”
    女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正想劝他放手，忽然手里一滑。
    “拿来吧你！”
    温良趁她分神之际，一把抢走瓷蕾丝裙，头也不回地走向收银台。
    什么？！
    女人瞬间呆住。
    这人怎么回事……他明明认出我了啊！
    温良确实没想到，大明星竟会亲自来这种小店买东西。
    不过，东西确实是他先选中的，就算他老娘来了，他也绝不会让。
    “麻烦结下账。”
    温良伸手到怀里掏钱。
    店长拿起扫码枪，忽然指着温良身后尖叫起来：“啊啊啊！你你你！你不是那谁吗？”
    “是我，咱能不能把枪放下说话？”女人一头黑线。
    “啊，不好意思！”
    店长这才发觉自己正高举着扫码枪，赶紧放下，一脸迷妹地看着女人。
    见店长如此作态，温良忽然感到不妙，拍拍收银台，催促道：“能先给我结账吗？”
    不等店长表态，女人抢先道：“我也想要这个，同样的设计和款式，还有吗？”
    “没了，我们店里的工艺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能把这个给我吗？”女人问店长。
    “喂喂！”温良不乐意了，“我已经买下了。”
    “不，你还没付钱呢！”
    店长果断起跳打温良的脸，然后捧起瓷蕾丝裙，双手递出，两眼放光：“我超喜欢你！你能不能跟我合张影啊？”
    “好啊！但今天不准发朋友圈哦！”
    “没问题！”
    店长点头如捣蒜。
    然后两人就当着温良的面，捧起瓷蕾丝裙合了张影。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店长扶着店门，冲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遥遥挥手。
    “我要打315投诉你。”
    温良撕一片口香糖扔嘴里，双手抄兜，冷不丁说。
    店长一脸诧异：“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不认识于子衿？”
    “她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买东西也得分先来后到。你说呢，店长？”
    温良的语气带着些微的戏谑。
    店长翻出她和于子衿的合影，解释说：“我承认我做得不对，但是呢，凭借这张合影，明天我这家店就会成为网红店。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我也要为自己着想，对吧？”
    温良撇撇嘴：“然后呢？”
    “安啦安啦~”店长拍拍温良的胳膊，“这样吧，你再随便挑一件，我免费送给你。”
    “你说的哦。”
    温良可是看见了好几件五位数的堪称奢侈的工艺品。
    “不骗你，随便挑。”
    想到明天店就要火了，店长格外大方。再说了，工艺品本就是暴利，标价五位数的，成本顶多四位数。
    “行吧，那我再看看。”
    被那女人一搅和，温良被迫退而求其次，这让他多少有些不爽。
    好男不跟女斗。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055 小贼

    今天的演出是许老板特地为女儿办的生日专场，台前幕后，甚至舞池里都挂满了气球和彩带，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在四周墙壁、桌面、椅背等等地方发现“生日快乐”和“happy birthday”的字样。
    许耀文本来还打算把女儿的美照挂出来，以满足他想要秀女儿的一己之私，结果被许依诺严词拒绝了，这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多少有点失落。
    和以往的演出不同，今天这场演出可谓大牌云集，光是摆在明面上的歌手，就不乏二三线的实力唱将，咖位最低最低的，也是常年在各大live house开全国巡演的颇具实力的独立摇滚乐队。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藏得极深的神秘嘉宾，更是拉满了所有人的期待。
    而这场演出的票价，仍是一如既往的88元，限售五百张，开售一秒就被抢光，其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十七岁的许同学和她的亲友团率先入场，抢占了最靠近舞台的位置，之后才收掉普通观众的手机，放他们有序入场。
    许依诺四处张望一番，奇道：“我哥是掉坑了吗？再不来就要开始了。”
    温良这小子是有点墨迹了，胡杨只好打个哈哈：“他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胡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挤了进来。
    温良费了牛劲，终于从五百人的包围圈中突围，挤进vip区。
    “正说你呢，怎么还不来。”
    许依诺随口提一句。
    胡杨连忙抢答：“都说他吃坏肚子了。”
    温良多机灵的人，立即明白胡杨这是在给他递话，便顺着他的话说：“腿都给我蹲麻了。”
    顿了顿，又说：“生日快乐啊，礼物给你放后台了。”
    “谢谢哥！”
    许依诺甜甜笑着。
    她今天心情很好，见谁都是笑盈盈的，哪怕是从小斗嘴斗到大的表哥。
    灯光暗下，大幕落下，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
    演出即将开始，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一片安静中，能听见台上有道具搬动的声响和哒哒哒的脚步声。
    很快，大幕拉开，第一个登场的是永久性驻场乐队——星火乐队！
    许耀文说着开场白：“欢迎大家来到我女儿的庆生演出，希望大家玩得开心，也希望我的宝贝女儿永远开心！一首《孤勇者》，送给大家！”
    前奏响起，灯光配合，人群开始摆动。
    “都，是勇敢的
    你额头的伤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错
    都，不必隐藏
    你破旧的玩偶，你的面具，你的自我……”
    自打火出了圈，这首《孤勇者》就成了星火乐队每次演出的压箱底之作，通常会放在最后演唱，今天一开场就亮出绝活，颇有点抛砖引玉的意思。
    许耀文的阅历摆在这里，他唱这首歌给人的感觉，像是经历过千锤万击之后，依然可以重新站起来的大魔王，坚毅沉稳之中带着几分霸气。
    胡杨越听越觉得，他未来岳父唱的不是《孤勇者》，而是《孤，勇者！》
    进入副歌，许耀文用他那嘶吼的极具力量感的摇滚唱腔带着全场大合唱：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唱完整个场子立马热起来了，各种浪叫、欢呼此起彼伏。
    胡杨听过许多版本的《孤勇者》，摇滚版的是头一次听，非要说的是，大概和腾格尔老师的翻唱更加接近，倒不是说唱功接近，而是那种一往无前、刚猛无比的气势，很有点草原雄鹰的味道。
    “你爸好酷啊！”
    胡杨由衷赞叹。
    一个年近半百的成功人士，还愿意站在第一线的舞台上为自己的梦想嘶吼，没有比这更酷的事了。
    许依诺立即说：“那也是你歌写得好。”
    胡杨扭头看向她，正对上许依诺亮晶晶的眼眸。
    两人的身高差了半个头，谈不上最萌身高差，尤其在这种拥挤不堪的场合，彼此的手臂几乎紧紧贴在一起，这一对视，就觉得呼吸可闻了。
    但在这一瞬间，胡杨和许依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耳边的喧嚣随之远去，就连时间，也仿佛开了十六倍的慢速，微醺着流连着不愿前行。
    绚烂的气氛灯照进许依诺的眼睛，折射出七彩的流光。
    胡杨的心在怦怦狂跳。
    忽然，一只不速之手蛮横地插入两人的视线之中。
    “咳！”温良咳嗽一声，“跟我表舅眼皮底下整这出，不怕三刀六洞断手断脚吗？”
    两人同时醒过神来，许依诺大窘，立刻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胡杨也是老脸一红，略有些做贼心虚地望向舞台。
    还好，岳父大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有个小贼在偷他女儿的心。
    许耀文表演完之后，立刻就来台下陪女儿。
    可惜了。
    胡杨仍在回味那个不经意却怦然心动的对视，且还想要再来一次。
    这下是彻底没机会了。
    在许耀文身边，许依诺乖得就跟天线宝宝似的，压根连看都不看胡杨一眼。
    自己的爹，自己了解。
    从小到大，但凡接近她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男生都被老爹吓走了，那些男生吓走便吓走了，反正她也不喜欢。
    但在她心里，他是不同的。
    许依诺很担心老爹故技重施，所以才刻意表现得疏离和满不在乎。
    然而，刻意的疏离恰恰代表在乎。
    胡杨不是直男，他很明白这点，所以他不仅不郁闷，反而心中暗喜。
    有戏！
    恋爱第一步，提升好感度。
    这半年来，胡杨和许依诺的交集仅限于网络，他始终不能确定许同学的心意，但现在他心里有底了，起码许同学对他是有好感的。
    这就很够了。
    有好感在，他以后撩她也可以撩得更有底气一些。
    这样想着，他便借着歌声与灯光的掩护偷偷看她。
    许同学已经放开了手脚，跟着节奏尽情摇摆，疯狂给手，是不是还呜啊怪叫一声。
    连怪叫也是甜甜的。
    她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留给他的，是她柔美的侧脸和纤细的颈线。
    很开心呢。
    胡杨的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

 056 神秘嘉宾

    live house和演唱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live house的场地很小，非常适合近距离欣赏各种现场音乐，演出气氛远胜过大型的体育馆。
    而许老板的星火，单论音乐器材和音响设备的奢华程度，在国内毫无疑问是独一档，甚至强过许多专业的音乐厅。
    一众业已成名的实力派唱将，依次空降这座小小的室内演出场馆，如此豪华的阵容，再搭配如此顶级的设备，气氛接连被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全场嗨到不行。
    哪怕挑剔如胡杨，也完全被歌手们极具专业水准的演出所征服，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极致的视听盛宴中。
    但，纵使这场演出已如此精彩，在所有人的内心深处，仍然抱有某种期待。
    对宣传中提到的那位神秘嘉宾的期待。
    光是摆在明面上的，就不乏二三线的实力派歌手，那位即将压台登场的神秘嘉宾，又会是多大的咖？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猜测，许依诺有，杨婉君有，胡杨也有。
    唯独温良没有。
    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各位，马上要登场的这位，就是本次特别演出的最后一个嘉宾。想必大家已经期待很久了，接下来，就用你们的耳朵去分辨她的声音吧！”
    根本不需要听她的声音来分辨，前奏一起，许依诺立马抓住胡杨的胳膊，兴奋大喊：“是于子衿！我猜到了！”
    猜到的不仅是许依诺，还有场内上百名于子衿的死忠粉，他们都是为自家的偶像而来，此时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应援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胡杨和温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应援口号吓一大跳，扭头一看，只见身后挥舞起一片浅青色的荧光棒，胡杨知道，那是于子衿的应援色。
    这是前面出场的歌手未曾享受到的待遇，只能说，于子衿不愧是当今华语乐坛最当红的明星，这排面让胡杨想到了华晨宇和邓紫棋人气最巅峰的那几年。
    于子衿一边唱着她上个月刚发行的新歌，一边从台后走到幕前。
    温良早就料到是她，他对这位“蛮不讲理”的大明星原本没啥好感，但她这番亮相，却把温同学幼小的心灵给彻底震住了。
    两小时前，在工艺品店见到她的时候，她分明是浅色牛仔外套加修身牛仔裤的穿搭，长发随意扎起，虽说戴着口罩略显可疑，但整体而言，是很生活化的不引人注目的装扮。
    舞台上的她却完完全全变了个人，穿一件黑底金色印花的夹克，衣服略显宽松，拉链拉开，很有点嘻哈的味道，桃木色的长发编织成多缕麻花辫，既有脏辫的时尚感，又非常减龄。
    不得不说，于子衿确实非常漂亮，她的漂亮和许依诺的又不太一样，是锋芒毕露、火力全开的那种，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都在说：“老娘就是美，老娘就是酷，老娘就是拽！”
    温良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舞台上那个狂拽炫酷的漂亮女人，颇有些不爽地撇撇嘴。
    他打小就觉得自己很酷很拽很拉风，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比自己更酷更拽更拉风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一种自愧不如的挫败感来，感觉自己无论在哪个方面，似乎都被这个女人稳压一头。
    就连挑中的礼物也被这个女人给横刀夺爱了。
    一念及此，温良就更加不爽了。
    趁着间奏，于子衿走到舞台前端，半蹲下来，一眼便找到今天的主角，
    好漂亮的小姑娘！
    她心里这样想着，笑盈盈问：“会唱吗？”
    忽然被偶像点名，许依诺一下紧张起来，紧张中带着几分兴奋。
    她点头如捣蒜：“会！”
    “上来吧，我们一起唱。”
    于子衿朝许依诺伸出手。
    “诶？”
    许依诺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她老爹，见老爹点了点头，她便拉住于子衿的手，踩着台下的气氛灯，跨上舞台。
    立刻有工作人员跑出来递上话筒和耳返。
    随着间奏进入尾声，于子衿示意许依诺，第二段主歌由她来唱。
    许依诺从小就跟着小姑的班子在剧院里表演，别看她才十七岁，演出经验一点儿也不比于子衿少。
    踏上熟悉的舞台，她反倒不紧张了，听着耳返里的伴奏，一开口，全场皆惊。
    “好厉害！”
    “这谁啊，唱这么好，还这么漂亮？！”
    “好像就是许老板的女儿吧。”
    “卧槽，还是个富家千金，兄弟们，我要冲了！”
    不仅台下观众，就连于子衿也觉得惊讶，拉许依诺上台是许老板的要求，没想到拉上来一个高手。
    正常唱歌的时候，许同学的声音依然是甜甜的，看来只有在唱戏的时候，才会切换成清澈空灵的腔调。
    胡杨摸出手机偷偷拍她，身为许老板的座上宾，他的手机自然没有被没收。
    就在这时，杨婉君忽然推搡他一把，低声催促着：“走走走！”
    “啊？”
    胡杨一头雾水。
    杨婉君不解释，只说：“去后台。”
    不仅胡杨和杨婉君，所有的“贵宾”都悄摸摸绕回了后台。
    “温良、婉君，你俩过来！”
    许耀文招呼两人去推蛋糕车，他没叫胡杨，这很正常，在他的视角里，胡杨和他的宝贝女儿压根不熟。
    杨婉君却拉上胡杨一起：“走，给诺诺送蛋糕去！”
    胡杨毫不客气，杨婉君一喊，他立刻便跟去了。
    推车上放着双层的奶油蛋糕，蛋糕上数字17的蜡烛燃起微弱的火光。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灯光忽然暗淡下来，伴随着轻柔的生日歌，许耀文、温良、杨婉君还有硬凑上来的胡杨一起推着蛋糕车缓缓走出。
    一起出场的还有之前许家的亲友，以及之前表演过的众嘉宾。
    台上台下所有人齐声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这都是许耀文提前安排好的，观众很乐意配合，88块钱看了如此精彩的一场演出，给女主角唱个生日歌一点也不过分。
    唯一被瞒在鼓里的是许依诺。
    灯光黑掉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
    当生日歌响起，当她看见老爹、老哥、闺蜜和他一起推着蛋糕车从幕后走出，这一个瞬间，涌动的人***织的歌声，摇曳的蜡烛……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狠狠的，毫无防备的戳中她的泪腺。
    她感觉好不真实，却莫名的鼻酸。
    许耀文为女儿戴上生日帽，她闭上眼睛许愿，希望上大学后可以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吹灭蜡烛的瞬间，她看见他站在依稀的光下，望向自己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她忽然有种预感，她的愿望或许很快就要实现了。

 057 夜宵

    演出散场，观众退席，嘉宾相继离开。
    于子衿留到了最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送出她亲手挑选的礼物。
    “生日快乐！”
    她由衷地祝贺。
    许依诺惊喜万分：“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没必要再额外送一个。”
    她嘴上客气着，手却很实诚地收下。
    “我能现在拆开吗？”
    “当然了。”
    许依诺拆开外包装，将巴掌大小的瓷蕾丝裙捧在手里端详。
    层层叠叠的蕾丝边，做工极其精细，花边层次感和褶皱感几乎与柔软的针织品无异，若不是捧在手里的触感既坚硬又光滑，她不会相信这是用陶瓷加工出来的工艺品。
    “好漂亮！谢谢子衿姐！”
    于子衿笑笑说：“这是我和你哥同时选中的。”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包括温良。
    于子衿便把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加上一句：“当然了，最后还是被我抢到了。”
    温良翻个白眼，没说什么。
    许依诺了解她哥，看他一声不吭，就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大痛快。
    于是她说：“不管是谁送的，总之我都收到了，很喜欢！”
    送完礼物，于子衿没再逗留，跟许耀文打了声招呼，在经纪人的陪同下连夜回了沪东，明天一早，她还有一场活动要参加。
    许依诺捧起那条瓷蕾丝裙，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她会亲自去礼品店里给我挑礼物，这种事一般不都是让助理去做的吗？”
    她其实只是正常感慨一句，并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以前长期让助理给女儿挑礼物的许耀文坐不住了，解释说：“小于她就是这种认真的性格，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有点较真。”
    “爸，你跟子衿姐很熟吗？”
    “于子衿的第一首歌就是我给她出的，这本来不算个事，我每年要帮上百个新人出歌，总会有几个冒头的。只是小于这个人比较较真，总觉得欠我一份人情，今天正好让她还了，省得她老挂在心上。”
    许耀文说得云淡风轻。
    胡杨听得啧啧称奇。
    他对于子衿的了解仅限于度娘百科。
    只看于子衿的履历，无疑是个狠人，19岁就一曲成名，出道才两年，就已横扫包括金曲奖在内的华语乐坛各大奖项，凭借极具个人风格的音乐作品吸粉无数，是新生代歌手中无可置疑的领军人物。
    但没想到，年少成名的音乐天才也有如此率性，甚至有点江湖气的一面。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许耀文到底是上了年纪，一晚上又吼又跳的，他是真累了，只想回去洗个澡睡觉。
    许依诺却说：“爸，我有点饿了，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出去吃个夜宵？”
    “几点了，还吃夜宵？”
    “我今天生日，就想任性一下嘛！”
    学戏曲表演对身段有很严格的要求，许依诺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自律的习惯，晚上九点以后一般是不会进食的。
    但今天，她就想稍微任性一下。
    “你想吃什么，我们买了拿回家吃，这个点儿了，就别在外面晃荡了，不安全。”
    许耀文对女儿还是很宠的，这要换作许文娟，肯定不能答应。
    许依诺和杨婉君便各自报了几道菜名，然后问温良和胡杨：“你们呢？”
    温良摊摊手：“我们得回去了，再晚宿舍就锁门了。”
    许依诺立即说：“没事啊，今晚就住我爸家，又不是住不下。”
    许耀文在江南的豪宅，温良是去过的，别说住四个人，住四十个人都没问题。
    他只是兴致不高，想到这周的视频还没有剪出来，他就更不想去了。
    他正思考着该用什么借口推脱，胡杨一句话就把他的后路堵死了：“你的生日你说了算，再怎么着，我们也得陪你过完今天。”
    温良很有些无奈地看了胡杨一眼，这小子摆明了想勾搭他表妹，他用脚指头都看得出来。
    一行人回到许老板的豪宅，助理很快买回来吃的。
    许耀文嘱咐女儿一句“早点睡”，自己便先行回屋休息了。
    四个年轻人在庭院里开摆，男生小酌几杯低度的葡萄酒，女生则是果汁和汽水。
    杨婉君跟胡、温二人都是初次见面，但她是个自来熟，不仅不拘谨，反倒比两个喝酒的男生更放得开，一言不合就要唱跳rap，展示才艺，非常活泼。
    胡杨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唱跳，怎么选了编导方向？”
    “我爸是导演嘛，我当导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没这个说法，很多导演的子女都不是导演，关键还得看你喜不喜欢。”
    杨婉君说：“我挺喜欢混剧组，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爸觉得我适合干导演，我没干过，不好说。”
    胡杨便不再多问，他知道，杨婉君对她的未来还没有认真地规划过，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确切的想法。
    她或许真的适合当导演，但那也得等她入了门才知道，至于现在，她只是个天真烂漫又贪玩的小姑娘罢了。
    他换了个话题，问许依诺：“你们什么时候回常沙？”
    “明天就走。”
    “中戏和上戏，决定考哪所了吗？”
    “上戏。”
    许依诺不假思索，她早就做出决定了。
    胡杨故意问：“是因为沪东离江南近，方便你找你爸和你哥玩吗？”
    许依诺很委婉地说：“这是其中一个因素。”
    胡杨笑了笑，很解风情地没有追问其他因素。
    有些话，说得太过直白就不美了。
    “你文化课要考多少分才能确保录取？”
    温良到底是许依诺的老哥，他更关心妹妹能不能考上。
    “我专业分第一，文化课350分以上应该就很稳了。”
    “能考到吗？”
    温良很欠地追问一句，气得许依诺抄起空瓶子作势要打。
    “瞧不起谁呢！我在你眼里连350都考不到吗？”
    胡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许同学气呼呼的样子着实可爱。
    温良耸耸肩，语气依然很欠揍：“我只知道你数学连50分都考不到，文科数学考不到50分，几乎等于没学。”
    “我——”
    这下不仅许依诺，连杨婉君也忍不了了，一边撸袖子一边嚷嚷：“你很嚣张啊！我文科数学只能考20分，怎么着，敢不敢跟我掰头？”

 058 终有一别

    杨婉君这是又想表演才艺了，不过温良没有接招，干脆利落地举手认输。
    胡杨顺势问起其他科的成绩。
    许依诺哼哼道：“别听我哥瞎说，我英语、语文和文综加起来就能考400分了，350随便上的。”
    杨婉君说：“诺诺英语很好，基本没下过140。”
    “这么厉害？”
    “我每年暑假都要去我妈那儿待一个月，必须会点英语，也幸好我英语不错，可以拉拉分。”
    胡杨抓住重点：“你妈在国外？”
    许依诺点点头：“对，在澳洲。”
    说起澳洲，胡杨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树懒，然后是袋鼠和阳光沙滩。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刻板印象，因此他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他从不妄加谈论，这只会显出自己的浅薄。
    许依诺冷不丁问：“你们两个都是b站的up主吧？”
    听她明知故问，胡杨心里暗暗好笑。
    “叫什么？我关注你们。”
    许依诺点开b站，自然而然地把手机放到两人面前，让两人输名字。
    胡杨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账号，昵称叫“许千金的一诺”，头像和qq一样，是动漫人物。
    他十分怀疑，这丫头是故意为之，以此打消他对青衣和她本人之间的联想。
    温良有些意外：“你还有b站账号呢？”
    不仅有，还有两个。
    胡杨和杨婉君同时在心里吐槽。
    杨婉君也是很服气，以b站账号的注册难度，她注册一个都嫌麻烦，她这闺蜜也不知是闲的还是怎么着，竟然注册了俩。
    许依诺很淡定地说：“我也想在b站发视频，所以注册了个账号。”
    “啊？”
    三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她有这个意愿，都很惊讶。
    温良好言相劝：“你不要以为做视频很轻松，录素材、配音、剪视频……这些都很耗费精力的，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了，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
    “放心啦，高考前我不会三心二意的，顶多就把《赤伶》传上去。我也没有想一出是一出，我认真考虑过了，b站其实有很多传统文化的爱好者，但目前还没什么up主做这一块。正好我是学戏曲表演的，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许依诺的语气格外认真。
    这番话令胡杨再次对她刮目相看，且不论她会不会成功，在十七岁这个年纪，就如此有主见有想法，已经是很难得了。
    而且，她的想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的b站虽然还很小众，但也因为小众，优质的up主不多，吸粉相对容易。等再过几年，内卷严重，竞争激烈，再想做自媒体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立即表示支持：“那等你高考完，我教你剪辑视频，你哥就是我教出来的，现在已经是b站游戏区的一哥，你以后肯定也能成为音乐区的扛把子。”
    胡杨当然有他的私心，剪辑视频这么复杂的工作，远程教学是行不通的，必须手把手教，这样一来，就有约她私下见面的理由了。
    许依诺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答应：“好啊！那你可要耐心点哦，我很笨的。”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爸、你小姑还有你哥，你们一家都是聪明人，你怎么可能不聪明？”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笨才好呢，你一天学不会，我就可以多教你一天。
    杨婉君盯着三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感慨：“你们三个，一个做影视，一个做游戏，一个做音乐，你们这是要垄断b站啊！”
    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
    次日一早，许耀文亲自送女儿到机场。
    挥手作别，许依诺和杨婉君登上飞往常沙的航班，胡杨和温良坐许老板的专车回了学校。
    这一别，胡杨知道，下次见面只怕要等到暑假了，搞不好暑假都见不了，毕竟她昨晚说过，每年暑假她都要去拜访她的亲妈和后爹，以及她那个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混血妹妹。
    回到学校的许依诺也收起了心，平时除了上b站跟老胡同志聊聊天，心思都扑在最后的冲刺上。
    b站移动端的开发者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把一个视频软件当社交软件用。
    杨婉君很有些诧异，在她看来，以诺诺一模、二模的成绩，进上戏已经是十拿十稳了，没必要学得这么辛苦。
    但许依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过线，而是第一。
    她要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进入上戏，不仅是专业分第一，文化课也要第一。
    按照往届的规律，考过500分基本就确保第一了。
    她差的也不多，就50分左右，把数学和文综的分数提一提，希望很大。
    四月初，许依诺用账号“许千金的一诺”发布了她人生中的首个视频，《赤伶》的mv。
    mv是许耀文找专业团队给拍的，制作之精良，胡杨看了都自愧不如。
    当然了，这条mv是根据歌词配的剧情故事，许依诺并没有出镜。
    《赤伶》发布之后，只在业内受到一些关注，之所以受到关注，也是因为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是唐古月。
    但跟唐古月的前三首作品相比，《赤伶》的成绩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这也很正常，因为许耀文压根就没有宣传运营的打算。
    这首歌和这支mv是他送给女儿的礼物，女儿喜欢就足够了，至于把歌炒红，捧女儿出道之类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宣传，没有运营，再好听的歌也会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很多歌发行那年不火，隔几年突然蹿红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支mv在b站的播放量还是很亮眼的，发布一周就破了十万，12年的十万播放远比22年百万播放的含金量高。
    许依诺也因此收获了她的第一批粉丝，这开局可比胡杨强多了。
    四月中旬，胡杨收到了来自启点中文网的第一笔稿费。
    说实话，看到数字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每天只雷打不动地更新两章，从没关注过成绩，在他的印象中，这本书应该很凉才对，怎么稿费竟有五位数？
    一查数据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收藏已经破了三万，均订两千出头。
    截至目前，他更新了已有百万字，收费字数在六十万左右，粗略一算，确实该有五位数的稿费。
    “我这是要起飞了啊……”
    看着评论里好几千条帖子，胡杨不禁感慨。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讨论剧情的，也有不少读者留言求qq群号。
    胡杨迟疑片刻，便用他名为“一书封神”的作者小号建了个《诡秘之主》的书友群，并开了个单章，把群号发出去。

 059 新恋情？

    新学期，新起点，新面貌。
    打从大一下学期一开学，胡杨就发现，放完这个寒假回来，他的室友们几乎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周明轩不必多说，这小子也不知是开窍了，还是中邪了，不仅退掉了所有社团，连班级活动和宿舍聚餐也拒不参加，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到处兼职，回到宿舍也不和人交流，只闷头做自己的事。
    用温良的话说就是：“周董现在勤奋得有点可怕。”
    胡杨理解他的感受。
    勤奋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很让人怀疑周明轩是不是家里遭了变故，要么就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导致他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并非恶意的揣测，只是下意识的联想。
    就好比一个采花贼，头天晚上完成了十人斩，第二天一早就跪在寺院门口，求方丈给他剃度，从此以后，他便皈依佛门，戒色戒荤，青灯相伴，了此残生。
    胡杨要是那个方丈，第一反应肯定是：这货是不是得艾滋病了？
    周明轩现在的状态，就是如此的反常，他放下了明星梦，非但没有融入校园生活，反而和室友，和班上同学渐行渐远了。
    另一个改头换面的是温良。
    温良是经济学院金融系的，胡杨在管理学院学行政管理。
    所谓经管不分家，经济学院和管理学院的某些基础课程是重合的，比如高数，两个学院就一块儿上。
    开学第二天，胡杨和往常一样收拾了书包准备去上课，却被温良叫住：“等我一起。”
    “你干嘛去？吃早饭？”
    “上课啊，第一节课不是高数吗？”
    温良把电脑往书包里一塞，穿上鞋袜，招呼胡杨出门。
    直到这一刻，胡杨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在他的印象中，温良虽然偶尔会上一两次课，但上午第一节课，他是绝不会去的，他宁愿在宿舍里睡个回笼觉。
    上学期的期末成绩证明，他确实没有上课的必要，自学就完事了。
    说到这里，有必要提一提温良另一个绰号的由来。
    靠着两周的自学屠杀了众学霸的温良一战封神，成了经济学院唯一的真学神，打那以后，班上的同学见到他都不再叫“良哥”，而改口叫“温神”。
    后来传到321宿舍，胡杨和李琰也渐渐改了称呼，虽然温神不太好听，但顺口啊！
    言归正传。
    得知温良要出席早上第一节课，这比看见土狗学高数更令胡杨惊讶。
    当然了，温良不是真的去学习，而是换个地方玩游戏。
    他现在除了做撸啊撸的教程，也做单机游戏的解说，因此有没有网络都不影响。
    “所以你图啥呢？”胡杨忍不住问他，“在宿舍安安静静地玩游戏难道不香吗？”
    温良耸耸肩说：“图平时分啊！在哪儿玩不是玩，在教室玩我还能把平时分给蹭了。”
    “你都封神了，还需要平时分？”
    “本来是不需要的，可上学期考完试，有些菜逼不服气，实名举报我作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学期我不仅要考第一，还要把国奖抢了，话由他们去说，好处我得拿到手。”
    国家级奖学金是大学期间金额最高的奖学金项目，钱倒在其次，关键是荣誉，每个学院每一届就一个名额，能拿到的都是大佬，找工作时往简历上一写，那就是个加分项。
    也因此，无论哪个学院，每年国奖的竞争都非常激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自己十拿九稳。
    温良却很是云淡风轻，仿佛国奖已经唾手可得。还好经济学院的学霸都坐前面去了，不然听见这话，目光就能杀死他。
    胡杨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良同学是有名的“专治各种不服”。
    上学期有社团组织了一场校内的cs（反恐精英）比赛，温良一路碾压夺冠。当时有个憨憨质疑他开挂，温良就和那人单挑了一场，拿刀捅死了对方二十多次，硬生生把射击游戏玩成了格斗游戏，看得在场所有人叹为观止。
    至于李琰——
    刚返校的时候李琰其实没什么变化，顶多就是因为家里老人过世，导致情绪有些低落，但该早起还是早起，该上课还是上课，生活很规律。
    变化出现在四月。
    事情要从愚人节那天说起。
    那天中午下了课，胡杨一如既往的和班上同学去食堂吃饭。
    也不知是谁提的议，总之既没有去经济实惠的三食堂，也没有去鸡腿超大只的五食堂，甚至没有去妹子最爱的很有小资情调的饺子园，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清真食堂。
    明明他们一行人都很不清真……
    进门的瞬间，胡杨就看见了李琰。
    以李琰接近190的大高个，膀大腰圆的体态，在男生平均身高仅170的江大校园里，甭管到哪儿，他都遁不了形。
    在清真食堂碰见李琰的概率虽然很低，好歹还有那么一点儿理论上的可能性，但碰见李琰的同时，发现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女生，这就是奇迹了。
    那一个瞬间，胡杨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打了饭，他便抛下他的小伙伴，喊了声“老李”，然后大喇喇在他身边坐下。
    李琰惊恐地瞪着胡杨，很显然，他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室友，更何况还是室友中最能哔哔的一个。
    他惊恐的时候，胡杨已经和女生唠上了：“你好，我是李琰的室友，我叫胡杨。”
    “我叫姜小染。”
    女生的声音怯怯的，很有些腼腆。
    姜小染，人如其名，小小的一只，目测只有一米五几，相貌比苏幼佳肯定是不如的，但还算清秀，关键是白，跟李琰这个煤球坐一块儿，俨然一个瓷娃娃。
    “不是哲学系的吧？”
    “不是。”
    “也不是东北的吧？”
    “我是桂林的。”
    “嗯……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是老李的朋友还是……”
    “女朋友。”
    这个腼腆的小女生，这一刻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胡杨的嘴张大到能塞进十个鸡蛋。

 060 暴露了

    “好啊你，脱单了也不告诉兄弟？咋的，不想请客啊？”
    胡杨朝李琰背上来了一巴掌。
    李琰顿时局促起来，赶紧解释：“我们只是暂时的情侣。”
    “你这话就不对了，虽说没有哪一对情侣是永久的，但你不能抱着这样的心态来谈恋爱。”
    胡杨板起脸，看似在教育他，实际上是替他找补，哪有当着女朋友的面这么说话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签了合约，只谈七天。”
    李琰一脸认真。
    胡杨听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还可以这么玩？”
    姜小染见李琰半天没说清楚，便替他解释：“是社团活动啦，七天情侣，先试着相处七天，七天后，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一拍两散。”
    胡杨好像懂了：“愚人节活动？”
    “……是正儿八经的活动，学生会组织的，只是我们刚好选在今天开始。”
    姜小染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仔细说明了一番。
    胡杨可算明白了。
    原来是学生会搞了个名为“七天情侣”的活动，旨在促进江大男生与女生之间的友谊，以达到构建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和谐校园的目的。
    以上都是扯淡，其实就是相亲。
    把报了名的男男女女凑一块，大家玩玩游戏聊聊天，然后各自从异性中选择一名想要进一步接触的，把ta的名字写在纸上，互选的配对，单选的就谢谢参与。
    流程并不复杂，就是脑洞比较大，倘若再把这个点子打磨、加工一下，说不定能搞出个校园版的《心动的信号》来。
    回宿舍的路上，看着一米九的李琰和一米五出头的姜小染并肩而行，那画面给胡杨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跟他俩比起来，胡杨和许依诺的那点身高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再说了，许同学才十七岁，还在发育期呢，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长到踮踮脚就能亲吻他的高度了。
    咳咳，想得有点远了。
    回宿舍后，胡杨第一时间给温良分享了这个重磅消息。
    正躺床上眯瞪的温良瞬间就不困了，爬起来问：“漂亮吗？”
    “挺秀气的，皮肤特别白。”
    “跟苏幼佳比呢？”
    “这个嘛，她没苏幼佳高。”
    胡杨说得比较委婉。
    哪怕在美女如云的音乐学院，苏幼佳都算很出挑的了，一米七的个头，比许同学还高了几公分，一般的江大女生，还真没法跟她比。
    这时送完姜小染的李琰回到宿舍，胡、温二人很有默契地闭嘴不谈。
    在李大个的面前，“苏幼佳”这三个字是绝不能提的。
    温良翻身下床，走到李琰身后，把手搭在他宽厚的肩上，语重心长道：“老李同志啊，你的事组织上听说了，特意派我来了解情况。说说吧，啥时候请大伙吃饭？”
    “八字还没一撇呢，吃啥吃！”
    李琰虽然是东北人，却一点儿没有东北人的豪爽，抠得要死。
    温良循循善诱：“这你就不懂了，我让你请吃饭，吃饭是重点吗？还不是为了让你把姑娘带过来，我和胡爷给你把把关。”
    李琰立即说：“你俩谈过恋爱吗？告别处男了吗？还给我把关，何德何能……”
    “嘿！”
    这小子，不过是谈了个合约女友，竟就肉眼可见的嚣张起来了。
    但这一回，温良还真治不了他。
    说来惭愧，虽然恋爱心理学他考了满分，但也只是停留在理论上，他确实没谈过恋爱，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起码在实战经验上，李琰可以把他吊起来打。
    难得见温良吃一次瘪，胡杨乐呵呵道：“温神啊，这你能忍，这不抓紧脱个单？”
    温良哼哼道：“老李说的是咱俩，你别以为跟你没关系。”
    胡杨一脸淡定：“我不急，我未来的女朋友，现在说不定还是个未成年，我得先等她长大。”
    温良哪能不知道他意有所指，当即啐他一口：“爬！”
    七天转眼过去，李琰和姜小染由合约情侣转正，但自始至终，李琰都没有请室友出去吃饭，也没有把姜小染正式介绍给两人。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
    以上便是胡杨眼中的室友，新的学期，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改变，至于他自己嘛，人是没怎么变，日常的校园生活倒变了不少。
    就在许同学来江南那几天，也不知是哪个老学长闲极无聊，翻出了月初的《蒸蒸向上》，发现其中有个管院的小学弟。
    于是乎，胡杨up主的身份就不胫而走，然后便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个小时，就传得整个学院人尽皆知。
    几乎一夜之间，胡杨就从管院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一跃成为可以和篮球体特生掰掰手腕的风云人物。
    唯有风云人物自己，尚且蒙在鼓里，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最近明明没有发新视频，怎么突然涨了几百个关注？
    但他没有多想，因为他的心思全在许同学生日这件事上。
    直到辅导员郭浩突然找到他。
    胡杨以为找他是谈学习，毕竟上学期，他所有科目都是六十几分低空飘过，在全系排倒数第七，被约谈也情有可原。
    因此见到郭浩的时候，胡杨把姿态摆得很低，不管怎样，先接受批评，下次还敢那是下次的事。
    结果郭浩第一句话就把他整不会了：“听说你很会做视频？”
    胡杨下意识问：“听谁说的？”
    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郭浩笑道：“听你在湘南台的节目上亲口说的。”
    呜呼，哀哉！
    这下胡杨想抵赖也没办法了，只好狡辩：“上节目嘛，都有夸大的成分，我连差得远呢。”
    郭浩笑笑不接茬，转过身去，打开网页，搜出老胡说电影的视频，随手点开一个。
    刹那间，辅导员办公室里响起胡杨那贱不兮兮的声音：“亲爱的兄弟姐妹家人们，早上中午晚上好，我是不苟言笑专注放炮的指点区up主……”
    “别别别！”
    胡杨赶紧抢上去关掉视频。
    但已经晚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辅导员，齐刷刷投来打量的目光。
    “你是——”
    “我不是。”
    胡杨断然否认。

 061 宣传片

    站着过于显眼，胡杨拉了把椅子在郭浩旁边坐下，压低声音说：
    “不是，郭老师，啥意思啊？难道学校有规定，不让学生在业余时间做视频？”
    郭浩哈哈一笑：“哪有的事，你不经常上课也在做嘛，我何时管过你？”
    胡杨心里一惊，面色却不改，笃定道：“我没有，我上课从不开小差。”
    “是，你只是上课的时候发视频。行啦，别装了，你的视频我都看过了，有好几期的发布时间都跟当天的上课时间重合，总不能，你会分身术吧？”
    郭浩笑呵呵的，他是管院的辅导员中有名的笑面虎，最擅长的就是笑着说反话，但凡他带过的学生，哪怕是最难搞的那群体特生，也没有不敬他三分的。
    丫的，你柯南啊？看视频是这么看的吗？
    胡杨心里疯狂吐槽。
    郭浩拍拍胡杨的肩膀，夸赞道：“你视频做得是真不错，我昨晚熬着夜看完的，给我媳妇的面膜都笑裂了……”
    “郭老师，郭老师，你等会儿。”
    胡杨赶紧打断。
    学生上课摸鱼被发现了，辅导员还能夸你摸鱼摸得好，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坐立不安。
    “郭老师，你今天叫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胡杨委婉地劝他有屁快放。
    听见这话，郭浩便敛起笑容，切入正题：“我就想问问你，你这些视频的稿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胡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如实说：“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原稿还保存着呢。”
    “那就好。”
    郭浩很有些欣慰，见胡杨疑惑，解释说：“是这样，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开始招生了。招生办那边想做一个宣传短片，往年都是传媒学院的学生在做，今年交给了学生会。
    我打听了一下，学生会打算以这个为主题办一个摄影比赛，鼓励全校的摄影爱好者都来参与，最后选出的优胜者，不仅有丰厚的奖励，ta的稿件还将被用作今年的招生宣传片。”
    听到这里，胡杨已经闻出来他要放什么屁了。
    果然，就听他说：“你的视频做得非常好，尤其是你的稿子，还有你的创意非常出色。我觉得，如果你参加这个比赛，很有希望拿第一。”
    胡杨差点脱口而出黄教主的金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还好他忍住了，不动声色地问：“谁来当评委？学生会吗？”
    如果是学生会自选自评，那他就没必要参加，参加也只是陪跑，优胜者肯定是内部人员。
    “不是，学生会只是承办，主办方是招生办。总共有两轮，第一轮是海选，评委是招生办的老师，他们会选出十个作品，参加最后的汇报。汇报的评委就多了，既有校领导，也有传媒学院的教授，还有学生代表。”
    郭浩顿了顿，接着补一句：“当然了，如果你能够晋级，作为你的辅导员，我也会被请去当评委。”
    好嘛，图穷匕见了这是。
    胡杨恍然大明白，可算知道他为什么要忽悠自己参赛了。
    郭浩也不隐瞒，坦诚道：“我必须承认，如果我的学生很优秀，我肯定想要沾沾光。但这也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
    在我看来，你和传媒学院那些科班生比，你的摄影和后期技术不一定有他们好，但有一点，你绝对比他们强。”
    胡杨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郭浩认真地说：“你在网上发视频，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如何吸引观众，如何留住观众，对吧？所以你会把视频做得很有趣，很有创意，很有吸引力。这也正是宣传片所需要的东西。
    你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经验非常丰富，这是你的优势，而且我相信，你会凭借这个优势成为这次比赛的超级黑马，为我们学院争光！”
    好家伙，开始上价值了。
    不过，郭浩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也的确触动到他了。
    胡杨干了五年的自媒体，还开了属于自己的mcn公司（自媒体运营公司），他对自己的创意和想法一向很有信心。
    此时此刻，关于江大的招生宣传片，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数十种方案。
    他沉默着，在脑子里快速地筛选这些方案。
    郭浩见胡杨不吭声，以为他还在犹豫，于是说：“不仅如此，明年就是咱们学校建校一百周年，如果这次你能够获得第一，明年的百年校庆，你极有可能受邀参与制作献礼片。”
    胡杨不置可否地“嗯”一声，他对这张大饼没有兴趣，招生宣传片他倒可以一试。
    不过，他有个条件：“我会参赛，但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一个团队。”
    郭浩毫不犹豫答应：“没问题，我们学院的学生会里不乏摄影爱好者，我把学生会主席的联系方式给你，拍摄器材、场地、人手……你想要什么，尽管跟他说。”
    胡杨点点头：“我还想找几个朋友帮忙，不过他们是外校的，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别太多，起码不能比本校的学生还多。”
    “不多，就两个。”
    “行，那我把宣传短片的要求细则发你qq，你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好。”
    ……
    刚从办公室出来，胡杨就收到了辅导员发来的消息。
    他没有立即查看，而是登上b站，给两名up主“春日酱”和“影音小哥”分别发去信息，说明事情缘由。
    春日酱和影音小哥就是胡杨想找的外援，前者是b站很有名的摄影up主，后者是影视up主，但不是做影视解说，而是做混剪的，因为剪辑技术很好，许多up主都找他剪过视频。
    更重要的是，他俩都是江南的up主，面基很方便。
    两人都很爽快地答应了。
    12年在b站当up主，甭管粉丝多少，大家都是为爱发电。也正因为不涉及利益，没有竞争，up主与up主之间的关系十分和睦，有什么事说一声，只要能帮，基本都会帮忙。
    胡杨点开辅导员发来的要求细则，一看之下，人傻了。

 062 初次讨论

    胡杨有制作相关短片的经验，也看过不少优秀的出圈的名校招生宣传片，这导致他产生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自己很知道该怎么拍，也很懂规矩。
    事实证明，任何的自大和傲慢，都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吐了呀，我应该先看要求的……”
    胡杨在宿舍里唉声叹气。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江南大学2012的招生宣传片，绝大部分要求都很常规，唯有一条，也是致命的一条，就是对时长的要求，需要控制在一分钟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30秒）。
    还上下浮动……下是不可能下的，30秒拍个锤子，可就算把时长拉满，也只有一分半钟。
    胡杨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短的招生宣传片！
    一分半钟，只够拍一条创意广告，用来介绍一所学校，尤其是介绍江大这种百年名校的历史和底蕴，是远远不够的。
    最少最少，也得翻个倍，给他三分钟，他保证做到面面俱到，尽善尽美。
    都说招生如作战，不知道招生办的老师吃了几斤屎，才能下出这么臭的一步棋。
    怎么的，现在才2012年，快手、抖音都还没问世，招生宣传片这么火急火燎地朝短视频靠拢，显得你思想超前是吧？
    胡杨很郁闷，每当郁闷的时候，他的吐槽之力就格外爆棚。
    吐槽归吐槽，该做还得做，谁让他答应了呢。
    再说了，他做自媒体这么多年，莫名其妙的甲方见得不要太多，还没有他搞不定的时候。
    他只是觉得可惜，他之前想到的点子都不能用了，必须推翻重来。
    ……
    “我先说一下具体要求。这次比赛的投稿时间截止到这个月月底，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进行拍摄和后期制作……”
    晚上七点，胡杨约了院系学生会进行讨论。
    到场的除了学生会的主席李羽凡，还有采编部和宣传部的六位部长。
    胡杨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口齿清楚，条理清晰，毫不怯场。
    李羽凡在台下看得惊叹不已，心想这学弟果然非同一般，面对这么多学长学姐，不仅从容镇定，更有一种掌控全场的自信和自如。
    我大一的时候远不如他，不，就算是现在，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
    他不知道的是，胡杨压根就没把他们当做学长学姐，而是当做了他以前公司里的员工，老板给员工下达任务，该紧张的是员工才对。
    “……要求就这些，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胡杨把粉笔往黑板槽里一扔，拍去手上的粉屑，随口询问员工们的想法，正如他以前做的那样。
    学长学姐们显然被胡杨的气场给震住了，一瞬间都有种上课被老师提问的既视感，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或低头转笔，或盯着板书做思考状，总之就是没人回答。
    望着自己这群闷不吭声的下属，李羽凡十分无奈，心说你们一个个都干到部长了，气场咋还这么弱呢？
    他只好亲自下场，为学生会挽尊：“我觉得可以着重介绍我们学校的优势、特点和办学理念，可以适当地贩卖一点情怀和梦想，画面很简单，江大校园的风景在全国都很出名，随便一拍就是壁纸。”
    大哥啊，大清早亡了，这么老土的点子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胡杨不满意，但对方到底不是他的员工，他只能委婉地说：“类似风格的宣传片，很多年前江大就已经拍过了，而且，纯拍风景，人家传媒学院的科班生肯定比我们专业，我们就不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李羽凡耸耸肩，顿时不说话了。
    显然，被小学弟当面驳斥，哪怕胡杨已经很注意措辞了，李羽凡的脸上依然有些挂不住。
    见众人默不吭声，胡杨十分无奈。
    学生会这帮人果然靠不住，还得靠他和他找来的外援。
    “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想法，我们就先做排除法吧。”
    “首先，一分半这个时长，带剧情的、叙事性的短片就不用考虑了。”
    “其次，偏传统的内容，比如大段的旁白介绍，回顾历史，展望未来之类的，也不再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除此之外，近几年流行的题材也不能做，很容易跟别人撞车。”
    胡杨一边板书一边阐述：
    “排除了这些，还剩下的类型，就只有创意类的了。所以，我们的方向就很明确了，做一个别人都没做过的，让年轻人看了会觉得眼前一亮，觉得很有意思的宣传短片。”
    “时间不多，下周我们就要把方案定下来。各位学长学姐，这一周，回去有时间可以想一想，如果好的想法，随时联系我。”
    胡杨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初次讨论。
    他对他们不抱期望，一群摸鱼的，叫他们干点体力活还行，动脑子的事还得他自己来。
    转眼间，人去教室空。
    只有胡杨还站在讲台上，看着黑板上的板书，默默思考着。
    “一分半的时间，既要彰显江大的人文气息和历史底蕴，又要充分展现校园生活和学习氛围，还要紧扣校训……丫的，一毛钱不给，要求还这么多，这甲方当的可真舒坦！”
    胡杨暂时没什么灵感，登上b站，想向春日酱和影音小哥求助，一点进私信，就看见了青衣发来的消息：“在干嘛呢？”
    两分钟前刚发来的，还热乎着。
    他如实回复：“在筹拍江大今年的招生宣传片。”
    不知道许同学在干嘛，反正肯定没在学习，因为她几乎秒回：“哇！好厉害！不愧是江大扛把子！”
    胡杨的心情本来很有点阴郁，这时跟她聊着天，一下就多云转晴了。
    他笑着打字：“哪有，我现在愁得不行，没有灵感，不知道拍点什么。”
    “能跟我说说嘛？我给你参谋参谋。”
    “你就别消耗你的脑细胞了，留着好好学数学吧。”
    “行吧行吧。”青衣没有坚持，“那你加油，想不出来不要死磕，出去透透气，遛遛弯，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
    “嗯，听你的。”
    “拍完要给我看哦！”
    “那必须的，你将是我的第二个观众。”
    “诶？为什么是第二个？”
    胡杨不假思索：“因为我重色轻友，有许同学在，你只能是第二个。”
    网线的另一端，许依诺抱着手机乐个不停。
    哼哼，你的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我！
    她得意地想着。
    “那我继续冥思苦想了。”
    “嗯嗯，我也学习去了。”
    许依诺放下手机，将趴在床头的小二抱起，举得高高的。
    她看向博美雪白的毛发，视线却没有聚焦，心不在焉地嘟哝着：“小二啊，你只能当第三个了，要不就改名叫小三吧。”
    狗子瞪大了眼：？？？

 063 老春哥组

    胡杨和很多up主私聊过，但线下面基这是头一回。
    春日酱在视频中露过脸，但胡杨就记得她那一头齐腰的秀发了，至于相貌，反倒没啥印象，面基之前还特意翻出她的视频确认了一下。
    除了齐腰长发，胡杨还记得她是个很跳脱的小姑娘——他又下意识带上了28岁的“老男人滤镜”，觉得人家是个小姑娘，其实春日酱已经22了，是江南传媒大学摄影系的研究生，真要见了面，胡杨得叫一声姐。
    影音小哥要神秘得多，他在b站，在同城的up主群里都十分活跃，但罕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听说，只是听说，影音小哥其实是个老哥，而且老中二了。
    没有人能够证实，因为当初爆料的那个up主，后来又改口了，自称是开玩笑，但有不少人怀疑他是被某人封了口。
    至于胡杨，b站的up主大概没有不知道他的。
    《蒸蒸向上》播出后，他和温良的cut（剪辑片段）很快就传遍各大up主群。
    12年的b站，还非常非常的小众，在主流文化眼里，这个网站就是一群“奇葩”自嗨的产物，上不了台面。
    而胡杨，他是第一个登上主流媒体的b站up主，并且在节目中和代表主流文化的汪远有一段关于“亚文化”的真诚探讨，虽说距离消除大众的偏见还有很长路的要走，但起码，他有尝试在做了。
    节目播出那段时间，胡杨每天都会收到上百条up主发来的私信，清一色的“respect（尊重）”，他每一条都回复了一个抱拳的表情。
    胡杨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奠定自己在b站的地位。
    当初录节目的时候，纯粹就是闲聊，因为他反应快，能出节目效果，汪远就逮着他聊了半天。亚文化只是他们聊天内容中很小的一部分，要不是看播出，胡杨压根就想不起来那天说了什么。
    大概节目组也觉得这段讨论很有价值，很符合《蒸蒸向上》的定位，因此剪进了正片。
    “春日酱！”
    远远的，胡杨就看见了那一头极其显眼的齐腰长发。
    见发如见人。
    春日酱的粉丝都说，春姐的头发才是她的本体。胡杨也这么觉得，因为比起她的头发，她的相貌实在太没辨识度了。
    “我该你叫什么，老胡还是学弟？”
    春日酱停在胡杨跟前，她身高比许同学要稍矮一些，肩上背着一看就很沉的摄影设备。
    “老胡吧，叫网名感觉更加自然。”胡杨很绅士地替她背起设备，“今天只讨论，不拍摄，你带相机干什么？”
    “江大校园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不能白来，必须拍点素材回去。”
    “学霸呀！”
    春日酱立刻朝身后张望：“在哪儿呢？”
    胡杨笑了起来，心想视频里那个跳脱机灵的春日酱果然是本色演出。
    春日酱自然没发现什么学霸，不过她看到了一个戴口罩的可疑人物。
    “喂喂，那个该不会就是小哥吧？”
    胡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也锁定了那个身材矮小的口罩男。
    “十有八九。我数三、二、一，咱俩大声喊他。”
    “好呀好呀！”
    “三、二、一。”
    两人齐声大喊：“小哥！”
    口罩男吓了一跳，下意识望向声源处，立刻认出春日酱的头发，于是冲两人挥了挥手，小跑着上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影音小哥一开口，胡杨和春日酱同时一愣。
    这声音……听着是有够沧桑的。
    影音小哥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看了眼胡杨，开玩笑说：“老胡也不老嘛！”
    胡杨便顺着他话说：“是呀，小哥也不小。”
    “谁说的？我很年轻的好嘛！”
    春日酱笑道：“敢不敢把口罩摘了说话？”
    “可以啊，但我必须解释一下，我年纪真不大，才二十岁出头，我只是显老……”
    小哥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口罩。
    分明就是大叔！
    胡杨合理怀疑，他口中的二十岁出头，出的这个头可能长达十几年。
    见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接着给自己找补：“别看我现在这样，两年前还有人说我长得像正太呢！”
    春日酱吐槽：“那人说的是身高吗？”
    k.o.！
    ……
    三人建了个讨论小组，组名取自三人的昵称，就叫“老春哥”。
    在面基之前，三人就已在网上讨论出一套大致的方案，经过这几天的梳理，胡杨捋清了所有细节，并完成了文案的撰写。
    今天把春姐和小哥叫来江大，一方面是为了落实拍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俩和管院的学生会见个面，正式的拍摄，光靠他们三个不够，还要有学生会的帮助才行。
    管院学生会的那群干部就跟癞蛤蟆似的，你戳一下，它动一下，你要不搭理它，它就搁那儿装死。
    说来也正常，毕竟这个项目是胡杨的个人秀，李羽凡完全是看了郭浩的面子，才愿意提供帮助，自然没什么积极性。
    胡杨等三人在教室等了好一会儿，李羽凡才带着几个部长姗姗来迟。
    一进教室，就看见黑板上写着三个大字：“一分钟。”
    李羽凡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胡杨为双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等学生会的人落座，他指着黑板说：“一分钟，这是我们定下的江大2012招生宣传片的主题。”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太理解。
    胡杨解释说：“一分钟，大家应该知道，这其实是学校对宣传片时长的要求。当时看到这个要求，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无厘头，一分钟能拍个什么鬼啊！”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一分钟其实挺长的。一分钟我可以跑完操场一圈，一分钟我可以跳绳150次，一分钟我可以啃完一只五食堂的鸡腿，一分钟我可以和喜欢的女生聊上十句话……”
    讲台下笑声一片。
    胡杨也笑了笑，随后敛起笑容，正色说：“然后我就想到，如果把这一分钟放在江大，放在我们校园的各个角落，又会发生些什么呢？而这，就是我们本次拍摄的主题。”

 064 一分钟

    学生会的干部们都是眼睛一亮，就连李羽凡也稍稍坐直了身体。
    之前被胡杨否决掉提议，他或多或少有点不悦，但此刻听到学弟的想法，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比他之前随口说的有意思许多。
    胡杨继续侃侃而谈：“这条宣传短片，我们将采用很经典的分总模式，也就是先举例陈述，最后再总结升华。”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江南大学有三个校区，其中二校区是非常有名的园林式校园，我查了一下相关资料，二校区的植被覆盖面积达7.5公顷，每一分钟释放氧气约2700l。”
    “所以我在文案里写了这么一句：一分钟，水乡园林校园释放2700l氧气。配合这句话，你们就可以去二校区拍摄相关的画面，以展现我们江大的校园之美。”
    “在第一部分的举例陈述中，我们会通过类似的一个又一个的‘一分钟’，串起江大三个校区不同场景、不同学院的各个画面，全方面地展示江南大学的校园风光和日常生活。”
    听到这里，众人都提起了兴趣。
    这个想法很不错！
    虽然谁也没有说出来，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这么想着。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李羽凡提出的纯粹堆砌画面和介绍文案的宣传片一比，这种有主题、有新意的方案显然要高明得多，也更符合90后的口味。
    胡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笑着说：“第一部分的时长我们控制在一分钟以内，剩下的30秒，用来总结升华，说得直白点，就是上价值。”
    众人都笑了起来，同时又纷纷开始思考，这样一个主题，要如何拔高价值，并且还能显得不突兀、不说教呢？
    胡杨给出了答案：“一分钟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生命最重要也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我们的一生，短短八十年的光阴，就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一分钟累积起来的。”
    “所以在第二部分，我打算把短暂的一分钟与江大悠久的百年校史做个联结。”
    “一分钟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分钟，它象征着时间、象征着历史，我们将回顾江大建校以来的峥嵘岁月，最后回落到现在，把时间的接力棒交到下一代人，也就是新生的手中。”
    话音落下，讲台下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沉浸在胡杨的思路里，并顺着他的思路做了很多发散性的联想，尤其是最后，把接力棒交到新生手里的那一幕，画面感极强，升华了主题的同时，却丝毫不说教，也不空洞，反而能够引发共鸣。
    好一会儿，李羽凡才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厉害！非常棒的想法！”
    部长们也七嘴八舌，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再没有初次讨论的沉闷。
    胡杨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分发给学生会众人：“这是我写的文案，大家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们随时讨论。
    还有就是，我们需要把文案和画面进行结合。各位都是我的学长学姐，一定比我更了解江大的校园，更知道哪些地方适合拍摄，还请大家集思广益……”
    他一边说一边分发文案。
    李羽凡通读一遍，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反应，包括春日酱和影音小哥，他俩也是第一次看这份文案。
    还没开始拍摄，光看文案，就足以脑补出“一场大戏”，画面感拉满。
    “牛啊！”小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写文案真有一手！”
    胡杨不否认，过分的谦虚只会显得虚伪。
    做影视解说和点评，文案是重中之重，他能做到全网千万粉，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在场的人要么是摄影专业的学生，要么是摄影爱好者，听完胡杨的想法，看完他的文案，顿时灵感如泉涌，开始热烈讨论拍摄的方案。
    别看只有一分半的时长，工作量却一点儿不少。
    按照胡杨的构思，差不多每两到三秒就要切换一个场景，换句话说，光是第一部分，起码就要拍二十多组镜头。
    取景、寻找上镜且愿意配合拍摄的学生、保证画面基调的一致性等等，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至于第二部分，实拍比较少，主要是后期制作，由胡杨和小哥负责。
    最后还要请播音系的同学帮忙配音。
    这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搞不定的。
    ……
    接下来的一周，胡杨几乎是在三个校区之间的来回奔波中度过。
    采编部也出了很大的力，每天都会派不同的部员给他打下手。
    铁打的胡杨，流水的部员，经过这一周，他基本把采编部的人给认全了。
    春日酱远程指导的时候比较多，空闲的时候也会跑过来帮忙。
    在摄影方面，胡杨毕竟只是爱好者，论技术，和专业出身、经验丰富的春日酱比不了。因此，关键的镜头，他都会等春日酱来了再拍。
    他起初打算请林语菲出个镜，后来又觉得把明星放招生宣传片里，容易模糊焦点，学校也未必乐见，于是便作罢。
    拍完素材开始后期制作。
    他负责第一部分，小哥负责第二部分。
    精修画面、添加字幕、挑选背景音乐、渲染、配音……终于赶在四月的尾巴做出成品。
    这个四月，是胡杨两次大学生活里最充实的一个月。
    看着这条一分半钟的短片，他依稀找回了当初第一次做视频的感觉，既疲惫又满足。
    然后他点开许依诺的qq和青衣的私信，把视频依次发了过去。
    “做完了？”
    李琰凑了上来。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同样等很久的还有温良，他直接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想看啊？”
    “快点的，挂着机呢。”温良催促。
    胡杨便点开视频，放给两人看。
    90秒后。
    李琰直呼卧槽：“牛逼！这是我见过最短小精悍的宣传片！”
    温良则嘟囔了一句：“拍这么高大上，天真的学弟学妹们只怕要被你忽悠瘸了。”
    他起身，搬起椅子说：“准备请客吧，你不拿第一，我直播吃翔。”

 065 没劲

    “放假啦！”
    4月的最后一个晚上，青衣发来一条字里行间都透着开心的消息。
    放假了，胡杨也成功赶在投稿截止之前做完了宣传片，海选结果要等到劳动节后才出来，汇报就更晚了，暂定在5月底。
    早晚都无所谓，他对自己的视频很有信心，就连辅导员问他要样片看，他都没给，只是底气十足地来了句：“汇报的时候看吧。”
    321宿舍的惯例，每逢节假日，必定要出去恰顿好的。
    很难得的，今晚周董也来了。
    这是他本学期头一次参加宿舍聚餐。
    周明轩低调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酒也不喝了，说晚上回去还要上自习。
    温良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便借着酒意问他：“周董啊，你这学期怪怪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咱们说的吗？”
    那可就多了。
    胡杨和周明轩同时想道。
    “没有啊！之前在常沙的时候，你说我心态不好，太功利了，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就做了下调整，只是这样而已。”
    周明轩随便找了个借口。
    温良委婉地说：“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矫枉过正了呢？”
    李琰心直口快，直接就问了：“你是不是缺钱啊？找那么多兼职。”
    “算是吧。”周明轩的语气有些模棱两可。
    三人面面相觑。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胡杨的心头，他试探道：“你要是缺钱，可以问我们借啊，没必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不是小钱，你们帮不了我。”
    “你缺多少？”
    周明轩平静地说：“20万。”
    温良和李琰都倒吸一凉气，只有胡杨皱了皱眉，心知不妙。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创业。”
    听到“创业”这两个字，胡杨心里咯噔一下，他瞬间明白了，周明轩这是憋着劲，想玩把大的。
    23万可不是小数字，尤其对大学生来说，就算铆足了劲勤工俭学，毕业前能不能攒够都是个问题。
    s级综艺……该不会是类似于《创造营》的选秀节目吧？
    难搞哦……
    胡杨本来都打算安享校园生活，不管周明轩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先在圈内混出点名堂，不然等周明轩哪天突然放大，他连狙击的渠道都没有，那就太被动了。
    回到宿舍，登上b站，就看到青衣发来的那条“放假啦！”
    原本心事重重的他一下就笑了起来。
    光看文字，他都能脑补出许同学的内心戏：“放假啦，快来找我聊天呀！”
    他问她：“放几天？”
    几秒钟后，青衣回复：“就两天。”
    后面还跟了个哭唧唧的小表情。
    胡杨很想发个摸摸头的表情过去，但又觉得太撩了，撩许同学没问题，撩青衣就不太妥，至少在拆穿她的马甲之前，他只能把她当普通朋友。
    于是他删掉重新输入：“二模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二模四月初就考了，青衣跟他说过，但他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问她考得怎么样。
    “放假期间，勿谈学习！”
    胡杨立即戳她痛处：“我不信你假期没有作业。”
    网线那端，一想到还有两套数学试卷安详地躺在书包里等着她翻牌子，许依诺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气哼哼回复：“再说这个我取关了啊！”
    “好好好，不说不说。”
    胡杨知道，好不容易放个假，许同学今晚肯定是不打算写作业了。
    正好，经历了一整个忙碌的四月，他也想停下来喘口气。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和许同学聊天更令他放松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躺在床上聊。
    他脱了鞋子爬上床。
    “这么早，睡什么睡？来把《求生之路》！”
    醉醺醺的李琰想把他薅下来。
    这小子牛高马大的，站床边能露出大半个头来，有时候翻个身，猛地见到他那张耷拉在床沿的含笑的大脸，能把人吓得心脏骤停。
    胡杨往里缩了缩，拿脚往他脸上凑：“找你女朋友玩去！”
    对于李琰谈了女朋友却藏着掖着不介绍给室友认识的行为，胡杨和温良一致认为他是受了苏幼佳和周明轩琴瑟和鸣的打击，继而留下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对于他脱了单不请客吃饭，反以“谈恋爱花销大”为由变本加厉蹭吃蹭喝的行为，两人予以强烈的谴责，并决定发动联合制裁，用这句“找你女朋友去”应对他的任何请求。
    “没劲。”李琰撇撇嘴。
    也不知道他是说胡杨没劲，还是指和女朋友玩没劲。
    自打温良成了游戏up主，胡杨遇见了许同学，周明轩改变了行动策略，321宿舍联机的频率就越来越低了。
    李琰抱着电锯在丧尸群里横冲直撞，屠杀丧尸不过瘾，他又折返回来虐杀机器人队友。
    电脑里传来队友的怒吼：“what's wrong with you（你怕是有什么大病）!”
    可机器人就是这么蠢，只会叫，不会反抗，哪怕虐它千百遍，一旦遭到丧尸攻击，它依然会巴巴地冲上来救你。
    没劲。
    李琰退出游戏，到阳台上吹风。
    夜风没能吹醒他的微醺，反而令他的视线更加模糊。
    对面的女生公寓灯火通明，有男生在楼底摆了一圈心形蜡烛，抱着九十九朵红玫瑰大喊：“晓雯，我爱你！”
    两边公寓的阳台上挤满了吃瓜群众，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所有人都在起哄，男生这边还有人喊：“晓雯，我也爱你！”
    对面的女生就回：“决斗！决斗！决斗……”
    然后真就有人冲出来决斗了。
    只不过是从女生公寓冲出来的。
    舍管阿姨一盆水泼灭了蜡烛，连带着一起泼灭的，还有那个选在劳动节表白的劳动人民的热情。
    李琰摸出手机，十分钟前，姜小染问在他干嘛，要不要去操场散步。
    但他没回。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学习没意思，玩游戏没意思，就连谈恋爱也没啥意思。
    手指在屏幕上划啊划。
    划到最后，静静躺在他聊天列表里的，是早已将他拉黑的某人。
    拉黑了，但没有删除。
    “没劲。”
    李琰揣起手机，从兜里摸出一把花生，剥开了壳，望着对面楼下劳动人民与舍管阿姨的战斗，心不在焉地咀嚼着。

 066 我是综艺人

    即便是劳动节，胡杨也没有闲着。
    除了制作视频上传b站，他还联系了朱可盈，说最近写了首民谣，很适合她唱。
    把朱可盈高兴坏了。
    事实上，朱可盈每个月至少要问他一次：“最近有没有写歌啊？有没有适合我的？”
    胡杨每次都爱答不理地回她一句没有。
    但朱可盈这人没啥特长，就是脸皮特别厚，很有一股子锲而不舍的精神，即便胡杨拒绝了一百次，她依然会问第一百零一次。
    当然了，最终打动胡杨的不是朱可盈的厚脸皮，而是她背后那位在江南台身居要职的母亲。
    他打听过了，朱可盈的母亲李慧娴是江南台的总编，台内所有电视频道的播出内容都归她管，权力非常大。
    正因为如此，朱可盈才能够在电视圈如鱼得水，通告多到连一线明星都眼红不已。
    胡杨也不跟她兜圈子，直接挑明了说：“除了写歌，我平时也会写写节目策划，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和李总编见个面，给她看看我的策划。”
    朱可盈答应得干脆利落：“好啊，就劳动节吧，你来我家。”
    得知了周明轩的真实想法，胡杨只能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他不知道系统会提供怎样的s级综艺资源，但肯定不会是《蒸蒸向上》这种无关痛痒的节目，极有可能就是选秀。
    既然如此，他就要提前打入电视圈，多结交一些人脉。
    而朱可盈，就是他进入电视圈的跳板。
    ……
    5月1日，晚上七点。
    一辆银白色的奔驰s级停在江大校园北门，那弧度完美的流线型车身，引得无数爱车的男生为之驻足，远远观望。
    只有一个戴鸭舌帽将帽檐压得很低的男生走了过去，然后便有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
    这是哪家的富二代啊……
    远观的男生们望着银白色的奔驰汇入车流，逐渐远去，直到尾灯消失不见，才收回艳羡的目光。
    奔驰里，“富二代”摘下了鸭舌帽和口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来。
    朱可盈吐槽：“分明我才是明星，可我出门也没你这么夸张。”
    胡杨耸耸肩：“注意一点总没错，万一被狗仔拍到，那就说不清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朱可盈没好气。
    “你当然不怕，你有公关团队，有粉丝控评，我就一张嘴，跟谁掰扯去？”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影子能不斜最好不斜，他现在有许同学了，更应该注意舆论。
    银白色的奔驰一路开出市区，开进位于江南电视台附近的居民小区。
    胡杨通过车窗观察。
    小区的绿化和基础建设都挺不错，但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豪华，比温良住的小区要逊色不少。
    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朱可盈的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高层领导，半个公职人员，就算家财万贯，也绝不敢露富。
    奔驰在单元楼前停下。
    朱可盈带胡杨上楼，还没出电梯间，就张口喊道：“爸——妈——”
    有一说一，她喊爸妈时的气息，可比她唱歌时的稳多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李慧娴探出半边身子：“回来了？哟，这就是小胡吧？”
    “阿姨好。”
    初次见面，胡杨自然是带了见面礼的，两瓶国窖，不算贵重，聊表心意。
    朱可盈的父亲朱兴华爱酒，来之前胡杨就打听过了。
    进了屋难免要寒暄几句。
    朱可盈调小了电视的声音，朱兴华切一盘水果到客厅，招呼胡杨落座。
    朱父朱母是圈内有名的老夫少妻。
    之所以有名，因为朱兴华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休妻再娶，娶的还是小自己十五岁的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这在那个年代是很有些争议的。
    后来李慧娴进了江南台，跟坐火箭似的从实习编导一路干到总编，同样遭到了不少非议。
    俱往矣，如今朱兴华退了休，李慧娴也在总编这个位置干了近十年，夫妻依然恩爱，闲话自然渐渐就少了。
    “《往后余生》是你写的吧？写得不错，乐而不淫，比那些动不动就死去活来的歌强。”
    朱兴华强行赞美一波。
    胡杨很客气地说声“谢谢”。
    “听盈盈说，你还会写策划？”
    李慧娴切入正题。
    她兴致不高，语气也淡淡。
    江南台不缺策划，就算要引进，也应该引进国外的高收视节目，进行本土化的翻拍，没理由去买一个外行的所谓创意，没有回报，全是风险。
    她本不应该见胡杨，奈何架不住女儿的死缠烂打，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见一面，但也仅限于此，至于是否引进，她不做承诺。
    胡杨取出两份策划，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一名综艺人，写策划比写歌曲更得心应手。”
    李慧娴轻轻一笑，没说什么，看了眼两份策划的标题。
    一份叫《奔跑吧兄弟》，一份叫《好声音》。
    《好声音》不难理解，应该跟音乐相关，《奔跑吧兄弟》是什么鬼？《智勇大冲关》兄弟版？
    带着一丝疑惑和几分好奇，她先翻看《奔跑吧兄弟》的策划。
    胡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总编的表情，见她先是一惊，随后皱起眉头，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对这位年近五十的资深电视人来说，《奔跑吧兄弟》的形式有些过于新颖了。
    全室外的真人秀，国内还没有哪家电视台吃这个螃蟹，是完完全全的新鲜事物。
    李慧娴有没有这个魄力，敢不敢冒这个风险，胡杨对此不抱信心。
    所以他才准备了另一份策划。
    比起《奔跑吧兄弟》，《好声音》只是在固有的选秀模式上进行了微创新，要稳妥得多。
    李慧娴放下《奔跑吧兄弟》的策划。
    朱可盈忙问：“怎么样？”
    她比胡杨紧张多了，万一老妈说不行，她的新歌岂不是要泡汤？
    “很有新意，也很……大胆。”李慧娴的措辞很委婉，“你确实很有想法，只不过，这种形式的节目，国外做得比较成熟，但国内有没有这个土壤，能不能成功的本土化，谁也说不准。风险太大了，就算我力挺，台里也不会放行。”
    意料之中。
    胡杨拿起第二份，平静地说：“那您看看这个。”

 067 好声音

    李慧娴接过第二份策划。
    《好声音》。
    看完第一行字，准确地说，是看到“音乐类选秀节目”这几个字，她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和真人秀恰恰相反，选秀节目在国内早已是一片红海，竞争最激烈的时候，一个季度就有不下十档选秀节目，观众早就审美疲劳了，现在再去做选秀，跟自掘坟墓没什么区别。
    她耐着性子往下看。
    看到第二段文字，她蹙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好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选秀？
    看完第三段文字，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些许笑容。
    有点意思啊，这个创意。
    她心里这样想着。
    胡杨将李总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他能猜到她的想法，解释说：
    “选秀节目永远不会过时，过时的只是套路。七八年前的套路，观众早就审美疲劳了，这时候需要的是推陈出新，谁先做出一档不一样的选秀，谁就抓住了观众手里的遥控器！”
    李慧娴略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这番话，实在不像一个刚读大学的年轻人能够说出来的。
    她不禁有点刮目相看。
    胡杨接着说：“我在传统选秀节目的基础上，主要进行了三方面的创新。
    一是盲选。导师只能以盲选的方式选择自己心仪的学员，这也是《好声音》的宗旨，对所有学员只有一个评判标准，那就是声音。无论美丑，无论高矮，无论胖瘦，只要你唱歌好听，你就是明日之星！
    二是双选。传统的选秀节目，评委和选手之间的权利是单向的，但在《好声音》中，不仅导师可以选择学员，学员也可以反选导师。导师为了争取自己心仪的学员，会互相‘攻讦’，会‘讨好’学员，这也是节目最大的看点之一。
    三是对抗。传统的选秀节目，对抗只在选手之间进行。但在《好声音》中，导师与学员将组成战队，对抗在战队之间进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会令导师与学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竞争也更加激烈。”
    胡杨说完，李慧娴还没表态，朱可盈立马捧场：“好棒的想法！妈，还犹豫什么，这节目只要拍出来，肯定大爆！”
    李慧娴瞪她一眼，这自私又败家的女儿，有时候真想把她塞回肚子里去，就当没生过。
    不过这一次，朱可盈倒不是完全为了一己之私，她确实觉得好，听得她都想当导师了。
    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胡杨说：“这个节目，导师的人选非常重要，有实力、资历老、知名度高、代表作多的音乐人应当作为首选。”
    朱可盈默默盘点了一下，发现自己一条都不符合，顿时蔫了。
    李慧娴合上策划案，正色说：“我个人觉得不错，节后我会带去台里，做个评估。你留个电话给我吧，等结果出来，我再让人联系你。”
    “大概要等多久？”
    “一周之内。”
    谈完正事，胡杨没有多待，从朱家告辞而出。
    “我送你。”
    朱可盈跟出来。
    胡杨说：“你让你助理送我就行，你不必亲自送了。”
    “那不行，要送的。”
    朱可盈很坚持。开玩笑，新歌还没到手呢，她不会懈怠的。
    天已经全黑了。
    银白色的奔驰沿原路返回，越往市中心，街道越明亮，夜幕下的江南，灯火辉煌。
    临下车前，胡杨说：“新歌还没录小样，录好了我再联系你。”
    这只是一个借口，朱可盈心里清楚，小样什么时候录好，取决于她老妈什么时候回复，回复的内容是好还是坏。
    她猜对了一半。
    小样什么时候录好，的确取决于李慧娴什么时候回复，但无论回复的内容是什么，胡杨都会卖给她一首歌，区别在于，是哪首歌。
    在朱可盈翻上天的白眼中，胡杨慢条斯理地戴上口罩和鸭舌帽，然后打开车门，乘着月色回到江大校园。
    ……
    胡杨打算把路走宽一点。
    周明轩能出道的途径只有音乐和综艺，虽然系统也提供影视资源，但以胡杨对他的了解，他不会选择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强行提升任务难度。
    国内的三大音乐公司，九州胡杨已经搭上线，新丰和华瑞也是时候勾搭一下了。
    这对胡杨来说不算难事，身为时下最炙手可热的词曲作者，想找他约歌的歌手不计其数。
    他只是托袁杰稍稍透了点口风，新丰和华瑞的经纪人就都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跑来示好，开出的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高。
    九州很快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加大力度，之前合作过的张斌还发来一篇小作文，大打感情牌，还把林语菲拖下水，说“你朋友在九州的待遇如何如何好”，巴拉巴拉一堆废话。
    在这些经纪人眼里，唐古月就是一个行走的资源包，谁都希望抓住他，霸占他，让他成为自家艺人的御用写手。
    他们当然在想屁吃。
    胡杨只对感情专一，对这些个明星艺人从来都是脚踏n条船，什么情谊，娱乐圈有个狗屁情谊，都是虚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面对一众明星的约歌，他不急着答应，只说等我有灵感了，写出作品了，再跟你联系。
    先吊着，让他们卷一段再说。
    这才短短几天，他单首歌的版权费就已经被炒到二十五万以上了，再过段时间，破三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音乐，电视台他也不会吊死在一家。
    江南台只是他进入综艺圈的跳板，等《好声音》播出大热之后，他有了代表作，再去和其他电视台接触，就要容易得多。
    等他掌握了国内音乐和综艺的半壁江山，他就不信周明轩还有任何出道的机会。
    三天的假期转眼过去。
    对胡杨和温良来说，放不放假区别不大，顶多就是早点起床，然后换个地方搞自己的事。
    大学就是这点好，随便你在下面干什么，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老师压根不搭理你。
    胡杨虽然上课不听讲，作业全靠抄，但他是个好学生。
    他只是对行政管理不感兴趣，如果学的是传媒，他肯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068 小半

