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睡觉不算修行》
第一章 被窝有点凉, 缺个丫头侍寝
“捷报——”
“十月初六,拒北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率领麾下一千青剑营骑兵深入北狄三百里!斩首两千余,缴获上等战马三百匹,生擒北狄六王子古尔根!”
一名浴血骑兵高举锦书,从北门策马入城,一路飞驰来到了拒北王府外。
不到半炷香后。
拒北王亲自下令,半个时辰后将携带全部家眷北上十里,亲自设宴为青剑营将士们接风庆功。
任何人不得缺席。
……
日照香炉生紫烟。
人尽皆知,拒北王有三儿三女。
其中三位公子的院落就分别以“日照、香炉、紫烟”命名。
紫烟院。
两个俏丫头正在池边喂鱼。
其中那个年纪稍小的叫小满,刚入府不到两个月。
小满名义上是王府四公子的贴身侍女,但入府一段时日,她和那位名叫姜青玉的四公子见面时间加起来却连十个时辰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这位爷实在是太能睡了!
申时,太阳都没下山,姜青玉就脱鞋上床钻被窝了。
一直钻到午时。
直到钻够九个时辰以后,才会由身旁这位叫立春的大丫鬟端着热水进屋服侍其沐浴更衣。
有时候甚至都不沐浴,直接在床上匆匆用了膳,便又倒头入梦。
刚来的那几天,小满可没少怀疑四公子是不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在被子里藏了一窝俏佳人!
直到有一天轮到她值夜,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都没听到什么羞人的声响,这才打消了怀疑。
小满偷偷瞄了一眼院落中唯一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对身旁另一位侍女问道:
“立春姐,公子不会还在睡觉吧?”
那位名叫立春的侍女微微一笑:
“不然呢?你又不是第一天来了,咱们家这位爷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小满略有些紧张:
“可我听其他院的侍女说了,王爷下令半个时辰后几位夫人、公子、小姐都得在北门集合,立春姐,四公子是不是也得去啊?”
立春皱了皱眉,不确定道:
“应该……得去吧。”
小满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苦色:
“唉,立春姐,你说四公子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
“大公子在京城的稷下学宫求学有成,不但去年学试夺下榜首,更是搭上了皇室的船,成为了当今太子殿下的挚友心腹,听说连皇帝陛下都夸他有宰相之才。”
“二公子十岁从军,十二年间斩首数百,以实打实的军功从一名小卒做到了正六品骁骑尉的位置,统领着号称精锐千骑可破万甲的青剑营,此次深入北狄又立下大功,说不定官阶又得往上窜一品了!”
“只有咱们家这位爷,一不求学读书,二不习武从军,三不上青楼勾栏听曲,整日就在屋子里睡大觉!”
立春笑着揪了揪小丫头的耳朵:
“你呀,小小年纪不学好!”
“怎么会有丫鬟赶着主子上青楼的?”
“那是什么好去处么?”
小丫头吃痛,一脸委屈,却也立马不甘示弱地发动了回击,上手捏了捏立春的腰肢:
“嗯,真软。”
她故作陶醉,突然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呀,小满真是笨蛋!四公子有立春姐这般的仙女服侍,又怎么看得上青楼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呢!”
顿时,立春面色羞红,赶忙反击道:
“好啊你,小丫头来了不到两个月翅膀就硬了,都敢调戏你立春姐了!”
“姐姐今晚非得把你捉去给公子侍寝不可!”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突然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呀。”
“昨夜我的被窝有点凉,正缺个小丫头侍寝呢!”
两位丫鬟闻声望去。
只见一间屋门外,有一个披着鹅毛大氅、抱着紫玉暖炉的公子哥正在笑吟吟看着二人。
小满一脸委屈:
“公子。”
“要不……还是再等两年吧!”
此言一出,名为姜青玉的王府四公子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姜青玉对小丫头当然没有什么坏心思。
相较于女人,他更对修行感兴趣。
外界都说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天生体弱多病,注定了修行难有成就,所以才会一日睡上九个时辰,自暴自弃。
可他们却不懂,姜青玉有一个秘密。
他可以在梦中修行。
自出生那一日起,姜青玉就有一个嗜睡的怪癖,睡着了就会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诵经的声音。
四岁识字以后,他将那篇经文背诵下来,发现了一本无上修行法,《大梦经》。
《大梦经》,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在梦中修行。
对于从小嗜睡的姜青玉而言,这无疑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这个世界的武道共分十五品。
后天十品,主要是锤炼肉身。
先天五品,则更注重掌握灵魂和意念的力量。
寻常武夫都是先修满后天十品,才有资格接触先天五境。
也就是武学上讲的“先修外,再修内”。
但史书上也有类似于凡人大儒研究学问数十载,一朝顿悟入先天的传奇记载。
这叫“不修外,直接修内”。
而《大梦经》却和二者都不同。
它是“先修内,再修外”。
换句话说,在梦中修行了十几年的姜青玉已是掌握了浩瀚的灵魂力量,若是在梦中,他可以灵魂出窍,神游百里,即便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高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一旦醒来,他便是外人口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别说什么对抗先天了,便是个后天一品的武夫拿块砖头都可以打他十个。
而在昨夜,姜青玉遇到了《大梦经》的第一个瓶颈。
瓶颈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肉身太弱了,难以承受堪比先天三品巅峰的灵魂力量,从而限制了他的梦中修行。
所以昨夜姜青玉彻夜难眠,他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要开始锤炼肉身。
至于修行肉身的功法……
拒北王府主宰楚国北境三州之地,搜刮的功法武技数以万计,什么功法找不到?
“立春,陪我去一趟藏经阁。”
“啊?”
立春有点不知所措。
她本以为自家公子是听到了二公子凯旋而归的事情,所以才破天荒的早起,以便于去北门及时集合。
可公子怎么就要去藏经阁了?
“公子,二公子率领青剑营深入北狄,不但斩首上千,更是俘虏了北狄的一位王子,王爷说半个时辰后要带着所有家眷去北门外设宴接风呢!”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微微蹙眉。
他的这位二哥姜青剑可不是什么善茬,其母蒋菁是王府二夫人,出身于雍州名门蒋氏一族。
这一对母子都很贪恋权势,一直将下一任拒北王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
而在外界看来,整个王府也确实没人争得过姜青剑。
因为姜青玉的生母尽管是王府大夫人,却由于楚国皇帝对拒北王心有猜忌,十二年前便和姜青玉的大哥姜青书一起被留在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当人质。
换句话说,如今能做姜青剑竞争对手的,只有一个病秧子姜青玉。
“不去不去!”
姜青玉和这一位同父异母的二哥一向不对付,可不想凑上前去触霉头:
“算了,我一个人去藏经阁待会。”
“若是有人询问,你们二人便说我今日身体抱恙,不方便出门。”
丢下一句话后,这位被外界视为草包的四公子便抱着紫玉暖炉走出了院子,朝着府中藏经阁的方向去了。
第二章 王府公子,亦有差距
拒北王府有一个千剑湖。
据传十年前,有一位只差一线便可晋升先天第四品的老剑圣来找拒北王借阅书籍。
拒北王安排他住进了藏经阁,并对外放出了老剑圣每日都会择一人切磋的消息。
一时,整个楚国的剑客都纷纷动身,赶往拒北王府所在的并州。
但老剑圣有个怪规矩,每日只读一本秘籍,每次出手,也都会把自己的修为降低到和对手一个等阶,而且只以当日所学的书中剑招与人切磋。
切磋不允许有观战者。
若是挑战者输了,就得把配剑丢入藏经阁外的湖中。
一晃三年,老剑圣博览群书,从中悟出了自己的剑道,成功晋升到了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三年间,他一共切磋千人,未尝败绩。
藏经阁外的那片湖水下也多了上千柄利剑,因此得名千剑湖。
作为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自然知道传说是真的。
当年那位姓虞的老剑圣在藏经阁借阅书籍的时候,整个并州都闹得沸沸扬扬,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名门望族的老一辈带着年轻人来拜师的。
拒北王和二夫人蒋菁就不止一次想让儿子姜青剑拜入老剑圣门下。
可老剑圣却以“收徒会让自己剑心不纯粹”为由全部拒绝了。
至于姜青玉……
尽管明面上他和虞姓老剑圣从未碰过面,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卧榻入梦,总赶上老剑圣读完书与人切磋。
那时的他刚学会了《大梦经》中的神游之术,见有人切磋,便会忍不住灵魂出窍,前去观战。
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观战了老剑圣上千次出手的幸运儿。
而且,由于先天第三品的高手并未挣脱凡俗桎梏,看不见人的魂身,所以他可以肯定老剑圣并没有发现自己。
“若是老剑圣离开王府前能留下他的修行功法就好了。”
藏经阁第四层,站在一排足有十几层的书架前,拥有“选择困难症”的姜青玉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么一个无异于痴心妄想的念头。
拒北王府搜刮了整座江湖八成以上的功法,第四层的每一本书籍都是先天高手所著,放到外面至少都价值几百两黄金。
可先天高手也分五品:
命星,皓月,曜日,摘星,养龙。
每一品都隔着一座山海。
藏经阁第四层书架上价值最高的那本《饮血诀》的创立者只是一个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邪修。
如此人物,老剑圣当年在第三品曜日境的时候就可以一剑砍七八个。
“王府的藏经阁共有六层,最上面两层肯定有先天第三品所著的功法,但我现在没有父王手令,不好上去。”
至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每一个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超脱了世俗皇权。
所以,楚国的每一任皇帝都不会容许有臣子私藏可以修行到先天第四品的秘籍。
拒北王府也不例外。
“楚国皇帝疑心甚重,王府内外都有不少皇室的眼线,即使老剑圣有功法留下,也会被父王偷偷藏起来。”
“可他真的留下功法了么?”
姜青玉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若是老剑圣留下了功法,那么整个王府最有资格修行的便是被拒北王和二夫人都寄予厚望的二公子姜青剑。
但姜青玉可以断定,自己这位二哥不是剑圣传人。
他曾在夜深时分灵魂出窍,偷偷潜入香炉院观察过姜青剑的修行,可对方主修的是双剑,并非虞姓老剑圣的单手剑。
“四公子在寻什么,可需要老朽帮忙?”
彼时,一个断了右臂的灰袍老人走到了姜青玉的身侧。
老人名为姜山,早年是拒北王帐下的一位先锋,后来在战场上负了伤,便被拒北王拉到王府,安排了个看守藏经阁的闲差。
“姜山伯伯。”
姜青玉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我想找一本适合自己的武学功法。”
此言一出,姜山的双眸顿时闪过了一抹惊讶:
“四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习武了?”
姜青玉答道:
“整日待在王府有些闷了,便想出去走走,可又听说外头险恶,便想着先练一点武学修为,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候保命。”
这个理由让姜山有点哭笑不得:
“四公子,武学修为如同汇流成海,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后天境界注重锤炼肉身,而你这个年纪骨骼又已经基本定型,强行修行,要比常人多付出几十倍的代价,吃几十倍的苦头……要不,还是算了吧。”
“公子也不必担忧,如果你真的外出游历去了,王爷肯定会安排几个好手暗中保护,我想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毕竟,整个楚国有几人敢杀是拒北王府的公子?”