    五月初，学生会公布了海选结果，十个作品，其中一半都来自传媒学院，管理学院胡杨的作品在剩下的一半中。
    学生会只公布了名单，没有放出视频。
    胡杨看了名单，作品名字清一色的《江大2012招生宣传片》，这令混在其中的《一分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显然，这些作品都没有主题，依然在沿用十分传统的风景+地标建筑+宣传文案的模式。
    事实上，高校招生宣传片真正迈入主题时代，是在15、16年自媒体行业大爆发之后，在这之前，比的是摄影技术，在这之后，比的就是创意了。
    胡杨把几年后才会流行的模式提前拿到现在来用，如果评委足够开放，那就是乱杀，如果过于保守，那就要被吊起来打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胡杨接到了江南台的电话。
    《好声音》通过了评估，江南台愿意引进版权，只不过，价格不会太高。
    胡杨倒不介意，只说：“第一季就按这个价格来吧，第二季再另谈。”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很有些惊讶，因为听胡杨的语气，似乎笃定会有第二季。
    挂了电话，没过几秒，朱可盈的电话就进来了：“恭喜呀！听我妈说，已经把你的策划案排进日程了，下半年就开始录制。”
    胡杨知道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直接替她说了：“你哪天有空，小样我已经录好了。”
    “现在就有空！”朱可盈急不可耐，“下午见怎么样？”
    “行，来的时候把合同也带上，哦对了，最近行情涨了，三十万的版权费，能接受吗？”
    “没问题！”
    朱可盈答应得干脆利落，她差的是那点儿钱吗？她差的是作品！
    她不知道的是，行情虽然涨了，但还没有涨到三十万这么高，托她的福，现在有了。
    下午在星火音乐碰头。
    听小样之前，胡杨告诉她：“这首歌对你来说有点难度，我的建议是，出歌之前，先把歌练到烂熟于心，以免将来唱现场的时候翻车。”
    “嗯嗯！”
    朱可盈点头如捣蒜。
    胡杨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但不管怎样，他该说都说了，言尽于此。
    他播放小样：
    “不敢回看
    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偷偷搭讪总没完地坐立难安
    试探说晚安，多空泛又心酸……”
    主歌的旋律一起，立刻抓住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袁杰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歌了，但无论听多少遍，他都会为《小半》中随处可见的灵气与才华所惊艳。
    这首歌有独立民谣的元素，更带有不常见的开拓与实验性质，创作者不仅将这两点融合得恰到好处，还同时兼顾了流行性与普通听众的听感，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忍不住看向胡杨，这个年轻人，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啊！
    想到这里，他便摸出手机，在校友群里嘚瑟：“唐古月再出新作！牛逼惨了，爆款预定！”
    李大炮一秒开喷：“不发小样说个**！”
    “就不发，就不给你听，气死你！”
    “你给我等着，袁大头！”
    “你过来呀！是兄弟就顺着网线爬过来砍我！”
    袁杰在群里和李大炮对线的时候，朱可盈已经完全沉浸在歌中。
    她没有袁杰那么专业的见解，她只是觉得好听，好听之中又带着些许高级感，不流于形式，也没有丝毫的俗气。
    “纵容着，喜欢的，讨厌的，宠溺的，厌倦的
    一个个慢慢黯淡
    纵容着，任性的，随意的，放肆的，轻易的
    将所有欢脱倾翻……”
    副歌一起，朱可盈忍不住跟着旋律轻声哼唱：
    “不应该，太心软，不大胆，太死板，不果断
    玩弄着肆无忌惮
    不应该，舍弃了，死心了，放手了，断念了
    无可奈何不耐烦……”
    胡杨静静听着，跟原唱陈粒相比，他的演绎还是差了点味道。
    这首《小半》在民谣里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它脱离了民谣歌手要么低吟浅唱，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孤独忧郁的颓废气质。陈粒用流行音乐的演唱方式，唱出了民谣的内核，这是胡杨最欣赏的一点。
    当初选歌的时候，他很是犹豫了一阵，觉得给朱可盈唱属实有点浪费，后来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选项了，总不能让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唱《理想三旬》吧，画风未免也太奇怪了。
    只希望朱可盈能够抓住机会了，把这首歌唱好，她是有机会冲击一线的。
    ……
    胡杨开始为月底的汇报做准备。
    每个人汇报的时间在十分钟左右，宣传片只占据短短的一分半，剩下的时间要用来陈述想法和立意，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答问环节。
    类似的汇报，在向客户推销创意时也会遇到，他做过很多次了，经验丰富，当即向辅导员要来江南大学的ppt模板，撰写汇报的文案。
    五月中旬，胡杨听说了一件震动游戏圈的大事：拳头游戏联合腾竞体育，将于明年举办全国第一届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
    几乎在同一时间，各大游戏战队相继建立起英雄联盟分部，开始招兵买马，四处搜罗人才。
    年仅十八岁、拥有超高知名度且拿到s2赛季天梯结算前十的温良自然成了各大战队眼中的香饽饽。
    “又是战队？”
    等温良挂了电话，胡杨问他。
    温良“嗯”了声：“对方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所以？”
    “我拒绝了。”
    他把手机往桌上随意一扔，语气平静。
    意料之中。
    这小子是铁了心不打职业。
    胡杨好奇询问：“对方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钱呗，还能是什么。说是跟他混，这辈子保我不缺钱花。”
    “嚯，哪个战队，这么狂？”
    “ig。你应该没听说过。”
    胡杨不仅听说过，并且猜到了。
    但他只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问：“你怎么回答的？”
    温良耸耸肩，无奈道：“我反问了他一句，你是觉得我现在缺钱，还是觉得我以后会缺钱？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这回复简直不要太温良，胡杨还能说什么，只能送上一句“牛逼！”

 069 汇报

    5月25日，星期五。
    胡杨将ppt、视频等所有资料全部拷贝进优盘，穿上特意为这次汇报购置的西装，久违地打上蓝色的领带，将头发梳得板正。
    一转头，就看见温良愣愣的眼神。
    胡杨笑道：“不要迷恋哥。”
    “噗……”
    温良白眼翻上天。
    李琰比较实诚，有啥说啥：“你这身行头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了。”
    “嫉妒！”胡杨换上亮得反光的皮鞋，“你就是嫉妒哥的盛世美颜。”
    他起身，把裤腿抚平。
    关上宿舍门，门后是一面半身镜。
    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许久没穿得这么正式了，虽说脸蛋年轻了些，但气场还在，一股都市精英的气息扑面而来。
    太有型了。
    胡杨忍不住摆了几个pose，臭美一番。
    把温良和李琰看“yue”了。
    “兄弟们，祝我好运！”
    “都没吃饭呢，就等你晚上请客了。”
    “妥！等我的好消息！”
    胡杨背上精致的商务双肩包，昂首阔步而去。
    文体中心，报告厅。
    胡杨在学生会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先将资料拷贝进汇报用的电脑，然后进入候场区就坐。
    他第五个到。
    刚坐下，就有个戴黑框眼镜哥们问他：“你是管院的胡杨吧？”
    胡杨点头称是，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我哪里暴露了？”
    眼镜哥们笑道：“你没暴露，我瞎猜的，如果来的是五个人，那肯定是传媒学院的没跑，如果是一个人，多半就是你了。”
    胡杨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额外的信息：“所以你们四个都不是传院的？”
    “不是。”
    四个人依次自我介绍起来。
    眼镜哥们叫王凯瑞，生命科学学院的研究生，和杨婉君一样，是个自来熟，逮着胡杨一直尬聊。
    没多会儿，本场汇报的半壁江山就来了，跟王凯瑞猜的一样，五个人是一起来的，这其中有学广播电视的，有学广告的，有学摄影的……总之专业都很相关。
    传媒学院的五人一落座，候场区内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隐隐呈现出分庭抗礼的态势，很有点传院vs外院，专业组vs业余组的意味。
    王凯瑞终于放过胡杨，跑去找传院的大佬唠嗑。
    胡杨坐一旁不吭声，只静静听着，听他们聊设备、聊取景、聊光影、聊构图、聊拍摄方式、聊为了一个完美的镜头蹲了多少多少个小时……
    聊着聊着，不知为何，话题突然扯到胡杨身上：“你们不知道吧，这位胡学弟才大一！”
    传院的老博士立刻投来打量的目光：“管院的？那个《一分钟》是你拍的？好独特的名字，我想象不到一分钟跟招生宣传有什么关联。”
    想象不到就对了。
    想象不到就会好奇，就会想要点进来一探究竟。
    胡杨说：“因为学校对时长的要求是一分钟，正好就拿来当题目了。”
    他的灵感确实来源于时长，并非胡说八道。
    但听在不明内情的人耳中，就觉得他太过随意了。
    王凯瑞直接就说了：“你好随意啊。”
    胡杨笑笑，没有解释，也不必解释，一会儿看正片就知道了。
    临近七点，评委们相继抵达。
    他看到了他的辅导员郭浩，老郭正和传媒学院的美女老师有说有笑，走进报告厅后下意识看向候场区。
    胡杨挥了挥手，郭浩竖起两根大拇指，意思了一下，随后便转过头去，继续和女老师有说有笑。
    不多时，招生办的老师们簇拥着一位中年男人抵达。
    郭浩和女老师终于不聊了，站起来迎接。
    短暂的寒暄之后，中年男人在评委区的c位坐下。
    胡杨看了眼身份牌：校长办公室副主任，张学军。
    在任何一所高校，校长办公室都是绝对的核心部门，负责统筹管理校园内的所有事务，由校长担任主任，副主任分管下属的各个职能部门。
    张学军主管的正是对外宣传和招生，是招生办的顶头上司。
    这次办这个活动，也是他的意思。
    一来，通过这个活动，可以增进江大学子对母校的了解；二来，这个活动本身就是一种宣传，体现出江大的包容性和开放性，学生自发拍出来的短片，也比学校找人做的更令人信服。
    当然了，张学军对江大学子的审美和技术并不那么放心，所以才把时间限定在一分钟半以内，在他看来，短小容易出精品，太长了很有可能驾驭不住。
    他自认为考虑得十分周到，却不知这条要求被无数人吐槽。
    学生会主席亲自披挂上阵，担任此次汇报的主持人。
    出场顺序是早就定好了的，胡杨排在第八个，很吉利的数字。
    “……下面有请来自传媒学院的于洋同学进行汇报。”
    于洋就是传媒学院的那个博士生，也是本次赛事第一的有力争夺者之一。
    他拍的短片很唯美，看得出来，每个画面都包含着浓浓的情感，文案里的字句无不透着美好与眷恋。
    放完短片，他打开ppt，开始陈述想法。
    据他自己所说，他今年就要毕业了，拍这条短片，既是为他十二年的大学生活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是对江大的一次正式的告别。
    很浪漫的初衷，听得胡杨和评委们都有点感动。
    感动归感动，毛病还是得挑。
    等传媒学院和招生办的老师点评完，张学军最后发表意见：“看得出来，你拍得很用心，构图啊，取景啊，这些专业性的东西，刚才刘教授也点评过了，非常出色。”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呢，我还是觉得，你这条片子太个人了，情绪化的内容太多。就像你说的，你是把它当做告别短片来拍的，所以用作招生宣传，可能就不那么合适。”
    这话基本等同于淘汰宣告了。
    于洋的情绪一下就掉了下来，说“谢谢”的时候，神情肉眼可见的僵硬。
    等在候场区的选手们顿时紧张起来。
    除了胡杨。
    对他而言，这只是小场面。他以前向客户汇报的时候，被对方指着鼻子教训过，进了职场，没人会跟你客气。
    但这毕竟是校园，张主任如此直截了当，属实有点出乎胡杨的意料。

 070 技术流vs创意流

    “……下面有请来自传媒学院的丁俊凡同学进行汇报。”
    轮到第七位选手上场了，再下一个就是胡杨。
    “大佬来了，这位丁同学在本科期间，是摄影系四年的专业第一，在国际的摄影大赛上拿过不少奖。没想到啊，连他也来参加比赛了，看来我等注定要陪跑了。”
    王凯瑞开始给胡杨等外院的进行科普，也不晓得他从哪里打听到这么多消息。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丁俊凡的短片一放，胡杨就知道，这位的确是个大佬。
    同样是拍风景、拍建筑，丁俊凡的运镜之流畅、转场之自然，远胜过前面六位选手，即便是郭浩这种纯外行，也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除此之外，取景、曝光、虚实、构图、光影等基本功同样扎实到不行，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展示，说是技术流的巅峰之作也不为过，就算传媒学院的刘教授亲自下场，也未必能拍出更好的画面。
    摄影是将瞬间定格成永恒的魔法，它是一门技术，也是一门艺术。
    丁俊凡的这条短片，用刘教授的话说：“很有艺术感，我能从每一帧的画面中捕捉到摄影师的灵气与巧思，这是到目为止唯一一个令我起鸡皮疙瘩的短片，我个人非常喜欢。”
    刘教授点评的时候，王凯瑞在一旁吐槽：“听说刘教授是丁俊凡的导师，怎么也不避嫌？”
    胡杨却不觉得有什么，丁俊凡确实拍得好，当得起如此之高的褒奖。
    看完前面六个人的，胡杨都没太大感觉，但看完丁俊凡的短片，他忽然就有一丝丝的紧张。
    技术流与创意流的对决，在文艺领域并不罕见，谁胜谁负全看评委的喜好。
    “……下面有请来自管理学院的胡杨同学进行汇报。”
    胡杨深吸口气，然后起身，在评委们礼貌的掌声中走上主席台。
    他手举话筒，播放正片之前，先简单介绍一句：“我的短片，和前面几位同学的风格不太一样，它带有一个小小的主题，这个主题叫做，《一分钟》。”
    话音落，他敲下播放键。
    【画面亮起，伴随着“咔咔咔咔”读秒的背景音，镜头里依次闪过江大的综合楼、芥子湖、薰衣草园等著名的风景与地标建筑。
    背景音乐切入，音量渐强，在光与影、日与夜的交替轮转中，字幕浮现：
    “一分钟，江大会发生……”
    画面切到江大二校区：“一分钟，水乡园林校园释放2700升氧气”
    紧接着是著名的丁香一条街：“一分钟，丁香北路盛开3500朵春光”
    然后是主校区的知行图书馆：“一分钟，267名师生走进知识的海洋”
    然后是综合体育馆：“一分钟，512名热血青年恣意挥洒青春”】
    短短20秒的开头，立刻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郭浩挺直了腰背，他看过胡杨做的视频，这条短片一放，就知道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脸上难掩自豪之色。
    王凯瑞忍不住发出一声“卧槽”，以为是个萌新，没想到是个大佬。
    丁俊凡神情凝重，看得格外专注。
    就连张学军，也是眼睛一亮，看惯了纯风景的宣传片，这种别具一格的创意，顿时令他耳目一新。
    30秒后，短片从校园风景转到各大院系，以不同专业的学生认真学习的画面配上文案解说。
    【“一分钟，机械学院的学生操作机床落刀20次”
    “一分钟，建筑学院的学生绘制线条30条”
    “一分钟，计算机学院的学生编写50行程序代码”
    “一分钟，医学院的学生按压120次心肺复苏”
    “一分钟，人文学院的学生诵读诗篇150余字”
    “一分钟，管理学院的学生点钞实训230张次”
    “一分钟，体育教育学院的学生全速奔跑400米”】
    随着画面和背景音乐的逐渐递进，数字的逐渐增大，观众的情绪也都被调动起来，变得振奋而热血。
    场下的评委们都领悟到了胡杨的用意。
    一分钟看似很短，但对江大学子来说，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他们却可以完成很多事。
    这之中体现出的校风与学风，何尝不是一种正面的向上的宣传？
    非常有趣的想法。
    张学军连连点头，见一分钟播完，画面渐暗，音乐渐弱，他以为结束了，正想带头鼓掌，忽然，画面再度亮起。
    还有吗？
    他收回想要鼓掌的双手，好奇心涌上心头。
    还能玩出别的花样来吗？
    此时不止张学军，全场所有人都抱有同样的好奇和期待。
    【画面全白，一行朱红色的楷体小字缓缓浮现：
    “每个人的一生，总该有这么一分钟……”
    紧接着出现一张老照片，照片上，一名老先生和数十名学生坐在学堂前，学堂的匾额上刻有“开来书院”的字样。
    “1913年5月21日，陈启学创办开来书院（江南大学前身）”
    第二张照片，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青年才俊，正在手术台上进行临床教学。
    “1924年11月1日，慕之祁创立江南大学医学院（我国第一所现代化的西医医学院）”
    第三张照片，一群人流亡于山间，却依然聚众而学习。
    “1937年7月7日，蒋承志率领全校师生员工，一路西迁，流亡办学。”
    再然后，一张张老照片快速闪过，渐渐的，黑白照片变成彩色，色调也由灰暗变得明亮。
    与此同时，旁白念出照片里每一个知名校友的名字，声音逐渐激昂：
    “这是江大百年历史里短短的一分钟，是陈启学、慕之祁、蒋承志、林万安、秦学道、陆笃正、张守礼……这些璀璨的名字所留下的一分钟。”
    时间来到现在，镜头追随着一道年轻的身影，他背上书包，拿起桌上的录取通知书，离开家门。
    与这组镜头相配的，是温柔轻快的背景音乐，和旁白深情款款的声音：
    “在这些灿若星辰的一分钟里，也将留下，属于你的一分钟。”
    画面定格在年轻人迎着旭日奔向江南大学的背影，然后渐渐淡出，江南大学的校徽随之浮现。
    旁白说出全片最后一句文案：“江大，因你而不凡。”】
    一分半钟的短片到此结束，全场鸦雀无声。

 071 胜负

    王凯瑞愣愣地自言自语：“原来招生宣传片还可以这么拍的吗？”
    他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定一个主题，先引入，再升华，放在几年后来看，这其实很常规的拍摄结构，但在此时此刻，这一结构无疑是开创性的，颠覆了所有人对招生宣传片的认知。
    众人沉浸在这份新奇与震撼之中，一时没能从情绪中挣脱出来。
    还是张学军率先回过神来，带头鼓掌。
    “不错，真不错！”
    他很少率先表态，以免影响到其他老师的判断，这次却没忍住，连说两个“不错”，足见他的满意。
    主持人cue流程：“请胡杨同学简单阐述你拍摄这条短片的想法。”
    胡杨打开ppt，从容不迫地进行汇报：
    “在阐述想法之前，我想先感谢我的辅导员，郭浩老师，多亏了他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完成拍摄。”
    没到场的可以不提，但到场了的，不管有没有帮上忙，总归要感谢一下。
    这点人情世故，他自然是懂的。
    郭浩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有才华又会来事儿，以后到哪儿都吃得开。
    “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条短片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的一分钟，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分钟。我把目光聚焦到江大的校园里，通过一个又一个的‘一分钟’，串起三个校区不同场景、不同学院的各个画面，全方面地展示江南大学的校园风光和日常生活。”
    “进入第二部分，一分钟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它象征着时间、象征着历史性的时刻。在江大的百年校史中，无数先辈继往开来，最后回到现在，时间的接力棒交到新生的手中，而下一分钟，将由他们来创造。”
    胡杨娓娓道来。
    招生办的老师听得频频点头：“这个立意非常好，而且传达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最后的升华，格局一下打开，整条片子立马提高了一个档次。”
    传媒学院的刘教授说：“最后那组动态的镜头我很喜欢，一个新生从家里走出去，迎着晨曦迈向校园，整个画面的推进，光影的运用，以及色调的搭配，都彰显出非常扎实的摄影功底。”
    “谢谢刘教授。”
    得到专业人士的夸奖，胡杨没啥感觉，因为这组镜头是春日酱拍的，功底不扎实才见鬼了。
    “但是，”刘教授话锋一转，“前面的一分钟，拍得就比较平庸，倒不是说不好，就是……没什么亮点和记忆点，你懂我的意思吧？不过，你毕竟不是专门学这个的，能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老师和学生表达了自己的喜欢，也问了几个问题，胡杨都对答如流。
    最后，大家把目光落到张学军身上。
    虽说在座的都是评委，但手握一票决定权的是张学军，其他人的意见只作为参考。
    张学军正色道：“这条短片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新！我负责宣传和招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形式的宣传片，包括清北，也没这么拍的。
    你的想法很有新意，这很难得，但更加难得的，是你能这么短的时长内，把它拍得如此严谨，完成度如此高。能让人耳目一新的宣传片才是好的宣传片，你做到了。”
    “谢谢张老师。”
    张学军这番话令胡杨心里有了底。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管理学院的对吧？但我感觉你这条短片做得非常成熟，是以前学过吗？
    胡杨坦诚道：“我课余时间会做做视频，发到网上，算是一个视频博主吧，虽然没有专门学过，但是熟能生巧，做多了也就会了。”
    张学军点点头，忽然又追问一句：“那你网上的粉丝多吗？”
    “还可以，有一些人喜欢。”
    胡杨只能这么说。
    牛逼自己吹会炸，别人吹才会大。
    这个“别人”就是郭浩。
    郭浩立刻说：“胡杨比较谦虚，他在网上可火了，寒假的时候，湘南卫视还特意请他上节目，专门采访他。”
    郭辅导员吹起牛来连胡杨都害怕。
    张学军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然后问其他人：“你们还有想问的吗？没有的话就请下一位吧。”
    胡杨回到候场区，选手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王凯瑞竖起大拇指：“牛逼啊兄弟，原来你才是黑马！我感觉可以提前恭喜你了！”
    “大家都拍得很好，还不一定呢。”
    胡杨拒绝毒奶。
    于洋、丁俊凡等几个传媒学院的学长也都表示很喜欢他的作品。
    于洋更是直言道：“光凭这个创意，你就已经赢了。”
    胡杨只好谦虚几句。
    最后两位选手的作品其实也不错，只可惜排在了在丁俊凡和胡杨之后汇报，导致评委们的评价都不高。
    等所有人汇报完毕，评委们，主要是张主任、刘教授和招生办的老师，聚在一起讨论结果。
    郭浩跑到候场区慰问自己的得意门生：“行啊你，没让我失望！”
    胡杨笑呵呵道：“你看我有机会吗？”
    “很有机会。不是你就是丁俊凡。反正我是更喜欢你的作品，学生们也都更喜欢你的，但那几位……不好说。”
    胡杨明白，他的意思是，那几位的观念或许会偏传统一些。
    讨论了许久，看来确实有分歧。
    张学军虽然有一票决定权，但也不能过于霸道，其他老师的意见还是要尊重的。
    王凯瑞忽然喊：“有结果了！”
    胡杨抬头看去，就见张学军走上主席台，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十个作品都非常出色，都充分展现出我们江大学子应有水平和风貌。但这是一场比赛，比赛就有胜负。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把第一颁给传媒学院的丁俊凡同学——”
    传媒学院的学生立刻欢呼起来。
    郭浩叹了口气，显然有些失望。
    但下一秒，就听大喘气的张学军接着说：“——以及，管理学院的胡杨同学。”
    全场都愣了一下。
    张学军解释说：“丁俊凡同学和胡杨同学的作品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因此，两个作品并列第一，都将用作江大2012的招生宣传片！”

 072 高考应援

    “胡杨同学。”
    “张老师。”
    散场之后，张学军突然叫住胡杨。
    “等我们发布招生宣传片之后，你也转发一下。”
    “好，没问题。”
    胡杨理解张主任的考量，12年的时候，各大学校的网络宣传仍然局限在学校官网和微博，真正开始经营自媒体，还得等到15、16年短视频兴起、b站破圈之后。
    张学军没告诉胡杨的是，在他的私心里，他更欣赏胡杨的作品，之所以排成并列第一，完全是为了照顾传媒学院一众师生的面子。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
    张学军说：“再过两周就高考了，国内的七所顶尖学府，包括清华、北大和我们江大在内，打算合拍一条为高考助力的短片，你有没有兴趣？”
    胡杨问：“是让我拍还是？”
    “让你出镜，代表我们江大，也不止你一个，还有你的学长学姐。当然，如果你有好的创意和想法，可以随时和拍摄团队讨论，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
    “时长呢？”
    胡杨这次学乖了，先问时长要求。
    “每个学校一分钟左右。”
    又是一分钟，考虑到七所学校风格的一致性，这次是真没什么可发挥的空间了。
    倒也省事，他就老老实实听从指挥，隔空为许同学应援好了。
    别过张主任，胡杨喊上321宿舍的哼哈二将，出门大快朵颐。
    有道是吃人嘴短，温良和李琰今晚小词一套一套的，一逗一捧，把胡杨往死里吹捧。
    他的室友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这样的室友……的妹妹，怎能不让人喜欢呢？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胡杨没有打扰许同学，等到第二天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当然不是直接告诉她，而是通过青衣间接让她知道，毕竟，现在他跟青衣更熟，和许同学几乎没有私下聊过天。
    “这个周末还要拍一条短片，为高考应援。”
    胡杨向她显摆。
    “还是你拍吗？”
    “我出镜，以江大扛把子的身份。正好许同学要高考了，就当为她应援了。”
    胡杨故意把心里话说给她听。
    网线那端，许依诺抬头瞄了眼回家陪自己的老爹，然后又低下头，笑得很收敛。
    心里乐呵呵，打出来的字却气呼呼：“好过分，我也要高考了啊！”
    “你也加油~”
    “真敷衍，哼！”
    可他越敷衍，她反而越高兴，越明白在他心里，许同学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就喜欢这种被偏爱的感觉。
    ……
    周末开拍之前，拍摄团队特意找到胡杨，询问他的想法。
    胡杨以同样的问题反问对方，听完后表示：“挺好的，就按这个来拍吧。背影音乐呢？有想法没？”
    “这个剪辑的时候再考虑。”
    “我知道一首歌，跟你们的主题很契合，要不要听听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听了校方的推荐，才找到胡杨礼貌性的问一嘴，没想到这家伙一上来就讨论bgm。
    有点业余啊……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样的念头。
    胡杨确实是临时起意。
    一听对方说要拍一组“迎风奔跑”的镜头，职业习惯令他脑海里立马有了画面，同时也有了与之匹配的音乐。
    他相信对方能够把画面拍得很好，但音乐，还得由他来搬运。
    “你说吧，什么歌？”
    拍摄团队耐着性子听他的意见。
    胡杨认真地说：“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网上找不到，我稍微唱两句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微微蹙起眉头。
    这又是哪一出？说着说着还要唱起来了？
    要不是碍于校方的面子，这会儿就该把他撵出去了。
    但这份疑虑只持续到胡杨开口，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欣喜。
    会议室里回荡起胡杨激情满满的歌声：
    “向前跑，带着赤子的骄傲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追梦赤子心》，无论歌词，还是气势，没有比这首歌更贴合主题的了。
    在场的人审美水平都不差，分得出优劣，他们只是没想到胡杨连音乐也略知一二。
    “这真是你自己写的？”
    众人都不敢相信，这写得也太应景了吧？感觉就像量身定制的一样！
    胡杨笑道：“你们要是觉得合适，我可以带学长学姐们去把这首歌录了，用作这条应援短片的专属bgm。”
    专属bgm，这逼格一下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在确定胡杨不收取任何费用后，众人当即答应下来。
    学长学姐们在得知此事后，都兴奋不已，如果有机会，谁不想一展歌喉呢，更何况还是一首如此动听的新歌。
    胡杨原本只是打算把这首歌用作江大片段的bgm，结果拍完没过几天，拍摄团队就向他反馈，说其他学校都相中了江大的bgm，所以要重新录歌，以七校接力的方式完成演唱。
    最后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胡杨没看成片，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好友列表里凭空多了上百个清华、北大、复旦、上交的学长学姐，b站的关注也涨了好几百个。
    学长学姐都夸他歌写得好，还有鼓励他进军音乐圈的，却不知他早已是圈内正当红的词曲作者。
    6月4日，高考开考的三天前，七所高校都在自己学校的官网和官微上发布了为高考应援的视频。
    胡杨转发到b站，取标题为“赤子之心永不灭，高考加油”，并在评论区置顶自己的留言：“猜猜里面哪个是我？友情提示：最帅的那个”。
    底下最高赞的回复不是别人，正是青衣：“盲猜田里的那群牛马。”
    胡杨笑了笑，登上qq，把视频的链接发给许同学，写道：“加油！上戏在向你招手！”
    隔了一会儿，许依诺回来一句“谢谢”。
    明身份聊天，许同学显得有些拘谨，远不如躲在青衣的马甲后面那么放得开。
    胡杨没往心里去，没有恋爱经历，甚至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的十七岁女生，表现得矜持和害羞是很正常的事。
    他把手机放一边。
    许同学要高考，他也快期末了，该抽时间出来复习了。
    几分钟后，忽然“滋滋”一声，桌面都在震动。
    自习室里的学生都扭头看他，一脸嫌弃。
    胡杨赶紧将手机调成静音，点开一看，他一下愣住。
    诺诺：“想听你说声加油。”
    胡杨不蠢，他之前发过加油了，这里的加油，她用了听和说两个动词，肯定指的不是文字。
    是……让我打语音给她的意思吗？
    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瞬间将他击中，心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撒丫子狂奔。
    他立即起身，朝隔壁的水房走去。
    ……
    发出这句话的一瞬，许依诺就后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抽的什么风，明明都还不熟啊，一共没聊过几次天，难道是把青衣和诺诺的身份搞混了？
    可惜这时的qq还没有撤回功能，她只能盯着屏幕，屏住呼吸，任由紧张和窘迫将她一寸寸吞没。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过去了，他还没有回复！
    怎么办怎么办？
    她点开聊天框，写道：“不好意思，发错了……”
    就在这时，界面忽然一跳。
    胡杨发来通话请求！
    “诶？”
    许依诺呆了呆。
    她的本意是让他发条语音过来，没想到他直接就打了语音电话。
    脸蛋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深深呼吸，然后故作镇定地接起电话。
    她本来还想故作镇定地叫一声“胡杨哥哥”，可一接起电话，她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别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连半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胡杨认真地说：“高考加油！”
    许依诺小声地回：“谢谢。”
    然后就……没话了。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一个在自己的卧室，一个在综合楼的水房，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那道远在数千公里以外的浅浅的呼吸。
    良久，胡杨才说：“那……我挂了？”
    “嗯。”
    “晚安。”
    “晚安。”
    “嘟——”
    通话断掉，许依诺一下仰面躺倒在床，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073 高考前后

    “袁大头！出来挨打！”
    李大炮在群里@袁杰。
    袁杰用他的二指禅敲出简短的一个字：“放！”
    “你上次提到的唐古月的新歌，是不是这首？”
    李大炮贴了条链接到群里。
    默默潜水的群友们立刻便点了进去。
    袁杰点进去一看，原来是《追梦赤子心》。
    他切回群里，写道：“不是，我上次说的那首歌还没发呢，这是唐古月为了给高考应援随便写的。”
    “是人话吗？这首歌都登顶热门第一了，你告诉我是随便写的？”
    “有这事？”
    袁杰还真不知道，因为这首歌的确不是为了商业用途而写，胡杨甚至没找专业歌手来演唱，就拉了几个学生，随随便便就把歌录了，搞得袁杰心疼不已，感觉白瞎了一首好歌。
    这样一首连正式发行都没发行的歌竟然能上热门榜？
    他一查，还真是，借着高考的热度，这首歌狠狠地火了，被人扒出了音频放到音乐平台上，直接空降热门榜第一。
    “变态啊……”
    他忍不住感慨一句。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首没有任何宣发的《赤伶》，其他歌有一首算一首，全部爆火。
    这次不用李大炮说，他自己都觉得离大谱。
    这是什么神仙，下限和上限几乎一样高，创作水准稳定到令人发指！
    而且，《追梦赤子心》的爆火充分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歌不管谁来唱都会火，哪怕是一群业余的学生。
    他能够想象，这首歌一出，唐古月单首歌的报价又要蹭蹭蹭往上疯涨了。
    袁杰猜得很对。
    《追梦赤子心》借着高考的东风登顶热门榜的同时，胡杨收到了各大公司旗下经纪人和艺人的邀约，希望能够买下版权，价格更是节节攀升，就跟拍卖似的，所有人都抢着举牌。
    胡杨一一回绝，理由是，他已经卖出去了。
    这时对方便会打听是谁买的，得知是星火音乐的许老板，就没话说了。
    许耀文对这首歌感兴趣，胡杨并不意外。
    《追梦赤子心》本来就是一首摇滚歌曲，唱的又是追梦这种积极向上的主题，很对许耀文的口味。
    许老板让他随便开个价。
    胡杨就说：“许叔是我的伯乐，我的歌卖你永不涨价。”
    跟未来的老丈人没必要斤斤计较，自家人的钱，左手倒右手有啥意思？
    6月7日、6月8日，高考。
    高考的紧张只有应届生才能切身体会，对高一、高二的学生来说，不过是多了两天假期，而对于已经走进象牙塔的大学生，都在闷头复习为下周的期末考试做准备呢，哪有时间关心这个？
    胡杨当然是关心的。
    但高考这两天，他忍住了没有打扰她。
    一个学期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两天了。
    等到8号下午最后一门科目考完，他立即发消息问她：“考得怎么样？”
    诺诺很含蓄：“还可以。”
    青衣放飞自我：“超级好！感觉比我之前任何一次模考都发挥得好！”
    “对答案了吗？”
    “没，还没到家呢。回去先睡一觉，这两天紧张得几乎没睡着觉。”
    “从今天起，你可以肆无忌惮地睡了。”
    “哈哈哈哈哈开心！”
    从考场出来，周围的考生要么兴奋，要么沮丧。
    许依诺的感觉只有累，长期以来憋着的一股劲儿一下泄掉了，绷紧的弦松弛下来，疲惫感油然而生。
    坐上家里的车，司机载她回家。
    打开手机，“叮叮叮叮叮叮”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家人、同学、朋友、他……数十条消息一股脑地涌入她的手机。
    她先回复他，然后再点开和老爹的聊天框。
    许耀文倒没问考得怎么样，而是说晚上的飞机到常沙，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他给她买。
    许依诺趁机说：“上次去江南都没来得及好好玩，还想再去一次。”
    许耀文当即表示：“安排！”
    然后点开和老妈的聊天框。
    她和老妈一年拢共聊不了几次，甚至不如她和她那个混血妹妹聊得多。
    老妈先是关心了一下高考，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去澳洲。
    许依诺说：“得等填完志愿以后，七月份吧大概。”
    然后又点开小姑、表哥、杨婉君……的聊天界面，一一回复。
    回复完就到家了。
    进了家门，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双脚互踩后跟，踢掉鞋子。
    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上来亲热，却被许依诺一脚薅开。
    “姐姐我要睡觉了，你自个儿玩去吧。”
    许依诺一溜烟儿跑进卧室，飞身扑倒在床，不多时，小小的房间里响起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要不是许耀文回来的动静太大，她说不定能睡到第二天早上。
    她坐起身，怀里抱着嫩黄色的薄被，呆呆地盯着床尾的衣柜，视线却没有聚焦。
    “诺诺啊！”
    “啊？”她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诺诺啊！在哪儿呢？”
    家里太大也有坏处，那就是声音小了不容易听见。
    “睡觉呢！”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
    “哦，那你接着睡！”
    还睡个鬼啊！都被你吵醒啦！
    许依诺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移动到书桌前坐下。
    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她用手机登上b站，习惯性地查看私信。
    老胡分享给她一条视频。
    点进去一看，是江大的招生宣传片。
    江南大学招生办十分积极，高考一结束，立马就发了招生宣传片。
    她早就看过了，以第一和第二观众的身份，比任何人都要先看到。
    但她不介意再看一遍。
    视频两个小时前才发布，就已经上了热门，弹幕刷满了江大的校训：“继往开来。”
    不知道的，只怕要以为b站用户人均江大呢。
    许依诺发私信说：“拍得好好，看得我都想去江大了。”
    “那你来呀！”
    网线那端，胡杨故意逗她。
    “去不了，对文化课的分数要求太高了……”
    分数尚在其次，关键是没有她想学的专业。
    她把手机放一边，开始对答案。
    文科估分要比理科难一些，因为文综的主观题没有标准答案，能得多少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阅卷老师愿意给你多少分。
    许依诺都按最低了估。
    “英语140，数学75，语文110，文综180，加起来是……505，好耶！”
    她振臂高呼。

 074 期末

    江大的招生宣传片发布之后，一开始只在有意报考江大的考生和校友之间的风靡，大家本着支持母校的态度点开这条视频，看完之后都被《一分钟》的创意和立意给惊到了。
    尤其当看到片头的字幕：
    “管理学院2011级学生作品”
    “拍摄：胡杨，春日酱，管理学院学生会
    后期制作：胡杨，影音小哥
    配音：李佑宁……”
    管院2011级，也就是说，做这个视频的人才大一！
    众人便顺藤摸瓜，找到了b站的up主老胡说电影。
    胡杨万料不到，他涨的第一波粉，几乎全是校友。
    在校友们的推波助澜下，没过几天，《一分钟》迅速出圈，2012的高考应届生，很多人或许对江大没有意向，但他们一定看过江大的招生宣传片。
    老胡说电影也因此吸到了第二波粉，这波粉丝几乎全是应届生和在读的高中生，他们也将是b站未来的主力用户。
    胡杨看着后台飞涨的粉丝数，心情大好。
    还差不到两千，就破十万关注了。
    他点进宣传短片，接近30万的播放量，弹幕和评论区里玩梗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要不是我差了200分，我就去江大了。”
    “在？抽个录取通知书。”
    “这不拳打北大，脚踢清华？”
    “痛失网名系列……”
    “b友们，我打算放弃哈佛去江大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哈尔滨佛学院含泪为你送行。”
    胡杨翻到一条评论：“如何才能像你一样优秀？”
    他毫不犹豫回复：“来江大就行。”
    很快便有人回复他：“好家伙，你是江大代言人吗？”
    “江大给了你多少钱，我复旦给你两倍！”
    他刷了会儿评论，然后把手机放一边，继续复习。
    晚上回到宿舍，不出意外的，他是第一个回来的。
    临近期末，江大学生都卷得不行，温良更是卷中卷，每天打着“宁可累死我自己，也要卷死其他人”的旗号，在自习室里通宵刷夜，搞得经济学院的众学霸惶惶不安，只能舍命陪他一起卷。
    温良是奔着国奖去的，可以理解。
    胡杨是奔着及格线去的，所以没必要那么卷，估摸着差不多就可以了。
    “十万粉啦！”
    青衣发来消息，后面跟着两个跳跳的表情，看着比他本人还要高兴。
    “有粉丝福利吗？”
    粉丝福利没有，你的福利可以有。
    胡杨心里这样想着，写道：“你想要什么福利？”
    “跳舞！”
    “行啊，咱俩一起跳。”
    “凭什么？我又不是up主。”
    “但你是我的第一个粉丝，这个号从零关注到十万关注，你可是从头到尾都见证了的。”
    “我不要！”青衣断然拒绝，“我说过我不漂亮，不上镜。”
    “没事，可以戴面纱，反而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胡杨继续逗她。
    “我身材也不好，有小肚子。”
    练童子功的哪来的小肚子……
    胡杨心里吐槽，打字如飞：“那就穿汉服，我们跳古风。”
    “不要！哪有让粉丝送粉丝福利的？”
    胡杨趁机说：“那就当作给我的礼物呗，正好我生日快到了。”
    网线那端，抱着手机的许依诺愣了下。
    她记得他qq资料里显示的生日是1月1日，难道是瞎填的？
    自然不是瞎填的，而是默认的，胡杨就没改。
    “什么时候？”青衣问。
    “6月22，端午节前一天。”
    胡杨故意说与她知晓，想看看许同学会不会有所表示。
    青衣“哦”了声：“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这么敷衍，你的粉丝福利没了。”
    “没了正好，我才不要跳舞呢！”
    许依诺给他发去两个吐舌头的表情，然后放下手机喊她老爹：“爸！”
    “怎么了？”
    许耀文从琴房出来。
    许依诺面不改色地提议：“要不我们端午去江南吧？”
    “端午？”许耀文不理解，“你都考完了，随便哪天去都行，干嘛非挑在节假日人多的时候？”
    “哎呀，人多才有气氛嘛！”
    “可你明明讨厌人多的场所。”许耀文一脸狐疑。
    许依诺噎了下，只好另找借口：“我听说端午那天，南湖公园会举办划龙舟比赛，我想去看看。”
    许耀文不置可否地“嗯”了声，以他对女儿的了解，划龙舟什么的，完全不像是女儿会感兴趣的项目。
    许依诺接着说：“还有啊，端午节我哥也考完试了，正好可以一起玩嘛！你那么忙，总不能天天陪着我？”
    “我可以。”许耀文语气笃定，“没有什么事比陪我女儿更重要。”
    “不用啦，你忙你的，有我哥陪我就可以了。”
    许依诺疯狂暗示。
    许耀文打拼这么多年，自然听得出女儿的言外之意。
    转念一想，也是，他和女儿差了三十多岁，虽说他的心态很年轻，但难免还是会有代沟。再说了，温家那小子办事挺靠谱，他当导游倒也让人放心。
    “行，只要你开心快乐，怎么都好。”
    许耀文忽然想到一事，说：“哦对了，你妈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打算七月份过去？”
    许依诺点点头：“填完志愿就去，早去早回，早点报到。”
    “那我给你准备签证和机票，到时候还是让小吴送你。”
    许耀文并不想跟他的前妻碰面，每年暑假，他都是托助理把女儿送去澳洲。
    许依诺也习以为常了，点点头说了声“好”。
    许耀文回屋继续练习《追梦赤子心》，许依诺窝在沙发里陷入思索：“生日礼物，该送什么比较好呢？”
    然后她才发现，她对他的喜好几乎一无所知。
    认识大半年了，却又像刚刚才认识，她对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寒假那远远的一瞥，停留在生日演唱会上的那一眼怦然心动的对视。
    她对他的好感，绝大部分来自虚拟的网络，来自两百个日夜的闲聊与互相鼓励。
    她喜欢他发布的每一条视频，也欣赏他的成熟和风趣，可现实里的真实的他，她却一点儿也不了解。
    恋爱，终究要回归生活，要牵手，要抱抱，要亲亲，要……
    想远了。
    她红着脸摇摇头，甩掉无谓的想法。
    总之，要先打听一下他的喜好才是。
    她翻出她哥的qq，想了想，写道：“你室友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075 狗头军师

    “哥，你室友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收到许依诺消息的时候，温良正顶着黑眼圈和鸡窝头在食堂里啃棒骨。
    在综合楼连刷了一周的夜，他整个人都快臭掉了，连学校那只酷爱高数的土狗见了他都绕道走。
    他皱了皱眉，把手往一周没换的衣服上抹了抹，回复：“我室友过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上次生日，他送了我一首歌，我总得回点礼吧？”
    温良愣了愣，他现在脑子里装满了高数的公式和微观经济学的理论，面对这种接地气的话题，显得有些迟钝。
    他歪着头想了想，问：“所以是胡杨要过生日了？”
    网线那端，许依诺抱着手机，整个的大无语。
    “你连你室友的生日都不知道？什么塑料兄弟！”
    温良只是懒得记而已，他连自己的生日都时常忘记，总是在收到祝福的时候，才蓦然醒悟：啊，原来今天该我吹蜡烛了。
    “几号？”
    “22号。”
    “那还早啊……20号再提醒我。”
    “……”
    许依诺觉得自己早晚得被他气死。
    “我是想问你，送你室友什么礼物比较好，有什么是他特别喜欢的吗？”
    特别喜欢的……那不就是你嘛……
    温良打个呵欠，心里吐槽。
    胡杨那货从不隐瞒他的“色心”，温良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横加阻拦，也不主动助攻。
    如果室友真跟妹妹搞在一起了，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是件很麻烦的事。
    而温良同学一向是最怕麻烦的。
    “他爱好挺多的，影视、音乐、小说……哦对了，他最近好像在追一本很火的网络小说，《诡秘之主》，我看他还加了读者群，经常水群来着，应该是很喜欢了。”
    温良把自己平时观察到的信息告诉给妹妹。
    《诡秘之主》，许依诺倒是听说过这本书，杨婉君特别喜欢，老胡说电影也发视频推荐过，她当时还以为是恰饭来着，原来真是书粉啊！
    不过比起看小说，许依诺更喜欢追剧，如果《诡秘之主》哪天拍成电视剧了，她倒是可以追一追。
    温良继续打字：“这本书我也在看，听作者说，已经在筹备出版了。你要是能要搞到两套样书，并且要到作者的亲笔签名，分别送一套给我和我室友，那必定会是个不错的礼物。”
    “很有道理，可惜没你的份。”
    许依诺了解她哥，虽然这人又懒又爱装酷，但脑子确实活泛，身为军师，还是很靠谱的。
    样书是出版社拿来备案的，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搞到。
    但许耀文显然不是普通人，在外人眼里办不到的事，他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
    6月17日，星期天。
    最后一科考试，交卷的一瞬，胡杨的心情就像把全部身家都拿去买了彩票，莫名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他很清楚自己考得跟屎一样，只求阅卷的助教宽宏大量，给他一条生路。
    不挂科就好，不挂科就好……
    他向诸天神佛默默祈祷。
    考试周结束，假期却并没有就此到来。
    身为国内的顶尖学府，江大自然也和北大、清华一样，开设了小学期。
    小学期长达一个月，从端午节之后开始，一直到七月底，这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假期雪上加霜。
    对于学校开设小学期的做法，学生们都敢怒不敢言。
    温良除外。
    这小子比较勇，直接发朋友圈骂了：“没安空调还强行学国外开小学期的学校都是傻逼！”
    其实他们偏文科的专业还好，小学期以选修课为主，想学学，不想学就在宿舍躺尸。工科专业的就惨了，各种实习，什么金工啦、测绘啦基本都被安排在了小学期，逃都逃不掉。
    胡杨倒没有很在意，反正放不放假他也是搞自己的事，再说了，他一本地人，想回家随时可以溜，辅导员问起，他再打个车回来就是了。
    他最近在忙出版的事。
    《诡秘之主》已经更新了超过一百五十万字，均订近两万，连拿了三个月的月票榜前三，粉丝粘性极强，关键是火出圈了，许多原本不怎么看小说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它的名字。
    出版这事五月份就谈妥了，能够这么快谈妥，主要还是因为胡杨拿出了后面三百万字的底稿，表示书已经写完了，不用担心太监或者烂尾。
    然后在出版社的极力要求下，他答应让实体书领先连载二十万字左右，以便拉高销量。
    五月份就谈妥了，但真正出版恐怕得等到八月份去了。
    胡杨对出版流程还是很了解的，从初审、排版，到校对、终审，再到申请书号、下厂印刷，最快也要三个月左右。
    他倒是不着急，以至于接到出版社编辑的电话时，他还以为是叫他改文的，着实紧张了一下。
    结果对方却说：“有位书粉找到我们，想要一套样书，并且希望能得到你的亲笔签名。”
    胡杨愣了下，没有多想，说：“可以啊，你下午把书带过来吧，我给她签名。”
    挂了电话他才反应过来。
    卧槽，竟然能拿到出版社的样书？他这书粉来头不小啊！
    顿时又有点后悔，他笔名起得实在太随意了，“一书封神”，他都不好意思给人签上去。
    为了避免被周明轩撞见，下午特意约在校外见面。
    这次先一次性出版四本，两百万字左右，之后每隔两个月再出一本。
    胡杨笔走龙蛇，刷刷刷签上笔名，签完向编辑打听：“书号都还没下来呢，就把样书给书粉，没问题吗？”
    编辑笑呵呵道：“这是以你的名义赠送的，就一套而已，一没盈利，二没商用，三没公开发行，不构成非法出版。放心吧，没问题的。”
    胡杨追问：“是谁这么急着要书，这个能说吗？”
    他琢磨着，怕不是某位大领导，听说当年***让政府部门催更过《三体》，难不成……
    编辑将四本样书装进书袋，起身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总编亲自交代的任务，不管是谁，总之是个大佬。走了，我得给大佬寄书去了。”

 076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

    期末结束之后，小学期来临之前，中间有一周的缓冲，用来休息、选课、等成绩出炉……
    或许是胡杨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他竟然，没有挂科！
    李琰看见他清一色以6开头的分数，忍不住吐槽：“控分控得好呀！”
    温良很臭屁地说：“这也是一门技术，难度不比我全考90几小。”
    胡杨和李琰便一起啐他：“爬！”
    温良闭关两周，如愿拿下了全系第一，95点几的均分，比第二高了足足三分，纵使把两个学期的成绩合在一起，他仍以零点几分的微弱优势占得鳌头。
    国奖的评选，最看重的当然是成绩，其次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温良的智毋庸置疑，体也还凑合，不至于扯后腿，如果能把电子竞技算进去，那其他人就不用玩了。
    他并不满足于此，他觉得还不够稳，所以报名参加了青协（中国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暑期爱心志愿活动”，一方面是把德和美加强一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下学期的评选，汇报内容能更加充实。
    大多数时候，温良都懒懒散散的不愿意认真，但一旦他认真起来，就该轮到他的对手瑟瑟发抖了。
    据说分数出来之后，经济学院的学霸们集体自闭，上学期考完还各种发朋友圈秀，这学期都安静得仿佛秋蝉。
    然后温良就特别欠揍地发了条朋友圈：“来之不易的第一，想申请国奖，你们看我有机会吗？”
    这摆明就是下战书了。
    底下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渣，队形整整齐齐：“温神牛逼！国奖非你莫属！”
    周明轩考得也不错，进了专业前十，要不是上学期太拉胯，本来是有机会冲冲奖学金的。
    假期对他来说，就是搞钱的绝佳时机，考后甚至比考前更忙，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
    这周也是聚餐和活动的高峰期，胡杨倒是没参加社团，但班级聚餐和活动还是得去，尤其在拍完招生宣传片之后，他受到的关注是越来越多，再想溜号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转眼临近端午。
    这几天每次和青衣聊天，他都想方设法试探她，但也不知是许同学口风紧，还是她压根就没打算有所表示，总之啥也没试探出来。
    他也找诺诺聊过几次，但都是浅尝辄止，一来许同学比较矜持，尤其在给她打过那通语音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二来，抛开青衣这层关系不谈，确实也还没熟到那个程度，聊什么都像在尬聊。
    当然还有胡杨不知道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许依诺刻意为之，聊得越少，当她突然空降在他面前时，惊喜感才越强。
    6月21日，星期四。
    胡杨挂了电话，就见温良贼兮兮地盯着自己。
    “谁啊？”
    “我妈，让我回家过端午。”
    “那你干嘛不回去？”
    “因为我记得你说，你端午要请我出去嗨皮？”
    “我可没说，要请也该是你请，明天不是你生日吗？”
    “靠！你知道啊！”胡杨一下支棱起来，“那你不得送点小礼物，表示表示？”
    温良一脸淡定地说：“大男人要什么礼物，我送你好意思收吗？”
    “我可太好意思了！那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行，你说的啊，那你跟我来。”
    温良趿拉着人字拖，当先走出宿舍。
    胡杨一头雾水。
    这小子，还真准备礼物了？
    心里好奇，便跟了上去。
    岂料温良出了宿舍直接往楼下走。
    “喂，去哪儿啊？”
    “礼物到了，带你去签收。”
    “你买啥了？”
    温良半个字也不透露，只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往下走48个台阶，就是一楼，出了楼梯间，穿过狭长的过道，公寓大厅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隔着老远，胡杨就听见舍管阿姨的大嗓门：“你们哪个公寓的？”
    那几个想混进来的男生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五公寓的，找人。”
    “打个电话，让他下来。去那边坐着等。”
    江大对宿舍这块儿管得极严，异性之间自然是严防死守，就连同性，只要不是同一公寓，也不得随意窜寝。
    胡杨满以为温良要带自己出门，结果到了大厅，他忽然转了个弯，跟着五公寓那几个哥们一起走向等候区。
    他隐隐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学校的快递，无论哪个通，都是集中送到三公寓前的空地上，摆出来供学生认领，从来没有送到公寓里的。
    除非……
    他的眼睛比脑子先一步确认答案。
    看到她的一瞬，胡杨整个人直接呆在了当场，然后心跳、表情、多巴胺……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许依诺也看到了他。
    她起身，明媚的阳光从窄窄的窗中漫入，轻拂过她的眼角眉梢，而她的眼角眉梢，也带着明媚而温暖的笑意，就好像，不是阳光温暖了她的笑容，而是她的笑容温暖了阳光。
    和寒假相遇的场景不同，许同学今天穿得特别夏天。
    一条白底印花的吊带碎花裙，吊带将她的锁骨勾勒得分外明显，也将她纤细玲珑的好身材彰显无遗，清新之中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性感。
    许同学仍然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耳旁的碎发别着元气满满的粉色发卡。
    可爱和性感分明是一对反义词，但此时此刻，将这两个词同时用在她身上，却不会有丝毫的违和。
    胡杨只觉得有些唇干舌燥，呼吸不畅。
    不仅是他，五公寓那几个哥们同样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七公寓楼下等着两个这么漂亮的女生。
    嗯，其实杨婉君也在，只不过，胡杨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罢了。
    “让一让！让一让！”
    温良嚼着口香糖，双手抄兜，脚踩人字拖，跟个地痞似的拨开呆愣的几人。
    许依诺先喊了声“哥”，然后看向胡杨，挥了挥手，故意喊：“胡杨哥哥，好久不见。”
    五公寓的那几个哥们立刻朝胡杨投来艳羡的目光。
    胡杨乐得合不拢嘴，清清嗓子，正想打声招呼，许依诺忽然笑道：“你们男生平时就穿成这样吗？”
    胡杨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换衣服，穿着背心拖鞋就下来了，再一想，好像胡子也没剃，头发也没打理。
    妈耶！
    他老脸一红，说声“马上下来”，然后便拽着温良的后衣领一溜烟跑了。

 077 初次约会？

    “你说你，咱妹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咱俩就这么衣冠不整、胡子拉碴的下去了，成何体统……”
    胡杨一边刮胡子一边数落温良。
    温良不以为然：“要什么紧，你平时在宿舍不就这副狗样子么，正好让诺诺见见你的真面目，省得上当受骗。”
    “我靠！你可真是亲室友！”
    “那可是我妹，我不得负点责？”
    胡杨拧干了毛巾，抹去脸上的泡沫，顿时，一张光洁如新、英气勃勃的脸庞出现在镜中。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世上最帅的男人？
    是你，胡杨殿下！
    胡杨脑补了一出小剧场，对“魔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扭头盯着温良。
    温良被他盯得发毛：“干嘛？”
    胡杨笑呵呵问：“讲真，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怎么样？”
    温良知道他想问什么，径直道：“当兄弟是不错，当妹夫……你和诺诺才见两次面，你都不了解她，说这些还太早。”
    胡杨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说：“或许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她。”
    “比如？”
    “没什么，就这么一说。”
    胡杨不做解释，端着脸盆去水房了。
    温良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想不明白，于是摇了摇头，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打理妥当后下楼。
    杨婉君是个没什么耐心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到两人忍不住吐槽：“为什么男生出门也要搞这么久？”
    胡杨淡定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太漂亮了，跟你们出去玩，到哪儿都是焦点，可不得认真捣鼓一下嘛。”
    杨婉君顿时没脾气了，对胡杨颇有些另眼相看：“很会说话嘛你。”
    胡杨笑笑，问许依诺：“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上到的江南。听我哥说，明天是你的生日？”
    许依诺明知故问。
    温良摸摸鼻子，心想谁听谁说的怕不是搞反了吧。
    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奇怪，连他都不知道胡杨的生日，老妹到底是什么渠道得知的呢？
    胡杨点头称是，然后拍了拍温良的肩膀，笑道：“行啊你，还能记得我生日，够兄弟啊！”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知肚明，这个懒鬼能知道自己的生日，十有八九是许同学透露的。
    许依诺问：“那你有什么安排吗？”
    胡杨耸耸肩：“本来是没有的。”
    “现在呢？”
    “现在嘛，有你……们了呀！”
    说到“你们”时，他故意在中间停顿了一下。
    三人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刻意，杨婉君立刻就“诶”了起来，正要调侃，许依诺眼疾手快，偷偷掐住她的后腰，不让她开口。
    胡杨问：“你们原本打算去哪儿玩？”
    许依诺说：“婉君想去欢乐谷。”
    她原本就是因为胡杨的生日才来的江南，但这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因此只能把闺蜜拿出来当挡箭牌。
    江南欢乐谷是国内建成的第五座欢乐谷，四月底才刚开业，杨婉君的确想去尝尝鲜。
    胡杨说：“行，那我们走吧。”
    作为初次约会的地点，游乐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这算是初次约会的话。
    四人打车前往欢乐谷。
    江南欢乐谷建在南湖边上，离胡杨家不远，不过胡杨一次也没去过，一来是因为刚开业，没机会去，二来，他和他室友对此都不感兴趣，压根没这个想法。
    买了套票入园，尽管是工作日，人气依然很旺，游客们几乎都成双成对，要么是情侣，要么是闺蜜。
    入园没多久，杨婉君就提议：“要不我们分开玩吧，良哥，你跟我组队。”
    “哈？凭啥？”
    “走啦，别墨迹！”
    杨婉君不给温良拒绝的机会，硬生生把他拽走了。
    转眼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许依诺显然也没想到杨婉君会突然整这么一出，顿时局促不已，解释说：“婉君跟我玩不到一块儿，她喜欢刺激的项目，我就适合坐坐旋转木马什么的。”
    这话要给杨婉君听去了，喝进嘴里的可乐都能给喷出来。
    许同学在她们女生的小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许大胆，每次去游乐园，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鬼屋……都是她必玩的项目，至于旋转木马，杨婉君认识她六年，还从没见她坐过这玩意儿。
    也正是因为杨婉君不在，许依诺才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毕竟是初次约会，要是一来就拉着对方坐大摆锤，有几个男生招架得住？
    她打定主意要表现得矜持一点，淑女一点，旋转木马多浪漫呀，虽然她没坐过，但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拍的么？
    欢乐谷里有两座旋转木马，一座是给小朋友玩的，另一座则没有年龄限制。
    当两人抵达没有年龄限制的那一座时，却发现在排队的基本全是小朋友。
    许依诺瞬间就不想玩了。
    胡杨立即说：“人好像有点多哈！”
    “是啊。”
    “要不我们先去玩别儿的？”
    “好啊！”
    许依诺爽快答应。
    胡杨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海盗船问她：“要不要试试那个？那个还好，没那么刺激。”
    他对温良说的那句“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她”，并非随口一说。
    自打知道青衣就是许同学，之后的每次聊天，他都会旁敲侧击打听她的喜好。
    他用的方式很简单，之前青衣给他推过许多甜甜的韩剧，他原本不太感冒，后来又翻出来全部看了一遍。
    看完就打着“了解女性观众的想法”的旗号，专挑里面恋爱的情节和她讨论。
    每当这时，青衣就会傻傻的很认真的开始长篇大论。
    胡杨是资深评论人，他很清楚评论是一种主观的，以自己的喜好和审美为基础的表达方式。
    尤其像青衣这样的外行，字里行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他便将她在无意识间暴露出来的个人喜好和审美取向默默记在心里。
    每天了解她一点点，一百多个日夜积累起来，渐渐的，他脑海中名为“许同学”的形象就日益立体和丰满。
    他所了解的她，绝不是恬淡的、安静的、手里随时捧着一本书的文艺女孩，而是热烈的、活泼的、进了鬼屋敢和“鬼”对打的疯癫丫头。
    所以，当许同学说她“就适合坐坐旋转木马”时，胡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啊，想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淑女吗？

 078 一转攻势

    装装样子没什么，无论男女，谁都希望初次约会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这无可厚非。
    胡杨出门前不也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吗？
    只不过，胡杨的偏好和一般男生不同，比起恬淡安静的文艺女孩，他更钟情热烈活泼的疯癫丫头。
    他反而希望许同学能尽情地做自己，他不会被吓跑，只会越发沉迷。
    走到旋转木马前，许依诺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抗拒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于是他果断替她找了个台阶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海盗船说：“要不要试试那个？那个还好，没那么刺激。”
    话音未落，他就从许同学亮晶晶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雀跃。
    但很快，许依诺就把兴奋藏了起来，点点头说：“好啊，试试吧。”
    海盗船的队伍并不比旋转木马的短，两人排在最末端，随着队伍的移动逐渐往前，可越往前，就越拥挤，越拥挤，她和他就靠得越近。
    阳光温暖，却并不炽热，偶尔还有微风拂过，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和飘扬的裙裾。
    她站在他的左边，右手臂不时碰触到他的左手臂。
    轻轻碰一下，立马又分开。
    两人的心都跳得很快，但谁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耐心地排着队，偶尔穿插几句没有意义的对白。
    等待的时间不一定都是枯燥且漫长的，至少这一次，胡杨觉得格外的快，他还没有排够队，就被检票员吆喝着上船了。
    两人很幸运地坐到了最后一排。
    芜湖~起飞！
    海盗船越摆越急，犹如莅临惊涛骇浪之中，时而冲上浪峰，时而跌入谷底。
    “哦哦哦！呀呀呀！嘎嘎嘎！”
    胡杨也是太久没玩这种项目了，再加上他是奔三的心态，跟年轻人比不了，全程紧紧抓住护栏，一惊一乍。
    反观许依诺，不仅气定神闲，还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暖风拂面，一副“这秋千荡得可真惬意啊”的模样。
    下了船，胡杨立马恢复如常，很镇定地问她：“怎么样？是不是没你想得那么恐怖？”
    许依诺笑道：“我觉得还行，但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受得了？”
    “谁说的，我压根没有感觉！”
    “是吗？那我旁边吓出鸭叫的那个人是谁啊？”
    “我那不是害怕，我是为了烘托气氛，玩这种项目，你不叫几声，多不给人家面子。”
    胡杨说得一本正经。
    许依诺没有反驳，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胡杨赶紧岔开话题，指着远处蜿蜒盘旋的过山车说：“我们去玩那个吧！”
    “你真的可以吗？”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一会儿别吓哭了。”
    ……
    胡杨快吓哭了。
    江南欢乐谷开业之前，就大肆宣传自家的过山车，说是国内高度最高，最刺激的过山车。
    真不是开玩笑的，65米的垂直高度，从顶端下坠的那一瞬间，胡杨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重回地面后腿都是软的，脑袋嗡嗡的，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没吐。
    许依诺倒是肉眼可见的兴奋，在过山车上就“呜呼呜呼”地叫，落地后一脸的意犹未尽，也不装了，直言：“我好久没坐过山车了，好过瘾呐！”
    胡杨便打趣她：“你之前不还说只适合坐旋转木马吗？”
    “我……”
    许依诺脸上一热，辩解道：“旋转木马我也很喜欢！”
    胡杨也不拆穿她，只说：“那接下来有两个选择，摩天轮和跳楼机，你选哪个？”
    他故意给了这两个选项。
    他知道以许同学的个性，肯定更想玩跳楼机，但为了维持自己端庄娴静的淑女人设，她多半会选摩天轮。
    果然，就听她说：“那就摩天轮吧。”
    但理由却不是因为他所预想的那样，而是：“跳楼机太猛了，你不行的。”
    “？？？”
    胡杨顿时感觉自尊受到了暴击。
    “我怎么就不行了？”他不乐意了，叫嚣起来，“走走走！跳楼机！”
    然后一到跳楼机下，他瞬间蔫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震惊。
    许依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嘴上说：“人好像有点多哈！”
    “是啊。”胡杨愣愣点头。
    “要不我们先去玩别儿的？”
    “好啊！”
    身为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胡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说完才发觉这对话有些似曾相识？
    许依诺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摩天轮问他：“要不要试试那个？那个还好，没那么刺激。”
    胡杨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他看向许同学，正对上她含笑的双眸，笑容中透着几分狡黠。
    许依诺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胡杨哥哥，我学你学得像吗？”
    胡杨愣了下，这个瞬间，他从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青衣的影子。
    他知道，许同学渐渐放松下来了，她古灵精怪又有点调皮的那一面正一点点暴露出来。
    这是好事。
    放松是亲近和信任的表现，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坐摩天轮之前，两人先去买了点零食和水。
    摩天轮也是欢乐谷重点宣传的游乐项目，据说最高处达131.4米，转一圈需要13分14秒。
    其实不用搞这么多噱头，摩天轮本就是每一对暧昧期的男女必来打卡的约会圣地。
    带着喜欢的姑娘进入小小的座舱，把门一关，接下来的十分钟，你大可以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不必担心姑娘会跑掉。
    许依诺以前和朋友坐过几次摩天轮，她本来觉得没什么，十来分钟而已，聊聊天，看看风景，很快就过去了。
    可当舱门关上，座舱随着机械轴的转动缓缓升空，她忽然发觉，一切跟她想象中的都不太一样？
    这里面的空间原本就是这么窄的么？
    为什么突然热起来了？
    莫名其妙的，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视线也无处安放，仿佛无论看向哪儿，都会不经意地同他对视。
    她拧开瓶盖战术性喝水，然后望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余光却瞄向窗玻璃的另一端，那里面倒映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忽然，他扭头看向窗户，从窗玻璃中同她的目光相接，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抓到你了。”
    她立刻别开眼，脸烧得更烫了。
    就在这时，胡杨开口了，第一个问题就让许依诺恨不能砸碎玻璃跳下去：
    “高考前，为什么突然让我给你打语音？”

 079 风景

    “我没有！”许依诺矢口否认，“我本来想发给我哥的，不小心发错了！”
    胡杨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笑呵呵道：“可我问过你哥了，你之后并没有给他发过类似的消息，怎么着，不仅发错了，还将错就错了呗？”
    “我……”
    许依诺噎了下。
    这句“将错就错”说得她无地自容，她好想逃避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可惜身处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狭小空间，她无处可逃，只能装模作样地喝水，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胡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飘忽不定四处躲闪的目光，看她手脚无处安放的局促模样，看她白净的脸上慢慢飞上两抹浅浅的红霞，看她仰起头喝水露出的纤细修长的颈线。
    真可爱呢。
    害羞的甜妹，可爱加倍。
    他冷不丁地说：“我很高兴。”
    “什么？”
    没头没脑的突然来这么一句，许依诺不理解。
    胡杨注视着她疑惑的眼睛，认真地说：“能在高考前给你加油，我很高兴。”
    话音落下，这一个瞬间，仿佛静止，空气也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快要失控的心跳。
    许依诺深深呼吸，然后拖着长长的尾音，故作淡定地“嗯”了声。
    一边“嗯”一边扭过头去，望向窗外。
    摩天轮缓缓爬升到131.4米的最高点，从这里俯瞰谷内熙攘的渺小的人群，颇有种远离尘嚣的出世之感，远处青山环绕，而在山的怀抱中，澄澈如镜的南湖一碧万顷，共长天一色。
    绝佳的视野，绝美的风景。
    但此时此刻，全江南最美的风景，却不在看风景的人的眼里，而在她嘴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甜蜜的弧度中。
    许依诺偷偷地笑着。
    可惜在这个由四面反光玻璃组成的狭小空间里，不存在“偷偷”这个概念，任何细微的举动都无所遁形。
    胡杨将她绝美的侧脸和笑颜尽收眼底，心就像远处的南湖那般澄澈、平静。在这一刻，他对她的喜欢不带有任何占有的欲望，就只是，单纯的对美好的向往与憧憬。
    许依诺望着窗外感慨：“好美啊！”
    “是啊，好美啊。”
    胡杨也说。
    他忽然想，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和许同学真的在一起了，那他一定要带她再来坐一次摩天轮，他要在摩天轮爬升到131.4米的最高点时，在山与水，在天与地的见证下，吻她。
    当然，那可能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嘛，他不急。
    一辈子的事，急什么呢？
    俗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女孩要一步一步追。
    今天已经朝她走了很多步了，再往前追，她可能就要往后退了。
    所以胡杨很适时地停下了脚步，岔开话题说：“还回常沙吗？还是说，这个假期就在江南了？”
    许依诺收回眺望的目光，见他正经起来了，她也就没那么局促，认真地回答：“回啊，端午过后就回去，下周一出高考成绩，之后还得回学校领毕业证，吃散伙饭什么的，挺多事呢。”
    “那暑假呢？有什么安排吗？”
    “七月初填志愿，填完志愿我就要去看望我妈，大概八月中下旬回来，之后就该去学校报道了。你呢？”
    “我吗？”
    胡杨挠了挠头，他原本打算厚着脸皮去常沙找温良，既然许同学不会留在常沙，那就没必要去了。
    “还没想好呢。大概会宅在家里做视频吧？”
    他只能这么说。
    许依诺顺着他话说：“我也挺想做视频的，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内容比较好。我本来想上传一些戏曲演出的片段，但又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太爱看。”
    这是新手常见的问题，胡杨当初入行的时候，由于播放量惨淡，也很是迷茫和自我怀疑了一段时间。
    任何行业都是如此，找准方向并不容易，除非有人为你引路。
    而胡杨，他很乐意成为许同学的引路人。
    “你的想法是对的，视频是给大众看的，如果你想获得更多的关注，就不要做那种小众的欣赏门槛特别高的内容。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想做传统文化这方面的吧？”
    “嗯嗯。”许依诺点头如小鸡啄米。
    胡杨笑道：“传统文化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戏曲呢，本身过于硬核了，但它包含了许多传统文化的元素，你可以把这些元素拆开来。我举两个例子。
    一个是戏腔。《赤伶》的播放量很不错，评价也很高，说明听众能够接受这种风格。你学过流行音乐，能唱会写，我觉得不妨尝试多创作这种风格的音乐，你会慢慢积累起一批铁粉的。
    另一个是服饰。传统服饰，尤其是汉服，虽然现在没有up主做这个，但我个人非常看好，我认为，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汉服。你要是有兴趣，不妨钻研一下。”
    有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此时此刻的许依诺，就有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由衷赞叹：“你好厉害啊！”
    胡杨谦虚一句：“没什么厉害的，经验之谈而已。”
    顿了顿，又说：“其实还有条捷径，就看你愿不愿意走。”
    “什么捷径？”
    “露脸。以你的颜值，只要在视频里露个脸，绝对爆火。”
    “不要。”
    许依诺断然拒绝，脱口而出道：“我希望我的粉丝关注我是因为我的才华，而不是因为我的颜值。”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一愣。
    这不是……我对青衣说过的话么？
    胡杨心里想着。
    许依诺顿时慌了，怎么办怎么办，马甲要掉了！
    但在胡杨眼里，她哪有什么马甲，根本就是在裸奔。
    他也不点破她，略显夸张地“哇”一声，故作惊讶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是、是吗？那还真挺巧的。”
    许依诺立刻就坡滚驴，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有点小嘚瑟：这就是你说的呀笨蛋！
    胡杨不吭声，只看着她笑。
    13分14秒，摩天轮转完一圈，缓缓回到地面。
    两人一落地，就感受到一束犀利的目光。
    拿眼一瞧，温良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倚着栏杆，将泡泡糖吹得比脸还大。

 080 最后和最初的十八岁

    “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婉君呢？”
    温良将泡泡糖吸回嘴里，朝摩天轮努了努嘴：“在上面呢。”
    胡杨诧异：“你怎么不去？”
    温良耸耸肩：“没兴趣。”
    许依诺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哥恐高，小时候坐摩天轮，超过十米他就开始哭鼻子，后来再去游乐园，小姑父就只带他玩碰碰车啥的了。”
    胡杨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向酷酷的温神还有这样的一面。
    温良脸有点黑：“几岁的事了，拿到现在来说，你小时候为一个男生和别的女生大打出手的破事，我有给你抖落出来吗？”
    “你给我闭嘴！”
    许依诺大窘，也顾不得形象了，飞起就是一脚。
    温良机敏地躲开，嬉笑道：“咱俩谁不知道谁，你小时候闹出的笑话可比我多，需要我替你回忆一下吗？”
    许依诺瞪他一眼，招呼胡杨：“别理他，我们玩去吧。”
    胡杨却说：“中午了，先吃点东西吧，等杨婉君一起。”
    顿了顿，提议：“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们来聊聊你小时候的事呗。”
    “不要！”
    “你还和别的女生争风吃醋过呢？哪个男生这么好的命啊？”
    “才不是争风吃醋！”许依诺气得直跺脚，“别听我哥瞎胡说！”
    温良嚼着泡泡糖，试图接她老底：“我妹占有欲可强了，小学的时候和一男生同桌，那男生对她特好——”
    “不准说！”
    许依诺冲上去捂她哥的嘴。
    温良一个矮身躲开，见老妹急眼了，只好暂退一步：“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行了吧。”
    等许依诺收手，他朝胡杨使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回学校再跟你说。”
    “我听到了！”
    温良很欠揍地摊摊手，表情在说：那又怎样？
    许依诺的拳头瞬间硬了。
    她迟疑片刻，招呼胡杨：“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走到一边，她低头看了会儿帆布鞋的鞋尖，似在下决心，又似在思考措辞，片刻后，她抬起头，微红着脸说：“我告诉你吧。”
    胡杨将她欲说还休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喜欢得不行。
    “好啊。”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那个男生对我很好，我就以为他只会对我好，后来发现他对另一个女生也很好的时候，我就很生气。但没有打人啦，就只是把他们骂了一顿，谁知道那个女生心理素质不好，竟然被我骂哭了……
    现在想想，是我一厢情愿了，挺对不起那个女生的，她什么也没做，还被我臭骂一顿。但我不是占有欲强，我只是……你懂的吧？”
    许依诺感觉自己啥也没说清楚，一方面是没想好，另一方面是羞于启齿，所以只好含糊其辞。
    但她相信他懂，能把影视剧解说得那么透彻，应该最会做阅读理解了才对。
    胡杨笑笑，替她把话说直白了：“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男生，以为那个男生也喜欢你，当你发现他对你的好别人也有份的时候，你感觉自己被背叛了，所以就恼怒了，对吧？”
    “也……没有喜欢啦，小学的时候哪里懂这个，最多最多，就是有一点点好感而已……”
    许依诺忸忸怩怩的，背着手，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胡杨故意逗她：“那你现在懂了吗？”
    “啊？”
    “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吗？”
    “我……婉君出来了！君！这边！”
    许依诺挥舞着手跑掉了。
    ……
    欢乐谷里正儿八经的餐厅很少，多的是小吃和路边摊，四人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一家拉面馆，价格死贵，好在他们四个都是不差钱的主，倒不在意这些。
    杨婉君一边吸溜着拉面，一边吐槽温良怂，连摩天轮都不敢坐。
    这姑娘真是个社牛，温良不玩过山车，她就自己去玩，一趟过山车的工夫，她愣是把前后左右的女生全认识了，摩天轮也是和那几个女生一起坐的。
    “诶，下午我们去水世界吧？听说可凉快了！”
    杨婉君提议。
    江南欢乐谷非常大，可玩的也很多，一共九个主题公园，光是过山车就有五座。
    杨婉君口中的水世界就是其中之一。
    许依诺说：“可我们也没带泳衣啊。”
    “我问过了，那边有**基尼的。”
    听到“比基尼”这三个字，胡杨顿时不困了。
    许依诺连连摆手：“算了吧，今天也不热，下次来再去吧。”
    胡杨也说：“玩水还得去海边，这种地方人肯定巨多，没啥意思。”
    他当然很想看许同学穿比基尼，但不是现在，第一次约会就玩这么大，他怕自己受不了。
    杨婉君看向温良，温良当即表示：“随便你去哪儿，我都不会跟你一起，咱俩压根玩不到一块儿。”
    “行吧，那我自己去吧。”
    杨婉君也不介意，没有温良碍事，她正好多搭讪几个帅气腼腆的小哥哥。
    社牛走后，留下一个人形电灯泡，顿时没了上午的气氛。
    下午就纯玩，不过有一说一，纯玩也很欢乐。
    许同学尤其兴奋，好说歹说把胡杨和温良拽进了鬼屋，然后这丫头便配合工作人员一起装神弄鬼，两人被她吓得呜嗷喊叫，她却笑得直不起腰。
    逃出鬼屋，胡杨表面上没好气，心里却快活得很。
    被喜欢的人捉弄，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八辈子没进过游乐园的他，完完全全被她的青春活力感染，在这十八岁的最后一天，他第一次找回了十八岁的心态。
    欢声笑语中，关系悄然拉近。
    如果没有电灯泡，这一趟下来，他和许同学应该很亲近了才是。
    有温良盯着，两人都收敛了许多。
    一直玩到黄昏时分，四人才在欢乐谷的门口汇合。
    其实晚上还有表演秀，不过他们不打算看了。
    许依诺说：“去我家吧，我们晚上在院子里露营怎么样？”
    在院子里露营听着好像没什么，但考虑到许老板家的院子有数十亩之大，跟野营其实也差不多了。
    “好啊好啊！”
    张婉君是个爱玩的，当即举双手赞成。
    “你说了不算，寿星说了算。”
    许依诺看向胡杨。
    胡杨自然求之不得，和许同学野营呢，光是想想就兴奋起来了。

 081 礼物

    “爸！”
    许依诺带着三人回家。
    “回来了？”
    许耀文知道今天会有客人来，女儿跟他打过招呼，因此他特意早一些回到了家。
    他招呼三人进屋，问胡杨：“听诺诺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胡杨笑道：“明天才是。”
    “满十九岁？”
    “对。”
    “不得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许耀文很有些感慨，想到自己十九岁的时候，还在深圳搬砖呢，要不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现在指不定在哪儿飘着。
    许依诺装作漫不经心地从两人身边走过，悄悄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
    她知道老爹的标准很高，对她身边的男生从来都是挑剔大过欣赏，此时听见他称赞有加，胡杨还没什么反应，她先雀跃起来。
    杨婉君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收着点，你高兴得太明目张胆了。”
    许依诺一秒敛起笑容。
    她知道，老爹现在是被蒙在鼓里的状态，而且她打算继续瞒下去，直到生米煮成熟饭，啊呸，直到确定下来后再坦白。
    她的桃花才刚刚冒出个小骨朵，可不能让老爹一把掐死。
    许耀文还在和胡杨唠嗑：“歌已经制作出来了，你要不要听听？”
    “好啊。”
    胡杨知道许老板指的是《追梦赤子心》。
    许依诺立刻跳起来：“什么歌，我也要听！”
    许耀文说：“你听过的，就是我之前在家里练的那首。”
    “高考应援曲啊？”
    “什么什么？”杨婉君是个爱凑热闹的，哪里都有她，“什么高考应援曲？”
    许依诺解释：“追梦赤子心啊，高考前的应援短片，你不也看了嘛！你还说这歌好听来着……”
    “对对对！这首歌是叔叔你唱的啊！”
    杨婉君一脸惊讶。
    许耀文拍了拍胡杨的肩头，笑道：“这才是原唱，词曲都是他写的，我只是翻唱罢了。”
    “真假？！”
    这下不仅杨婉君，就连温良也吃惊不小。
    他最近打游戏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感觉贼带感，没想到原唱就在他身边。
    怪了，我怎么没听出来是他唱的？
    转念一想，网上流传的版本是几十个人接力演唱，胡杨顶多就唱了两句，听不出来实属正常。
    说起来，他早就知道胡杨写歌有一手，也一直想找表舅打听，但拖延症晚期患者的他，拖着拖着就给不了了之了。
    既然今天撞上了，正好弄清楚。
    见所有人都想听，许耀文便把音源带到客厅播放。
    不多时，客厅里便回荡起星火乐队极具震撼力的演唱：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许老板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充满撕裂感与力量，就像追梦途中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纵使疼痛、沮丧、一落千丈，依然坚定不移地向前奔跑。
    他的嗓音与这首歌简直绝配，副歌部分尤其精彩，高音丝毫不做作，全部用真声顶上去，就算是破音也只是更添色彩，完全释放自己，连胡杨都觉得酣畅淋漓。
    许老板的版本，比他们学生的版本要强太多太多了，四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还写了什么歌？也不告诉我们。”
    温良趁机问胡杨。
    “我这人一向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共也没写几首，你上网搜唐古月。”
    温良便拿起平板搜索，第一条就是唐古月的百科。
    百科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段话：“唐古月，内地作词人、作曲人。随着《孤勇者》的风靡而被许多人所熟知，目前仍是在校大学生。代表作有：《孤勇者》、《往后余生》、《可惜不是你》、《追梦赤子心》……”
    许依诺和杨婉君都凑了上来。
    许同学早就看过了，甚至还编辑过一次，词条里的“目前仍是在校大学生”就是她添加上去的。
    温、杨二人都是头一回看，被狠狠地惊到了。
    “大佬啊！”
    杨婉君直接惊出了声。
    “低调低调。”
    胡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岔开话说：“不是说露营吗？天都黑了，什么时候搭帐篷？”
    “现在就去！”
    许依诺一跃而起，高举着手，号召道：“走起！”
    说是搭帐篷，其实远不止帐篷，还有桌椅、烧烤架、户外的照明设施、防火作业……这是项大工程，凭他们四个根本搞不定。
    私人管家打电话叫来物业，物业相当积极，一听许老板有吩咐，两分钟不到，专业团队便拎着大箱小箱赶到现场，三下五除二，把一切都打理妥妥帖帖的。
    到头来，胡杨他们也只是搭了个帐篷。
    入夜后，空气便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再加上户外蚊子比较多，女生们都换上了长袖长裤，胡杨和温良也披上了外套。
    许耀文走在落地窗前，遥遥望了眼花园里举杯相碰的四人，隔着一扇窗和数十米的距离，他仿佛都能听到青春的炽热与欢畅。
    他轻轻笑了下，感叹了句“年轻真好”，然后转身回到书房。
    “明天，嗝，明天什么安排啊？”
    许依诺打了个酒嗝，迷瞪着眼问。
    两个女生的酒量都十分差劲，不过喝了点葡萄酒，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脸蛋红得跟刚从桑拿房里出来似的。
    杨婉君戳戳她的脸，哼哼道：“今天都还没过完，就想着明天了，贪心！”
    许依诺一把抱住杨婉君，冲她嘿嘿一笑。
    杨婉君盯着诺诺绯红的脸蛋，忽然认真地说：“你醉了。”
    许依诺将头摇成拨浪鼓：“我没有，是你醉了。”
    “我才没有，是你醉了。”
    两人开始无限套娃。
    胡、温二人对视一眼，温良说：“要不你俩先睡吧，我和胡爷收拾。”
    “不行！”许依诺断然拒绝，“还没到零点呢，我要等到零点，我要给我们的老胡同志送礼物。”
    “还有礼物呢？”胡杨立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啊？”
    “不告诉你！”许依诺颇有些傲娇地嘟起嘴，喝醉了也不忘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保证，是你绝对想不到但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082 意不意外

    “耶！生日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许依诺举杯欢呼。
    杨婉君和温良也送上祝福：“生日快乐！祝你早日破百万粉！”
    “同乐同乐，分点喜气给你们。”
    胡杨举杯跟三人碰了碰，然后迫不及待地向许同学索要礼物：“我的礼物呢？”
    “别急嘛！先吃蛋糕！”
    许依诺跳起，一路小跑回到屋里，不多时，便举着个六寸的小蛋糕走出。
    “啪！”
    温良很有眼力地将户外照明关掉。
    小小的蛋糕上燃着两支蜡烛，一支是数字1，一支是数字9，烛火摇曳，昏黄不定的微光更衬得她笑靥如花。
    “给你买了个小蛋糕，我们四个人吃正合适。来吧，许愿吧！”
    胡杨真是八辈子没对着生日蛋糕许过愿了。
    不过，许同学的话音一落，他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
    耳旁响起三个人不着调的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呼！”
    他睁眼，在呜啦啦的欢呼声中将蜡烛吹灭。
    温良和杨婉君分切蛋糕。
    许依诺从女生帐篷里抱出一个纯白的礼盒，大小跟鞋盒接近，但见许同学抱着挺吃力的样子，又不像是鞋子。
    “给，你的礼物！”
    胡杨接过。
    “嚯！”
    真沉呐！怕不是装了两块板砖！
    胡杨的好奇心被拉满：“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啦！快开快开！”
    许依诺比胡杨更加兴奋，连声催促。
    胡杨慢条斯理地解开绳结，揭起礼盒，看见熟悉的封皮和封皮上“诡秘之主”这四个字的一瞬，他目瞪口呆，瞳孔急剧地震。
    他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只略显呆滞地取出礼物，脑海里思绪万千。
    许依诺笑道：“是不是很意外？这套是样书，还没出版呢，听我哥说你很喜欢这部小说，我就问出版社要了一套。”
    确实意外，谁能想到，我的书粉竟是我自己？
    胡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言反馈，只能拖着长长的尾音“哇”了一声。
    许依诺接着说：“你翻到第一页，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呢！”
    “哇！大发！”
    他看着扉页上自己亲手签下的笔名，学着韩剧里的男主发出夸张的惊叹。
    签名之前，他特意找人设计了字体，练习了好几百遍，只为了给那位神秘的大佬留下一个好印象。
    早知道这套书最终会落到自己手上，他随便签签就好了，白费那么大劲！
    这时温良端着切好的蛋糕走过来，给两人各分了一块。
    胡杨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部小说？”
    温良的口吻云淡风轻：“你qq列表里有诡秘之主的书友群，我看见了，还是盟主群，你这么抠门，要不是特别喜欢，怎么会打赏盟主？”
    我踏马……哥是群主好嘛！
    胡杨整个的大无语，但又不能如实相告，告诉温良倒没什么，他就怕万一给周明轩知道了，这小子发起狠来给自己投毒。
    他只能感动地说：“太惊喜了，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礼物。”
    许依诺笑盈盈道：“这只是一半的礼物。”
    “什么意思？”胡杨不明白。
    许依诺解释：“这套书一共会出九册，这只是前四册，之后每隔两个月会再出一册，比连载领先20万字左右。我跟编辑说好了，以后每次出版前，都会留一本样书给我，正好那个出版社就在江南，到时候我让他直接寄给你。”
    “……好，收件人别留我真名，用我qq的昵称吧。”
    胡杨的qq昵称是“胡不归”。
    他当初起这个昵称，取的是《诗经》里那句“式微，式微，胡不归”，意思是：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不回去呢？
    可此时此刻，或许是酒意上涌，他越看这三个字，越像是：“胡，不归。”
    借用莎士比亚的句式：回去或者不回去，这是个问题。
    他却始终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夜渐渐深了，花园静谧，唯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和夜风刮过灌木的沙沙声。
    困了。
    胡杨的脑子已经转不太动了。
    “睡觉吧！”温良说。
    “晚安~”
    “晚安~”
    四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互道晚安，钻进各自的帐篷。
    ……
    “呃啊——”
    胡杨爬出睡袋，钻出帐篷，在清晨的阳光下抻着懒腰。
    “许叔！”
    数十米外，屋檐下，长椅上，许老板正一边看书一边享用醇香的咖啡。
    胡杨远远打了声招呼。
    “刺啦！”
    女生帐篷拉开，一条纤细的身影钻出，即便戴着兜帽，胡杨仍一眼认出来了她。
    “早啊，诺诺！”
    “早。我去洗漱。”
    人在熬夜之后，第二天起来脸会显得比较肿，许依诺不想给他看到她不太完美的一面，便用手捂住脸，越过他，一溜烟地跑进屋里。
    胡杨看着她的背影，想到昨晚她喝得微醺，绯红着脸，抱着杨婉君嘿嘿傻笑的娇憨模样，心情突然就很好，忍不住扬起嘴角。
    早饭的时候，许依诺问：“今天去哪儿玩啊，胡导游？”
    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本地人，导游这个重任，胡杨自然义不容辞。
    只不过，今天应该是玩不了。
    胡杨说：“我得回一趟家，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家就在南湖附近，在我家住一晚，第二天早点起来，可以看龙舟比赛。”
    老妈老早就打电话来叮嘱过了，外婆和小姨一家要来家里做客，既是过端午，也是给他庆生。
    其实就是过端午，胡杨过了十八个生日，除了满岁那年，还从没有哪个亲戚特意来给他庆生的。
    虽然明知是客套话，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回去应酬一下也不合适，再怎么着，蛋糕是真买了的，蜡烛还得由他来吹。
    他想趁机把许同学哄回自己家，许依诺却摇摇头说：“算了吧，你家里过节，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不太好。”
    如果只有胡爸胡妈在，许依诺给自己壮壮胆也就去了，一听说还有别的亲戚，她瞬间就不敢了。
    温良和杨婉君也说：“明天再约吧，我们可以去南湖找你。”
    “那行，那明天带你们嗨。”
    早饭过后，胡杨便抱着沉甸甸的四本书，搭乘许老板的专车回了家。

 083 谁还没个表妹

    有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胡杨此时的状态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他瘫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不停换台。
    难看，难看，还是难看……
    找一个有观赏性的节目咋这么难呢？
    好在江南台已经把《好声音》的录制排进日程了，据说端午过后就要在全国各地进行海选。
    作为江南的电视台，自然会优先在本地进行宣传和招募，胡杨前几天得到消息，节目组在江南一共设置了三个海选站点，江大是其中之一。
    他原本有点担心周明轩会不会心血来潮，跑去参赛。
    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依然没什么动静，估计是不会了。
    “你到底要看哪个？”
    陈菊盯了儿子半天，见他心不在焉，可劲儿换台，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别把我遥控器摁坏了。”
    她这样说道。
    胡杨只好交出遥控器，拿起手机，点开许同学的qq聊天界面，问：“你们去哪儿玩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想了想，点开温良的聊天界面，问了同样的问题。
    还是没有回复。
    看来玩得正高兴，没空理他。
    “唉！”
    他突然有点失落，心想没有我的陪伴，怎么还能玩这么高兴呢？
    “怎么了这是，过个生日还唉声叹气的。”
    陈菊一脸狐疑地看着儿子。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句话，儿女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日不过也罢。”
    胡杨说得一本正经。
    “别扯了。”陈菊压根不信，“你就是不想在家待着，找这么多借口。”
    胡杨很无奈。
    爸妈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朋友圈里什么谣言都信，可儿女编的瞎话一眼就能拆穿。
    陈菊絮絮叨叨：“平时你爱干嘛干嘛，我几时管过你，但今天不行，你小姨蛋糕都给你订好了……”
    “晓得了，晓得了。”
    趁着老妈的技能前摇，胡杨赶紧打断施法。
    “叮咚！”
    这时门铃响起。
    “来啦！”
    陈菊起身去开门。
    “哎哟，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带了些粽子，公司发的，杨杨啊——”
    “诶，小姨！”
    “生日快乐！给你订了个水果蛋糕，呐。”
    “谢谢！”
    胡杨接过蛋糕，随手放餐桌上，转过身来，就看见有什么东西“嗖”一下跑了过去。
    “小珏！”小姨在后面追赶，“别乱跑啊！”
    王珏，小姨的女儿，胡杨的小表妹，当然了，表妹向来是自家的臭，别人家的香，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姨父和外婆相继进屋，胡杨礼貌性地问候两句。
    小姨和小姨父工作忙，便接了外婆到家里，帮忙照顾王珏的生活起居。
    进了屋，在沙发上落座，日常唠嗑。
    唠着唠着就唠到了胡杨头上。
    小姨感慨：“哎呀，杨杨都十九岁了，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去动物园，你那会儿只到我肩膀，转眼就这么高了。”
    这话胡杨从十岁听到十九岁，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附和道：“是啊，那会儿小珏刚下地，转眼就上小学了。”
    小姨接着说：“杨杨从小就懂事，成绩又好……（此处省略两百字），在学校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
    无论怎么夸上天，终归还是要落到接地气的问题上。
    胡杨开玩笑说：“请把女生去掉，我就是很受欢迎。”
    “哟，可以嘛！有女生跟你表白吗？”
    “那必须有。”
    胡杨并非吹牛，确实有一些女生向他表示过好感，有管院的，也有外院的。
    陈菊冷不丁问：“你谈恋爱了？”
    寒假的时候她就怀疑儿子谈恋爱了，现在正好挑明了问。
    胡杨否认。
    小姨追问：“怎么不谈呢？”
    不等胡杨回答，小姨父抢先说：“这还用问？肯定是要求高，瞧不上呗！”
    “倒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表白的女生中没有许同学。
    胡杨心里想着，嘴上说：“暂时没这个想法，还是好好学习吧。”
    陈菊吐槽：“也没见你把学习成绩搞上去。”
    “……”
    “恋爱还是要谈的，出了校园，你很难再找到这么单纯的女生……”
    既老妈之后，小姨也要开始施法了。
    胡杨打断：“道理我都懂，我不是不谈，我只是不着急，白素贞一千岁才勾搭到许仙，我这还早着呢。”
    ……
    午饭过后，长辈们都要睡午觉，胡杨打算出门溜达。
    陈菊叫住他：“把妹妹带上，你们年轻人玩。”
    胡杨比王珏大了整整一轮，能玩到一块儿就见鬼了。
    他知道，老妈是怕他脚底抹油，想给他绑定一个人形定位器。
    他蹲下来看着王珏，试图催眠她：“小珏啊，你不想出门的，对吧？你看那太阳，多热啊，哪有家里舒服——”
    “好耶！”
    王珏忽然跳起来，兴奋大喊：“我要出去晒太阳！”
    “……”
    胡杨只好带王珏上南湖一游。
    他是来踩点的。
    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昨天去欢乐谷，因为是临时起意，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明天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主场作战，他要给许同学一次完美的约会，在她人离开之前，先将她的心留在江南。
    一入南湖景区，胡杨便彻底陷入红幅招展与彩旗飞扬中。
    郁郁葱葱的林荫道，无数面红旗飘扬而起，湖中央，一排排浮标区隔出一条条赛道，十二支龙舟队伍正为明早的比赛做最后的训练，气势如虹的吼声响彻天地，船桨翻起一道道洁白的浪花，引得无数游客驻足观看。
    “走啦！”
    胡杨拉着看入迷了的王珏往前走。
    “不要！我要看这个！”
    小丫头年龄不大，脾气倒不小。
    胡杨蹲下来哄她：“前面有小姐姐在卖冰淇淋，想不想吃？哥哥给你买。”
    王珏眼睛一亮，立刻朝胡杨手指的方向张望：“哪里？”
    “前面，走吧，我带你去。”
    他连哄带骗，拉着王珏朝前走。
    前面没有卖冰淇淋的小姐姐，只有看码头的老大爷。
    南湖三面环山，水域开阔，可看可逛的景点非常多，但如果让胡杨从中选一项，那他一定会选游湖。

 084 端午

    龙舟队伍的训练挤占了游船的地盘，湖面上肉眼可见的冷清，码头附近的水域里挤满了小黄鸭造型的脚踏船，几乎无人问津。
    胡杨初中的时候，老爸老妈带他来踩过一次船，当时租船的就是这大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大爷。
    王珏到底是个小姑娘，看见湖面上造型可爱的脚踏船，当即走不动道了，甩起胡杨的胳膊，嘴里喊着：“小黄鸭！我要坐小黄鸭！”
    “行，咱们问问去。”
    胡杨拉着王珏走上前，同大爷寒暄：“大爷，今天不发船吗？”
    大爷看了两人一眼，说：“今天没有观光船，只有脚踏船，租一条不？双人的每小时一百块，押金两百。”
    “能划多远？”
    “今天龙舟队训练，就只能在这附近转转。”
    “那明天呢？”
    这才是胡杨真正想问的。
    “明天那就不一样了。”大爷一下支棱起来了，“明天可是端午节，看见那边的场地没？”
    见胡杨点头，大爷接着说：“等明早他们专业的比完，这场地就归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也办场比赛，只要租我们的船，就可以参加，前三还有奖品。”
    看不出来，大爷还挺有商业头脑，知道搞点噱头吸引游客。
    胡杨有点心动，问：“明天几点？”
    “10点左右，不过，你最好早点来，来晚了，我怕你租不到船。”
    “我可以预约吗？押金不用退，就当预约费了，怎么样？”
    能多挣钱大爷自然乐意，当即答应下来。
    胡杨摸出钱包，数出四百块，说：“我要两条双人船。”
    大爷却摇摇头：“不够不够，押金得八百。”
    “啥？”胡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刚刚不还说两百吗？”
    “那是今天的价格，明天的价格，每条船每小时两百，押金四百。我们办比赛，场地、人工、奖品，那不都得花钱？涨点价不过分吧？”
    大爷振振有词。
    “行行行。”
    胡杨懒得跟他计较，能花钱搞定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他又摸出四张红票子。
    大爷笑呵呵地伸手来接，胡杨递到一半却停住，说：“我给你八百，你让我试试船好不好使，这不过分吧？”
    “可以，随便试。”
    大爷盯着快到手的毛爷爷，爽快答应。
    胡杨交了钱，给王珏穿上迷你的救生衣，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我们坐小黄鸭去吧。”
    ……
    临近饭点，胡杨才带王珏回到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还以为你们去哪儿玩了，结果就去了超市？买的啥啊，这么多。”
    陈菊翻看着购物袋。
    胡杨含糊其辞：“随便买了点零食。”
    “这也是零食？”
    陈菊翻出一条薄质的地毯，随后又翻出小风扇、驱蚊水、防晒喷雾和女式的遮阳帽。
    “诶诶，别给我翻乱了！”
    胡杨赶紧将老妈翻出来的东西塞回去，然后拎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菊盯着儿子急匆匆回屋的背影，一脸狐疑。
    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
    她心里这样想着，等胡杨出来，便问他：“明天要出去？”
    “对，和同学约了看龙舟比赛。”
    “那正好，我和你爸也有这个打算。”
    胡杨立即说：“那你们玩好。”
    他说得委婉，陈菊听得明白，知道儿子不愿带她们玩。
    她现在更加确信，儿子口中的同学，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同学，联想到购物袋里那顶可爱的女式遮阳帽，难道……
    她本来只是这么一说，没打算真去，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胡杨并不知道老妈的盘算，他抱着手机，注意力全在许同学发来的照片上。
    许依诺今天去了市郊的古典园林，拍了不少美美的照片，回家后特意挑了一组汉服照发给他，然后问：“怎么样？我有没有当汉服up主的潜质？”
    胡杨一张一张慢慢欣赏，看得格外仔细，似乎想要把照片里的所有细节都记在脑海。
    穿汉服的许同学实在太仙了。
    她手执团扇，乌黑的长发盘成百合髻，发间饰以月白色的流苏步摇，一身天青色的凤纹对襟衫裙，上身的衫薄如蝉翼，衬得雪白的双肩若隐若显，自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适合穿汉服的女生很多，漂亮的比比皆是，但无论多漂亮，在气质、身段、眼神和姿态的拿捏上，都远不及许依诺万分之一。
    这就是戏曲的功底了。
    同样的汉服，穿在别人身上就一股子现代感，而穿在许同学身上，便宛如从工笔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人对了，怎么拍都对。
    诺丫头要是穿越回唐朝，估计就没杨玉环什么事了。
    胡杨一边咽唾沫，一边默默想着。
    好气啊，这么美的许同学，他竟然没能在现场亲眼目睹！
    他将照片原图保存，然后点开输入框，写道：“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诺诺：“嘿嘿！那我回去研究研究，下条视频就拍汉服。”
    “好啊，你拍完把素材发我，我给你剪辑。”
    剪辑是捎带手的事，拿到一手的素材才是胡杨的主要目的。
    他要当许同学的第一个观众。
    ……
    晚上又吃了一次生日蛋糕。
    不知为何，同样的生日，昨晚和诺诺她们一起过，吹蜡烛许愿什么的都特别自然，今天和家里人一起过，反倒有点尴尬。
    胡杨早早便上床睡觉。
    约的八点半在南湖景区门口见面，他七点不到就起来了。
    洗澡、洗漱、刮胡子、打理头发……
    陈菊瞅了眼对着镜子臭美的儿子，问：“要我给你蒸个粽子么？”
    “我吃过了。”
    胡杨背起双肩包，换鞋出门：“走了妈。”
    “中午回来吗？”
    “晚上回来。”
    胡杨走后不久，老爸胡振华、小姨一家和外婆都陆陆续续起床。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粽子。
    小姨四下看了看，问：“杨杨呢？还在睡觉？”
    陈菊说：“睡什么呀，他老早就走了。”
    “去哪儿啊？”
    “南湖，早上有龙舟比赛。吃完饭，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好啊！”
    全家人一致同意。

 085 区别对待

    “喂？在哪儿呢？我在门口啊……”
    胡杨踮起脚尖，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头，瞪大眼睛仔细搜寻。
    他也是太多年没在节假日逛景区了，严重低估了国人的基数，尤其是南湖这种免门票的景点，绝对是热门中的热门，更别说，今天还有龙舟比赛可看。
    半天找不着人，他不禁有点心烦意乱。
    “我看到你了。”电话里传来温良淡定的声音，“往右边看，等一下，我撑把伞。”
    胡杨朝右手边看去，就见人群中缓缓举起一把小白伞，举伞的正是温良。
    他的目光掠过温良，看向他的身边，然后就看见一个冲天的丸子头。
    突然，那丸子头蹦了起来，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甜甜糯糯的笑脸来。
    许依诺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南方的姑娘中不算矮了，奈何挡在她前面的是一群大老爷们，愣是高她小半个头，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本想着，身高不够，发型来凑，出门前特意扎了个冲天的丸子头，结果此时也只能露出个小揪揪。
    她倒是能看见胡杨，他一米八的个头，还踮着脚，在人群里算很显眼的了。
    见他投来搜寻的目光，明显在找自己，她便跳起来冲他挥了挥手。
    胡杨一下乐了，心里的那点烦乱顿时烟消云散。
    他伫立在汹涌的人潮中，岿然不动，静静等着她穿越人海而来。
    三人终于杀出重围，许依诺长舒口气：“天呐，好多人啊！”
    上次见到这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壮观场面，还是在高考期间。
    诺诺和杨婉君还好，温良衣服都湿透了，为了护住两个女生，他很是花了不少力气，对他这种懒人来说，算是很大的运动量了。
    胡杨一边打开书包，给温良拿水，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来之前，胡杨就嘱咐过她，让她不要穿裙子。
    她果真乖乖听了话，穿了件露肩的短袖衬衫，露出一小截柔美的肩部曲线，甜蜜的泡泡袖，俏皮又清凉，浅色的牛仔短裤下，双腿纤细而笔直。
    四人往景区里走，边走边闲聊。
    胡杨问：“昨天玩得怎么样？”
    杨婉君抢答：“我反正就顾着拍照了，把我今年一年的照片都拍完了！诺诺还穿汉服了呢，超级惊艳，看得我一个女生都心动了，好多人停下来围观。”
    “后悔了呀，早知道就跟你们去了，我在家无聊死了。”
    胡杨的语气满是遗憾。
    杨婉君笑道：“没事，我们拍照了，我可以给你看照片。”
    “诺诺给我发过了，就是因为看过照片，才更后悔，昨晚看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在现场就好了。”
    温良很精准地抓住重点，啧啧称奇：“昨晚就给你看过了？好嘛，我都是今早才看到的。”
    许依诺脸上一热。
    摄影师昨晚才把照片发给她，她第一时间就发给了胡杨，虽然是打着“汉服up主”的旗号，其实只是单纯的想分享给他，听他夸自己而已。
    她自然不会老实坦白自己的心路历程，辩解道：“我给他发是因为他之前建议我做汉服相关的视频，再说了，你昨天亲眼看过了，还有看照片的必要吗？”
    温良摇摇头，语气坚决：“没有了，不敢有。”
    一听就是调侃的口吻，把许依诺气得牙痒痒。
    胡杨却在一旁偷着乐，不管许同学是出于什么原因发的照片，光是这种暗戳戳的区别对待，就已经令他很开心了。
    环湖彩旗飘扬，条幅上用加大加粗的楷体字写着：龙舟竞渡迎端午，扬旌击鼓秀江南。岸边人头攒动，湖中央一片雾气迷茫，十二支龙舟队正在进行最后的热身，时不时传来一声声震天响的口号，气势十足。
    胡杨带三人远离人群，爬上一个小山坡，由一条不存在的路穿入树荫，走不多时，便豁然开朗。
    这是他昨天来踩点时找到的制高点，非常隐蔽，还很凉爽，一般人找不到这儿来。
    温良放眼眺望，湖面上的风光尽收眼底。
    “这地儿不错，视野很好，还没什么人。”
    胡杨笑道：“那是，也不看是谁带你们来的。除了蚊子有点多，没啥毛病。”
    他说着，从包里翻出驱蚊水，招呼许同学：“诺诺，伸手。”
    许依诺乖巧地伸出双手。
    胡杨往她葱白的手臂上喷洒驱蚊水，等她抹匀后，又往她掌心里喷了点，让她把腿也抹上。
    “婉君，给。”
    到杨婉君时，他直接把驱蚊水给了她，让她自己弄。
    感受到区别对待的杨婉君没吭声，只给诺诺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依诺将头扭到一边，故意装没看见，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偷偷扬起。
    “要开始了！”
    温良突然喊了一声。
    三人立刻围了上去，然后便发现，并没有开始，只是开幕。
    赛事主办方正通过景区内的广播介绍龙舟竞渡的起源：
    “……江南是端午节龙舟竞渡习俗的发祥地之一，云龙镇石秃山曾出土过一个战国时期的斧形铜钺，上刻双龙，下刻龙舟，四人一排，双手持桨，奋力划船。这足以说明，2000多年前的先民已有赛龙舟的活动……”
    胡杨说：“我昨天打听了一下，好像还有你们湘南的队伍。”
    许依诺立即表态：“那我要为湘南队加油！”
    “要开始了！”
    温良再次喊。
    这次是真要开始了。
    十二艘龙舟各就各位，船头的鼓手微微弓起腰，十六名划手紧握船桨，船尾的舵手蓄势待发。
    发令员举起发令枪，岸上的观众纷纷屏息以待，喧闹的南湖突然安静下来。
    就在静谧之中，发令员扣动扳机——
    “嘭！”
    枪声一响，十二艘龙舟如离弦之箭冲出！
    湖面上顿时水花四溅，同时溅起的还有十二支劲旅无穷的战斗力，以及那气势如雷的隆隆鼓点。
    “加油！加油！加油！”
    岸边的围观群众中响起声声呐喊。
    许依诺也挥舞起手臂跟着喊，她压根分不出哪艘龙舟是湘南队，反正不管是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喊加油总不会错。
    胡杨拿眼偷偷瞧她，活力满满的许同学他很难不喜欢。
    他发觉自己陷得越来越深了。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086 杨柳依依

    龙舟比赛告一段落，围观的游客四散而去，胡杨也招呼三人离开：“走吧，游湖去。”
    码头一改昨日冷清的景象，等胡杨他们赶到的时候，早已大排长龙，纵使黑心的商家把租金翻了一倍，仍然一船难求。
    温良已经开始累了，提议说：“要不算了吧，这么多人，肯定轮不到咱们，就别在这儿耗着了。”
    胡杨没有解释，只说：“跟我来吧。”
    然后便带着三人穿过长长的队伍，找到看船的老大爷。
    大爷正和人理论着：“我这儿没船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要不你们先交押金，等有人退了船，我把船给你们留着。”
    大爷显然是受到了胡杨的启发，想白嫖押金。
    然而却不是人人都像胡杨这么爽快。
    对方指着岸边的两条双人船说：“那不还有两条吗？”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嘛，那是人家早就预定了的，人家可是二话不说就把押金交了，我们做生意的以诚信为本，你要是交押金，我也给你留着。”
    大爷拐弯抹角地忽悠对方交押金。
    “大爷！”
    胡杨喊了声。
    大爷见着胡杨，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得亏你预定了，你看看，就剩下这两条船了，好多人出高价，我都没给，一直给你留着呢！”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嘛……
    胡杨心里吐槽，嘴上仍客气一句：“麻烦您了。”
    “来，把救生衣穿上。一会儿的比赛，你们参不参加？”
    “还有比赛？”杨婉君立马来了兴趣。
    “对，过节嘛，当然要有节日的气氛，他们专业的划龙舟，我们业余的就踩踩小黄鸭。怎么样，参加的话就在这儿填上信息。”
    大爷说着，递过来一张报名表。
    两个女生答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杨婉君不用说，她本身就爱玩，许依诺则是个热血又好胜的姑娘，对她来说，比赛什么的最棒了，能拿第一就更棒了！
    报名需要填写队伍名称和联系方式。
    温良故意说：“老妹啊，要不咱俩一队？”
    许依诺一脸嫌弃：“我才不要你一队呢！到时候扯我后腿！”
    温良有多懒，她这个当妹妹的比谁都清楚，也还好温良的懒有目共睹，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胡杨组队。
    杨婉君拍拍温良的肩头，笑道：“没事，妹妹不要你，跟姐混。”
    “跟你混，三天饿九顿。别扯了，赶紧报了名上船吧。”
    他俩起了个烂大街的队名：梦之队。
    胡杨和许依诺没这么随意，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令人满意的名字。
    温良忍不住吐槽：“能不能行？又不是给孩子起名，至于这么较真吗？”
    “爬！”
    许依诺飞起一脚。十二年的童子功就是不一样，随便一脚，腿都踢得舒展且笔直，关键是姿态还优雅得不行，很有点《一代宗师》里章子怡的范儿。
    胡杨突然说：“要不，杨柳依依怎么样？”
    三人都是一愣，杨婉君说：“听着像我和诺诺的组合。”
    胡杨解释：“其实是我和诺诺名字里第二个字的组合。”
    杨婉君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一声，打趣道：“你这取的是队伍名还是情侣名啊？”
    “婉君！”许依诺红着脸瞪她一眼，“别胡说八道！”
    胡杨哈哈笑道：“当然是队伍名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迟早也是情侣名。
    他征询许同学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许依诺岂会不知道这家伙在撩她，心怦怦直跳，语气却云淡风轻：“可以啊，就用这个吧。”
    填完报名表，四人分别上船。
    大爷嘱咐说：“双人船先比，马上就开始了，你们别走太远，一会儿分完组，还得回来。”
    “知道了大爷。”
    四人早已迫不及待，踩着船往湖中央荡去。
    码头上，大爷转过身，先前那三个想租船的年轻人立刻围了上来。
    “那我们先交押金吧，到时候有船了，你给我们留着，我们要一条四人船。”
    “没问题。”
    大爷微微一笑，然后话锋一转，说：“不过，我得收一点预约金，这一部分就从你们押金里扣。你们也看见了，等着租船的人这么多，我把船给你们留着，收点预约金，不过分吧？”
    ……
    温良和杨婉君火力全开，将小黄鸭当风火轮踩，一溜烟地冲向湖心。
    温良还特别欠揍地回过头来冲落后的两人做了个鬼脸。
    胡杨想发力追赶，却被许依诺拦住：“让他们去，咱们保留实力，一会儿比赛的时候虐死他们。”
    “听你指挥，许司令！”
    胡杨一本正经地敬了个礼。
    许依诺抿着嘴笑。
    码头附近的水域，小黄鸭多到堪称拥挤，大家显然都在等着拿号。
    不多时，沿岸各个码头的商家便开始喊人。
    四人回到岸边，大爷一边给两条船贴上号码，一边交代规则：“你们在第六组比，每组十二条船，两百米竞速，一轮决胜负。”
    梦之队的号码是“70”，杨柳依依队的是“71”，不出意外的话，两队的赛道应该是挨在一起的。
    正合许同学的意。
    许依诺挑衅道：“敢不敢跟我们比一场，谁输了谁就背一天包，怎么样？”
    “比就比，谁怕谁！”
    杨婉君双手叉腰，毫不示弱。
    温良立即说：“输了你可得背包，别想着把两个包挂我身上。”
    他们四人两个包，温良背一个，胡杨背一个。
    杨婉君就是这么打算的，见温良戳穿，当即倒打一耙：“有没有志气！还没比呢，怎么就想着输了？”
    还没比呢，就开始内讧了。
    胡杨和许依诺撇下他俩，踩着小黄鸭荡到赛场旁观战。
    赛道全长一千米，被分成了五个两百米，同时进行五组比赛。
    他们在第六组，听着好像很靠后，其实第二轮就该上场了。
    发令枪一响，六十艘小黄鸭同时出发，将平静的湖面划出六十道深浅不一的波纹，颇为壮观。
    双人船多是情侣组或者父子组，但也有个别不讲武德的壮汉组，铆足了劲蹬船，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湖面上喊声一片，速度虽然远不如龙舟队快，气势却丝毫不输。
    许依诺沉浸式观赛，双拳紧握，似也在暗暗发力。

 087 湖中人与岸边人

    “哎呀，好像来晚了呀！”
    等陈家一家吃完早饭，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出门，已经接近十点。
    众人连颁奖仪式都没看到，他们到南湖的时候，正碰上龙舟队伍坐大巴车离开。
    陈妍，也就是胡杨的小姨，颇为惋惜地说了上面那句话。
    大家都懒得吐槽她，只有王珏童言无忌，气呼呼地数落她老妈：“那还不是因为等你！”
    陈妍略显尴尬，但她没法反驳，因为确实是她的锅，是她化了太久的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陈妍年纪并不大，才30岁出头，大家都能理解她。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捏捏女儿的脸，自嘲一句以缓解尴尬。
    胡振华冷不丁说：“好像还没比完，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便看见六十艘小黄鸭同场竞技的壮观场面。
    “嚯！那不是脚踏船吗？”
    陈菊对小黄鸭的印象深刻，儿子初中时带他来玩过一次，把她累得够呛，打那以后，她就只坐电动船，再也不碰脚踏船。
    什么时候龙舟比赛改用脚踏船了？
    不止她，所有人心里都冒出同样的疑惑。
    王珏高举双手求抱抱：“抱我抱我！我要看！”
    她爹便将她抗肩上，一家人朝岸边走去。
    第一轮比赛结束，第二轮的选手们依次进入赛道。
    五组选手，只有一组是双人船，另外四组都是四人船。
    陈菊向路人打听，得知是租船商家办的业余比赛，顿时觉得没多大意思。
    众人正想离开，王珏忽然喊：“我看见哥哥了！”
    陈菊脚下一顿，下意识问：“谁？”
    “胡杨哥哥！在那儿！第71只小黄鸭！”
    根据王珏的提示，一家人很快找到船身上贴有数字“71”的脚踏船。
    “还真是杨杨！”
    尽管隔着上百米远的距离，陈家人依然一眼就认出胡杨。
    随后便看到了双人船上的另一名乘客。
    “诶诶诶，那是个女生嘛？”
    陈妍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可惜离得太远，再加上胡杨坐在外侧，几乎把内侧的人全给挡住了，众人一时还无法下结论。
    “是女生！”王珏语气笃定，“我看见丸子头了！”
    小丫头骑在她老爹的肩膀上，视野最开阔，再加上她的视力又最好，一眼就发现了许依诺高高扎起的丸子头。
    “哦哟，丸子头，怕不是个小女生哦！姐，咱俩绕到前面看看去！”
    陈妍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当即招呼陈菊一起去当侦察兵。
    陈菊原本就是冲着儿子的神秘女友而来，立刻挽起妹妹的手，兴冲冲地走了。
    ……
    “嘭！”
    发令枪一响，许依诺立刻握紧扶手，使劲蹬脚踏板。
    胡杨同样火力全开，将脚踏板蹬得跟破旧风箱似的，呼啦作响。
    小黄鸭破开水面，以一往无前地气势冲向终点。
    梦之队仅仅咬住了十秒钟，随后便被拉开距离，越落越远。
    水上不比陆地，阻力远远大过空气，两百米的赛道看着很短，但想全速冲刺到终点，却一点儿不简单，非常考验体能。
    胡杨自认为体能还算可以，在当代大学生中，不说优秀，起码也是良好。
    可是百米之后，他就有点脱力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再看许同学，这丫头依然紧握扶手，低着头猛踩脚踏板，竟没有丝毫的疲态。
    长期训练的人，体能就是不一样。
    胡杨十分后悔没有抽时间好好锻炼。
    他提一口气，无视腿部肌肉的酸痛，发了狠，对着脚踏板疯狂输出。
    既然今天上了船，他就不在意明天下不了床。
    “啊啊啊啊啊！”
    还剩最后二十米的时候，许依诺突然喊出声，她显然也到极限了，心里憋着劲呢。
    冲过终点的一瞬，两人同时瘫靠在椅背上，呼呼大喘气。
    许依诺回头看一眼梦之队，见她哥和婉君落后起码十几二十米，振臂欢呼：“我们赢了！”
    “合作愉快！”
    胡杨趁机竖起手掌，向许同学索要击掌。
    许依诺没有多想，举起小手便往他手上轻轻一拍。
    “合作愉快！”她笑得开心，“我们去问问成绩吧！”
    “好啊！”
    “慢慢踩吧，累死了。”
    胡杨也很累，但他硬撑着不表现出来，故作轻松地说：“那你休息会儿，我来踩吧。”
    许依诺有些诧异：“你不累吗？刚刚看你喘挺厉害的。”
    胡杨老脸一红，好在男人的嘴不仅是骗人的鬼，更是全身上下最硬的器官，他明明腿都软了，嘴依然坚若磐石：“喘是因为做了剧烈运动，心跳加速，累倒不怎么累。”
    许依诺显然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立马就信了，点点头说：“也是，你看着也不像这么虚的人。”
    “……”
    继欢乐谷之后，胡杨身为男人的自尊再一次受到了暴击。
    是时候好好健身了，不然以后真要被这丫头活活累死。
    他心里这样想着。
    两人荡到岸边，向裁判问了成绩：1分47秒，排小组第三，前二都是不讲武德组，诺诺虽然生猛，到底不能当男人使。
    胡杨不知道的是，当他和许同学渐渐靠近岸边时，岸边的人群中，有两双眼睛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身边人。
    “哇哇哇哇哇！”
    陈妍一连喊出五个“哇”，由衷感叹：“这姑娘也太俊了吧！”
    陈菊也属实惊到了，她脑补过很多种类型的小姑娘，温柔的、娴静的、活泼的、阳光的、文艺的……唯独没考虑过颜值。
    她也不觉得儿子能找到多漂亮的女生，在她的眼里，儿子一直都比较内向腼腆，又没什么才艺，这样的男生，是不太吃香的。
    “哦哟，还击掌了，女孩笑得很甜嘛，看起来关系挺亲近的。有希望啊姐！杨杨这次真出息了！”
    陈菊轻轻“嗯”了声。
    两人略显亲密的互动她自然也看到了，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么漂亮的女生，究竟是看上儿子哪一点了？该不会是老胡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吧？
    “走吧，我们玩我们的，别管他们了。”
    陈菊担心陈妍激动之下跑出去相认，赶紧挽着她离开。
    她还不知道女生的性格怎样，单论外貌，绝对是百分一万的满意。
    能不能哄回家做媳妇，全看儿子的本事了。

 088 游湖

    南湖的湖面面积接近10平方公里，被纵横交错的林荫大堤切割成好几块区域，主体湖面呈椭圆形，其间水道庞杂，岔路繁多，很适合乘船观光，风景绝佳，趣味十足。
    也因此，景区内的游船生意十分发达，仅是观光船，就有手摇船、画舫船、休闲游艇等多种选择，想自驾的也可以租赁电动船和脚踏船。
    商家们早已为游客规划好路线，沿岸每隔数十米便设有一处指示牌，就算不识字，也可以跟着观光船走，不必担心误入藕花深处。
    杨柳依依队最终没能拿到名次。
    许依诺也不在意，只要赢过梦之队，她就很开心了。
    “走走走，游湖去！”
    她休息了没多久，就恢复了元气，见观光船和小黄鸭走了一波又一波，早已按捺不住。
    胡杨问她：“要不要换成电动船？”
    “不用啦，我们慢慢踩，不累的。”
    “好的，许司令。”
    他转头招呼后面的梦之队：“走吧，游湖去。”
    杨婉君指了指温良，说：“他太虚了，还得歇会儿，你们先去吧。”
    温良比赛比到一半就直接摆烂了，到现在还没喘匀气。
    杨柳依依便先行一步，跟着大部队出发。
    沿窄窄的水道慢悠悠前行，穿过杂生的芦苇丛，视野豁然开朗。雾气散去后，澄碧的湖面泛起粼粼微光，偶有风起，湖心便荡起轻柔的涟漪。
    堤岸交错，芳草绿树环绕，远处三面环山，群山绵延起伏，青翠欲滴，剩下那面，便是临湖而建的现代都市，欢乐谷那座130米高的摩天轮耸立其间，魁梧而挺拔。
    不知在那131.4米的最高处，是否也有人正远远眺望着湖面？
    胡杨收回眺望的目光，视线不自禁地落回到她的身上。
    湖道的尽头是风景，而风景的尽头是许同学。
    她扎着高高的丸子头，耳边的碎发用一字夹固定住，没了发丝的阻挠，她那轮廓完美的侧颜和修长纤细的颈线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美颜暴击，他的心跳瞬间就濒临失控。
    大概是盯得过于明目张胆了，他看见许同学的小耳朵渐渐泛起一抹浅浅的玫红。
    许依诺自然能感受到胡杨那略显大胆的目光，在这条小小的双人船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她甚至能听见他越发快速的心跳——也可能是她自己的——不由得耳朵发烫。
    她感觉他看了好久。
    有那么好看吗？看这么久都看不够？
    她虽然吐槽，心情却很雀跃。
    自然是看不够的，尤其想到今日一别，又要等两个月才能见面，胡杨就忍不住想多看看她，想把她的眉眼和她的巧笑嫣然都牢牢记在心里。
    “看路看路！”
    终究是许依诺先败下阵来，拍拍胡杨的胳膊，委婉地劝他别盯了。
    胡杨笑了笑，岔开话问她：“渴了没？要喝点水不？”
    “好啊。”
    他便从包里取出水给她，踩着船继续前进。
    临近中午，阳光越来越毒辣，湖面上也渐渐闷热起来。
    两人沿既定路线绕行一周后回到起点，退了船，上岸找了处清凉的树荫，胡杨翻出昨天买的薄地毯，铺在草坪上。
    许依诺给杨婉君打电话说明方位，不多时，梦之队的两人便拖着疲惫的脚步姗姗而来。
    “哦呼！好凉快！”
    进到树荫下，杨婉君立刻长舒口气。
    “怎么着？中午野炊？”
    胡杨点头称是，接着从包里翻出他早上起来准备好的三明治和水果，还有坚果、凉茶啥的，东西不算多，但都是解暑充能的良品。
    温良带了些小吃零食，此时抖落出来，堆在地毯上，一下显得丰富许多。
    “可以嘛！”许依诺对两个男生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俩还挺周到。”
    胡杨笑着抛给她一个迷你风扇：“拿去凉快凉快。”
    四人席地而坐，背靠树荫，面朝南湖，饿了就吃点，累了就躺下，玩玩扑克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下午凉快些，四人重新上路，沿林荫大道游览沿路风景。
    南湖有100多处公园景点，有60多处国家、省、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20多座博物馆，逛完是不可能的，只能挑最出名的几处打卡。
    温良是最不愿走路的，再加上输了比赛他要背包，更不愿动弹，便拽着三人上了观光车，大大加快了游览进程。
    许依诺是四人中精力最旺盛体力最好的，跑跑跳跳了一路，竟然半点儿疲态都看不到。
    杨婉君忍不住感慨：“诺诺还是这么厉害。”
    胡杨追问：“怎么了呢？”
    “没什么，她以前就这样，一出去玩就很兴奋，每次春游，老师都要重点关照她，生怕稍不注意，她就跑得没影了。”
    胡杨立即说：“挺好的呀，出来玩就该这样，要都像温良那么颓丧，不如在家宅着算了。”
    温良没好气道：“你夸诺诺我没意见，踩一捧一我就忍不了了。”
    忍不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累屁了，还嘴都还得有气无力的。
    胡杨笑道：“要不我帮你背包吧。”
    “不用，愿赌服输，这是竞技的精神。”
    这不一定是竞技的精神，但一定是温良最后的倔强。
    天色渐晚，日已黄昏。
    四人登上南湖东侧的七层高塔，眺望天边斜斜的夕阳。
    落日的余晖似将云层点燃，霞光洒下，将远处的湖面烧成一片橘红。
    “我们合个影吧！”
    许依诺提议。
    胡杨知道，这是最后的合影了，不舍涌上心头，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拦住一名游客，微笑道：“阿姨，帮我们拍个照吧。”
    “好嘞！”
    两个女生站在中间，温良终于讲了一次义气，自觉主动地站到杨婉君身边。
    胡杨和许依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他便站到许同学身边。
    许依诺将手腕虚搭在他的肩膀，比了个经典的剪刀手。
    阿姨发号施令：“三、二、一！”
    “咔嚓！”
    ……
    “等开学了来沪东，我和婉君带你玩！”
    杨婉君立刻说：“你带他玩就好了，干嘛拉上我？”
    许依诺不依：“那不行，你也得去！”
    “我先撤了。”
    温良是要回学校的，冲三人打了声招呼，钻进网约车绝尘而去。
    “那我们也走了。”
    胡杨挥挥手：“拜拜，开学去沪东找你们玩。”
    许依诺和杨婉君钻进许老板的专车，不多时，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胡杨背起包，迎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略显落寞地朝家走去。

 089 突如其来的善心

    胡杨回到家，小姨她们已经走了，家里有回归了往日的宁静。
    老爸下厨，老妈晾衣服。
    至于胡杨——
    当然是找青衣聊天了。
    刚和许同学分开，找她本人会显得过于猴急，相比之下，找青衣更加合适，反正都是同一个人，对胡杨来说没差。
    他把这个端午假期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末了故意问：“我觉得许同学对我有点意思，你觉得呢？”
    网线那端，看见这句话的许依诺呆了呆，一股灼热的气息立刻顺着她的脖颈爬上了脸颊。
    她连忙狡辩：“我觉得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不应该这么急着下结论。你们一共才见几面啊，哪能这么快，对吧？”
    给胡杨乐坏了，隔着屏幕，他都能脑补出许同学急于辩解的慌乱模样。
    他继续逗她：“那可不一定，我对她就是一见钟情，万一她也是呢？毕竟我长这么帅。”
    “啊呸！”
    许依诺朝手机屏幕啐了一口。
    一旁的杨婉君探头过来窥屏，嘴里问：“怎么了？”
    许依诺往旁边躲了躲，含糊其辞：“没什么。”
    “啧，跟你的胡杨哥哥聊天呢？”
    杨婉君学着许依诺的语气喊了声“胡杨哥哥”，话一出口自己先受不了了，抱着肩膀“嘶”一声：“真肉麻，亏你叫得出口。”
    许依诺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他就吃这套。”
    “哎哟喂，你才跟人家见几面，就了解得这么清楚了？”
    虽然我们见得少，但我们聊得多呀！
    许依诺心里想着。
    用青衣这个号跟他聊天的时候，她偶尔会夹杂点私货，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喜好。
    每一次，这家伙都会傻傻地如实交代，而且事无巨细，交代得特别清楚。
    她都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很轻松的就构建起有关于他的形象。
    这些事她没有告诉杨婉君，只摊开手掌，很霸气地说：“反正，他不可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胡杨自然是故意为之。
    还有什么事会比手把手教许同学撩自己更有趣呢？
    诺诺第一次叫他胡杨哥哥那天，他回家后立马就给了青衣反馈：“你知道许同学今天叫我什么吗？她居然叫我胡杨哥哥！我心都快化了，她声音好甜啊，我好喜欢！”
    打那以后，许依诺就在这条不归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吃饭了，来端菜！”
    胡振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胡杨应一声“来了”，快速打出“吃饭去了”发给青衣，然后放下手机，进厨房端菜。
    没有小表妹吵着闹着要看动画片，这顿吃得很安静。
    也没有那么安静。
    陈菊冷不丁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胡杨给出标准的敷衍式回答：“挺好的。”
    “和哪几个同学啊？”
    “我室友，你不认识。”
    温良确实是他室友，他没有扯谎。
    陈菊不置可否“嗯”了声，突然又问：“生活费还够用吗？”
    老爸老妈给的那点生活费自然不够用的，但他有外快，足够他度过一段潇洒的校园时光了。
    胡杨说：“够用，用不完呢。”
    “还剩多少？”
    “剩个两三千吧？”
    胡杨想也没想，嘴里啃着酱骨，随口说。
    有一说一，老爸的厨艺是真的顶，有机会得向老爸请教一下，以后也给许同学做。
    陈菊微微皱眉：“我每个月只给你一千，这学期一共才给你四千，你能给我剩个两三千，你是在修仙吗？每天喝西北风啊？”
    “啊……那我可能记错了，应该只剩两三百了吧。”
    胡杨试图糊弄过去。
    陈菊轻轻叹口气，说：“这样吧，从小学期开始，妈每个月给你打两千，不够用再管妈要。咱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绝不是小气的人，和朋友出去，大方一点，该花钱就花，别给你们老胡家丢人。”
    胡振华附和道：“对，管你妈要，多要点，用不完还可以接济我。”
    陈菊立刻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嗔道：“说得我没给你零花钱似的！”
    老妈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岗前，老爸还能藏点小金库，下岗后，银行卡一交，就只能天天领零花钱了。
    所以说，决定家庭地位的不是性别，而是经济地位。
    胡杨不明白老妈为何突然大发善心，要给他涨生活费，而且一涨就涨了一倍，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算了，反正也不是坏事。
    他懒得琢磨。
    第二天下午返校。
    一回到校园，他就发现了《好声音》的宣传海报。
    他在海报前驻足。
    海选将于两周后的周末在江大的文体中心进行，现在是报名时间。
    江南台明显下了不少本钱，第一季邀请的四名导师都是乐坛名宿，就连平时很少在综艺上露面的大前辈，竟也给请到了。
    “把省下来的版权费拿去邀请导师了么？”
    当初国内引进《好声音》的制作模式，第一季的版权费便高达300多万，后来节目火了，陆陆续续涨到了接近九位数。
    但胡杨卖第一季的版权只拿了五位数。
    当然，考虑到他是个没有历史成绩的新人，而且这个模式没有经过验证，所以被压价也情有可原。
    胡杨并不很在意，只要江南台把省下来的钱花在了刀刃上，等第一季火了，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回到宿舍，只有温良在。
    自打李琰脱了单，宿舍里的日常就变成了温良玩游戏，胡杨看电影。
    游戏玩累了，电影看烦了，两人就出去找家口碑还不错的馆子，有时候是湘菜馆，有时候是串店，有时候是烤鱼，有时候是火锅……团一张券，点两个菜，要一碟花生，开两瓶啤酒，慢慢悠悠地喝着，天南地北地聊着。
    一个学期下来，东西南北校门外的馆子，几乎被两人摸了个门儿清。
    哪个学院又横空出世了漂亮妹子，他俩或许说不上来，但哪家店又推出了什么新菜，他俩比谁都清楚。
    小学期更闲，也更热，白天出门就跟摊煎饼似的，远不如窝在宿舍里吹空调舒服。
    但到了晚上，宅了一天的江大学子都很乐意出门遛遛弯，因此在小学期，校园附近夜市的火爆程度呈直线上升，多的是成双结对的基友，和穿短裙的美腿姑娘。

 090 温良的春天？

    许依诺最终考了个非常浪漫的分数：520。
    她高兴坏了。
    胡杨却非常邪恶地想，是不是少考了一分。
    返校后不久，他就去健身房办了卡报了课。
    令胡杨意外的是，温良听说他要健身，也跟着去办了张卡。
    但这小子只有三天热情，练了两次，之后胡杨再叫他，他就以各种理由推脱。
    “身体是谈恋爱的本钱，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胡杨捏了捏他的胳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温良无所谓道：“女朋友有什么用，只会拉低我天梯的分数。”
    其实向温良示好的女生也是有的，虽然这家伙死宅，但遗传了许家基因的他长得确实不赖，再加上又是经济学院有名的学神，又帅又聪明的男生，哪个女生不喜欢呢？
    也就是他不爱出去社交，但凡浪一点，早就万花丛中过了。
    那些鼓起勇气向他示好的女生，都被温良无情地拒绝了。
    而温良拒绝她们的理由十分统一：“我不跟不玩游戏的女生交往。”
    温良曾向室友们理直气壮地解释：“一个重度游戏爱好者和一个不玩游戏的人勉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开始？”
    李琰当即反驳：“扯这些屁话，还不是因为不喜欢。上次和你吃饭的那个女生怎么说？”
    李琰逮到过他和一个极漂亮的女生单独吃饭，而且不是在学校的食堂，而是在校外的某家江南菜餐厅。
    李大个回到宿舍后，立刻跟胡杨共享了情报，并且以哲学家的严谨态度，分析出此事的三大疑点。
    疑点一：选在校外用餐而不是食堂。
    疑点二：吃的是温良不感冒的江南菜。
    疑点三，也是最可疑的一点：这小子穿的竟然不是拖鞋！
    “综上所述，我认为，温神的春天或已来临。”
    李琰一本正经地给出结论。
    推翻这个结论，温良只用了一句话：“那是我同学，嘛，现在应该算学妹了。”
    据温良所说，那个女生叫唐暄妍，是他高中同学，高考结束后，温良来了江大，唐暄妍选择复读，之后交集便慢慢少了。
    “哦哟，不得了，还是青梅哦！”
    胡杨一边拿勺子舀西瓜一边调侃。
    李琰不依不挠：“你还是没有正面回应我提出的三点疑问。”
    温良无奈，只好说：“选在校外，是因为她第一次来江南，想吃本地菜，第二点同理，至于第三点，妈的，老子只是跟你们出去吃饭才穿拖鞋，别把我当傻逼好嘛！”
    “你和她就没点什么？”
    “没有。”
    “我不信，你同学那么漂亮，你能没想法？”
    “我说了你又不信，你问个蛋蛋！”
    温良懒得再解释，抢过胡杨手里的勺子，舀几勺西瓜塞嘴里，然后坐到电脑前，戴上耳机，继续录他的素材。
    这本来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在大学漫长又短暂的四年时光中，类似的插曲会出现无数段，其中绝大多数都不会有后续。
    李琰很快就忘了，胡杨更不会记得，他没有亲眼目睹温良和唐暄妍单独吃饭的场景，从头到尾都只是吃瓜而已。
    所以，当温良再一次提到“唐暄妍”这个名字时，胡杨愣是没想起来是谁。
    “谁？”
    “唐暄妍，我那个复读的同学，她又要来江南了。下午接机，要不你去吧。”
    胡杨将眼睛瞪成铜铃，满脸写着不理解：“你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你的青梅来江南，摆明了是来找你的，我去合适吗？”
    温良解释：“她不是来找我的，她是来参观校园的——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她考上江大了？”
    “so？”
    “而且是你们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所以，算是你的直系学妹。”
    “跟我有毛线关系。自己去！”
    胡杨才没有这么闲，只要不是许同学，哪怕来的是核弹，他也绝不会离开宿舍半步。
    温良显然也不大乐意出门。
    他走到阳台上稍微感受了一下温度，一分钟不到就开始出汗了。
    这天气出门，跟自焚没多大区别。
    “哎哟喂……”
    温良将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薅成鸡窝。
    “你该剃头了。”胡杨吐槽。
    温良忽然说：“如果我胃特别痛，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了？”
    他想起小时候学武术时常用的借口。
    “老同学来了，你居然打算放人家鸽子，你还是人吗？”
    “那如果是你同学来了——”
    “我同学都是本地人，不需要我接机。”
    “我是说如果。”
    “那必须去啊，我多讲义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良扁扁嘴，挣扎许久，终于还是揣起手机，换鞋出门。
    ……
    常沙黄花机场，检票口。
    “我走了，爸妈，你们快回去吧。”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开学前再去不好嘛，这么热的天，你一个女孩子家家——”
    “没事啦！”唐暄妍打断，“温良在江南，他会照顾我的。我过两天就回来了，你们放心吧啊。”
    过了安检，进入候机大厅。
    时值暑假，炎炎夏日也挡不住国人旅行的热情，大厅里黑压压坐满了人，人声如沸，几乎快要将机场的弧形穹顶掀起。
    唐暄妍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位。
    坐下后，她戴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着《追梦赤子心》。
    温良说，他最近打游戏经常单曲循环这首歌，很带感。
    她起初并不很喜欢，觉得有点吵闹，后来听得就久了，竟也慢慢习惯了。
    而且，在这种吵闹的环境里，也只有这种吵闹的歌才压得住场子。
    她点开b站。
    她的关注列表里，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名字：逍遥懒人。
    这四个字完完全全就是他本人的写照。
    和那个懒人不同，唐暄妍是一个很勤快又很安静的人。
    她不喜欢过于吵闹的音乐，也不怎么玩游戏。
    高中的时候，她和他同桌，温良上课总打瞌睡，她却能把笔记写得像一篇篇字帖。
    她从不迟到，从不早退，作业从来按时交，课间操从来不逃……无论做任何事，她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而温良，他几乎不刻意遵守任何规矩，听不听课，写不写作业，完全取决于那天的天气好不好，以及中午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
    他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和他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怎么会……
    温良说，他们是高中同学。
    其实不是的。
    她和他，初中就已是同学，只不过不在同一个班。
    第一次见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唐暄妍已不记得，但她永远会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那是一个带着凉意的秋日，黄昏的余晖洒入校园，天空中飘着斜斜的雨丝。
    那天轮到唐暄妍值日。
    当她打扫完卫生，背上书包拿起雨伞离开教室时，教学楼里已经人去楼空。
    她撑开伞，走出教学楼的那个瞬间，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中学的教学楼呈l形，那时的她站在l的底部，他在另一端的二层楼上，穿一身雪白的练功服，探出半边身体，舒展开修长的手臂，感受天空中斜斜的雨丝。
    她看见他好看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而她的心，怦然动了一下，胸口一片好像空了。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撑开的伞收了起来。
    她退回到教学楼里。
    不多时，她听见楼梯间传来懒洋洋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一声一声，既是他的脚步，也是她心跳的频率。
    “同学——”
    她鼓足勇气叫住他，挥了挥手中的伞说：“我带伞了，要不要一起走？”
    “啊，不用了。”
    他无精打采地摆摆手，然后便举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进黄昏与雨幕之中。
    唐暄妍点开逍遥懒人的主页。
    最新一条动态是：“好想在暴雨中裸奔！”
    她莞尔一笑，然后便想起来了那个无人的午后，那场黄昏的细雨，以及那道踏水而去的不曾回头的背影。

 091 变的与不变的

    初中时期的温良，曾是无数青春少女的梦。
    那时的他还没有彻底被戏曲放弃，也还没有现在这么“颓废”。他会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利落，也会随时将腰背挺得笔直，他的动作还保留着戏曲的舒展优美，他的笑容还维持着少年的干净阳光。
    迫于许文娟的淫威，他凭借还算熟练的基本功，进了学校的艺术团。因此每到周五，他就会换上那套雪白的练功服，跟一群细胳膊长腿的学姐学妹们排练节目。
    唐暄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黄昏，就是个周五。
    不过温良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每一个有雨的周五，他都会以此为借口，翘掉校文艺团的排练。
    温良最高光的时刻，是在初一的那个元旦前夕，在文艺汇报演出的舞台上。
    他一出场，就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时的唐暄妍还是一只没有蜕变的丑小鸭，她混在数以百计的人群中，和所有人一样，抬头望着聚光灯下那道雪白的、优美的、惊艳的身影。
    唐暄妍是有一点文艺的，应该说，那个年代的花季少女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文艺。
    但即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唐暄妍也没有想过她和温良之间会发生点什么。那时候，舞台下有几百个“唐暄妍”，却只有一个温良站在聚光灯下表演节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代表？唐代表？”
    “啊？”
    唐暄妍回过神来，就见温良站在车外，扶着车门，没精打采地看着自己。
    “我知道车里凉快，但你也不能赖着不走啊，师傅还要跑下一单生意呢。”
    “抱歉师傅！”
    她赶紧从车里下来。
    站在江大质朴的校门前，她抬起头，望向校门顶端的“江南大学”，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
    但很快，一抹凉爽的阴影投了下来。
    温良撑起了小白伞。
    “走吧。”
    他说。
    唐暄妍上一次来江南，纯属路过，只约温良吃了顿便饭，并没有好好地逛过江大的校园。
    这一次，录取结果刚出，她就急急忙忙跑来，除了逛校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想亲口告诉他，她考上江大了。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唐暄妍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角度切入话题。
    温良的回答却很直接：“你不考上江大了吗？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对吧？”
    “诶？”唐暄妍人傻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你吧？”
    “代表啊，信息时代了，咱俩共同好友那么多，你随便告诉一个人，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了。再说了，你是复读生中考得最好的，想不知道都难呐。”
    “别再叫我代表了！”
    唐暄妍抗议。
    高中的时候，唐暄妍是班里的语文科代表，又是温良的同桌，她对他的语文作业，几乎可以用重点盯防来形容。
    偏偏在所有科目里，温良最烦的就是语文，每当唐暄妍催他交作业，他就会一脸厌烦地说：“唐代表，你真是我见过最尽职的科代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那么难吗？”
    温良叫了她三年的“代表”，尽管这个称呼，她并不喜欢。
    但他从来不会为她的好恶而做出改变。
    哪怕此时此刻她发出抗议，他也依然我行我素，一口一个“代表”地叫她。
    “综合楼。”
    “体育馆。”
    “图书馆。”
    “文体中心。”
    “游泳馆。”
    “丁香北路。”
    “五食堂。”
    “你们管理学院的院系楼……”
    温良带她走马观花般地游览，在每一处建筑前平均停留不超五秒。
    唐暄妍也不奢望他会如何仔细地讲解，那不是他的风格，以前问他数学题也是这样，他总是扫一眼题目，然后便拿笔刷刷写下解题流程，最后把试卷往她面前一拍，言简意赅地说：“懂了吧？”
    懂个鬼啊！
    这家伙唯一会认真讲解的，大概只有游戏了吧。
    “吃饭去吧。”
    绕校园一周后，温良带唐暄妍去了他最爱的五食堂。
    他爱五食堂的理由和李琰不同，李琰爱的是五食堂里的大鸡腿，温良爱的则是麻辣香锅。
    “喝点啥不？”
    “和以前一样。”
    “酸梅汁？你倒是没变。”
    温良拿饭卡刷两瓶酸梅汁，他不是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口感，不过夏天喝点也不错，解暑。
    唐暄妍坐在原位，看他起身去买酸梅汁的背影。
    现在的温良，早已没了当年挺拔的身姿，也没了从前的舒展与优美，只有肉眼可见的懒散、随意和不修边幅。
    但不知为何，从这样的他身上，她依稀还能看到当初那道在舞台上翩然起舞的雪白的身影。
    接过酸梅汁的一瞬，她忽然说：“你也没变。”
    温良苦笑了一下：“我还没变呢？要是三年前的我穿越到现在，一定认不出我自己。不说了，吃饭。”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唐暄妍本就是个安静的姑娘，高中三年，她对他说过最多的五句话，分别是：
    “语文作业是巴拉巴拉，要记得做哦！”
    “你的钥匙还在抽屉里呢，别又落下了。”
    “明天考试，需要看我的笔记吗？”
    “今天咱俩值日，放学后不准跑路。”
    “你昨天为什么跑路了？”
    有时候，温良很怀疑唐暄妍其实是他老妈的分身，总在耳边嗡嗡嗡，提醒他这个别忘了，那个别忘了，这个要记得做，那个要记得做。
    温良实在是个很没心没肺的人。
    他不记得昨天对唐暄妍说过的话，也不希望听见她的絮絮叨叨。
    但他希望她存在于他的生活，一旦出现突发状况，比如他找不着钥匙的时候，他忘带课本的时候，突然被抽问却不知道问题是什么的时候……她会跳出来替他摆平一切。
    而平时他打盹的时候，看小说的时候，玩游戏的时候，世界上最好是没有唐暄妍这个人。
    这些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现在嘛，他们都变了，她变得越来越楚楚动人，他变得越来越放飞自我。
    他们又都没变，她还是那个安静、认真、又有点文艺的唐暄妍，他也还是那个懒洋洋的、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温良。

 092 周明轩的选择

    “明天我带你感受一下大学生活。”
    分开的时候，温良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为这句话，唐暄妍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大学生活意味着什么呢？
    唐暄妍还没有进到象牙塔，在她的憧憬中，大学的生活是温暖、明亮又通透的金色阳光，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色美食的飘香，是拉着手在树荫下漫步的成对成双。
    他说他要带我感受大学生活，难道……
    她望着天花板痴痴地笑。
    可惜没有带条好看的裙子来。
    她心里这样想着。
    第二天一早，唐暄妍在宾馆楼下看到他的时候，他背了一个鼓鼓胀胀一看就很沉的包。
    “背的什么呀？”
    她好奇。
    “啊，电脑和书。”
    温良随口说着，招呼她去食堂吃早饭。
    唐暄妍若有所悟。
    她喜欢看书，这不是秘密，从小到大，她收到最多的礼物就是书籍。
    这是……投我所好？
    她抿起嘴浅浅一笑，随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唯独今天，她静不下心来。
    温良倒没想这么多，吃完饭就带她去了图书馆的自习室。
    自习室里空空荡荡，除了极个别不当人的学霸以及准备考研的学长学姐，没谁会在小学期的时候废寝忘食地学习。
    比起综合楼，图书馆的优越之处在于有中央空调，温良也是琢磨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一个好去处。
    他从包里翻出电脑和书，把书放到唐暄妍的面前，然后掀起电脑盖，摁下开机键。
    唐暄妍看着面前那本名为《管理学原著》的蓝皮书，目瞪口呆。
    温良压低声音说：“我有个室友和你一个专业，算是你的直系学长，我问他要了本专业书，你稍微看看，就当预习了。”
    唐暄妍顿时有点恼火，她早上起一大早，特意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结果就这？
    “你不是说带我感受大学生活吗？”
    “对啊，大学生活就是自习和玩游戏嘛！你自习，我玩游戏，没毛病。嘘——别说话了，别打扰到人家。”
    温良说完，不再搭理郁闷到肺快要爆炸的唐暄妍，戴上耳机，沉浸于游戏之中。
    ……
    《好声音》的海选报名还剩最后两天。
    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胡杨决定跟周明轩好好聊一聊，劝他回头是岸。
    百忙之中抽空赴约的周明轩很是意外：“就咱俩？李琰和温良呢？”
    “没告诉他们，那俩货吃得比谁都多，还挑剔得要死。”
    周明轩笑了笑，往碗里倒了点热茶，涮了涮碗筷，然后将茶水倒掉。
    胡杨给他满上一杯啤酒，开玩笑说：“一年了，咱俩还没有单独吃过饭，赶在大一结束之前，把这个成就刷了。来，走一个。”
    “这个真不行，晚上还得给人家补课，不能喝太多。”
    “那行，那我干了，你随意。”
    两人碰了碰杯，胡杨一饮而尽，周明轩稍微抿了一口。
    胡杨随口问：“攒多少钱了？”
    “两三万吧。”
    “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说实话哈！”
    “问吧。”
    胡杨正色道：“你是放弃出道当明星了吗？”
    周明轩夹一片卤牛肉，蘸点辣椒面放嘴里，边咀嚼边说：“暂时是放弃了。”
    “暂时？”
    “你和温良说得对，我首先是个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胡杨顺着他的话说：“可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打算试试吗？”
    周明轩下意识问：“什么机会？”
    “《好声音》，江南台的新节目，这周末就要海选了，你想报名的话，得抓紧。”
    “啊，你说那个啊……还是算了吧。”
    周明轩兴致缺缺。他没有领取系统的任务，就算报名了，他也不认为自己能翻起什么水花。
    胡杨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劝周明轩报名，想让他不靠系统，凭自己的实力试一试。
    于是他说：“为什么不呢？我打听过了，节目七月底开始录制，正好放暑假，不会耽误学习。”
    周明轩无奈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就算我报名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会觉得我能拿冠军吧？”
    “你确实拿不了。”
    胡杨语气笃定。
    给周明轩整不会了，他本以为胡杨会端出鸡汤，鼓励自己来着。
    胡杨笑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视频？如果看过，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个音乐爱好者。所以在我看来，你的唱功不差，但离优秀还有段距离，通过海选应该没什么问题，拿冠军是不可能的。”
    周明轩没好气：“那你还让我报名？”
    “因为拿不到冠军就不报名吗？无论什么比赛，冠军只会有一个，难道除了冠军，其他选手的参赛就毫无意义吗？”
    周明轩沉默了。
    胡杨循循善诱：“结果很重要，过程也同样重要。这是老生常谈的话了，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就说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对吧？”
    “你要是真想走这条路，这绝对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往大了说，你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从四位导师的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往小了说，你可以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就算拿不到冠军，就算出不了道，你也绝不会一无所获。”
    周明轩依然不吭声。
    他承认，胡杨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只对普通人成立，他是开了挂的，他的目标自然是一步到位，一举成名，一炮而红。
    他正想着，就听胡杨说：“我明白了，你是不愿意一步一个脚印，你觉得这样太慢，太累，太辛苦，你想等攒够了钱，再去走捷径，对吗？”
    周明轩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这个家伙，洞察力这么强的吗？
    周明轩顿时有种被看穿底裤的感觉。
    胡杨却低头剥着花生，似乎并没有很认真，只是随口一说。
    “反正，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想着一蹴而就。粉丝只能一个一个涨，我b站涨到十万粉，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靠的是三十几个优质的视频，虽然很慢，也很辛苦，但每一步都很扎实，也很踏实。”
    他将花生米扔进嘴里，笑道：“当然了，我毕竟不是你，不能代替你做决定。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聊聊嘛，别太在意，该怎么选择，还是要跟随你自己的心。别愣着，吃菜！”

 093 胡杨的纠结

    周明轩终究没有听进胡杨的话。
    对他来说，与其把假期浪费在不可能胜出的比赛上，还不如多攒点钱，等毕业的时候再搏一把。
    胡杨其实能够理解。
    对于音乐，周明轩并没有那么热爱，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出名、赚钱而已。
    他从来都是带着功利性的目的在做每一件事。
    想劝周明轩放手，实在比劝娼从良更难。
    他就是那种不狠狠失败一次，不会彻底放弃的人。
    胡杨很苦恼。
    并非苦恼于周明轩的执着，而是苦恼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真的不太想回归了。
    “我竟然会对纸片人动感情……”
    胡杨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很有些感慨地喃喃自语。
    刚穿进来那会儿，他颇有点高维生物的优越感，觉得你们这群二维生物，不过是小白作者笔下的小白人物罢了，与其说是人，不是说是一张张脸谱。
    可相处久了，他发现这里的人都很真实。
    李琰，书里的人设就是一憨批，是为了衬托周明轩而存在的小丑。
    但实际接触之后，胡杨发现真正憨批的其实是作者。
    虽然有的时候，李大个儿确实没什么眼力见，人也比较老实，但他绝不笨，更不傻，无论对待学习，还是对待生活，他都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充满热情。
    这样的人，胡杨想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拿他当反面角色。
    真就欺负老实人呗？
    温良就更不用说了，这小子绝对是胡杨见过最有意思、最聪明的年轻人之一，这样的人在书里却沦为了背景板，实在可惜。
    哪怕周明轩，他也有历经失败后的动摇，也有痛定思痛后的改变，也有发奋苦读，努力赚钱的一面，就算没有系统，他也会过得很好。
    当然，还有他的许同学。
    这么可爱这么优秀的女生，在书里竟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还有天理吗？
    “唉！”
    胡杨越想越觉得，似乎留下来当个纸片人，也没什么不好？
    生在唯物主义国家的他，本质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里不是现实，但他更愿意相信心里的感受。
    苏轼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胡杨深以为然。
    而在这里，在这个或许不那么现实的世界，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现在最担心的变数，倒不是周明轩，而是那个如创世神一般的存在——作者本人。
    既然胡杨在书中的所作所为可以影响到书本身的剧情走向，那么反过来，作者如果亲自下场改文，哪怕随便改个设定，就足以颠覆整个世界了。
    更别说删书走人这种恐怖的事情。
    也有可能，作者直接太监了另起炉灶，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胡杨不敢赌，也绝不会把一切赌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身上。
    最稳妥的方法，还是按照备忘录的指示，帮作者修改剧情，解除屏蔽，如果可以，最好直接完结，这样他才安心。
    胡杨盯着天花板琢磨半天，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输入：“解除屏蔽后可否不回归现实？”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备忘录过于智能了，只要周明轩一领取系统任务，它就立刻化身一台宇宙级的量子计算机，可以把后续将要发生的事，将要登场的人全给预知到。
    但绝大多数时候，这玩意儿就跟个癞蛤蟆似的，整天趴手机里装死，一问三不知。
    和往常一样，胡杨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等息了屏再打开，备忘录已经偷偷把他的问题给删掉了。
    ……
    林语菲退学了。
    李琰带回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胡杨丝毫不觉得意外。
    林语菲早告诉他了，还请他吃了一顿饭，感谢他之前的帮助。
    再火的歌，也只能火一时，随着新歌不断涌现，老歌的热度就会逐渐消退。
    《可惜不是你》替她敲开了娱乐圈的门，但想要往上走，走得更高更远，她需要拿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和厚脸皮的朱可盈不同，林语菲是个骄傲的人，她从没有向胡杨死乞白赖地求过歌，而她的经纪人张斌——签约之前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等《可惜不是你》的热度降下来了，几乎就把她雪藏了。
    所以林语菲选择了自考。
    她知道公司靠不住，也充分意识到自己的短板和不足，于是她决定先去音乐学院进修，提升自我。
    能考进江南大学，文化课对她来说轻而易举，通过央音的校考后，基本就等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请胡杨吃的饭。
    胡杨对林语菲的选择充满敬意，看得出来，她对音乐是真的热爱，并且静得下心，不急不躁。体会过成功滋味的人，还能够不忘初心，还愿意重返校园，从最基础的学起，这很难得。
    临别的时候，胡杨说：“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他在委婉地表示，可以提供给她不错的作品。
    林语菲却摇了摇头，正色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后面的路，我想自己走。当然，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可以跟你合作，唐古月先生。”
    那是胡杨最后一次在江大的校园里见到她，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她招牌式的自信的笑容。
    比起林语菲的退学，胡杨更关心李琰的情感问题：“听说你分手了？”
    “卧槽？你听谁说的？”
    李琰大吃一惊。
    “没听谁说，只是有段时间没见你出门约会了，觉得反常，所以诈你一下。”
    “靠！太脏了，玩战术的心都脏！”
    “兵不厌诈嘛。”胡杨笑笑，“说说吧，为什么又被甩了，说出来让大伙开心开心。”
    温良摘下耳机，把椅子搬到宿舍中央坐下，双手抱胸，嚼着口香糖，一副“我已经准备好开心了”的表情。
    李琰却语出惊人：“是我提的分手。”
    “真假？！”
    胡杨和温良面面相觑，这绝对他们这学期听过的最离奇的八卦。

 094＆095

    094 李琰的决定
    胡杨和温良怎么也想不到，七天情侣的活动结束后，李琰其实是不想继续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姜小染后，姜小染问他：“你讨厌我吗？”
    李琰摇摇头，他有什么资格去讨厌一个温柔的女孩。
    “那是因为我太矮了吗？”
    “不是，我不介意身高。”
    “那就是性格不合了。”
    “也不是，你性格很好，只是我……”
    李琰迟疑片刻，还是决定有什么说什么，毕竟，这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
    “我也是啊！”
    姜小染立即表态，但她心里清楚，她说谎了。
    有些女生明明娇小瘦弱，偏偏就喜欢高大威猛的男生，姜小染就是其中之一。
    李琰抠抠脑袋，不太理解：“那你为什么想要继续？”
    姜小染认真地说：“既然不讨厌，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那就试试呗。现在不那么喜欢，可能是因为了解得太少，再接触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有道理……那我们再试试？”
    李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了。
    然而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尽管李琰很认真、很努力地尝试接受姜小染，尝试喜欢她，可是……
    喜欢，不是靠努力就能换来的东西。
    让李琰下定决心的那个契机，发生在7月7日的早晨。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吃完早饭，李琰一如既往地陪姜小染去上课。
    两人并肩慢慢地走，像朋友一样闲聊。
    江大那条著名的丁香北路，通常只有三三两两早起的学生，以及来来往往晨练的大爷大妈。
    但那天早上的人却多到有点拥挤。
    姜小染感慨：“好多人啊。”
    李琰点点头：“今天文体中心有活动，好像是什么节目的海选，这些人里，应该有不少音乐学院的学生。”
    提到音乐学院，他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条曼妙的身影，然后他便看见了她。
    他一下愣住。
    再然后，苏幼佳也看见了他。
    人群中的李琰，俨然鹤立鸡群，很难看不到他。
    苏幼佳什么也没说，也没打招呼，只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随人群涌入文体中心，消失在李琰的视线里。
    那天晚上，送姜小染回宿舍，在她宿舍的楼底，李琰用果断的、决绝的语气，提了分手，正如当初苏幼佳对他做的那样。
    原本心情明朗的姜小染瞬间乌云罩顶，她盯着李琰看了好一会儿，她知道，这一次无论她说什么，也无法挽留了。
    所以她没有挽留，只是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琰叹口气，脸上突然浮现出哲人的忧郁气质。
    他坦诚道：“因为我明白了，喜欢的基础是心动，而我对你，没有过心动的感觉。我知道这么说很伤人，但，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
    “哇靠！”
    听完李琰的讲述，两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胡杨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惦记着苏幼佳。”
    李琰幽幽地说：“只要不看见，我就可以不想起。”
    此时此刻的李大个，浑身上下又散发出青春疼痛文学的气息。
    温良二话不说，当即搬起椅子开溜。
    胡杨转过头去，很有点怒其不争地说：“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吧。”
    ……
    095 告一段落
    “小学期快结束了吧？”
    “已经收拾好东西，明天就回家。堪培拉好玩吗？”
    “玩啥啊，这几天台风登陆，冷得要死，我和我妹每天在家里瑟瑟发抖。唉，刚过完国内的冬天，又要来这边再过个冬天。”
    许依诺发来两个弱小又无助的表情。
    胡杨随手回了个“惨”。
    澳洲位于南半球，七月正是最冷的时候。胡杨的地理一塌糊涂，也是和许同学聊了才后知后觉，之前还以为遍地是阳光呢。
    “等台风过去了，我妈打算带我们去滑雪。你会滑雪吗？”
    “不会，但我会滑冰。”
    “我不会滑冰诶……”
    胡杨立即说：“那正好，等以后有机会，你教我滑雪，我教你滑冰。”
    网线那端，窝在沙发里的许依诺抿着嘴笑。
    “好呀。”
    她想了想，找出前两天拍的照片，发给他，问：“猜猜哪个是我？”
    胡杨点开照片，主体是两个穿同款毛绒衣的女生的背影，乌黑的头发都扎成马尾，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下的木台阶上，庭院里的灌木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冰冷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个女生，无论身高还是体形，都很相似，穿的又是同样的衣服，还真不容易分辨。
    许依诺自己都分辨不出，故意逗他。
    胡杨将图片放大，几乎是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细看，最后终于给他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左边女孩的左耳耳垂上，有些微的亮斑，不像是自然光，更像是折射的光线。很显然，她戴了耳饰。
    而许同学是从不戴耳饰的。
    “我觉得是右边那个。”
    许依诺惊了：“！！！”
    “对了吗？”
    “对了！怎么看出来的？”
    胡杨一本正经地写道：“没看出来，靠感觉，冥冥之中，我就觉得右边那个一定是你。”
    许依诺乐了，心想这家伙真不要脸。
    “我才不信！你肯定是瞎蒙的！”
    胡杨抱着手机和许同学日常增进感情，他俩已经正式进入双线作战，白天用qq和诺诺聊，晚上用b站和青衣聊，明明是一对一，硬生生聊出了二对二的感觉。
    “走了兄弟们，大二见！”
    周明轩拖着行李箱，在三人的目送和“拜拜”声中离开宿舍。
    紧接着是温良。
    这小子报了青协暑假的志愿活动，这会儿就该出发了。
    “走了啊！你们两个贱人，不准上我的床！”
    走之前，温良不忘警告两人一句。
    温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拽得不行，又爱耍帅，很有点讨嫌。
    胡杨和李琰就商量着怎么治治他。
    于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趁他熟睡，两人爬他床上一左一右躺下，合力施展强人锁男术，吓得他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尖叫不已，把两人笑惨了。
    这事温良能记一辈子。
    李琰第二天走，身为本地人，胡杨不急，就留下来陪他一晚，以免他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凉。
    次日一早，最后的两人也离去。
    门轻轻合上，宿舍里响起啪嗒的反锁声，然后便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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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6 七月份的尾巴（求首订）