姜青玉无奈一笑。
这叫什么话啊?
姜山伯伯,你没有听过外界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么?
王府公子,亦有差距。
整个楚国敢杀拒北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的人肯定没几个,可我是谁?
姜青玉,一个嗜睡的草包公子,不学文,不习武,手无半点实权,却拥有着和二公子姜青剑相同的王位继承权!
北境三州也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早日暴毙,好让那位二哥坐稳世子之位呢!
别的不说,单是姜青剑外公所在的雍州蒋氏一族,就足足有着数万人日夜磨刀霍霍对准自己!
“姜山伯伯,我想去楼上几层看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青玉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然而,姜山却没有开口拒绝,反而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公子,王爷早有吩咐,若有朝一日四公子想习武了,便和二公子一样,也有一次上第六层的机会。”
姜青玉有些意外。
自己那位老爹平日里对自己可都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虽然不克扣银两用度,但也没有什么赏赐,来紫烟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他居然会提前和姜山打招呼,允许自己上藏经阁的第六层?
姜青玉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那就麻烦伯伯带路了。”
姜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姜青玉紧随其后。
然而,在经过一个书架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了一本蓝皮书,封面写着《醉剑》二字。
姜青玉对《醉剑》的印象很深。
这是某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剑客所创的武技,当年虞姓老剑圣借阅的千本书籍中便有这一本。
那一夜,老剑圣读完《醉剑》后已是深夜,在千剑湖上和一位先天一品的剑客切磋剑术的时候,只见老剑圣像个醉酒的疯子,步伐晃荡,左手拿着一壶烈酒,右手执一截杨柳枝作剑,每喝一口酒便出一剑。
十二剑后,壶中酒只剩下了一半。
然后他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又挥出了在十二剑基础上自创的第十三剑。
那个时候姜青玉的魂身便在一旁观战。
不得不承认,老人无愧剑圣之名。
那一剑直接卷起了数十丈高的水浪,险些淹没了藏经阁,先前十二剑加起来都远远不如。
姜青玉从书架上取来《醉剑》,问道:
“对了。”
“伯伯可知,十年前的那位老剑圣待在藏经阁的时候,是住在第几层?”
走到楼梯口的姜山回头见到这一幕,顿时看穿了姜青玉的想法,他也没有隐瞒,直说道:
“啊?那位老前辈啊。”
“他老人家有两年半是住在第四层,最后半年则是住在第五层。”
第三章 老女人,你坏事做尽!
提到虞姓老剑圣,姜山脸上不禁多了一丝崇拜和感激。
当年他在战场上负了重伤,不但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武学修为也从先天第一品命星境跌落到了后天十品。
王爷见他意志消沉,便将其拉到王府,在藏经阁内混了个闲差,同时也希望他可以多读点书,顺便兼修几门武学,说不定就可以重返先天境。
可姜山一连修行了十几门武学后却发现,自己学的杂而不精,以至于境界壁垒非但没有变薄,反而越来越难打破了。
这让他心如死灰。
直到那位虞姓老剑圣来到了藏经阁。
刚来的那一年,老剑圣从不和姜山交流,也很少讲话,只有深夜在打败了切磋对手后才会开口指点对方一两句。
姜山也很识趣,从不去冒昧打扰,也不偷看老剑圣与人切磋。
可在第二年的某一天,老剑圣问他要了一壶酒。
姜山抓住了这个此生仅有的机会。
他欣喜若狂,掏出所有身家买下了王爷压床底的一壶神仙醉。
于是,那一晚他被允许在一旁观战。
得胜归来后,老剑圣传了他自创的《醉剑》第十三剑。
靠着这一剑,姜山不但斩破了境界壁垒,重返先天,更是在六年后再次突破,晋升到了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换句话说,姜山可以算是老剑圣的半个弟子。
当然,老剑圣肯定嫌丢人,不会承认这件事。
“公子是想学老前辈的剑术?”
姜青玉点了点头:
“剑圣之术,谁不想学?”
他低头翻看着手上的这本《醉剑》,企图从中找出一丝老剑圣留下的讯息。
然而,姜山却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公子不必翻找了,老剑圣离开后,二夫人便将他借阅过的上千本书籍的原本都转移到了二公子所在的香炉院,你手上那本《醉剑》是后来王爷又找人誊抄的。”
“除了书以外,二夫人甚至将整个藏经阁的书架都换了一茬。”
“所以,即便老前辈留下了什么信息,也只会被二公子得到。”
“……”
姜青玉愣住了。
不得不说,他的这位二娘可真是个……坏事做尽的老女人啊!
但话又说回来……
换了对方的立场,自己也许做的会比蒋菁母子更狠。
“老剑圣,希望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绝世秘籍啊!”
姜青玉在内心不断祈祷。
二哥姜青剑今年才二十二岁,武学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后天八品,名列楚国公子榜的第十一位,有望在二十五岁前晋升先天。
若是再得了老剑圣的传承,哪怕只是一丁点,都有可能让他的名次再往上窜个几位。
届时,二娘蒋菁和她的娘家雍州蒋氏再一番运作,说不定二哥就真的要成为王府世子了。
虽然姜青玉对于权势没什么惦念,但……
“那本应该是大哥姜青书的位置啊!”
“大哥在京城做人质,忍辱负重了整整十二年,为了防止楚国皇帝的猜忌,即使他天赋不差,也不能被允许习武修行,只能去稷下学宫做一位研究学问的学子。若不是去年学试取得了头名,得到了太子的赏识,说不定早就被王府里的其他人忘记了!”
“我不能让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落入蒋菁母子的手中!”
姜山听不见姜青玉内心的声音,但他在王府待了十几年,对于这位四公子的境况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外人只当四公子是个病秧子,整日躺在床上,不学文,不习武,甚至连青楼都从来不去,以至于有流言说四公子下半身有残疾,无法生育,根本坐不了王位。
就连王爷本人对这个儿子都不抱什么期望。
今日二公子姜青剑立功归来,王爷下令所有家眷都去北门外迎接,而四公子姜青玉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藏经阁,说要开始习武。
“四公子肯定是心有不甘吧。”
姜山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他也看不惯二夫人的一些作风,但不得不承认,目前来看二公子要比四公子优秀的多,也更适合做王府的世子。
“姜山伯伯,该陪我去第六层了。”
姜青玉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并将手上的《醉剑》放回了书架。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找一本合适的武学功法。
姜山点了点头,继续引路。
“咚,咚……”
藏经阁的楼梯是用特殊石材制成的,走在上面会发出不小的声响。
据说这一类设计是为了在窃贼进来偷书的时候可以及时有人发现并将其抓住。
可姜青书却认为这个机关形同虚设。
毕竟,只要是个先天高手就可以做到不发出声响也能上楼。
至于后天境界的窃贼……
王府养了那么多的暗卫死士,压根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靠近位于千剑湖中央的藏经阁。
而且,就在上楼的短短时间,姜青玉便已经凭借浩瀚的灵魂力量发现暗中藏着不下于十道的先天气息!
尽管都是先天第一品的命星境。
有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姜山在前头引路,即使姜青玉没有拒北王的手令,那些藏在暗中的守卫也并没有现身阻挠他上第六层。
很快二人便抵达了第六层。
第六层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高三丈,宽两丈,门的左右各雕刻了一条大蟒。
姜山介绍道:
“这一扇铁门足有三尺厚,短时间内,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高手也难以破开。至于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存在,只需登门拜访,诚意足够,王爷便会命我打开第六层,任其借阅里面的书籍。”
姜青玉点了点头。
后者他早有耳闻,十年前的那位虞姓老剑圣便是一个例子。
姜山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率先走进了第六层的屋子。
姜青玉紧随其后。
在迈入屋子的第一时间,姜青玉暗中以灵魂力量探查了一下,发现这一间屋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里面的空间只够摆一个书架和一张桌子。
甚至都藏不下一个暗卫。
姜青玉走到书架前,开始翻阅。
书架上只摆放了寥寥十几本书籍,每一本都出自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之手。
只可惜都是残本,而且一本功法都没有,全是一些武技招式。
这个结果让姜青玉大失所望。
武技再好也只能让人在某个境界变得更强而已,并不能帮人打破桎梏。
而功法却和天赋一样,决定了一个人修行的上限,
整个楚国只有一本先天五品功法,名为《养龙诀》,唯有每一任的皇帝才有资格修行。
连太子都不行!
先天四品功法倒是有十几门,可都掌握在皇室和几个自创功法打破境界桎梏的传奇人物手中。
姜青玉本以为王府会有一门私藏,哪怕只有讲述后天十品修行的残本。
但并没有。
先天四品的武技残本虽好,但以他后天一品都不如的肉身也修行不了。
找不到功法,这一趟明显算是白来了。
也许正是预见了这个结果,所以父王才会允许他有一次上第六层的机会吧。
“走吧,姜山伯伯。”
“这里的书籍都不适合我。”
姜青玉神情难掩失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侧的姜山却直直望着一个方向,神情复杂,不断呢喃自语着:
“我,我等到了!”
姜青玉感到莫名其妙,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只见巨大铁门后的地上摆着一截本不起眼的杨柳枝,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晶莹的光芒,宛若碧玉。
姜青玉认出来了。
“那是……”
“老剑圣和人切磋时用的剑!”
第四章 敢情您老也是个“保二派”?
一截杨柳枝静静躺在铁门后,散发着碧玉般的光芒,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等到了拿着钥匙的有缘人。
这个宝藏简直太诱人了!
那很可能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虞姓老剑圣所留下的传承!
看守藏经阁的一号人物姜山率先走上前关上铁门,然后又捡起了发光的杨柳枝,回身看向了姜青玉。
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内心在挣扎着什么。
顿时,姜青玉感到毛骨悚然。
“姜山伯伯,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尽管他也相信姜山对拒北王没什么异心,可在老剑圣传承的诱惑下,对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以姜山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实力,趁着拒北王带人去北门外的空隙,杀了自己和暗卫,只要逃出王府,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将来他若是再依靠老剑圣的传承侥幸晋升到了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那么整个楚国上下都会对他以礼相待,以拒北王的性格,怕是也不会为了一个草包儿子和人结怨。
姜青玉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时的他只剩下了一个要求:
“姜山伯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只把我打晕,留一条命行不行?”
至于晕睡以后……
呵呵,看我不神魂出窍把你也打一顿!
然而,姜山见到他这副模样,却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四公子就这般怕死么?”
“王爷十二岁上山为寇,二十岁下山从军,一生经历大小战事三百余次,负伤百余处,有十几次险些丧命,可他从未对人说过一个怕字!”
“二公子同样十二岁入伍,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从不畏缩,负伤流的血可以填满一个水桶。”
“怎么轮到四公子,你却怕死了呢?”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翻了个白眼。
姜山伯伯,你骂我也就罢了,干嘛非得踩一捧一,口口声声那么推崇我二哥姜青剑啊?