    暑假从七月份的尾巴开始。
    四十天的假期，可以做点什么？
    高中班主任说：“假期是用来弯道超车的。”
    胡杨很想这么做，奈何教练不允许。
    “别超车！你跟他后面就是了，着什么急啊？”
    “两只手抡方向盘，说多少遍了？你另一只手是摆设吗？”
    副驾上的教练指指点点。
    “教练，我会开车……”
    胡杨很无奈。
    “会开车你也得按规矩来，溺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没听过吗？每次驾考，属你们这些自以为会开车的通过率最低！”
    闷在不开空调的捷达牌教练车里，顶着炎炎烈日，跟在一辆老年车的屁股后面慢吞吞磨蹭，还要听教练逼叨逼，心情属实不大美丽。
    这个假期, 胡杨打算做三件事。
    一是把驾照考了，买一辆好点的代步工具。以后沪东隔三差五就得去，高铁是很方便, 一个小时就到了，但自驾显然更香，夜里还可以带许同学上黄浦江边兜兜风，想想就很美。
    二是把身体搞好。最近熬夜太多，又在电脑前久坐，导致人有点虚，得赶紧补回来。
    三是搞事业。经过大半年的努力，胡杨在各大平台已积累下不少粉丝和口碑，在评论圈里也算混出了点名气。
    这个假期，他收到好几家片方的邀约，请他去看暑期档电影的点映，目的自然是让他写篇影评帮忙宣传。
    胡杨就一个条件：让批评就去，那种要求闭眼无脑吹的，给再多钱他也不接。不仅不接, 等电影上映了，如果是烂片, 他看完还要发影评和视频吐槽。
    七月底, 朱可盈发布单曲《小半》为新专辑预热。
    朱可盈通过她妈的关系，把各大电视台的热门综艺挨个上了一遍，全部扎堆在发歌前后播出，又通过她爸的关系，拿下了暑期档某部青春片的主题曲，九州同样不遗余力地砸资源，力求一举把她捧上一线。
    于是乎，从七月底到八月初，这段时间，无论切到哪个电视台，无论走到哪个路口，《小半》的旋律和朱可盈的宣传海报几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好在《小半》这首歌的质量撑得起如此高规格的宣发，就连一向挑剔的李大炮这次也没有过多挑刺，只发微博说了句“牛逼！”
    当然不是说朱可盈牛逼，而是说：“唐古月牛逼！”
    再加上这段时期没有强劲的对手，《小半》发布不到两天，就一举登顶了热歌榜，其火爆程度，一时无两。
    随着又一首新歌的爆红, 唐古月的润笔费再次攀升。
    但怪就怪在，圈内所有人都在抬价，却愣是没有谁成功约到歌。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钱的问题，毕竟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于此。
    直到新丰的艺人把价格喊到了五十万，唐古月依然坚称“暂时没有灵感”，众人才渐渐相信，大概是真的没有灵感。
    显然不是。
    胡杨只是单纯的不想卖，为了赚钱而卖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又不缺钱，只靠做自媒体他就能过得很好。
    他需要的是名气，有了足够的名气，不管周明轩将来放什么招，他都有应对之策。
    现在，唐古月的名气已经很够了，每隔一段时间出首歌维持住就行，犯不着再加码。
    引领乐坛什么的，胡杨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野心。
    他更乐意走以前的老路，开家自媒体运营公司，拍拍视频，写写影评，谈谈恋爱，旅旅游……有钱有闲还有她，就是他向往的生活。
    胡杨原本还安排了一些学习任务，和专业无关，都是些生活技能，学做饭、学英语之类的。
    放假前，他专门做了个时间表，把假期每一天每个时间段的日程都排得井井有条，满满当当。
    每当点开这个时间表，他就忍不住感慨：哇塞，这个暑假也太充实了吧！
    等真正放了假他才发觉，时间表这种东西，就不是拿来遵守的，而是拿来打破的。
    计划之外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一会儿是春日酱发来私信：“老胡啊，群里消息看到了吧，老北鼻组织大家面基，你这个大up不出来声援一下？”
    一会儿是高中同学打来电话：“周末聚会，别忘了来啊。”
    一会儿是小姨领着小表妹上门：“杨杨啊，你妹妹不明白为什么一加一等二，我也说不清楚，要不你给她解释一下？”
    一会儿是郭辅导员发来消息：“在江南吧？过几天迎新，有空的话来学校帮下忙呗。”
    “我这几天要练车，准备考驾照，可能没什么时间……”
    胡杨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
    学生会那么多人，再不济，还有各班的班干部，迎新的任务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头上。
    不过，这就要准备迎新了吗？
    吓得胡杨赶紧看一眼日期，2012年8月20日，星期一。
    七月份的尾巴早已过去，现在八月份的啤酒肚，短暂的假期转眼就要结束。
    胡杨正惋惜着，忽然“滴滴滴滴”一阵响，电脑右下角，亚瑟王的呆毛头像疯狂跳动。
    诺诺：“后天回来！”
    假期临近结束，许同学也该回来了。
    胡杨顿时觉得，假期结束也挺好，没什么可惋惜的。
    “回哪儿？常沙还是江南。”
    “常沙呀，回家收拾行李，然后就该去学校报到了。”
    “一个人去？”
    “和婉君一起，我爸送我们。”
    杨婉君拿到了上戏导演系的录取通知书。
    胡杨发过去一个“哦”，他其实很想见见她，许老板也去的话，就算了。
    许依诺知他心思，老早就发出邀请：“国庆来玩呀！”
    胡杨答应得毫不犹豫，就算许同学不邀请，他也会厚着脸皮去找她的。
    国庆啊，还有好久啊……
    他现在又恨不能时间过快一点，最好明天就到十月。
    同样希望时间过快一点的还有温良。
    温良已经在一穷二白的乡下待了快一个月了，顿顿稀饭就馒头，和尚都没这么素的。
    起初报名这个支教活动，他觉得也就是拍拍照片做做样子，没想到青协竟然玩真的！
    其实吃得差些倒没什么，温良也不是挑食的人，只要咸菜管够，稀饭馒头他也能吃得很香。
    至于天气热、环境差、虫子多、洗不了澡……这些也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没网。
    没网也就算了，大不了玩单机游戏。
    电还不足。
    温良但凡稍微多玩会儿游戏，房门外立刻就会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小伙子，节约用电啊！”
    这个沙哑的声音，就是村里唯一一所小学的校长兼各科老师兼厨师。
    温良来了以后，接过了语文和体育的教学任务——恰恰是他中学时代最讨厌的两科。
    来之前他其实很有点担心，担心这群大山的孩子太过愚笨和彪悍，不好管教。
    并非他抱有偏见，教育水平的优劣和学生素质的高低本就互相影响，所谓教学相长，就是这个道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重点学校，学生觉得老师牛逼，老师觉得学生牛逼；在普通学校，学生觉得老师傻逼，老师觉得学生傻逼。
    而在这所山沟沟的小学里，聪明和愚笨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温良从这群十来岁的孩子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光亮。
    穷人的孩子，只配早当家，何谈梦想。
    在温良看来，这次支教，除了稍微帮校长减点负，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
    他无法在短短一个月内改变他们的口音，更无从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和认知能力，更不可能改善他们拮据的生活条件，别说一个月，给他一年都不可能做到。
    所以他打算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这大半年来，他通过做游戏视频赚了一些钱。
    临走前，他便用他存下的钱去镇上买了文具、书本、书包等学习用品，以及毽子、篮球、羽毛球等体育用品，把存款花得一分不剩。
    当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学校，分发到每个孩子的手上，他才第一次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光彩。
    温良是个很懒却很务实的人。
    短暂体验了支教生活后，他便彻底放弃了支教的想法。
    这种需要出力的事情不适合他，他适合出钱。
    “等申请到国家奖学金，我再把那八千块钱全部换成物资捐给他们。”
    温良躺在开往常沙的列车上，心里这样想着。
    温良在考虑捐钱的时候，周明轩正盯着银行账户上“38，217”的数字，考虑着如何利用最后几天假期，把这个数字变成四万。
    他心算了下，按平均每学期攒四万算，他还需要坚持五个学期，才能攒够二十三万。
    五个学期的话，正好能在大四毕业之前搞定。
    “来俩肉夹馍！”
    一大爷在“周哥肉夹馍”的店门前停下，伸出两根手指在周明轩眼前晃了晃。
    “好嘞！”
    周明轩应一声，抄起白吉馍，手法娴熟地往馍里夹腊汁肉。
    大爷打量周明轩两眼，问：“你是小周他儿子吧？”
    “是，我是小小周。”
    周明轩随口回答。
    大爷笑道：“这是放假了，回来帮忙照看生意？”
    “是。两块肉夹馍，您拿好。”
    大爷一手交钱，一手收货，临走不忘称赞一句：“这年头，像你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不多了！”
    “谢谢大爷，您慢走！”
    送走大爷，周明轩坐下来算账。
    “今天卖出肉夹馍683个，就按700个算，每个我能分五毛，也就是350块……”
    周明轩家是卖肉夹馍的，而且是长安很有名的夫妻店、老字号，全手工制作，每块肉夹馍的净利润在3块钱左右，暑期是旅游旺季，一天能卖七八百个，平时少点，一天也能卖个四五百个。
    周父周母干这行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别看只是不起眼的小吃，这些年就靠着这一块块馍，很是挣了不少钱，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小康之家。
    周明轩这次回来，没干别的，就只帮家里看店了。
    老爸答应他，每卖出一个肉夹馍，就分他五毛。
    一个月下来，周明轩赚了也有一万出头了，比他在学校时，累死累活给人补课强得多。
    他知道卖肉夹馍挣钱，但具体能挣多少，老爸老妈从没说过，他也没问。
    此时得知真相，他不禁有点蠢蠢欲动，晚上回到家，便怂恿老爸：“爸，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打算开家分店？”
    周父将头摇成拨浪鼓：“么球事干了，还开分店。咱家的店生意好，凭的是我和你妈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口碑。开家分店，多事不说，万一再把口碑给我败坏嘞……不成不成！”
    “咱们可以开成连锁店嘛，你和我妈亲自培训，我来帮你们经营，迟早开遍全国，冲出亚洲，销往美利坚！”
    “咦，咱家卖馍的，你咋还画起饼来了嘞！睡觉睡觉，有空想这些，不如多看会儿书，好好学习，将来去中央台，上电视，那才叫长脸嘞！”
    周明轩很想告诉他老爸，自己是学新闻的，不是学播音的，就算去了中央台，也只是做幕后工作，上不了电视。
    但他没有解释。
    他爸妈的文化程度都不高，总觉得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总觉得去中央台要比卖肉夹馍光荣，哪怕卖肉夹馍一年能挣三四十万，而中央台的普通职工一年有没有十万都很难说。
    周明轩是读过书的，而且成绩一直都不错，头脑也很活泛。
    在他看来，这年头，除了公务员，别的职业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有钱才是王道。
    他只想赚钱，赚越多钱越好，有了钱自然什么都有了。
    李琰却不想要钱。
    他家里的条件和周明轩、胡杨相差不多，属于富贵不足，小康有余，当然，他们三家加起来，都远远比不上温良一家。
    单从这一点出发，他倒很适合学哲学，毕竟，这专业是出了名的毕业即失业，不是想不想赚钱的问题，是压根就赚不到钱。
    然而，李琰是被调剂到哲学专业的。
    他大一之所以如此努力地学习，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转专业。
    事实证明，哲学系的学生都是这么想的，有的人很早就成功了，比如林语菲。
    剩下的人只能疯狂内卷。
    李琰终究没能卷赢那群逼，未来的三年，他注定要留在321宿舍，继续当胡杨口中的李大个。
    虽说有点遗憾，但他此时心里在意的，却不是这件事。
    说出来有点犯贱，他在想苏幼佳。
    李琰长得牛高马大的，人却有那么点恋爱脑，用胡杨的话说就是：“这东北大老爷们儿心里住着个小女生，这算反差萌不？”
    萌不萌不知道，反差一定是有的。
    但李琰自己不承认。
    他狡辩说：“我们东北人都这样，一旦爱上一个女生，那就是死心塌地的。这才叫爷们！”
    东北人当然不都这样，在这个问题上，苏幼佳很有发言权。
    苏幼佳却沉默不语。
    7月21日上午十点一刻，由江南飞往哈市的航班上，她和李琰比邻而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略显尴尬。
    两人买到了同一航班相邻的两个位置。
    苏幼佳觉得这是个巧合，李琰认为是天意。
    “呃……”李琰率先打破沉默，“我以为你是铁岭的。”
    “我是，高中后搬到了哈市。”
    苏幼佳的语气十分平静。
    “那你搬得还挺远的哈！”
    李琰想把天聊下去，奈何苏幼佳只说了那么一句，便没再吭声。
    他只好自说自话：“其实我跟你情况差不多，我爸是铁岭人，我妈是哈市人。我也是高中去了哈市，那会儿全家都希望我能考上哈工大，直到高二我选了文科……”
    他絮絮叨叨，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一股脑儿抖落了出来。
    苏幼佳微微侧着头，静静地看向舷窗外的光和云，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后来李琰把这事儿在宿舍群里坦白了，向恋爱心理学满分的温良求教。
    温良那会儿正在课堂上带着小孩儿们朗读“停车坐爱枫林晚”，压根没工夫搭理他。
    于是胡杨回了句：“你的经历我心疼，你的文字还爱她。”
    李琰当即往群发了二十个铁锤敲头的表情：“我正儿八经求教，没正经意见就给我憋着，别哔哔。”
    “还需要意见吗？人家都不搭理你，这不很明显了吗？”
    “可她也没让我闭嘴。”
    “那不是为了给你体面嘛，忘了我为你唱的那首歌了？”
    胡杨立即发了条语音，唱道：“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爬！”

 097 新生报到

    985大学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新生报到一定是最早的，江南大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8月25日一大早，丁香北路上，红幅招展，彩旗飞扬，人头攒动, 就连那条爱学高数爱凑热闹的土狗，仿佛也散发着青春自由的气息。
    整整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无数面红旗飘扬而起，上面分别印有“计算机学院”、“建筑学院”、“土木学院”、“管理学院”、“人文学院”、“经济学院”等等字样。
    每一面红旗下都有学长学姐帮着搬行李、登记姓名、发注册指南……一派忙碌的景象。
    在一派忙碌的景象中，管理学院的那面红旗之下，某个守着花名册的老学长张开了血盆大口，毫无形象地打着呵欠。
    “呵啊——”
    胡杨很无奈。
    他终究被抓了壮丁, 谁让他是本地的呢，平时有啥好事想不到他, 但凡人手不够，就把他给记起来了。
    好在郭辅导员还有点良心，派给他一份比较轻松的活路：登记。
    胡杨只需坐在管理学院的红旗之下，守着花名册，每来一个新生，就打个勾，然后让对方签个名，留下联系方式即可。
    很轻松，也很无聊。
    他们管理学院也算个大院了，2012级的新生在170人左右，男女比例接近1：2，略高于江大的平均水准，截至目前，胡杨一共登记了12名女生，其中半数都打扮入时，美女率远远高于江大的平均水准。
    但能担得起管院12级级花的却没有。
    至少跟11级的级花比, 都很不够看。
    当然了，在胡杨眼里, 11级的级花也很不够看，唯一够他看的只有许同学。
    奈何诺丫头不回他消息，也不知道是没起床，还是在忙别的事。
    他只好翻出许同学发给他的那组汉服照，每天养养眼，心动不减。
    “学长。”
    “嗯？”
    胡杨正沉溺于女色之中，忽然听见一声弱弱的呼喊，下意识抬起头，顿时眼前一亮。
    女生背着双肩包，扶着行李箱的把手，一条素净的连衣裙，衣着简单到了枯燥的地步，可穿在她身上，竟有种远离尘埃之感，一头流水一样的长发直到末梢才微微卷起，夏日的暖风轻轻吹过，几缕发丝在活泼地跳动。
    说级花，级花到。
    不——
    胡杨稍微仔细打量了几眼, 这姑娘……管院的院花只怕要换人了。
    不过, 还是许同学更美。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例行公事地问：“名字？”
    女生显得有些拘谨，轻声回答：“唐暄妍。”
    胡杨愣了下：“你就是唐暄妍？”
    李大个竟然没有夸大其词，这个女生，的确担得起“极漂亮”这三个字。
    唐暄妍有些诧异，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哥们已经饥渴难耐了。
    “同学，我帮你拿行李，一会儿我带你去公寓楼办入住手续——”
    “诶诶诶！”胡杨立即制止，“海子哥啊，这是我朋友，一会儿我带她去，你帮我看场子。”
    这哥们和胡杨同一级，但不是一个专业的，两人只在公共基础课上打过几次照面，完全不熟。
    胡杨不了解他的为人，自然不会把温良的绯闻女友交给他照顾。
    “什么你就认识，别闹！”
    海子哥还以为胡杨也瞧上了唐暄妍，在跟他竞争呢。
    胡杨不理他，看向唐暄妍，说：“温良跟我一个宿舍的。”
    唐暄妍恍然：“是你啊，那本《管理学原著》是你的吧？”
    “不客气。”
    “……”
    唐暄妍不客气，她只是气，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就来气。
    “来，签个名，留个电话。”
    胡杨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然后调转花名册，把笔递给她。
    她刷刷签上名。
    “走吧。海子哥，交给你了啊。”
    海子哥不情不愿地应一声，见两人确实认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胡杨带唐暄妍去女生宿舍，随口问：“自己一个人来的？”
    唐暄妍“嗯”了声。
    “厉害，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自己来报到的女生。
    “我之前来过两次，轻车熟路，我爸妈就算来了，还得我给他们带路。”
    “那怎么没跟温良一起来？”
    “我要提前来报到，他……你是他室友，你肯定了解他，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来的。”
    胡杨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
    以温良的性子，要是再晚生个十年，一定是网课最忠实的拥趸。
    在江大，男生每年只有两次机会可以混进女生公寓，一次是毕业季，另一次就是开学季。
    管院的学生，甭管男女，住的都是校内最老的一批公寓，没电梯，隔音差，冬冷夏热，一层楼共用一个水房，就连空调，也是近两年才安上的。
    至于新修的高层公寓，先给洋学生、博士、硕士分一分，剩下的优先给机械、计算机、能源、自动化等强势学院，等轮到管院，就啥也不剩了。
    怪只怪，管院每年招这么多新生，一百年了，竟然连一个像样的人物也没出，太没有排面了。
    办完入住手续，胡杨帮唐暄妍把行李箱拎到五楼。
    “我箱子特别沉，你当心了。”
    拎的时候唐暄妍好心提醒他。
    胡杨试了下手。
    确实很沉。
    这沉甸甸的分量，托运时肯定没少加钱。
    要不是这个假期练出了腱子肉，今天指定要丢大脸。
    他一口气拎上五楼，中途都不带倒手的。
    唐暄妍不由得感慨一句：“厉害，要是让温良来，他肯定不行。”
    这姑娘基本三句话不离温良，司马昭之心呐。
    胡杨冷不丁问：“你该不会是调剂到我们专业的吧？”
    唐暄妍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比较想学金融。”
    胡杨说得很委婉，唐暄妍听得很明白，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
    她还想辩解两句：“管理我也挺感兴趣——”
    “行啦，大一好好学习吧，考到前百分之十可以转专业，管理转金融还挺容易的。你收拾着吧，电话给你了，有事随时联系。”
    出了女生公寓，他立刻给温良去了个电话。
    温良半天才把电话接起来，拿鼻子哼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显然还没睡醒。
    “大哥，这都几点了？你女朋友都报完到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即便没睡醒，温良抓重点的本领仍丝毫不减。
    “唐暄妍啊，你让人家小姑娘一个人来报到，你良心不会痛吗？”
    “这不有你嘛！你的直系学妹，你多费点心，挂了啊！”
    嘟一声电话挂掉。
    “这小子……活该单身！”
    胡杨回到他的岗位，继续坚守阵地。
    好在新生报到就两天的时间，辛苦归辛苦，就当多认识几个学弟学妹了。
    等到八月的最后两天，老生也相继返校，李琰第二个到，温良和周明轩几乎是前后脚，都赶在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姗姗而来。
    李琰和周明轩还好，没啥变化，倒是温良，原本一副白白净净的奶油小生长相，一个暑假过去，人变消瘦了不说，脸和胳膊黑得简直就像换了个人种。
    李琰直呼卧槽：“你谁啊？走错宿舍了吧？”
    胡杨笑道：“有大山的孩子那味了。”
    温良叹了口气：“别提了，都是泪。吃宵夜去！周董啊，听说暑假月入过万呐，不得表示表示？”
    周明轩立即说：“行啊，哪天来长安，请你们吃肉夹馍！”
    “你可抠死了！”
    沉寂了一个月的校园再次热闹起来，公寓楼的每扇窗户都亮起了灯光。
    四人互相催促着出了宿舍。
    新的学年，从一顿夜宵开始。
    ……
    许文娟其实并不赞同许依诺报考上戏。
    上戏的强势学科是戏文和舞美，至于戏曲，许文娟是瞧不上的，不，应该说，国内开设了戏曲专业的院校，就没一个她瞧得上的。
    在她看来，戏曲是最讲究师承的艺术之一，想学出点名堂，靠大班教学远远不够，必须从小就拜名家为师，接受一对一的指导。
    许文娟其实很想把许依诺留在身边，由她亲自教导。
    第一个反对的是许耀文。
    许老板本身就对戏曲无感，同时也觉得戏曲过于小众，没啥发展前途，非遗传承人听着很高大尚，也不过是个头衔，听听就好了。
    他终究是个商人，比起这种虚名，他更在乎实质的好处。
    与其在戏曲界熬资历，等到三四十岁才混出点头，他更希望女儿趁早转向流行音乐，转向他所从事的领域。
    以许老板在文娱圈的能量，稍微运作一下，许依诺就是下一个天后。
    诺诺初中的时候，许耀文就有这个想法，也付诸了行动，请来了声乐、器乐的名师当女儿的私教。
    许依诺的流行乐基础就是在那个时候打下的。
    许文娟对此颇有微词，可她到底只是小姑，不好说什么。
    许氏兄妹给许依诺提供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许依诺却一条没选。
    那时的许依诺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很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她不想留在常沙，也不想放弃戏曲。
    直到胡杨送她《赤伶》当生日礼物，并告诉她，可以考虑做戏曲与流行的融合。
    她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为什么不呢？
    这两样都是她喜欢且擅长的，谁说一定非此即彼，《赤伶》不就融合得很好吗？
    然后许依诺就后悔了。
    如果走这条路，那她压根没必要再学戏曲，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很够了。
    她完全可以报一所江南的学校，就算成绩够不上江大，也可以去江音，甚至江师范。
    这样就不用异地了呀！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考完校考，想改主意也来不及了。
    “唉！”
    她躺在床上，轻抚小二柔顺的毛发，幽幽地叹口气。
    三月份来校考的时候，她觉得上戏的校园可精致了，充满了艺术的气息和小资的情调。
    现在再来，狗屁的精致，就是小！
    上戏的校园小到她上次来愣是没找到校门，没有操场，从正门到后门跑步15秒，走路半分钟，好吧，其实也没有小到这种程度，主要是因为两扇校门开得比较近。
    不大是真的，因为在静安区，寸土寸金喽。
    学生公寓只有一栋十八层的高楼，男女混住，楼底是全沪东唯一一家兰博基尼店，许依诺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要开到这里。
    当然了，她也不是非住宿舍不可。
    早在报到之前，许老板就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套小户型的住房，一来是为了给女儿一个私人空间，二来嘛，他确实对学校的宿舍条件很不满意。
    许依诺现在就躺在家里，这房子和她高中住的宿舍差不多，也是两人间，正好她和婉君一人一间，继续当室友。
    宿舍她偶尔也会回去住，如果室友人不错的话。
    她是提前一天到的，明早才报到。
    她的期待值很低。
    上戏的戏曲不强，她当然知道。戏曲学院的前身只是一所中专院校，前几年并入上戏之后，为大力扶持京剧艺术教育，弘扬国粹艺术，才把京剧专业分离出来升级为系，独立招生（注）。
    这倒没什么，她原本就是为了走出舒适圈，才决定离开常沙，来大都市体验大学的校园生活，顺便再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说起来，其实国戏和中戏的戏曲专业更厉害，可燕京离江南实在有点远，就算要异地，她也希望尽可能近一些，这样见面会比较方便。
    再炽热的感情，也敌不过距离。
    她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这句话，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觉得说得很对。
    “滋滋！”
    忽然响起一阵震动。
    许依诺伸手到枕边一阵摸索，摸出手机。
    胡不归：“明天报到？”
    她立刻放下小二，回：“嗯，散会了？”
    “嗯呐，散会有一会儿了，在食堂吃饭呢。”
    学院的年级大会，每年总要开那么两次，把十年不变的废话翻来覆去地说。
    胡杨打字如飞：“《诡秘之主》正式出版了，我听作者说，国庆要去沪东参加一个签售会。有点想去诶……”
    作者也是刚听网站的编辑说的，这个签售会不止他一个人，还包括一众启点的白金和大神作家。
    胡杨本来不打算抛头露面，一听在沪东办，还是国庆期间，这不正好吗？当即答应下来。
    “可以啊，反正你也要来沪东玩，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许依诺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奇怪，明明已经有一套签名书了，为什么还要去签售会再要一套？
    有这么喜欢这部小说吗？
    搞得她都有点想找出来看了。
    那就看看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一念及此，她立刻去应用商店下载了软件。
    岂料这一看直接从天黑看到了天亮，早上去学校报到的时候眼圈都是黑的。
    和杨婉君一家在校门口碰头。
    杨婉君一眼就瞧出诺诺状态不对，蔫蔫的，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怎么了这是？别告诉我你昨晚兴奋得一宿没睡。”
    “我兴奋啥呀，我就是闲的，竟然看了一晚上的小说……”
    许依诺很有些懊恼，熬夜最伤皮肤了，可她昨晚愣是看得停不下来。
    真的好看。
    她终于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了。
    早知道就该向出版社要两套签名书，我自己也留一套……现在只能等国庆的签售会，向作者本人要了。
    她不无惋惜地想着。

 098 卧谈

    开学第一周的周五，班主任召集大家开了个班会。
    大学的班主任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学期也露不了几次面，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就是开学的这次改选班委。
    通常来说，大学四年，大二是改选的最高峰。
    大一参选班委的大多是一时兴起, 当了一年才发现，班干部根本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
    尤其是班长，活动组织不起来，聚餐总有人不参加，收班费就跟讨债似的一个个追着要，班费花完了还要被人质疑把钱花哪儿去了……就连在班群里号召打羽毛球, 最后到场的也只有那几个平时玩得好的。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当班长是真不如当团支书, 琐事一概不管，只管跟团委、辅导员混熟，选党员时永远是第一候选人，评奖学金和评优时还能加分。
    所以这次改选，除了团支书，其他七名班干部通通辞职不干。
    关键是也没人愿意上台选。
    班主任很是苦口婆心了一番，没卵用，只好点人。
    胡杨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能中奖。
    “胡杨啊，今年的招生短片我看了，做得很好啊！”
    “没有没有，团队的功劳，跟我关系不大。”
    胡杨连连摆手，就差没把“我拒绝”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班主任却不管不顾，径直说：“这宣传委员，你是当仁不让呀！”
    “我让，我可以让！”
    “就这么定了，想必大家都没有意见。”
    “……”
    教室里鸦雀无声。
    班主任突然又说：“胡杨啊，我看你身板挺结实的哈！平时没少锻炼吧？”
    “我——”
    “你再兼任个体育委员吧。”
    “……”
    胡杨很无奈。
    好在这两个职务还算清闲，宣传委员主要负责在班级活动、团支部活动的时候拍拍照, 体育委员只在运动会期间和体测期间能发挥点作用，平时都是酱油。
    说起来，秋季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胡杨不禁有些发愁。
    9月8日，星期六晚八点。
    《好声音》第一季第一期在江南卫视首播。
    播出当天就受到不少关注，第二天上线后，顿时引爆全网，新颖的选秀方式和导师们互相拌嘴的名场面引发无数讨论，口碑炸裂。
    同时炸裂的还有李琰。
    苏幼佳上节目了，而且是第一期人气最高的选手，一首《小半》，唱得四位导师集体转身。
    其实那天在江大校园里看到苏幼佳，他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
    这下李琰是彻底无望了。
    两条短暂相交后的轨迹只会越来越远，今后都不能再有任何交集。
    “不应该，太心软，不大胆，太死板，不果断
    玩弄着肆无忌惮
    不应该，舍弃了，死心了, 放手了, 断念了
    无可奈何不耐烦……”
    视频里的苏幼佳动情演绎，字字句句就像敲在李琰的心上，仿佛在隔空劝他该“舍弃了，死心了，放手了，断念了”。
    “唉！”
    李琰长太息以掩涕兮。
    躺床上跟青衣聊天的胡杨支起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别看了哥，这一段你翻来覆去看多少遍了？有意思吗？”
    “你不懂，这首歌分明就是为我唱的，你听这歌词。”
    “你怎么不说词作者就是为你写的呢？”胡杨吐槽。
    “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你还没放弃呢？唉，自己玩去吧，看着都累。”
    胡杨重新躺下，青衣发来消息：“我最近看了你推荐的那本小说，真的好看诶！我这几天看得停不下来。”
    “诡秘之主？”
    他发了四十条视频，只推荐过这一本小说，那条推书视频还被不少人喷恰饭，就很……无奈。
    “对！我快追平了，你看到哪儿了？”
    我看到结局了。
    胡杨心里这么想，手上打字：“我有实体书，大概领先连载20万字吧。”
    “诶，还出实体书了啊……”
    青衣装不知道。
    胡杨就装作不知道她知道：“对啊，我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呢，上次不是跟你说许同学送了我生日礼物嘛，送的就是这个。”
    “那她可真用心。”
    青衣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胡杨乐得不行，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她好用心啊，这么用心地为我准备生日礼物，你难道不觉得她对我有点意思吗？”
    “我不知道。”
    青衣秒回。
    每当胡杨询问类似的问题，她就一问三不知。
    他故意问：“我听说国庆的时候，作者要在沪东办签售会，你要去吗？”
    “我去不了，太远了。”
    “你到底在哪里读书啊，我好好奇啊！”
    网线那端，许依诺躺在宿舍的床上，抱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调戏他一下，写道：“远在天边喽！”
    胡杨多机灵的人，立马回：“近在眼前？所以你真在江南？”
    “非也非也，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离沪东很远，离江南也很远。”
    青衣立马否认。
    这时宿舍门吱呀一声，周明轩推门而入。
    三人同时投去目光，都有些惊奇，李琰直接就问了：“今天回来这么早？”
    周明轩将书包挂在椅背，随口说：“刚开学，行情不太好，等考一次试，家长发现自己的孩子成绩不行，补课的自然就多了。”
    “专业啊！正好大家都在，请我吃饭吧。”
    李琰起身吆喝。
    没人理他。
    他杵在胡杨床边，伸手扒拉胡杨的裤腿：“走啦，别对着屏幕傻乐了，吃夜宵去！”
    “上周不才出去吃过吗？”
    “一周一次不过分吧？再说了，今天你们不得请我吃饭？”
    “凭啥啊？凭你长得丑，凭你不洗澡？”
    李琰噎了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今天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决定彻底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他说着，拿起那把一直不舍得遗弃的尤克里里，放到胡杨桌子上。
    “送你了！”
    “哟嚯？来真的？”胡杨翻身下床，“走走走！夜宵夜宵，我请客！”
    周明轩当即附和：“走吧。”
    苏幼佳这事，他也掺和了一脚，当时很上头，还动过歪心思，现在想想，他觉得挺对不住李琰，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
    唯独温良不大想去，但321宿舍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他架不住三人的软磨硬泡，只好退了游戏，换鞋出门。
    ……
    夜宵回来不久便熄了灯，四人简单洗漱后便上了床，就连温良也不例外，他可能是吃多了，竟然没去自习室熬夜玩游戏。
    难得全员准时准点地上床睡觉，男生宿舍久违的开启一次卧谈会。
    李琰率先引出话题：“你们学院的学妹怎么样，有特别漂亮的吗？”
    女生永远是男生卧谈会上避不开的话题。
    而在321宿舍，关于这个话题可聊的内容太多了，因为四人都来自不同的学院，且都是阴盛阳衰的学院，漂亮学妹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温良不答反问：“你们人文学院的女生最多，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李琰嘿嘿笑道：“我们学院那可就多了，周五宣讲的时候，我一眼扫过去，起码十几个漂亮学妹，可惜没有一个报我们部门。”
    李琰是人文学院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体育部能招到漂亮学妹才怪了。
    胡杨接过话茬：“我觉得你们学院所有漂亮学妹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们学院的新院花。”
    此话一出，李琰和周明轩立马来了兴趣：“谁呀？有照片没？”
    胡杨笑呵呵道：“我没有，温良应该有。”
    “啥？”李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温神你认识？”
    温良自然知道胡杨说的是谁，没好气道：“你也见过，就我那高中同学。”
    李琰几乎快忘掉“唐暄妍”这号人物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啊，是和你单独约会那个女生，哇靠，那确实顶！”
    “不是约会……”
    温良辩解一句，但没人在意。
    李琰追问：“她也来江大了？管院？”
    “和我一个专业，不过是调剂过来的。”
    “谁啊谁啊？”
    周明轩仍然在状况外，他太久没在宿舍待了，和很多信息、八卦都脱节了。
    胡杨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周董啊，你们传媒学院的女生质量应该都很高吧？”
    “哪有，下一届的我不清楚，我们这一届就很一般。”
    江大的传媒学院没有和主持相关的专业，都是幕后性质的，对颜值没有要求，因此不比中传，男神女神遍地。
    李琰奇道：“你现在连学妹都不关注了？明明刚入学那会儿，你是最积极的那个。”
    “周董是要干大事的人，女人只会影响他赚钱的速度。”
    温良的语气又拽又欠，感觉像在嘲讽，但其实他只是调侃一句，没有恶意，他原本说话就是这个调调。
    周明轩听着很不舒服，立即回呛一句：“我这赚的都是小钱，还没你一个月零花钱多呢。”
    “那你可太高估我了，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不比你们多多少，咱们宿舍最有钱的那必须是胡爷，是吧胡爷？”
    温良顺势把火引到胡杨身上，他知道胡杨就是唐古月，虽然不确定歌曲版权费有多少，但以歌曲的火爆程度，想必不会太低。
    “是个蛋蛋！我爸十几年前就下岗了，现在还待业在家呢，我应该是咱们宿舍最穷的。”
    打死胡杨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钱，他太了解温良和李琰这两个逼了，倘若给他俩知道他是狗大户，以后出去吃饭，就再也别想让这俩货掏钱。
    李琰立即说：“我才是最穷的，我爸最近做生意赔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他爸是做国际贸易的，听着很高大上，其实就是在中俄边境来回流窜，把这边的东西卖过去，再把那边的东西卖回来。
    当然了，跟那些倒爷和小商小贩不同，他爸是正规军。
    李琰高中之所以搬到哈市，一方面是因为他妈的娘家就在哈市，另一方面也有他爸工作上的原因。
    “周董啊，说来说去还是你最有钱，这不得请吃饭？”
    周明轩人傻了。
    咋回事？最近卧谈会流行卖惨了吗？
    他“切”一声：“你们都口说无凭，我给你们看看证据。”
    周明轩翻身下床，从书包里翻出一张a4纸，放台灯下，举起来给三人看。
    三人凑近一看，顿时“卧槽”出声。
    “国家助学金申请表？你填这玩意儿干嘛？”李琰不理解。
    周明轩淡定地说：“我家穷啊，贫困生，明白？”
    胡杨和温良对视一眼，都不吭声，他俩心知肚明，周明轩这是打算冒领助学金，一年三千块钱，对真正的贫困生来说，不算小数字了。
    既然社会上有开着奔驰领低保的人，学校里自然就有用着苹果手机领助学金的学生，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但不罕见不代表这就是对的，胡杨理解他想要快速赚钱的心情，用这种方法就有点……
    温良同样觉得不齿，尤其是想到暑假时，他在山里遇见的那群连作业本都买不起的孩子，就更不是滋味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重新躺回被窝里，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有李琰比较耿直，信以为真，忙问：“你家不会真出啥事了吧？怪不得你要拼命赚钱……诶，要不今晚的夜宵你别出了，我们三个摊就行。胡爷，温神，你们觉得呢？”
    胡杨和温良还没表态，周明轩摆摆手说：“不用不用，饭还是吃得起的，放心吧啊。”
    他将申请表收进书包，重新爬上床。
    “呵啊——”
    胡杨装模作样地打个呵欠，然后说：“不早了，睡觉吧。”
    他倒是不困，他只是没有再聊下去的心情。
    ……
    就在男生们开卧谈会的时候，许依诺也正和她的室友们聊得火热。
    上戏最人性化的一点，就是军训特别短，只有八天。
    八天一晃眼就过去了，许依诺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累。
    胡杨成了这次军训的最大赢家，他收获了一组许同学穿军训服的美照，又美又飒，跟穿汉服时的温婉可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无论哪种风格的许同学，他都喜欢。
    上戏的宿舍和江大的宿舍一样，也是上床下铺的四人间，不过要新得多，公寓楼的设施也更齐全。
    许依诺住11楼，寝室号1123。
    她们宿舍四个人全是京剧系的，江书宁和许依诺一样，是打小就练的，王可欣是半路出家，李颖则是从昆曲转过来的。
    在某些方面，女生要比男生敏锐得多。
    男生哪怕穿范思哲，穿爱马仕，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就算认出来了，还要调侃你一句：“下次买衣服，别买这种明显的山寨货。”
    女生则不同，尤其在上戏，哪怕再小众再低调的奢侈品牌，也有人能一眼认出来。
    报到第一天，江书宁她们就意识到许依诺是个富二代。
    这种富足体现在方方面面，衣、包、鞋、化妆品、电子设备、学习用品、生活用品，据说在学校附近还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房子。
    许依诺回家住的时候，她们三人很是讨论了一番，把各自认出来的品牌一合计，发现不是限量款，就是明星同款，都心惊不已。
    但其实，许依诺远远没有她们清楚。
    她的衣、包、鞋要么是许老板从国外回来时带给她的礼物，要么就是某些人为了讨好许老板送她的礼物，总之基本都是礼物，很多品牌她压根没听说过，只知道肯定不便宜。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为吃穿用度操过心，因此也就不是很上心，除了对化妆品有要求，别的她都是有什么用什么。
    等到许依诺回宿舍住的时候，江书宁便打听她的家庭背景：“诺诺，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许依诺也不隐瞒，坦诚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梨园。”
    “诶？真假？”
    三人都有点难以置信，这么壕的富二代竟然出自梨园世家？
    王可欣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是湘南人吧？”
    “对。”
    “难道……你是许文娟许老师的女儿？”
    许依诺笑道：“那是我小姑。”
    王可欣愣了下，转念一想也对，许老师的女儿未必就姓许，小姑才说得通。
    江书宁和李颖顿时恍然，她们小学毕业就进了这行，许文娟的大名，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原来戏曲表演这么赚钱吗？看来这行也是有前途的啊……
    三人心里都想着。
    也就是不知道许依诺的老爹是谁，否则她们绝不会做这样的联想。
    女生聊天的内容远比男生丰富，明星啊，八卦啊，最近某某奢侈品又推出了某某新款，哪部动漫好看，给小姐姐们种个草，当然也会聊男生，不同的是，这只占她们聊天内容极小的一部分。
    “你们都有男朋友了吗？”
    李颖冷不丁问。
    三人都说没有，反问李颖，她点点头“嗯”了声。
    “哎呦喂！”
    “帅不帅？有照片吗？快快快，发群里！”
    三人开始起哄。
    李颖只好发了照片到群里。
    王可欣一惊一乍：“不错嘛，挺帅的呀！”
    许依诺却想：没我们家老胡帅。
    “看着挺高啊，有多高？”
    “一米八五。”
    完蛋，比老胡略高五公分。
    但太高了也不好，一米八更合适。
    许依诺连连点头，她很轻易地就说服了自己。

 099 距离

    “你收到了来自许千金的一诺的100，000启点币的作品打赏。”
    胡杨登上启点作家助手的后台，立刻看到这样一条消息，顿时目瞪口呆。
    “啊这……”
    许同学竟然给他打赏了，还直接上了个盟主。
    他打开启点读书，很快便在粉丝榜中找到“许千金的一诺”。
    12年还没有那么多土豪读者，虽然这本书订阅不错, 盟主却只有五十三个，许千金的一诺就是那第五十三个盟主。
    他立刻私聊许同学：“你给《诡秘之主》打赏了？”
    许依诺秒回：“你怎么知道？”
    后面还跟了个惊讶的表情。
    “盟主会飘红的，粉丝榜里也看得到……”
    “啊？什么意思？”
    许依诺不懂这些，她是第一次在启点上看书，昨晚看完后发现可以打赏，直接就打赏了一千块, 什么评论区啊、粉丝榜啊、飘红啊，她压根没注意过。
    胡杨便给她解释了一遍。
    “这样啊……”
    许依诺登上启点翻了翻, 很快就弄懂了。
    胡杨问：“你加群了吗？有盟主群的哦！”
    “没有诶, 你也在群里吗？”
    “对呀！”
    胡杨原本只有小号在群里，说完这句话就把大号也拉进了群，顺便把群号发给许同学：“你把你的粉丝值截个图，申请进群的时候给管理员看一下就行了。”
    “好。”
    许依诺没有多想，按胡杨说的申请加群。
    胡杨这边收到申请，立刻就给了通过。
    他用大号“胡不归”发了句欢迎，然后再切换到作者号“一书封神”，发了个“跪谢老板”的表情。
    诺诺：“不够看，快更新！”
    胡不归：“打赏盟主会加更3章。”
    诺诺：“那我打赏十个盟主是不是可以加30更？”
    胡杨吓一跳，赶紧开作者号私聊她：“一个盟主很够了，花一万块钱打赏不值得。”
    开玩笑，打赏一万，平台抽一半，扣税扣一千，这么一倒手就净亏六千，何必呢, 留着以后当嫁妆它不香吗？
    许依诺没有多想，既然作者这么说了, 那就算了。
    “好吧。那你慢慢写，不着急，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你的书。”
    “好，感谢支持，也替我谢谢你的朋友。”
    胡杨只是客气一句，没想到几秒钟后果真收到诺诺的截图：“替作者转达一下。”
    “……”
    这丫头倒挺认真。
    许依诺切回跟作者的聊天界面：“听我朋友说，国庆的时候你要来沪东办签售会？”
    胡杨回：“对。”
    “可以给我留一套签名书吗？我怕我去晚了抢不到。”
    “没问题。”
    胡杨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鬼点子。
    如果把许同学送他的样书再送回给她，她收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只是想想她可能的反应，他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感觉会很好玩呢。
    ……
    唐暄妍坐在丁香北路的石阶上揉着腿，道路两旁密植的乔木洒下一片阴凉。
    江大的军训其实并不辛苦，为期仅两周，而且在校内进行，女生尤其轻松惬意，阴凉的地儿几乎全给了女生方队。
    但唐暄妍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人，身子骨也弱，这种强度的训练对她来说已经很辛苦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温良挺像的，都是体弱且不爱动弹的人。
    当然了，温良的不爱动弹是全方面的, 而唐暄妍, 她只是讨厌运动罢了。
    “同学——”
    唐暄妍诧异抬头。
    一个和她一样穿军训服，斯斯文文戴木框眼镜的男生递瓶水给她，他笑得很阳光：“同学，喝口水吧，我看你也挺累的。”
    “啊，不用了，我带水了。”
    唐暄妍晃了晃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杯。
    她有些窘迫，因为她察觉到，附近的女生和不远处的男生方阵都投来或隐蔽或大胆的吃瓜目光。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
    男生见唐暄妍不接，便将水放到她身边的石阶上，然后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说：“我也是管院的，黄明哲，你呢？”
    “唐暄妍。”
    出于礼貌，唐暄妍只好自报家门。
    “暄妍……”
    黄明哲似是想到什么，笑问：“是众芳摇落独暄妍的那个暄妍吗？”
    唐暄妍一下愣住。
    在她乏善可陈的青春时光中，这是她第二次听到男生说出她名字的出处。
    第一次是温良。
    记忆的线仿佛时光机，她的思绪被牵引着回到了初二的那个午后。
    那依然是个周五，秋风萧瑟的周五。
    空空荡荡的校园，空无一人的教室。
    早已放学，唐暄妍却没有急着离开，每到周五的时候，她都不急着离开。
    她坐在教室里，她的座位靠在窗边，窗外是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她抬头看的时候，整片天空都是金黄的银杏叶子。
    风吹过的时候，簌簌而下的落叶，如一张张泛黄的老旧信笺。
    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在铺满银杏叶子的路上走过，唐暄妍眨了眨眼睛，没有看清就已经过去了。
    落叶纷纷，有一些落在草间，有一些吹上屋顶，还有一些从窗中飘入，落在她的课桌上，落在她摊开的诗集本间。
    唐暄妍合上诗集本，背上书包。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株高大的银杏树下，树下是一条长椅，长椅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金黄。
    她在那条长椅上坐下，萧瑟的秋风和簌簌的落叶环绕着她。
    她翻开诗集本，提起笔。
    唐暄妍是个很有点文艺的女生，她喜欢看书，小说、诗集、散文、随笔……她最喜欢的诗人是叶芝，她最喜欢的作家是张小娴。
    在她诗集的封页，是张小娴的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比起对人倾诉，她更愿意将自己的心情写成诗，而秋天正是用来写诗的季节。
    她低着头，笔尖在纸上留下娟秀的字迹。
    她听见沙沙的声响，那是脚步摩挲着树叶的声音。
    她抬起头，那道雪白的身影从她面前懒洋洋地走过。
    “温良？”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话一出口，她的脸刷一下就熟透了。
    “诶？”
    温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打量的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
    “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你是？”
    唐暄妍立刻起身，既局促又正经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初二三班的唐暄妍。”
    “啊……”
    温良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这个略显腼腆的女生，因为他一向记不住名字，不，应该说，是他懒得记。
    为免尴尬，他只好说：“好名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此时此刻的场景，倒跟这句诗的意境有几分相似。”
    唐暄妍微低下头，她绯红着脸，心跳一阵加速。
    这句诗出自宋代诗人林逋的咏梅名篇，《山园小梅》，意思是：百花凋零，唯有梅花依然迎着寒风昂然盛开，那明媚艳丽的景色把小园的风光占尽。
    温良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在唐暄妍耳中，他显然是把她比作了秋风萧瑟、落叶簌簌中的那一枝傲梅。
    她极力克制，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还在学习呢，真用功啊……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温良突然说。
    唐暄妍想也不想，点头如捣蒜：“可以，你说吧。”
    温良正色道：“是这样，一会儿如果有个提大刀的女人追杀过来，你就告诉她，呃……说我往那边去了！”
    他遥手指着另一个方向。
    唐暄妍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谢谢！”
    温良笑了笑，笑得很温柔。
    就在这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轻飘飘地坠落于两人之间。
    他优雅地抬手，捏住那枚银杏叶，然后递给她：“给，加油吧。”
    那一个秋天便在那一天的那一个画面定格。
    很多年后的某个秋天，当唐暄妍在江大的宿舍里翻开自己那本月白色封皮的诗集本，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记忆虽然清晰却已经遥远了。
    唐暄妍可以出一百只五食堂的鸡腿和温良打赌，赌温良不记得那一天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温良甚至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如果唐暄妍问起，他一定会说：“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你怕不是活在梦里。”
    就连唐暄妍自己都很怀疑，那样美好的场景，那样温柔的他，会不会只是一场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
    不过，每当她翻开那本诗集，看到夹在最后一页的被她小心翼翼制成标本的那枚银杏叶的时候，她便知道，那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虽然唐暄妍已经很久不写诗了，但只要知道它还在那里，她就会很安心。
    “同学，同学？”
    男生的呼唤将她从记忆中拽回现实。
    黄明哲的脸上依然挂着阳光的笑容，他问：“同学，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一个学院的，以后常联系。”
    唐暄妍委婉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并非撒谎，她确实没带手机，只不过她是故意不带，因为最近几天，找她搭讪要联系方式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不善于拒绝，只好采用这样的方式，可以拒绝得理直气壮一些。
    “那要不然这样，我把我的……”
    黄明哲还想争取一下，唐暄妍却突然起身打断他的话：“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啊对了，水你拿走，我真的不需要，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朝文体中心的方向跑去。
    就在黄明哲说话的时候，唐暄妍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后闪过。
    她习惯性地追向那道身影，一如她在过去的六年里所做的那样。
    但这一次，她丢失了目标。
    她站在文体中心人满为患的大厅里，踮起脚张望，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学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唐暄妍转身，是胡杨。
    “找人啊？”
    胡杨笑呵呵道。
    唐暄妍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脸上一热，辩解道：“我……天气太热了，我来买瓶水。”
    胡杨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一声，然后说：“那你去吧，买了水赶紧回去军训，一会儿该集合了。”
    唐暄妍轻咬下唇，她知道胡杨故意不告诉她，想等她自己问出口。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问：“我刚刚好像看见温良了？”
    “或许吧。”胡杨耸耸肩，“下节课确实是体育课，不过他选的是乒乓球，在三楼，你现在上去也来不及了。”
    “好吧……”
    唐暄妍的语气有些无奈。
    她跟在那道身影后面追逐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明明很近很近了，却又感觉很远很远。
    或许，这便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吧。
    她转身要走，胡杨忽然叫住她。
    唐暄妍停下脚步。
    胡杨说：“我突然想起来，下个月就要举办秋季运动会了，前几天听辅导员说，咱们学院需要选拔一名引导员，就是举牌子，带运动员走入场式的那个。”
    唐暄妍歪歪头，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来就长了。
    大学不比高中，无论是班级活动还是校运动会，学生参与的积极性都低到令人发指。
    辅导员也不比高中班主任，这种事，强制不了，只能靠循循善诱。
    郭浩找到胡杨的初衷，是让他这个体育委员去做他们班女生的工作，因为他们班有好几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女生，很适合当引导员。
    胡杨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班上的女生挨个私聊了，嘴皮子都说破了，卵用没有。
    刚刚唐暄妍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灵机一动。
    班上的女生都是老油条了，不好忽悠，但唐学妹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女生，长发飘飘，模样俊俏，身高腿长，不如哄她去当引导员，他也好跟辅导员交差。
    胡杨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我向辅导员推荐了你。这是一次非常好的在全校师生面前展现个人风采的机会。我们管院的女生虽然不少，但在我看来，你的各方面条件，无论气质还是精神面貌，都是最适合的那个。”
    “我吗？”
    唐暄妍目瞪口呆，她只想安安静静待着，让她去全校师生面前展现自我，对她来说跟被推出去上街游行没什么差别。
    “算了吧，我不行的。”
    “没啥大不了的，就举个牌子走一圈，很简单的。”胡杨鼓励她，“说真的，你哪儿哪儿都不差，唯独差一个被看到的机会，不仅是被全校师生看到，也是被温良看到。”
    “我……”
    唐暄妍沉默下来，这话太有煽动性了，她察觉到自己内心某处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胡杨趁热打铁：“你和温良当了三年的同桌，他对你太了解了，太熟悉了，有的时候，太过了解和熟悉也是一种阻碍……明白？”
    唐暄妍呆呆点头。
    “所以啊，你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改变形象。这次的运动会就是一次机会，你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换一换穿衣风格，让全校的男生都为你惊叹。到那时，不用你上赶着追，温良绝对会自己跑到你这儿来献殷勤。”
    胡杨当起了狗头军师。
    唐暄妍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打心底里不太认同，但恍惚间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就这么定了啊！”
    “啊？啊，那好吧。”
    唐暄妍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集合了！”胡杨忽然说。
    唐暄妍扭头一看，见教官正在列队，惊呼一声，急急慌慌跑了。

 100 动员风波

    转专业失败的李琰只能苦逼地留守在哲学系，和一群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难兄难弟们“相依为命”。
    没了转职的机会，大家也都没了学习的热情。
    就算把《西方哲学史》、《技术哲学》、《自然哲学》统统背下来，科科考满分，又有什么用呢？
    哲学系的某位老学长曾说过一句名言：“学哲学的能考高分，说明还没有学到家。”
    无数学弟学妹们将此话奉为信条，并光明正大地颓废起来。
    李琰除外。
    李琰是哲学系11级仅剩的仍然认真学习的三个人之一, 另外两个人是为了争奖学金，李琰没这想法，他只是习惯了认真做事而已。
    既然注定了要在哲学系待四年，颓废过是过，认真过也是过，为什么不认真过呢？
    所以他在小学期竞选了人文学院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压根没人跟他争，自动当选。
    这学期一开学, 又竞选了班长, 同样没人跟他争，自动当选。
    不仅如此，他还兼任班上的组织委员和体育委员，一共就八个职位，他占了仨，凭一己之力撑起哲学系的半壁江山。
    胡杨以为自己已经够不幸了，一听这事，当即拍拍李琰的肩膀，感慨道：“兄弟你也太惨了。”
    李琰瞪大了眼：“我惨什么？这都是我自愿当的。”
    胡杨无言以对，只能竖起大拇指：“牛还是你牛！”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琰走马上任不久，就琢磨着组织个活动显显能力，可是他又找不到合适的活动，能够打动班里的少爷小姐们。
    聚餐？太没新意了，而且收钱是个大问题，大家都不抗拒吃饭，可是大家都很抗拒交钱。
    包个网吧通宵联机打《求生之路》？虽然李琰很乐意, 班上的男生也都摩拳擦掌, 但女生能答应就见鬼了。
    去社区送温暖，去福利院当义工？李琰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会有人追随他去进行这项很有爱心的活动。
    “你们班都办过哪些活动？”
    五食堂里，李琰扒拉着鸡排饭，含糊不清地问坐他对面的胡杨和温良。
    两人几乎从不参加班级活动，但班里办了哪些活动还是知道的，便随口说了几个，都是很常规的项目，聚餐啦，志愿活动啦，参观博物馆或者烈士遗址之类的。
    “不行不行，这些活动连你们都不参加，我们班那群少爷小姐更不可能感兴趣。”
    李琰大摇其头。
    温良一边把碗中的香菜挑出去，一边问：“你打算办班级活动？”
    “对。”
    “你想听听我的意见么？”
    “什么？”
    “别办。”
    温良的意见简洁明了。
    李琰没好气道：“我这诚心诚意地请教呢，你给我泼冷水。”
    温良耸耸肩：“我给你泼冷水，总好过现实给你泼冷水。”
    胡杨也说：“温神说得有道理，班长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办活动, 岁月静好，一办活动，鸡飞狗跳。”
    “可我们学院要求每个班每学期至少要有两次班级活动和一次团支部活动。”
    “简单, 聚餐一次，班会一次，至于团支部活动，那是团支书的事，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
    胡杨到底是老社会人了，应付这些事不要太得心应手。
    但李琰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总觉得，他这新官上任要是不办点事，岂非太没存在感了？
    胡杨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不是还兼着体育委员嘛，又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先别想那么多，等你把运动会熬过去，你要是还惦记着办班级活动，我一定出钱出力支持你。”
    运动会实在是个麻烦事，胡杨只需要动员一个班，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李琰要管整个人文学院，他很快就会见识到当代大学生的桀骜不驯。
    ……
    江南大学一年一度的校秋季运动会定在国庆之后举行。
    在国庆之前，先要完成院内的选拔。
    比赛分为甲、乙两组，甲组是体特生，乙组是普通学生。
    体特生不需要动员，平时学习憋一肚子气，一年就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都积极得很。
    普通学生就难搞了，指望他们自觉主动地报名，不如寄希望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胡杨将学院的通知转发到班群里，然后说：“有意者私聊我啊！”
    两天过去了，愣是没一个人私聊他，搞得胡杨都有点怀疑自己那句话是不是没发出去。
    他只好找班长和团支书帮忙。
    班长和胡杨一样，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压根不想管事，还是团支书比较积极，当即表示：“我回去找女生聊聊。一共要出多少人来着？”
    “至少十个。”
    辅导员的要求，每个班至少要出十个人参加院内的选拔，项目不限，但人必须出够。
    团支书说：“那男、女各出五个，可以吧？”
    胡杨没有多想，爽快答应下来。
    解决掉一半，他感觉压力一下小了许多。
    男生这边，胡杨身为体育体委，自然要身体力行，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再说动四个人就可以了。
    他们班只有九个男生，不算胡杨就八个，四个人一半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杨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显然低估了他们班男生的事儿妈程度。
    208宿舍。
    梁逸只是翘着脚丫躺在床上看《诡秘之主》，很有点洒脱不羁地说：“运动会啊？报名是不可能报名的，要不要当观众我还要考虑一下呢。”
    陈俊凡也说：“不是哥们儿不支持你工作，我一个体测补考通过的人，报名运动会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有啥不合适？”胡杨接过话头，“这只是院内选拔，你们随便报一个项目，这周末去体育馆划下水，被淘汰了就完事了，不会真让你们代表学院出战的。”
    梁逸立即说：“那由你们几个班干部应付不就完事了，何必劳烦我们？”
    陈俊凡附和：“对呀，总不能，你们光想享受班干部的好处，却不想承担班干部的责任吧？”
    胡杨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组织委员何志超先忍不住了：“我靠，你这话真没良心，选班干部的时候，除了团支书，有哪个是自愿当的？你觉得班干部有好处，你咋不上呢？”
    陈俊凡撇撇嘴：“反正现在你们是班干部，你们就得以身作则。”
    何志超还想反驳几句，胡杨拉住了他，免得他把话题带跑偏。
    他们是来动员的，打嘴炮显然无济于事。
    胡杨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每个班都要派十个人报名，男生女生各出五个，咱们班班干部就六个人，男生就我和超子，我们俩已经报名了，现在还差三个，你们四个大老爷们，不得为班级做点贡献？”
    宿舍里静了静。
    陈俊凡拍了拍自己的三层油肚，嘟哝着：“反正我是不报。”
    他160的个头，160的体重，打死他也不会报名。
    胡杨点点头说：“凡哥不报可以理解，梁逸，肖远，王劲松，你们三个商量商量，报两个人呗，剩下一个名额，超子他们宿舍出，这样总可以吧？”
    梁逸放下手里的书，冷不丁问：“怎么男生九个人出五个，女生二十一个人也出五个？”
    肖远立刻点头：“对对，应该男生出三个，女生出七个。”
    王劲松也说：“就是就是，女生七个男生三个，这样才公平。”
    有人摇旗呐喊，梁逸立刻抖擞起来，理直气壮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出一个人就行了，你去跟团支书说，让她们女生多做点贡献。”
    何志超气笑了：“就这么点破事，非得斤斤计较，也不怕被女生耻笑，本来女生就不大看得上咱们……”
    “说得跟谁瞧得上她们一样。”梁逸抖着腿，语气很不以为然，“我只是强调公平，竞技体育的第一原则就是公平，难道我还错了不成？”
    他在床上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胡、何二人，颇有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何志超跟梁逸原本就不太对付，此时见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撸起袖子正要发作，却再次被胡杨拉住。
    胡杨依然很平静，顺着梁逸的话说：“你没错，你说得很对，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跟女生反映你的意见，想必她们能够理解。”
    “喂，你还真信他的屁话啊？”
    何志超不乐意了，他是要脸的，丢不起这人。
    “怎么能说是屁话呢？我们当班委的，倾听大家的意见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独断专行才是不可取的。”
    胡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在班群的聊天界面里打着字。
    “不错不错。”梁逸听得连连点头，“超子啊，你看看胡爷多有觉悟，你这组织委员还差点火候。”
    何志超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看着胡杨打字如飞，火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扬起的嘴角。
    胡杨写完，没有立刻发出去，而是递到梁逸面前，问：“这样写可以吧？”
    陈俊凡、肖远和王劲松也凑了上来，只见聊天框里写着：
    “梁逸同学刚刚向我反映意见，他认为你们女生人多，应该多做点贡献，出五个人有失公平，至少也得出七个人@班长@团支书@全体成员”
    梁逸登时叫了起来：“不是，你是体育委员，你代表我们男生反映就行了，干嘛带我的名字！”
    “那怎么行呢？”胡杨一本正经地说，“我刚刚说过了，倾听大家的意见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只能替你们传达，不能代表你们，我没这个能耐，更没这个资格。”
    梁逸的眉毛拧作一团，神情不悦：“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我认为对不对不重要，你也说了，咱们班男生只有九个人，女生有二十一个人，显然女生的想法更加重要。作为班委，我不敢独断专行，所以我问问女生的意见，这很合理吧？”
    胡杨收回手机，说：“没什么问题，那我发了啊！”
    “诶诶诶！”
    梁逸终究还是要脸的，他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改口道：“我就吐下槽，你咋还当真了呢？给我报个一百米，啥时候比？”
    “一百米我报过了，你换个项目。”
    这种轻松的项目，胡杨自然不会让给别人。
    “那就两百米。”
    “两百米超子已经报了，现在还剩的径赛项目有400米、800米、1500米、5000米和10000米，田赛项目有铅球、跳高、跳远、三级跳远、撑竿跳高，选一个吧。”
    梁逸还没来得及开口，肖远抢先道：“给我报个跳远！”
    跳远无疑剩下的项目里最轻松的。肖远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躲不掉，那就赶紧把轻松的抢了。
    “我靠！你是人吗？”
    梁逸跳下床要跟肖远拼命。
    胡杨说：“三级跳远也很轻松。”
    “但我不会啊！”
    “不会正好，反正就去凑个数，没指望你能被选上。”
    其实是有可能被选上的，如果其他班没人报这个项目，或者其他班的壮丁比他还要拉胯，那梁逸就要去全校师生面前丢脸了。
    胡杨心知肚明，但胡杨不说，他只想赶紧把名单定下来，报给辅导员交差。
    “好吧好吧。”
    梁逸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好说歹说，胡杨终于凑齐了五壮士。
    女生那边要轻松愉悦得多，班委就有四个人，还有个经常跑半马的川妹子，她之前没看到群消息，团支书一找到她，她二话不说，立马就报了五千米和一万米这两个无人问津的项目。
    胡杨看着最终的名单，见十个人九个都是凑数的，不由得叹了口气。
    想到运动会期间还要组织大家到场应援，他就一阵头疼。
    这事可不简单。
    高中的时候，运动会是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中难得的闲暇，所以大家都盼着它来。大学就不一样了，天天都是闲暇，坐在场边应援反倒成了任务，谁都不乐意参加。
    去年的运动会，管院就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江大的运动会是要对各个学院进行考核的，考核指标很多，什么风纪啊、啦啦队啊、通讯稿的数量啊、观众的精神面貌啊……其中有一条就是到场率。
    管院去年的到场率全校最低，甚至比二校区的外国语学院还要低，闭幕式的时候，遭到了校领导的点名批评。
    全院师生都面上无光，辅导员为此还专门开了次年级大会，痛批各班的体育委员组织不力，痛批没有到场应援的学生。
    胡杨那时还不是体育委员，但他确实没有找借口翘掉了应援。
    今年的运动会，再想混就没那么容易了。

 101 国庆将至

    胡杨被选上了。
    当得知自己的跑出了13秒16的好成绩时，他很有些意外。
    胡杨的爆发力一向不错，初高中也常代表班级出战短跑比赛，但跑进13秒50，却是他人生首次。
    看来最近的腿部训练没白做。
    “嚯！厉害呀，大一怎么没参加？”
    同场竞技的对手问他。
    胡杨笑道：“大一不是体育委员。”
    既然当了班委，他就会负起自己的责任。
    下个月13号, 他将代表管理学院参加秋季运动会男子100米的角逐。
    他们班除了他和那名跑半马的川妹子，其他人全军覆没。
    不过胡杨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
    临近月底，他的心早已飘向东方。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别嚎了哥！容我静静！”
    李琰正为运动会的事抓耳挠腮，语气有点不耐烦。
    胡杨立刻收声。
    一想到又要和许同学约会了, 他就忍不住想唱歌。
    他点开青衣的私信，把激动的心情同她分享：“终于要放假啦！好期待啊！”
    网线那端，许依诺想了想，试探着问：“想和许同学去哪儿玩啊？迪士尼？外滩？动物园？”
    她是想根据他的回答来安排行程，结果胡杨回的是：“无所谓啦，只要她在，哪里都是风景。”
    许依诺一下没绷住，看了眼室友，捂着嘴偷偷地笑。哪怕只是看文字，而不是亲耳听他说，她也觉得好撩啊，撩得她脸上一阵发烫。
    这个笨蛋，要是知道我就是许同学，肯定不敢说这种话！
    她心里这样想着。
    胡杨也是太想她了，所以打了一记直球。
    反正他是跟青衣说的，如果不小心撩到许同学，那就是许同学愿者上钩，跟他没关系。
    “哎呦喂！有本事等国庆见到许同学，你把这句话当着她的面说。”
    许依诺故意激将。
    胡杨是做阅读理解的高手, 一看这话就知道, 许同学并不抗拒这记直球，不仅不抗拒，甚至有点……喜欢？
    原来是这样的吗？
    胡杨有点懂了，虽然懂了，表面上还是装不懂：“算了吧，我怕她受不了。”
    许依诺“切”一声，心想你要是本事，就让我受不了一次啊。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发觉有点污，赶紧摇了摇头甩掉。
    她岔开话题问：“院内选拔怎么样？”
    他俩每天都聊，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哪些事，彼此都很清楚。
    胡杨嘚瑟地说：“这还用问，我可是江大博尔特，轻轻松松。”
    “这是博尔特被黑得最惨的一次……”许依诺吐槽，“运动会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13号。”
    她立刻点开日历，下个月13号的话……是周六！
    “真好啊，我们学校都没有运动会的, 连操场都没有。”
    “运动会也就那样，主要是占用周末的时间, 很多人都不乐意参加, 你是不知道我们班那些人的积极性有多低……”
    胡杨把最近发生的事和她分享。
    没过多久，温良吹着小曲儿回来。
    “哟，温大公子，这是干嘛去了？心情不错嘛！”
    温良很少在周末的白天离开宿舍，今天却一反常态，下午接了通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交材料去了，国庆之后就该汇报了。”
    “国奖？”
    “对。”
    “牛啊牛啊，又有大餐吃了。”
    胡杨翻身下床，拍拍李琰的肩头，说：“老李啊，别愁了，听哥说件事。国庆你们有安排吗？”
    温良说：“吃饭睡觉打游戏。”
    李琰说：“吃饭睡觉思考人生。”
    “身为21世纪的大学生，咱能不能活得精彩一点？中秋连着国庆，一共八天的假期，你们就不打算来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温良立马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该不会想去沪东吧？”
    “请把该不会去掉，我们当然要去沪东！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沪东，这是一座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是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我驾照都考好了，咱们国庆自驾去沪东，怎么样？”
    李琰无奈道：“你有车吗？光有驾照有什么用？”
    胡杨二话不说，当即掏出一把车钥匙，蓝白相间的标志，其上刻有“别摸我”三个字的首字母缩写。
    两人目瞪口呆。
    温良哼哼道：“我就说你是最有钱的吧，还跟我们装穷。”
    胡杨嘿嘿一笑：“怎么说？”
    李琰凑上来嬉皮笑脸地问：“包吃住吗？”
    “滚蛋！就是想你们摊点油钱，才邀请你们同路，还想包吃住，你脸咋这么大呢？”
    胡杨开着玩笑。
    “我车里能坐四个人，周董假期要兼职，去不了，咱要不把唐学妹给带上？”
    温良下意识说：“带她还不如带你们班那何志超，至少他游戏打得不错。”
    “唐学妹好歹和诺诺认识，带超子算怎么回事？”
    “行吧，你决定。”
    “那你给问问人家，看她乐不乐意去。”
    “干嘛我问，你问不行吗？”
    “你跟她熟嘛，老同学。”
    胡杨不给他推托的机会，拎起水壶去水房了。
    胡杨本来没打算带唐暄妍，甚至没打算带温良和李琰，他就想千里走单骑，私会许同学。
    是诺诺让他带上朋友一起，特别叮嘱带上唐暄妍。
    “你和唐学妹很熟吗？”
    胡杨问她。
    “那当然了，暄妍姐可是我们高中的大美女，你知道我的，我最喜欢勾搭漂亮的小姐姐了。”
    “……”
    这话若是换成一个男生来说，只怕要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诺丫头确实是外貌协会的，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颜值都很高。
    要不怎么会暗戳戳地喜欢我呢？
    胡杨颇有些得意地想。
    “那你呢？”他问，“你在你们高中是什么级别的美女。”
    “我呀？我就是个小透明喽！”
    胡杨自然是不信的，这话比他自称“江大扛把子”更加不靠谱。
    ……
    “不敢回看
    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偷偷搭讪总没完地坐立难安
    试探说晚安，多空泛又心酸……”
    “暄妍！电话！”
    “来了！”
    唐暄妍急匆匆跑回来，拿起手机一看，不禁愣了下。
    这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却是她最熟悉的号码。
    她推开门，走到阳台，清清嗓子，深深呼吸，然后接起电话：“喂？”
    “是我。”电话里传来那个久违的懒洋洋的声音，“国庆有安排吗？”
    “嗯……怎么了吗？”
    “我室友，就你胡学长，他国庆打算自驾去沪东，我们现在有三个人，还可以带一个。诺诺在沪东你知道的吧？你要是有空又有兴趣——”
    “好啊。”
    唐暄妍的心突突直跳，语气却很平静。
    “行，那就这样，挂了啊。”
    温良没有废话，他一向不爱说废话，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完成任务，然后便挂了电话。
    唐暄妍却仍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直到那声“嘟”响的余韵也消散于耳际，她才缓缓放下手机，嘴角渐渐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
    然后她点开通讯录，翻到她老妈的电话，拨过去：
    “喂，妈，我中秋不回去了，和同学约了出去玩。”
    “去哪儿啊？这么突然？”
    “去沪东。”
    “哪个同学，男生女生啊？”
    “女生，好几个呢。”
    “这样啊……钱够不够啊，一会儿我让你爸给你打钱。”
    “不用了妈，钱够的。”
    “那行，那你们注意点安全。”
    ……
    “卧……”
    看着满满一地的书籍，胡杨差点爆粗口，还好他及时忍住了。
    出版社的编辑笑呵呵道：“三百套都在这儿了，签吧，签完我好寄出去。”
    《诡秘之主》出版之后，凭借领先连载20万字的噱头，取得了不俗的销量。
    出版社便趁机上架了由作者亲笔签名的典藏版本，全球限量三百套，价格比不带签名的翻了一倍。
    胡杨原以为会无人问津，却没料到《诡秘之主》的书粉粘性如此之高，竟然不到一个月就售罄了。
    “唉，早知道就全球限量五百套了。”
    总编的语气十分惋惜，他显然也没想到，一本网络小说的读者居然会有这么高付费率。
    这本书确实比较看人下菜碟，喜欢的很喜欢，不喜欢的再怎么也看不进去。
    胡杨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些书，每一套我只需要签一本吧？”
    “当然不是，每本都要签。”
    “……”
    三百套，每套五本，也就是说，他要签一千五百次笔名。
    胡杨叹口气：“现在改笔名还来得及吗？”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把笔名取为“丁”，要不然“小丁”也行啊，总比一书封神强。
    笔名自然是改不了的，他只是抱怨一句，然后便坐下来乖乖签名。
    这部小说给胡杨带来了不菲的收益，连载近一年，他到手的稿费已经超过七位数，12年的七位数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胡杨的那辆“别摸我”5系，就是用稿费买的。
    这件事，他还没有跟老爸老妈交代。
    在出版社签了整整一下午的名，手都给他签麻了。
    “搞定！”
    签完的瞬间，他瘫靠在椅背上，长出口气。
    “还有多的吗？我想带一套回去。”
    “有的，出版社别的没有，书管够。”
    编辑拿了套《诡秘之主》给他。
    胡杨道声谢。
    “国庆的签售会，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
    “我自己开车过去。”
    “行，时间地点你都知道吧？”
    “平台那边都告诉我了。”
    “好，那沪东见。”
    离开出版社，胡杨径直回家。
    9月29日，中秋前一天。
    他拧开家门，在门厅里换鞋，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机关枪突突突的声音。
    老爸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撕鬼子。
    “回来了？”
    胡振华扭头看儿子一眼。
    胡杨“嗯”一声，把书放在茶几上，随口问：“我妈呢？”
    “还没下班呢。这是啥？”
    胡振华拿脚指了指茶几上的书，看着书封侧面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危秘之主……”
    “诡秘之主！”胡杨脸有点黑，“我写的小说。”
    “真假？”
    胡振华顿时来了兴趣，坐起身，随手拿起一本，诧异道：“还出版了？花了多少钱？”
    “花……我干嘛花钱呀！这得出版社给我钱好嘛！”
    “你写的书，出版社给钱？能卖出去吗？”
    胡振华质疑得理直气壮。
    话虽这么说，手却翻开书，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胡杨趁机夺取遥控器的主导权。
    江南台在重播上周的《好声音》。
    《好声音》开播的收视率已经冠绝全网，第二期更比第一期高了一倍。好不容易出一个大爆款，江南台自然要翻来覆去地重播。
    目前只播出了两期，暂时还没有别的电视台找到胡杨。
    胡杨也不着急，他现在的心态就跟当年的诸葛亮一样沉稳，安心等着刘备三顾茅庐就行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一开门，陈菊就发现了门厅处的运动鞋。
    “儿子回来了？”
    胡杨喊了声妈。
    陈菊换鞋进屋，就见胡振华破天荒地没有看抗日神剧，而是捧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细读，不禁“哟”一声，问：“看啥书呢？”
    胡振华头也不抬地回：“闺蜜之主。”
    “诡秘之主！”胡杨再次更正，“我在网上写的小说，最近出版了，拿一套回来给你们看看。”
    “你写的呀！”
    陈菊立马坐下来，抱起剩下四本书，挨个儿翻看，也不看内容，就看看封面和页码。
    “这么多本呢！你以前可是连八百字作文都憋不出来的，怎么能写出这么多字的小说？”
    “作文跟小说两码事，写网文的就没几个语文好的，很多人‘的地得’都分不清呢，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读者也分不清。”
    胡杨岔开话题：“妈，我写这小说赚了不少钱呢。”
    “赚了多少？”
    陈菊顺着儿子的话漫不经心地问。
    “一百多万。”
    “啊，一百多……多少？！”
    陈菊和胡振华同时抬头，瞪大了眼。
    胡杨平静地说：“一百多万。我买了辆车，就在楼下停着。”
    陈菊稍微回忆了一下，迟疑着问：“不会是那辆宝马吧？”
    她只认识的三种汽车品牌：宝马、奔驰和奥迪，恰巧回来的时候，看见楼底停着辆崭新的宝马，因此有点印象。
    胡杨给出肯定回答。
    二老吃惊不小，胡振华问：“宝马啊，很贵吧？”
    “还行，买的基础款，四十多万吧。”
    “哎哟，咱儿子真是出息了！”
    胡杨笑道：“爸，你不是要出去买菜吗？走啊，我开车送你。”
    陈菊吐槽：“就一条街，送什么呀送，你爸买菜花的钱，还没你起步的油钱多呢！”
    胡振华不以为然，抓着儿子的胳膊肘就往外走：“别听你妈的话，妇人之见！车买来就是开的，一条街怎么了，一条街也有好几百米呢！走走走，咱爷俩去，不带你妈！”
    “嘁，谁稀得去啊！”陈菊翻个白眼。
    ……
    尽管只有几百米，老爸依然拉风了一把，路上见着熟人立马摇下车窗喊：“老张啊，买菜呢？”
    “哟！这不是老胡嘛，鸟枪换大炮，单车换宝马了？谁的车啊？”
    “我儿子！”
    胡振华身体朝后仰，指着驾驶上的胡杨。
    胡杨只好打招呼：“张叔！”
    “儿子在哪里高就啊？”
    不等胡杨开口，胡振华抢先道：“作家！书写得特别好，出版社抱着钱求着给我儿子出版！”
    “什么书啊？”
    “诡异蜘蛛！这不快过节了嘛，赶紧下单，给你女儿买一套！”
    胡杨摸摸鼻子，在老爸嘴里，书名就跟随机生成的似的，每次都不一样，能买到才见鬼了。
    兜了一圈回来，老爸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开朗，做饭的时候还哼着歌。老妈听见了，疯狂给胡杨使眼色，那意思是：瞅瞅你爸那样，快上天了都！
    胡杨则会心一笑，然后抱起手机接着和诺诺聊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胡杨找了个机会说：“这本书销量不错，国庆有个签售会，在沪东，明天我就得走。”
    “这么急呢？中秋都不在家过了？”
    “唉，没办法，跟平台签了合同的，得去。忙完了跟你们视频哈！”
    陈菊说了声“行”，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七号吧。”
    “签售会要搞这么久的吗？”
    “没有，签售会就一天。我在沪东不是有同学嘛，难得去一次，都约好了，在那儿玩几天。”
    一听这话，陈菊脑海立马闪过了那个扎丸子头的漂亮女生。
    她试探着问：“是同学，还是朋友啊？”
    胡杨扒拉着饭，随口说：“有同学，也有朋友。”
    陈菊恍然。
    客厅里静了静，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陈菊迟疑许久，还是决定委婉地提醒一下：“儿子啊，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呢，妈不鼓励，也不阻止，但是呢，一定要注意安全。”
    胡杨愣了下，心想沪东那是什么地方，那不比江南安全多了？
    转念一想，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妈有所顾虑也合情合理。
    于是他说：“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陈菊语重心长：“妈不是不放心，就是想提醒你，身为男子汉，你要多付一点责任，多有一点担当……明白？”
    胡杨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付一句：“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102 沪东之行

    “后边儿去！大个，你坐副驾！”
    胡杨把温良赶到后排。
    “别说，宝马坐起来是不一样嘿！”
    李琰笑嘻嘻拉上安全带。
    温良嘟嘟囔囔：“你找得到路吗？要不我来开。”
    “放心吧啊，我找不到还有导航呢，你要是手痒，回来的时候给你开，成吧？”
    “我手不痒, 我只是担心你把我们带沟里。”
    “学妹来了！”李琰忽然说。
    胡杨摇下车窗，跟唐暄妍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后边儿。”
    唐暄妍今天依然穿得十分素净，稍微化了个淡妆，不过，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整个人的气色和状态明显比军训期间好不少。
    下午三点一刻，四人从江大出发。
    胡杨本打算早上就去的, 前两天诺诺告诉他, 中秋那天许老板也在，他转念一想，中秋节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父女团圆了，便选在了午后出发。
    上了高速不久，李琰就靠着椅背呼呼大睡起来。
    胡杨看了眼后视镜，温良这小子也是不吭声，只低头刷手机。
    还是唐暄妍先挑起话题：“我记得张芸也在江南，你跟她有联系吗？”
    “不联系。”
    “张芸人挺好的，知道我要复读，毕业前把她的学习资料都给我了。”
    “哦。”
    温良显然不感兴趣。
    然后两人便没话了。
    车内安静，只有舒缓的轻音乐略显哀伤地流淌着。
    胡杨随口问：“怎么样，入学一个月了，江大的生活还习惯吧？”
    “嗯，挺好的，就是高数好难呀，学得我头疼。”
    “哈哈，那你应该向温良取取经, 这小子数学贼猛，连我们高数老师都说他不去数学系可惜了。”
    唐暄妍笑道：“他高中的时候数学就很好，高考好像满分来着。”
    “是吗温良？咋没跟我们说呢？”
    温良淡定地说：“俱往矣，好汉不提当年勇。”
    胡杨吐槽：“又给你装到了？学妹啊，你别看他好像很淡定，其实这会儿心里暗爽得不行。”
    “屁嘞！”温良一秒破功，“考个满分而已，那不是有手就行吗，有什么可骄傲的？”
    两人同时嘘他。
    胡杨把话题聊开，接着又聊到报了哪些社团，选了哪些课。
    稍微聊了几句，他就知道唐暄妍和许同学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诺诺是跳脱的，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甚至很有点调皮，这一点，从她开两个号调戏胡杨就能看出来。
    唐暄妍要腼腆安静得多，你问她一句，她就答一句，她不是那种善于挑起话题和带动气氛的女生。
    “你选恋爱心理学了？那可巧了, 你旁边这货考了满分，至今仍然单身。”
    胡杨再度把话题引向温良。
    唐暄妍有些惊讶：“你都没谈过恋爱, 还能考满分呢？”
    温良不以为然：“我没谈过，不代表我不懂。”
    胡杨立即说：“我觉得你不懂。”
    唐暄妍附和：“我也觉得。”
    “嘿，胡爷这么说可以理解，唐代表，你过分了啊，我高中收了多少封情书，你心里可是有数的啊！”
    温良又开始拽起来了。
    唐暄妍扁扁嘴：“收到又怎么样，你一个都没答应。”
    “没答应是一回事，但每一封情书我都认认真真读了，对你们女生的心思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才不是呢。”
    唐暄妍小声嘟哝一句。
    胡杨委婉地说：“谈恋爱可不是打游戏，攻略读得再多，不实践等于零。说真的温神，我还挺好奇你会怎么谈恋爱，啥时候脱个单呗，别光说不练呐。”
    “那也得遇见了才行，总不能在街上随便找一个吧？”
    温良说得漫不经心，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低下头继续刷手机了。
    唐暄妍把头扭向另一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化带，没再说一句话。
    温良不曾想到，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会有人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黯然失神，而这黯然失神的人竟是唐暄妍。
    胡杨也不说话了。
    就在三人沉默之时，忽然响起“呵啊”一声。
    李琰抻着懒腰醒过来。
    他看了看胡杨，又扭头看了看后排的两人，诧异道：“你们……这么闷的吗？这放的什么鬼音乐啊，咱们整点激情的！”
    不多时，车里便响起李琰的鬼哭狼嚎：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胡杨笑笑，心想有李琰这么个神经大条的人在倒也挺好。
    ……
    到达沪东已是六点，四人先去上戏附近的酒店办了入住，男生住酒店，唐暄妍晚上和许依诺、杨婉君住。
    “诺诺让我们去她爸家里吃饭，你们觉得呢？”胡杨询问三人的意见。
    温良表示无所谓，李琰和唐暄妍都觉得不太方便。
    “我们就在外面随便吃点吧。”
    唐暄妍说。
    胡杨也觉得这样比较好，虽然许老板的家产遍布全国，但也不能到哪儿都往人家家里跑，他和诺诺还没怎么着呢。
    他点点头说：“那我把杨婉君叫出来，这片她熟。”
    杨婉君却不在，说是和室友玩去了，只给胡杨推荐了几家餐馆。
    然而一圈走下来，才发现那几家餐馆都是网红店，正值假期，生意火爆得不行，没有预约只能苦逼地在外面排队。
    四人都不想排队，便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很路边，人没那么多的小面馆。
    饭吃到一半，胡杨忽然接到许同学的电话。
    他和诺诺很早就交换了电话号码，但从没有打过电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胡杨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喂？”
    手机那头传来许同学甜甜糯糯的声音：“我回学校了，你们在哪儿呢？”
    诺丫头倒是很直接。
    胡杨比她更直接，脱口而出道：“到学校了吗？我来接你。”
    然后他便揣起手机，起身说：“诺诺到了，我去接她。”
    说完也不顾三人的反应，火急火燎地出了店门。
    温良还好，毕竟胡杨的色胆贼心，他比谁都清楚，李琰和唐暄妍都有点愣住。
    唐暄妍很快反应过来，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
    李琰还有点懵，愣愣地问温良：“咋回事？不是你妹吗，怎么胡爷去接？”
    温良夹起一块叉烧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只说了四个字：“不是亲的。”
    ……
    上戏那座窄窄的校门前，灯光投下一片温柔的明亮。
    学生进进出出，背双肩包的少女踮起脚尖，目光在来往的车流与人群中搜寻着。
    很快，她便看到那双挥舞的手。
    她立刻雀跃起来，也伸直了手臂朝他挥舞。
    胡杨穿过人群和车流走向她。
    许同学今天没有扎头发，乌黑的长发慵懒地披在双肩，有些微卷，针织衫勾勒出她苗条曼妙的身段，纯白的纱裙下是一双很日系的平底黑色小皮鞋，
    胡杨的第一句话是：“你剪头发了。”
    许依诺很是意外：“这你都看得出来？我就剪了一丢丢。”
    她说着，比了个韩国男人十分忌讳的手势。
    胡杨看着她笑：“我还看出来，你烫发了。”
    “是，稍微烫了下。这不过节嘛，换换风格，好看吗？”
    许依诺略微侧了侧身，将她流水一般的柔顺长发撩给他看。
    这哪里是在撩头发，分明是在撩他！
    胡杨只觉得呼吸一滞，目光趁机落在她轮廓完美的侧颜和修长纤细的颈线上，心怦怦直跳。
    他笑道：“当然好看了，不然我怎么会一眼就注意到了呢？”
    许依诺嘿嘿一笑：“我也觉得好看。你想不想换个发型啊，我带你去我去的那家店，那家店的托尼老师技术还不错。”
    换发型啊……
    胡杨确实很久没换过发型了，他每次理发都去同一家店，找同一个托尼老师，剪同一种发型，后来连托尼老师都剪厌烦了，他依然不觉得单调。
    “可以啊！”
    别说换发型，就算许同学提议带他去做美甲，他也一定咬牙答应下来。
    好在许同学从不做美甲，她只是问：“你们在哪儿吃饭呢？”
    “就前面不远，走吧，我带你过去。”
    路不长，但两人都走得很慢。
    胡杨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多陪陪许叔吗？”
    许依诺说：“他还有另一个家要陪呢，哪里需要我？”
    胡杨听她语气不是很高兴，便追问一句：“怎么了，和你继母关系不好？”
    “不是继母啦……是个比我大七岁的小阿姨，我爸不会娶她的。”
    比诺诺大七岁，也就是二十四岁，许老板可以啊，老当益壮呐！
    胡杨心里吐槽，嘴上却很识趣地岔开话题：“那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但还可以再吃一点——是那家面馆吗？”
    许依诺一猜就中。
    ……
    “暄妍姐！”
    许依诺张开手臂小跑上前。
    唐暄妍起身，和她抱了抱。
    “好久不见啊，诺诺。”
    “是啊，两个多月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胡杨听了很不服气，心说我和你三个多月没见了，你怎么不抱我一下？
    温良吐槽：“两多个月而已，搞得跟久别重逢一样。”
    许依诺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哥，你也在呢。”
    温良：“……”
    胡杨介绍说：“我们宿舍的李大个，李琰，我跟你说过的。
    “你好。”许依诺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我是温良的表妹，许依诺，叫我诺诺就好。”
    “你好你好。”
    相比之下，李琰就显得有些局促，坐下后凑到温良身边，悄声说：“卧槽，你表妹也太漂亮了吧！”
    “别动歪心思啊，一个就够麻烦了。”
    温良嘟哝着。
    李琰没明白后半句话，但前半句是听懂了，忙说：“不敢动，不敢动，许老板的女儿，还这么漂亮，我哪儿配得上？”
    很多时候，女生的条件过于出众，会让很多男生望而却步。
    李琰并非第一个这么想的男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胡杨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喜欢就冲，别说是许老板的女儿，哪怕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他也照追不误。
    原本三男一女进餐，唐暄妍又是个腼腆的小姑娘，和胡杨、李琰也不太熟，这顿饭吃得或多或少有些拘谨。
    许依诺一来，她顿时放松不少。
    许依诺也很照顾她，这丫头照顾人的方式极其简单粗暴，就是针对她哥。
    温良伸筷子去夹碗碟里的最后一块叉烧，许依诺立即用筷子打掉，瞪他道：“暄妍姐还没吃呢！”
    温良一脸无辜：“是她说吃饱了的啊……”
    “女生说自己吃饱了，那是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不客气啊？”
    许依诺说得理直气壮，顺势夹起叉烧放到唐暄妍碗里，意味深长地说：“姐，咱别惯着他，你越惯着他，他越欺负你。”
    唐暄妍看了温良一眼，然后轻轻“嗯”了声。
    “咱们现在是怎么着？走还是？”
    见吃得差不多了，李琰问。
    许依诺说：“再坐会儿吧，一会儿婉君要来——杨婉君，我朋友。”
    她说到一半想起李琰并不认识，赶紧补了一句。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咋咋呼呼的女声：“怎么跑这儿吃来了？我给你们推荐了那么多店，结果你们一家没去吗？”
    说曹操曹操到，杨婉君踏着社牛的步法大喇喇走进店内。
    “老板，二两馄饨！”
    “好！”
    全国各地的面馆都大同小异，从面、粉、馄饨，到炒饭、包子、叉烧……几乎啥都卖。
    杨婉君一屁股在许依诺身边坐下。
    胡杨为她和李琰做了个简短的介绍，然后问她：“去哪儿玩了？”
    “去看了看中秋的特别演出，没啥意思，人太多了。”
    她要了碗馄饨，五人只好等她吃完。
    杨婉君问：“咱们四个明天上哪儿玩？”
    “咱们四个？”
    温良看了看胡杨，又看了看许依诺，奇道：“怎么的，你俩另有安排？”
    不等胡、许二人解释，杨婉君径直说：“他俩不是要去签售会吗？”
    一听这话，李琰似乎领悟到什么，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单独去啊？”
    “你以为呢？”杨婉君笑得很不正经，“你不觉得我们六个人里，就咱俩比较多余吗？”
    胡杨还好，许依诺到底是女生，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说：“你们要是想去，一起去就是了。”
    听这语气和措辞，就不像诚心诚意的邀请。
    李琰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反正不想去。”
    杨婉君还想调侃两句，许依诺立刻在桌子底下掐她的腿，咬牙切齿道：“多吃馄饨少说话，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觉。”
    杨婉君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不说了，不说了，我吃馄饨。”
    等诺诺松手，她便朝胡杨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心想以诺诺这手劲，以后有你受的。

 103 大骗子与小骗子

    三个女生都住许依诺家里，两间房，许依诺和唐暄妍一间，杨婉君一间。
    熄了灯，唐暄妍忽然感慨：“诺诺啊，你不耿直了，有情况都不告诉姐姐了。”
    “什么情况？你在说什么呀姐姐, 我怎么听不懂呢？”
    许依诺装傻。
    “你少来，你和胡杨，谁还看不出来吗？”
    “有这么明显吗？”
    许依诺倒不否认了。
    唐暄妍笑道：“胡学长一接到你的电话，立马就撇下我们三个去接你了，我看他呀，压根没打算隐藏。”
    许依诺扬起唇角无声地笑。
    “姐姐啊。”
    “嗯？”
    “其实你也可以试着表达出来的, 我哥就是那样……”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唐暄妍打断了她。
    “去年11月吧，是在网上认识的，说来话就长了……”
    许依诺并不打算长话短说, 而是话锋一转，又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多少年了，从高中看你就离不了我哥，我哥就是那样，你不和他说清楚，他是懒得自己去琢磨的。”
    所谓旁观者清，许依诺想当然地以为天下你爱我我爱你的模式都应该是光明透亮的，却忘了高考前夕和胡杨语音通话的那个期期艾艾欲说不得的晚上。
    唐暄妍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睡觉吧，诺诺。”
    ……
    10月1日，早上7点，天气晴，气温22-30度。
    胡杨早早起了床。
    签售会将于上午10点在世贸商城举行，由启点中文网和新华淘书网联合举办，活动持续两小时, 出席的除了胡杨, 还有一名资深的白金作家和一名风头正劲的大神作家。
    胡杨啥也不是, 但他是三人之中实体书卖得最好的。
    他对着浴室里的镜子, 用剃须刀轻轻刮去脸上的泡沫。
    大概是动静大了点，李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立刻又翻身睡去。
    这个点去签售现场显然过于早了。
    但约会的话，再早也不会嫌早。
    他和许同学约在上戏见面，诺诺说，要带他去她们食堂吃早餐。
    天气略有些热，胡杨趁机换上了显身材的清凉夏装。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健了身不大大方方展示出来，跟白健了也差不多。
    他打理妥当，背上包出门。
    酒店离学校很近，转个弯就到了。
    胡杨在校门前等待。
    昨晚是诺诺等他，今早换成了他等诺诺。
    街道冷清，他站在华山路的一端，可以毫无阻碍地望见路的尽头。
    所以当许依诺出现的刹那，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她。
    许同学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换上了同样夏天的装扮。
    乌木发卡将她微卷的长发束起两条长鬓，一身雪白的学生衬衫, 方格花纹的百褶短裙下是修长而笔直的双腿，日式短袜束着她细细的脚踝，青春，靓丽，又有点小性感。
    许依诺笑眼盈盈地走到他跟前。
    “好神奇啊……”
    胡杨一眨不眨看着她，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许依诺歪歪头，疑惑：“怎么了？”
    胡杨感慨：“为什么每次见你，都让我觉得眼前一亮？”
    许依诺扑哧笑出声，这丫头也不谦虚，一本正经地说：“说明你眼光很好啊！”
    “那是，我要做影视解说，审美必须在线。”
    “你是不是健身了？感觉你比在江南的时候要壮不少呢。”
    许依诺自然也注意到了胡杨的小心机。
    “我一直都有健身的好嘛。”
    胡杨说得轻描淡写。
    许依诺立刻拆他的台：“那你踩个脚踏船还累成那样？”
    “……”
    进了校门，沿笔直的主路徐徐前行。
    校园里空荡又安静，偶尔遇见三三两两的学生，也都是低着头快步走过。
    校园很小，几乎五步一楼，都是低矮的小楼，最高的一栋是被上戏学子称作“红楼”的教学楼，也不过四层而已。
    尽管是假期，走在红楼里依然可以听见表演系学生抑扬顿挫的台词，可以听见二胡、扬琴等民乐的声音，可以听见京剧学生吊嗓子咿咿呀呀的唱腔。
    “看看人家，放假了都不忘练习。”
    胡杨趁机调侃诺诺一句。
    许依诺立即开玩笑说：“那我们就再见吧，我练习去了。”
    她转身朝教室走去。
    恋爱之中，某些关键节点的发生，总是那么猝不及防，但事后回想起来，却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胡杨抓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同时愣住。
    胡杨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要牵她的手，当然，牵起之后久久不松开就是故意的了。
    许依诺也没有抽出手，甚至没敢回头，因为她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心跳一旦加起速，连带着呼吸都有点不畅。
    胡杨突然就想到了韩剧里的那句经典台词，并且不知羞耻地大声喊了出来：“卡其嘛（不要走）！”
    恰在这时，对面教室的门打开，排练完话剧的表演系学生鱼贯而出，正好撞见这戏剧性的一幕。
    “演得不错呀！很有情感的张力。”
    当先走出的表演系老师随口夸了一句。
    饶是胡杨脸皮再厚，此时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立刻撒手，站到一边，许依诺乖乖巧巧地喊了声“老师好”。
    表演系的老师冲两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领着他的学生往端钧剧院去了。
    “都怪你！丢死人了！”
    许依诺抬手轻轻打了胡杨一下。
    所谓打情骂俏，这一下打得胡杨心痒痒的，他决定皮一下，于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没关系，反正我就来这么一天，你可就惨了……”
    “我打不死你！”
    许依诺伸手要打，胡杨转身就跑。
    许依诺拔腿就追：“你跟我站住！”
    两人打打闹闹来到食堂。
    整座校园里只有一栋两层楼的小食堂，跟江大的规模比起来，自然是相差甚远，不过内部的装修之精致，可以把江大所有食堂吊起来打。
    许依诺说：“我们学校的早点很好吃，我特别喜欢这里的鸡蛋饼，每天早上都要来吃一张。你要来一张吗？”
    “我们分一张吧，我还想再吃点别的。”
    后半句话可以忽略，胡杨只是单纯的想和许同学分一张饼吃，顺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许依诺可是个小机灵鬼，岂会不明白他的小九九。
    但她没有戳穿他，只是抿着嘴笑了笑，然后问阿姨要了一张鸡蛋饼。
    麻团、生煎、锅贴、鸡蛋饼、南瓜粥、红枣粥……不管胡杨想吃什么，许依诺都有求必应，一一买来。
    然后就买了满满一桌，皇帝的早餐，只怕也就这样了。
    “吃得完吗？这么多。”
    胡杨笑道：“没事，吃不完给你哥带回去，反正他习惯了让别人带饭，就算是剩菜剩饭，也能吃得很香。”
    “搞不懂你们男生……”
    许依诺她们宿舍很少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各忙各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胡杨将鸡蛋饼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夹到她碗里，嘴里絮絮叨叨：“来，你一半我一半，感情才不会散。”
    “你……”
    她开口说了个“你”字，却一下没绷住，夹起那半张鸡蛋饼，边吃边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今天，老胡同志的火力异常猛烈，她竟有点招架不住。
    胡杨的确换了种打法。
    诺丫头果然是吃这一套的啊……
    他将许同学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这样想着。
    逛完校园，吃完早饭，胡杨回了趟酒店，那俩货依然睡得跟死猪一样。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早餐，转身离开。
    ……
    很难得的，沪东今天不怎么堵车。
    胡杨开车前往签售会，副驾上坐着他心仪的姑娘。
    许依诺叹口气说：“我也想考个驾照，可惜我还没满十八岁。”
    “你可以找个老司机先带带你嘛。”
    “谁啊？你么？”
    “可以啊！”
    “你又不在沪东。”
    “我周末过来就是了，你又不必天天练车。”
    “那多麻烦呀……”
    胡杨不以为然：“不麻烦，你不是还想做视频吗，我正好一并教你。”
    许依诺瞄他一眼，随后别看眼，偷偷地笑。
    胡杨刚停了车，就接到编辑的电话：“到哪儿了？签售会马上开始了。”
    “到楼底了，马上上来。”
    等他挂了电话，许依诺问：“谁啊？”
    胡杨打开后备箱，如实说：“编辑。”
    “编辑？”
    许依诺有些懵。
    胡杨不解释，只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大纸盒子，一看就很沉。
    “这又是什么？”
    “按你的要求，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的要求？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依诺一头雾水。
    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模样，胡杨很想掐掐她的小脸。
    他依然没有解释，只说：“我们上去吧。”
    两人搭上电梯。
    许依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翻看以前的聊天记录，想看看自己究竟提了什么要求。
    但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叮！”
    电梯停下，门一开，电梯间里挂着的大幅海报瞬间闯入眼帘。
    海报上从左到右依次写着三名作者以及三本书的介绍，最左边的正是：“《诡秘之主》，一书封神，沪东世贸书展签售会。”
    下面附有另外两位作者的正装照，以及胡杨的人形轮廓。
    《诡秘之主》连载一年，成绩斐然，但身为作者，一书封神却始终很低调，从来没有露过脸。
    在启点对外的宣传文案里，胡杨被竭力塑造成小鲜肉的形象，引发了许多女读者的好奇，也算是为这次的签售会添个噱头。
    话说回来，胡杨并不觉得那份宣传文案有任何夸大其词的地方，他本来就帅，放在网文作者里，说是小鲜肉毫不为过。
    签售活动还没开始，展厅外围已经大排长龙，其中还有几个cos成克总和奥黛丽的读者，一看就是铁粉。
    “哇，人不少嘛！”
    许依诺想去人群后面排队，胡杨叫住她：“走这边。”
    “诶？不排队吗？”
    “你不用。”
    “为什么啊？”
    “因为作者说了，你是最优先级。”
    “什么啊……”
    许依诺愣愣地跟在胡杨身后。
    胡杨昂首挺胸地朝展厅里走去，却被工作人员无情拦住：“不好意思，签售活动还没开始，请到后面排队。”
    “我是——”
    “哎呀，你可算到了！”
    “王编。”
    编辑拽住胡杨的胳膊，对那名工作人员说：“自己人。”
    胡杨立刻带上许依诺：“她也是自己人。”
    编辑回头看了眼，恍然大悟道：“懂懂懂，都进来吧。”
    许依诺没有吭声，只跟在两人身后默默观察着，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但又无法确定。
    等胡杨进到《诡秘之主》的展厅，她才忍不住问：“你不会是——”
    “我是。”
    胡杨回答得斩钉截铁。
    许依诺雀跃不已：“你还真是作者的亲戚啊？怎么不早告诉我？”
    “……”
    胡杨脸有点黑，只好说：“我是作者本人。”
    “诶？”
    “你不是让我给你留一套签名书么，呐——”
    胡杨拆开纸箱，箱子里装着的正是许依诺当初送他的那套样书。
    “你……你真是作者？开玩笑的吧？”
    许依诺难以置信。
    胡杨问一旁的编辑：“王编，我是这本书的作者没错吧？”
    编辑笑呵呵道：“如假包换，不然我能放他进来吗？”
    许依诺惊得合不拢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是我自己签的名，王编寄去给你，你再千里迢迢从长沙带过来送给我。”
    “噗！”
    光听他叙述，许依诺都觉得又蠢又好笑。
    “那我费那么大劲，岂不是毫无意义？”
    “也不能说毫无意义。”
    胡杨拿起一本样书，递给她，笑道：“这不，兜兜转转，又回到你手上了吗？”
    “就这？你也太没诚意了吧。不行，我要看后面的内容。”
    许依诺说得理直气壮。
    这丫头，真贪心呐。
    “咳咳！那什么，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
    编辑很有眼力见，不仅退出了展厅，还轻轻带上了门。
    等编辑一走，许依诺立刻瞪他一眼，气呼呼道：“你个大骗子！”
    胡杨顺着她的话说：“我是大骗子，那你就是小骗子。”
    “我怎么就是小骗子了？”
    “你敢说你不是？”
    胡杨意味深长地反问她一句。
    许依诺顿时想起自己开两个账号调戏他的事。
    自知理亏的她嘴上仍然十分硬气：“我不是！”
    胡杨也不戳穿她，岔开话说：“好吧，那你给我当一天助理行吧？”
    “我才不要！”
    “真不要？”
    “如果你给我看后面的内容，那我就可以考虑一下。”
    “好啊，书我早写完了，只要你给我当一天助理，我就给你看全本。”
    许依诺眼睛一亮，当即答应：“成交！”

 104 一日助理

    和一些实体书作者不同，网文男作者的粉丝，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是书粉，粉作者本人的少之又少，而愿意花半天的假期排队蹲一个签名的，无一不是最忠实的书粉。
    尽管胡杨是为了和许同学约会才出席的签售会，本人并没有身为作者的觉悟, 但既然接下了这个活，他就会认认真真尽职尽责完成。
    两个小时的签售活动，预计要给两百名书粉签名，平均分到每个人的头上还不到一分钟。
    当然了，实际情况自然是因人而异，有的人抱着五本书来，就签得久一些, 签名的过程还能聊两句，有的人只买了最新出的第五本书，基本就走个流程，刷刷签了立马下一个。
    把控签售进度的是许依诺。
    胡杨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她，她也当仁不让，不仅把控着进度，还跑前跑后管着现场秩序，颇有点贤内助的意思。
    有不少书友都用一种十分羡慕的口吻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如果这时恰巧许同学就在身边，他就会摇摇头说不是。
    如果她离得比较远，他就会微笑着说：“还不是。”
    每当这时，书友就会露出会心的笑容，然后说：“懂了，你加油！”
    也有书友问后续的剧情，问下一本书写什么，胡杨便笑笑说：“敬请期待。”
    签售会结束后，胡杨和留到最后的书友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一起合了张影，他和他的小助理站c位，照片里的诺诺笑得很甜很甜。
    主办方邀请胡、许二人共进午餐，胡杨以有约在身为由婉拒了。
    他和主办方，和另外两名作者都不熟, 许依诺就更不用说，与其去尬聊，不如他俩私聊。
    世贸附近不缺吃的，游客也多，两人混在人群里信步闲逛。
    “诺诺啊。”
    “嗯？”
    “我渴了。”
    许依诺没有多想，说：“那前面不就有小卖部嘛，你去买呗。”
    “哪有让老板亲自去买的，你说呢许助理？”
    胡杨笑嘻嘻看着她。
    许依诺瞪大了眼：“啥意思，签售会不结束了吗？”
    “我们约定的是当一天助理，一天者，二十四小时也，到明早十点之前，合约都还有效。啊，说起这个，明早我还想吃你们学校的早点，你记得买了给我送酒店来……”
    胡杨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
    许依诺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很气, 但没什么办法, 只能咬牙切齿地说：“行, 我给你买水。”
    等诺诺买来水, 胡杨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然后眼巴巴看着她：“我饿了，许助理。”
    许依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怎么的，要我烙一张饼挂你脖子上吗？”
    胡杨板起脸说：“请端正你的态度，许助理。我找助理，就是为了找个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好专心创作，明白？”
    “好好好。想吃什么呀，我的作家大人？”
    许依诺换上职业化的假笑。
    胡杨立即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眼见许依诺的笑容逐渐凝固，他话锋一转，说：“这些我都不想吃，那儿有家湘菜馆，我们去吃湘菜吧。”
    胡杨只是逗逗她，好不容易和许同学约一次会，当然要选她爱吃的。
    许依诺明白他的小心思，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很有些雀跃。
    但这份雀跃没能维持多久，点完菜，胡杨又开始了：“唉哟，签了两个小时的名，手都给我签麻了。许助理，听说你学过按摩，来吧，让我见识一下。”
    他贱不兮兮地把手递到诺诺面前。
    许依诺露出和善的笑容，语气温柔：“你是只想活今天一天吗？”
    胡杨收回手，怕怕地说：“你好凶哦，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不用你担心，想娶本姑娘的人，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巴黎。”
    胡杨笑了笑，他对此并不怀疑，只不过，这些哥们都没机会了。
    服务员端上剁椒鱼头，淋一层薄薄的滚油，鱼嘴里立刻吐出浓雾。
    两人都“哇哦”出声。
    这家店的剁椒鱼头能卖128一份，这番吞云吐雾大概就值100，不过，味道确实也还不错。
    湘菜大概是所有菜系中最辣的了，川菜虽然也辣，但辣口不辣心，湘菜的辣，能辣得你心如火烧。
    两人吃得冒汗，酸梅汁一杯接一杯地喝。
    许依诺被小炒黄牛肉辣到吐舌头，却直呼痛快。
    等吃得差不多了，胡杨问：“许助理，下午什么安排啊？”
    许依诺立即说：“还能有什么安排？你不是要专心创作么，回酒店码字呗！”
    “我写完了都。”
    “那就筹划下一本嘛，反正我下午约了几家汉服制衣店，要去试几套衣服，就不陪你了啊！”
    许依诺轻松扭转攻势。
    胡杨忙说：“没事，我可以陪你。”
    诺诺要去试汉服，他说什么也得跟着去一饱眼福。
    “可以吗？不专心创作，陪助理出去逛街？”
    “这你就不懂了，生活也是创作的一部分。”
    胡杨十分淡定地圆了回来。
    许依诺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我还打算去买拍摄的设备呢，要拍视频，没设备怎么行？”
    “想好拍什么主题了吗？”
    “没呢，先买了再说。”
    真任性呐这丫头。
    胡杨很乐意陪她一起任性，背上包，起身说：“那走吧。”
    ……
    许依诺果然很适合穿汉服，她的体态、身段和举手投足都很有古人的神韵，无需搔首弄姿，秀色天成。
    胡杨对汉服知之甚少，诺诺和店长小姐姐讨论用料、款式和形制，他就在一旁默默地饱眼福。
    这些汉服的名字都很好听，像什么凌波仙啦、云水谣啦、风烟幕啦……别说，穿在诺诺身上，真有那么点九天仙子下凡尘的味道。
    许依诺换上各种形制与款式的汉服，每换一件都要问他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喜欢吗？”
    胡杨分不清衣裳、深衣和襦裙的差别，但他分得清美丑和好坏。
    诺诺是真的美，她的美和衣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哪怕只是套个麻袋，哪怕什么都不穿，那也是极好看的。
    所以胡杨总是由衷地赞叹：“好看，真好看！感觉每件都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许依诺是个十足的小富婆，只要胡杨说好看，她就让店长包起来。
    胡杨每件都惊为天人，许依诺就把她试过的每件都买了下来。
    店长高兴坏了。
    这些汉服每一件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算不上便宜，12年汉服文化还没有兴起，问津者少之又少，许依诺这一趟下来，几乎抵得上店里一年的业绩了。
    “你也买几件吧。”
    许依诺给胡杨也挑了几件。
    男款要少得多，设计也简单得多，毕竟汉服消费的主力军是女生，男生喜欢这个的寥寥无几。
    胡杨一一换上，不等走出试衣间，他自己看镜子都觉得不是他的风格。
    “算了，我还是不买了吧。”
    胡杨决定放弃。
    店长说：“你男朋友肯定很适合锦衣卫、侠客风之类的古装。”
    “他……”
    许依诺本来想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一抬头发现他进试衣间了，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问：“你们这儿有吗？”
    “你如果有这个需要，我们可以为你定制，就是价格可能会贵一点。”
    “价格不是问题。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再带他来量尺码。”
    至于过多久，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表白了。
    许依诺心里这样想着。
    ……
    “分明你才是我的助理，结果还要我替你拎东西。”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出来，胡杨还没忘了自己是老板，便随口吐槽一句。
    许依诺白他一眼：“不是你抢着要拎的嘛，我又没让你帮忙。”
    “我的意思是，你的老板对你这么好，你应该怀有一个感恩的心，也对你的老板好一点。”
    “我对你不好吗？”
    “我肩膀酸，你要是愿意帮我捏捏肩——”
    “呸！”
    把大包小包放后备箱，等上了车，许依诺忽然说：“来吧，我给你捏一捏。”
    “诶？”胡杨愣了下，“这么突然的吗？”
    许依诺脸上一热，改口道：“不乐意算了，走吧走吧！”
    “唉哟，我肩膀好酸，开不了车了……”
    胡杨立刻侧过身，背对着她。
    “许助理~诺诺~许千金~来嘛，我要五分钟的。”
    “一分钟，不能再多了。”
    “行，一分钟就一分钟。”
    很快，胡杨就感觉到一双小手搭在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他能清晰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
    许依诺也是第一次给别人捏肩，下手很轻很轻，轻到胡杨都没什么按摩的感觉，只觉得有点痒。
    皮痒，心更痒。
    许依诺一边轻轻捏着他宽厚的肩膀，一边解释着：“我可不是想帮你捏，只是不稍微满足你一下，你能叨叨一天。”
    “是是是，我懂，我明白，我不会误会的。”
    胡杨点头如捣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绝对不止一分钟，捏到许依诺手有点发酸，她才问：“差不多了吧？”
    “嗯嗯，可以了。”
    胡杨转过身来，活动活动肩关节，笑道：“舒服了，许助理好手艺，以后还找你啊！”
    “想得美！助理只今天一天，以后可就不是了。”
    胡杨笑了笑，心想以后的确不是了，以后该是女朋友了，再以后，就该是老婆了，到时候可就不止捏肩，而要做全身心的大保健了。
    他心里污污的想着，嘴上说：“我也给你捏一捏吧。”
    许依诺摇摇头：“我不用啦！”
    “别客气啊，这叫礼尚往来。”
    再开朗的女生，也会有欲迎还拒的时候，这时候男生就该更主动一些。
    胡杨一向是主动出击的那一方，他不给许同学拒绝的机会，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
    许依诺嘴上说着不用，胡杨的手一搭上来，她下意识就转过了身去。
    车里安静，唯有轻音乐的旋律缓缓流淌着，温馨又暧昧。
    诺诺真的很瘦，肩膀上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显得有些骨感。
    胡杨都不太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多吃点碳水和肉吧，你太瘦了。”
    “我还瘦啊，你是没见过我们学校表演班和舞蹈班的学生，那才叫瘦呢！”
    这倒是。
    跟那些瘦成闪电的艺术生相比，诺诺确实还是有点脂肪的，只不过，她的肉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所以不觉得胖罢了。
    “好啦，可以啦。”
    许依诺知道，她若不喊停，这家伙能给她捏到天荒地老。
    胡杨松开手，笑问：“怎么样，舒服吧？”
    “还行吧，本来我肩膀就不酸，是你非要给我捏的。”
    他发觉诺丫头很有点口是心非。
    他便顺着她的话说：“那下次你肩膀酸了，你告诉我，我再给你捏捏。”
    许依诺轻轻“嗯”一声，然后立马岔开话题：“走啦，买设备去，一会儿该和婉君他们汇合了。”
    到了买拍摄设备的时候，情况就反过来了。
    许依诺对此一无所知，全程跟在胡杨身后，听他和商家聊性能聊参数。
    男生买东西大多目标明确，合适就买，不合适就走，胡杨也是如此。
    他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进专卖店溜达一圈，不到半小时就买齐了。
    两人开车回家。
    “他们四个在家呢？”
    “对。”
    “是刚回去，还是一天没出去？”
    “我猜是一天没出去。”
    胡杨无奈道：“我赌你哥玩了一天的游戏。”
    许依诺深以为然：“他也就这点爱好了。”
    ……
    瘫在沙发上陪俩女生看电视的李琰忽然支棱起脖子：“有动静！”
    杨婉君也听见了，说：“约会的回来了。”
    唐暄妍是唯一一个起身去门厅迎接的。
    “买什么了？这么多东西？”
    唐暄妍接过许依诺手里的大包小包，朝屋里喊道：“你们两个男生都不出来帮忙的吗？”
    “来了！”李琰风一样冲出来，“嚯！你俩这是上哪儿扫荡去了！”
    胡杨和晚上做饭用的食材放下，招呼李大个：“楼下还有个箱子，死沉，咱俩下去给抬上来吧。”
    “好嘞！”
    李琰是个勤快人，立刻跟胡杨下楼。
    等两人把箱子抬上来了，温良才抄着兜，嚼着口香糖从房间里溜达出来。
    “你又玩了一天游戏？”
    胡杨问他。
    “没有，”温良否认：“我只玩了半天，还睡了半天的觉。”
    “真行。你们也不出去走走，就在家里宅着？”
    杨婉君立即说：“热啊大哥，放假人还多，我们可没你俩那么好的心情，顶着刀山火海也要出去约会。”
    许依诺一把将杨婉君拽进厨房：“进来帮忙！”
    “啊嘞，今晚在家吃啊？咱俩也不会做饭啊，你们有会做饭的吗？”
    “我会一点。”
    唐暄妍挽起袖子。
    温良一看，跟自己没啥关系，转身就要回屋继续玩游戏。
    许依诺叫住他：“哥，你不是也会做饭吗？今晚可就指望你和暄妍姐了。”
    “那你们惨了，我就会个番茄炒蛋。”
    胡杨轻轻推他一把，把他推向厨房：“不会就给唐学妹打下手，哪儿这么多废话。”
    许依诺把厨具和餐具收纳的位置交代清楚，然后冲唐暄妍眨了眨眼睛，笑道：“姐，晚饭就拜托你和我哥了啊！”
    唐暄妍低着头笑，轻轻说了声“好”。

 105 时机

    许依诺在沪东的小家是套二的格局，两间卧室，带一个小客厅，四个人刚好，不会太紧凑，也不会太冷清。
    胡杨把下午买回来的各种设备都安装和调试好，然后手把手地教诺诺怎么操作。
    手把手或许夸张了些, 但教学的过程中难免有肢体的触碰，只是轻轻碰一下，立即便分开，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最是挑逗人心。
    两人这边是暧昧和心动的氛围，另一边，李琰和杨婉君为了抢夺遥控器的控制权而争吵不休, 而在厨房里, 空气一片清冷，冷到连炉火都热不起来。
    唐暄妍和温良谁都没有说话，一个是不善于找话题，另一个是懒得找话题。
    温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和唐暄妍当了三年的同桌，就算有什么话也早说完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到了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的程度，没必要再刻意找话题。
    这是温良的想法。
    唐暄妍是希望聊会儿天的，可她搜索枯肠，却不知该聊些什么。
    他喜欢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他不喜欢。
    而且温良实在是个很冷漠的人，如果跟他聊高中同学的去向和动态，他必定提不起兴趣，只会嗯嗯啊啊的敷衍你。
    “我哥就是这样……”
    唐暄妍想起昨晚诺诺说的话。
    温良就是这样，她当然也知道，可她又何尝做过什么改变？
    从初中到现在，她不也是这样……
    或许诺诺说得对, 我是应该再主动一些。
    她一边切着土豆，一边想着。
    “温良——”
    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向前一步, 并喊出温良的名字时，温良却自顾自地把洗好的菜往灶台上一搁，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呃……你会切菜吗？”
    “不会。”
    “那没有了。”
    温良立即说：“那我出去喽，一会儿炒完了叫我，我来端菜。”
    “好。”
    唐暄妍下意识就这么说了，在她的记忆里，她还不曾有过对他说不的时候。
    等她反应过来，温良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
    “哔哩哔哩，干杯！”
    杨婉君举起杯。
    “干杯！”
    六人轻轻碰杯。
    胡杨说：“唐学妹辛苦，做这么一大桌上菜，咱们也没帮上忙，就等着吃白食。”
    唐暄妍十分谦虚：“哪有，我就做了三个菜，剩下的不都是你们买的熟食嘛。”
    许依诺挽住唐暄妍的胳膊，笑道：“反正呐，我们家暄妍姐不仅人美心善，还烧得一手好菜，以后谁要娶了你, 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是吧, 哥？”
    温良嚼着花生米，含含糊糊地说：“除了唠叨一些，没毛病。”
    许依诺翻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就你嫌东嫌西，多少男生求还求不来呢！”
    唐暄妍拽了拽诺诺的衣角，许依诺知她心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婉君说：“咱们六个人里有三个up主，你们居然都不打算拿相机出来记录一下吗？”
    胡杨笑道：“我们又不是生活区up主，不拍vlog。”
    “那我拍！”
    杨婉君立即起身去拿相机，等她拿来相机，五人都端起杯子，敬她一声：“杨导！”
    “哎哟喂，真给面儿呐各位！看来今天，我不拿出我的毕生所学是不行啦！来来来，都坐好啊，接下来我要导的这场戏，是法国著名导演……”
    有杨婉君搞事，这顿饭就不可能消停。
    六人说说闹闹，一直吃到快十点才散席。
    李琰同志很自觉地去把碗刷了，杨婉君本来也想出份力，却遭到李琰无情驱赶：“一边儿歇着去。”
    “哟，看不出来，你还懂怜香惜玉呢，下午抢遥控器时咋不见你谦让点呢？”
    杨婉君吐槽。
    李琰自然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的，起码不会怜惜到杨婉君的头上。
    他切了一声：“我是怕你碗摔了，毛毛躁躁的，你这样式儿的在我们东北，一天要挨五顿打。”
    “……”
    饭后出门溜达，夜风徐徐，挟裹着丝丝暖意，轻抚过少女的短裙。
    “还是晚上舒服啊！诶，我们明天去剧院吧！有我们学校学生的话剧演出，既然你们都嫌热不想出门，不如就去室内看演出，怎么样？”
    许依诺提议。
    “好啊！我想去！”胡杨第一个答应。
    杨婉君调侃道：“那要不，还是你们俩单独去算了？”
    许依诺白她一眼：“拉倒吧你，明天刘学长要登台演出，你会不去？”
    “是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最近沉迷于舞蹈系的男色，不小心把学长给冷落了。”
    杨婉君一副女帝翻男宠牌子的姿态，这姑娘喜欢撩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晚上分开时，胡杨不忘再过过霸道总裁的瘾，吩咐道：“许助理，我明早起床之前就要吃到上戏的早餐，记得给我送来。”
    许依诺抬手就是一记黯然销魂掌。
    “梦里啥都有，回去睡觉吧你！”
    ……
    无论做什么事，时机都是最重要的。
    就在胡杨抓起许依诺手的那个瞬间，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恋爱本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他喜欢许同学，越了解越喜欢，而许同学对他的好感，他也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下一次，他要堂堂正正地牵起她的小手，而且，不会再放开。
    不过，表白也是要挑选时机的。
    气氛到了，一切都自然而然，气氛没到，就会显得刻意而突兀。
    接下来的六天，胡杨都没能找到太好的机会，唯一一次适合表白的场景，是他和诺诺倚着栏杆眺望黄浦江，江面倒映着人间的灯火，江风撩起她细碎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酥酥麻麻。
    没有叽叽喳喳的电灯泡，没有喧哗吵闹的人群，只有夜色、江景和她。
    “诺诺啊——”
    他本来想说，诺诺啊，做我女朋友吧。
    岂料刚喊了声“诺诺啊”，他的手机铃声就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强制打断了他的施法。
    是李琰。
    李琰这小子的眼力见是真的差，竟然还能隔空作法。
    他只好接起，没好气地“喂”了声。
    唯一一次适合表白的时机也就在这声“喂”中给浪费掉了。
    其余时候大家基本都待在一起，无论是去剧院、去迪士尼，还是去密室逃脱、去动物园，都是同出同回，没有给胡杨和诺诺任何单独相处的空间。
    只在最后一天，他又得到了一次和许同学单独出门的机会，然而诺诺径直带他去了美发店。
    许依诺还没忘了要给老胡换发型。
    美发店显然不适合表白，只适合漂白。
    托尼老师十分热情为他罩上围布，然后指着镜中的帅哥，很有范儿地问：“说出你的想法。”
    胡杨表示：“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拉低我的颜值就行。”
    一旁的许依诺直接就“yue”了。
    “给你染个发怎么样？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挑染，绝对帅，不帅不收钱！”
    屁话，我的帅本来就跟我的发型没什么关系。
    胡杨心里吐槽。
    他一点儿都不想染发，因为江大的学生几乎都不染发，他若是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去上课，甭管坐中间还是坐最后一排，老师一眼就能瞅见他，以后还怎么摸鱼？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许依诺先拍起手叫起好来：“好啊好啊！我是不能染发，不然我也想尝试一下。”
    许同学啥都想尝试一下，也就是戏曲班的老师不允许，不然她早染了。
    胡杨架不住她的怂恿，最终还是从了她。
    他原本想选棕色或浅黄色，视觉效果不那么明显。
    托尼老师持有同样的看法，却得出了迥然不同的结论：“这两个色系效果不明显，不推荐，挑染的话，最好选色彩对比明显的色系，我比较推荐粉色系和白色。”
    胡杨自然不会染粉色，那也太招眼了，因此他便选了白色。
    洗剪烫染吹，一套弄下来，他在沪东的最后一天基本就耗在了美发店。
    诺诺倒是很讲义气，一直在店里陪着他。
    “哦哟，可以嘛！”
    看到成果的许依诺捂着嘴笑。
    胡杨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惊奇。
    换头术名不虚传，染个发确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倒不是变帅了，而是变换了风格，看着新鲜感十足。
    许依诺笑道：“你知道你这发型像什么吗？特别像某些中二动漫里拽拽的男主。”
    胡杨瞄了眼诺诺的jk裙和裙子下的大长腿，心说那咱俩岂不是正好相配。
    诺丫头很喜欢动漫，这是她注册b站账号的原因之一，她的衣服中有不少日式少女的风格，或者说是日式少女漫的风格，胡杨见她穿过几套，都是裙装，都很娇俏，他都喜欢。
    回到家里，四人见着胡杨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啧啧称奇。
    李琰直接就说了：“杀马特啊杀马特……”
    “你可真是不识货，这是天王同款好嘛！”
    杨婉君是混这个圈子的，一眼就看出胡杨这发型和某港星的如出一辙，并翻出了照片给众人看。
    胡杨的心情顿时不美丽了，托尼老师把自己吹上了天，搞了半天竟然是个复制忍者。好在他不是上戏学子，江大学生应该都和李琰一样不怎么识货，不至于走哪儿都被认出来。
    “那我们走啦！”
    七号下午，四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回江南。
    “周末见~”
    胡杨对诺诺笑，心想周末我就自己来了，奔着转正而来。
    许依诺却说：“你下周不是要开运动会么？”
    “是哦。”
    玩疯了都，诺诺不提这茬，胡杨险些就把自己体育委员的身份给忘了。
    “那……下下周吧。”
    温良冷不丁说：“要来你自己来哈，我可不来了。”
    胡杨给他一个白眼，唐暄妍替他把话说了：“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胡学长压根就没打算带你来。”
    许依诺抿着嘴笑：“行了，快回去吧，不早了，一会儿天黑了，开车不安全。”
    双方挥手作别，许依诺站在原地目送，直到那辆白色别摸我的尾灯消失于车海，她才挽起杨婉君的手，转身进了小区。
    温良开车，唐暄妍坐副驾。
    一如来时，李琰一上车就打瞌睡。
    和来时不同的是，经过这七天七夜的沪东之行，唐暄妍和胡、李二人明显熟络了不少，她似乎放下了拘谨，变得更积极主动，回程时话也多了起来。
    胡杨却安静了许多。
    说来惭愧，虽然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想她了，想她甜甜糯糯的笑容，想她被风扬起的带着沐浴露芳香的发丝，更想她软软绵绵的小手。
    牵手是会上瘾的，有第一次就会想有第二次。
    果然要抓紧表白啊……
    有道是快刀斩乱麻，诗酒趁年华，优柔寡断不是胡杨的风格，恋爱就该青春时谈，他不会等，也等不及。
    下下周吧，总能找到机会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
    温良三人回学校，胡杨开车回了家。
    “爸，妈！给你们带了点沪东的特产。”
    沪东的特产其实江南到处都有卖，不过，诺诺还是坚持让他买一些带回去，说他去常沙时分了她不少见面礼，这次总该礼尚往来。
    就冲这一点，要说许同学心里没他，他是坚决不信的。
    “哎哟哟哟，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胡杨的阴阳发色给老妈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去沪东玩了一趟，怎么还把头发玩白了呢？”
    陈菊语带不满，她不反对儿子染发，年轻人嘛，什么事都去尝试总没错，但年纪轻轻就把头发染白，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妈，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就流行这个，天王同款！”
    胡杨把杨婉君发群里的照片翻出来借花献佛。
    陈菊瞟了一眼，不以为然道：“人家是明星，弄个白头发是为了与众不同，你这……唉哟，我看你明天怎么上学！”
    “腿儿着上呗，不然坐地铁也行。”
    胡杨故意打岔。
    以他的脸皮厚度，就算染一头绿毛，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除了容易被老师盯梢和点名，不方便摸鱼，别的都不算事儿。

 106 改变

    “重要通知：本周末（10.13-10.14）将在主校区综合体育馆举办校秋季运动会，请各班非运动员的学生务必准时到场，每人应至少出席一天，无故缺席和中途离场者，将扣去本学期所有操行分。”
    胡杨将导员的信息转发到班群里，然后说：“咱们班30个人，只有我和小六参加比赛, 剩下的兄弟姐妹们，抓紧报名了，周六周日各14个观众名额，先到先得啊！这次学院玩真的了，要扣光操行分，大家都认真点对待。”
    所谓操行分, 即综合评测分数, 是评定大学生参加课外活动成果的一项指标，不影响学分绩, 但会影响评优和评奖。
    很快便有陌生的qq头像跳动起来，平时从不联系的女学霸们异常积极地报了名，还问当两天观众的话有没有加分，胡杨回了个没有，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胡杨将报了名的人一一填入名单，他得在周末前统计完，然后把名单发给院学生的体育部部长，周末由体育部的人组织签到，维持现场秩序和随时抽查有没有人中途离场。
    没错，这些都是李琰要负责的事，尽管他不是管院的学生，但各个学院的情况都大差不差。
    人文学院并没有比管院好到哪儿去，甚至更糟，因为人文学院的男女比例为1:6，而李琰最不擅长的事，就是跟女生打交道——这小子要么太直，要么太舔, 都不是正道。
    光是李琰他们班，就有不下十个女生qq私聊他，说自己那两天来亲戚，去不了。
    李琰虽然不了解班上女生的姨妈周期，但他自学过概率论，十个女生恰巧都在那两天来亲戚的概率大概在百万分之一左右，换句话说，约等于零。
    可概率不能当做证据，他总不能说：“老夫掐指一算，你那天必不来姨妈。”
    真要这么说了，第二天一准登上江大论坛的头版头条，沦为人文之耻。
    李大个只能唉声叹气。
    最后还是胡杨给他支了个损招：“你这样，你挨个问，问她们宿舍除了她还有没有谁是那两天的姨妈，你好一并统计了。”
    “聪明啊！”
    李琰眼睛一亮，结果他一圈问下来，把十个人的话一对照，发现没有一个是那两天的姨妈，全在扯谎。
    这小子也是个不讲究的，当即就把女生们互相揭老底的截图发给了彼此。
    次日，江大论坛的头版头条就变成了：“惊爆！哲学系女生聚众撕逼！”
    胡杨和李琰都在为各自班上的消极分子而苦恼, 而恰恰，他们宿舍的另两个人就是典型的消极分子。
    周明轩不必说，他连国庆都不给自己放假，自然不会抽出宝贵的时间去当观众。
    温良就更不用说了，这家伙早已确诊懒癌晚期，进重症监护室都抢救不回来的那种，指望他参加运动会，不如指望树懒跑八百米。
    而且，温良最近在筹备下周的国奖答辩，能找到正当理由，他就更不会出席了。
    “温神呐，你这样成天在宿舍里憋着不行，趁着明天运动会，跟我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胡杨站他身后，一边捏他的肩膀，一边好言相劝。
    他好不容易把唐暄妍忽悠去当了引导员，要是温良不到场，这引导员岂不是当了个寂寞？
    “不去不去，我请假了都。”
    “没让你去当观众，我是让你去看我比赛，给我拿拿衣服递递水啥的。是不是兄弟，啊？”
    胡杨一上来就祭出杀手锏：道德绑架。
    温良这人懒是懒了点，但义气很够，一听胡杨拿兄弟说事，他顿时没那么坚决了，只说：“你们班不是有生活委员嘛！”
    “我们班生活委员是个女生，人家有男朋友的，让她照顾我多不合适。”
    “那不还有何志超吗？”
    “超子他报的第二天，第一天又不去。三只鸡腿，成不成？等我比完赛，你爱干嘛干嘛去，我绝不留你。”
    先劝之以义，再诱之以利，胡杨这套组合拳打下来，温良直接举手投降：“行吧行吧，三只鸡腿，我要五食堂的。”
    “一言为定！明早我叫你啊！”
    ……
    10月13日，气温说降就降，昨日还是30度的高温，一夜雨后，就跟脱裤子似的一下掉到了20度。
    天凉好个秋！
    胡杨起了个大早，换上秋季的长款卫衣，翻身下床。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温良摇醒。
    “温神温神，赶紧起来！”
    “几点呐才！”
    温良迷迷糊糊睁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立刻拉起被子盖住头，翻了个身接着睡。
    “起来了，嘿！”
    胡杨站床下可劲薅他。
    李琰穿好衣服，说：“你这样不行，看我的。”
    他和温良睡对床，当即踩在两张床中间的共用台阶爬到了温良的床上。
    “小温子，床挺暖和嘛！”
    “淦！”
    温良噌一下坐起，瞪他道：“给爷爬！”
    胡杨迈上台阶，笑道：“起不起，再不起我也上来了啊，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左右为男。”
    “起起起！妹的！”
    温良百般不情愿地起了床，抱着脸盆两眼呆滞地进了洗漱间，等洗漱完，才稍微打起点精神，抱怨道：“才七点……你几点的比赛？”
    “入场式结束后，第一个项目就是100米。”
    “那我起这么早干嘛？”
    “入场式啥时候结束谁说得准，你早点去呗，宁早勿晚，对吧？”
    “对个蛋蛋！”
    温良嘴上抱怨，到出门时还是老老实实跟胡、李二人一起。
    三人在三食堂胡乱吃了点东西，胡杨和李琰都有比赛，因此吃得很少，温良很久没吃早餐了，也没什么食欲。
    吃完早饭，李琰便和二人分道扬镳。
    身为人文学院体育部部长，今天有他忙的。
    胡杨原本也该去看台负责本班学生的签到，但因为他要走入场式，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生活委员。
    至于温良——
    有道是经管不分家，经济学院和管理学院的看台就挨在一块儿，两个学院的入场式方阵也是一前一后。
    这家伙找不到组织，就跟着胡杨走了。
    胡杨顺势把他领到了管院的方阵。
    唐暄妍听从了胡杨的建议，狠狠地将自己改造了一番，昨天下午排练入场式，她一现身，在场嬉笑打闹的男生们瞬间就安静了。
    胡杨也目瞪口呆。
    唐暄妍去做了头发，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拉得笔直，如一溪垂落的流水。微风拂过，将她婉约的发梢轻轻扬起。
    几乎从不化妆的她很精心地描了眉，穿衣一向简洁宽松的她特意换上了很显身材的束腰长裙，将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和苗条多姿的美好曲线彰显殆尽。
    胡杨不曾认识过去那只丑小鸭般的唐暄妍，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得这姑娘好漂亮，哪怕平时不施脂粉，不着华服，依然如出水芙蓉般清丽雅致。
    漂亮的女生很多，但容貌和性格相匹配的很少。
    诺诺是一个，唐暄妍也是一个。
    她清丽的容貌和她略显安静和文艺的性格相得益彰，如果说诺诺是甜妹里的天花板，那唐暄妍就是所有文艺少男的理想型了。
    温良会喜欢这种风格的女生吗？
    胡杨说不准。
    他从没见温良对哪个女生上心过，卧谈会聊到女生时，他也是兴趣缺缺的模样。
    李琰甚至怀疑过温良的取向，直到某天逮到他在浏览美女的写真，他才卧槽一声，以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口吻惊呼道：“原来你是直的啊！”
    温良喜欢看美女写真，这在321宿舍早已不是秘密。
    早在十大歌手复赛的那会儿，胡杨就知道他关注了林语菲的微博，经常刷她的私房照。
    胡杨起初以为温良对林语菲有那么点意思，后来发现不是，他只是单纯的看看漂亮妹子过过眼瘾。
    食色性也，谁都喜欢漂亮女生，这无可厚非。
    可是，温良身边明明有这么一个漂亮程度不输任何人的青梅，为何他会熟视无睹呢？
    在胡杨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熟字上。
    就像他对唐暄妍说的那样，过于的熟悉和了解，往往也是一种阻碍。
    胡杨觉得唐学妹很漂亮，温良不一定会这么想，就像他不觉得诺诺有多漂亮一样，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以为常了。
    虽然唐暄妍已经从一只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可在温良印象里，她永远都是初中时那副腼腆的模样。
    不做出改变，她是无法让温良重新注意到她的。
    而此时此刻，胡杨故意把他引向管院的方阵，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就看到了唐暄妍那头被拉得笔直的流水般的长发，以及常年被宽松上衣遮掩住的曼妙身姿。
    温良却似乎还无所察觉。
    有两个外院的女生走过，其中一个感慨：“管院的引导员又换人了，比去年的还要漂亮，身材还要好，简直了！”
    另一个说：“要不怎么说管院是美女集中营呢！”
    温良显然也听见了对话，扭头朝管院的方阵看去，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学院的引导员是谁啊？”
    胡杨一愣，随即乐了。
    好家伙，六年的老同学，竟然没认出来！
    不过也很正常，昨天胡杨见着唐暄妍，也着实吓一大跳。
    胡杨故意问他：“怎么样，漂亮吗？”
    温良直言道：“背影不错，腰可真细。”
    “可不只是腰细。”
    “胸也大？”
    “……我不好说，你自己去看吧。”
    胡杨推他一把，摆摆手说：“经院就在前面，你自个儿签到去吧。”
    温良没有多想，朝管院前面的经管学院走去，只是在路过管院引导员的时候，偷偷拿眼瞧她。
    侧面的轮廓同样玲珑有致。
    “有料啊……”
    温良嘟哝一句，随即看到了她侧脸，不禁一怔。
    发型可以换，穿衣风格可以变，但那熟悉的侧颜立刻唤起了温良的记忆。
    “唐代表？！”
    他惊得合不拢嘴。
    唐暄妍闻声看来，见是温良，立刻扬唇而笑。
    温良挠着头走近：“你当引导员？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唐暄妍认真地说：“都大学了，总得改变一下，不是么？”
    “你这……”
    温良本来想说，你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小心拉着胯。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一声浑厚的男声打断：“暄妍啊——”
    温良感觉天空突然阴了下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壮汉突然横亘在他和唐暄妍之间，这壮汉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牛高马大的，胸围和腰围比他宽好几圈。
    这人他不认识，但胡杨很熟，是管理学院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也是篮球体特生，近两米的身高，胳膊比温良的大腿还粗，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后卫，去年的cuba（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率领江大杀进全国八强，猛的一批。
    温良在他面前，就跟只小鸡仔似的，毫无气势可言。
    壮汉嘱咐唐暄妍一会儿的入场式，要注意入场时机、前进速度、保持间隔、在主席台前的停留时间等等……
    唐暄妍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点头说声好。
    温良被晾在一旁，插不上话也就罢了，压力还贼大。
    这小子虽然对很多事都不上心，但他到底是正常的雄性，一个雄性，面对另一个从身高到体格都全面碾压自己的强壮雄性，难免会产生心理上的压力，这是基因决定的。
    温良选择逃避。
    他说了声：“那我走了。”
    唐暄妍却没有理他，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壮汉的身上。
    温良摸摸鼻子，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在唐暄妍这里碰壁，只好讪讪地转身离去。
    等他转过身，唐暄妍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他略显落寞的背影上，抿着嘴轻轻一笑。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昨天。
    入场式排练结束之后，胡杨和唐暄妍在饺子园吃晚饭，经过国庆假期的相处，两人熟络不少，聊天也更加的自然和放松。
    唐暄妍没什么底气地问：“我今天这副打扮，会不会很奇怪？”
    “你对奇怪怕不是有什么误解。”胡杨信誓旦旦，“我保证，等明天温良见到你，绝对大吃一惊。”
    “会吗？”
    “会的。男生更懂男生，你别看温良好像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其实嘛——”
    胡杨欲言又止。
    唐暄妍追问：“其实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而是翻出林语菲的微博，找到她以前拍的穿得特别清凉的私房照，递给唐暄妍。
    “我觉得温良比较喜欢这种的。”
    “啊？！”
    唐暄妍翻看着林语菲的私房照，大跌眼镜。
    胡杨笑道：“说实话，你平时实在是太素净了，我不是说一定要像林语菲这样，但起码，夏天也该穿穿短裙和吊带，稍微化点妆，头发也稍微打理一下，男生毕竟是视觉动物，眼缘对了，怎么都对。”
    “哦……不过，她穿得也太少了吧，温良真喜欢这种？”
    “不是温良喜欢，是所有男生都喜欢。”
    “你也？”
    胡杨夹起饺子蘸了蘸佐料，正色说：“要是诺诺穿成这样，我会喷鼻血的。”
    “噗！我回头就告诉诺诺！”
    唐暄妍开了句玩笑，然后嘟哝着：“所以我这样穿其实还保守了一点？”
    “我觉得吧，正合适。当然了，改头换面只是战术上的改变，你必须在战略上做出调整。”
    狗头军师再次上线。
    “何解？”
    “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言情小说应该没少看吧？”
    “是看过一些。”
    “说几本我听听。”
    “《荷包里的单人床》、《三个a cup的女人》、《红玫瑰与白玫瑰》、《半生缘》……”
    “好嘛，都是苦情书，怪不得……从现在开始，把这些东西统统忘掉，也把你喜欢温良这件事给忘掉。明后两天，你要刻意疏远他、冷落他、忽视他，多跟别的男生聊聊天，最好是当着他的面，而且要装作很投入的样子。”
    “啊这……”
    唐暄妍不理解，这是什么玩法？
    胡杨认真地说：“相信我，要是这样还不成，说明温良是真的不在乎你，那你就放弃吧。”

 107 做我女朋友吧

    “现在向我们迎面走来的是管理学院……”
    唐暄妍高举管理学院的引导牌，身后跟着一群气宇轩昂的猛男，众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欢迎进行曲》激昂的管弦乐中走向主席台。
    体育部部长用撕裂的声音高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众人齐声道：“魅力管院，激情无限！超越自我, 勇往直前！”
    过了主席台不远，就是管院和经院所在的看台区域。
    唐暄妍依然高举着引导牌，一丝不苟地跟在经院的方阵之后。
    “哇靠，这妹子真俊呐！诶兄弟，你认识吗？哪一届的，叫什么名字？”
    经院的男生们蠢蠢欲动，纷纷像管院的兄弟们打听，其中一哥们很没眼力地问到了温良。
    温良没好气道：“我经院的。”
    “你经院的干嘛坐管院那边？”
    “我乐意。”
    没来由的，温良感到一阵烦躁。
    见那哥们越过他去问他身旁管院的男生, 温良忍不住呛一句：“别打听了哥，咱们学院又不是没有女生，至于嘛……”
    “我乐意。”
    那哥们回敬他一句。
    温良扁扁嘴，没再说什么。
    管院的方阵离场之后，不多时，就从体院馆外绕回到了看台。
    温良一眼便看到了唐暄妍，不止他，整个看台的一侧，所有人看到了她。
    经管两院早已传遍了，都知道唐暄妍是大一新生，且没有男朋友，和畏畏缩缩的工科男不同，经管的男生那叫一个主动，各种让座啊，递水啊, 递小风扇啊什么的。
    以唐暄妍的性子，她应该拒绝才是，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仅来者不拒，还微笑着和男生们寒暄。
    这么凉快吹什么风扇呐！
    温良心里吐槽一句，见唐暄妍抬头朝自己这边看了眼，他下意识举了举手。
    他以为她会上来坐到自己身边，但她只是冲他轻轻点了下头，然后顺势在第一排坐下。
    温良有些愕然。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无论是运动会，还是校队的篮球赛，唐暄妍总是坐他身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管着他，不让他中途溜号。
    那时候他觉得她可真烦呐，要是她能坐远一点就好了。
    现在她真的坐远了，他反倒不太习惯了。
    唐暄妍不仅坐远了，而且很“心机”地坐在了第一排，坐在他的视线里，把背影留给他。
    这也是胡杨给她支的招。
    不仅如此, 和旁边的男生聊天的时候，她还故意做出很大幅度的动作，捂着嘴笑得眼睛弯弯，看起来似乎很愉悦的样子。
    唐暄妍知道他会看，也知道他在看，她就是要刺激他。
    人只有在快要失去时才会懂得珍惜。
    她不知道温良会作何反应，但就像胡杨说的那样，如果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她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可温良究竟有没有反应，就连温良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并不想坐在这里看着她对另一个男生言笑晏晏，那会令他的心情不太美丽。
    于是他选择离场。
    温良双手抄兜，酷酷地从唐暄妍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出了看台区。
    “温神——”
    正在场边热身的胡杨叫住了他：“干嘛去？我快比赛了，帮我拿衣服！”
    “我上个厕所，马上回来。”
    温良没有去上厕所，而是去小卖部买了条绿箭，撕一片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嘭！”
    体育馆内，发令枪响，男子100米甲组的选手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
    甲组都是体特，少说也是二级运动员，跑起来那叫一个脚下生风，胡杨只是在场边观战，就能明显感觉自己和这些体特的差距。
    相较之下，乙组的选手就要温柔得多，除了个别能跑进13秒的变态，其他的都没比胡杨快到哪儿去。
    今天上午进行小组赛，业余组总共八个小组，取每个小组的前三进半决赛，胡杨分到第三小组的第二道。
    他莫名有点紧张。
    自打高中毕业，他就再没跑过正式的比赛，要不是阴差阳错回到了校园，他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有上场的机会。
    轮到他上场了。
    胡杨脱去卫衣，递给温良。
    温良接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加油！”
    站上跑道，深深呼吸，蹲下身。
    场边的发令员高喊一声：“预备——”
    八名运动同时弓起背。
    “嘭！”
    胡杨全速冲刺，眼睛盯着终点线，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13秒眨眼便过！
    第一！
    胡杨这组的实力都不怎么强，他以领先第二数个身位的巨大优势冲过终点线，稳稳地挺进半决赛。
    管院的看台就在终点线附近，胡杨冲线的瞬间，整个看台都沸腾了。
    辅导员郭浩不知何时到了现场，胡杨刚才跑的时候，就依稀听见看台上传来一声声气势惊人的“胡杨加油”，想必就是导员带的头。
    “行啊你小子，不仅视频做得好，跑步还这么快呢！”郭浩满脸笑意，“来来来，快来休息会儿。”
    胡杨喘着粗气回到看台，坐第一排的唐暄妍立刻腾了个位置给他。
    他坐下喝了两口水，一边休息一边看后面几组的比赛，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才发觉温良这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于是问唐暄妍：“温良呢？”
    “不知道啊，他刚刚走了就没回来，大概回宿舍了吧。”
    唐暄妍的语气很平静，她的神情却有些落寞。
    胡杨摇摇头：“不能，他还拿着我的衣服呢。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这小子多半又在哪儿摸鱼。”
    唐暄妍便给温良打了个电话，然后说：“他在体育馆门口，让你出去拿衣服，他要回宿舍了。”
    “……”
    胡杨察觉到唐暄妍的情绪低落，宽慰她说：“没事，我绑也把他绑回来。”
    “不用了，我也累了，想回去睡会儿。”
    唐暄妍抻个懒腰，起身说：“走吧。”
    两人走出体育馆，就看见温良跟个二大爷似的倚着电线杆站着，却两手空空。
    温良看了眼唐暄妍，见她也正看自己，立刻便挪开眼。
    “我衣服呢？”
    胡杨没好气问。
    温良耸耸肩说：“被人抢走了。”
    “哈？连衣服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话音未落，胡杨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身，瞬间愣住，下一个瞬间，表情管理顿时失控，惊喜道：
    “诺诺！”
    许依诺甜甜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白色卫衣：“呐，你的衣服，快穿上吧。”
    “好嘞！”
    接过卫衣的一瞬，胡杨真想手上用力，把诺丫头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身后就传来温良的唉声叹气：
    “我不辞辛苦把她从北门接过来，你竟然说要我何用……唉，我伤心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胡杨当即表示：“中午给你带饭！”
    “我要吃麻辣香锅，外加一个鸡腿二两牛肉，再来瓶和其正。”
    温良趁机狮子大开口。
    放在平时，胡杨绝对会一口唾沫星子呸在他脸上，然后用粤语骂道：“食屎啊你！”
    但今天，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明媚得就像六月的骄阳，足以冲破这漫天的乌云，因此就不跟他计较了。
    “欧了！唐学妹说她累了，你快送她回宿舍吧。”
    胡杨只想赶紧打发电灯泡们离开。
    唐暄妍正拉着许依诺咬耳朵，一听这话，知道胡杨想和诺诺独处，便笑笑说：“我自己回去就行，反正也不远。走了诺诺，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不打扰，哪里打扰了……”
    许依诺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温良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和唐暄妍一起走了。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好吧，其实是阴天，秋风吹下落叶纷纷，一派萧瑟的景象。
    但语文老师说过：“哀景可以衬乐情。”
    胡杨看着眼前人，乐到合不拢嘴。
    “走走？”
    “你不用比赛吗？”
    “比完了呀，半决赛要等下午了。”
    “可以嘛，进半决赛了啊！”
    “轻轻松松，小组第一呢！”
    许依诺“啧”一声，她对这家伙的自恋已经习以为常了。
    胡杨嘚嘚瑟瑟地说：“怎么样，现在知道我不虚了吧？”
    “谁知道呢！”
    许依诺转过身，慢悠悠向前走去。
    两人漫步在江大的校园里，胡杨跟在她身边，落后她半步，悄悄打量她。
    天气转凉，诺诺换上了运动风的秋装，略显宽松的裸粉色套装将她美好的身材遮盖得严严实实，没了夏日的小性感，多了几分元气和活力，依然很美。
    “什么时候到的？”胡杨问。
    “刚到。”
    说完，许依诺又补一句：“回来看看我爸。”
    你爸又不在江大。
    胡杨心里吐槽。他知道，诺诺分明是来看他比赛的，只不过，小丫头脸皮薄，不愿坦然承认罢了。
    “你们学校好大啊！”
    “不是我们学校大，是你们学校太袖珍了，跟小学似的。”
    “是啊……要是能来江大读书就好了。”
    胡杨顺着她的话问：“只是因为我们学校大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当然有别的原因了。”
    许依诺顿了顿，忽然看向他，眼里波光流转，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胡杨被她看得一阵心跳加速，就当他以为幸福要来敲门的时候，许依诺才笑盈盈说：“要是分数够，谁不想上名校，而且，我爸和我哥都在江南，我在这里读书多方便啊！”
    “……好吧。”
    被虚晃了一枪，胡杨很是无奈。
    许依诺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
    胡杨带着她慢慢逛校园，从游泳馆到图书馆，到文体中心，再到那条有“携手路”之称的丁香北路。
    道路两旁栽种着两种丁香，一种是公丁香，也叫丁子香，是常绿乔木，在寒凉的秋风之中，依然盎然着勃勃生机。
    另一种则是国内更常见也更有名的紫丁香，夏开秋败，五六月满街飘香，到了金秋十月，早已是雨打叶落，一地花黄。
    胡杨冷不丁说：“等明年春夏之交，这条街上会开满白色和紫色的丁香花，特别漂亮。到时候，我再带你走一次，怎么样？”
    许依诺轻轻点头：“好啊。”
    丁香北路其实不长，也就两三百米的样子，但两人走得很慢，许久许久才走到路的尽头。
    胡杨忽然站定脚步。
    许依诺也跟着停了下来。
    “其实这条路又叫携手路，携手一生的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胡杨注视着她秋水般的双眸，一脸认真地问。
    许依诺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呼吸也稍稍急促起来。
    “因为……丁香花开的时候会很浪漫？”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这条路通往文体中心和主楼，是每一对江大情侣日常上课的必经之地。学长学姐们说，如果能够在丁香北路上从牵手走到毕业，牵着的手就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许依诺“哦”一声，没接茬，只是一眨不眨看着他。
    “诺诺啊。”
    “嗯？”
    “做我女朋友吧。”
    没有刻意的安排，也没有任何预演，胡杨就这么简简单单、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句话，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一个对的人。
    许依诺看着他笑，笑得很甜很甜。
    她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轻轻牵起他的手，然后说：“再带我走一遍吧，这条路。”
    ……
    温良把唐暄妍送到女生公寓楼底。
    他漫不经心地说句“走了啊”，转身要走。
    “温良！”
    “怎么了？”
    他转过身来，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唐暄妍开口，只好说：“要是没什么事——”
    “温良。”
    唐暄妍打断了他，以一种决绝的语气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啊？”
    温良一头雾水。
    唐暄妍深深呼吸，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是我唐暄妍喜欢你温良的最后一天了。再见！”
    她赌气似的说完，然后便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女生公寓，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温良在秋风中怔怔出神。
    几分钟后，他叹口气，挠了挠头，摸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唐代表啊，你刚刚那算是表白吗？”
    “……”
    手机那头一片沉默，只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透露出一丝丝的不安。
    “唉……我一直把你兄弟的，你应该知道才对……”
    “嘟！”
    电话直接挂断。
    “呃……”
    今天的唐暄妍一改往日的温婉可人，显得有些暴躁。
    温良无奈，只好再次拨通那个号码：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来姨妈了——”
    “嘟！”
    “……”
    他望着退回到通讯录界面的手机屏幕，犹豫许久，第三次拨通那个号码：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温良才幽幽地开口：“暄妍啊，要不，做我女朋友试试？”

 108 地下情侣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什么啊？”
    “你今天特地过来，其实是为了看我比赛，对吧？”
    “不对。”
    许依诺将碗里的香菜一一挑出去，她和她哥一样，爱吃湘菜，但不爱吃香菜。
    中午十一点半，食堂里菜还没上齐全, 只稀稀落落坐着几桌吃早午饭的学生，以及一对逛完了校园没事可做的新晋情侣。
    胡杨反问一句：“不对吗？”
    “不对。”
    许依诺依然嘴硬。
    她将碗里最后一叶香菜夹出，然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我今天来，你肯定会表白的，所以我就来喽。”
    “啧啧，你是事后诸葛亮，还是会读心术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从见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了。”
    许依诺神秘一笑，心想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青衣还不知道么？
    胡杨立即说：“那我也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从见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了。”
    胡杨原话奉还。
    许依诺翻个白眼：“你是复读机吗？”
    你才不知道呢！笨蛋！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心里正这么想着，就听见胡杨笑呵呵问：“江大食堂的饭菜好吃吗？青衣同学。”
    “诶？”
    她的手一下僵住，愣愣地抬头：“你叫我什么？”
    “青衣啊，我的第一个粉丝，不就是你吗？”
    许依诺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刚刚说过了呀，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了。”
    胡杨气定神闲，欣赏着许同学的表情由惊讶逐渐演变为惊慌。
    “那那那，那你之前跟我聊天……”
    “当然都是在这个前提下的进行的喽,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的, 包括我喜欢你这件事。”
    许依诺目瞪口呆，就连筷子上的肉肉滑落也浑然不觉。
    笨蛋竟是我自己？
    胡杨拿起筷子，将她掉落在盘子里的肉肉夹起来吃掉，一边咀嚼一边赞叹：“嗯，真香呐。”
    “我的肉！最后一块啦！”
    许依诺张牙舞爪。
    “我再去打一份啊。”
    胡杨又去打了一份回来。
    许依诺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夹起肉肉往嘴里送。
    她叹口气说：“你好心机啊……”
    “彼此彼此，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说到底，还是你先动的心思。”
    “哼，竟敢套路我。”
    “我看你不挺乐在其中的吗？”
    “谁说的？才没有这种事。”
    许依诺可不会承认。
    胡杨便翻出以前的聊天记录，“上次我问你是不是江南读书，你听听你怎么回我的。”
    他顿了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非也非也，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离沪东很远，离江南也很远。”
    “不准念出来！”
    许依诺大窘，伸手抢手机。
    胡杨机敏地躲过，笑着调侃：“你什么意思啊？离沪东很远, 离江南也很远，那你在哪儿呢，在我心里面吗？”
    许依诺“呸”一声：“不准念了啊，再念我就走了！”
    “哎呦喂，害羞呢，当初躲在青衣的账号后面，听我说我有多喜欢你的时候，也这么害羞吗？”
    胡杨可太喜欢看她羞涩到双颊飞霞的模样了，可劲儿逗她。
    许依诺装没听见，但微微泛红的小耳朵却将她出卖，她自己也忍不住复盘，回忆这一年来的每一次聊天，越想越窘迫。
    她冷不丁说：“我要把青衣那个账号注销掉。”
    “别啊，我的第一个粉丝呢！我的第一个粉丝是我女朋友，这多有意义啊！”
    “倒也是……”
    许依诺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完饭，胡杨按约定给温良带了份麻辣香锅回去，结果这小子竟然不在宿舍，他只好把饭菜放桌上，然后便急匆匆下楼。
    “你不休息一会儿么？下午不是还有比赛吗？”
    许依诺问他。
    “休息的方式有很多种，睡觉是一种，和你聊天也是一种。”
    胡杨顺势牵起她软软绵绵的小手，笑道：“牵手的话，就相当于注射兴奋剂了。”
    许依诺扑哧一乐：“胡说八道……”
    “我们去体育馆吧。”
    “好。”
    两人牵着手朝体育馆走去。
    正逢上午的比赛结束，体育馆内的学生观众鱼贯而出，一路走过去，难免碰见几个熟人。
    “哟，胡爷，女朋友啊？”
    男生们无不投来艳羡的目光。
    每当这时，胡杨就会大大方方地说：“对呀，我女朋友。”
    许依诺则会微微低下头，羞赧一笑。
    等两人到了体育馆，场馆里已经人走馆空，几乎空无一人。
    胡杨本打算带诺诺去管院的看台，许依诺却摇摇头说：“别吧，都是认识的人，下午说不定我哥也会来。我们坐远一点吧。”
    胡杨便带她坐进了位于主席台对面的外国语学院的看台区域。
    外院是二校区的学院，也是江大37个院系里女生和洋学生占比最高的学院，就算一会儿来人了，两人混在其中也不算突兀，大不了胡杨再来一句“卡其嘛”，装装韩国人。
    两人闲聊着。
    许依诺忽然说：“我们暂时不要公布吧，就……悄悄地在一起，因为我爸不让我在十八岁以前谈恋爱，我懒得和他吵，也不想他给你压力。”
    诺诺不提这茬，胡杨几乎都快忘了她还是个未成年。
    真刑啊真刑。
    她的生日在三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还有半年。
    先当半年的地下情侣吗？
    听起来倒也不赖，偷偷摸摸的还有点刺激……
    胡杨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问：“你爸会给我什么压力啊？总不能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拿钱让我离开吧？”
    “也不是不可能哦，万一我爸真拿钱让你离开我，你会答应吗？”
    “拿多少？”
    “什么？！”
    许依诺立刻撸起袖子扑上去，气呼呼道：“你还想讨价还价是吗？”
    胡杨捉住她纤细的手腕，从容不迫地说：“你听我说完呀，我的意思是，拿多少我也绝不答应。”
    “啊呸！你刚刚明明是疑问的语气！”
    “那不是逗你嘛！”
    他顿了顿，敛起笑容，认真地说：“能让我离开你的只有你，只要你不动摇就行了。”
    “我动摇啥呀，我爸说了，等我成年之后，他就不管我了，到时候，我爱干嘛就干嘛！不过——”
    许依诺话锋一转：“你想光明正大当我男朋友，我爸那关你必须得过，他要求可高了，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男生配得上我，你啊……加油吧！”
    她说着，以一副大姐大的姿态拍了拍胡杨的肩膀。
    胡杨心里却想：看来这半年，我得多卖几首好歌给许老板了。
    ……
    胡杨没想到下午也能见到温良。
    “你咋来了？诺诺陪我就行了，你不用来的。”
    他和诺诺要先从地下恋情谈起，温良在反而不方便。
    温良丢给他一个白眼，说：“别自作多情了，谁要陪你，我是陪暄妍来的……”
    “暄妍？”
    胡杨还是头一次听温良这么称呼唐学妹，顿时疑心大起。
    “她人呢？”
    温良歪了歪头，看向胡杨的身后，说：“她来了。”
    胡杨一转身，就看见唐暄妍悄摸摸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恍然，笑道：“可以啊你俩，行了，我也该去热身了。”
    胡杨抡着胳膊离开看台，然后立刻溜到诺诺身边，把这事告诉她。
    “真假？我哥怎么就开窍了呢？”
    “必然是被唐学妹今天的风采所征服了呗！”
    “走走，我们看看去！”
    许依诺拉着胡杨，悄摸摸绕到管院的看台区域附近，探出八卦的小脑袋张望。
    “唉哟哟，可以嘛……”
    “我热身去了啊！”
    马上要开始男子100米的半决赛了，管院体育部的部长已经在摇人了。
    “需要我帮忙就喊我。”
    许依诺沉迷吃瓜，无法自拔。
    胡杨笑笑，在场边和他的对手们一起热身。
    半决赛一共三组，每组前二进决赛，剩下两个决赛的名额分给用时最短的两个小组第三。
    胡杨分到了第二组，同组有两个人在小组赛跑出了13秒零几的成绩，胡杨想要稳进决赛，也必须跑到13秒左右才行。
    “放轻松，别有压力，能不能进决赛不重要，只要全力以赴了，享受比赛了就行。”
    郭浩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再浓的鸡汤，也抵不过诺诺一个甜甜的笑容：“去吧，我会在这里给你加油的。”
    胡杨像只雄壮的公鸡，昂首挺胸地走上跑道。
    “呼——”
    深深呼吸，蹲下身。
    他朝场边看去，许依诺立刻挥起他的白色卫衣，向他示意。
    他收回目光，心底忽然平静。
    “预备——”
    八名运动员同时弓起背。
    “嘭！”
    胡杨如离弦之箭射出！
    完美！
    一冲出起点，胡杨就知道，这次起跑非常完美！
    耳旁风声呼啸，隐隐约约间，仿佛能听见夹杂在风声之中的那一声声“加油！”
    胡杨瞬间有种苏神附体的错觉，脚下就像踩着风火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过终点线！
    第一！
    看台边上，管院的学生集体沸腾了。
    胡杨跑完自己都有点懵，得知成绩后更加懵了。
    12秒98。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助他跑进13秒？
    他抬头看向场边，很快找到了她。
    许依诺刚从起点跑到终点，还没站稳呢，见他投来搜寻的目光，便跳起来挥了挥手。
    “第一吗？是不是第一？”
    等他回到场边，她给他递水递衣服，跳着脚连声追问，竟似比他还要激动。
    胡杨喝口水，缓了口气说：“是，小组第一，明天上午决赛。”
    “好耶！”
    “我跑进13秒了，厉不厉害？”
    “厉害！现在我相信你不虚了。”
    “……”
    郭浩招呼他坐下歇息：“状态不错啊，这样看来，明天很有机会争一争前三。”
    业余组里除了胡杨，只有两个人跑进过13秒。
    胡杨摆摆手说：“今天属于超常发挥，明天尽力吧，前三还是很难的。”
    “没事，已经很棒了，进决赛就有分了，第几都行。”
    校运动会以学院为单位计算积分，每个项目前八名都能拿分，最后按积分排名，排前三的学院能够获得奖品，无非是些体育用品、体育器材之类的。
    奖品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荣誉，管院去年挨了批评，今年自然牟足了劲要找回面子。
    胡、许二人在温、唐二人身旁坐下。
    胡杨坐温良旁边，许依诺坐唐暄妍旁边，两人故意隔开了些距离。
    温良说：“你要不要看看群，李大个和周董给你取了个新绰号。”
    “啥绰号？”
    胡杨一听这话，就知道准没好事，赶紧取出手机查看。
    宿舍群里，李琰发了段胡杨在跑道上飞奔的视频，然后@胡不归，说：“胡爷，从今天起，我愿称你为321宿舍第一快男。”
    ……靠！
    周明轩在后面问：“我错过了什么？”
    “你错过了胡爷的封神一战。100米，12秒98！”
    “这么快？”
    “那可不，胡爷就是快！321宿舍第一快男岂会浪得虚名！”
    “321宿舍第一快男也太瞧不起胡爷了，应该是七公寓第一快男！”
    李琰和周明轩两人开始在群里套娃，套到最后，胡杨已经成了全宇宙第一快男。
    胡杨脸有点黑，一连发了数十个骷髅头，最后再带上温良的口头禅：“给老子爬！”
    许依诺挽着唐暄妍的胳膊，悄声问：“你跟我哥……成了？”
    唐暄妍略有些迟疑地说：“算是吧。”
    “算是？”
    “唉，不知道啊，虽然说开了，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许依诺“唔”一声，问：“你们牵手了吗？”
    她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建议，尽管她的经验不比唐暄妍多。
    唐暄妍却说：“怎么可能？这才第一天……”
    “第一天怎么了？第一天也可以牵手啊，你试试嘛，很舒服的。”
    “牵手啊……总觉得有点别扭呢。”
    “别扭吗？”
    许依诺歪歪头，心想我和老胡牵了一上午的手，感觉也挺自然的啊。
    “嗯，别扭。”唐暄妍点点头，“而且，进展太快了也不好，还是慢慢来吧。”
    太快了吗？
    许依诺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