敢情您老也是个“保二派”?
“怕死不正常么?如果有一线生机,谁不想活下去?”
姜青玉平静道:
“至于姜山伯伯举的两个例子,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若能死得其所,便可人人都不怕死。”
“今日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的背后是楚国上千万黎明百姓,那么即使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会提刀往前冲,决不退缩一步。”
“可今日是在藏经阁,我死在这里毫无意义,只会让仇人拍手称快,雍州鞭炮一日售空。”
“姜山伯伯,换做是你,你可会瞑目?”
听到姜青玉的解释,姜山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变化。
王爷的儿子果然没一个孬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好一句若能死得其所,便可人人都不怕死!”
“希望公子说到做到,日后上了战场可不要瞻前顾后,贪生畏死。”
说完,他笑着将手中杨柳枝抛向了姜青玉。
杨柳枝宛若碧玉,入手温热,却有一种令人酥麻的刺痛感,像是有千万口针尖大小的利剑在戳人肌肤。
这下轮到姜青玉糊涂了。
“姜山伯伯,你不看一眼么?”
你不杀我也就算了,把杨柳枝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爹、我二哥,哪一个看上去不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老剑圣的馈赠?
莫非是我误会了,您……
其实一直都是个坚定的“保四派”?
姜山友好地笑了笑:
“公子不奇怪么?以二夫人的性子,藏经阁的第六层怎么会有老剑圣用过的杨柳枝留下?”
姜青玉微微一怔。
对啊,以那个老女人的脾性,上千本书籍和整座藏经阁的书架都搬到了二哥的香炉院,居然会遗漏这一截杨柳枝?
他看向姜山,莫非……
姜山笑着点头承认:
“公子可能猜到了。”
“这一截杨柳枝是我私自藏起来的。”
姜青玉不明白:
“伯伯为何要那么做?”
“是为了我……么?”
姜青玉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万人推崇的天才二公子和口碑崩坏的废柴四公子之间,居然会有人选择我?
你丫的看人也太准了吧?
但很可惜,这一次是姜青玉自作多情了。
“公子想多了。”
姜山解释道:
“我只是在按照虞前辈的吩咐做罢了。”
“不瞒公子,当初虞前辈在藏经阁的时候,有顺手教我一剑,我有如今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修为也全是靠了那一剑。也许他老人家并不在意区区一招半式的指点,可我却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记他的再造之恩。”
“后来,虞前辈临走那天交代了我一件事。”
“他要我代为保管一截杨柳枝,说是若有一日在第六层见到了让杨柳枝发光的人,那便将杨柳枝交给那人。”
“他说这个人就是他早就选定了的弟子。”
“……”
姜青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
怎么什么好事都落自己头上了?
来一趟藏经阁,居然掉下个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师尊?
要知道,拒北王府的主人拒北王本人巅峰时期也只有先天第三品曜日境而已!
姜青玉憋得很辛苦,嘴都差点歪了。
哈……不行,我得忍住,不能让姜山伯伯看轻了自己!
见到这一幕,姜山无奈开口:
“想笑就笑吧。”
“别憋出病来。”
“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整个楚国都找不出十人,公子的情绪有点波动也是难免的。”
姜青玉羞愧地低下了头:
“抱歉,我失态了。”
其实姜青玉本不该如此的,毕竟在入梦的时候,他的魂身相当于一尊先天第三品的高手,想来锤炼肉身后突破到第四品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魂身毕竟只是魂身。
一旦醒来,他就只是个后天一品武夫都不如的凡人。
姜青玉的情绪调整让姜山感到有点意外:
“公子真的不笑一下么?”
姜青玉摇了摇头。
冲着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不如等回到紫烟院,再把这份好心情释放在自家的两个俏丫鬟身上。
姜山指点道:
“那就请公子将杨柳枝放在额前,虞前辈说了,那样就可以得到他留下的馈赠。”
说完这句话,姜山又将一把钥匙取出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打开铁门往外面走去:
“我去门外等公子。”
姜青玉看见这一幕,顿时叫住了对方:
“不必了,姜山伯伯,我信任你。”
说完全信任是假的。
姜青玉也担心姜山会在自己得到传承以后再翻脸。
可如果对方真的图谋剑圣传承,那么在得到完整的传承前一定不会杀了自己,顶多就是把自己关在某个地方严刑拷打。
既然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就有了入梦的机会。
可以入梦,那自己还怕什么?
不如表现得大气一点,说不定让姜山对自己多亲近一些。
不管怎么说姜山也是一尊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高手,修为在王府诸人中仅次于拒北王本人,若是可以拉拢到自己身边,那么二哥姜青剑成为世子的概率也就少了一分。
“这……合适么?”
姜山一阵犹豫。
说他不想见识一下先天四品级别的传承,那肯定是假的。
可四公子不会在试探自己吧?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姜青玉却已经将那一截杨柳枝放在了额头上。
传承开启。
这一幕吓得姜山赶紧将铁门再次紧闭。
幸好他从不在第六层布置暗卫,否则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这一幕,四公子出去后定然要被二夫人夺去传承。
霎时间,杨柳枝散发着碧绿的光芒,开始不断闪烁,第六层的房间在光芒照射下变得忽明忽暗,几盏油灯也在顷刻间熄灭。
而从一次次明暗变化中,姜山似乎看到了一条条由剑斩出的轨迹。
“虞前辈可真是个奇人。”
他望向这一刻神情如痴如醉的姜青玉,不禁感慨道: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收四公子为徒了。”
“四公子,他也是个奇人呐。”
第五章 三,三年之约?
姜青玉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既非梦境,也非现实,更像是一个被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幻境。
在这个世界里,他见到了一袭青衫一截杨柳枝的虞姓老剑圣。
身姿笔挺,如长剑出鞘。
不等姜青玉问好,老剑圣便抢先开口:
“先正式介绍一下,老夫名为虞易。”
“你应该就是那个每晚都躲在杨柳树后偷看我和人切磋的小娃娃吧?”
“那个被外界传为废柴草包的王府四公子,姜青玉。”
“啧啧,凡人之躯,却有先天之魂,真是奇了怪了。”
被戳穿身份,姜青玉一点也不意外。
按理说老剑圣和他没什么交集,却偏偏选择了自己做弟子。
姜青玉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拒北王亲自开口请求,二是老剑圣在与人切磋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魂身。
由于有二哥姜青剑的例子在先,所以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就只剩下后者了。
尽管他对《大梦经》很有信心,可老剑圣毕竟是后来成了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不可以常理度之。
“五年前,老夫在京城见一位凡人画师以陋室四壁为纸,画龙点睛,一朝顿悟先天,那时便觉得不可小觑天下人,凡人之躯同样可以鱼跃龙门。”
“小娃娃,你可知那位画师的下场?”
老剑圣笑吟吟望着姜青玉。
姜青玉没有回答。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老剑圣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能与人交流,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前安排好的。
果然,即便姜青玉一言不发,老剑圣也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被楚国皇帝聘请为御用画师,并和一位公主成了亲。”
“而从不嫌弃他家徒四壁,反而一直以纺织刺绣卖钱供养他练画的原配夫人,却在他和公主成婚那天戴着一个集市上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玉镯子上吊了。”
“那个玉镯子,是当初成婚的时候男子买给她的唯一礼物。”
姜青玉内心复杂。
他可怜那位上吊的原配夫人,也唾弃那位顿悟先天的画师。
“那个画师叫程哲,如今是稷下学宫的一位先生,也是日后竞争祭酒位置的有力人选之一。”
老剑圣看向姜青玉,提出了自己的收徒条件:
“程哲有个学生叫范喻。”
“老夫给你三年时间学剑,三年后你去一趟京城,写一封挑战书,以老夫的剑术在众目睽睽下击败范喻。”
“若你答应,便下跪叩首,老夫收你为唯一弟子,授予全部传承。”
姜青玉愣在了原地。
范喻,那不是当今楚国公子榜的榜首么?
去年稷下学宫的学试,大哥姜青书便是胜了此人才成了学试第一,范喻屈居第二。
可就在今年三月,范喻顿悟先天了。
年仅三十二岁。
一时,天下轰动。
要知道,不走后天十品锤炼肉身直接顿悟先天的,大多数都是沉浸某一门技艺数十年的糟老头子。
史书上甚至有大儒八九十岁才顿悟先天然后因为阳寿耗尽直接含笑而亡的。
所以,范喻三十二岁顿悟先天,比常人走后天十品之路并在二十岁前晋升先天更为罕见!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因而哪怕公子榜的第二位是个更为年轻的先天高手,也不得不为其让出榜首的位置。
传闻楚国皇帝已经有意将一位宠爱至极的实权公主嫁给范喻。
您老人家让我去在众目睽睽下击败他?
这哪是击败范喻,这分明是在打楚国皇室的脸面啊!
“不对!”
姜青玉突然想到一点:
“老剑圣留下杨柳枝是在七年前,那会儿范喻根本没有顿悟先天,皇帝也未萌生赐婚的想法……”
“如今事情有变,七年前的条件……是不是应该不作数了啊?”
然而,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老剑圣却突然抚须大笑:
“哈哈,老夫就知道,没人可以拒绝成为老夫的弟子!”
“起来吧,好徒儿!”
“为师这便传授你老夫自创的先天四品功法,《虞氏剑经》。”
“……”
这一幕让姜青玉不知所措。
尽管他早就看出来眼前的老剑圣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在按照七年前的设定自言自语。
但……
老前辈,你丫的也太自恋了吧?
我可一个头都没磕呢!
早知道做你徒弟那么危险……我,我也肯定舍不得放弃,一定会迎难而上的!
姜青玉不断唉声叹气。
他真的不想和稷下学宫的人交恶作对,尤其是在大哥姜青书也在那里求学的情况下,可……老剑圣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哪个人能拒绝一位剑圣的衣钵传承啊?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姜青玉乖乖下跪叩首。
叩首完毕后,他的额前便挨了一记杨柳枝。
同时脑海中出现了一部拢共只有几千字的功法——
《虞氏剑经》,先天四品。
在整个楚国仅次于每一任皇帝才能修行的《养龙诀》。
只听老剑圣自语道:
“青玉,老夫既然收你为徒,便和你讲一些事情。”
“为师无门无派,也并非出身于名门望族。”
“我爹是个山野村夫,从我一岁开始,他就把我背在竹筐里带去山上。在他砍柴的时候,我就捡一根树枝在一旁自个儿玩,久而久之,便在八岁那年剑道初成。”
姜青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丫的也行?
小屁孩玩树枝也能自学剑道,您老人家上辈子是不是娶了剑神啊?
老剑圣接着自我介绍道:
“五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走出山村,已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离开山村后,我先是去了一趟京城做一件事。”
“但我失败了。”
“于是我又来到了拒北王府,借阅了千本书籍,并在它们的基础上完善了《虞氏剑经》,得以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虞氏剑经》汇集了上千本秘籍之长处,所以若想要剑经大成,那么就必须修行上千本秘籍以及我在他们基础上分别创立的上千式新剑招。”
“但剑道无止尽,我不可能为了教导徒弟而荒废了自己的剑术,而寻常人又不可能一下子记住上千式新剑招,所以我才对外宣布不收徒。”
“但我在王府发现了你,青玉。”
“凡人之躯,先天之魂,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天生就应该做老夫的徒弟。”
话音刚落。
姜青玉便感觉自己的额前被杨柳枝抽了一鞭又一鞭。
每抽一鞭,他的记忆里就会多出一本秘籍。
直至抽了上千鞭后,他带着头疼欲裂的脑子从虚幻世界退了出去。
……
藏经阁的第六层。
几盏油灯已经被人重新点亮。
姜青玉站在书架前,披一件鹅毛大氅,手捧一只紫玉暖炉,额前悬着一截杨柳枝,
姜山在一旁安静闭目护法。
一个时辰前,姜山观摩杨柳枝忽明忽暗却藏有剑锋的光芒,剑道上受到了不少启发,这让他欣喜不已。
尽管一些启发并不能帮他突破境界上的桎梏,但也足以让他在先天第二品皓月境初期的基础上再迈出一小步。
可以说这一次观摩,至少为他节省了五年苦修。
“倒是又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而在这个时候,姜青玉也完成了传承仪式。
“唔……头好疼。”
他揉了揉额头,睁眼便看到额前的那一截杨柳枝化为了灰烬。
同时有一句话在耳旁响起:
“徒儿,三年之约,切莫忘记。”
第六章 草包公子,我要和你决斗!
脑袋里一下子被塞进一千多本秘籍,附带老剑圣的详细讲解以及在秘籍基础上自创的上千式剑招……
姜青玉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快炸裂了。
丫的,即使是先天一品的神魂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幸好,自己来的晚了些。若是早来个几年,说不定真就被知识挤坏了脑子,成一个痴傻了。
但福祸相依……
来的晚了,正赶上范喻顿悟先天,也是够倒霉的。
“姜山伯伯,我待了多久?”
“启禀公子,已有一个时辰了。”
在见到姜青玉成了老剑圣弟子后,姜山对其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言语举止间也多了一分恭敬。
姜青玉心如明镜,对方敬的是虞易老剑圣,并非自己。
于是他笑了笑:
“师兄不必客气,唤我一声师弟即可。”
姜山立刻摆手拒绝:
“不不,我连老前辈的记名弟子都不是,可当不起师兄二字。”
但姜青玉却分明看到对方在听到“师兄”二字后,双眸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啧啧,没想到啊,姜山伯伯,你看上去一副老实憨厚的相貌,原来实际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青玉给足了对方台阶:
“怎么会呢!师尊教了你教一式剑术在先,我称您一声师兄自然不为过。”
“除非,师兄认为老剑圣不配让你执弟子礼?”
姜山赶忙摇头,装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不不,是我不配……唉,罢了,既是四公子执意要求,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没什么外人的时候,你我便以师兄弟相称,若有外人,便以先前公子、伯伯的称呼交流,以免让人看出纰漏,如何?”
姜青玉点头称是:
“理应如此。”
“短时间内,请师兄帮我保守秘密,我拜师老剑圣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发现,否则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姜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本四公子一直在紫烟院躺平任嘲,不去争抢世子之位倒也罢了,二夫人和二公子为了保全声名也会养他富贵一世。
可如今四公子成了老剑圣的唯一徒弟,便威胁到了二公子未来的世子之位,消息一旦泄露,势必会引来蒋菁母子以及雍州蒋氏一族的杀心!
“师弟且安心,藏经阁的第六层和铁门外的楼道口都没有布置暗卫,知晓秘密的只有你我师兄弟二人,只要我们守口如瓶,师弟便可高枕无忧。”
姜青玉也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
“我自然是信得过师兄的。”
“只是我们在第六层待了那么久,还得找个借口才是。”
姜山笑了:
“那简单,也不用找其他的借口了。当初二公子第一次来第六层的时候,也是待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毕竟这里保存的都是先天四品的武技,哪怕只是残本,也足以让人如痴如醉,恨不得一口气全部记下。”
……
就在姜青玉和姜山二人商定细节准备开门下楼的时候。
藏经阁第一层的入口处,一个平日里只有几个退伍老卒嗑瓜子晒太阳的地方,今日却是反常地汇聚了一大群人。
一群人分作两派,正在对峙。
其中一方正是紫烟院的两个丫鬟,立春和小满。
此刻她们正躲在几位退伍老卒的身后,不断往门内看去,表情十分焦急。
而在她们的前方不远处,聚集了三十几张并非王府杂役丫鬟的陌生面孔。
皆是男子。
这群人穿着胸口纹了一枚青剑符号的制式盔甲,腰间佩一口长剑,脸上个个都挂着桀骜不驯、极尽嘲讽的笑容。
立春和小满对这一身盔甲并不陌生。
他们都来自于王府二公子的青剑营。
整个楚国人尽皆知,拒北王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凡是有功将士,不但有银两赏赐,更是可以进入王府藏经阁用军功兑换功法武技!
这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兵卒便是这一次凑足了军功前来兑换功法武技的。
按理说青剑营和紫烟院的丫鬟根本不会有交集。
天天在剑刃上舔血的将士们也向来都瞧不起那个总是卧在榻上的废柴公子。
但这一次却发生了变故。
拒北王在北门外十里设宴,青剑营吃饱喝足后便入了城,而他们三十几人则是奉了姜青剑的命令,负责带一位贵客来藏经阁借阅书籍。
不料那位贵客对书籍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反而一直嚷着要和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决斗!
他先是去了一趟紫烟院,扑了个空后,又来到藏经阁堵门,摆出了一副不决斗誓不罢休的架势。
就像现在,他便紧盯着门口,歪着一张丑脸,眉毛飞到了天上,嘴里不断嚷嚷:
“我狄族勇士古尔根在战场上被姜青剑堂堂正正击败,心服口服,他要与我结为异姓兄弟,那是我古尔根的荣耀!”
“既然结为了异姓兄弟,那么姜兄的兄长便是我古尔根的兄长,姜兄的弟弟便是我古尔根的弟弟。”
“长兄姜青书在京城稷下学宫拿下学试榜首,自然有资格做我的兄长。”
“可那个姜青玉算是什么东西?一个整天只知道吃饭睡觉的草包也配做我古尔根的弟弟?”
“哼,我可丢不起那人!”
“我古尔根没有那么废物的弟弟!”
丑脸青年名叫古尔根,身材格外壮硕,身上穿了一件光膀子的皮甲,头戴一顶绒帽,腰间佩了一口弯刀。
一种不算典型的异域风格穿搭。
此人正是被姜青剑在这一役中生擒的北狄六王子。
不过,北狄少说也有上百个部落,古尔根只是其中一个比较大的部落中的王子罢了,实际身份根本没有名头那么唬人。
但这位六王子武学天赋很高,听说是天生神力,在他所在的部落中声望不低,格外被他父王器重,很有可能会成为部落下一任的王。
换句话说,他的命很值钱。
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抓到了身份特殊的狄人,那么便会留他一命,只要狄人部落拿出足够的赎金,就可以将人完好无损地领回去。
这一条规矩反过来依然成立。
“姜青玉,草包公子,哥哥来了你怎么都不出来行个礼?一直躲在里头算什么英雄?”
“懦夫!懦夫!”
“我古尔根生平最恨废物弟弟!”
“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亲手杀死了四个临阵脱逃的弟弟!”
“他们和你一样,全是懦夫!”
古尔根的嗓门很大,吓得千剑湖上的飞鸟都远远躲开了藏经阁。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包括几位看守藏经阁的退伍老卒,也都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态度。
可见姜青玉在王府有多么不得人心。
只有紫烟院的两个丫鬟在瑟瑟发抖的同时,暗暗祈祷自家公子一定不要出来,最好一直躲在藏经阁里,丢人总比丢了性命强。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从门内传了出来,似乎在为众人翘首以盼的决斗添了一把火。
同时,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
“是谁欺负了本公子的暖床丫头?”
第七章 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在见到姜青玉出现在藏经阁门口的那一刻,丫鬟小满急得都差点哭了,赶忙摆手示意对方回去。
“公子,你,你不要出来呀!”
“他们是来找你打架的!”
看得出来,在打架这一方面,小丫头对自家主子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姜青玉也很听小丫头的话,只是将一只脚迈出了藏经阁的门槛,另一只脚则是仍然留在了门内。
王府有一条规矩,藏经阁内禁止私斗。
只要有一只脚在门内,即使古尔根是个什么都不顾的莽夫,贸然对姜青玉出手,也会被门外的守卫拦下。
那几个老卒也不敢不拦。
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灰袍老人,藏经阁的一号人物,姜山。
“怎么回事?”
姜青玉朝年纪稍大的立春问道。
见自家主子一只脚留在了门内,两位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
立春先开口道:
“启禀公子,那个一直在叫嚣的丑人是二公子的俘虏,狄族六王子古尔根,也不知二公子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自降身份,答应和一个狄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小满也低声嘟囔道:
“就是!”
“公子你不知道,刚才这个狄人去紫烟院嚷着非要找你决斗,我们说公子不在,他偏不信,不但直接闯入了院子,还打砸了你的卧房,那几个青剑营的哥哥们不拦着一点也就罢了,反而在一旁一直笑个不停……”
“今日之前,原本二公子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看来我得考虑换个人崇拜了。”
小丫头的嘟囔让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兵卒感到羞愧不已。
几个年轻士兵议论纷纷:
“刚才我们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看那两个丫头也是可怜人,二公子此前也交代了,不要伤及无辜。”
“对啊,我看的出来,那个小丫头对二公子是情真意切啊,咱们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要不这样吧,等这件事一结束,找几个兄弟买些胭脂登门去道个歉?”
“英雄所见略同。”
……
这几个青剑营将士的思想也很简单:
青剑营是替王府二公子姜青剑卖命的,只要你夸一句二公子的好,那咱们就是一路人。
可了解小满古灵精怪性格的姜青玉却知道,小丫头刚才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她那么说纯粹是为了刷一波好感,好让对方打消和紫烟院作对的念头。
但姜青玉根本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
“你刚才说什么,他打砸了本公子的卧房?”
小丫头委屈地点了点头。
整个拒北王府谁不晓得四公子只有一个嗜睡的爱好?
对于一个嗜睡的人而言,卧房便是他的私人禁地,而王府上下也都默认了这一点。
平日里除了服侍起居的两个丫鬟外,即便是拒北王本人,在没有得到四公子的允许下都不得进入卧房半步!
可今天却有人当着两个丫鬟的面直接把禁地砸了!
“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小丫头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四公子多可怜啊,整日躲在紫烟院的卧室里自暴自弃,不去理会他人的冷嘲热讽,对什么都不争不抢,可他都已经如此退让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弃针对?