 109 迷之自信

    “做我女朋友吧[爱心][爱心]”
    晚上回到家，许依诺登上青衣的账号，然后就收到某位知名up主发来的有骚扰嫌疑的私信。
    她立刻丢过去十几个“敲打”的表情。
    她翻看起以前的记录。
    一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话，在此时看来，却饱含深意，而当时觉得很撩的话，在此时看来, 完全就是明目张胆的示爱。
    可恶！竟然敢反套路我！
    咦，我为什么要加个反字？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做贼心虚的许依诺赶紧退出私信界面。
    “诺诺啊，回江南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啊！”
    许耀文微醺地回到家。
    他也是接到管家的电话，才知道女儿回家了, 赶紧从酒局脱身，紧赶慢赶地回来。
    许依诺说：“何必麻烦, 我打个车就回来了。”
    “你晚上回家也是自己打车, 一个人？”
    当然不是，晚上回家之前，老胡先带她去吃了顿好的，然后两人绕南湖牵着手散了圈步，最后才坐老胡的车回的家。
    这些事自然是不敢告诉老爹的，许依诺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胡闹！”
    许耀文双眼一瞪：“白天也就算了，你个小女生，晚上也敢单独打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找谁说理去？”
    “哎呀，没有啦，我哥送我回来的。”
    许依诺只好随口瞎掰。
    许耀文脱去外套，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温良？你今天去找他了？”
    “对呀！还有我高中时的一个学姐，我今天跟他们一块儿玩了。”
    许依诺绝口不提胡杨。
    许耀文往女儿身边稍稍坐近了些，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在沪东过得不顺心？要不，咱别读那破学校了，爸给你报个商学院，出来以后帮我打来公司。”
    “我过得挺好的, 没什么不顺心的。”
    “你这孩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等我百年以后，我打下来的江山还不都得交到你的手上？”
    许依诺扁扁嘴，心想现在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再过个几年，谁知道会不会冒出几个私生子来……
    许老板的私生活，她这个做女儿的，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那不如，我给你找个好女婿，以后他来帮你打理。”
    “瞎说什么呢！我许耀文的女儿，怎么能想着靠男人！”
    “我没有想着靠男人，只是……这些事我不懂，也不喜欢，那不如，就交给专门学管理的人来做好了。”
    许依诺确实不懂，她只知道胡杨是学管理的，但管理也分很多种, 胡杨学的行政管理属于公共管理的方向, 和工商管理、金融管理并不能混为一谈, 真让他管理一家大型投资公司，那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许耀文语带责备：“你不能抱有这种想法，爸也不希望你找个吃软饭的女婿，我看你张叔的儿子就不错，跟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
    “爸！”许依诺立即打断，“张叔很有本事我知道，但他儿子怎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
    “是，现在是不怎么样，但还年轻嘛，何必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太过苛责？”
    “我哥还没到二十呢，不比他厉害多了？”
    许耀文轻笑一声：“温家小子确实有点小聪明，奈何他没把他的聪明劲儿用在正道上，每天沉迷于游戏，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如那个胡杨——”
    许依诺一下来劲了，连忙顺着老爹的话说：“对啊，胡杨不也很优秀嘛！”
    “胡杨是很有才华，人长得也精神，只不过，这小子以后迟早要进娱乐圈，不合适。”
    许耀文自己就是做文娱的，这里面有多少诱惑他再清楚不过了，圈内人哪怕名气再大，那也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
    许依诺辩解道：“他不会进娱乐圈的，他跟我们说过，他以后打算开家公司，做自媒体。”
    “自媒体？”
    12年的自媒体几乎可以直接和狗仔、八卦和营销划等号，许耀文一听这话，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他和你哥倒也算是‘惺惺相惜’，都放着才华不用，跑去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爸，我看你怕不是对自媒体有什么误解。”
    许依诺翻出胡杨做的视频，点开播放量最高的那条，递到她老爹面前。
    几分钟后。
    “有点意思。”
    许耀文稍微有所改观，随即话锋一转：“做这个怕是赚不了什么钱吧？”
    “也不是做什么事都要为了赚钱，戏曲不也赚不了多少钱嘛！”
    “所以说你傻啊，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戏曲。”
    “……”
    许依诺只好说：“他还有副业呢，一首歌不就能卖二十万嘛，他平时还写写小说啥的，一年就赚了一百多万！”
    一首歌二十万是许老板的专属价格，对外已经涨到五十万了，不，五十万也买不到，唐古月快半年没出新歌了。
    许耀文嘟囔一句：“一年才一百多万，我一天赚的都比这多。”
    “爸！”许依诺不乐意了，“你刚刚不还说，何必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太过苛责，我看你是只对张家少爷宽容吧！”
    许耀文愣了下，见女儿有些急眼，不禁狐疑起来：“我跟你说着玩呢，你急什么，你该不会——”
    “不会！”
    许依诺脸上一热，赶紧起身：“不跟你扯了，我睡觉去了我。”
    她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许耀文看着女儿慌忙逃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
    “胡爷，彻夜不归啊，上哪儿嗨皮去了？”
    次日一早，当胡杨回到宿舍时，李大个嬉笑着问。
    “嗨皮啥呀嗨皮，我回家了。”
    “哟，这么快就带回去见家长了？”
    “别胡说八道，八字没一撇呢。”
    胡杨守口如瓶。
    李琰调侃道：“怎么，你还没表白呢？抓紧呀，你学学咱们温神，说出手就出手，一出手就拿下，是吧温神？”
    “是你个头！”
    睡床上的温良抄起抱枕砸在李大个头上。
    “靠！”
    李大个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温良的手臂。
    大清早的，这俩货就开始掐起来了。
    胡杨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然后说：“我走了啊。”
    “这么早？”
    “帮我带张馅饼！”
    温良喊。
    胡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回来了。”
    他却没有去食堂，而是去了北门。
    诺诺发来消息：“快到了。”
    两分钟后，车流之中，一辆黑色揽胜缓缓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扎丸子头的女孩轻盈跳出。
    她站定了脚，抬眼看向江大校门，立刻便笑了起来。
    “早啊！”
    “早！”
    国庆时许依诺带胡杨吃了上戏的早餐，今天便约好了，他带诺诺尝一尝江大的早餐。
    “昨晚回去那么晚，你爸没说什么吧？”
    “他比我更晚，哪好意思说我，不过，今早出门的时候倒是被他逮了个正着。”
    许依诺本来想悄摸摸溜号，谁料许老板比她起得更早，她一下楼就被逮住了。
    胡杨追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呀，我就说我要去找我哥，有我哥当挡箭牌，打死他也想不到我是来找你的！嘿嘿！”
    许依诺这副小得意的模样，胡杨格外眼熟，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你之前装成青衣套路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
    “哎呀，不一样，你放心，我爸肯定想不到！”
    许依诺信誓旦旦。
    她越有信心，胡杨就越不放心。这丫头藏不住事，喜怒哀乐全写脸上了，压根骗不了人，许老板多精明呐，哪儿那么容易糊弄。
    转念一想，就算许老板起了疑心也没关系，反正，等诺诺一走，他就打算带上新歌去拜访未来岳父，看在新歌的份上，想必是不会为难他这个准女婿的。
    “要来张馅饼吗？你哥特别爱吃这玩意儿。”
    两人在食堂窗口前徘徊。
    江大的早餐供应远比上戏丰盛，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烧麦叉烧、米线米粉……几乎涵盖了全国各地的早点类型。
    当然了，大多数都是有其名而无其实，真跟当地早餐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至少，身为常沙人的温良就很是看不上食堂里的常沙米线，他宁愿吃两块钱一张的猪肉馅饼。
    许依诺问：“我哥爱吃，那你呢？”
    胡杨立即说：“我呀，我最爱吃上戏的鸡蛋饼！”
    许依诺忍俊不禁，便也学着他说：“那就来一张吧，咱俩一人一半。”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许依诺将馅饼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放到他碗里。
    胡杨提醒她：“你还差一句词儿呢！”
    “哼，我就不说。”
    许依诺原本是想说的，话到嘴边才发觉不太说得出口。
    她的脸皮终究没有胡杨那么厚。
    “一切尽在不言中，也挺好。”
    胡杨乐呵呵吃着馅饼，诺诺把饼分一半给他，就已经有那个意思在了，不差那句词儿。
    “我们食堂也就种类多点，论味道，远远不如你们学校精致。”
    许依诺说：“那你也不看看价格，你们的馅饼才卖两块，我们学校要五块，不做好点儿谁吃啊。”
    “沪东嘛，物价贵点正常。”
    “就我们学校这样，复旦、交大的食堂都挺便宜的。”
    胡杨捕捉到重点：“你还去复旦、交大的食堂了？”
    “啊，对，我有同学在复旦和交大读书，约着玩过几次。”
    “男生啊？”
    许依诺解释：“我和婉君一起去的，只是普通同学，大家都刚到沪东，平时互相照应一下，没什么的。”
    胡杨笑道：“我随便问问，男生也没关系啊，我不会介意的。”
    狗屁！你刚才分明吃醋了！
    许依诺腹诽一句。
    “帅吗？”
    “就比你……帅一点吧。”
    许依诺故意逗他。
    胡杨却说：“那就是没我帅了。”
    “真比你帅，还比你高。”
    “编，接着编。”
    胡杨太了解她了，瞅她那劲儿，就知道她要使坏。
    “不信算了，反正就是比你帅，也比你高。”
    许依诺咬着吸管，哼哼唧唧。
    胡杨笑道：“下周末我带你去华东师范逛逛，怎么样？”
    “去找你同学吗？”
    “不，找个b站大佬。”
    “谁啊？”
    “秘密，给你留点期待感。”
    许依诺不答应：“我不要，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快告诉我！”
    “哼，我就不说。”
    胡杨故意学她说话，把许依诺气得不行，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
    这丫头手劲是真的大，胡杨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家暴啊家暴。
    胡杨看着自己，
    ……
    男子一百米的决赛，胡杨依然是第一，只不过是倒数的。
    那股神秘的东方力量今天显然没有再次临幸他，就算临幸也没用，因为决赛第一那哥们跑出了12秒03，把所有人都拉爆了。
    这哥们没去专业组就离谱，虐普通人有意思嘛……
    胡杨很有点愤愤不平。
    昨天有多风光，今天就有多丢脸。
    郭浩笑呵呵道：“没事没事，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嘛！”
    “……”
    偏偏这时候，辅导员还口误，关键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大喇喇地拍了拍胡杨的肩头，一副不要往心里去的模样。
    “咳咳！起跑慢了，没太发挥好……”
    胡杨站到许依诺跟前，试图找个台阶下。
    他正说着，许依诺忽然伸手，把衣服抵在他胸前。
    她莞尔笑道：“穿衣服啦，别着凉。”
    “哦。”
    胡杨麻溜地套上衣服，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该去车站了啊，走吧。”
    许依诺该回学校了。
    她这次回江南，本就是任性之举，为此翘掉了周六的排练，再不回去，老师和同学就该有意见了。
    胡杨开车送她到高铁站。
    从江南坐高铁到沪东只需一个小时，倒很方便。
    检票灯跳转为绿色，检票口前的人群开始缓慢移动。
    胡杨说：“别太想我。”
    许依诺挥了挥她的小拳头：“抢我台词是吧？我打你哦。”
    胡杨捏捏她的手心，然后放开，说：“检票去吧，周末见。”
    “周末见。”
    许依诺检票入站，进站后转过身朝胡杨挥了挥手。
    胡杨也挥着手，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头望向那道柔美的背影，看着她随着电梯渐渐向下，直到她的丸子头也消失于视野，他才掏出车钥匙，朝车站外走去。

 110 来自老丈人的肯定

    胡杨不认为他和诺诺是异地恋。
    有道是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一个小时的高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么点距离又算得了什么。
    最少最少，一周也能见一次面。
    一周见一次面没有什么不好，古人说：满则溢, 盈则亏，恋爱何尝不是如此。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很容易就腻了，远不如相隔两地来得心痒难耐，天天都盼着周末快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每天都活得有盼头了。
    相思肯定是有的，但不至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也不至于“为伊消得人憔悴”，顶多会觉得“相见时难别亦难”，要么就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这都得益于现代通讯技术的发达，哪怕相隔天涯，开个视频，便近若咫尺。
    感谢国家感谢党。
    当然了，胡杨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和诺诺开视频，甚至连打语音都得溜到楼梯间去。没办法，温良这小子太敏锐了，想瞒过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谨慎起见，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即便如此，胡杨依然险些暴露。
    那是周四的晚上，熄灯之后，胡杨跑到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梯间里和诺诺语音，哄她睡觉。
    聊着聊着, 他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呆愣愣地上了三楼，然后一步不停地朝四楼爬去。
    是周明轩！
    胡杨吓一大跳, 连忙背转身去，装作看向窗外。
    等周明轩拖着疲惫的脚步上了四楼，胡杨才低声说一句：“挂了诺诺，晚安~”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在温良和李琰惊奇的目光中，一溜烟爬上床，脱掉外衣外裤钻进被窝里。
    没过多久，周明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宿舍，一回来便抱怨：“我靠，我踏马刚刚爬四楼去了，险些上了老学长的床。”
    四楼是大四学长的营地，不必多说，一听“大四”这两个字，就知道是一片乌烟瘴气。
    “上还是没上啊？”
    李琰比较关心这个。
    周明轩将单肩包挂床头的挂钩上，没好气道：“我要是上了床，你觉得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他坐下来换鞋，嘟嘟囔囔着：“还有个老学长在跟女朋友打语音，特做作, 肉麻得要死……温神啊，你不是脱单了吗？怎么也不见你和女朋友打语音？”
    温良打着游戏, 头也不回地说：“一个学校的打什么语音。”
    胡杨竖起耳朵听三人聊天，见周明轩没有认出自己，不禁暗暗松一口气。
    想想也是，七公寓熄灯熄得非常彻底，连楼梯间的灯也全灭了，只留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周明轩连楼层都能走错，脑子想必十分不清醒，认不出他也很正常。
    至于声音——
    众所周知，男生有两次变声期，一次在青春期，一次在恋爱期。
    若干年后，当许同学翻出两人热恋时的语音放给他听，胡杨自己都想不到，他在大学期间竟然这么恶心，直听得脚趾抠地，恨不能重回过去，抹除这段黑历史。
    但即便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用“玛卡巴卡”的口吻，在每一个寂寂的深夜，向千里之外某个同样彻夜难眠的人，传递他虽然肉麻却炽热的信号：
    “诺诺呀~诺诺~么么么~爱你哟~”
    ……
    “小唐啊小唐，你可算要发新歌了！”
    袁杰容光焕发地走进录音棚，同胡杨寒暄。
    周五下午，胡杨约了许老板在星火音乐见面，用的理由是：偶有所得，写了首偏摇滚的新歌，非常适合许老板的乐队演唱。
    袁杰笑道：“你销声匿迹了小半年，私下里，大家都议论着呢，还以为你封笔不写了。”
    最近华语乐坛冷清得很，没有重量级歌手发歌，也没出什么爆款，连带着整个唱片业的盈利同比上个季度都下降了不少，很需要一首大热歌曲来提振一下士气。
    唐古月自然是最备受瞩目的词曲作者之一，奈何他太过低调，能加上他qq的都寥寥无几，有关他的消息几乎无从打听。
    胡杨说：“封笔倒不至于，只是最近学业繁忙，用于创作的时间和精力少了，所以产量也相对会减少一些。”
    学业繁忙实在是个很万金油的借口，不管是拿来应付老爸老妈，还是拿来应付约歌的歌手，都屡试不爽。
    袁杰表示理解，然后说：“许老板可能会晚点儿到，我可以先听听小样吗？”
    “当然。”
    袁杰坐到电脑前，戴上耳机。
    五分钟后，他一脸满足地摘下耳机，轻轻鼓掌，由衷赞道：“不错，很不错，一如既往的高水准，这歌一听就是许老板的菜，他一定喜欢。”
    胡杨笑了笑，他本就是根据许老板的喜好挑的歌，以许老板的财力，无论送他什么都很掉价，唯独一首合他口味的好歌，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才能显出胡杨的诚意。
    为了得到未来岳父的青睐，胡杨也是煞费苦心。
    不多时，许耀文才在助理的陪同下赶到。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久等了吧？”
    “没有，我正向两位前辈请教呢。”
    胡杨、袁杰还有另一位录音老师起身相迎。
    许耀文也不兜圈子，径直说：“那就……先听听歌吧。”
    胡杨播放小样，钢琴与电吉他交织出的前奏，有如夜空般广阔而恬静，立刻便抓住了许耀文的耳朵。
    小样里的胡杨低吟着唱出主歌：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胡杨的演绎并不完美，却异常有感染力。
    这本就是一首歌唱青春的梦想，十九岁的胡杨足够青春，怀揣着年轻人的底气与冲劲，恰到好处地诠释出了暗含在歌词里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许耀文静静感受着旋律中投射出来的恬淡意境与浪漫情怀，很有些动容。他的耳边回荡起那些对于梦想、理想的坚持与追随，仿佛听到了曾几何时的自己，听到了那些个徘徊在无人的街头，清冷而辗转的夜晚。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仍沉浸其中，耳边是那句触动他内心的歌词：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良久，他才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写得好啊，让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唉……终究是老了啊……”
    许耀文感叹了一句，很快便从情绪中抽离，说：“这首歌我要了，你现在，一首歌已经开到五十万了吧，那就按这个价吧。”
    胡杨立即表示：“不用，我说过，卖给您永远不涨价。”
    不仅不涨价，不要钱都行，只要把女儿许配给我就足够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
    许耀文也不在意，对他来说，多三十万少三十万，没什么区别，他更在意的是胡杨这个人。
    他岔开话问：“我听说，你不仅写歌，还写策划和小说？”
    胡杨愣了下，他写小说这事，诺诺知道，许老板能知道不奇怪。
    但他写过策划，这事他连诺诺都还没来得及告诉，许老板能够得知，显然让人查过。
    许耀文确实让人查过胡杨。
    他并不知道女儿已经和胡杨在一起了，他只是隐隐觉得，诺诺对这个年轻人有那么点意思，但胡杨是否也有此意，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初衷是替女儿把把关，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还是全才！
    时下最火的综艺和最火的小说，竟然都出自胡杨之手，这是许耀文怎么也想不到的。
    胡杨心里苦啊。
    用脚想也知道，绝对是诺丫头漏了马脚，不然许老板怎么会无缘无故盯上他？
    诺诺啊诺诺，你可太坑了！
    胡杨只好坦然承认：“是，都有涉猎。”
    “涉猎么……”
    许耀文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一定会像李大炮那般吐槽：“你踏马都干到顶尖了，你告诉我这叫涉猎？！”
    但最惊讶的还不是许耀文，而是一旁的袁杰。
    刚才胡杨说自己学业繁忙，没时间写歌，袁杰是真信了，现在却恍然：狗屁的学业繁忙，分明是在忙这些！
    许耀文接着问：“但我听诺诺说，你以后打算做自媒体？”
    我亲爱的诺诺，你到底还说了什么？
    胡杨点头称是：“现在已经在做了，等以后做大了，想雇个团队一起经营。”
    许耀文追问：“你会写歌，会写策划，会写小说，随便做哪一行都行，为什么非要做自媒体？”
    胡杨知道，许老板这是在问他的职业规划，身为一名成功的投资者，他必然很看重这个。
    他如实回答：“写歌写策划和写小说，都只是一时兴起，我真正想做的还是自媒体。就像许老板，您早已功成名就，却依然愿意为了摇滚坚持在第一线演出，我也想像您一样，为了真心热爱的事情挥洒汗水。”
    袁杰听得暗暗咋舌，他早就知道胡杨能说会道，但没想到这么游刃有余，这番话不仅表明了立场，还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许老板的马屁，他自忖换作自己，绝不会回答得比胡杨更好了。
    胡杨却没说完，最后还补了一句：“而且，我认为自媒体行业很有潜力，与之相关的互联网企业也很值得投资，尽管现在还不怎么样，几年后一定会崛起的。”
    他拐着弯儿地暗示许老板去投资自媒体产业，像b站、还未兴起的直播和短视频这些，现在都还在萌芽阶段，随便投一个，等几年后上市了，就是血赚。
    身为准女婿，他自然希望老丈人能够多多赚钱。
    许耀文不置可否地“嗯”一声，然后又问：“你和诺诺，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胡杨不自觉地正襟危坐起来。
    他不太摸得透老丈人的心思，直觉告诉他不能老实交代。
    于是他十分平静地说：“还可以，国庆和温良去了趟沪东，诺诺和婉君带我们玩了几天。诺诺和温良的关系可真好，上周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她还专程从沪东赶过来，看她哥的比赛。”
    他把温良搬了出来，这小子就是块砖，哪有问题往哪儿搬。
    许耀文盯着胡杨看了好一会儿，胡杨坦然以对，没有半点儿心虚的表现。
    对一个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老油条来说，装装样子不要太简单，尤其是，他现在顶着一张19岁的略显稚气的脸庞，一脸无辜的模样更具说服力。
    就连许耀文也不禁想：他和诺诺之间好像真的没什么，起码，他没这心思。
    然后他就很郁闷了：我女儿那么优秀，她对你有意思，你竟然不喜欢？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很好，年轻就该如此。你尽管去做，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离开之前，许耀文对他这样说道。
    胡杨带着老丈人的肯定，以及一份价值20万的版权合同回到宿舍。
    宿舍里只有李琰。
    自打运动会结束，这小子就断了要“大展拳脚”的念头，再也不提班级活动这茬，李班长的这三把火，燃得凶猛，灭得彻底。
    “温神呢？”
    胡杨问他。
    李琰正嚼着甘蔗，含糊不清地说：“大便去了。”
    他递一节给胡杨：“来一根不？”
    胡杨摆摆手：“不爱吃这玩意儿。”
    他开始收拾东西。
    李琰诧异道：“你要走啊？”
    “啊，对，回家住两天。”
    这话没毛病，沪东也是他的家。
    东西收到一半，胡杨忽然想起一事，问：“你刚刚是想说，温良答辩去了吧？”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胡杨一边收拾，一边嘱咐道：“温神要是拿国奖了，你俩可不准背着我吃独食啊，等我后天回来，听见没？”
    他背上书包，像拍西瓜一样拍了拍李大个的大脑袋。
    李琰哼哼道：“那你等着吧，兴许我能给你留个鸡屁股。”
    “那你等着我回来把你屁股打烂。”
    胡杨日常斗一句嘴，然后一脸兴奋地出了宿舍。
    诺诺，俺来了！

 111 这感觉已经不对

    胡杨这次去沪东，不止是约会而已。
    或者说，不是逛逛街看看电影那种简简单单的约会。
    他打算带诺诺去江南古镇，拍一条国风视频，作为她up主生涯的第一条自制视频。
    诺丫头也是个拖延症患者，虽没到她哥那么离谱的程度，但做事也不够干脆利落。
    她服装和设备买好都半个月了, 该了解的汉服知识也都掌握了七七八八，可谓万事俱备，却愣是没想好要拍什么，胡杨问她，她就期期艾艾支支吾吾，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拖。
    胡杨便告诉她：“那我来给你安排, 你到时候出个人就行了，可以吧？”
    “真的吗？你要怎么安排？”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胡杨到底是专业干这个的, 虽说对古风圈不怎么了解，但视频该拍什么，怎么拍，他心里是有数的。
    周五晚上见到诺诺，两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胡杨说：“周日我们去拍视频哈，明晚就出发。”
    他知道许同学周六要排练，只有周日有空。
    许依诺问：“去哪儿拍啊？拍什么啊？”
    “西塘古镇，拍外景，服装你自己挑选，选稍微日常一些的，包括形制、款型、配饰……这些都是你要在视频里讲解和介绍的，你要提前考虑好。拍摄和剪辑交给我，具体什么流程，我带电脑了，一会儿去教室，我给你详细讲讲。”
    胡杨一边吃饭一边说着, 说完抬头, 就见诺诺歪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笑着问。
    许依诺摇摇头，认真地说：“没什么，就觉得能有个人帮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真好。”
    胡杨戳戳她光洁的额头：“你呀，跟你哥一样，就是懒！”
    “你竟然拿我和我哥比，太侮辱人了！”
    许依诺开着玩笑。
    胡杨哈哈一笑，握住诺诺的小手，说：“没事，两个人中有一个勤快的就够了，我天生就闲不住，所以，你懒一点就懒一点吧。”
    ……
    第二天，许依诺吃过早饭就去红楼排练了。
    胡杨便只身一人前往华东师范大学。
    拍外景最重要的三点：场地、团队和天气。场地他早打电话订好了，天气也查过了，剩下的团队，他自然不会找影楼，且不说拍得好不好, 风格就不适合, 而专业摄影工作室的知名摄影师, 档期又不太好约。
    因此他首先想到的是春日酱。
    春日酱本身就是up主，经验丰富，她很清楚怎么才能拍出既具有意境又贴近生活的视频，而且，她的摄影技术就连江大传媒学院的教授都赞不绝口，自是毋庸置疑。
    胡杨第一时间找到她，可惜的是，春日酱并不在江南，短期内也回不来，她便给胡杨介绍了另一位up主——正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胡杨面前的这位瘦瘦小小的男生。
    “是老胡吧！”
    “九爷！”
    胡杨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九爷的全称肖九爷，粉丝叫他小九九。
    虽说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生不太好，但他确实是偏秀气的长相，人也是小小的一只，川渝人，可惜没赶上好时候，再晚生个几年，说不定就能组个某某boys，以养成系明星的身份出道。
    九爷是做生活类视频的博主，面向全网，b站只是他经营的其中一个平台，而且不算是很主要的平台，即便如此，他在b站依然拥有十几万的粉丝，算是生活区数一数二的大up主了。
    这毕竟是个看脸的世界，光凭九爷这张脸，就该他火，再加上他的视频质量也很不俗，短短一年就在全网吸引超百万的粉丝，12年的百万粉丝，绝对是网红中的顶流了。
    两人寒暄一阵，不多时，九爷的团队就抵达。
    九爷的所有视频，从创意到拍摄到制作都由他的团队全部包办，他只是出一个人罢了，比诺诺还轻松，诺丫头好歹还要自己准备服装和讲解稿。
    胡杨之所以来找九爷，就是想借他的团队一用，当然了，是要付费的，费用还不低。
    这倒无所谓，诺诺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条视频（不算《赤伶》的mv），只要能够保证质量，花再多钱胡杨也乐意。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等放寒假了，胡杨打算自己搞个工作室，组建一个专业的制作团队，这样一来，他和诺诺都可以节省下不少时间，干点别的事。
    胡杨开了个好价钱，双方相谈甚欢。
    当天下午，他接到排练完的诺诺，她早早的就换上了轻便的汉服，丝绸长裙垂落脚面，仙气依然。
    “今天不拍。”
    “我知道，这是日常出街的好嘛！”
    胡杨再次打量她几眼，奇道：“我怎么没见过这套？”
    “我前两天才买的呀，最近又买了好多呢，以后慢慢穿给你看。”
    许依诺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臂，催促道：“走啦走啦，快带我去玩！”
    开车前往位于江南与沪东交界处的西塘古镇，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不算远。
    西塘历史悠久，是古代吴越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国内有名的千年水乡，其间水系交错，沿岸搭满廊棚，古色古香，在这里取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在当地的民宿下榻，许依诺把胡杨叫到她的房间。
    “怎么了？”
    胡杨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满以为有什么好事要发生，结果就见许依诺从行李中翻出一套锦衣卫服。
    “啊……这么快就做好了啊。”
    胡杨想起来了，前几天，诺诺问过他的三围、肩宽之类的尺码，说是要给他定制几套侠客的服装。
    他一听定制，还以为要花好几个月才能拿到货，没想到几天就做好了。
    许依诺解释说：“版型都是现成的，不过根据你的尺码改做而已。”
    “这样啊……”
    “快换上吧。”
    胡杨“哦”一声，也不知是脑子突然抽抽了还是怎么的，下意识就要脱衣服。
    “干嘛呀你！”许依诺脸上一热，赶紧制止，“耍流氓啊？去你自己屋里换！”
    胡杨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停下流氓行径，解释说：“没有没有，我走神了，不是故意的。”
    许依诺把他往屋外推，在他身后哼哼道：“说明你潜意识里就是个流氓。”
    “……”
    换上衣服，携手出门。
    沿着水岸的青灰小路徐徐而行。
    彼时的西塘古镇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尚未开发成闻名遐迩的旅游景点，游人不多，穿古装的就更少了。
    两人挽着手，穿行于沿街廊棚窄窄的檐角下，这种既可连接河道与店铺，又可遮阳避雨的建筑，是西塘独有的文化遗产，至今仍保存着1300多米长。
    当地的居民和来往的游客无不朝身穿“奇装异服”的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见是俊男美女，还以为在拍什么古装剧，拿眼四处张望，却又发现任何拍摄的机器。
    许依诺说：“今天我是公主，你是我的侍卫，你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指挥。”
    胡杨顺着她的话说：“通常来说，侍卫和公主之间会有一条感情线。”
    “对，而且通常都是侍卫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公主，公主却对他冷若冰霜。”
    “……你想好了再说。”
    “但是呢，”许依诺话锋一转，“在侍卫的死缠烂打和花言巧语下，天真善良、美丽动人的公主最终还是中了他套路——”
    胡杨接过话头：“不对，应该是自作聪明的公主想套路一波侍卫，奈何侍卫不仅貌若潘安，更是聪明过人，一眼就看破了公主的小心机，来了招将计就计，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我打死你我！”
    许依诺挥舞着拳头。
    “诶诶诶，说不过就动手是吧？”
    “动手怎么了，打情骂俏，这不是你说的吗？”
    “那我也——”
    “你敢！”
    ……
    次日一早，九爷的团队准时抵达，选好景，架上机器，为许依诺拍摄外景。
    汉服相关的视频，无非就这么几个方面：穿搭、推荐、科普、开箱、出街，诺诺算是国内最早做汉服的up主，因此没有纠结的必要，无论做什么内容，都是开创性的。
    胡杨的想法很简单，先用许同学的买家秀抓住观众的眼球，以诺诺穿汉服的惊艳，肯定能够吸引到不少正值青春期的爱美的少女。
    然后再从科普的角度切入，输出一些干货。一条好的视频，必须同时具备亮点和干货，亮点可以吸引流量，干货则可以留住流量，把流量转化成关注和订阅。
    除此之外，胡杨知道诺诺偶尔会穿着简便的汉服出街，把汉服当常服穿，在十年后并不稀奇，但在今时今日，完全可以用作她视频拍摄的主题。
    第一期拍精致些，之后就可以拍拍日常汉服出街的vlog，配上科普和讲解，做成一个系列毫无问题。
    许依诺听完他的想法，不禁惊叹：“你脑子也太好用了吧，要不给我当经纪人算了。”
    胡杨开玩笑说：“我给你当经纪人，你养我啊？”
    本是一句玩笑话，许依诺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可以啊，我养你呗。”
    胡杨感受到了小富婆的底气，失笑道：“算了吧，我还想赚钱养你呢。”
    他顿了顿，正色说：“话说回来，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许依诺追问：“什么想法？”
    “等你积攒起一定数量的粉丝后，我想以你的名义创办一个汉服文化节，就在西塘古镇办。”
    “真假？开玩笑的吧？”
    许依诺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以她的名义创办一个文化节，那是什么样的排面？
    胡杨将她的惊讶看在眼里，笑道：“你喜欢汉服，打算当一名汉服up主，难道就不想亲自创办一场文化节吗？”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好啊，但……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不夸张，你要相信，喜欢传统文化，喜欢汉服的年轻人非常之多，这件事不仅办得到，而且会很成功。”
    许依诺被胡杨的笃定给感染到了，点点头说：“好，听你的。”
    ……
    唐暄妍恋爱了，但又没有完全恋爱。
    她和温良之间的相处模式，以及温良对待她的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转变。
    见面的频率的确增多了，但也仅限于一日三餐，不，应该说是一日两餐，因为温良几乎不吃早餐，即便唐暄妍给他送，他也懒得下楼取。
    除此之外，无论唐暄妍约他做什么，散步、打球、逛街……他都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推脱。
    唐暄妍知道，他其实也没什么正事，他就是宁愿宅在宿舍里打游戏，也不愿意出来陪她。
    他唯一愿意抽出来陪她的时间，大概就只剩下吃饭这种必须出门解决的刚需了吧。
    对温良而言，我或许就只是个酒肉朋友吧。
    她站在镜子前，扯动嘴角笑了笑，镜中那个清丽的女孩便也笑了笑，笑得很寂寞。
    “这种男朋友不分，留着过年啊？”
    室友孟清秋拍桌子喊起来的时候很有点鲁智深拳打西门庆的气势，唐暄妍觉得自己如果给她一把菜刀，她能直接冲进男生公寓把温良揪下来。
    “才刚开始，怎么就说到分手了呢？”
    唐暄妍不舍得。
    “当断则断，才能及时止损！”
    孟清秋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宿舍里的大姐头，不仅年龄最大，为人也非常霸气，宿舍里的小五总说她患有大女子主义。
    也不怪别人这么想，因为孟清秋对“男德”有很高的要求，在宿舍卧谈，聊到理想型的时候，她就提出了在女生间广为流传的“十不准”：“一不准抽烟，二不准酗酒，三不准沉迷游戏，四不准……”
    小五便吐槽她：“你大概要注孤生了。”
    她本来就对沉迷游戏的温良不甚满意，认为唐暄妍找了他，纯属鲜花插在牛粪上，此时听说这坨牛粪竟敢不把鲜花当回事，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孟清秋看来，温良这时候如果不立刻操一把吉他在她们宿舍的窗下唱《往后余生》，大姐头就有理由认为他是玩弄女同学的一等败类。
    然而温良压根不会弹吉他，而且他至今连唐暄妍的手都没碰过，如果就因此要让他承担责任，那他需要承担的责任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小五也说：“暄妍姐啊，他如果刚开始都不能对你热情，那你还在期盼些什么呢？”
    唐暄妍因为复读了一年，年龄在宿舍排第二，只比预科生孟清秋小两个月。
    孟清秋和小五罕有意见相合的时候，这时却说：“小五说得没错，男人就像阑尾，不作妖的时候留着也无妨，一旦让你觉得疼了，该切就要果断切！”
    “又没他什么错……”
    唐暄妍低声念叨了这样一句。
    镜中的女孩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112 秋去冬会来

    不管是什么答辩，演讲都是重中之重，毕竟能参加答辩的，成绩都足够了，剩下的就是看谁能把平平无奇的履历吹出朵花来。
    简单点说就是，要足够装逼，但又不能完全脱离实际。
    而于不经意间装逼, 这正是温良擅长的。
    国奖答辩，工科生一般会讲“我与科学的故事”，恨不能从婴儿时期的抓周说起，极力证明自己生来就与科学有缘，是注定要为科学事业抛头颅洒热血黄沙漫漫埋忠骨的国之栋梁。
    当然了，如果是真大佬，直接罗列各种奖项就好了，但在大二的学生里，这种人终究是凤毛麟角。
    经纪学院金融系就更不可能有了，你见过哪个大二学生在金融圈、在投资行业大杀四方的？
    能见到几个圈内的大佬就很牛逼了。
    温良就很牛逼，因为他大佬天天见。
    托他表舅的福，暑假的最后几天，他跟着许耀文参加了好几个投资圈的饭局，见到了好些巨佬，并成功拿到了和这些巨佬握手的合影。
    五分钟的答辩，温良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分享他刚编的故事，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和巨佬谈笑风生的日子。以此来证明他从小就热爱金融，并且在这一行业拥有过人的天赋，深受巨佬的赏识。
    有图有真相，放出这些照片，任他吹得天花乱坠，没人会觉得言过其实，毕竟, 这些巨佬随便来一个到江大金融系，就连系主任见了也得点头哈腰, 温良能与其握手，已经证明了一些事。
    吹完牛逼，温良秀出了他大一下学期的各科成绩，台下立即响起一片惊叹。
    大一上学期由于经常旷课，被扣了不少平时分，好些科目都掉到了90以下，下学期满勤，没有一科低于95，高数、证券投资学，金融学导论都是满分，把前面几个晒成绩的学生摁在地上无情摩擦。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在未来，我将继续怀揣继往开来的江大精神，以德行为底，以自强为舱，以信仰为杆，以使命为帆，以博学笃志为航向，驶向更远的远方！以上, 就是我所有的答辩内容，谢谢大家！”
    温良鞠躬感谢，在一片掌声中，从容不迫地走下演讲台。
    ……
    “牛啊温神！来，走一个！”
    大学宿舍里从来不缺下馆子的借口，更何况是荣获国奖这种正经理由，胡杨和李琰没有宰他个十顿八顿的，已经算是很够义气的了。
    “你少喝点。”
    唐暄妍也在，下意识就管着他。
    胡杨笑道：“你放心，温良酒量大着呢，这点不算什么。”
    “八千块啊，你打算怎么花？要不要哥们帮你花？”
    李琰更关心这个。
    胡杨捅他一下：“要帮也是人家唐学妹帮，轮得到你吗？”
    温良说：“我打算买点学习用品，给我支教的那所小学送去。”
    三人都愣了下。
    李琰看向温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你这句话，你在我眼里的形象一下就高大光辉了。”
    温良淡定地说：“小事而已，反正我也不缺这八千块钱，多的我也帮不了，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真男人！”李琰竖起大拇指，举起酒杯，“敬你一个！”
    然后扭头喊：“老板，再来两瓶哈啤，五串烤腰子！”
    李大个贼爱吃烤腰子，学校西门外有专门卖烤腰子的路边摊，号称“女人的美容院，男人的加油站”。
    这小子以前经常跑去光顾，十串十串地吃，胡杨和温良都感到迷惑，因为李大个至今还是处男，连女孩子的嘴都没亲过，吃这种大补之物是为嘛呢？
    李琰大手一挥，坦荡荡地说：“害，攒着呗！女朋友迟早会有，趁现在单身，我多攒点积蓄，免得将来子弹不够用。”
    他说完不忘拍拍温良肩头，笑呵呵道：“我觉得你应该多来几串。”
    那时温良还没脱单，只回了句“去你的！”
    后来的某天夜里，李大个忽然狂流鼻血，而且连着好几天都这样，上百度一搜，说有可能是鼻咽癌，把他吓坏了，连夜滚去江大的附属医院，拉着急诊医生的手一把鼻血一把泪地哭诉：
    “哥啊，你一定要救我啊，我还年轻，还是个处男，我不想死啊！”
    李琰年轻体壮，自然是死不了，只不过打那以后，他就很少吃烤腰子了，就算吃，也只五串五串地吃，吃完回宿舍，还得喝两杯菊花茶去去火。
    温良以超过第二名一倍票数的绝对优势斩获国奖，这件事在经院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金融系众学霸都感到面上无光，有些人扒出了温良和许耀文的关系，披着马甲在学校论坛里阴阳怪气，暗讽学院的院领导们屁股歪了。
    但这种论调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支持，因为即便抛开温良和许老板的这层关系，以温良大一的成绩，别说在江大，就算去了北大，那也是学神般的存在，拿国奖绰绰有余。
    只不过，拿完国奖的温良立刻原形毕露，又回到大一上学期的摆烂状态，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课也不去上了，连出席都懒得出席。
    他争这个奖纯属争一口气，现在爽完了，也该收功了。
    十月底，许依诺在b站账号“许千金的一诺”上发布了她的第一条汉服视频。
    如胡杨预料的那般，视频很快便火了，先是在b站火，后来又被人搬到了外站，火遍全网。
    倒把许依诺吓到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响，上了热搜不说，各种营销号蹭她的热度，甚至给她冠上了“汉服女神”、“当代赵飞燕”、“21世纪的王昭君”之类的头衔。
    包括她身边的同学，不少人都刷到了这条视频，最近走在校园里都能被认出来，然后被各种搭讪。
    “都是男生搭讪吧？”
    两人偷偷打着视频，胡杨显然抓错了重点。
    “女生啦！男生我都不理的。哎呀，我跟你诉苦呢，你问我这个！”
    屏幕里的女孩嘟起嘴，有些气呼呼的。
    胡杨笑了笑，宽慰她说：“安啦，这种热度是一时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要看的是能留住多少人，这些人才是你的核心受众。”
    运营自媒体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这条视频之所以爆火，倒不是因为真有那么多喜欢汉服文化的人，而是因为之前不曾有过类似的视频，再加上诺诺的神仙气质，自然令人眼前一亮。
    用专业的话说，就是足够吸量，但最后能有多少留存率，就要拭目以待了。
    每到周五，胡杨就收起书包，有时候坐高铁，有时候自驾，去沪东陪诺诺过周末。
    每次见到他，许依诺总会说：“你这样两头跑，累不累啊，要不下周我去江南吧？”
    胡杨就捏捏她满满胶原蛋白的小脸，正色说：“我不累，本来也没多远，更何况还有你在等我，就算累也不觉得累了。”
    他当然不会让诺诺来回奔波，且不说累不累，光是让她一个人出行，他就不放心。
    两天足够做很多事了，可以拍拍视频，可以乘着月色去江边吹吹风，可以牵着手在校园散散步，可以并肩躺在红楼外的草坪上，仰望漫天的星光。
    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在家里宅着，一起看热血动漫，或者在qq飞车里琳琅上天，暴虐诺诺，然后换来一顿毒打。
    饿了就去学校的食堂，或者去诺诺最爱的那家湘菜馆，回来时，再顺道去楼底那家“平安蔬果”买盒草莓或车厘子。
    草莓和车厘子是诺诺最爱的水果，胡杨更喜欢桃子，因为他总是想屁吃。
    张婉君是知道两人的关系的，每到周末，白天她都不会回家，晚上才摸回来，进客厅绕一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把客厅搞这么乱，战况挺激烈啊。”
    许依诺便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她：“爬！”
    胡杨和诺诺并没有发生过任何更为亲密的关系，仍然停留在牵牵小手的纯爱阶段，连抱抱都不曾有过。
    正式交往才一个多月，胡杨没那么猴急，诺诺就不可能了，她是正儿八经的十七岁姑娘，不像胡杨这个伪十九岁青年，她脑子里没有半点污污的想法，至少现在还没有。
    秋天就在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时光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临。
    进入岁末，气温骤降，江大校园里，男男女女都换上了略显臃肿的棉衣或羽绒服，有些格外怕冷的，比如某个来自东北的大个，甚至还裹上了围巾，戴上了鸭绒帽，堪称武装到牙齿。
    “胡爷啊，你最近很奇怪。”
    武装到牙齿的李琰冷不丁说。
    胡杨停下收书包的动作，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我怎么了？”
    李琰说：“你以前周末从不回家的，最近每个周末都回去，我觉得……你不对劲。”
    “你这话说的，我回个家还不行啦？”
    “你真是回家？”李琰质疑。
    “那不然呢？”胡杨反问。
    “那这是啥？”
    李琰忽然摸出一张车票的票根来，上面赫然写着：“沪东虹桥站——江南东站”。
    是上周返程的票。
    胡杨平静地说：“啊，这个啊，上周沪东有up主的聚会，我去参加了。”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李大个手里的票根。
    李琰机敏地躲开，哼哼道：“当我好糊弄？咱们宿舍又不是只有你一个up主，要不等温良回来，我问问他？”
    胡杨听出言外之意：“你还没告诉他呢？”
    “虽说瞒着室友泡他妹妹是非常不道义的行为，但你毕竟是我兄弟，你不义，我岂会不仁——我先告诉你，一会儿再告诉他。”
    李琰说得义正辞严。
    “知道了知道了，回来请你吃饭。”
    胡杨太了解这个逼了，遇到这种事，他必然是要敲诈一顿大餐的。
    李琰立刻换了副面孔，嘿嘿笑道：“我要吃火锅。”
    “行，你说吃啥就吃啥，把票给我。”
    “那不成。”
    李琰将车票收起，很鸡贼地说：“等吃完再给你。”
    然后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温良那里，我替你摆平。”
    胡杨忙说：“求求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你装不知道就行。”
    就李大个那蹩脚的演技，胡杨真是怕这货冷不丁跟温良说一句：“胡爷没有去沪东”，那他就原地爆炸了。
    距离诺诺满十八岁，只剩下不到四个月。
    等翻了年，胡杨打算再卖首歌给许老板，增进一下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感情。
    十二月初，星火乐队低调发布了他们的全新单曲《夜空中最亮的星》。
    尽管没什么宣传，但凭借之前大火的《孤勇者》和《追梦赤子心》，星火乐队已积累起一批忠实粉丝，新歌一发，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关注。
    连带着许老板旗下的三家live house，生意都日益火爆起来。
    常沙、江南、沪东，这三个地方是许耀文的常住地，他到了哪座城市，便带着乐队在当地的星火live house里举办一场演出，拥趸倒真不少，几乎场场爆满，在偏小众的独立摇滚乐队中，人气算很高的了。
    得到歌迷的捧场，许耀文虽然不曾表露出来，心里自然是极欢喜的，甚至准备把星火live house开遍全国各地，以后就可以搞全国巡演了。
    而在圈内，音乐人们立刻便注意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的词曲作者。
    时隔半年，唐古月再出新作！
    没有配套的宣发，这首歌的成绩自然不如前几首那么喜人，但那是跟唐古月自己比较，跟同时期发歌的其他歌手比起来，这首歌无论质量和销量，都有其可圈可点之处。
    这说明唐古月沉寂了半年，创作能力仍然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准，看不出有丝毫下滑的迹象。
    这就导致，胡杨一觉醒来，发现qq的未读消息和好友申请又是99+，各大公司的经纪人和艺人轮番对他进行信息轰炸，追着他约歌。
    而在一堆约歌的信息之中，混杂着一条不起眼的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湘南台的制片，方便加个好友聊聊吗？”

 113 等你下课

    在《好声音》第一季临近收官之际，眼看着节目收视率屡创新高，终于有电视台坐不住了。
    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内娱选秀类节目的老大哥，湘南电视台。
    有道是爱屋及乌，胡杨对常沙这座城市还是很有好感的，便和湘南台的制片多聊了两句。
    他手上还握有《奔跑吧兄弟》的策划，他倒是不介意卖给湘南台, 但室外的真人秀，国内还没有哪家电视台做过这类型的节目，就不知道湘南台有没有吃螃蟹的魄力了。
    胡杨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我有一份很成熟的策划，等过完年，我去趟湘南, 到时候面谈吧。”
    制片自然是满口答应，还主动说可以报销路费、住宿啥的。
    胡杨回了个“好”, 然后放下手机, 露出兴奋的笑容。
    他正愁寒假该以什么借口去常沙找诺诺，现在好了，借口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诺诺，等他年后到了常沙，再给她一个惊喜。
    最近这段时间，胡杨没怎么关注《好声音》的后续情况，这时翻出来一看，发现已经播到第十二期，只剩下最后两期。
    最终之夜的四强选手已经角逐出两个，其中赫然便有苏幼佳！
    “牛啊牛啊。”
    胡杨不禁有些感慨。
    早在去年江大的元旦晚会上，他就觉得苏幼佳这人，且不论人品，音乐基本功是真的扎实，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跟周明轩、林语菲、朱可盈等半吊子截然不同。
    再加上出众的外形条件, 足够高的话题度，一路杀到四强不算意外。
    “不会夺冠吧……”
    搞得胡杨都有些想怂恿许同学去参加第二季了, 诺诺的基本功和外形条件，比苏幼佳只强不弱，连苏幼佳都能进四强，诺诺去了怕不是乱杀。
    更何况，还有他呢！
    并非打算搞什么暗箱操作，以他的地位，还影响不了江南台的决策，但他可以给诺诺提供高质量的作品，都不需要许老板出手，他的女朋友他自己就能捧红。
    可惜诺诺没这想法。
    “算了吧，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太累。再说了，这几个导师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要是有于子衿，我可能会想去现场追星哈哈哈！”
    许依诺这样说道。
    胡杨笑笑没说什么。
    于子衿才二十四岁，仍处于创作生涯的巅峰期，大概率不会参加这种选秀节目拉低自己的逼格，等再过个几年，到了沉迷于奶茶无心创作的年纪，或许会乐意出来捞一笔钱。
    苏幼佳最终没能夺冠, 拿了季军。
    虽然只是季军，她的资源却比冠亚军都要好，人气也更高。
    这不禁令胡杨想起同是季军出道的张靓颖，就不知道苏幼佳的星途，是否也能如海豚公主一样顺畅。
    《好声音》第一季最终以破六的收视率，占全国近30%的收视份额圆满收官。
    不过，胡杨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情人总分分合合
    可是我们却越爱越深
    认识你，让我的幸福如此悦耳……”
    双蛋节的前一周，某个无人的午后，胡杨锁上了宿舍的房门，调好摄像头的角度，抱起白色的尤克里里，悄摸摸开一场个人演唱会，观众只有诺诺一个。
    “好听好听！”许依诺格外捧场，“什么时候发歌？”
    “不发，今天唱的这些歌，以后也只唱给你听。”
    “诶……那我以后要听你当面唱。”
    胡杨笑道：“好啊，马上过节了，圣诞和元旦双节，要不，我干脆去沪东玩一周吧。”
    “可以吗，不用上课吗？”
    “快期末了，课基本都结了。你们呢？”
    胡杨知道，诺诺她们京剧班的教学方式和普通高校有所不同，没那么多必修、选修课，多的是实践、排练和演出。
    果然，就听许依诺说：“我们还挺忙的，元旦期间有个戏曲文化节，在燕京，我们班要去参加，最近都在忙着排练。”
    “你要登台表演吗？”
    “嗯，但不是主舞台，而是以路演的形式，邀请了很多学校和民间团体参加，不过都在一个园区里。你要去看吗？”
    “那必然啊！”胡杨回答得毫不犹豫，“早就想看你演出了！”
    许依诺捂着嘴笑：“那我得好好练了，哎呀，突然有点紧张呢。”
    她口口声声说着紧张，胡杨却只从她的笑眼里看到了兴奋。
    “那你好好排练吧，这个周末我就不打扰你了，等平安夜我再去沪东——”
    这时忽然响起门把手拧动声音，紧接着是一声轻“咦”。
    胡杨赶紧说：“你哥回来了，先这样，周一见。”
    “拜拜~”
    许依诺挥手。
    “嘟！”
    胡杨切断了视频。
    几秒后，温良开门而入，见到胡杨不禁了愣下：“在啊，为什么锁门？”
    温良一脸狐疑，凑到胡杨的床位前瞅了瞅，见电脑界面停留在桌面，顿时恍然。
    “看小视频呢？裤子穿得够快啊……要不我再出去晃两圈，等你解决了再回来？”
    “爬！”
    胡杨啐他一口。
    “这不是怕你憋出毛病嘛！室友当到我这儿份上，也是没谁了。”
    温良脱掉外套，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这小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胡杨问他：“你干嘛去了？这么高兴。”
    “去看了场线下的比赛……你知道明年一月就要举办英雄联盟职业联赛了吧？”
    “我不知道。”
    “……”
    胡杨摊摊手，他又不玩这游戏，自然不怎么关注。
    温良只好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去当解说。”
    “真假？”胡杨惊了一跳，“赛事方邀请你了？”
    “可不咋的，老早就邀请了，我犹豫了很久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温良又拽起来了。
    胡杨调侃道：“你不想打职业，却要去当解说？”
    “解说又不用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一晚上好几千，不比职业香？”
    温良现在玩大型单机比较多，对撸啊撸不如之前那么沉迷了，尽管依然具备很高的水准，在业余玩家中，绝对算得上极顶尖的了，但他擅长的英雄就那么两三个，卡池太浅，跟长期训练的职业选手比不了。
    从这一点看，解说确实更适合他。
    “在哪儿比？沪东？”
    “那必然是沪东。”
    胡杨笑道：“那你正好可以把唐学妹带去，就当公费旅游了。”
    温良却说：“带她干嘛，她又不会玩。”
    “那你倒是教人家啊！”
    “我教了，没啥用……她本来就不爱玩游戏，何必勉强？”
    胡杨没再说什么，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他也不好指手画脚。
    在外人看来，温良找了个又漂亮又勤快的女朋友，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当成宝贝一样宠着。
    温良却显得有点不上心。
    这也不能怪他，这小子一向就这德性，能让他上心的事实在少之又少，而这其中是否包含唐暄妍，胡杨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呢，恋爱不仅是脑子一热，更是细水流长，有句歌怎么唱的来着，相爱也许太容易，相处需要学习。
    温良和唐暄妍高中同桌了三年都没成，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胡杨看来，他俩的性格和爱好属实迥异，磨合起来只怕费劲，尤其是，如果双方都不愿妥协和让步的话。
    ……
    12月24日，星期一，平安夜。
    和诺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节日，尽管是周一，尽管他和诺诺都有课，那也必须见一面，哪怕只能在晚上聚一小会儿。
    下午下了课，胡杨晚饭都顾不上吃，连忙回宿舍收拾书包。
    温良回来时正撞见他背着包往外走，诧异道：“干嘛去？”
    胡杨本来想说快期末了，去图书馆自习。
    结果李琰这兔崽子光速抢答：“胡爷回家！”
    “……”
    胡杨有点后悔请吃他火锅了。
    “回家？周一回什么家？你该不会是去过平安夜吧？我妹又来江南了？”
    温良多机灵的人，立刻嗅出不对劲来。
    胡杨一本正经地说：“诺诺元旦要演出，现在正排练着，哪里有空过平安夜？我爷爷来江南了，我得回去一趟，明早就回来。”
    他说着，也不管温良信不信，急匆匆跑了。
    再墨迹一会儿，就该赶不上高铁了。
    抵达沪东时天色早已黯淡。
    胡杨打了个车直奔上戏。
    下车后却没去学校，而是先去诺诺家楼下的那家平安蔬果，他没有刻意准备什么礼物，但苹果还是要买一个，总得有点仪式感。
    “女朋友怎么没一起来？”
    老板见到他，寒暄一句。
    他和诺诺常来光顾这家蔬果店的生意，早就跟老板混熟了。
    胡杨笑道：“她在上课，我来买个平安果。”
    老板说：“最近进口了一批智利的车厘子，特甜，你女朋友几乎每天都要来买一盒。”
    “是吗？那她今天来买了吗？”
    “没呢。”
    胡杨立即说：“那我拿一盒吧。”
    拎着口袋出了店门，没走两步，他忽然又折返。
    “老板，你用支付宝吗？”
    “用啊，怎么了？”
    支付宝线下扫码支付的功能，要到14年才开始慢慢普及，现在只能用来线上购物，或者转转账啥的。
    胡杨说：“我们可以加个好友吗？以后我女朋友在你这儿买水果，你就不收她钱，我线上转给你，可以吗？”
    “哟！小伙子挺用心呐！”老板颇有些另眼相看，“没问题，就冲你这份心思，我也得答应！”
    “谢谢老板！”
    胡杨由衷感谢。
    其实诺诺不差这点水果钱，这也不是钱的问题，他只是想让诺诺每次买水果的时候，都能想到他，都知道他在想着她。
    胡杨不是直男，他很清楚该怎样维系一段分隔两地的关系。
    虽然沪东和江南相隔不远，终究不能天天见面，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只能靠着这些小小的关联和互动推进。
    可以不每天都见面，但他一定要让诺诺知道，他每天都在。
    “在干嘛呀？”
    等在学校门口的胡杨给诺诺发去一条信息。
    许依诺很快回复：“上晚课呢。”
    “那我等你下课。”
    “诶？你到沪东了？”
    “嗯，在你学校门口。”
    “等我，我马上来！”
    胡杨正想回“不用，你好好上课，下课了再出来”，结果字还没打完，就听见远远的一声：“老胡！”
    自从正式交往之后，这丫头就再也没喊过他“胡杨哥哥”了。
    不过，老胡也挺不错，每次听诺诺这么喊他，他就觉得自己跟胡歌一样帅气。
    “这么快？”
    胡杨看着那道小跑过来的身影，有点惊讶，上戏的校园虽小，但也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
    许依诺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略有些臃肿，胡杨一下便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时的她也穿得胖胖嘟嘟，脸就显得特别特别小，超可爱。
    “我们在那边的草坪上上课。”
    “啥课啊这么随意？”
    许依诺笑道：“选修课。我们学校的课都挺自由的，毕竟是戏剧学院嘛，讲究个解放天性，除了戏文专业的老师比较严肃，其他系的老师都挺随意的。走吧，我带你上课去。”
    她牵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往校园里走去。
    胡杨有点慌了：“我也去吗？可以吗？”
    “可以啊！没事啦，今天是最后一堂课，主要是聊聊天，表演一下才艺之类的，气氛很好，比起上课，更像是聚会。”
    “这样啊……”
    这种教学方式倒很像国外的高校。
    胡杨晃了晃她的小手：“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吗？不是说暂时不公开吗？”
    “没关系，他们都不认识我爸，知道就知道喽！”
    许依诺牵着胡杨的手走到草坪前时，围坐在灯光下的学生们同时发出“哇哦”的一声。
    许依诺大大方方地说：“我男朋友，江大的，我带他蹭节课，可以吗？”
    她在征求老师的同意。
    老师欣然应允：“上我的课，要有点才艺才行哦！”
    许依诺立即接过话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没别的优点，就是才艺多，不然我才不带他来呢！”
    学生们再次“哇哦”一声，大家都听明白了，许同学这是摆明了要秀她的男朋友。
    有人喊道：“来一个！”
    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盛情难却，胡杨只好稍微露两手：“那我给大家唱几句吧，同学，能借用下你的吉他吗？”
    胡杨借了把木吉他，在草坪中央坐下。
    他想了想，说：“给大家唱首没有发表的歌吧，歌名叫《等你下课》。”
    众人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许依诺盘腿坐在草坪上，双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指尖扫过木吉他，流淌出温柔如水的旋律。
    伴随着这温柔如水的旋律，胡杨轻声唱着：
    “躺在你学校的操场看星空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你没走
    记得，我写给你的情书
    都什么年代了
    到现在我还在写着……”
    胡杨注视着那个在灯光与月色掩映下的女孩，女孩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温暖的笑意。
    他也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指尖轻扫琴弦，略微提高了音量，动情地唱道：
    “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
    有人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
    也许，我不该在你的世界
    当你收到情书
    也代表我已经走远……”

 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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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 雪落下的声音

    下课后，两人并肩朝校园外走去。
    许依诺忽然把手摊在他面前。
    “给我吧。”
    她说。
    胡杨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就把手了搭上去。
    许依诺拍掉：“不要这个，我要情书。你不是有写给我的情书吗？给我看看。”
    胡杨失笑道：“你是说那首歌啊，那是歌词。”
    “所以嘞，你是压根没写，还是写了但不是写给我的？”
    好家伙, 一言不合就出送命题……
    胡杨咳嗽一声，大脑飞速运转。
    诺诺提供的这两个选项，是标准的错误答案，他自然是不会选的。
    他听见噼啪的声响，许同学已经开始捏指关节，进行家暴前的热身活动了。
    好在胡杨反应够快，抢在诺诺出拳之前，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不是，正在写着呢吗？我往后的余生，就是我写给你的情书。”
    许依诺一下乐了：“你这张嘴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以前没少祸害女同学吧？”
    “这话说的，分明是女同学祸害我，我都是抵死不从，直到遇见你，才主动放弃抵抗。”
    “可你连情书都不给我写。”
    “……”
    胡杨轻轻叹了口气，说：“歌词里写的是，当你收到情书，也代表我已经走远。这样的情书，就算我写了，你想要吗？”
    许依诺不答反问：“那你会走吗？你舍得吗？”
    “舍不得。小心，别摔着——”
    见诺丫头被校门口的减速带绊得一趔趄，胡杨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身边。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 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会希望我留下一封情书吗？”
    “你想多了，我只会把你删除拉黑，这辈子都不理你！”
    许依诺瞪他一眼，显然对他的假设十分不满。
    胡杨笑了笑：“所以我说如果嘛，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可抗力，万一我患了重病，或者遭遇了意外——唔！”
    许依诺捂住他的嘴，呸道：“呸呸呸！平安夜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啊！”
    胡杨哈哈一笑，立即打住：“好，不说了。”
    沪东应该是全国所有城市中圣诞气息最浓郁的了，两人还没有去外滩、陆家嘴这种纸醉金迷的区域，仅仅是在上戏周边的商场里闲逛，就随处可见圣诞树、装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以及商家推出的各种圣诞主题活动。
    逛街不一定非得买些什么，起码许依诺就经常只逛不买，她买的最多的是玩偶和公仔，和某些动漫的周边。
    诺诺最喜欢的卡通形象是唐老鸭的女朋友黛丝，在她常沙的家里, 她有个专门用来收藏黛丝各种手办的书架, 每次去迪士尼，她都要想方设法把唐老鸭支开, 单独和黛丝合影。
    胡杨常调侃她，说她和黛丝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依诺沾沾自喜地问：“是不是都一样甜美可爱又迷人？”
    胡杨笑着摇摇头，说：“是一样的固执娇蛮又暴躁。”
    然后许依诺就会扑上去捶他。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胡杨不是，许依诺也不是。
    诺诺有她的小性子，刚认识那会儿，她还能压抑住自己的本性，表现得温婉可人，正式交往之后，她就撕下了hello kitty的伪装，露出了亮晶晶的虎牙。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尽管没有刻意娇生惯养，但物质生活优渥是必然的。
    在许依诺的字典里，就没有“凑合”、“将就”、“勉强”等词语，无论什么东西，她只要最好的，无论做什么事，她都要做到第一。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固执。她的外表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心里却住着猛兽，把她惹怒了她也会很暴躁。
    诺诺上一次被惹怒，还是两个月前，她的第一条汉服视频走红网络。
    有道是人红是非多，那条视频令她收获了两万多粉丝和无数赞美，而其中，难免会夹杂一些负面的甚至堪称恶毒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其实很少，可能一百条评论里就只有一条，但奶油里混进一粒老鼠屎，就显得特别扎眼，尤其是对一个自媒体新人来说。
    许依诺不曾经历过这种事，见有人在视频底下大放厥词，简直不能忍，当即抄起键盘跟对方理论。
    那个周末，胡杨就听见这丫头一边噼里啪啦敲键盘一边用常沙话问候对方祖宗，湘妹子的彪悍暴露无遗。
    “欢迎光临~圣诞快乐！”
    胡杨订了家环境很好的私房菜馆，两人在临街的窗边落座，服务员奉上菜单。
    正点着菜，邻桌的女生忽然喊道：“下雪了！”
    许依诺扭头看向窗外，就见天空忽然飘下小小的晶莹的雪花，一些落在地面，一些落在行人的肩头，还有一些飘落到窗玻璃上，剔透的冰晶转瞬即化。
    邻桌的情侣已经牵着手跑出去看雪了。
    “我们也去吧！”
    “走！”
    胡杨对服务员说了声稍等，拉起诺诺的手跑出餐厅。
    情侣们从各个商场和店铺里涌出，涌上街头，相拥着望向天空，望向那纷纷扬扬飘落的纯白。
    平安夜的夜晚，沪东降下了人间的第一场雪。
    胡杨戳了戳许依诺的手臂：“看那边。”
    许依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邻桌的那对情侣竟然当街拥吻在了一起。
    啊这……
    许依诺连忙移开视线，然后就看见老胡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冰凉的雪花飘落在她微红的脸颊，瞬间就被她滚烫的脸蛋蒸发掉。
    胡杨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
    许依诺突然慌乱起来，她感觉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这家伙就要扑上来了。
    让他扑上来那还了得！当众接吻什么的，她才不要！
    于是她抢先一步，径直扑进了他怀里，将头埋进他胸膛的同时，也将她红润的唇藏了起来。
    胡杨愣了下，随即便笑了起来，伸出双臂环住她，轻抚她柔顺的长发。
    “雪下大了呢，不抬头看看吗？”
    雪并没有下大，反而变小了，他只是想忽悠诺丫头抬头，然后趁机一亲芳泽。
    许依诺岂会上当，将脸埋得更深，闷声闷气地说：“我不看，我听。”
    “听什么？雪落下的声音？”
    “嗯呐。”
    雪落无声，自然不可能听见。
    她耳中的雪落下的声音，是他心跳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羽绒衣，他的心跳很轻，也很坚定。
    这场倏忽而至的初雪，大概只下了短短几分钟，不仅落在沪东繁华的夜景里，同样落在江大校园幽幽的路灯光下，落在光下那道孑然独立的身影前。
    初雪飘落的时候，唐暄妍正在七公寓楼底等温良。
    临近期末，她约了温良去综合楼自习。
    和诺诺一样，她的数学很糟糕。
    当然了，她和诺诺的标准不一样，对唐暄妍来说，150分的满分，考120分就是很糟糕了，因为她的变态同桌每次都在145分以上。
    数学一般，理综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复读那年主要也是在补数学和理综，高考分数是提高了不少，但她的理科思维并没有因此而显著进步。
    高等数学比高中的数学难了不止一星半点，唐暄妍每堂课都坐第一排，老师说的每个字都认认真真地听了，笔记也做得跟字帖一样工整漂亮。
    她很努力地在学，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就能如自己所愿。
    每到做题的时候，她就两眼发黑，什么泰勒展开式、什么洛必达法则、什么莱布尼茨公式……她都记住了，但都不会用。
    高一的时候，温良就说她没有半点理科生的思维，将来千万不要选理科。
    但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她还是留在了理科班，一方面是因为父母，另一方面也出于她自己的私心。
    雪花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落。
    唐暄妍一愣，抬头朝天空望去，就看见漫天纷纷扬扬的纯白。
    她笑逐颜开，拿出手机拨通了温良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温良略显急躁的语气：“马上！快翻盘了！两分钟！”
    “下雪了，初雪呢！快下来吧！”
    “啊啊，就来。”
    温良敷衍着挂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前，手机里传出一句他的骂骂咧咧：
    “焯！菜逼打野不来帮忙！”
    两分钟很快过去，五分钟也随之过去，温良却始终没有出现。
    雪渐渐小了。
    唐暄妍摊开手接住一片小小的雪花，冰消雪融，只留下一缕凉意，从她的手心一直凉到她的心底。
    她等在七公寓前昏黄的灯光下，闭上眼睛慢慢地听，听雪落下的声音，幻想它不会停。
    可雪终究还是停了。
    温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跑出公寓，跳下台阶，跳到她的身旁。
    他抬头望向天空，诧异道：“没下雪啊？刚刚下雪了吗？”
    唐暄妍摇摇头，轻声说：“不重要了，我们去自习吧。”
    温良毕竟不是李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看出唐暄妍兴致缺缺，便宽慰她道：“我赌一百只鸡腿，一会儿肯定还会下。”
    本是一句玩笑话，岂料唐暄妍很认真地说：“好，我跟你赌。我赌它不会再下了。”
    温良挠挠头。
    他知道她不是在跟他赌一百只鸡腿，而是在跟他赌气。
    她从来都是这样，哪怕再不高兴，也绝不会把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但他感觉得到，她身周的气压明显降低了。
    “行吧。”
    他只好这么说。
    江大图书馆的自习室只开到晚上九点半，两人便去了综合楼。
    江南没有暖气供应，综合楼里凉飕飕的，又是平安夜，这时候来上自习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单身学霸。
    单身和学霸，这两个特质，温良和唐暄妍显然一个也不沾。
    两人找了间没有人的教室。
    温良去水房帮唐暄妍接了杯热水，回教室后便给她讲题。
    按温良高中时的习惯，该是刷刷几下写出答题步骤，然后啪一下酷酷地拍到她面前。
    可今天他要耐心得多，不仅把每个步骤写得很详细，还给她讲解解题思路。
    唐暄妍很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哼，肯定是因为我不高兴了，才想着要对我好一点！
    但其实是因为温良大半年没碰高数了，再天才的学神，脑子里的知识放久了不用，也是会生疏的。
    唐暄妍问他的题都不简单，即便是他，也要先琢磨一会儿，才能找到思路，不像高中的时候，看一眼题目就知道该怎么做。
    解答完唐暄妍的问题，温良开始自学这学期的课程。
    胡杨最佩服温良的点在于，这小子一旦开始做某件事，就会特别专注，非把它做到不可，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妹俩倒是出奇的一致。
    唐暄妍自然也是了解的，没有打扰他，只是翻开高数作业，看他用潦草的字迹写下的思路和步骤。
    教室里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响。
    偶尔有学生探出半边脑袋张望，发现教室里有人，立即转身奔向下一间教室。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暄妍捂嘴打了个呵欠，只觉得脑袋昏昏胀胀的，教材上那些天书一般的符号和公式，她实在是啃不动了。
    她将草稿纸翻到空白的一页，扭头看向温良的侧脸，手握铅笔，在空白的纸上熟练地画着。
    不多时，铃声响起。
    是闹铃。
    温良掐断，抻个懒腰说：“回去吧，一会儿该锁门了。”
    公寓十一点熄灯，十一点半就锁门，若是回去晚了，就得看舍管阿姨的脸色了。
    温良只在考前的最后两周刷夜，现在离考试还早着呢，还不到他发力的时候。
    “画的谁呀？”
    他看见了唐暄妍素描出来的男生，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身形笔直而挺拔，薄薄的唇微微扬起，笑容干净得就像六月清晨的阳光。
    唐暄妍不答反问：“你说呢？”
    “当着我的面，画的只能是我了呗。”
    温良很机智。
    唐暄妍没有否认，问：“难道画得不像吗？”
    温良盯着画中的男生看了半晌，叹口气说：“画的是初中的我吧……那不是真正的我，我早就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唐暄妍一下愣住。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最终只是合上草稿本，将教材收进书包，起身说了句：“走吧。”