姜青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满的头,一边摸一边笑着感慨:
“啧,我家丫头眼泪汪汪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摸完了头,他又捏了捏小丫头气鼓鼓的脸颊。
看起来完全是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风。
几十位青剑营将士见到这一幕,恨不得立刻打倒姜青玉,化身英雄把小丫头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小丫头在紫烟院肯定吃尽了苦头。”
“谁说不是呢!”
“外界都说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在卧房里藏了一群俏佳人,我原本是不信的,可见了本人才发现,是我高估姜青玉的人品了。”
“可是……我们刚才也没有在卧房里见到其他女人啊?”
“年轻人闭嘴!紫烟院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他把女人藏在哪个房间?”
“就是!说不定卧房地下另有乾坤呢!”
……
“姜青玉,我等你很久了!”
“给个痛快话,敢不敢和我决斗?”
见到姜青玉一半身子走出了藏经阁,名为古尔根的狄族六王子已经摩拳擦掌,再也等不及了。
他可不管小丫头委屈不委屈,只想把这位草包公子痛扁一顿,让对方彻底声名狼藉,成为拒北王府的耻辱!
姜青玉微微抬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看向了古尔根。
尽管他一直窝在紫烟院,但也了解拒北王府和北狄诸多部落很多不成文的规矩。
例如,若是有人抓到了身份特殊的俘虏,那么便会留他一命,只要俘虏的家人朋友肯拿出足够的赎金,就可以将人完好无损地领回去。
姜青玉半夜神游也偷听到了不少机密。
他那位二哥姜青剑从军十年,负伤无数,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甚至一整支百人骑兵队被人全歼只剩下他一人逃出生天的事情也发生了不止一次。
其中便也有被狄人俘虏的时候。
然而,只要二夫人蒋菁赎金付的足够快,那么狄人就可以保证,姜青剑是凭借“自身实力和气运”死里逃生的。
如果二夫人肯加价的话……
狄人不但可以保证姜青剑不死,而且可以让他成功俘虏甚至斩杀几个地位不高的部落王子,刷一波军功。
至于眼前这位名叫古尔根的六王子是不是二夫人花嫁妆钱买来的,那怕是只有二夫人和古尔根他们本人才知道了。
但有一点姜青玉想不通……
每次二哥抓到身份特殊的俘虏,要么是在半路被人拿钱赎走,要么是在大庭广众下将其斩首攒一波人气,可这一次怎么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甚至都拜了把子?
莫非……
二哥喜欢上了这个狄人?
想到这里,姜青玉看向古尔根的眼神顿时变得奇奇怪怪。
但他的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
“呵,狄人?”
“一个阶下囚罢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王府贵客了吧?”
此言一出,古尔根顿时勃然大怒:
“草包!我可是和你二哥正式结拜的兄弟!”
“你爹拒北王都对本王子以礼相待,答应让我进藏经阁借阅书籍,你一个半点实权都没有的纨绔公子有什么资格侮辱我?”
听到“拒北王”三个字,姜青玉意识到事情有点不简单了。
父王后半生率领十五万精锐坐镇北境三州,一直都在和狄人纠缠不休,双方几乎每天都在打仗死人,整个北境三州的老百姓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亲朋好友死在了狄人的刀口下!
可今日,他却容许了二哥和一个狄人部落的王子结为异姓兄弟,甚至还让人来王府做客?
他要做什么?
在狄人中安插一枚棋子,将其培养成狄人部落的王,然后在狄人各个部落间掀起斗争,让他们狗咬狗么?
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但人选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古尔根明显是个把天赋点都加在了力量上的莽夫啊,指望他和其他狄人部落狗咬狗,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他了?
除非,此人在扮猪吃虎。
姜青玉准备再试探一下古尔根。
他冲着对方冷笑了几声:
“你这人怎么一点做阶下囚的觉悟都没有?”
“父王优待俘虏,那是他压根就瞧不上你,你得庆幸自己不是某个大部落的王,不然我父王早就亲自拔刀砍下你的头颅,派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去京城邀功了!”
古尔根气得一把揪下了头上的绒帽,露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光头:
“草包,张口闭口提的都是你爹!你除了有个好爹,哪一点比普通人强?”
“是男人就和我去沙场决斗,本王子让你一只手!”
所有人都很清楚,以草包公子的窝囊是不可能答应决斗的。
他连凡人都打不过,更别提天生神力、武学修为达到后天七品的古尔根了。
可这一次发生了意外。
姜青玉一脸自信,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啊。”
“让我一只手再决斗,听起来本公子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嘛。”
“你说呢,姜山伯伯?”
第八章 今日起,不会再有人欺负紫烟院了
“……”
灰袍老人姜山一言不发。
若是两个时辰前有人问他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和人决斗胜算有几成,那姜山不用问对手都可以百分百确定,姜青玉的胜算为零。
可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亲眼看到姜青玉被虞姓老剑圣选中,收为了唯一弟子。
如此一来,此子和人决斗的胜算就多了起码一成。
这一成自然是建立在姜山对老剑圣的盲目自信上的。
若真打起来了,他依旧不看好姜青玉可以胜出。
毕竟,古尔根后天七品的武学修为是实打实的,而姜青玉今天才拿到功法,连后天一品都不是。
“公子,不一定非要武斗的。”
姜山瞥了一眼古尔根的光头,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换成文斗,公子稳胜。”
不得不说,这话多少有点刺激人了。
“放屁!”
“我文斗会输?”
古尔根气的一阵龇牙咧嘴:
“全天下的人都晓得拒北王府四公子是个文武样样不行的废物,你说我输他文斗,那我岂不是成了痴人傻子了?”
不料姜山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朽就是这么个意思。”
“福祸相依,天有所予,必有所取,你天生神力,则智力必然不全,和痴人傻子并无区别。”
此言一出,包括青剑营将士在内,足足有十几人憋不住笑了。
姜山大人明明是在骂人,可为什么听上去让人感觉他讲的很有道理啊?
“你,你……”
古尔根死死盯着这个灰炮老人,双目欲裂,仿佛一头等待时机扑上去噬人的野兽。
可就在下一刻,他又收起了那副吓人的面孔,反而脸上出现了一丝委屈的表情。
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
“你们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
“爹,娘,哥哥他们也一样,都把我当做杀人狂魔,都嫌弃我笨,不肯教我认字!他们怕我,又不想放弃利用我,所以就用锁链把我像头野兽一样的捆起来关在笼子里,只给我吃生肉,喝人血……”
“只有姜青剑兄弟一个人对我好!他教我写名字,请我喝烈酒,不把我像野兽一样的用锁链捆住!”
“我承认自己是笨了点,什么都学不会,但我懂得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几个弟弟在背地里笑话我,趁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拿长矛刺我,所以等战争来临的时候,我就把他们高高举起,拿长矛一下一下地捅穿他们的身体,他们刺我几下,我便捅他们几下!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嘿,小时候放牧的时候我总是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只牛羊,可轮到几个弟弟的时候,他们每人刺了多少下,我却一次都没有记错!”
古尔根又盯上了姜青玉,仇恨的双眸布满了血丝。
然后,他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草包弟弟,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
“……”
姜青玉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可怜古尔根的前半生,但更佩服二哥姜青剑识人的眼光和拉拢人的手段。
此人是对二哥彻底臣服了。
仅仅是教几个字,喝几壶酒,不把人拴起来……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从小在笼子里长大的古尔根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
“父王允许古尔根来王府做客,也是在表明态度支持二哥吧。”
姜青玉很理解拒北王的无奈。
长子被软禁在京城,幼子一直窝在紫烟院,二者在北境三州都没什么声望。
唯有次子得人心。
可次子生母却是出身于雍州蒋氏一族,而在蒋氏一族的支持下,姜青剑周围的奇人异士、虎将幕僚几乎八成都是蒋氏的人!
别的不说,姜青剑麾下一千青剑营,便有足足三百余人姓蒋!
日后拒北王一死,无人压得住雍州蒋氏,北境三州说不定就从姜姓直接改成蒋姓了!
“所以父王才会支持二哥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尽量减少蒋氏一族和他的羁绊,以便于他日后成功世袭王权,执掌三州。”
“哪怕是这一支势力是狄人。”
理智告诉姜青玉,为了削弱二哥的势力,他必须找个机会宰了古尔根,以免他日后晋升先天,做了某个狄人部落的王,成为二哥的左膀右臂。
可理智又告诉他,为了王府,他得留着古尔根,以免将来二哥万一真成了下一任拒北王,他可以为阻止蒋氏喧宾夺主尽一份力。
此时,古尔根又歪着嘴愤怒道:
“草包弟弟,我问你话呢!”
“我是不是一个傻子?”
姜青玉笑了:
“古尔根,我们来做个交换吧,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我很好奇,你口口声声嚷着要和我决斗是为了什么?”
“我可没有像你那些狄人弟弟一样拿长矛刺你。”
古尔根冷哼一声:
“我那是在帮你解脱!”
“一个废物在世上苟延残喘,成天被人笑话,受尽屈辱,不如早点死在我的手下,少吃点苦头!”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什么谬论?
我的生死凭什么让你来决定?
“可本公子并不觉得屈辱啊。”
姜青玉笑得很坦然:
“每日吃饱睡足,有养眼的丫头照顾起居,不用受尽练武的皮肉之苦,也不用早起背诵圣贤著书,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人笑话我又何妨?本公子又不会掉一根头发。”
古尔根挠了挠光头,疑问道:
“你不想做世子么?”
“我当年被人欺负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爹都宰了,直接自己当部落的王!将那些侮辱我的人全部狠狠踩在脚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表情微变。
世子之争,在王府是一个禁忌话题。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世子之位早已是二公子姜青剑的囊中之物,可大夫人和大公子在京城做了十二年的人质,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也磨灭不了的功绩。
而四公子姜青玉,正是大夫人所生。
所有人都不认为草包公子可以成为世子,可他们却又都认为姜青玉有那么一丝成为世子的可能。
哪怕他是个废物。
这一刻,藏经阁的门口安静得落针可闻,包括姜山和几位看门的退伍老卒在内,所有人都在等着姜青玉的回答。
争,不争?
姜青玉的脸上毫无波澜,平静道:
“古尔根,我和你不一样。”
“我对权势不感兴趣,我也不恨那些笑话我的人。”
我是个藏拙的超级天才,在我看来,那些揭人短处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屈辱的感觉啊!
可古尔根却不依不饶:
“那你让我打一顿,废去手脚,我便信你!”
“我保证留你一命!”
在王府里废去拒北王四公子的手脚?
简直是个笑话。
丫头小满本以为会有人站出来打死这个丑脸男,维护王府的尊严。
然而,并没有。
包括姜山和几位退伍老卒在内,个个都在冷眼旁观,似乎都没有把四公子当做王府的颜面!
莫非他们要眼睁睁看着四公子变成残废么?
“放肆!”
小丫头不知从哪借来的勇气,竟是成了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公子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铿锵有力:
“放肆,放肆!”
“卑贱狄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拒北王府!”
“我家主人是拒北王府嫡出的公子,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藏经阁的门口。
一个小丫头用身体挡在一位俊公子面前,泪眼婆娑,却眼神坚定。
这一幕吓住了很多人。
也让他们对这一名看上去矮小柔弱的小丫头有了全新的认识。
然后,他们看到那位俊公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手中的紫玉暖炉塞进了小丫头怀里。
他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语气温柔:
“小满,从今日起,不会有人再欺负紫烟院了。”
言毕,姜青玉一步走出了藏经阁的大门,毫不怯懦地对上了古尔根凶戾的目光:
“古尔根,你先前说了会让我一只手?”
古尔根咧嘴一笑:
“是,你若不信,我可以拿铁链拴住右手!”
姜青玉语气冷淡,一字一句道:
“不必了。”
他并未转身,却又对另一人开了口:
“姜山伯伯,请你砍下此人的右臂。”
“我要他今后无论何时何地见了我,都得让我一只手。”
第九章 古尔根,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你说要让我一手,我便永久断你一臂。
真狠啊!
对于后天武夫而言,断一臂,等同于断了晋升先天的大半希望!
谁不畏惧?
然而,姜青玉的言论非但没有吓到古尔根,反而惹来了一大片讥笑声。
“呵呵。”
包括几位看热闹的退伍老卒都忍不住笑了。
让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姜山大人出手帮你砍人?
你以为你谁啊?
皓月境,那可是仅次于拒北王的存在,整个王府都找不出五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每一尊皓月境在王府的地位都是超然的,除了二夫人从雍州蒋氏带来的一位老仆外,其余三人从不插手世子之争。别说是被外界传为草包的四公子姜青玉了,便是战功赫赫的二公子姜青剑都和几人没什么交情。
甚至,包括姜山在内的三人,连二夫人蒋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他们是拒北王的真正心腹,每一人都是陪拒北王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生死之交!
尤其是姜山,当年帮王爷在战场上挡了致命一刀,从此没了右臂,即使退伍多年,在军中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他会帮一个草包砍人?
“我,我好怕啊!”
古尔根努力装出十分恐惧的样子,却怎么也装不像:
“简直笑死人了!”
“草包弟弟,你不学武不懂规矩,哥哥不怪你。”
“江湖上也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先天高手从不屑于出手对付后天,那是自降身份,会被人耻笑的!”
数十位青剑营的将士也是极尽嘲讽:
“真是个窝囊废,自己废物就算了,还妄想拉姜山大人下场!”
“就是!姜山大人那是什么身份?平日里连对二公子都爱答不理的,怎么可能理会一个废物!”
“我听说去年二公子拿了一壶价值百金的桃花酿求指点一式剑法,姜山大人都不肯答应呢!这小子倒好,什么都没带,张口就要姜山大人帮他砍一个后天小辈,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嘿,你别说,这草包公子最擅长的就是白日做梦!”
……
就连紫烟院的两个丫鬟都认为自家公子是在装腔作势。
“公子,你,要不你退后一点吧。”
小满低下头,偷偷道:
“紫烟院被人欺负惯了,我们做丫鬟的被骂几句没什么,但公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然而,姜青玉牵起了小丫头的手,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开始往前迈步。
他的声音很自信,也很沉着:
“不要怕,我说了,今日起,没人可以欺负我们。”
一步,两步……
姜青玉走的很慢。
主要原因是小丫头一直扯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往前走。
可在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小丫头不扯了。
因为她听到身后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灰袍老人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一字落下,如天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刹那间,一抹银色的锋芒从姜青玉背后煌煌升起,突兀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银芒愈发壮大。
主仆二人每走一步,锋芒便如银月升空般一寸一寸的拔高,像是有一口巨剑被人从鞘中徐徐拔出。
五步,六步……
姜青玉走得不慌不忙。
丫头小满有点紧张,却又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攥紧了自家公子的手,然后轻哼一声,稍稍抬了一点头。
待到姜青玉走出第八步的时候,背后那一抹如影随形的锋芒已然刺破了藏经阁第三层的一片瓦砾!
所有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感到背后有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们可以清晰看到锋芒一寸一寸拔高,看上去十分缓慢,却感觉自己怎么也避不开,双脚如同钉子一般钉死在了原地,挪不开半步!
几个退伍老卒和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将士们一脸惊惧,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直不插手王府家事的姜山居然会真的帮姜青玉造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没听说他和姜青玉平日里有什么往来啊?
“姜山大人!”
青剑营的一位武学修为达到后天九品的中年将领低头抱拳,开口服了软:
“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
“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那样只会有辱自己的声名啊!”
“而且,古尔根是王爷亲口承认的贵客,不容有失!”
然而此人的开口并没有等来回应。
姜山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至于古尔根……
此刻的他已经吓呆了。
先天第二品皓月境是什么概念?
他那个一直想亲手宰了却怎么也宰不掉的爹是一个狄人中等部落的王,却也只是个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罢了,在姜山面前怕是连三剑都撑不住!
如此枭雄,居然会对一个武学修为仅仅是后天七品的小辈出手?
也不知是古尔根的荣幸还是悲哀。
唰!
银芒如虹。
却又在刹那间如镜子般碎裂,分作了数十份稍小的银芒。
每一份都对应着场中的一个人。
“姜山大人!”
青剑营的将士们个个都训练有素,即使明知面对的是先天第二品,也怡然不惧,开始将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青剑营建制满员是一千人,都是标配一弓一剑一长枪的轻骑兵,若是在一马平川的战场上,千骑冲锋之下,即便是先天第三品都敢拼死一战。
可眼下他们只有三十几人,每人只带了一口剑。
嗡——
姜山掸了一下灰袍上的尘土,声音刺耳,像是有人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唰唰——
骤然间,数十份银芒急速飞出,如同一支支乘风的利箭朝着各自的目标射去,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砰!
众人只听见耳旁传来了一阵阵轰鸣,可全身上下却并没有感知到一丝痛处。
等到一切都平静后,他们低头看去,却见每个人双脚前方半寸的地面上都被刺出了一个深数寸的小洞!
这让他们在惊吓的同时也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姜山大人是讲规矩的。
他今日的出手只是一次警告,声势浩大却并不伤人。
然而,场中却有一人与众不同。
待到检查了自身安全后,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一剑真正的目标——狄人部落六王子古尔根。
下一刻,他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嘶——”
只见古尔根半跪在地,双目布满血丝,丑陋的脸上一片狰狞,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而他的右臂,已是齐根而断!
更吓人的是,他肩上的伤口平滑,没有一滴血流出,断臂也不翼而飞,仿佛他天生便是个只有一条臂膀的残疾人!
“呼,呼!”
古尔根喘着粗气,臂膀撕裂的痛苦并不至于让他失去冷静,毕竟拒北王的麾下从不缺续接断臂的军医,只要能够寻到断臂,他便可以恢复到和原来一样,顶多气力上有差距。
等到晋升先天,这一点差距也会被抹平。
但……
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断臂了。
古尔根的喘息声越发粗重,他不敢用眼去看,而是不断用左手去四处摸索断臂的位置。
左侧没有,右侧也没有……
他简直要疯了!
古尔根看向左侧的一个青剑营士兵,死死盯着那个人,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有关自己右臂的线索。
但那个士兵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见到这一幕,古尔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姜山的那一剑,不仅是削断了他的整条臂膀,更是将断落的臂膀削为齑粉,甚至顺带着……帮他止了血,疗了伤。
也就是说,他下半辈子都得是一个断臂的残废了。
晋升先天的希望也变得渺茫!
“啊啊啊!”
古尔根挥动左臂往地面上轰了十几拳,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
“您一个先天第二品为何要自降身份对付我一个后天七品的小辈!”
他仍然想不通姜山为何会出手。
不怕有辱声名么?
这一次姜山没有惜字如金,而是反问道:
“你自恃武学修为后天七品,却要和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四公子决斗的时候,怎么不先问一下自己同样的问题?”
“规矩,向来都是由强者制定的,也向来都是由强者打破。”
与此同时。
姜青玉在离古尔根有一段安全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回答了他先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居然真有人蠢到在王府嚷嚷着要废去本公子的手脚?”
“呵,古尔根,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第十章 你家丫鬟都不简单呐
“我,是个傻子?”
这话从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姜青玉口中说出,在古尔根听来是那么讽刺!
在狄人部落里,他一出生就被人发现智力低下,五岁才学会开口讲话,受尽同龄人的嘲讽,可他却傻呵呵把那些骂人的话当做了表扬。
待到八九岁的时候,他天生神力的天赋渐渐展露,也开始听懂那群人是在骂自己,于是他发怒用拳头砸死了几个一直欺负自己的同龄人。
从那一日起,他就被人用铁链拴住关在了笼子里,丧失了自由和人性。
吃生肉,饮人血,一连十几年都是如此。
直到……
前几日,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俘虏了他。
是姜青剑教他识字,和他彻夜聊天喝酒,也是姜青剑在今日的宴席上请拒北王出手斩断了拴住他手脚十几年的四条铁链!
所以,当姜青剑请他来试探弟弟姜青玉的时候,古尔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尽管他已经猜到此人很可能是在利用自己。
“不,我不傻。”
古尔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姜青剑让他以决斗的名义废去弟弟姜青玉的手脚,说他已经买通了王府的所有人,不会有人出手阻止。
可本不在此局中的姜山却出手了。
这一次的试探并非没有结果,至少可以证明姜青玉在王府并非孤立无援!
而古尔根付出了永远失去一条右臂的代价,也算是报答了姜青剑的恩情。
从此,两不相欠。
“姜青玉!”
“我会再来找你的!”
古尔根恶狠狠盯了姜青玉一眼,然后捡起了被丢在一旁的绒帽,慎重地将其重新戴在了头上。
他走到一位青剑营将士的面前,歪着嘴笑道:
“和你们主子姜青剑说一声,我要走了,离开王府,回到属于我的草原上。”
“如果他怕放虎归山,尽可派兵来杀我。”
“但也请你帮忙转告一声,无论如何,我古尔根的刀这辈子都不会砍向他姜青剑!”
青剑营将士以手捶胸甲,向其致以崇高的敬意:
“大人走好。”
“我可以替二公子保证,不会有一位青剑营的士兵阻拦你返回草原!”
古尔根咧嘴一笑,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千剑湖。
他走的不快,抬头挺胸,尽管失去了一条臂膀,却笑得很大声。
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来时张狂,去时狼狈。
但我不失傲骨。
“也是个可怜人呐。”
姜青玉看着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此事,才是个开始呢!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松开了紧握丫头小满的手,转身对灰炮老人抱拳道:
“姜山伯伯,陪我去紫烟院喝一壶热酒,如何?”
姜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也意味着他今后在王府的地位将不再超然。
二夫人蒋菁、二公子姜青剑都会将他视为敌人!