 115 无眠的夜

    “我赢了。”
    零点已过，雪终究是没有再下。
    唐暄妍赢了赌约，心里却空落落的。
    温良很快发来回复：“圣诞快乐！明天请你吃鸡腿。”
    她把手机放一边，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耳边回荡着宫廷剧里某个妃子咯咯咯的假笑。
    女生宿舍是六人寝，三张上下铺，中间放一张共用的大长桌, 孟清秋和小五正一边嗑瓜子一边追时下很火的《香妃传》。
    她俩是宿舍里唯二没脱单的，虽然彼此理念不合，但不妨碍她们在这个寂寞的平安夜里，互相拥抱取暖。
    “暄妍，要睡了吗？”
    孟清秋见唐暄妍已经躺平了，便问了一嘴。
    宿舍熄灯但不断电，她和小五顶着台灯看电视剧，又开着外放，难免扰民。
    孟清秋知道唐暄妍是很隐忍的性格，就算被吵到了，大概率也不会说什么，因此才主动问及。
    “还没，一会儿就睡。”
    “哦，那我们看完这集，还有不到十分钟。”
    “好。”
    唐暄妍坐起身，将床尾叠得工工整整的棉被抖落开，拉起被子躺下，踢了踢腿，将棉被踢平。
    然后她便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蔫蔫的，像一条极度缺水的美人鱼。
    几分钟后，孟清秋和小五也各自上床。
    她俩睡唐暄妍对床，孟清秋下铺，小五上铺。
    “睡了吗？”孟清秋问。
    “没呢。”小五答。
    “……没问你，暄妍？”
    “啊？”
    唐暄妍应一声。
    “没睡呢。”
    “还没。”
    孟清秋开唠了：“还是你有分寸，瞧瞧那三人, 一个个都夜不归宿——诶, 你晚上去哪儿约会了？”
    唐暄妍如实说：“综合楼，自习。”
    “啊这……”
    孟清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小五问：“不是正经自习吧？”
    唐暄妍疑惑：“难道还有不正经的自习？”
    “有啊，不经常有那种学着学着就开始搂搂抱抱的情侣嘛，我还听说，国庆的时候，有情侣把门锁了，在教室里办那事……”
    “嘭”的一声，孟清秋蹬了一脚床，打断道：“别瞎说，暄妍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只怕现在还没摸过手呢。”
    她顿了顿，接着问：“那你们知道下雪了吗？”
    唐暄妍“嗯”一声。
    “都这样了，还没有牵手吗？”
    小五比较关心这个，在她看来，既是平安夜，又碰上初雪，这么浪漫的场景，别说牵手了, 接吻都不过分。
    “我困了。”
    唐暄妍只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便翻了个身, 不再吭声。
    小五扒拉着床沿瞅向下铺的孟清秋，孟清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了摆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场雪么……
    唐暄妍心里想着。
    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就说明她很介意了。
    她到底跟诺诺不一样，如果把许依诺放在同样的位置，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发消息说：“我生气了！”
    然后再发几个发怒和刀尖流血的表情。
    而唐暄妍则会想：有什么过不去的，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结果往往是睡不着。
    今天也不例外。
    她瞪着墙面，脑海里闪过一幅幅久远却熟悉的画面。
    有黄昏细雨时，他顶着书包踏水而去的背影；有元旦晚会上，他登台亮相的那一抹惊艳；有落叶簌簌下，他温柔地递出那片银杏叶……
    那是她记忆里温良最美好的模样，也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温良却说：“那不是真正的我，我早就忘了。”
    他否认掉过去的同时，也将她整整一个青春的喜欢全部推翻了。
    唐暄妍蜷起身体，裹紧了棉被，可她还是觉得好冷，冷到鼻子都有点发酸。
    她突然很想哭。
    然后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蹭啊蹭，将枕巾蹭得一片湿润。
    七公寓，321宿舍。
    温良关了电脑，正准备上床睡觉，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唐暄妍。
    这么晚还没睡觉吗？
    他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唐暄妍不像是会熬夜到凌晨两三点的人。
    他点开聊天界面，一下愣住。
    “我不要鸡腿，我要你赔我一场雪！”
    这……雪要怎么赔？
    温良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回：“好，等放假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赔，但管它呢，先拖着吧，拖着拖着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反正她也从不会跟他计较。
    他没有多想，拉起乱糟糟的被子，翻身睡觉。
    ……
    胡杨度过了一个愉悦的平安夜。
    不过只是精神上的愉悦，身体上就很疲惫了，以至于第二天坐上回江南的高铁，险些睡过站。
    他昨夜一宿没睡，早上从诺诺闺房出来时，正碰上准备出门约会的杨婉君。
    杨婉君惊到下巴几乎快掉地上：“你在这里过的夜？！”
    胡杨赶紧嘘道：“小点声，诺诺刚睡下。”
    “刚睡下……你真行，诺诺才十七岁，你也下得去手！”
    “……别瞎说，我和诺诺啥也没干，就看了一夜的《香妃传》。”
    “真的假的？”
    杨婉君上下打量胡杨几眼，不是很信，小声嘀咕道：“你看着也不像能够坐怀不乱的人呐。”
    “……”
    能不能够坐怀不乱也是要分人的，如果诺诺成心诱惑他，他大概连一秒都抵抗不了，立马就从了。
    但诺诺显然不会这么做。
    胡杨也不是满脑子只想着办那事的禽兽，诺诺敢让他留下过夜，就是信得过他，他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当然了，胡杨终究不是圣人，诺诺睡着后，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吻了吻她的额头，还捏了捏她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蛋。
    仅此而已，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说诺诺是一本书，那当然是每天看一点才有意思，追更的乐趣只有追更的人能懂。
    浑浑噩噩回到宿舍，爬上床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他是被李大个吵醒的。
    这家伙是个大嗓门，胡杨迷迷糊糊中就听见他喊：“胡爷呢？还没回来吗？”
    然后是温良的声音：“床上睡着呢。”
    李琰这才发现胡杨床上躺着一人，压低声音责怪温良：“你不早说，一会儿把胡爷吵醒了。”
    “已经吵醒了……”
    胡杨打着呵欠坐起身。
    “啥时候回来的？”
    李琰问。
    温良替胡杨回答：“上午就回来了，一直睡到现在，一看就知道，昨晚肯定跟他爷爷相谈甚欢，聊了一宿，是吧胡爷？”
    昨天走之前，胡杨声称爷爷来了江南，得回家一趟，温良便拿这个损他。
    “咳咳，昨天不是平安夜嘛，晚上跟朋友聊了会天，没怎么睡。”
    胡杨只好用另一个谎话来圆第一个谎话。
    “朋友？”
    温良挑了挑眉，明知故问：“我认识吗？”
    胡杨坦诚道：“你不仅认识，还跟她从小一块儿长大。”
    “直接说诺诺不就得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我妹搞一起了？我表舅知道吗？”
    “怎么就是搞一起了，这话也太难听了。我们还没怎么样呢，在诺诺成年之前，我不会表白的，你也没必要跟许老板说。”
    胡杨赶紧稳住他。
    温良笑了起来，明示道：“想封我的口啊？你不得拿出点诚意来？我晚上还没吃饭呢，有点饿了。”
    “行行行，想吃啥，你说。”
    “东门外新开了家涮羊肉，听说还不错。”
    “我也听说了！”
    李琰的屁股沾了椅子没两秒，立刻又站起来，吆喝一声：“走着！”
    胡杨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
    上次分明已经请他吃过火锅，这货竟然还想腆着个大脸再蹭一顿饭。
    “见者有份呐！温神，你就说带不带我吧？”
    “带！当然带！”
    温良答应得干脆利落，反正不用他掏钱，他不介意把隔壁宿舍的也叫上。
    胡杨脸有点黑：“李大个，你不是刚吃完饭吗？”
    “不碍事，再吃两斤涮羊肉绰绰有余！”
    李琰拍拍肚皮，那神情仿佛在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二斤羊肉算个球。”
    胡杨无可奈何，只能破财消灾。
    ……
    转眼又到了跨年之际。
    去年的这个时候，林语菲一曲成名，签了九州，周明轩拉上苏幼佳，想在江大的元旦晚会上崭露头角。
    一年过去，林语菲去了中央音乐学院，从零开始，周明轩依然再为最后一搏而努力攒钱，苏幼佳则通过《好声音》走红，成了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还是那句话，人红是非多。
    苏幼佳红了，她的各种黑料便也被人扒了出来。
    说什么的都有，但除了养鱼塘和玩弄感情，其他的爆料，胡杨也分不清真假。
    这个圈子便是如此，一个人红了，就有无数个人眼红，多的是别有用心的编排和造谣。
    苏幼佳的团队显然很明白有争议才有热度，只要不触犯法律，只要没有实锤，黑料再多又能怎么样？
    不仅不辟谣，反而出动营销号洗稿洗得飞起，还怂恿粉丝到处控评和撕逼。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各种代言、商务合作接到手软，而作为《好声音》的季军，苏幼佳自然也将受邀参加江南台今年的跨年晚会。
    这些都跟胡杨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没打算卖歌给苏幼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所接触。
    赶在跨年之前，胡杨和江南台续了《好声音》后三季的版权。
    《好声音》第一季火得一塌糊涂，续版权是板上钉钉的事，主要是谈价钱，
    第一季纯属卖给江南台试水，五位数就贱卖了，后三季胡杨也还算厚道，总共只要了八位数，他本就不是一个把钱看得特别重的人，也不打算靠这个吃饭，八位数对他而言很够了。
    李慧娴和江南台的高层也知道胡杨的要价很良心了，也就没有再压价。
    续完合同，李慧娴问及胡杨给她看过的另一份策划。
    《奔跑吧兄弟》，她上次之所以没有选择，并非认为策划有问题，而是出于谨慎的态度。
    现在《好声音》尝到了甜头，台里经费充足，李慧娴便琢磨着把螃蟹捡起来尝一尝，万一又爆了呢？
    胡杨顺便就把湘南台的事告诉了她。
    一听有对手竞争，李慧娴当即表示：“那你跟他们聊，聊完之后我们再和你谈。”
    胡杨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是想根据湘南台的报价来定夺。
    他倒是无所谓，无论是湘南台制作，还是江南台制作，对他来说都一样，因此便答应下来。
    12月28日，江大举办元旦晚会，不过321宿舍谁都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哦，不，温良去了，被唐暄妍叫去的。
    说来也奇怪，以这小子的脾气，大一懵懵懂懂的，出于新奇去体验一下可以理解，但这都大二了，应该更愿意留在宿舍打游戏才对。
    可那晚一接到唐暄妍的电话，温良立马颠儿颠儿地下楼了。
    李琰认为温神大彻大悟了，终于明白少女比游戏更香。
    胡杨却怀疑，这小子多半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唐暄妍手上，否则绝不会如此言听计从。
    离元旦没几天了，诺诺最近忙着排练，都没怎么跟他聊天。
    胡杨也没有打扰他，趁着空闲，做了个年终总结。
    这一年，他总共了47个视频，b站粉丝涨到了十七万，在同类型up主算顶尖的了，但跟游戏区的大up主，比如三十多万粉丝的温良比，就差了不少，等一月份比赛开办，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也正常，游戏的受众本就更多，温良不仅技术顶尖，解说还很风骚，等14年直播兴起，这小子多半就要起飞了。
    等放了假，胡杨准备搞个工作室，趁温良还没有起飞，把他和他妹妹都忽悠进来。
    诺诺好说，夫唱妇随嘛，温良这小子，免不了又要请他吃顿大餐了。
    他正琢磨着，忽然“滴滴滴滴”，亚瑟王的呆毛头像疯狂跳动。
    是诺诺。
    许依诺发来一张车厘子的照片，紧接着说：
    “你什么时候跟老板商量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胡杨笑了笑，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圣诞老人的礼物，帮你实现车厘子自由。”
    “那我以后可要多吃水果啦，吃穷你，嘿嘿！”
    “那你可能要吃到下辈子了，你是打算下辈子还赖着我吗？”
    许依诺毫不示弱，立即回：“在这之前，你得先再修八辈子的福气。”
    胡杨哈哈一笑，他就喜欢诺丫头的这股机灵劲儿。
    12月的最后一天，胡杨借口回家，悄摸摸搭上了前往燕北的飞机。

 116 跨年

    园博园坐落于燕北永定河西岸，是一个集园林艺术、文化景观、生态休闲、科普教育于一体的大型公益性城市公园，同时也是官方指定的戏曲文化艺术节的举办地。
    胡杨下午就到了，跑去诺诺下榻的酒店的大厅等她。
    不多时，许同学就出现在他眼前，背着个一看就很沉的白色双肩包。
    “给。”
    许依诺把书包递给他。
    “相机吗？”
    “对。”
    胡杨笑着接过，背上。
    他特意让诺诺带上相机, 他明天好跟拍她。
    虽说诺诺现在汉服视频做得比较多，但她的本职到底是戏曲表演者，拍点这种专业的演出视频，一来可以让她的粉丝更了解她，二来，也可以让那些黑她“拿传统文化营销人设”的喷子闭嘴。
    “下午什么安排？”
    胡杨问她。
    “下午我们要去园区里彩排。”
    “可以带家属吗？”
    许依诺被他眼巴巴的样子逗乐了：“你别去了吧，一会儿肯定又忙又乱,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说不定还给我添乱。”
    “……哼。”
    什么叫添乱, 这话胡杨可不乐意听。
    他双手抱胸，满脸写着：“宝宝不开心了”。
    “唉呀，你回宾馆睡个午觉嘛，晚上陪我跨年呀……你宾馆在哪儿来着？”
    许依诺摸摸他的头，宽慰他一句，然后试图岔开话题。
    胡杨却冷不丁问：“跨年有啥福利吗？”
    “并没有。”
    “……切，小气鬼。”
    “诺诺，走啦——”
    这时，京剧班的学生们从电梯里鱼贯而出，遥遥喊了声。
    “来啦！”
    许依诺应一声，然后拍了拍胡杨的手背，嘱咐说：“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别急着吃晚饭，我们会下馆子，我带个家属去蹭饭，应该不会有人介意。走啦, 你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转身跑去跟她的同学们汇合。
    有女生问：“男朋友？”
    “嗯呐。”
    “挺帅的呀。”
    “还行吧, 不难看。”
    许依诺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丫头……
    胡杨知道诺诺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就很气。
    他自然不会乖乖回宾馆睡觉，等诺诺和她的同学走后，他便也跟着去了园博园。
    隔着一条马路，就能看到园博园外挂出来的巨幅海报。
    “赏戏曲中的园林，品园林中的戏曲——首届戏曲文化艺术节暨全国票友大赛决赛将于1月1日至1月3日举办。”
    胡杨站在巨幅海报前，浏览活动介绍。
    “戏曲文化艺术节是由文化和旅游部、燕北市政府主办，燕北市委宣传部、丰台区委区政府主要承办的国家级品牌活动。
    活动期间好戏连台，来自全国各地的戏曲院团和文艺院团机构，将亮相阳光剧场、四号门大戏台和诸多特色园区为观众带来上百场精彩演出。
    此外，活动还集合了京津冀沪皖等地区的诸多民间戏曲社团以及高校戏曲社团，他们会在园博园的各处舞台，与观众‘不期而遇’……”
    这应该就是诺诺说的“路演”了，不知道诺丫头会在哪个园区哪个舞台演出。
    他没问，也不打算问，就像宣传文案里说的那样，“不期而遇”才更有趣。
    有一说一, 这个活动简直就像为诺诺量身打造的一般。
    “京剧文化之旅”、“梦唐园戏曲展览”、“国风文创市集”、“戏曲快闪”等项目，随便拍一拍, 剪一剪上传b站, 就是一期高质量的视频。
    胡杨买票入园。
    园区内红幅招展，彩旗飘扬，戏曲与传统文化的元素随处可见，高高悬挂的条幅上写着诸如“移步换景皆有戏，游园听曲两相宜”的宣传语。
    胡杨按照路标的指引，从聚景阁到闽园湖畔，再到忆江南园、藕香堂，最后来到此次活动的主舞台，也就是阳光剧院。
    可惜每个园区都不让进。
    一些露天的舞台还好，他还可以在外围远远观望。
    刚才路过一个主题为“戏曲风·国乐潮”的展区，他就驻足听了许久，是一场水准极高的国乐演奏会，他虽然看不见表演者，却能分辨出笙、笛子、琵琶、古筝等民族乐器的音色，光是这场演奏会，就已经值回二十块的票价了。
    像阳光剧院这种室内场馆，他就没办法蹭了，只能说一声“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返程走另一条路。
    原本的银杏大道已被打造成“梨园大道”，他一看到“票社雅集”、“百姓戏台”等字样，就知道诺诺必在此处。
    嘿嘿嘿。
    胡杨取出相机，准备跟诺诺来一场不期而遇，最好能趁她不备，抓拍几张美图。
    梨园大道上的舞台都是露天搭建，工作人员不让入内，他只能站场外远观。
    好在诺诺买的相机是这个年代的顶配，抓拍几十米外的人物绰绰有余。
    他一路仔仔细细逛下来，前面几个园区都是票友间的互相切磋，最后抵达位于锦绣谷下沉广场的明天剧场，一看介绍，见这个园区是青少年的戏曲竞演，主打“垂髫少年与高校才俊同台竞演”，立即作恍然大悟状。
    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他心里想着，便拿起相机蹲守在园区外，远远盯着搭建在广场中央的舞台。
    因为是彩排，演员们都没有带妆。京剧讲究说唱念打做，在舞台上的走位非常重要，这次彩排，主要也是找找点位，适应适应新舞台。
    半大的小演员们与高校的青年才俊交替上场，大概半小时后，上戏京剧班的学生们依次登台亮相。
    胡杨立即跟个狗仔似的举起相机。
    正拍得起劲，镜头里的诺诺忽然瞪了他一眼。
    “哎呀妈，被发现了。”
    胡杨却丝毫不慌，依然镇定自若地拍着照。
    等诺诺踏着旗鞋步下台，他才放下相机，然后便看见许同学冲他遥遥挥了挥拳头。
    胡杨笑了笑，隔空同她打着手势说唇语：“我走了啊！”
    许依诺连连摆手，一点儿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在园博园里逛了一圈，确实也有点累了。
    胡杨回宾馆里躺下，一边刷手机一边等诺诺的电话。
    12年的最后一天，微博上尽是些与跨年相关的话题，b站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几乎全是年终总结。
    胡杨从来不会把年终总结单独做成一期视频，自己总结自己知道了就行，发出去除了可以水一期视频，没啥意义。
    立冬以后的燕北，六点不到天就全黑了。
    等到六点，诺诺终于打来电话。
    “下来吧，我在楼下。”
    “来喽！”
    胡杨立刻披上大衣，揣上房卡出门。
    许依诺就站在宾馆外的路灯下，裹着厚厚的绒衣，她的小半张脸和耳朵都藏在了大红色的围巾底下，捂得严严实实。
    诺丫头怕冷，胡杨是早就知道了的。
    “怎么不进来等？”
    “没座位呀，你也不订间好点的宾馆，又不是没钱。”
    隔着围巾说话，导致她的声音都有些闷声闷气的。
    胡杨笑道：“这家离园博园近啊，好点的都被你们这些人抢完了，你又不让我跟你挤一间……”
    “呵呵。”
    许依诺赏他一个白眼。
    诺诺把他带到京剧班的聚餐地点时，免不了又是一阵起哄。
    平安夜的时候，胡杨就跟她去蹭了一节课，不过那次是选修课，而且是表演相关的选修课，京剧系的学生倒不怎么多。
    这次不同，在场的都是许依诺的同班同学，甚至还有两名带队老师，在某种程度上，这就算是正式公开了。
    尽管许依诺再三强调，她同学都不认识她爸，所以知道了也无所谓，但胡杨很自恋地想，这丫头多半是忍不住，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不带出去秀一秀，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上次来我们学校蹭课，你自弹自唱了一首，今天拜码头，不得来一段？”
    有个上次也在场的哥们起哄。
    “来一段！”
    “来一段！”
    这群唱戏的学生，平时走亲戚访友，没少被人要求来一段，今天终于也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而且身份转变得格外丝滑。
    气氛烘到这儿了，胡杨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便笑笑说：“行，这样吧，在座的都是专业学戏曲的，今天我呢，就斗胆在诸位关公面前耍一耍大刀，给大家来段戏腔。”
    众人都起哄叫好，唯有许依诺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行吗？”
    老胡的戏腔她可是听过的，一开口准贻笑大方。
    胡杨却很自信：“那必须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更何况，自从在诺诺面前丢了脸，他回去很是下了一番苦功，虽说离专业水准还差得远，好歹也算是个票友了。
    再说了，这种场合本就是图一乐，甭管唱得好与不好，唱出来让大家开心了就行。
    他清清嗓子，起了起范儿，很认真地唱道：
    “菊花台倒影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就这么短短一段，他便已使出浑身解数。
    “好！”
    众人都很捧场。
    带队老师点评道：“且不论你唱得怎么样，起码这段旋律写得很不错，传统唱法与流行曲风的融合也很到位——诶，诺诺，你之前不也唱过一首类似的吗？要不你来试试这段？”
    许依诺呆了呆：“我吗？”
    胡杨率先起哄：“来一段！来一段！”
    许依诺当即给了他一拳。
    她架不住众人的盛情，只好问清了歌词，小试牛刀。
    诺诺的戏腔高亢清亮，韵味十足，若是放在古代，那便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胡杨嘛，顶多是“蛙鸣乱清瑟，虫声入户多”。
    当她唱完最后那句“醉在君王怀，重回大唐爱”时，胡杨立刻张开双臂，贱不兮兮地说：“来吧，爱妃。”
    然后就被许依诺追着打。
    在场的男男女女看着打闹的二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
    饭后，两人跑到附近的商场里溜达，同时蹭蹭暖气，等着零点一起跨年。
    商场底层有家用轻体地材铺设而成的旱冰场。
    胡杨想起自己说过要教诺诺滑冰，便兴冲冲拉着她跑下去。
    结果冰场已经打烊，两人只好订了场十点左右的电影，看完出来差不多就零点了，然后找了家饮品店，一边喝着热饮，一边闲聊。
    “你下午拍的照片呢？我看看。”
    “在相机里呢，没导出来。”
    “没有故意把我拍得很丑吧？”
    “这世上能把你拍丑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许依诺不禁莞尔，她当然知道胡杨在吹捧她的盛世美颜，她就喜欢听他这么拐弯抹角地花式夸自己。
    “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胡杨问。
    “寒假啊……不知道诶，你呢？”
    “我打算开个工作室，招个团队，专门负责视频的拍摄和剪辑，以后你再拍外景或者大制作，就不用再找别人帮忙了。”
    “这样啊……”许依诺微微嘟嘴，“那你以后不给我当摄影师了呗？”
    胡杨摇摇头：“不啊，像这种活动，或者街拍，我一个人能搞定的，还是由我来拍。想什么呢，这种好事，你觉得我会让给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好嘛！”
    许依诺咬着吸管“哦”一声，又问：“可你开个工作室就为了给咱俩做视频？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不止咱俩，还有你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up主。也不止做视频，以后还会提供内容、题材和创意。”
    “那得收钱吧？”
    “当然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工作室不是好工作室。”
    胡杨的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许依诺歪歪头，疑惑：“会有人愿意掏钱吗？本来就是为爱发电了，你还让他们倒贴。”
    胡杨笑道：“为爱发电只是一时的，再过两年，就是流量为王、网红遍地的时代了，趁现在没什么人搞，我先把口碑做起来，也算占个先机。以后啊，你就等着当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吧。”
    许依诺红着脸“呸”他一声，嘟哝一句：“你又不霸道。”
    “哦？女人，你胆敢非议胡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胡杨一秒入戏，伸手指去勾诺诺的下颌。
    许依诺一把拍掉他的咸猪手，吐槽道：“你好油腻啊！”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敢于拒绝我的女人，如果你的目的是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必须承认，你成功了。”
    “好烦啊你！”
    许依诺口口声声说着烦，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喜欢这个？”
    胡杨笑呵呵看着她。
    “才没有。”
    “分明就是喜欢。”
    “没有！”
    “你是我见过最嘴硬的女人，不过，我竟然有点喜欢。”
    许依诺扑哧一乐，起身说：“走啦，看电影去了！我倒要看看，堂堂胡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看电影会不会包场。”
    胡杨自然没有包场，而是订了两个情侣座，看的是却不是爱情片，而是青春疼痛片。
    拍的是大学生活，两个大学生却完全没有共鸣，倒是前排的小女生很有体会，后半部电影，两人就光听她哭了，还真别说，她哭得比女主角有感情多了。
    电影散场，胡杨送诺诺回酒店。
    到酒店门口时，距离零点还剩五分钟，2012年的最后五分钟。
    许依诺站在路边，背着手踢绿化带附近的小石子。
    胡杨便陪她踢着玩。
    零点。
    没有烟花，也没有鼎沸的人声，清冷的夜里，只有许依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闹铃响个不停。
    她忽然凑到胡杨身旁，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新年快乐！”
    她说完就开溜。
    胡杨只是愣了一下，还没好好的感受，她温润的唇在脸颊上停留的温柔，她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这能忍？
    他立即拨通诺诺的电话：“我会亲回来的。”
    许依诺却说：“平安夜那天你就亲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哼哼！”
    “……”
    大意了。
    “好吧，那就……新年快乐！”
    “嗯，我回房间了，早上见。”
    “晚安~”
    “晚安。”
    许依诺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摸进房间。

 117 错位的喜欢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青衣扮相的许依诺唱着《春闺梦》里张氏的唱词，三尺水袖，只是轻轻一甩，便有万种风情。
    上戏京剧班的表演排在倒数几个出场，许依诺一登场, 尚未开唱，便已引得全场注目，一开口，台下顿时叫好不迭。
    京剧是公认的高雅艺术，尽管胡杨并不喜欢“高”这个字，?个高字，仿佛便与人拉开了距离，但不可否认的是, 京剧确实具备一定的欣赏门槛，外行顶多看个热闹，内行才能听出门道。
    要么就是像胡杨这种打小学音乐的，也能听出诺诺在咬字、气口、节奏乃至语调的把握上，比前面几组的青衣都要高明不少，而且更加游刃有余。
    在场的观众大多是来自京津地区的资深票友，其中不乏两鬓斑白的老大爷，欣赏水平比胡杨只高不低，自然分辨得出好坏。
    许依诺表演的是程派青衣。
    程派青衣是极雅的，她配得上所有雅的词语，优雅，典雅，儒雅，文雅……雅在承露、垂丝、蝶损、拂云的指法间，雅在西皮流水的旋律中，雅在简约柔美的动作里, 雅在青衣的莺啼燕啭，也雅在架子铜锤的虎啸龙吟……
    胡杨一边欣赏诺诺的演出, 一边用相机记录着。
    现场观众以中老年人为主，像胡杨这么年轻的，几乎都是家属。
    京剧终究是没落了，她曾经有过人人追捧的鼎盛，也有过光芒四射的辉煌，如今却一派后继无人的景象，令胡杨很有些惋叹。
    诺诺如果不是打小被许文娟摁着头练童子功，只怕也不会走上戏曲演艺这条路。
    当然了，以诺诺的家庭条件，随便她走哪条路，都会走得很顺畅，更何况，她自身也足够努力，基本功之扎实，有目共睹。
    许依诺只在第一天有演出，后两天就陪胡杨观展、看表演，给他充当讲解。
    本届戏曲文化艺术节，除了戏曲演出外, 还设有各种“戏曲+”模式，如“戏曲+装置”，“戏曲+游戏”，“戏曲+教育”等等，以互动体验、任务闯关、有奖打卡、近身表演等新颖别致的形式，增强观众和游客互动体验。
    两人基本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甚至连亲子diy手作也没放过，诺丫头非逼着胡杨叫她姐姐不可，胡杨“一怒之下”喊了声妈，然后便吃了一记铁拳。
    这三天逛展学到的戏曲知识，比胡杨之前二十几年学到的都多，也多亏了有诺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不厌其烦地讲解，他才能更加了解戏曲，也更加了解她。
    元旦过去，寒假也就不远了。
    在迎接假期之前，必须先打倒期末考试这个拦路虎。
    胡杨这学期有点崩。
    时间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一天二十四小时，谁也不比谁多一秒。
    在和诺诺交往之前，他周末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做视频了，交往之后，周末要两头跑，视频就只能放在平时来做，这导致他上课虽然没有缺过席，但也基本没听过课。
    好在进入大二之后，专业课就多起来了。
    在工科院系，专业课只会比公共基础课更难而不会更简单，但像经院、管院这种偏文科的学院，专业课连体特生都能考过，标准有多宽松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何，许多工科的大佬，通常会把经管相关的专业选作第二专业，在学霸眼里，这文凭跟送的也没啥区别。
    临近期末，321宿舍的四人又开启了修仙模式，每天晚睡早起，甚至不睡只起。
    李琰更夸张，这家伙突发恶疾，进校医院住了几天，据说半夜打着吊瓶熬鹰，被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护士姐姐狠狠教训了一顿。
    第二天胡杨给他带饭的时候，李大个还颇为得意地说起这事，觉得人家护士姐姐训斥他，是关心他，是心里有他。
    胡杨只说了一句：“不愧是你。”
    ……
    胡杨忽然发觉了一件事：他的室友们似乎都不会谈恋爱。
    周明轩不必多说，见一个勾搭一个那不叫恋爱，那叫泰迪。
    李琰呢，说得好听点，是善于自我攻略和自我脑补，说得难听点就是舔狗，关键是从来舔不对人，一颗真心总是喂了狗。
    温良这小子问题最大，明明有女朋友了，还一天天宅在宿舍里，过得跟单身狗似的，胡杨几乎没见他出去约过会。
    说他不喜欢唐暄妍吧，他又表白了，说他喜欢吧，他这态度又实在缺乏说服力。
    “大概……没那么喜欢吧。”
    唐暄妍苦笑了下，做出结论。
    胡杨抓抓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和唐暄妍在图书馆的同一间自习室自习，中午便约着一起吃饭。
    唐暄妍没有叫上温良，说是不想打扰他学习。
    这不是实话。
    温良这几天都在综合楼泡着，唐暄妍去看过一次……看不下去，再多看几眼，她怕她记忆里有关温良的形象就要全毁了。
    她只是不愿承认，她对那样邋遢、不讲究的温良，打心底里是嫌弃的。
    因为嫌弃，所以才不想见他，更不想跟他同桌吃饭。
    “不聊他了，聊聊你和诺诺吧，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唐暄妍岔开话题。
    胡杨随口说：“等她满十八岁吧。”
    “那快了呀。”
    “嗯，还有两个月。”
    再过两个月就要直面岳父大人了，一想到这个，胡杨就有点慌。
    他夹了个饺子，放嘴里慢慢嚼着。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大一的课，有几门还挺难的。”
    “是啊，”唐暄妍叹口气，“高数令我头疼。”
    胡杨本来想说你可以让温良辅导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那你可得加把劲，高数一共十个学分呢，你要是想转专业，高数、思修、毛概，这些学分高的课都很重要。”
    唐暄妍“嗯”了声，沉默片刻后，忽然小声嘟哝着：“也不一定非转专业不可。”
    胡杨微微皱了皱眉，他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温良他……又惹你生气了？”
    唐暄妍摇摇头：“跟他同桌了三年，该生的气早生过了。我只是觉得，或许距离才能产生美吧，我天天缠着他，他烦我也烦，只能相看两生厌。”
    “这……”胡杨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措辞，“其实吧，我觉得温良并不烦你，他那人，就那德性，你应该比我了解。”
    “我知道，他高中就这样，做什么事都凭心情，他不想做的事，就算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去做。”
    唐暄妍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在他看来，陪我逛街，陪我散步，陪我看雪，就是他不想做的事。”
    胡杨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很想帮温良说几句话，但这小子问题确实不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唐暄妍都是这段感情中的受害者，他实在不好再劝什么。
    “那你怎么想的？”
    他只好这样问。
    唐暄妍耸耸肩：“不知道，过完寒假再说吧。”
    ……
    温良从不在宿舍里谈论有关他和唐暄妍之间的事，就算胡杨和李琰问起，他也是支支吾吾糊弄过去。
    这导致胡杨对两人的进展几乎一无所知。
    要是给他知道，温良和唐暄妍交往三个月了还没牵过手，他大概会把温良堵在厕所里，检查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胡杨和许依诺分隔两地，尚且牵手成自然了，要是在同一个学校，说不定初吻都已经交出去了。
    他不了解，唐暄妍是清楚的。
    她虽然没有恋爱经历，但她的室友里有三个恋爱实践大师和两个恋爱理论大师，有道是三人成虎，五个人都说温良有问题，久而久之，她便也渐渐觉得，温良大概是真的有点问题。
    她一度怀疑过温良的取向，后来得知温良取向正常，便又怀疑是自己魅力不够。
    为此，她买了不少显身材的有点小性感的衣服，每次穿出去给他看，都是怀着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但他每次都不冷不淡地说：“这衣服不适合你，感觉怪怪的。”
    被打击了几次后，她就再也不穿了，怯怯地缩回了壳子里，变回了从前那个温良熟悉的素净的唐暄妍。
    直到平安夜那天，那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才想，或许，只是因为不够喜欢吧。
    因为不够喜欢，所以无论陪我做什么，无论我穿得再漂亮，都提不上兴致……是这样的么？
    从一开始，他就是勉强着说试一试的。
    高中三年，她勉强他做过很多事情，勉强他做作业，勉强他跑早操，勉强他做值日……但恋爱终究不是做作业和跑早操，喜欢是勉强不来的。
    那天晚上，她盯着天花板想了好多好多事。
    从初中到高中，她青春里的一切都有关于他，她记忆里的每一个场景都有他。
    她很怀念高中那段吵吵闹闹的时光，那些日子仿佛都自带暖色调的滤镜。
    那时的他还没有完全放飞自我，起码头发是利落的，校服是清爽的，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还能依稀嗅到那缕带着皂角和阳光味道的芳香。
    她总是拿铅笔屁股戳他胳膊，管着他说：“上课啦，别看小说了”，“讲到重点了，别玩手机了”，“老师过来了，快醒醒”……
    他则一口一句：“烦不烦呐唐代表”，“累不累啊唐代表”，“唐代表，你该不会是我妈派来的卧底吧”。
    虽然会拌嘴，会抱怨，有时甚至会冷战，可那时的温良待她远比现在好。
    他会在她来亲戚的时候给她打热水，会在她重感冒时提醒她按时吃药，会记得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发一句生日快乐，会在大扫除时，跟着她去打水，帮她把水桶拎回来，会踩在座椅上，帮她把窗户抹得透亮。
    他会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比如语文老师在班上念她的作文，比如英语考了全班第一，很欠揍地说：“你语文高我十分，我数学高你二十分；你英语高我三分，我理综高你三十分，总分也就比你高三十七分而已，不多。”
    也会在她因为考试失利而哭鼻子时，不声不响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哭完抬起头，他才递过来一张纸巾，不耐烦地说：“擦擦吧，女生就是麻烦，不就是没考好么，有什么可哭的。”
    紧接着，他会拿起试卷，认真地给她讲解每道题的解题思路。
    她还记得高三的那场校运动会，她跑八百米，跑完整个人差点累虚脱了。
    她被几个女生架着回到了看台，然后整个人便瘫靠在栏杆上，有人给她递红牛，有人喂她吃士力架，甚至还有人给她捏腿。
    班主任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有糖，香蕉，巧克力……”
    她跟个二大爷似的提要求：“我想吃烤肠。”
    班主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无理的要求，她便只好吃体育委员买来的腻死人的巧克力。
    没过几分钟，她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背。
    她转过身，就见栏杆外，温良面无表情地抻着手，手里捏着根洒满辣椒面、烤得略有些焦焦的肉肠。
    “喏，去了趟小卖部，顺便给你买了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蔚蓝的天空。
    时至今日，唐暄妍依然记得她接过那根烤肠时嘴角上扬的弧度，记得温良双手抄着裤兜，不发一言离去时的酷酷背影。
    那时的他，一定也是心动的吧，那份心动他也一定还记得，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说出“做我女朋友试试吧”这种话。
    只不过，终究是友达以上，恋爱未满……
    想起这些事，她的鼻子就又开始发酸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甩掉这些已经不那么重要的往事，拿起手机给温良发了条消息：“我不要鸡腿，我要你赔我一场雪！”
    是了，他还欠我一场雪。
    温良说过，要在寒假的时候赔她一场雪。
    所以，一切的一切，就等寒假之后再说吧。
    寒假之后，说不定，一切就会好起来。

 118 喜欢的惯性

    1月20日，为期一周的期末考试结束，同时也宣告着寒假的来临。
    胡杨开始筹办个人工作室。
    工作室的注册流程很简单，租间房，准备好材料，到工商局把材料一交，几天就出结果了。
    团队成员胡杨早就定好了, 不多，三个人，都是他很熟悉的本地的up主：春日酱、影音小哥和胖大海。
    春日酱负责摄影，影音小哥负责剪辑，胖大海负责账号运营。
    三个人很够了，毕竟需要运营的账号也就三个，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应该都只有这三个。
    假使真碰上人手紧张的时候，找人临时帮个忙或者雇几个兼职就是了。
    现阶段, 胡杨就图个解放双手，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和诺诺约会。
    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既不要求全职，也不要求坐班，只要视频保质保量，长期合作就行。
    这年头的up主都是为爱发电，能赚点外快谁不乐意，更何况，胡杨开的薪资十分良心，当作兼职很不错。
    影音小哥和胖大海第二天就搬进了胡杨租的办公房里，对这两个打工人来说，等于变相省了一笔房租，两人都高兴得不行。
    许依诺也放假了，并且来了趟江南。
    江南是许老板的地盘，又有温良这个电灯泡在，两人都很收敛, 连手手都没怎么牵。
    诺诺只在江南待了两天, 这两天主要干了一件事：录歌。
    临近春节, b站正在筹办2013年的拜年祭，官方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消息，得知了胡杨就是唐古月，于是便邀请他为拜年祭写一首歌。
    胡杨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官方只承担制作费用，却不打算支付版权费用。
    呵，用户白嫖我就算了，连官方也想白嫖我，把我当什么了？
    后来他改主意了。
    一方面是因为官方答应给他曝光和流量倾斜，另一方面，他忽然想到，可以把这首歌给诺诺唱。
    诺诺入驻b站还不到一年，靠着汉服系列已经涨到了近五万关注，如果能在拜年祭上一展歌喉，定然还能再涨一大波粉。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录音室里，许依诺特意穿了一身绣花罗裳，她的戏腔一出来, 胡杨和袁杰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
    和唱《赤伶》时清亮的京剧唱腔不同，许依诺此时用的唱腔更偏向于越剧和昆剧，结合上她缠绵悱恻，媚而不俗的音色，融入这首《牵丝戏》，恰到好处的切换，给听者以绝美的享受。
    《牵丝戏》是一首比较早期的古风歌，b站的老用户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把这首歌用作拜年祭的视频，也算是完璧归赵。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尚且未绝，许依诺已跟许老板回了常沙。
    跟着一起回常沙的还有唐暄妍。
    温良却没回去，他等着过两天去沪东，解说第一届英雄联盟职业联赛季前赛的一场比赛。
    321宿舍第一个离校的是周明轩。
    这家伙连正式放假都没等到，考完最后一科当天就溜了，急着赶回去帮家里卖肉夹馍。
    第二个离校的是李琰。
    离开之前，李琰盛情邀请两人去东北看冰雕。
    温良忽然问：“东北应该挺常下雪的吧？”
    李琰说：“一般来说，每个月都会下几场。但也不一定，前几年有个冬天就没怎么下雪，说是水汽不足，临下二十度的天空艳阳高照，你敢信？”
    温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怎么着，来还是不来？东北我熟，来的话，我可以带你们从铁岭一路玩到漠北。”
    胡杨率先说：“我应该是去不了了，明年再去吧。”
    寒假和湘南台的制片约好了要去趟常沙，而且，他还为许老板准备了一首摇滚乐，打算寒假去常沙的时候作为见面礼送给许老板。
    眼瞅着诺诺就要满十八岁了，他得加大力度笼络老丈人才是。
    等明年寒假，他和诺诺正式公开了，感情也稳定了，他再带她去东北旅游。
    李琰他爸是做国际贸易的，边境那块儿一定很熟，而漠北就是位于最北端的边境小城，据说有机会看到极光，去玩玩倒也不赖。
    胡杨纯粹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没想到，他的决定会间接影响到温良的决定。
    温良正在纠结要不要带唐暄妍去。
    他欠她一场雪，他没忘，去东北的话，说不定就能还上。
    可寒假他有好几场赛事解说，并非完全挤不出时间，只是会很累，很匆忙，而且还不一定能看到雪。
    然后他听见胡爷说去不了，明年再去。
    他忽然想到，他发给唐暄妍的信息只是让她等寒假吧，没说等哪一年的寒假。
    不如明年再带她去？
    “那……我也明年再去吧。”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并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温良是很喜欢耍小聪明的，小时候为了不上兴趣班，就耍各种小聪明逃课，初中也经常耍小聪明躲避周五的文艺排练。
    但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够靠着小聪明逃避掉。
    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个十分认真对待这件事的人。
    唐暄妍搭乘许老板的顺风机回常沙。
    胡杨和诺诺无话不谈，自然也把温、唐二人之间的感情问题跟许依诺说了。
    在飞机上，许依诺就拉着唐暄妍各种打听。
    诺诺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这一点胡杨深有感触。
    唐暄妍架不住许依诺的刨根究底，只好说：“也不能完全怪他，我自己也有问题。”
    “你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分明就是我哥不对！你放心，等他回来，我立马叫他向你负荆请罪！”
    许依诺很有点义愤填膺，这丫头自己的事还没搞定，就开始操心起别人的恋爱来。
    唐暄妍笑了笑，认真地说：“我没有替他开脱的意思。这段时间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其实有一点他说得很对，我看到的他，或许并非真实的他，我喜欢中学时期的温良，远大过喜欢现在的温良。”
    她叹口气，感慨道：“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现在对他的喜欢，究竟是出于喜欢，还是出于喜欢的惯性，毕竟，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想改掉真的很难。”
    许依诺眨眨眼，傻了。
    她长这么大真正应付过的男生只有胡杨一个，而胡杨待她是绝对的全心全意，她有时都感觉自己像个生活在蜜罐里的公主，每晚做梦都是甜甜的。
    对于如何制服她哥这种棘手的货色，许依诺还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
    作为本地人，一如既往的，胡杨在宿舍留到了最后，直到温良收拾行李奔赴沪东，他才陪他一起离校。
    托老爸老妈的福，胡杨在他们小区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街坊邻居们几乎都知道老胡有个开宝马的作家儿子，一打听年纪，才十九岁，感慨英雄出少年的同时不禁暗暗惋惜，心想自家的女儿要是晚生个几年就好了。
    陈菊就遇到不少向他打听胡杨婚恋状况的大爷大妈，她都微笑着表示：“早脱单了，我儿子还能单着吗？”
    满满“我儿子很抢手的好伐”的骄傲语气。
    在人前骄傲完，她又忍不住想：“这小子，都一年了，也不把姑娘带回来见见！”
    她仍然以为儿子在去年寒假时就已经脱单，因为那段时间，胡杨几乎天天出门看电影，在她看来，除了和女朋友约会，谁能这么勤快地往电影院跑呢？
    她心里这么想，吃饭的时候便这么问了：“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见见？”
    胡杨一口乌鸡汤当即呛了出来。
    “妈，你说啥呢？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陈菊抽出纸巾擦去他呛到桌面上的汤渍，没好气道：“跟我你还装什么蒜呐，又不是没见过。”
    “你又见过了？”
    胡杨以为老妈在诈自己，当即反问一句。
    陈菊呵呵一声：“就那个年纪特小，笑起来特甜，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对不对？我端午节就见到了，你俩踩着同一只小黄鸭，对不对？”
    “诶？”
    老妈一连两个“对不对”把胡杨问懵了。
    见儿子半天不说话，陈菊问：“没分吧？”
    “这话问的，怎么可能分？”
    既然老妈已经发现了，胡杨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坦然承认。
    陈菊说：“人家小姑娘那么俊，你肯定舍不得分，我就怕人家瞧不上你。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她瞧上你哪点了。”
    “……”
    胡杨翻个白眼，他知道老妈的脾气，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多半是怕自己把人家小姑娘辜负了，才敲打这么一句。
    “放心吧妈，分不了，明年春节就把你准儿媳领回来，成吧？”
    “干嘛春节啊，暑假不行吗？”
    “不太行……我吃好了！”
    胡杨赶紧喝完汤下桌，没再给老妈追问的机会。
    1月29日的晚上，胡杨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英雄联盟电竞的直播频道。
    温良的首次解说，胡杨还是要支持一下的，尽管他不玩这游戏。
    13年初，直播行业还是蓝海一片，技术很不咋的，画质低不说，还卡得不行。
    三名解说，胡杨只认识逍遥懒人。
    温良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板正，领带打得规规整整，跟生活里不修边幅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而此时此刻，同样不玩游戏，却同样观看着直播的还有唐暄妍。
    她盯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面孔，视线却没有聚焦，耳旁响起他熟悉的声音，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人坐在电脑前，思绪却飘啊飘，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
    按规矩，除夕依然回爷爷家过年。
    老爸这边的亲戚全回来了，都拖家带口的，老中青三代，济济一堂。
    鉴于去年的教训，胡杨把所有电子设备都藏得好好的，没给他的堂弟堂妹们发挥的空间。
    等到下午，b站相继发布了各大up主的拜年祭视频。
    早在发布之前，官方就打出了“拜年祭首发！唐古月倾情之作，敬请期待”的宣传旗号，还特意附上了唐古月历来的代表作，跟生怕别人不知道唐古月有多牛逼似的。
    要不是诺诺把这条消息转发给他，胡杨还不知道自己被蹭热度了。
    白嫖不到就硬蹭是吧……
    胡杨心里吐槽。
    然而唐古月的热度基本只在音乐圈内，圈外关注他动态的人极少。
    此时听闻唐古月要出新歌，包含李大炮在内的许多圈内人都慕名而来，等着新歌发布，第一时间听个新鲜。
    下午三点，《牵丝戏》准时由“许千金的一诺”发布。
    视频发布不到一个小时，便已突破十万播放量，在13年的b站，这算是大火的节奏了。
    “这段戏腔我死了！”
    “魅惑戏腔，绝美转音，神仙颜值！”
    “麻麻这个女人蛊到我了”
    “千金唱古风好酥啊！”
    “是她本人唱的戏腔吗”
    “千金戏曲专业出身，唱这种古风歌曲就是信手拈来”
    胡杨一边看视频一边看弹幕。
    这条视频他也就看了几十遍而已，每次看都会被惊艳到，诺诺的神仙颜值，加古装扮相，再加绝美戏腔，简直buff叠满，越看越令人上头。
    而这样的美人儿竟然是他的女朋友，想想就流口水。
    弹幕里有不少许依诺的粉丝，趁机给路人们安利，诺诺的粉丝数正以一种极其惊人的速度增长着，几乎每刷新一下，就会多个几百关注。
    连许依诺都有些吓到，发消息说：“我好像要火了？！”
    胡杨笑了笑，回：“你已经火了。”
    以诺诺的外形和功底，火是迟早的事，胡杨不过是加快了进程而已。
    “你寒假来常沙玩吗？”
    两人闲聊着。
    胡杨故意说：“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这样啊……”
    网线那端，许依诺微微嘟起嘴，显得有些不开心。
    她想了想，写道：“可是，我们就快相识一周年了呢。”
    胡杨自然没忘。
    他和诺诺是在去年的2月13日见的面，正好在情人节前一天。
    不过，今年的情人节他应该是没法跟诺诺一起过了，因为2月14日那天是大年初五，老妈不可能放他走的。
    但没关系，过完年他立马就飞去常沙，给诺诺补上。
    他心里这么想，手上却噼里啪啦输入：
    “为了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今晚八点我为你在中央电视台准备了一档晚会。不要问我花了多少钱，那不重要，爱情无价。”
    许依诺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家伙……不要脸！
    她给他发去二十几个敲头的表情，头都给他敲烂。

 119 登门拜访

    “胡爷，这边！”
    胡杨出了机场，循声望去，就见温良戴着墨镜，装模作样地倚着suv的车身。
    和去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除了驾驶员, 还给配了个美女乘务员。
    许依诺躲在她哥身后，悄悄冲他做了个鬼脸。
    胡杨笑了笑，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跑上去抱住她蹂躏她的小脸，但当着温良的面，他只能忍住冲动。
    这次来，不会逗留太久，胡杨只背了个双肩包, 拎了几袋江南的特产——本来他来特产都不想带, 是老妈买来了非逼他带上不可。
    诺诺坐进后排，胡杨也自然而然跟着坐进了后排。
    温良顿时不乐意了：“咋的？你俩真把我当司机使唤呐！”
    许依诺便轻轻推了胡杨一把，说：“坐前面去。”
    胡杨只好不太情愿地坐到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怎么唐学妹没来？”
    温良随口说：“我和诺诺迎接你还不够吗？”
    “那倒不是。”
    胡杨心想：诺诺来迎接我就够了，你纯属多余。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你在常沙一共就待这么几天，我还以为，你会和唐学妹形影不离呢。”
    诺诺要是在江南，胡杨绝对天天跑出去跟她约会，也不必刻意做什么，只牵着手满大街溜达，就足够美好。
    温良嘀咕着：“这不过年嘛，她肯定要走亲访友，哪里会有空——”
    许依诺打断道：“你有打电话问过吗？”
    “还需要打电话问吗？过年不都这样……”
    说到最后，温良自己都有点心虚。
    他有段时间没和唐暄妍联系了，倒不是刻意冷落她, 他只是怕她追问起“赔雪”的事。
    她一向爱抓着他不放, 从高中起就这样了，他要是哪天没交作业，她能在他耳旁念叨一天。
    他很怕她的念叨，正如他很怕他老妈的大刀。
    反常的是，这一次，唐暄妍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没有催促他赶紧“还债”，这倒令温良有些意外。
    大概……她也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吧？
    温良心里琢磨着。
    胡杨再度住进温良那个宽敞明亮又极简的家里。
    许文娟带三人下馆子，席间没少批评教育诺诺，说她到外地上了一年学，本事没学到，功夫反倒落下了，还不如就留在常沙……
    许文娟倒也没有冤枉她，许依诺练功确实没以前那么勤快了，一方面是因为没人时时刻刻盯着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有了新目标，比起戏曲演艺, 她现在更倾向于做传统与流行的融合。
    但许依诺到底是女生, 脸皮薄，见胡杨在一旁幸灾乐祸，更加窘迫，赶紧把火往温良身上引：“小姑，你怎么总说我，也不说说我哥，你看看他现在都堕落成啥样了？”
    “你可千万别跟你哥比，他现在爱干嘛干嘛，我早放弃他了。也就是我年纪大了，不然一定建个新号重练。”
    温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闷声吃饭不吭声。
    许依诺接着告状：“那我哥谈恋爱你也不管吗？”
    许文娟“啧”一声，吐槽道：“你瞅瞅他那样，他除了打游戏，哪儿还有心思干别的，还谈恋爱——温良，你自己说，你想谈吗？你配谈吗？”
    终究是知子莫若母，许文娟这番话说得温良哑口无言。
    他只好往老妈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说：“妈，吃饭不说话，菜该凉了。”
    去年来的时候，胡杨就感受到了许文娟的强势，今天又稍微领教了她的毒舌，不禁暗暗咋舌，心想怪不得温良和诺诺都怕她，这架势，这气场，胡杨也有点怕怕的。
    好在不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不然这关只怕不好过。
    次日一早，胡杨抽空去了趟湘南台。
    在去之前，他就已经把《奔跑吧兄弟》的策划发给湘南台的制片看过了，对方把策划拿回台里，经过内部讨论过后，这才约的胡杨面谈。
    湘南台显然有购入版权的意向，主要是谈谈费用的问题。
    考虑到《好声音》的爆红，对方也不好太压价，便给了个不上不下的价格。
    胡杨没拒绝，也没立即答应，只是说：“这个策划还有其他电视台也看上了，等我同他们谈完，再做决定吧。”
    一听这话，湘南台立刻又加码了百分三十的版权费，说这是台里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胡杨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想：那你们估计没戏了。
    他没有多费口舌，也没有多做逗留，见湘南台诚意不足，便以有约在身为由抓紧撤了。
    他倒不是信口雌黄，确实也是有约在身。
    他跟许老板约好了，今天登门拜访，顺便听听他“新写”的歌。
    胡杨要登门拜访，许依诺自然是知道的。
    “我快到你家了。”
    收到这条消息时，许依诺正抱着双膝，蜷在沙发椅里看《香妃传》。
    她立刻敲下暂停，趿拉起棉拖，哒哒哒哒，一路小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不多时，收到胡杨短信的许耀文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父女俩对视一眼，许依诺心虚地移开目光。
    “叮咚！”
    门铃响起。
    许依诺忍住没动。
    然而，过分的克制和过分的积极同样反常，许耀文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儿一眼，故意问：“不去开门？”
    许依诺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肯定是找你的，你去开呗。”
    “是来找我的，但你也认识。”
    许耀文走向门厅。
    许依诺故作疑惑地问：“谁啊？”
    许耀文没有回答，他知道女儿在装傻，昨天明明一起吃过饭，怎么也该想到是胡杨才对。
    “许叔！”
    “进来吧。”
    胡杨戴上鞋套进屋。
    他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了，起码做了二十几次深呼吸，直到心跳稍微平缓下来，才摁下的门铃。
    可一进屋，顿时便又紧张起来。
    他是第一次来诺诺常沙的家，之前去的都是许老板在江南的大豪宅，而且都是和温良、杨婉君一起去的，但常沙的这个家才是诺诺真正的家，是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而且这一次，他是独自造访。
    许依诺似乎也有些紧张，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着，乖巧得不像她。
    “喝点什么？”
    许耀文问。
    “白水就行，刚从湘南台赶过来，还真有点渴了。”
    许老板在常沙有多处房产，唯独这一处不是别墅，只是个大平层，因此也就没请管家、阿姨什么的，倒水也是亲自倒了端来给胡杨。
    许依诺自然不会主动去倒水，她现在避嫌还来不及，就差没把“我们不熟”写脸上了。
    “你去湘南台了？”
    许耀文顺着胡杨的话问。
    “对，写了份节目策划，去谈了谈版权。”
    “哦？这次不跟江南台合作了？”
    “江南台也有意向，还没谈。我没有倾向性，一切按市场规律来，价高者得。”
    许耀文笑道：“多谈几家是对的，以免被压价。”
    他顿了顿，问：“听说你写了新歌？”
    他已经忍不住想一饱耳福了。
    胡杨取出优盘，优盘里储存着他早已制作好的歌曲。
    许老板回屋里拿电脑，胡杨想跟许依诺正常聊两句，许依诺却指了指手机，做了个打字的手势。
    胡杨只好摸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听没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这样太不自然了。”
    然后他便放下手机，问她说：“什么时候开学？”
    “下个月。你呢？”
    “我也下个月。我看你b站粉丝数涨了不少啊，都快十万了吧。”
    “嗯呐，拜年祭那个视频涨了很多粉丝。”
    许耀文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很客气地聊着废话，似乎不是很熟的样子。
    果然只是诺诺单方面的暗恋么……岂有此理，我女儿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许老板这个老爹当得很有些纠结，他会对每个试图接近诺诺的男生严防死守，但如果有哪个男生表现出明显的不在意，他也会很不痛快。
    在他看来，诺诺在同龄人里是最优秀的，她可以不喜欢她身边的男生，但她身边的男生们不能不喜欢她，否则，就是那些男生有问题。
    他现在就很怀疑胡杨的取向有问题。
    胡杨并不知道老丈人的心理活动，他一边把优盘里的音频文件导到桌面上，一边说：“这是一首写给青少年的励志歌曲，和之前那首《追梦赤子心》的风格类似。”
    许耀文看了眼文件名，叫“骄傲的少年”。
    光看名字，他还想象不到歌曲会是怎么样的，但前奏一起，立刻抓住了他的耳朵。
    不得不说，唐古月的每一首歌，旋律都非常的新，非常的抓耳。
    这小子才华还是有的，勉强也能和诺诺配一配。
    许耀文心里忽然冒出这样念头。
    “在一开始，当初我还是
    一个天真而又爱哭的孩子
    十年之后，终于才明白
    只要全力以赴就无所谓失败……”
    主歌进入之后，许耀文的那点杂念瞬间被抛诸脑后，完全沉浸在了胡杨的歌声中。
    《骄傲的少年》是南征北战nzbz最受欢迎的代表作之一，也是胡杨很喜欢的一首励志摇滚，歌曲旋律大气激昂，歌词洋溢着热血积极、青春澎湃的气息，这种歌正符合许老板的口味。
    “奔跑吧！骄傲的少年
    年轻的心里面是坚定的信念
    燃烧吧！骄傲的热血
    胜利的歌我要再唱一遍……”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就连想要装矜持的许依诺也忍不住大声叫好：“妈耶！给我听兴奋了都！要不今年高考，就用这首歌当应援曲吧！”
    她甚至都想好如何宣传了。
    许耀文也一脸欣喜：“确实不错，这首歌我要了。”
    “爸，你这次能不能适当地宣传一下，每次买了歌都只在你的场馆里自娱自乐，把人家的好歌都给浪费了。”
    许依诺有点得意忘形了，下意识就开始替胡杨说话，她希望老胡的歌能被更多的人听到，而不只是仅仅满足她老爹的一己之私。
    许耀文愣了下，很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没怎么着呢，胳膊肘就开始朝外拐了？
    贴心小棉袄漏风了，他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胡杨忙说：“不存在浪费不浪费的问题，文艺作品本就该先令自己愉悦，再考虑愉悦别人，哪怕是自娱自乐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星火乐队的粉丝多着呢，你可不要小瞧了许叔。”
    这话许耀文很爱听，也很认同。他演出从来不是为了名利，事实上，时至今日，他开的那三家live house仍在亏钱，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烂的一次投资，但也是他最不后悔的一次投资。
    许依诺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倾向于胡杨了，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这是首很正能量的歌，我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听到，为更多的人带去力量。”
    然而找补也已经晚了，许耀文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女大不中留，诺诺的小心思已经暴露无遗。
    比起制止，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胡杨的态度，经过上次的试探和这次的观察，他并没有感觉到胡杨对他女儿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决定再试探一下：“小胡啊，你说你，人长得高高帅帅的，又这么才华横溢，平时在学校，肯定有不少女生追吧？”
    胡杨察觉到诺诺投来的注视的目光，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想知道。
    “有是有，但不多，我们学校的女生大都比较矜持，女生倒追的情况很少见。”
    许耀文追问：“那你有心仪的吗？”
    “呃……有是有……”
    但不是我们学校的。
    后半句话胡杨咽回了肚子里，端起水杯战术性喝水。
    许耀文冷不丁问：“是女生吗？”
    “噗！咳咳！”
    胡杨一下没绷住，一口水直接呛在衣服上。
    “爸！哪有你这么问的！”
    许依诺抽出纸巾下意识就要给他擦拭，手都伸到胡杨面前了，忽然意识到不妥，便硬生生拐了个弯，把纸巾塞到他的手里，故作淡定地说：“快擦擦吧。”
    这个小动作却没能逃过许耀文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这么自然而然地抽出纸巾为对方擦拭，这种举动，不熟的人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他看了看胡杨，又看了看女儿，若有所悟地微微颔首。

 120 回不去的校园

    又是一个漫长而难眠的夜晚。
    唐暄妍躺在床上，翻看着她和温良的聊天记录。
    从温良说出那句“做我女朋友试试吧”到今天，四个月了，每一次聊天都是她主动找他，每一次约会都是她主动提出。
    而他的敷衍，他甚至都懒得掩饰，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露于字里行间, 仿佛在嘲笑她的多情。
    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四仰八叉，摊成一条咸鱼。
    这一次，她不打算主动了，以后也不再主动了。
    如果温良不想联系她，那便不联系了吧，如果温良不想兑现他的诺言，那便也就这样了吧。
    她累了, 身心俱疲。
    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点开qq，哪怕失望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就算他某一天忽然想到了她，发给她一句关心或问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并不喜欢你，唐暄妍，或许曾经心动过，但也只是曾经了。”
    她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着。
    “叮咚~”
    唐暄妍愣了下，伸手在枕边一阵摸索。
    她摸到了手机，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和昵称。
    是温良。
    她等这条消息等了足足一个月，可真当等到了，她反倒出奇的平静。
    “明天有空吗？”温良问，“胡爷来常沙了, 出来见个面呗。”
    唐暄妍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委屈，手指不听使唤地敲打着屏幕：“胡爷不来你就不联系我了是吗……”
    她好想抱怨, 好想数落他一顿，好想把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不满和怨气统统发泄出来。
    她洋洋洒洒写了上百字，可到了发送的时候，她的指尖却悬停在蓝色的回车键上，迟迟没有摁下。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就算发出去了，抱怨了，温良就会改变吗？
    不会的。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唉……”
    她叹口气，将聊天框里的文字全部删掉，重新写道：“好啊，在哪儿见？”
    ……
    “明天带你去我们学校吧！”
    许依诺提议。
    胡杨举双手双脚赞成，诺诺的母校，承载了她所有青春的地方，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找机会去逛一逛的。
    “哥，你把暄妍姐叫上呗，咱们一起！”
    温良吐槽：“你俩兴致这么高，要不你俩去得了，何必叫上我和暄妍凑数？”
    “你的同学，让我陪着算怎么回事？是吧小姑？”
    许依诺搬出许文娟来压他。
    不等老妈开口, 温良赶紧说：“我也没说不陪啊，我只是觉得学校没啥意思，还不如去网吧……啊哟！”
    温良吃了许文娟一记暴栗，捂着头痛呼。
    许文娟瞪他道：“你同学都说想去了，你还叽叽歪歪些什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带人去网吧？”
    温良不敢再多哔哔，拿出手机给唐暄妍发消息：“明天有空吗？胡爷来常沙了，出来见个面呗。”
    次日一早，温良带上胡、许二人，先去市中心接上唐暄妍，然后便朝三人的母校开去。
    胡杨和许依诺特意把副驾空出来给她。
    唐暄妍倒没说什么，神色如常地坐进副驾，但也没跟温良搭话，而是和许依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三人的母校是常沙很有名的一所私立学校，依湖而建，校内清一色的欧式建筑，附近是富人区，人文环境没得说，不仅在湘南首屈一指，哪怕放眼全国，也是顶尖的。
    温良在学校附近停了车。
    许依诺早就跟老师打过招呼，其实打招呼也只是出于礼貌，校董的女儿要回学校，谁还敢拦着不成？
    再说了，现在是寒假，学校里空无一人，不存在影响学习之类的问题。
    门卫很干脆地放了行，甚至没让四人进行登记。
    “我们分开走吧。”许依诺提议。
    温良没好气道：“昨晚不还说让你陪着算怎么回事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许依诺脸上一热，狡辩道：“你和暄妍姐一个班的，你们去找你们共同的回忆，我俩跟着多不方便。”
    胡杨轻轻推了温良一把：“陪唐学妹去，我不用你陪。诺诺，我们走！”
    胡、许二人一溜烟地跑了。
    温良略显尴尬，他看了眼唐暄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不回车上等着吧，估计你也懒得动。”
    唐暄妍的语气不冷不淡。
    温良是很懒，但还不至于懒到不近人情的程度。
    “来都来了，还是走走吧。”他说。
    ……
    一脱离温良的视线，胡杨立刻捉住了许依诺的小手。
    许依诺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挣脱，便乖乖给他握住。
    “别被我哥看到了。”
    她嘟哝一句。
    “看到也没关系啦，你哥多机灵的人，多半已经猜到了。”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矜持点吧，不然感觉好奇怪。”
    胡杨笑着说了声“好”。
    他能够理解，换做是他看到妹妹跟自己的室友牵手，肯定也会觉得怪怪的。
    理解归理解，手是不可能放开的。
    有段时间没牵起诺诺的手了，她的手还是那么软软绵绵，大概是因为冬天到了，连带着她的手也换了季节，变得冰冰凉凉。
    胡杨的手却很暖和，暖和到许依诺不舍得把手抽出来。
    渐渐的，她的手也暖和起来，心里也暖和起来了。
    她带他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从篮球场到操场，再由操场到湖边的亭台轩榭。
    “突然觉得你好惨啊。”
    两人在亭子里眺望澄平如镜的湖面，胡杨冷不丁感慨一句。
    许依诺疑惑：“怎么呢？”
    胡杨笑道：“你中学在这么漂亮的地方读书，大学却去了上戏，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唔……但你反过来想，我中学已经体验过这么好的环境，大学换换风格，去一所精致的院校，似乎也还不错？”
    “你倒挺乐观。”
    “人嘛，知足常乐喽！”
    许依诺说得头头是道。
    两人沿湖边小路朝教学楼走去。
    “我们学校是中澳合资办的，跟澳洲很多学校都有联谊，高中部也分成本部和国际部。我最开始读的其实是国际部，我爸是想把我送去澳洲念书的，因为我妈在那儿，方便嘛……”
    许依诺说起她青少年时期的往事。
    诺诺在这里读了十二年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
    这所由许老板出资办的学校自然不同凡响，光校服就有五套，春夏秋冬各一套，还有一套开会专用的小西装，吃饭都配有餐巾，书包也是按学部发的不同颜色和款式。
    外教从小就有，英语从幼儿园就开始学，初中便开始实行双语教学。
    高中的国际部更不用说，就是专门面向出国的，学生非富即贵，很多人进牛校，前几年出了个考进剑桥的女生，全球只招六个人，据说是国内非一线城市的首例，在当时算是很轰动的了。
    许依诺如果留在国际部，应该也会按部就班，毕了业就出国留学，那她和胡杨大概就要错过了。
    “我那个时候被我小姑洗了脑，非要留在国内学戏曲不可，我爸拗不过我，只能把我从国际部转到了本部读文科，现在想想……唉！”
    “咋的？你还后悔了？”
    许依诺故意逗他：“现在想想，出国读书也挺好的，有我妹带着我，肯定能过得特别惬意。”
    胡杨忍不住就要比一下：“我带着你，难道就不惬意吗？”
    “你呀，还行吧。”
    “嘿！说得这么勉强，那你出国吧！别回来了啊。”
    胡杨摆摆手，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
    许依诺莞尔一笑，心说你想让我走，倒是把手松开啊，怎么还握得更紧了呢？
    “那栋就是国际部的教学楼，我在那儿读了一年。”
    胡杨顺着诺诺手指的方向，是一栋装修精致的三层洋房。
    “你们教学楼才三层楼的么？”
    “国际部人不多，而且是小班教学，一个班也就十来个人，所以教室也不大。”
    胡杨注意到，国际部单独建在一个园区内，有配套的食堂、操场和宿舍，和本部几乎完全分开，两个部的学生平时大概率没有交集，或许也只在湖边溜达的时候能够碰到。
    人与人的阶级，从中学就开始划分了啊。
    他不禁有些感慨。
    诺诺从国际部转到本部，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当然了，最终还是飞入了老胡家。
    许依诺继续分享她的中学生活：
    “我们学校乱七八糟的课程特别多，像什么陶艺啦，烹饪啦，围棋啦，武术啦——我记得我哥报过武术课，不过他太弱了，只坚持了两个月，后来就说什么也不再上了。
    我们还有校园电视台，由学生自制节目，我还当过主持人呢！还有科技节、体育节、艺术节——艺术节就是元旦晚会，我们学校的艺术团特别专业，晚会也办得特别盛大，比很多大学的晚会还要好……”
    牵她的手，漫步在她的校园，听她述说过去的点点滴滴。
    有微风拂过。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十三四岁的诺诺从眼前嬉笑着跑过，乌黑的发辫和少女的短裙在微风中轻轻飞扬。
    ……
    温良和唐暄妍都很沉默。
    这里的一切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多余。
    两人沿着熟悉的路线，从图书馆到喷泉池，到食堂，再到操场。
    唐暄妍放缓了脚步。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发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她那时背靠着的栏杆，而那时的他，就站在这栏杆之下，轻轻戳了戳她的背。
    他显然是记得的，可他却没有主动说起这件事。
    唐暄妍便也不想再提了。
    穿过操场，走不多远就是初中的教学楼。
    唐暄妍望着那栋掩映在常青乔木里的l型教学楼，眼前仿佛又下起了一场黄昏的细雨。
    六年前的那个秋天，她在这里遇见了温良。
    而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或许现在会开心很多吧？
    温良上前推了推门，无奈道：“锁上了，走吧。”
    唐暄妍不置可否，只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温良愣了下：“干嘛去啊？”
    唐暄妍没有回答。
    温良只好跟上。
    绕了一圈，来到教学楼的背面。
    唐暄妍站在那株光秃秃的银杏树前，重回故地，却不见昔日的荣景，只有凌冽的寒风刮个不停。
    她紧了紧围巾，抬头望向某扇窗户。
    “怎么了？”
    温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扇普普通通的紧闭的窗户。
    他当然不会知道，在许多年前的某个秋天，曾有一片银杏飘入这扇窗户，落在某本翻开的诗集间，曾有一个女孩望向窗外懒洋洋走过的男孩。
    唐暄妍忽然发觉，她记忆里那些和他有关的画面，似乎大都发生在秋天。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秋天。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吧。
    她扯动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温良——”
    “嗯？”
    “高中三年，你有喜欢过我吗？”
    问这个问题时，唐暄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温良见她突然认真起来，只好坦诚说：“有。”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大概……知道一点吧。”
    “那你为什么不表白呢？”
    “这……”
    温良挠了挠头，他不知道唐暄妍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咄咄逼人。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她，但还是解释说：“我更喜欢那样的相处，我觉得，挑明了或许就不好了。”
    唐暄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现在也这么觉得吗？”
    “现在……”
    温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唐暄妍背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
    是预料中的答案。
    她以为听温良亲口说出来，她会很难受。
    可她此时却很平静，甚至还有些释然。
    她抬头望向那株光秃秃的银杏。
    她知道，那些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走远，她和他再一次回到了这里，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121 新的开始

    这个寒假，胡杨过得有点小纠结。
    他不希望二月太快溜走，但又希望三月早一点来。
    三月是春天的伊始，也是诺诺成熟的时节。
    许依诺老早就开始倒计时了，每早起来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不是“早安”，而是距离十八岁还剩多少多少天。
    搞得跟高考前的倒计时似的，令胡杨心生莫名的紧迫感。
    距离诺诺成年还剩29天。
    胡杨问她：“你想好怎么跟你爸说了吗？”
    许依诺当即表示：“不应该你说嘛？”
    “我不敢说, 我怕你爸拿钱砸我。”
    “怂！他拿钱砸你，你就砸回去呀，你要像个男人一样告诉他：你的臭钱我不要，你的女儿我带走！”
    “我这么做你就会跟我走？”
    “我不会啊，我只会笑到肚子疼。”
    “……”
    胡杨一头黑线。
    见诺诺不正经，他便也开玩笑说：“你这是打算谋杀亲夫呐, 怎么的，想当我老胡家的俏寡妇吗？”
    说笑归说笑, 这事还是得由诺诺跟许老板挑明。
    许依诺倒一点儿不担心, 很轻松地说：“放心啦，我找机会提一嘴就是了，我爸说过，成年之后就不会管我了，顶多唠叨我几句。而且我试探过了，我爸还挺欣赏你的，感觉他应该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胡杨忙问她是如何试探的，听诺诺说完他就知道了，这哪里是她在试探许老板，分明是许老板在试探她！
    许老板那是什么人，诺丫头这点微末道行，多半已经全露馅了。
    许依诺还沾沾自喜，跟胡杨炫耀她的套路。
    胡杨忍不住默默吐槽：你个憨憨怕不是在套路我吧？
    不过，听诺诺的转述，许老板似乎没有表现出什么倾向性，这倒令胡杨稍微松一口气。
    这说明在一定程度上, 老丈人对他还是认可的, 起码, 不至于坚决反对，
    ……
    新学期伊始，第一个返校的依然是胡杨。
    他很勤快地搞了个大扫除，清理掉堆积了一个假期的灰尘，将窗玻璃抹得透亮，换上崭新的被品。
    新被品是诺诺从网上买给他的，说是情人节礼物。她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自己留一套，寄给他一套，当情侣被品用。
    胡杨知道后便打趣她：“就这么想跟我同床共枕呢，连被品都要用一样的。”
    他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情人节礼物。
    被子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迎亲时当嫁妆送的，有一辈子的含义在。
    他和诺诺的关系尚且没有公开，送被子未免过于早了。
    但胡杨没有太往心里，他拿脚想都知道，诺丫头肯定没这意思，她多半只是无意中刷到了这套被品，觉得好看，又恰巧在情人节，就买下来了。
    别看她平时古灵精怪的，生活里经常犯这种小迷糊, 只能说，不愧是诺诺。
    胡杨自然也准备了情人节礼物，送了她一套早年发行的限量版黛丝手办，是他花高价从某个up主那里买来的。
    诺诺爱惨了，当场就给了胡杨一个大大的熊抱。
    为诺诺挑选礼物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喜欢的东西属实不少，给胡杨送礼物就难了，许依诺经常抱怨，说他都没什么像样的爱好。
    胡杨每次都回：“有啊，你啊！”
    他确实没有特别痴迷的事物，他最大的爱好，除了诺诺，就是他的职业技能。
    弹琴便是其中之一。
    打扫完卫生，他抱着李琰送他那把纯白的尤克里里，在宿舍里漫无边际地自弹自唱。
    唱的都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却深深刻入他dna的歌曲。
    他试图通过自弹自唱回忆起更多的歌，并从中选出一首朱可盈能够驾驭的。
    没错，他又要卖歌给朱可盈了。
    这次是李慧娴李总编的请求。
    从常沙回来后，他第二天就去了江南台。
    他没有透露湘南台开了多高的价，只说会两相比较，卖给开价更高的。
    吓得江南台开了个高过湘南台三倍的价格。
    于是双方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临走时，李慧娴亲自送胡杨离开，并在途中提了这么个请求，希望胡杨能再卖给她女儿一首歌。
    年前的时候，朱可盈发了张专辑，把大半年前发布的《小半》收录了进去。
    那张包含了十一首歌的专辑，另外十首歌的热度加起来都不如《小半》高。仅凭一首歌，自然无法撑起一张专辑的销量，12年的粉丝还没有十年后那么疯狂，销量不如人意也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朱可盈找过胡杨很多次了，胡杨都婉拒掉了。
    直到李慧娴亲自向他约歌，他才答应下来。
    朱可盈只是个小角色，江南台总编才是大人物，这个人情还是要卖的，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他抱着尤克里里随意唱着，脑海里一时没有什么好的选项。
    他能记得的歌就那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红极一时的爆款，这些歌他可不舍得给朱可盈。
    剩下的基本都是他个人很喜欢的高质量歌曲，他又担心以朱可盈的唱功，驾驭不了。
    并非胡杨小瞧朱可盈，尽管她现在的唱功比前两年有了显著提高，距离一流水准仍然差得远，他难免有所顾虑。
    他正纠结着，就听门外传来一阵万向轮摩擦地面的滋滋声响。
    紧接着，宿舍门被人吱呀推开。
    “胡爷！”
    李大个露出他招牌式的爽朗笑容，嗓门也一如既往的响亮。
    只要不跟女生接触，他就是个贼开朗的哥。
    李琰放下书包，拉开行李箱，一边收捡衣物，一边问：“唱啥呢？”
    “瞎唱唱。”
    胡杨收声，室友回来了，他便不好再唱那些不属于这里的歌，免得吓到李大个。
    李琰却说：“接着唱啊，咋的，还不好意思了？才一个假期不见，就认生了？”
    胡杨没好气道：“我唱的都是苦情歌，怕你听了嘤嘤嘤。”
    “扯淡！你尽管唱，我但凡皱一下眉头，包你一学期的鸡腿！”
    “你说的啊！”
    胡杨一扫琴弦，立即深情开唱：
    “爱你不是因为你的美而已
    我越来越爱你
    每个眼神触动我的心
    最爱你的是我，否则你怎么让我
    否则我怎么可能赴汤蹈火
    你说什么都做……”
    胡杨就不信了，他这一首12分钟的《情歌王》，还唱不进这条舔狗的心里！
    胡杨一开口，李琰立刻就愣了下。
    因为是从未听过的旋律，他情不自禁放缓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听了几句——他以为是几句，其实不知不觉间，几分钟都过去了。
    李琰也由站姿变成了坐姿。
    他坐在椅子上，痴痴地听着，手指很少女地把弄着握在手里没来得及收拾的衬衣。
    “……你说你想要逃，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爱熄了，剩下空心要不要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
    说再见——”
    胡杨扯着嗓子飙高音，就在这时，“啪”一声！
    尤克尼尼的琴弦应声而断！
    两人面面相觑。
    “啊这……”
    胡杨唱得正爽，李大个听得也正酣，岂料突然崩弦了。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顿时消散一空。
    李琰瞬间恢复如常，面不改色道：“唱得不错，可惜还不足以打动我这颗钢铁之心！”
    胡杨翻个白眼，心说你个一米九的嘤嘤怪，还钢铁之心，豆腐都比你钢铁！
    他懒得吐槽李大个，而是打开电脑，飞速记下曲谱。
    就在刚刚崩弦的一瞬，他的脑海里想到了一首歌，一首由男歌手原唱，却十分适合女生唱的歌！
    ……
    收到胡杨消息，朱可盈二话不说，立刻从燕北飞回了江南，生怕这家伙突然改主意，把歌卖给了别人。
    双方约在星火音乐碰头。
    胡杨抵达的时候，朱可盈已经等候多时。
    听小样之前，胡杨嘱咐她：“这首歌的音域跨度比较大，演唱难度不低，你的音域虽然足够，但想把它唱好，还需要多加练习。”
    “嗯嗯！”
    朱可盈点头如捣蒜。
    胡杨只是例行公事地给个建议，说完便播放小样：
    一段由钢琴主导，穿插着贝斯和爵士鼓的前奏之后，直接进入副歌：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
    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
    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
    再怎么接音都不对
    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
    抓耳的旋律顿时令朱可盈眼睛一亮。
    袁杰也感慨不已，无论听多少次，他都会被歌中随处可见的灵气与才华所惊艳。
    《断了的弦》，在周杰伦众多的成名作中，不算广为人知的一首，但却是胡杨私心里比较喜欢的，他认为很耐听的一首。
    “……我突然释怀的笑
    笑声盘旋半山腰
    随风在飘摇啊摇
    来到你的面前绕……”
    放到这段主歌时，朱可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胡杨最喜欢的也是这段主歌。
    袁杰亦然。
    他很有些感慨，这四句主歌，从词到曲都像是突然换了风格，却丝毫不显违和，这种罕见的旋律走向给人感觉就是才华爆棚，不，应该说是故意炫技。
    他忍不住看向胡杨，这个年轻人，真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啊！
    朱可盈已经完全沉浸在歌中。
    她没有袁杰那么专业的见解，她只是觉得好听，尤其是最后一节主歌，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耳朵里还盘旋着那段奇妙的旋律。
    胡杨忍痛签下版权合同。
    这首歌的质量毋庸置疑，只要朱可盈在宣发的时候下点功夫，杀进畅销榜轻轻松松。
    但大火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首歌的演唱难度摆在那里，就像京剧一样，有欣赏门槛的文艺作品注定火不起来，门槛越高就越小众。
    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现在在考虑的是，要不要买把吉他。
    尤克尼尼终究只是新人玩的乐器，正好崩弦了，他就想要不干脆买把好点的吉他得了。
    “放着我来！我给你买！”
    许依诺得知此事后，这样说道。
    平时胡杨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是时候展现她的钞能力了。
    胡杨笑了笑，手指噼里啪啦敲打键盘：“这无缘无故的，干嘛呀？想包养我啊？”
    “就当520礼物了，省得到时候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亏这丫头想得出来，520的礼物提前两个半月送。
    胡杨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你知道怎么挑选吗？”
    “当然知道啊，选最好的不就行了！”
    这……没毛病，直接选顶配，压根不用货比三家。
    这就是小富婆的思维吗？
    胡杨感觉自己得稍微转变一下思维方式了，不然以后只怕适应不了许同学的消费观念。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周明轩依旧忙碌，温良依旧玩他的游戏。
    周明轩上学期考得不错，在他们系里排第七，这学期再加把劲，有机会争一争奖学金，因此他越发的刻苦。
    抛开系统不谈，周明轩其实是很能耐得住寂寞和沉得住气的人，以他的心性，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踏出一条坦途的，只能说不劳而获的诱惑力更大吧。
    温良也忙，忙着玩游戏，忙着当解说。
    三月中旬，英雄联盟职业联赛春季赛开启常规赛，温良基本每个周末都要跑一趟沪东，几乎跟胡杨一样勤快。
    当然了，两人顺路但不同路，温良也想象不到，他的室友竟然每周都要找他妹妹幽会，在他看来，这么辛苦这么麻烦的事，应该不会有人做才是。
    至于唐暄妍——
    胡杨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刚开学时在学院楼里碰到过，也只是远远打了声招呼，没有细聊。
    其实在常沙的时候，胡杨就察觉到了，她对温良似乎在刻意的疏离。
    胡杨问过温良，这小子还是老样子，只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啊，挺好的。”
    让他说详细点，他便连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许依诺也问过唐暄妍，唐暄妍显然不太愿意谈及温良，只说：“别聊他了吧，累了。”
    胡、许二人一合计，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诺诺也没什么可委婉的，胡杨就直说了：“再这么下去，你哥就要错过一个好女孩了。”
    许依诺却愤愤地说：“那也是他活该！就让他后悔去吧！”
    胡杨叹口气，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找温良好好聊聊。