甚至拒北王本人都会对他有所不满。
可姜山毫无惧色,甚至有点热血沸腾。
七年前,虞姓老剑圣离开王府前和他说了一句话:
“老夫读书后都要和人切磋才会有所感悟,你一辈子躲在藏经阁,剑不出鞘,即便看了几万本剑经也成不了大器。”
姜山摸了摸空荡荡的右袖,微微一笑。
他的剑,已经许久未饮血了。
……
“王府,要变天了。”
待到姜青剑一行人离开后,一位退伍老卒神情忧虑,轻轻呢喃。
然而另一位老卒却道:
“姜山大人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别忘了二公子也有先天二品的支持。”
“二夫人从雍州娘家带来的那个老仆,可要比姜山大人早几十年迈入先天二品,而且那位可没有断了一臂!”
但第一个开口的老卒却摇头道:
“你不懂。”
“当年大夫人和大公子没去京城做人质的时候,王府四位先天二品中,除了那个老仆外,其余三人可都是表明态度支持大公子的啊!”
……
回到紫烟院,见到被人打砸得七零八落的卧房,姜青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开口:
“早知古尔根下手那么重,刚才就该把他两条胳膊全卸了。”
“立春,先不必打扫了,去找徐叔报个讯,让他安排人来记录处置,以免有人不认账。”
徐叔徐二虎是王府的老管家,和姜山一样,武学修为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大丫鬟立春低着头称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姜青玉凝视着大丫鬟的背影,目光复杂,继而又对小脸一直红扑扑的丫头小满吩咐道:
“小满,去备一壶热酒吧。”
“记住,用本公子去年埋的那一壶杏花春。”
听到“杏花春”三个字,小丫头一脸肉疼。
四公子在王府不得宠,每月银两用度只有一百两,除去吃喝外也攒不下几个钱,这一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杏花春都是去年年节的时候老管家派人送来的。
这已是整个紫烟院能拿得出手的最贵的酒了。
刚来紫烟院的时候,立春姐可是叮嘱了很久,这一壶酒不到公子娶妻、丫头出嫁的日子可不能拿出来浪费。
可自己……
似乎也很少听立春姐的嘱托呀!
“知道了,我这便去。”
小丫头又想到公子牵自己手的那一幕,不禁俏脸一红,低着头离开了。
半晌后。
姜山见姜青玉支开了两个丫鬟,便不再拘束,直言道:
“那个叫立春的丫头有问题。”
“在藏经阁的时候,此女从表面上看似乎对你极为在乎,可言行表现却远不如那个叫小满的丫头,让人印象不深。按理说她侍奉你的日子要久的多,理应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你。”
“仆先主死,是王府的规矩。”
姜青玉一言不发,脸上也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了这一点。
“看来你早就有所察觉了。”
姜山接着道:
“另外,我在出手的刹那间偷偷观察了一下,此女看向你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和歉意,说不定近期会对你不利。”
“师弟可知,她是二夫人的人么?”
姜青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不是。”
“若是二娘安排,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立春姐照顾了我十二年的起居,算算日子,她初来那一年正好是我娘和大哥去京城做人质的时候。其实当时我娘本想带我一起走的,无奈我年幼多病,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苦,这才被留在了王府。”
姜山皱了下眉头:
“这么说来,此女有可能是京城那位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此事要不要禀告王爷?”
姜青玉平静道:
“不必,我想父王只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姜山赞同地点了点头。
拒北王对四公子再不上心,也不至于安排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侍奉自己的亲儿子十几年。
只要他按兵不动,就说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山瞄了一眼院子里那间藏酒的屋子,又忍不住啧啧称奇道:
“说起来,公子身边那个叫小满的丫头也很不简单啊。”
“尽管她已经在很努力地掩饰自己了,但我仍然看得出来,她有着不弱的武学修为。”
姜山伸出两根手指头,做了个手势:
“至少,后天八品!”
第十一章 古尔根的断臂
“后天八品么……”
姜青玉心情复杂。
紫烟院的两个丫鬟中,年龄稍长一些的立春侍奉他已有十二年,每日夜里姜青玉都会神魂出窍,有时候除了修行之余,也会暗自调查一些事情,所以对于此女的了解也已经足够透彻,对方的来历、目的等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丫头小满来紫烟院才不到两个月,先前也并非王府中人,姜青玉对她的了解并不足够,只知道此女常常在卧房里羞红了脸一个人看杜撰小说。
至于武学修为……
他的神魂只能感知到先天之上的气息强弱,对先天以下却是估摸不准的。
小丫头也从未在私下悄悄练武。
天下武学共分十五品,后天十品,先天五品。
先天五品分别是命星、皓月、曜日、摘星、养龙,每一个境界都有详细的划分。
而后天十品的界限却很难划分,不过世人也有一套公认的规则,大致上是以皮肉、四肢、五脏的锤炼程度将十品境界区分开来,具体便是:
一品铜皮。
二至五品,每完成一肢的千锤百炼,升一品。
六至十品,每完成一脏的升华洗礼,升一品。
前五品对外物的需求不多,单凭系统性的体能训练也可以一一晋升,拒北王麾下的军中精锐大抵也都是后天五品。
可后五品涉及人体的脏腑,必须借助一系列名贵药物才能完成积累,晋升境界。
小丫头今年刚满十六岁,却至少拥有了后天八品的武学修为,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完成了三脏的升华洗礼!
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在楚国公子榜上名列第十一位,在王府和雍州蒋氏一族的鼎力支持下,如今也不过是后天八品而已!
而姜青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比小满年长整整六岁!
“此女的来历肯定非同一般。”
姜山推测道:
“楚国境内有不少隐世家族和门派,祖上大多都出过一两位先天三四品人物,有的家族门派甚至每一任的掌权者都是至少先天三品的高手。以他们的底蕴,不惜代价地倾斜资源培养出一位十六岁的后天八品倒也不算耸人听闻。”
“但十六岁的后天八品放在每一个势力中都是不容有失的先天胚子,十有八九被当做下一任掌权者培养,以小丫头的资质,很有可能在二十岁前晋升先天,甚至几十年后有那么一丝机会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成为和老剑圣同一个层次的传奇人物。”
“她孤身一人潜入紫烟院,肯定图谋甚大。”
姜青玉对小丫头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平日里也会忍不住开口调戏几句,小丫头每次都会红着脸做出委屈的表情,让人心情愉悦。
他一直知道大丫鬟立春来紫烟院另有目的,所以私底下其实对小满会更偏爱一些。
可如今小丫头多半也是另有目的。
姜青玉苦笑一声:
“原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姜山同样感慨万千。
四公子一直待在紫烟院,从不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把手伸入军方,这也导致了他麾下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甚至连侍奉他的两个丫鬟都是心思不纯。
如此境况下又如何与二公子争世子之位?
一个字,难!
“今日师弟唤我出手,是否有些唐突了?”
“我本认为自己该多隐匿一段时日,等你武学修为提高一些,再站出来为你造势。”
姜山认为姜青玉得到了老剑圣的传承后,应该再多忍辱负重一段时日,等到将修为提上去后,再去和二公子竞争世子之位。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自己表明态度的最好时机。
而过早的暴露自己,只会让姜青玉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以二夫人的狠辣果决,肯定不会做养虎为患的蠢事。
可姜青玉却摇头道:
“我已经退让了十几年,今日偏不想退了。”
“师兄也不必担忧,表现得高调一点也不见得是坏事,父王见我有上进心,定会多加重视,不会让我那么轻易死在王府里的。”
“师兄信否?”
“今日即使你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替我扫平古尔根这个障碍。”
姜山不可置否。
姜青玉再被人看不起,那也是王府公子,若是在自家王府被人废去了手脚,那丢脸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整个拒北王府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很多只忠于拒北王的暗卫死士为了维护王府尊严,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得不说,那个古尔根真是一员猛将,尽管性格上有缺陷,冲动易怒,可随着武学修为的提升,他先天残缺的智力也会渐渐弥补,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可怕的敌人。”
姜山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提议道:
“要不我抽个空去杀了他?”
今日断去古尔根一臂,他和姜青玉二人算是被古尔根彻底记恨上了,双方几乎不可能有和解的可能。
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姜青玉却毫不担忧,反而笑吟吟看着姜山:
“师兄,别以为我不知道,古尔根的右臂根本没有化为齑粉。”
“你在众目睽睽下耍了个戏法,表面上毁了断臂,实际却偷偷那条断臂藏了起来。”
“师兄是想要让我试着去收服此人吧?”
此言一出,姜山一脸愕然。
“你,你是如何看穿的?”
姜青玉笑而不语。
姜山则是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自认为当时的手法足够高明,足以以假乱真,却被人一下子戳穿……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这一刻,眼前的四公子在姜山心中的形象显得越发高深莫测了起来!
而他也终于开始相信,老剑圣选择四公子做唯一传人并不是偶然。
姜青玉笑着伸出手:
“师兄若是信得过,不妨将断臂交到我的手上。”
“我去收服此人。”
……
这一日。
姜青玉和以往一样,早早便睡下了。
由于自己的卧房被人砸了,一时半会难以修葺,所以他睡在了丫鬟小满的房间。
小丫头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一个衣柜。
桌上有一面梳妆的镜子,几盒价格不菲却用得不多的胭脂水粉,看的出来平日里小丫头也舍不得画浓妆,所以用的很节俭。
床上的被褥被人晒过,钻进去很暖,只是被子有些短,盖不住姜青玉的头脚。
枕头底下压着几本杜撰小说,上面写的都是儿女情长的故事,有写贵公子爱上丫鬟和人私奔的,也有写小王爷为了平民女孩拒绝和公主联姻的……
姜青玉看了几页,觉得不如藏经阁里的秘籍好看,于是倒头就睡了。
今夜,他有很多事要做。
而与此同时,在隔壁的另一个房间里。
紫烟院的两个丫鬟一改往日里嬉笑打闹的脾性,竟是不再以好姐妹相称,反而像是见了仇人一样,个个手中都握着一把匕首,各自将刀尖对准了另一人。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第十二章 姐姐也喜欢上公子了?
今夜,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裙,脸上画了艳丽的妆,她的身姿高挑,肥瘦皆有,一言一行尽显高贵,一颦一笑都让人销魂。
像是个在富贵人家长大的掌上明珠。
其实不只是今夜,每日夜里,立春都会趁着自家主子睡着的时候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也只有见到镜子里那一张画着浓妆气质优雅的面孔,她才会记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来到紫烟院潜伏十几年的目的。
“立春姐,你真好看。”
小丫头小满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立春的婀娜身段,嘴上也是不吝赞美。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身条件,做出了一个哀愁且不太服气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十六岁的身体和二十三岁的就是没法比。
“同样的话,我也常听公子说。”
立春很坦然地接受了小丫头的赞美,即使对方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
“十一岁那年,我初见公子,他问我叫什么,我回答说公子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入了王府的人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
“那一日刚好是春季,年仅七岁的公子从院子里摘了几朵花,亲手戴在了我的头上。”
“他为我取名立春。”
“立春是一年四季的第一个节气,公子说他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只要养二十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便不枉此生了。”
“我叫立春,是第一个。”
立春抿了一下红唇,看向小丫头的目光颇具挑衅。
小满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
“那这么说来,我是第八个了?”
“可是……”
“养那么多丫头,公子身体吃得消么?”