 122 心动的时效

    胡杨想要开导温良，可温良并不需要。
    他活得很明白，假使看起来稀里糊涂，那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等待匹配的时候，他点开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列表里那个戴墨镜的女生头像掉到了很后面很后面。
    唐暄妍其实从不戴墨镜，她有一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睛, 很漂亮，用不着拿墨镜遮掩。
    在温良的记忆里，他真正认识唐暄妍是在高中报到的那一天。
    高中的时候，饱受日漫荼毒的温良是很有些中二的，他会在脖子上套个耳机，他会故意敞开外套, 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那时他的口头禅还不是“爬”, 而是“嘛”。
    而座位，他会选择靠窗的最后一排。
    他觉得那个位置很好，不仅位于老师视野的盲区，无聊时还可以望向天边的云卷云舒，有助于睡眠。
    所以，当他走进教室时，他第一眼就看向他的宝座，然后便看见了那个穿格子长裙，有一头流水般细软长发的女孩。
    女孩占了他心仪的座位，桌上摊开一本雪莱的《抒情诗选》，她微低着头，夏日的阳光洒进窗户，照在她浅色的长裙和瓷白的肌肤上，一切仿佛都是透明的。
    那时的唐暄妍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漂亮到就连温良这么漫不经心的人，至今依然没能忘记那一幕。
    唐暄妍问他, 高中三年，有没有喜欢过她。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不喜欢, 他怎么可能忍受她在他耳边念叨三年，怎么可能在班主任打算换座位的时候，私下找到老班，以“好好学习”为条件换取继续和她当同桌。
    他还记得高二某个夏日的午后，放学后男生们都勾肩搭背地离去。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剩唐暄妍和他两个人。
    两人留下来做值日。
    温良很讨厌劳动，要不是老妈管着，他连自己都懒得收拾，又怎会乐意打扫教室？
    面对不喜欢做的事，他通常会找各种理由逃避。
    高中时他也是这么做的，不同的是，那时他通常只是嘴上说说，并非真的想要逃避，只要唐暄妍撅起嘴，气呼呼又惨兮兮地拜托他留下，他也就留下来了。
    当然了，就算留下来，大多数时候，他也是磨洋工，要么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要么就光明正大地趴桌子上装死。
    唐暄妍只好自己接一盆水, 拧干了毛巾擦黑板, 高处够不着，她便把温良薅起来，拎了他的椅子当垫脚石，每次跳下来之前，总要泄愤似的狠狠跺几脚。
    温良记得，那是初夏时分，她穿着夏季的裙装校服，裙角没过膝盖，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腿来，白色的短袜束着她细细的脚踝。
    夕阳落在屋檐，窗外的常青乔木在教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的女孩一边蹂躏脚下的椅子，一边在心里暗骂：“死温良！臭温良！”
    “啊呀！”
    她忽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一头栽倒！
    五十米跑长期徘徊在八秒左右的温良，那一刻突然像是超人附体，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稳稳抱住了从椅子上摔下来的她。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拥抱是什么感觉，因为两人很快便像同极的磁铁一般弹开了，他只记得唐暄妍的脸很红很红，而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夕阳下的花草疯长，洒落教室的光影迅速黯淡，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那是生命里头一次，温良狠狠地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可青春期的悸动，终究只停留在了青春期。
    高中毕业后，温良来了江大，高考失利的唐暄妍留校复读。
    当温良再一次见到唐暄妍，是在大一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
    就是被李琰“捉奸”的那一次。
    李大哲人的分析并非全无道理。
    为了见这位老同学，温良的确很用心的梳洗打扮了一番，餐厅也是他精心挑选的。
    他原以为，再见唐暄妍，他还会像高中时那般心动。
    然而……没有。
    他不清楚理由，或许，压根就不存在什么理由，有些记忆，可以一辈子都很深刻，但有些感觉，淡了就是淡了。
    温良并不糊涂，在那一次见面之后，他就明白，唐暄妍没变，是他变了。
    他曾经心动过，可现在，那份心动似乎已经过了时效，尽管对他而言，唐暄妍依然是不一样的存在，但……到底是回不去了。
    他明白她的心意，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可现在的他，已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心意。
    他不想伤害她，但也不想勉强自己。
    所以一如既往的，他采取了很消极的方式：逃避，找各种理由逃避。
    他盯着qq列表里那个灰色的头像，忽然想，如果运动会那天，他没有头脑发热，没有说出那句“做我女朋友试试吧”，或许，他们之间的故事就会在那一天画上句点，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了令彼此都纠结的省略号。
    温良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的手放在键盘上，想写些什么，却迟迟没有敲落。
    就在这时，游戏开了。
    他如释重负般地舒口气，关掉qq，在撸啊撸的聊天窗口里熟练地输入：“3楼上单，不信任任何人。”
    ……
    胡杨该说的都跟温良说了，不该说的，他相信温良心里有数。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看得再着急，也使不上力。
    他现在也没心思管别人的事了。
    诺诺的生日就快到了。
    在临近生日之际，许老板告诉女儿，他要为她办一场成人礼，正儿八经的汉制成人礼，还说：“诺诺啊，爸知道你喜欢汉服，所以我找了国内最顶尖的制衣师，为你量身定制了一套，你一定喜欢。”
    两人通视频的时候，许依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胡杨。
    胡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说：“那不挺好的吗？传统的成人礼，很有意义啊！你爸很用心了。”
    “那你来参加吗？”许依诺问。
    胡杨不乐意了：“咋的，不想让我去啊？”
    “我当然想你来了。只不过，那天会有很多亲戚出席哦，包括我妈和我妹，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啊这……我的丈母娘和小姨子吗？”
    胡杨有些慌了，别的亲戚都好说，这二位可是诺诺的至亲，必须好好表现，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
    屏幕里的许依诺挥了挥拳头，瞪他道：“不准乱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给我老老实实叫阿姨！”
    胡杨故意逗她：“那你妹妹呢，我也喊老妹儿吗？”
    “想死啊！叫她名字就行了。还有哦，我妹妹是混血，超级美，到时候见了，你可得矜持点，敢流口水我把你头敲爆！”
    “不如你先把咱妹的照片发一张来，让我免个疫先。”
    “好哇你，还想骗我妹的照片？我的照片还不够你看吗？”
    许依诺挥舞小拳拳击打摄像头，仿佛想顺着网线给他一捶。
    胡杨哈哈笑道：“你的照片我每晚都是抱着睡的，啥时候才能抱着真人睡觉觉啊……”
    “想得美！哼！不跟你扯了，上课去了我。”
    许依诺挂了视频。
    胡杨笑笑，他对诺诺的妹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随母亲姓，中文名叫江安平，不过，诺诺经常管她妹妹叫小简，因为她的英文名就叫简。
    他原以为，见丈母娘应该要等到很久以后了，毕竟她老人家远在澳洲，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没想到这么快，他和诺诺甚至都还没公开。
    他难免有点小紧张，转念一想，迟早是要见的，在江南见好歹是主场作战，便又稍稍放松了些。
    诺诺的生日在3月30日，周六。
    她周四下午就回来了，到江南后便被许老板派人接去试衣服，排练成人礼的流程。
    胡杨自然没有跟去，他现在是诺诺的地下情人，没有跟去的名分。
    不过，许依诺给她发了现场的照片。
    许老板为她女儿办的成人礼，规格不必多说，必然是顶格的，古代的公主成年，其成人礼恐怕也不过如此。
    胡杨对现场豪华的陈设和装饰毫无兴趣，他只想看诺诺穿新衣服的照片，他真是爱死了，若有谁能够让他流口水，那只能是诺诺，各种装扮各式发型的大美诺。
    许依诺却说：“不给你看！”
    “为啥啊？”
    “现在看了，后天就没有惊喜了。”
    “诶……你越这么说，我可就越期待了。”
    “那你就期待一下吧！保证让你眼前一亮！”
    胡杨给她说得心里痒痒的，跟猫抓似的，恨不能现在就跑去现场一睹为快。
    他强忍着好奇，问：“你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是我最后一天当小孩了，当然要好好玩啦！”
    许依诺说得理直气壮。
    胡杨立即说：“行啊，想去哪儿玩，我陪你。”
    “唔……”
    许依诺嘟着嘴想了想，说：“明天我妹就到了，我想带她一起，还有，我还想把我哥和暄妍姐也约出来。”
    “你哥和唐学妹……咱就别管了吧。”
    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是胡杨给唐暄妍出谋划策，逼温良做的决定，事实证明，他很可能是个狗头军师。
    事到如今，温良只是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而已，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再勉强也没什么意思。
    唐暄妍亦然。
    他跟唐学妹接触得不算多，但他知道，这姑娘虽然看着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却要比拖拉成性的温良干脆得多。
    他俩现在的状态很像处于离婚冷静期的夫妻，等啥时候冷静完了，就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
    许依诺说：“唉呀，我没有要强扭的意思，他俩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学姐，我总得邀请一下吧，不来就算了呗。”
    没毛病。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竟都答应了。
    ……
    次日一早，三人早早起床，就连温良也罕见的没有赖床，闹钟一响就爬了起来。
    李琰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咱是去欢乐谷吧？”
    李大个也去，去凑个数。
    女生有三个人，男生自然也该有三个比较好。
    杨婉君进剧组了，来不了，要不然——没有要不然，杨婉君早脱单了，就算来，也一定是自带男伴，用不着他们操心。
    一听说由诺诺请客，吃喝玩乐全包，李琰想都不想，一口答应。
    去欢乐谷是胡杨的提议，一来，诺诺比较喜欢刺激的项目，二来嘛，胡杨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洗漱完，三人去食堂吃饭，顺便等唐暄妍。
    不多时，唐暄妍便挎着个小包轻快地走来。
    她今天依然穿得很素净，纯白的宽松卫衣搭一条紧身的浅色牛仔，简洁利落，是她的风格。
    她脚步轻快，心情似乎不坏，可胡杨注意到，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温良，不，应该说是在刻意回避。
    “早啊！”
    “早！”
    “我去打饭。”
    唐暄妍径直走向打饭的窗口，自始至终没有看温良一眼。
    李琰捅了捅温良，诧异道：“你不陪着吗？”
    温良神情略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唐暄妍纤瘦的背影，随即收回目光，把水煮蛋横着在桌上一敲一滚，边剥壳边说：“打个饭而已，还需要陪？”
    胡杨无奈地摇摇头，心想温良真是没救了，李大个虽说眼光差了点，起码在这些细节上不会犯错，这一点还是要比温良强不少的。
    他心里正夸着李琰，就听这家伙嘟哝一句：“要是我有女朋友，我一定把早餐买好了送到她公寓底下。”
    胡杨顿时一头黑线。
    唐暄妍打了饭回来，李琰起身，让出温良身边的位置，说：“来，你坐我这儿吧。”
    “不用啦。”
    她笑笑，顺势将餐盘在温良的斜对角放下。
    李琰愣了下，瞧瞧温良，又瞧瞧唐暄妍，这下，就连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的气氛。
    这种情况，旁观者无疑是最尴尬的。
    李琰只好坐下，坐得却不怎么舒坦，偷偷给胡杨使了个眼色，问他咋回事。
    胡杨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不管。”
    这顿早饭，温良吃得很沉默。
    唐暄妍倒是很开朗的和胡、李二人唠着嗑。
    起码，表面上很开朗。

 123 摩天轮

    “诺诺，这边！”
    胡杨等四人先一步到了欢乐谷，在门口等不多时，就见两位衣着休闲靓丽，个头相差无几的青春少女挽着手走来。
    许依诺挥了挥手，然后对妹妹说：“那个喊我名字的就是胡杨。”
    小简恍然，远远打量了胡杨几眼, 笑道：“挺帅的嘛！”
    诺诺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公开，但除了她爸妈、她哥和唐暄妍，她几乎对她身边所有人都说了。
    小简知道得比谁都早，早在去年暑假许依诺去澳洲探亲的时候，她见姐姐天天抱着手机笑，就隐隐嗅出一点酸臭味来了。
    双方碰了头, 许依诺装模作样地介绍了一下胡杨，到介绍唐暄妍的时候, 她很谨慎地说：“这是我很喜欢的学姐。”
    却没有点出唐暄妍和温良的关系。
    小简微笑着一一问好，她的中文很流利，带一点点口音，口音也是分人的，油腻男说话带口音会显得猥琐，漂亮的女孩就无伤大雅，不仅无伤大雅，反而显得俏皮。
    她在打量四人的同时，四人也在端详她。
    正如诺诺所说，小简很漂亮，她遗传了母亲的乌黑秀发，五官却有着白人的立体感，鼻梁尤其挺拔，很有点异域的风情。
    她的身材和诺诺很相似，肤色却要比诺诺深不少，接近小麦色，显然是刻意晒出来或者美黑出来的。
    胡杨虽然没有出过国，但他知道, 国内流行美白，欧美流行美黑，人都是如此，越是缺什么，便越想要什么。
    小简的外形很成熟，乍一看，少说也得十八九岁了，可转念一想，诺诺还没满十八呢，她妹妹怎么可能比她还大？
    一问年龄，才知道这姑娘刚满十五岁，四人都瞠目结舌。
    胡杨看了看姐妹俩相差无几的个头，忍不住说：“你以后肯定比你姐姐长得高。”
    许依诺立即瞪他：“什么意思啊，拐着弯说我矮呗！”
    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肯定小拳拳伺候了。
    胡杨笑道：“你的身高，跟一米八一的男生正相配。”
    四人都是一愣，只有许依诺脸上一热，她比谁都清楚，一米八一正是胡杨的身高。
    趁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赶紧岔开话题：“走啦走啦,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
    故地重游，胡、许二人都驾轻就熟。
    胡杨再一次舍命陪君子，陪诺诺玩各种刺激的项目，除了大摆锤，那玩意儿他看着都晕，打死也不敢坐。
    小简比她姐姐的胆子更大，诺诺说过，她妹妹是玩雪上极限运动的，而且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以后很可能会进军职业，对她而言，游乐园的这点刺激程度，自然很不够看。
    李大个也出乎意料的生猛。
    这家伙平时见了蟑螂都要跳脚，有次宿舍里爬进一只长脚蜘蛛，身体仅硬币那么大，八条腿摊开了却堪比一个巴掌，把李琰吓到连滚带爬冲出宿舍，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就这么个怂，坐完大摆锤竟然直呼过瘾，要不是套票只能坐一次，估计这家伙就该赖在上面不下来了。
    温良和唐暄妍倒很一致，凡是刺激的项目就都不玩，胡杨便提议：“要不你俩自个儿玩去吧。”
    他本以为唐暄妍不会同意，没想到她却点点头说：“行。”
    然后看向温良：“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
    温良答应得也很利落。
    胡杨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明明挺般配的两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
    “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唐暄妍问他，眼睛却不看他。
    温良说：“没什么特别想玩的。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唐暄妍便指了指远处的摩天轮：“那个吧。”
    来摩天轮打卡的情侣很多，两人排了很久的队，久到腿都站酸了，坐下的时候都长出一口气。
    舱门关上的一瞬，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和他。
    座舱随着机械轴的转动缓缓离开地面，唐暄妍抱着一杯热饮，咬着吸管，看向玻璃窗外渐渐变小的人群。
    温良坐在座舱的中央，不敢朝窗外看一眼。
    唐暄妍将他瑟缩的模样看在眼里，问：“还恐高呢？”
    在她面前，温良没有嘴硬的必要，坦诚道：“这辈子应该都治不好了。”
    “挺别扭的吧？和我独处。”
    “怎么会，多少年的老同学了，谁还不了解谁。”
    “这倒也是。”
    唐暄妍知道，令温良别扭的不是和她独处，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只是朋友，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关心她，照顾她，变成了情侣，他反倒束手束脚起来。
    她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决绝。
    “我差不多……快要整理好了。”
    她这样说道。
    温良愣了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两个字：“明白。”
    唐暄妍再次望向窗外，座舱已经升到了半空，远处青山绵延，南湖在阳光下泛起粼粼的波光。
    “高二的暑假我们去过一次游乐园，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那天生日，玲玲她们也在。”
    温良靠着舱壁，思绪仿佛飘回了那个
    唐暄妍说：“我只想约你的，因为只约你太奇怪了，才叫上玲玲她们——那天我们也坐摩天轮了，你逞强坐到了窗边，但你自始至终都不曾朝窗外看过一眼，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恐高。”
    温良抓抓头：“那是我第二次坐，原本第一次坐完，我就发誓不再坐这玩意儿了的。”
    “可那天你还是坐上去了。”
    “是啊……你生日嘛，当然要陪你。”
    唐暄妍看着温良的眼睛，叹口气说：“那时的你也很懒，可你愿意陪我，现在你已经懒得陪我了。”
    “暄妍……”
    这话温良不知道该怎么接。
    唐暄妍却直截了当地说：“是你变了。”
    “……是。”
    温良没有否认。
    他观察着唐暄妍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她看起来还好，没有什么异样。
    或许，她已经放下了吧？
    他心里想着，便说：“暄妍，要不——”
    “停！”唐暄妍打断他，“不准抢我台词！”
    温良立刻闭嘴。
    “最后两天，这两天诺诺是主角，咱俩就别抢戏了，行吗？”
    在来欢乐谷之前，唐暄妍就已经想好了这句台词，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说出来的口吻比她预想的还要平静。
    温良点头表示同意。
    唐暄妍接着说：“那你能在最后这两天，稍微有点男朋友的样子吗？认识你六年了，于我而言，这六年是很重要的一段时光，我不想草率地告别，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也希望你能够认真地扮演。就两天，可以吗？”
    温良本来想说，那段时光对于我也很重要，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只认真地说了声“好”。
    摩天轮缓缓爬升至131.4米的高点，俯望而去，南湖澄澈如镜的湖面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两人却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只是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地面后，温良忽然说：“暄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刚刚看见那边有人在卖烤肠。”
    唐暄妍一怔，她高中最爱吃的就是烤肠，他显然还记得。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正对上他晶亮的双眼。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她也与这双晶亮的眼对视过，那时她还能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欢喜，而现在，什么也不剩了。
    “好啊。”
    她移开目光，努力让自己笑得很轻快。
    温良带她去了卖烤肠的摊位，正碰上坐路边嗦粉的李琰和小简。
    唐暄妍四下看了看，诧异道：“怎么就你俩？诺诺和胡爷呢？”
    李琰朝摩天轮努努嘴说：“去坐那玩意儿了，死活不带咱俩，我琢磨着吧，胡爷要有所行动了。”
    他和小简完全不熟，自然不会单独坐摩天轮，正好李大个有点饿了，便来这边的小吃摊填填肚子。
    “你俩也去坐摩天轮了？”
    李琰随口问。
    “啊……是。”
    “真好。”
    李琰说完“真好”，温良和唐暄妍的脸色瞬间都不太好。
    ……
    胡杨费尽唇舌，好说歹说，可算甩掉了两个电灯泡，和诺诺单独坐上了摩天轮。
    “想跟我表白的话，赶紧吧，你还有13分14秒。”
    许依诺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胡杨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表什么白？”
    “谁跟你老夫老妻了！”许依诺白他一眼，“你还欠我一个表白呢！”
    “我怎么就欠你一个表白了？运动会那天不都说过了吗？”
    “那不算！你就只说了句‘做我女朋友吧’，算什么表白？你连你有多喜欢我，会喜欢我多久都没说！”
    许依诺气呼呼地撅起嘴。
    胡杨哈哈一笑：“想听那种的啊？”
    他坐到诺诺的同一边，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拿腔拿调地喊“我的亲亲小宝贝儿——”
    “停！”许依诺轻轻推了他一把，一脸嫌弃，“好油啊你，离我远点儿。”
    胡杨敛起不正经的笑容，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心形小礼盒，说：“给你买了件小礼物。”
    许依诺见到礼盒的瞬间就绷起了身体，心怦怦直跳，颇有些紧张地问：“什么啊？不会是戒指吧？”
    胡杨失笑道：“怎么会……你以为我要跟你求婚呢？”
    一听说不是，许依诺顿时松口气：“吓死我了，我就说，我才十八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送戒指有什么用。”
    胡杨多机敏的人，立马便发现了盲点：“听你这意思，等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送戒指就有用了？”
    “我可没这么说！”
    许依诺大窘，矢口否认。
    “你很着急嘛，这么快就认定我，非我不嫁了？”
    “我没有！”
    许依诺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一捶，板起通红的脸，挥了挥小拳拳，威胁道：“不准说了！再胡说八道，哼哼！”
    胡杨很无奈，心说你打都打了，还不让我调戏你几句。
    真是个专制的小丫头呐。
    他揭开心形盒的盒盖，盒子里两条银质的手链也摆成了两颗心形。
    许依诺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
    “正是。”
    两周前，胡杨去沪东陪诺诺过周末，两人到处逛的时候，诺诺看到了这双手链，她只说了句好漂亮啊，但并没有买。
    离开沪东之前，胡杨偷摸摸去买了下来，就等着今天送她。
    他取出一条手链，牵起诺诺的小手，一边给她戴手链一边说：“销售的小姐姐说了，只要给你戴上这条手链，你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销售的肯定这么说啊，忽悠你买呢。”
    许依诺嘀咕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
    就算是忽悠，她也很喜欢。
    “喏，该你了。”
    胡杨将手搭在她手上，示意诺诺给他戴上手链。
    许依诺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拿起手链为他戴上，然后一抬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胡杨趁诺诺不备，凑过去飞快吻了她一下，但没敢在她柔软的唇间停留，得嘴之后立刻坐直了身体。
    许依诺耳朵里嗡的一下，瞬间呆在了当场。
    胡杨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指着窗外说：“快看快看，到最高点了，好漂亮啊！”
    上次来的时候他就发过誓，下次再带诺诺来，他要在摩天轮爬升到131.4米的高点时吻她。
    老胡家的人从不食言，他做到了！
    吻了之后又有点怂，怕挨揍，便试图转移诺诺的注意力。
    但他还是被揍了。
    “看你个头啊！你竟敢偷袭我，呜呜呜，我还没满十八岁呢，我的初吻就没了！你赔我初吻——唔！”
    胡杨再一次吻住她，这一次吻了足足十秒。
    许依诺耳朵里再次嗡的一声，既没推开他，也没迎合他，只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胡杨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体，见诺诺半晌没回过身来，咳嗽两声说：“你让我赔的啊，我赔给你了，你收到了吧？”
    “我——”
    许依诺本想说“我收到你大爷”，但她及时忍住了，她怕她说出口，这家伙又趁机凑上来赔偿她。
    她只好撂狠话：“很得意是吧？等回到地面，看我不打死你！”
    她拿手背抹了把嘴唇，反手擦到他衣服上，然后呸呸几声，做出很嫌弃的模样。

 124 告别

    下了摩天轮，胡杨正要溜，许依诺一把揪住他的衣服。
    “亲了就想跑？不要负责任的吗？”
    “负责和挨打是两码事。”
    “谁说我要打你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胡杨腹诽一句，扭头看向她，见她笑容温和如春风拂面，便稍稍松一口气，嬉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啊哟！”
    话音未落, 许依诺就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这丫头手劲可大，疼得胡杨哭爹喊娘。
    “你个小骗子！”
    “我没打你啊，我那是掐，掐的事，能算打吗？”许依诺振振有词, “再说了，你亲我两下, 我才掐你一下, 对你够温柔了吧？”
    胡杨眼珠子一转，趁她不注意，立刻又凑上去啄了她一下。
    “你！”
    许依诺的小脸噌一下就烧了起来，直烧到耳后，连耳根处也泛起浅浅的玫红。
    在摩天轮里也就罢了，这可是大庭广众，两人的回头率本来就高，被这家伙这么一祸祸，她立马就感受到了无数道或大胆或隐蔽的目光。
    胡杨抢先说：“诶，你自己说的，我亲你两下，你掐我一下, 我才亲一下, 你可不能动手——”
    许依诺飞起一脚！
    胡杨早就预判到了，轻巧躲开，一溜烟跑开好几米远。
    “回来！”
    许依诺拔腿就追。
    两人打打闹闹着, 跟李琰和小简汇了合。
    李大个买了好些美食, 胡杨毫不客气地从他的纸碗里抢食吃。
    李琰瞅瞅不远处和小简窃窃私语的诺诺, 又瞅瞅胡杨，忍不住问：“你就没啥话想说吗？”
    “说啥？”
    胡杨拿牙签戳了块葱包烩，扔嘴角细嚼慢咽。
    “搁那上面坐了十几分钟，没干点啥？”
    那必然是干了，亲了个小嘴。
    想到这事，胡杨心里就美滋滋的，忍不住回味诺诺那软软香香的唇，可惜亲得不够久，都是浅尝辄止，以后有机会，不亲满十分钟绝不撒嘴。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很淡定地说：“我表白了。”
    “然后呢？成功了吗？”李琰追问。
    “这还用问，根本没有悬念好嘛！”
    胡杨嘚瑟起来了。
    另一边，小简也问了诺诺类似的问题。
    “没做什么呀，哦，他送了我一条手链。”
    许依诺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手链。
    小简却不信：“只是送手链，干嘛要背着我们——”
    她停下来观察着诺诺的小动作, 忽然说：“姐, 你怎么老舔嘴唇啊, 是不是kiss了？”
    “没有！”
    许依诺梗起脖子，断然否认。
    小简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一声，冷不丁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是，你说什么呢！什么感觉不感觉的，压根就没这回事！”
    “看来感觉很好啊。”
    “还行……啊呸！呸呸呸！”
    许依诺羞得满脸通红。
    小简挽起姐姐的胳膊，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十八岁了，我们学校的女生，十八岁床都上了不知多少张了。”
    “打住！”
    许依诺可听不得这些，赶紧叫停。
    她到底是被许文娟一手带大的，虽说不至于过分保守，终究没她妹妹那么开放。
    “你俩聊什么呢？”
    胡杨应付完李琰，瞥见诺诺露出娇羞的小模样，别随口问了一嘴。
    小简笑道：“聊感觉呢。”
    “感觉？”
    胡杨不是很明白。
    许依诺忽然大声喊：“暄妍姐！”
    温良和唐暄妍的及时出现救了她一条小命，不然，她就只能脚底抹油了。
    胡杨回头看去，不禁愣了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二人不仅有说有笑，还分吃同一碗臭豆腐，温良竟然还背着唐暄妍的小挎包！
    怪哉！一个小时不见，怎么突然就变这么亲密了？
    胡杨大惑不解，问李琰：“他俩刚刚玩啥了？”
    “和你们一样，摩天轮。”
    “是么……”
    胡杨很有些意外，温良恐高他是知道的，上次来欢乐谷，他就撇下了杨婉君，没坐摩天轮，这次竟然一反常态，这就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而且，看他俩亲昵的模样，一定在摩天轮上发生了什么。
    摩天轮果然是约会圣地呐……
    胡杨自然是往好的方面想，不仅是他，谁见了都会这么想，许依诺如此，李琰同样如此。
    李大个嘀咕一句：“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胡杨感慨道：“是摩天轮的功劳……大个啊，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你脱单了，记得带女朋友来坐摩天轮。”
    李琰竖起眉毛，怒道：“什么叫不太可能？我大一就谈过两次恋爱了！”
    胡杨笑了起来，拍拍李大个的肩头说：“路漫漫其修远兮，你自个儿求索去吧。”
    整个下午，温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表现得非常贴心，对唐暄妍更是言听计从，完全跟着她的指挥棒转。
    别说胡杨他们，就连唐暄妍自己都觉得受宠若惊，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得到这样的待遇。
    但一想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她心里不禁一阵黯然。
    黯然也只一瞬，她很快便收拾好情绪，笑着迎向众人。
    她明白，她的青春终究要画上句点了，她只是希望，在画上那个句点之前，留下几段足够美好的词句，哪怕只有淡淡的两笔，也好过……一片空白。
    胡杨等人不知内情，还以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都欣慰不已。
    晚上约去唱k，胡杨点了不少男女对唱的情歌，一些他和诺诺唱，另一些则交给温良和唐暄妍唱。
    温良其实不怎么喜欢唱歌，打小就被老妈摁着头练习唱功，早给他唱腻了，但这天晚上，他自始至终都很耐心，唐暄妍想唱歌，他就陪她唱，唐暄妍想喝奶茶，他就去给她买。
    直到散场前一刻，气氛都很好。
    而在快散场的时候，唐暄妍忽然说：“我还有一首特别喜欢的歌没唱，可以等我唱完了再走吗？”
    许依诺笑道：“这么客气干嘛？去点歌呀，谁还敢提前走不成？”
    屏幕上画面跳转，当歌名出现的一瞬，几人都愣住了。
    《可惜不是你》。
    四人面面相觑，唯有温良看着坐在高脚椅上手握话筒的女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不发一言。
    “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
    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唐暄妍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向场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望向天花板上悬吊而下的气氛灯，视线却没有聚焦。
    她的眼前闪过过往的一幕幕，就如歌词写的那样，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
    这些画面，她已经回忆过不知多少次了。
    可人不能只靠回忆活着，恋爱也无法只靠回忆支撑。
    她再一次回忆起这些心动的瞬间，只不过这一次，是告别。
    大概，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会再想起它们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努力为你改变，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我双眼我还看得见——”
    略微的一顿，她低下头，目光找到他。
    她没有面露哀伤，更没有眼含泪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浅浅地笑着。
    告别了过去，就该告别他了。
    她轻轻开口，不像是在唱歌，更像是在述说：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
    唱完k出来已经很晚了，众人便去许老板的大豪宅过夜。
    李琰是头一回去，不等车辆驶入庭院，只远远一瞥，就惊到嘴里几乎能塞下十个鸡蛋。
    “胡爷啊，你赚大发了啊……”他喃喃着。
    胡杨没好气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会当上门女婿。”
    “你还想站着吃软饭？这么大一口饭，不怕噎着吗？”
    “……”
    而在另一辆车里，许依诺免不了要关心两句：“你和我哥，今天不挺好的嘛，怎么唱那样的歌啊？”
    唐暄妍笑笑说：“你别多想，单纯的喜欢那首歌而已，总不能因为他，我连我喜欢歌都不能唱吧？”
    “那倒不至于……”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许依诺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多虑了，便没再说什么。
    零点一过，就是3月30日。
    “生日快乐！”
    众人送上祝福和礼物，许依诺笑着一一收下。
    因为明天要早起行笄礼，就没有大肆庆祝，送完礼便相继睡下了。
    笄，即簪子。笄礼是汉族女孩的成人礼。古代的女子，年满十五岁称之为及笄，就可以行笄礼了，如果一直待嫁未许配，则可等到年至二十再行笄礼。
    按理说，行笄礼应该等到农历生日，只不过，许依诺自幼都过的公历生日，许老板又找人算过，3月30日是个黄道吉日，索性就在这天办了。
    现代人行古代礼仪，讲究的是个仪式感，倒没必要一切都按古人的那套规矩来。
    事实上，笄礼延续至今，历经了多次改制，早已不复最初的模样。
    就比如笄礼中的三加之礼，这原是男子独有的礼仪，前后加三次冠，要准备三套衣物，女子是没有这待遇的。一直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才在笄礼中加上了这项，以示平等。
    这也就意味着，诺诺今日要换三套衣服，胡杨又可以大饱眼福了。
    三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许老板为了给女儿办成人礼，特意包下了一片古色古香的园林，林中恰有桃花盛放，春色满园。
    许耀文带着许依诺和小简先行一步。
    胡杨等人在家中换上汉制礼服，等他们抵达现场时，就看见许老板穿一身华服，站在东面台阶上迎接宾客，有司手执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则立于场地外等候。
    等许依诺沐浴礼成，换好采衣采履，音乐演奏响起之后，宾客才依次入场。
    宾客也有主次之分。
    主宾通常是血亲，比如诺诺的爷爷奶奶、兄弟姐妹等等，次宾则是一般的亲戚，以及朋友和男朋友。
    客人入场后在观礼位就座，宾客都落座后主人才落座于主人位。
    胡杨原本打算记录下诺诺行笄礼的全过程，结果压根用不着他操心，许老板早就请了专业团队，摄影师们都换上了和宾客们同样的装束，混在其中，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太出。
    胡杨是次宾，坐在较外围的地方，但他眼神很好，远远就瞅见了主人位上的丈母娘，容貌看不分明，但观其坐姿和举止，却无不透着贵妇人的气质，年轻之时或许也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不过，丈母娘和老丈人的关系显然不怎么样，两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连看都不曾看过彼此一眼。
    即便如此，丈母娘依然愿意不远千里从异国他乡赶回来，足见她对诺诺的疼爱了。
    “今日，小女许依诺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
    许老板起身致辞，开礼。
    等他说完，赞者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紧接着，一身采衣采履的许依诺走出，至场地中，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跪坐在笄者席上，赞者为她梳头。
    古代的礼仪都有很严格的规矩和繁复的流程，尽管流传至今已经简化不少，依然十分讲究。
    而笄礼中最重要的便是三加之礼。
    一加，着采衣，加发笄；二加，着高腰襦裙，加发钗；三加，着广袖礼服，加钗冠。
    在胡杨眼里，这哪里是成人礼，分明就是诺诺的大型换装秀！
    诺诺实在太适合穿古装了，既有古典美女的神韵，又有出尘的仙气，所幸她生在了现代，若是生在古代，免不了又要成为酸腐文人口中，那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了。
    三加之礼后，要祭酒，称之为醮子，之后取字、聆训、揖谢，最后礼成，全体起立。
    许老板面向全体参礼者宣布：“小女许依诺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至此，笄礼结束！”
    在古代，笄礼结束，宾客就该散场了。
    但此时此刻，笄礼结束，庆生显然才刚开始。
    终于不必再装模作样地掉书袋了，许耀文长出一口气，招呼众人道：“各位，请移步到后院，咱们干饭！”

 125 四月不再有谎言

    众人换上常服，入席就座。
    许老板在园林中设宴，有小桥流水，有桃花锦簇，有琴瑟和鸣，有丝竹入耳，除了人, 一切都很有古韵。
    尽管来的人大多都是许家的亲戚，但亲戚之间的曲意逢迎有时甚至胜过生意场，尤其是以许耀文的财力，想巴结他求他办事的亲戚不在少数。
    江珊，也就是诺诺的生母，她和许家的亲戚不熟, 更看不惯这般虚与委蛇的场面，当即拉了女儿来小辈席间入座。
    胡杨就是那个小辈。
    “阿姨。”
    他连忙起身。
    江珊笑道：“坐你的。”
    然后对同桌的温良等人说：“都别把我当长辈, 当我是来蹭饭的好了，大家都放开了吃，放开了聊。”
    见诺诺的母亲十分随和，桌上的小辈们也都不那么拘谨。
    胡杨悄摸摸打量了下丈母娘。
    以诺诺的年龄推算，她妈妈的年龄少说也该在四十岁上下，眉目间和诺诺有几分相似，也是显年轻的长相，加上皮肤保养得极好，看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江珊说话也略微带一些口音，但和小简的歪果仁口音不同，她是很地道的江南口音，吴侬软语，似水温柔。
    胡杨忍不住问：“江阿姨，您是江南人吧？”
    “是, 你也是吧？”
    胡杨点头称是, 心里想：怪不得许老板会跑来江南做生意。
    江珊冷不丁问：“你是诺诺的男朋友？”
    胡杨一怔, 没想到丈母娘会这么直接, 既然如此, 他也没什么可忸怩的, 大大方方承认。
    江珊笑道：“那就别‘您啊您’的了，见外。”
    胡杨心中一喜，他知道，丈母娘这话的意思，不说把他当做自己人，起码并不反对他和诺诺在一起。
    事实上，江珊很少粗暴地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小简才十五岁，男朋友都换好几个了，只要是你情我愿，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小简尚且如此，对一年只见一次的诺诺就更不会苛求。
    许依诺换上常服出来，先同亲戚们寒暄几句，然后便来胡杨这桌，在老妈和老胡之间坐下。
    饭桌上免不了要问及胡杨的各方面情况，没有到查户口的程度，以闲聊为主, 胡杨都如实回答。
    胡杨老老实实答问，许依诺就在一旁给他举一反三, 说他开了个人工作室，经营自媒体，在网上有十几万粉丝，又说他搞创作，写歌写小说写策划，都是大热的作品……基本都给他抖落出来了。
    江珊和小简还好，她俩长期生活在国外，三五年不见得回来一趟，对国内的文娱作品并不了解。
    同桌的温良、李琰和唐暄妍都吃惊不小，没想到胡杨除了写歌，还有这么多马甲，而且作品几乎都耳熟能详。
    “牛啊胡爷！”李琰刮目相看。
    “低调低调，你们知道就好，回去别给我到处传啊。”
    胡杨嘱咐一句，温良还好，他就怕李大个回宿舍了瞎嚷嚷，弄得人尽皆知就不太好了。
    饭后，江珊以有约在身为由先行离开，走之前叮嘱小简晚上早点回江家，多陪陪外公外婆，诺诺人在国内，逢年过节都会去江家走动，小简好几年没回来，是该多陪陪老人。
    六人稍作休息，便乘画舫游园。
    园中静谧，只他们一行，能听见船桨拨起水浪的哗哗声，和两岸树林间低低的虫鸣鸟叫。
    画舫荡开碧绿的溪流，穿林而过。
    小简倚着栏杆，迎着拂面的春风，忍不住感慨：“真美啊。”
    许依诺笑道：“是不是感觉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
    小简从小学习汉语和汉文化，因此对古典园林、画舫廊桥、青瓦飞檐等传统建筑，她能够从中感受到美感，换作纯种的洋人，未必就能get到。
    当然了，即便是国人，也并非人人都对传统文化感兴趣。
    温良就是其中之一，上船之后他连打好几个呵欠，换作平时，他早就倒头睡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硬挺着。
    唐暄妍将他的困倦看在眼里，说：“要不你睡会儿吧。”
    温良摇摇头，开玩笑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扯淡！平时怎么不见你早起？”李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no，no，no！”温良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只看见我晚起，却没看见我熬夜，真要算起来，我未必就比你们睡得久。”
    李琰切一声：“熬夜也没见你干正事呐！”
    “这话不对。”唐暄妍反驳，“对他来说，打游戏就是正事。”
    温良不吭声了。
    这话若是换作李大个说，他一定坦然承认：“照啊，本来就是正事，你这不是知道吗？”
    但对唐暄妍，他还做不到这么理所当然。
    行至中途，忽有薄薄的雨幕洒落。
    春雨淅沥，打在树林间，打在溪水里，也打在画舫上，滴答作响。
    温良等四人都回船舱里去了，唐暄妍坐在窗边，望着空疏的雨意怔怔出神。
    许依诺问船家要来一把伞，一把油纸伞，撑开来，伞面绘有黄底牡丹，花开一簇，很有韵味。
    “搞得蛮好，连雨伞也这么应景，要是咱们没换衣服就好了。”
    胡杨的语气不无惋惜，忍不住脑补了下撑着油纸伞，一袭锦衣罗裳的诺诺，那该是何等的美景。
    许依诺说：“等船靠了岸，有换装的地方，你要是想穿汉服，一会儿我带你去。”
    胡杨不想穿，他只想看诺诺穿。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应了声“好”。
    两人同打一把伞，依在船头，看雨点洒落江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胡杨问她：“你跟你爸说了吗？”
    “还没，等晚上回去，我再找机会告诉他。”
    “想好怎么说了吗？”
    “唔……就说有个小流氓觊觎他女儿。”
    “行，那我就跟我妈说，有个小妖精诱惑他儿子。”
    许依诺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行啊，你就这么说，等哪天阿姨见到我，看我这么人畜无害，就知道你在撒谎了。”
    “哎哟喂，你还人畜无害呢。”
    胡杨轻轻戳她的脑袋，被诺诺反手拍掉。
    “不知道是谁天天装成女粉丝花式试探我的喜好，截图我都保存着呢，回去就拿给我妈看。”
    “不准！”
    许依诺急眼了。
    胡杨哈哈一笑，随即敛起笑容，正色说：“讲真，啥时候跟我回家一趟呗，我妈说想见见你。”
    “诶？阿姨已经知道了？”
    “早知道了，端午咱俩在南湖踩小黄鸭，被她瞧见了。”
    “啊……”许依诺忽然有点慌，“那……阿姨怎么说？”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还能说啥，只能说你漂亮呗！”
    “真的啊？怎么说的，你给我复述一遍。”
    “我哪儿记得住……总之就是让我好好待你，以后把你娶回老胡家当媳妇。”
    胡杨信口开河，借老妈之口，说自己的心里话。
    许依诺顿觉羞窘，嗫嚅道：“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胡杨搂住诺诺的肩头，笑呵呵说：“不早，在古代，办了笄礼就可以出嫁了，咱们先定个亲，不过分吧？”
    许依诺这下听出来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逗她，当即呸他一口。
    这场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画舫靠了岸，雨也停了。
    雨后初霁，六人下了船，漫步林间，桃花盛开处，有亭台楼阁环绕。
    许依诺说：“那边有租赁汉服的店家，咱们去挑几件，拍几张照吧。”
    园林中的桃花，数这一带的长势最好，常有女生结伴而来，在盛开的桃花间拍几套美美的汉服照。
    女生之中，气质与桃花最接近的当属小简，她换上丝质罗裳，往桃花下一站，就是现代版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有道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如果说小简是前者，唐暄妍无疑是后者。
    她一向喜欢素净，哪怕挑选汉服，依然选了素雅的款式，比起艳丽的桃花，更似一朵秋菊，清丽无双。
    诺诺又不一样，她的古装扮相自带仙气，哪怕行在灼灼桃花间，也是“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给人以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感。
    三个女生各有各的美，三个男生则稍逊风骚。
    李琰的个头摆在这儿，像他这般魁梧的壮汉，丢到古代，要么去前线打仗，要么就去菜市里杀猪，穿士人的衣服略显违和。
    胡杨本就是英气勃勃的长相，最近体格又练得相当健壮，也不太适合。
    唯有温良能够撑起来，他和诺诺一样，打小就练形体，虽然荒废已久，底子仍在，此时捡起来，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功底和神韵，颇有点公子世无双的味道。
    唐暄妍顿时呆愣住了。
    胡杨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唐暄妍会喜欢他，在中学那群懵懵懂懂的小屁孩里，突然出了这么个翩翩公子般的人物，哪个青春期的女生会不着迷呢？
    温良走到唐暄妍身边，对她温柔一笑。
    唐暄妍的心怦怦直跳，但下一刻，她听见他问：“你真正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温良吧？”
    她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知道，温良不会再做回中学时的那个他了，他只是在扮演过去的自己，为了她，扮演最后这一次。
    “嚯，够可以的啊温神！”李琰拍拍温良的肩头，很会挑时机地说：“你俩这一身可真般配！”
    唐、温二人默然无言，神情都有些不自在。
    也不怪李琰没眼力见，胡杨和许依诺也觉得两人很般配，不过他俩没明说，只招呼两人拍照。
    唐暄妍说：“那我们，再一起拍张照，留个念？”
    温良轻轻说了声“好”。
    ……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再美好的相遇，也终究有散场的时候。
    随着天色渐晚，许家的亲戚们相继离去，小简也搭车回了江家。
    许依诺说：“你们还是去我家里住吧。”
    胡杨是很乐意的，可惜另外三人都打算回学校，他也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李琰调侃他：“胡爷啊，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呗，咱们不方便，你可是名正言顺呐！”
    胡杨回他一个“爬！”
    “夜色哪里都是美
    一定有个人她
    躲过、避过、闪过、瞒过
    她是谁……”
    乘着夜色返校，胡杨心情大好，忍不住纵声高歌。
    四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胡杨和李琰回七公寓，温良则送唐暄妍回女生公寓。
    李琰回头望一眼，视线穿过树木，依稀看见两条徐徐而行的人影，还没看清就过去了。
    他回过头来，感慨道：“温神这两天终于有点模范男友的样子了，只可怜我啊，夹在你们中间来回受虐，胡爷啊，你不得弥补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胡杨立即说：“我不搞基。”
    “不要你献身，请我吃饭就行。”
    “行，下次我和诺诺约会还叫你，狗粮管饱。”
    “靠！”
    江大主校区的校园很大，光女生公寓就有十三栋，唐暄妍所在的公寓距离七公寓算比较远的了。
    学苑路上笼罩着皎皎的月色和昏黄的灯光，很晚了，校园安静，偶尔碰见几个自习归来的学霸，也都是低着头快步赶路，形色匆匆。
    有个女生骑着单车几乎是擦着温良的胳膊掠过，给他吓一大跳。
    “这人……”
    要不是唐暄妍在，他肯定爆粗了。
    唐暄妍看着那道背影，觉得有些熟悉，皱着眉想了想，说：“她好像是我们公寓的，听说前段时间天天晚归，被舍管阿姨警告了，大概是赶着回去吧。”
    “那也不能这么毛躁啊，万一撞到人怎么办？”
    唐暄妍看了眼时间，说：“我们也走快点吧，一会儿该锁门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学苑路的尽头，就是她的公寓。
    “到了。”
    唐暄妍在公寓楼前停下，转身在他面前站定。
    她抬头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看她眼眸里氤氲的月光，和倒映出的那张略有些模糊的面庞。
    “再过两天就四月了呢，你的生日就在四月吧？”
    “你还记得啊。”
    “嗯，还记得，但，很快就会忘了。”
    唐暄妍转过身去，微微仰起头，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语气很坚定。
    “温良。”
    “嗯？”
    “生日快乐！等你生日那天，我就不再说了，我不想送你违心的祝福。”
    温良听见了她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也听得出她在努力地控制情绪。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拧了起来，有点难受，可是，他依然什么都没做，只说了两个字，很没意思，也很绝情的两个字：“谢谢。
    “嗯……”
    背对着他的唐暄妍轻轻笑了下，笑中带着三分苦涩和七分释然。
    她深深吸一口气，洒脱而决绝地说：
    “再见，不，最好，再也不见。”

 126 绚丽的花

    “爸。”
    还没到家，在半路上，许依诺就忍不住要跟她爸坦白了。
    “怎么了？”
    “我成年了，你是不是就不管我谈恋爱了？”
    许耀文看了女儿一眼，不答反问：“你不是已经在谈了吗？我有管过你吗？”
    “诶？谁告诉你的？”
    许依诺下意识以为有人告密，却不曾想，她这话等同于不打自招。
    许耀文笑道：“你爸是什么人, 还需要别人告诉？你和胡杨那小子的相处是什么状态，我会看不出来？”
    “是哦，我忘了，你泡过的妞比我吃过的饭还多。”
    许依诺不忘揶揄她老爹一句。
    许耀文脸有点黑：“怎么说话呢，爸只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还不是为你着想。”
    “得了吧，大我七岁的妈, 我可叫不出口。”
    许依诺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过多纠缠，言归正传说：“我和他谈恋爱，你不反对？”
    许耀文正色说：“你总归是要谈恋爱的，与其和别的男生谈，还不如和胡杨谈。且不说配不配得上你，起码这个人我认识，又是你哥的室友，还算了解。出身好不好，有没有钱没那么重要，你不缺这些，人品好，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许依诺立即说：“他对我很好！人品也很好！”
    许耀文失笑道：“看来你真是很喜欢他了。”
    “也没有很喜欢，就……一点点喜欢。”
    见女儿突然忸怩起来，许耀文知道，诺诺不仅很喜欢，而且很上头。
    他叹口气说：“爸唯一担心的是，等将来他出了校园，面对的诱惑多了, 恐怕就很难再一如既往地对你好了。”
    男人嘛，有了钱有了地位就容易变坏，他这也算是经验之谈。
    许依诺却很笃定地说：“他不会的，我相信他。”
    许耀文不以为然，但没有反驳，只平静地说：“反正，你是我许耀文的女儿，谁要是敢伤害你，我绝饶不了他。”
    ……
    在四月来临之际，温良和唐暄妍分手了。
    胡杨和李琰都大感意外，但比起分手这件事，更令胡杨惊讶的是，温良这小子分了手回来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玩游戏。
    “你提的？”
    “她提的，也算是我提的吧，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李琰一脸疑惑地抠脑袋：“我不理解，白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分就分了？”
    温良嚼着口香糖，说：“你和姜小染不也是说分就分了？”
    李琰做恍然状：“不喜欢？”
    “喜欢过，淡了，而且, 不适合, 就算勉强在一起，也只会耽误她, 何必呢，她会找到更好的。毕竟，我不是个适合谈恋爱的人呐。”
    温良对自己倒是有很清晰的认知。
    他戴上耳机，进入游戏世界中。
    胡杨和李琰都觉得这小子很有点无情，他俩都不玩撸啊撸，所以并不知道，温良此时开的是人机。
    温良一向表现得洒脱不羁，可他终究不是冷血的人，他也会有不痛快的时候，而在游戏里虐菜就是他宣泄的方式。
    ……
    说出最后那句话，唐暄妍觉得自己的心缺了一块。
    可她没有哭，尽管有几个瞬间她都感觉鼻子发酸，她忍住了，回到宿舍后只是觉得疲惫，没有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
    得知唐暄妍分手，女生宿舍里反倒是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恨不能放鞭炮庆祝。
    “分得好！”小五说，“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孟清秋戳她一下，拿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
    唐暄妍没有详细解释，简单洗漱了下，上床就睡了。
    她的室友都担心她心情抑郁，结果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唐暄妍就爬了起来，收拾好书包就要出门。
    “去哪儿啊？”孟清秋躺床上问她。
    “自习。”
    “啊？这么早？”
    几人都有些傻眼，唐暄妍学习用功她们是知道的，之前是因为男朋友在经院，她想转专业，现在分手了，怎么反而更加刻苦了？
    唐暄妍说：“需要我帮你们打卡吗？”
    “要的要的！”
    室友们纷纷递上学生卡，体锻这事不分男女，是个人就不想自己爬起来去打卡。
    女生宿舍向来撕逼严重，一个宿舍十几个群不是开玩笑的。
    唐暄妍的室友之间同样存在不少龃龉，然而，没有谁对她有任何不满。
    在室友眼中，这姑娘不仅勤快认真，还很够义气，帮忙打卡啊带饭啊啥的，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而且，她明明很漂亮，却总是打扮得很素净，为人也很低调，跟那些稍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搔首弄姿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我要是暄妍姐的男朋友，我一定待她好。”
    小五望着唐暄妍独自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孟清秋叹口气说：“这样也好，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以暄妍这样的条件，总归能找到她喜欢且真心喜欢她的人。比起担心她，咱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
    恋爱无非两种结果：合或者分。
    温良和唐暄妍只是选择了其中一种结果，这是他们共同做出的决定，尽管在胡杨和诺诺等外人看来，感到十分惋惜。
    胡杨偶尔还能在图书馆和食堂里碰见唐暄妍，而温良和唐暄妍，在很长一段时内，都不曾碰过面。
    但温良心里清楚，她始终存在于江大校园的某个角落，她依然在，如同多年前那片飘落的银杏叶，即便它脱离了树枝，掉落地面，也不会消失，而是化成灰或者泥泞。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将那片银杏叶捡起——她也不再需要被任何人捡起，她终将重新盛放，开出最绚丽的花来。
    许依诺向许老板坦白之后，胡、许二人便正式发朋友圈官宣——进入13年，微信日渐普及，两人以及身边的好友，很多都从qq转战微信，朋友圈开始兴起。
    胡杨和许依诺把所有社交平台的头像都换了情侣头像，除了b站。
    他俩并不打算把恋情公之于众，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两人只想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并不想炒cp，更不想把公私混为一谈。
    大号不能用，胡杨就注册了个小号，跟青衣凑成了一对，没事的时候拿小号撩撩她的小号，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公开之后，周末再去沪东，胡杨就和温良同去同回了。
    胡杨和诺诺还去比赛现场看过温良解说，虽然两人都看不懂这游戏，但必须承认，解说台上的温良简直像换了个人，激情得不行，哪里还有半分的怠惰和敷衍？
    “游戏果然才是他的本体呐……”
    胡杨不禁感慨。
    许依诺哼哼道：“和游戏过一辈子去吧！”
    尽管温良是她哥，她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唐暄妍那边，时不时点温良一句，搞得气氛很尴尬。
    胡杨让她少说两句，最好往事不要再提，她就跳着脚说：“我就是气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游戏，压根不懂暄妍姐的好，将来想明白了，一定后悔！”
    “那就等他后悔了再说呗，你搁这儿着急又有什么用？”
    胡杨是很相信缘分的人，如果温良和唐暄妍的缘分未断，迟早会修成正果，若是缘分断了，外人再怎么撮合也没用。
    但他也知道，诺诺向来直爽，她和唐学妹不一样，她是憋不住气的，有气一定要发出来，就像只炸毛的小猫，这时候只有顺着她的毛摸，才能将她安抚下来。
    相处得久了，胡杨很知道该怎么应付诺诺的各种小脾气，并越来越熟练。
    许依诺看网上的帖子，都说情侣之间相处如何如何困难，需要怎样怎样磨合，这让她觉得，她和老胡的恋爱谈得实在过于轻松愉悦了。
    主要是老胡太懂她，太包容她了，很明白怎样安抚她，怎样逗她开心，有时候，她就算有气，也被他给润物细无声地消除掉了。
    她总感觉她男朋友在感情中成熟得不像个新手，可据她所知，他以前确实没谈过恋爱，她和他都是彼此的初恋。
    她当然想不到，和她谈恋爱的这个男人，生理年龄只大她两岁，心理年龄却大了她不止十岁，和大叔谈恋爱，自然轻松惬意，受尽宠爱。
    四月底，星火乐队发布新歌《骄傲的少年》。
    许老板果然言出必践，发歌之前的宣传规格拉满，除了没有亲自下场，几乎就是顶流的待遇。
    再加上歌曲本身的高质量，且是市场上不多见的热血励志歌，维持了星火乐队的一贯风格，一经发布便受到歌迷热捧。
    但真正引爆是在五月初，被官媒用作了青年节的主题曲，一夜之间就出了圈，再加上无数二创视频的推波助澜，火得一塌糊涂。
    胡杨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在许老板的计划之内，毕竟钞能力，能办到这种事也不稀奇。
    唐古月名下再添力作，圈内热议不断，然而，这一切都与胡杨无关了，不管是约歌，还是节目邀请，抑或是各大奖项颁奖礼的邀约，他都一一婉拒。
    大学生就要有大学生的亚子，对他而言，和朋友插科打诨，陪诺诺风花雪月，安安心心享受校园生活，远比成为所谓的巨星更有吸引力。
    更何况，最近学校交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他实在没精力关心圈内的事。
    今年的5月21日，是江南大学建校百年的纪念日。
    任何一个机构，哪怕只是一间茅房，成立一百周年都是值得大肆庆祝的日子，更何况是江大这种国际知名学府，自封全国第三的顶尖高校。
    江大校长老早就发话了，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绝不能比清华差！
    清华是前年办的百年校庆，胡杨那时候还在读高三，无缘得见，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必然是规模空前，大佬云集。
    江大的百年校庆只比清华晚两年，比复旦晚七年，免不了要被人拿来跟这两所高校比较，不说脚踩清华，拳打复旦，起码不能被比下去，否则全国第三的脸面往哪儿搁？
    值此百年校庆之际，上至校长办公室、校党委等领导班子，下至学生会、知微论坛等学生社团，无不
    主管对外宣传的张学军张主任立刻便想起了胡杨。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去年制作的招生宣传片令他印象深刻，视频发布后更是引发了不少关注，甚至把清北的招生宣传片都给压了下去。
    光是会做视频，还不足以令张学军如此上心，他更看重的是胡杨运营自媒体的能力和他的创作能力。
    包括江大在内的顶尖学府，在对外宣传上都还秉承着比较传统的策略，以学校的官网为主，偶尔在微博、人人网等社交平台上冒个泡。
    在张学军看来，如今是自媒体时代了，这种方式未免显得有些落伍。
    他有改变宣传策略的想法，但苦于无人可用，手底下的教职工都是抱着铁饭碗混日子的，这些人既没有运营自媒体账号的经验，也没有改革的雄心壮志，远远比不上胡杨。
    更何况，胡杨还会写歌，一首传唱度足够高的歌曲，其宣传效果甚至好过一场盛大的百年校庆。
    张学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没什么犹豫就做了决定。
    当然了，胡杨对此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辅导员突然告诉他，学校请他参与江大百年校庆的宣传工作。
    去年做招生宣传片的时候，郭浩就提过一嘴，那时胡杨只当他在画饼，压根没往心里去。
    事实证明，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不仅要参与宣传工作，而且并非打酱油的边缘角色。
    听张主任说要让他和几个传院的大佬一起把控献礼片的质量，胡杨顿觉不妙，他区区一个大二学生，何德何能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果然，就听张主任慢悠悠地说：“我很喜欢唐古月的歌，《追梦赤子心》，《夜空中最亮的星》，《骄傲的少年》……要是校庆上能有这么一首歌，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说完，张学军便腆着老脸，期待满满地看着他。
    胡杨很无奈，b站白嫖他也就罢了，怎么连学校也想白嫖他？
    面对张主任殷切的眼神，他只好说：“我……尽力。”

 127 二进宫

    “国有成均，在江之滨。公元二o一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将值江南大学建校一百周年……佳期将至，诚邀校友师生、社会贤达、各界朋友齐聚江南，共赴百年之约，同启江大新篇！”
    早在去年的5月1日，江南大学就对外发布了百年校庆的公告。
    自公告发布以来, 全体师生员工、海内外校友及社会各界人士热切关注和鼎力支持，校庆各项筹备工作有序推进。
    一年过去，江大再发公告，公布了学校百年校庆的标志、吉祥物，并将2013年5月20日至5月26日定为校庆周，全校师生放假一周，共襄百年盛举。
    要不要共襄盛举另说，但突然多出一周的假期，全校师生都狠狠地爽到了。
    忙于筹备校庆的苦逼们除外。
    比如胡杨。
    胡杨很快便发觉，什么把控献礼片的质量，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就是个虚名。百年校庆的献礼片，讲究一个正统大气，不需要靠创意和脑洞来博人眼球，压根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张主任找他，说白了就是想白嫖他一首歌，拿到晚会上凑个节目，顺带用唐古月的名头压一压清华的威风。
    前年清华的百年校庆晚会，就请了好些清华出身的知名歌手回去，以彰显学校海纳百川，不仅工科牛逼, 从事文艺行业的精英也是不遑多让。
    江大建校百年，倒也出了一些混音乐圈的校友，但混得都不咋样, 唯有唐古月, 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且在唐古月的代表作里，半数都是积极向上的励志歌曲，很对他的口味。
    在张学军看来，以唐古月的才气，写一首贴合校庆氛围的献礼曲，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胡杨很想把手剁了给他，让他拈一个试试。
    张学军是四月初找到的胡杨，那时候学校已经在筹备晚会了，晚会节目以歌舞、诗朗诵为主，其中歌曲除了必需的校歌、红歌之外，还给江大学生留了三首原创作品的空间。
    其实节目征集早在去年就开始了，只不过胡杨忙着恋爱，一直都没怎么关注过，张学军也是发现胡杨竟然没有投稿，才亲自出的马。
    胡杨得知此事的时候，距离投稿截止只剩一周的时间，换别人来真不一定能赶上。
    好在胡杨备选的曲目很多，在江大读了两年书, 他对学校还是有感情的，别说只是拿一首歌出来为百年校庆献礼, 就算把歌曲版权送给江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赶慢赶，总算在投稿截止之前完成了小样的制作。
    没什么悬念，胡杨的投稿被选上了，校方在四月底就联系到他，让他参加晚会的排练。
    然而胡杨拒绝了。
    歌曲他可以提供，但他没有要上台演出的打算。
    当然了，胡杨拒绝得比较委婉，他的原话是：“比起独唱，这首歌更适合大合唱。”
    校方便顺势请他去指导合唱。
    胡杨答应了，整个五月的上半个月，他几乎都泡在排练厅里，和文艺团的老师一起设计舞美，然后给一群毕业多年的老学长老学姐教唱这首歌。
    他没时间去沪东陪诺诺，许依诺就在周末的时候来江南陪他。
    胡杨教学的时候，许同学就在他身后，靠着镜面安静地坐着。
    歌曲本身并不难，难的是要分声部，而学长学姐们都不曾学过乐理，经常唱着唱着就唱跑偏了。
    反倒是许依诺，拿着曲谱，听了没几遍就学会了。
    胡杨就让她给自己当助教，分了个声部给她，让她教学。
    许依诺干劲十足，认认真真当起音乐老师来，学长学姐们显然也很喜欢她，跟她学歌的热情比胡杨教他们的时候高多了，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好不容易把学长学姐们教会，一把动作和走位加进来，顿时又乱了……
    胡杨为百年校庆忙活的时候，李琰也没有闲着。
    李琰不仅是哲学班的班长，人文学院院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同时也是知微论坛的成员。
    知微论坛是江大的十佳学生社团之一，创办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成功举办了近一千期讲座和报告会，深受社会各界的好评。
    李琰是知微论坛办公室部的老部员。
    一般而言，如果大二混不到部长，就该退社团了，就算不退，也不会像大一那么积极。
    李琰是个例外，他不仅没退社团，还特别积极，甚至比部长都要积极，许多搞不清状况的大一新生还以为他才是部长。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办公室部的部长总是把一些苦活累活交给他做，明面上说：“老李啊，能者多劳。”
    其实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李琰最大的优点就是吃苦耐劳，且皮糙肉厚，但凡能靠体力劳动做到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胡杨曾问过他为什么不退社团，李大个的目的很单纯，他只是想蹭讲座。
    知微论坛经常邀请各行各业的精英来学校演讲，其中不乏二马这样的商界大佬，每次来了这种级别的大佬或者名人，都是一票难求。
    而李琰凭借工作人员的身份，不必抢票，挂个证件就能入场。
    胡杨又问他：“那你听了那么多场讲座，有啥收获吗？”
    李琰十分骄傲地说：“我越来越会吹牛逼了！”
    这句话本身就是吹牛逼。
    言归正传，临近校庆，讲座自然是少不了的。
    学校办，学院办，知微论坛也要办。
    办公室部的宗旨在于充当各部门间交流的枢纽，听着很高大上，说白了就是个苦力衙门，主要负责物品资源与人力资源的调配，以及在讲座现场及场宣等过程中的组织运作。
    不止李琰，最近这段时间，整个知微论坛上下都忙昏了头，他们要承办的讲座实在太多了，而且全部挤在校庆周，光是调度和安排就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
    原本一学期也开不了几次部会，五月以后几乎每天都开，因为每天都有新情况，李琰负责物资采买，更是跑断腿，每天都折腾到临近熄灯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相比之下，胡杨只是动动嘴皮子，算很轻松的了。
    校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体育馆搭起了演出舞台，进行晚会前的集中彩排。
    预计三个小时左右，总共二十个节目，中间穿插着校史回顾、校友采访、各国大佬发来的贺电等等，晚会整体来说是非常紧凑的。
    胡杨编排的节目原本排在中间，彩排之后，由于过于亮眼，就被校领导挪到了倒数第二个，也就是压轴出场。
    “好棒好棒！”
    看完彩排，许依诺比胡杨更加激动，明明是江大的校庆，她这个上戏的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两人朝北门外走去，胡杨看了眼时间，说：“还有一个小时就520了呢。”
    许依诺问：“你给我准备礼物了？”
    胡杨立刻嘟起嘴：“送你一个法式香吻，要不要？”
    “爬！”
    “那你送我一个。”
    “爬！”
    “真小气呐。”
    胡杨上一次亲吻诺诺，还是在她生日前夕，之后虽然各种明示和暗示想要亲亲，但都遭到她无情的拒绝。
    许依诺哼哼道：“我不是送你吉他了嘛，做人不能太贪心！”
    胡杨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张票据，说：“那我就送你一张入场券吧。”
    校庆晚会的入场券，江大的学生都不够分，按理说是不该给外校学生的，但凡事总有例外，张主任听胡杨说想带家属看晚会，二话不说，当即多给了他两张票。
    张主任以为胡杨口中的家属是父母，所以多给了他两张。
    此时给了诺诺一张，还多出一张，他打算把这张票给李琰。
    李琰是个爱凑热闹的，老早就表明态度想去。
    可惜的是，哲学班一共三十二号人，门票却只有三张，他虽是一班之长，也不好搞暗箱操作，遂开了个班会，办了场公平公开的抽签。
    他没抽到。
    这几天晚上，李琰一回宿舍就捶胸顿足，嚷嚷着谁要是能给他一张入场券，他愿意结草衔环，以身相许，做牛做马。
    就算有人想给，听了他这话只怕也要三思一番。
    胡杨不要他做牛马，但敲诈他几顿大餐是很合理的。
    送诺诺上了许老板的专车，等她远去后，他便转身返回校园，快步朝七公寓走去。
    “阿姨，等等！”
    他赶回公寓时，正碰上舍管阿姨锁门，连忙喊了一声。
    江大的舍管阿姨，脾气出了名的暴躁，没有半点儿水乡女子的温婉——想来也是，再温婉的女子，等到四五十岁更年期的时候，难免都会变得暴躁。
    胡杨大一的时候晚归过一次，也没有晚很久，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摁了好半天门铃才把阿姨摁起来。
    七公寓是老式公寓，大门需要手动开关，胡杨至今也没能忘记阿姨出来开门时那冷漠的脸色，还有那句：“摁那么多次干什么，我聋吗？”
    打那以后，但凡晚归，胡杨宁愿去外面宾馆开个房间过一夜，也绝不再把阿姨薅起来给他开门。
    好在今天赶上了。
    阿姨停下锁门的动作，拉开门说：“下次早点回来。”
    “明白明白。”
    胡杨满口答应，一溜烟回了宿舍。
    宿舍里却只有温良和周明轩。
    5月24日至26日，英雄联盟要在沪东举办全明星赛，据说规模空前，拳头游戏的老总们甚至会亲自出席。作为特邀解说，温良自然全身心投入在这件事上，校庆什么的他压根不关心。
    周明轩和温良半斤八两，他倒是抽到了入场券，但没有告诉李琰，而是悄摸摸卖给了别人，小赚了一笔。
    胡杨放下书包，一边换鞋一边问：“李大个呢？”
    他还准备给李琰一个惊喜，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没回来。
    温良和周明轩都表示不知。
    温良说：“大概忙吧，他最近不都挺忙的吗？”
    李琰最近是很忙，但还不至于忙到锁门了都不回来，就算真不回来了，以李大个的性格，必定会在宿舍群里说一声，绝不会音讯全无。
    事出反常必有妖，胡杨摸出手机，翻到李琰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几声嘟响之后，电话接通。
    胡杨没有废话，径直问：“在哪儿快活呢？还回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响起李大个那爽朗的笑声，而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喂？你是哪位？”
    “！！！”
    胡杨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半夜三更不回寝，打电话过去，接起来的竟然是个妹子？！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
    “有情况！”
    胡杨捂住听筒低低喊了声，然后打开外放。
    温良和周明轩一听有八卦，都围了过来。
    胡杨说：“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拿了我室友的手机？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
    电话那头，女声迟疑了下，然后说：“我把他撞了，他现在正在拍片，手机我帮他拿着呢。你是他室友？你要不要来校医院看看，好像还挺严重……”
    说到最后，女生的声音略有些颤抖，语气透着些许担心，更多的是害怕。
    三人面面相觑。
    “咋回事？你倒是说清楚点——”
    胡杨话没说完，就听见电话里传来李琰的声音：“谁啊？”
    然后是女生的声音：“你室友。”
    沉默了一会儿，当声音再次响起时，已变成了李琰：“喂，胡爷啊？”
    胡杨问：“那女生说把你撞了，还说挺严重，没事吧？”
    “害，没事，小腿骨折了，刚照完片，正要拿去给医生看。今晚应该是要住院了。”
    李琰说得云淡风轻，他不是头一回住院了，上学期期末就因重感冒在校医院打了一晚上的点滴，这回算是二进宫了。
    “那你把病房号发我，我一会儿洗漱完就过去。”
    “别来了，睡觉吧胡爷，我看你最近也挺累的，我这屁大点儿事，休养几天就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啊。行了，就这样，我跟医生唠会儿。”
    “嘟——”
    李琰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三人都有点懵。
    胡杨不太放心，穿上鞋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温良立即说：“有事群里说一声。”
    “好。”
    胡杨披上外套出了宿舍。

 128 倒霉蛋的相遇

    5月19日，江大百年校庆周的前夕。
    知微论坛明天要连办三场讲座，今天所有人都忙疯了，李琰忙活完手里的事，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连忙收拾了东西往公寓赶。
    他从文体中心出来, 穿过丁香北路，转入学苑路的刹那，一条黑影倏忽间冲出！
    “啊呀！”
    “啊哟！”
    寂静的校园里回荡起两声惨叫。
    牛高马大如李琰，愣是被撞得跌出半米远。
    好在他皮糙肉厚，这一跤跌得虽狠，却没有很痛, 起码在站起来之前, 他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倒是把他撞翻在地的女生，连人带车滚作一团, 蜷缩起身体呻吟不止。
    “没事吧你？”
    李琰反过来关切肇事者一句。
    他拍拍屁股想站起来，左脚一发力，登时一屁股跌倒在地，抱着腿啊哟啊哟地叫唤。
    “同学，同学！”
    这时正好有个自习归来的学霸路过，李琰立即叫住他：“同学，搭把手，不是我，我没事，你去看看她！”
    “我也没事。”
    女生摔得也狠，手背和膝盖都磨蹭出血淋淋的伤口。
    但这些都是皮外伤，她喘息一阵，便缓过劲来, 挪开自行车爬了起来。
    “你腿怎么了？”她问。
    李琰还没说什么，那学霸抢先道：“看样子应该是断了。”
    女生顿时吓得手脚发麻。
    “别咒我啊大兄弟！”
    李琰语气不满，胡爷总说他眼力差, 这哥们不比他眼力差多了？
    学霸说话是难听了点，人还是不错的，不仅帮忙把五大三粗的李琰架上了自行车后座，还和女生一起把李大个送进了校医院。
    候诊的时候女生比李琰还要紧张，生怕他落下残疾，那她下半辈子估计都得搭进去了。
    李琰反倒很淡定，宽慰她说：“不碍事，顶多骨裂了，断肯定没断，你别听那人瞎说。真要断了，医生也不会让我们等着，肯定第一个给我看了。”
    然后便是问诊、拍片、拿药、上夹板……女生跑前跑后，一直到把李琰推进住院部，才终于松一口气。
    李琰见她忙出一头汗，自己的伤口却始终没有处理，便说：“我没事了，你快去挂个急诊看看吧。”
    女生摆摆手：“我不用，只是蹭破了皮而已，回去拿碘伏擦擦就行。我把手机号给你, 有事随时联系我。”
    胡杨赶到的时候，正碰上女生从李琰的病房出来。
    胡杨猜, 十有八九, 这个女生便是肇事者了，于是稍微打量了一番。
    许久以后，胡杨才知道女生叫叶瑾瑜，是心理学系的小学妹。
    但此时此刻，在胡杨的眼里，叶瑾瑜只是一个看起来狼狈不堪、又落魄不已的小女生。
    叶瑾瑜也看了眼胡杨，她并不知道这个迎面而来的男生就是刚刚跟她通过话的李琰的室友，也没有多想，只稍稍看了眼，就埋着头匆匆走了。
    ……
    “胡爷，都说了不用来了。”
    到校医院后，胡杨给李琰打过电话，问了病房号，因此对于胡杨的出现，李琰并不惊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起暖意，仿佛腿也没那么疼了。
    胡杨笑道：“来都来了，你还赶我走不成？”
    来之前，他特意去外面买了点水果，此时便随手放在床头，拎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他瞅了瞅李大个被高高垫起的左腿，以开玩笑的语气问：“咋样，没残废吧？”
    “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李琰笑骂一句。
    “医生怎么说？”
    “让我先在医院里躺几天，好些了再回宿舍接着躺，短期内肯定是下不了地了。唉，倒霉，我好不容易忙完，这下好了，不仅校庆晚会看不了，讲座也没法去了。”
    胡杨说：“是有点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已经这样了，他就没把他搞到了校庆晚会的入场券这事说出来，说出来也只是添堵，没必要。
    “刚刚出去那女生，是她撞的你吗？”他岔开话问。
    “是她，跟踩风火轮似的，嗖一下就冲过来了，给我吓一大跳。”
    “医药费是她付的吧？”
    “算是吧。”
    李琰说得模棱两可。
    胡杨皱了皱眉说：“别告诉我你是自掏腰包。”
    “我出的钱，我替她垫付的，那女生她……”
    李琰迟疑了下，说：“她的条件似乎不太好，我看她翻了半天，饭卡里的余额和身上的现金加起来都不够，就替她垫付了。她说下个月还我。”
    叶瑾瑜清点零钱的模样令李琰印象深刻，她把兜里和书包里的纸币、硬币统统翻了出来，面额没有超过二十块的，她站在窗口边上仔仔细细数着。
    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李琰看见她把那堆纸币和硬币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值班的小姐姐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指关节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哒哒的急促声响。
    他看见她急得满脸通红，不住舔着嘴唇，实在没忍心，就替她把医药费垫付了。
    说是垫付，其实付的那一瞬间，李琰压根就没打算让她还，他家虽不如温家、许家那般大富大贵，几百块钱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这几百钱，对有的人来说，很可能便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生活费。
    李琰是班长，班里很有几个贫困生，和周明轩这种冒领助学金的伪贫困生不同，真正的贫困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很了解。
    他没打算让叶瑾瑜还，叶瑾瑜却说：“谢谢！我下个月还你。”
    李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还不还都没关系……”
    “下个月一定还你！”
    李琰还记得叶瑾瑜说这话时的坚定的态度，以及她满脸倔强的神情。
    他本来是好意，但那一刻，他知道，这个女生不会接受这样的好意，便点点头说：“好。”
    胡杨不清楚这些事，他想起刚才在门口的擦肩而过，那个女生的衣着看上去确实很陈旧了，浅色卫衣上的花纹掉色严重，牛仔裤也浆洗到发白，显然已经洗过不知多少次。
    他叹口气说：“都是不走运的人呐！”
    ……
    凌晨一点，叶瑾瑜在公寓楼前徘徊着，有好几次都想摁下门铃，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伸出的手指都缩了回来。
    她不是第一次晚归了，不，准确地说，在舍管阿姨的眼里，她已经成了“惯犯”。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兼职的地方离学校很远，尽管每天晚上都拼了命地往回赶，但不是每一次都赶得上。
    她知道舍管阿姨不太待见她，平时晚个十几二十分钟都能数落她半天，更何况今天晚了一个多小时。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舍管阿姨顶多摆摆脸色，埋怨几句，换作脸皮够厚或者足够没心没肺的人，压根不会当一回事。
    但叶瑾瑜是个很敏感的人，她的室友背地里都吐槽她自尊心太强，说她一穷二白还那么要强，活该受苦。
    夜风挟裹着丝丝凉意，从卫衣的领口中溜入。
    叶瑾瑜打了个寒颤，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她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校医院。
    胡杨从校医院出来时，正碰上折返回来的叶瑾瑜，不禁愣了下。
    叶瑾瑜却没看他，径直越过他，一步不停地进了校医院。
    她停在病房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眼，见李琰在玩手机，于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呀？你不是回宿舍了吗？落东西了？”
    见到去而复返的叶瑾瑜，李琰比胡杨更加惊讶。
    “没有，我……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陪护你一晚上，万一你想上厕所什么的，我也可以扶着点。”
    叶瑾瑜没好意思说我是来蹭病房的，随便找了个理由。
    李琰失笑道：“不用，厕所就在隔壁，我拄着拐杖，几步就跳过去了，实在不行，还有护士呢。你快回去吧，别搁这儿耗着了，没必要。我室友想陪护我，都被我轰走了。”
    “你室友来过了？”
    叶瑾瑜在床边坐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那可不，呐，他还买了水果，吃个苹果？”
    李琰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话说到了这里，就很爽快地拿起一个苹果递给她。
    叶瑾瑜摇摇头：“这是你室友买来看望你的，我吃了算怎么回事？”
    “这有啥的，谁吃不是吃？一个苹果而已，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叶瑾瑜只好说：“我不饿，不太想吃。”
    李琰顺着她的话说：“我有点想吃，可以麻烦你帮我削一个吗？”
    “好。”
    叶瑾瑜答应得很干脆，答应完才发现没有刀。
    “我去借把刀。”
    李琰提醒：“顺便让护士看看你的伤口。”
    叶瑾瑜呆了呆，她手上的伤已经不疼了，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茬儿。
    不得不说，在体贴女生这件事上，李琰要比温良强太多了，换作温良，他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懒得提醒。
    叶瑾瑜说了声“好”，转身出了病房。
    李琰拿起手机刷网易新闻，等叶瑾瑜回来，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背上的伤口处理过了，便说：“我来削吧。”
    “我来吧，我很会削苹果，不会沾到碘伏的。”
    李琰倒不是担心苹果上面沾到碘伏，而是怕她受了伤不方便。
    但见她执意如此，也就没再说什么，低头接着刷手机。
    病房里安静，只有手机里偶尔传出几声激情四射的嘶吼。
    叶瑾瑜竖起耳朵听了听，她听不太懂，似乎是足球解说，因为她听到了类似“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的话，这句话通常是用来形容国足的。
    她的手很稳，削下来的苹果皮既薄又均匀，仅这一手功夫，就知道是个经常做家务的。
    “呐！”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李琰却说：“好大一个啊，咱一人一半吧。”
    他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叶瑾瑜感觉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没再推辞，将苹果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李琰不改其豪爽本色，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苹果，相比之下，叶瑾瑜就要矜持得多，小口小口地咀嚼着，这脆脆甜甜的口感，令她想起了她家乡的苹果。
    “还挺甜的哈！”
    李琰扔掉果核，擦擦手说。
    “嗯，很像我们那边的苹果。”
    “你是哪儿人？”
    “烟台。”
    “哦……我是东北的。”
    叶瑾瑜笑道：“我听出来了。”
    李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口音这么重吗？”
    “口音老重了。”
    叶瑾瑜学着他的口音说了句。
    李琰哈哈大笑，笑得爽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有聊得很深入，也就聊聊各自的专业啊，校园生活啊之类的话题。
    听说李琰是班长，叶瑾瑜忍不住赞叹：“班长啊，那你学习一定很好了！”
    “凑合吧，班长的成绩通常不会差，但也不会太好，毕竟，学霸要学习，要参加竞赛，要搞科研，哪有时间管班上的琐事。大学就是这样的，管好自己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事。”
    满满老学长的口吻。
    叶瑾瑜不会想到，眼前这位面露深沉，仿佛看透了大学本质的“哲学家”，上个学期还嚷嚷着要操办几个优质的班级活动，以显示他的能耐。
    说到今晚的“车祸”，叶瑾瑜忙不迭地再三道歉。
    李琰问她：“你是有什么急事吗？我还是头一次见女生骑车骑那么快。”
    叶瑾瑜如实说：“我是想赶在锁门之前回去，回去晚了，阿姨又该说我了。”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想赶在锁门之前回去，所以才走得比较急。不过，你以后还是慢点骑吧，今天好在撞的是我，你要是撞上了小孩或老大爷，那就不是骨折的问题了。”
    李琰好心劝她一句。
    叶瑾瑜点头表示明白。
    她心里也很后怕，不说撞上小孩或老人，但凡换个体弱一点的，比如温良这种，几百块钱只怕打不住。
    几百块钱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却是她全部的身家。
    “你今天……真不打算回去了？”
    “不了，这么晚回去，阿姨能恨死我。还是等明早公寓门开了，我再回去吧。”
    李琰恍然，他知道，陪护什么的只是托词，这句才是实话。
    既然是出于这个理由，那他就没必要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