“……”
立春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问除了我俩以外的六个丫头都去哪了么?
尽管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我很好奇,立春姐来紫烟院的目的是什么?”
小满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蹙眉嘟囔道:
“我看得出来,姐姐并不喜欢紫烟院的与世无争,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来历想必也很不一般。”
“让我来猜一猜。”
“你多半是被人强迫来紫烟院做卧底监视公子的。生在权贵家中的女人大多身不由己,无权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也一样。可姐姐却又不甘平凡,所以才会每晚都在房间里换上华贵的服装,提醒自己要和命运对抗。”
“而今日藏经阁前姜山的那一剑,让你看到了转折。”
“若我所料不差,公子的初露峥嵘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姐姐马上就要对他下手然后离开紫烟院了吧?”
立春微微一笑,红唇鲜艳如血,气质雍容华贵。
她瞥了一眼小满,双眸尽是戏谑:
“小丫头,你是来杀我的?”
“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四公子吧?”
不料小满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呀。”
“怎么,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立春不明白:
“你来紫烟院才不到两个月,和公子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十个时辰,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就因为他每日起床后都要调戏你一两句?”
“小丫头,尽管我暂时猜不到你的来历,但想必你也和我一样背景不俗,靠近公子也是另有图谋吧?”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
“先说说你的来意,说不定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各取所需。”
小满冷哼一声:
“立春姐,你不要套我的话了,我可一点都不笨!”
“你只要记住,反正我永远是公子的丫鬟,不会像某个人一样吃里扒外!”
立春自嘲一笑:
“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初来紫烟院的时候,我总是想着让公子争气一点,那样我就可以早点杀了他完成任务,可后来在紫烟院的日子久了,却又期盼他一辈子庸碌无为,什么都不要争,那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呵,我也不想让公子死啊。”
小满一听这话,顿时一脸惊喜,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
“姐姐也喜欢上公子了?”
“我就知道!”
立春神情疑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你,信了?”
“你不认为我是在编织谎言么?”
小满收起匕首,乐呵呵道:
“信啊,为什么不信?”
“书上都是那么写的呀!”
“丫鬟是敌人派来监视公子的卧底,却和公子日久生情,于是丫鬟为了爱情不惜和整个家族势力为敌!最后两个人要么一起坠崖,要么私奔,要么隐居在世外桃源……”
小丫头越说越激动。
可立春却听得有点糊涂了:
“书上写的?什么书?”
小丫头介绍道:
“江湖上有个锦江阁,从那里卖出的小说都是如此写的,每一本我都很喜欢。”
“……”
立春懂了。
一群女子闲来无事写的杜撰小说。
“所以,我相信姐姐已经爱上了公子!”
“我也一样!”
小丫头给了立春一个示威的眼神:
“姐姐,我们公平竞争,看将来谁做大谁做小!”
立春无言以对。
这小丫头算是彻底没救了。
你对公子一片痴情干嘛带上我?
谁说要嫁给姜青玉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了?
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望着小满,然后抛下一句狠话:
“你,一定会乖乖做小的!”
……
在初步确认对方暂时不会对公子下杀手的那一刻,一场女人间的战争就这样没有硝烟的结束了。
女人间的信任,有时候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尽管二人都各有目的,各有身份,可只要不做对公子不利的事情,那么就一切都好说。
房间里。
一袭红衣的立春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潜龙出渊”四字,犹豫了一下后又将其放入烛火中烧成灰烬,重新取出一张纸条,写下了“一切如常”四字。
房间外。
小满望了一眼姜青玉所在的那个房间,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紫烟院。
在她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几道训练有素的人影突然出现,并朝她单膝下跪。
小满收敛笑容,微微抬头:
“保护公子,也盯住那个女人,若公子被伤了一根头发,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是!”
几人的动作很快,刹那间就进入院子围住了姜青玉所在的房间,并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满对几人认真负责的态度很满意。
两个月前,当拒北王将这几位死士暗卫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倒是没想到真会有用上几人的一天。
“好久没杀人了呀!”
小满轻声呢喃了一句,下一刻便开始隐匿自己,攀岩走壁着往王府外走去。
她的身法矫健,并擅长借助环境藏匿自己的行迹,王府的各类陷阱对她而言也是形同虚设,宛若一个顶尖杀手。
一路上也的确畅通无阻,小满走的很顺利。
即使王府中有偶然发现她的先天境暗卫死士也从不现身阻拦,仿佛都认识此女的真正身份。
这让她更加无所顾忌,也不认为会有人跟踪自己。
半炷香后,小满来到了城中的一间客栈外。
她望向其中一个房间,嘴角微微勾起:
“做我们这一行的很讲规矩,收了赏金就得替人办事。”
“公子今日牵了一下我的手,小满无以为报,便只能替他杀一个人了。”
“古尔根……”
“你怕是不能活着回到草原了。”
第十三章 鹰犬,花满楼,陨星阁
客栈二楼。
古尔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
离开王府后他找人打听了一下,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在庆功宴结束后就立即又带着麾下兵马再次北上,说是要在年节前再砍几千个狄人头颅,所以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一趟。
而与古尔根一同去王府的数十位青剑营将士也一直滞留在藏经阁内挑选武技秘籍,根本无暇也无心来顾及自己。
“我就像个被人利用完就丢掉的蠢货!”
古尔根仰头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廉价烈酒,愤怒道:
“在姜青剑、姜青玉俩兄弟眼里,我肯定就是个笑话吧!”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
他摸了摸空荡的右袖,咬牙道:
“不行,我得振作起来!”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可我自己一定不能看不起我自己!”
“我还没有实现我的宏大理想!我要回到草原,我要杀死那个只把我当做杀戮机器不当儿子的男人,我要做草原上的王!”
“还有姜青玉那个草包,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也要让你尝尝断臂之痛!”
突然,有人来敲门了。
“咚,咚……”
顿时,古尔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立即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了弯刀,并挪步到了靠窗的位置:
“谁?”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眼下是子时,城里的百姓都睡了,客栈里的杂役按理说也不会上来打扰。
“来的会是谁呢?”
“虽然我一直在饮酒,可一直没有降低警觉,在敲门声响起前,可以肯定没有听到没有上楼的脚步声!”
这说明来人至少拥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武学修为!
由于知晓楚国和北狄之间的仇怨,所以古尔根找客栈的时候特意找了家位置偏僻的,来的时候也易容伪装了一下身份,除了拒北王府的暗卫死士外,应该无人可以打探到他的落脚点。
“莫非……”
“是拒北王派人来杀我了?”
对于这一位出手帮自己砍断四根铁链得以自由的男人,古尔根一直都怀着一份崇敬和感激。
若真是拒北王要杀自己……
那他也无话可说,认命便是。
大丈夫,一命还一恩,便不欠了!
然而,敲门声却突然停止,门外的人也并没有开口讲话。
片刻后。
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桌上的酒壶被一阵风吹倒,烈酒洒到了蜡烛上,让其明灭不定。
同时,房间的门并未被人打开,却有一道人影直接穿过门出现在了古尔根的面前!
那人身长八尺,穿一件雪白长袍,戴一个金色面具,让人看不到样貌,也无法辨别身份。
“杀手!”
“而且是先天境的杀手!”
古尔根的第一念头是翻窗而逃,可就在他要打开窗的时候,来人却开口了。
“外头有个花满楼的小丫头,是来杀你的,你若有自信从她手下逃出生天,那便从窗口跳下去。”
那人的声音很嘶哑,以一种杀手惯用的手法做了伪装,让人分不清男女。
古尔根动作一滞。
楚国江湖上有很多杀手组织,其中公认排行前三的分别是楚国皇室豢养的“鹰犬”,几个隐世门派共同扶持的“花满楼”,以及有先天第四品摘星境坐镇、只刺杀先天目标的“陨星阁”。
“鹰犬”只为皇室做事,陨星阁也从不杀先天以下的无名之辈,唯有花满楼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声名狼藉!
他们几乎什么人都杀!
只要钱给够,无论是凡夫俗子,亦或是官宦世家、王侯将相,甚至是楚国皇室的人他们都敢杀!
而且是不择手段的杀,无所不用其极的杀!
传说,有一任楚国正四品的将军上了花满楼的悬赏榜后,第二天就被人在家中卧榻上砍下了头颅。
杀死他的正是和他成婚十几年并且生育了一儿一女的正妻!
谁也不会想到,四品将军的正妻出身名门,竟会是花满楼的一员!
除此之外,曾有人出价一枚前朝玉玺,悬赏当今楚国皇帝景宏的项上头颅,却被花满楼的一位楼主以价钱不够为由拒绝了。
那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楼主说,若是有人能拿出和十枚玉玺等价的重宝,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带着手下杀入皇宫,和皇室豢养的“鹰犬”争一争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名头。
可见花满楼行事之嚣张。
花满楼共有三十六楼,三十六名楼主个个都是先天高手,其中的第一楼的楼主更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存在。
楚国朝堂上有不少官员年年都会上奏,请皇帝景宏下令将花满楼彻底铲除。
但景宏从不准奏。
一来要铲除像花满楼这样的地下势力,动用的兵力和资源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四方皆有战事的楚国而言并非明智之举。
二来么,王侯将相、楚国皇室的人头个个都是千金难买,几乎没有人能出得起价钱,所以花满楼的人也很少刺杀朝廷命官,反而在得到足够报酬的前提下帮皇室铲除了不少蛮夷狄戎的部落首领,降低了边境防守的损耗。
“竟是花满楼的人!”
古尔根脸上多了几分慎重,以及一丝丝的绝望。
作为一个狄人,他每个月总能在草原上听到几个花满楼杀手刺杀成功或失败的消息,要么是重伤了某个狄人部落的首领,要么是杀死了某个部落的祭司……
可以说花满楼是很多狄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你呢?”
“你也是花满楼的人?”
古尔根望向白袍面具人。
他瞄了一眼对方的胸口,见上面并无花满楼的标志,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花满楼的人,也并非来自陨星阁或是鹰犬。”
白袍面具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我代表一个神秘人,来和你做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古尔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也任何值得先天高手看上的地方。
白袍面具人冷冰冰道:
“我救你一命。”
“你回到草原,替我拉起一支万人规模的狄人骑兵。”
“记住,我只要精锐。”
此言一出,古尔根整个人都在哆嗦:
“万,万人?”
“我都不认为我的命值一支万人铁骑。”
“我所在的部落不到两万人,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壮年男子,抛去各类因素后,撑死也只能拉起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能称得上精锐的,不足一千!”
“你要一支万人铁骑,不但得帮我成为部落的王,而且至少得帮我吞并几十个小部落!”
古尔根苦涩一笑。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现在断了一臂,二十年内能晋升先天都算侥幸了,怎么可能帮你完成这些壮举?”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算了。”
白袍面具人的情绪毫无波澜:
“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能不能抓住机会是你的事,。”
“古尔根,没有人生来就是废物。”
“在我看来,你,生来就应该为王。”
言毕,白袍面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条断臂,丢给了一脸呆滞的古尔根。
“抱紧你的断臂,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位小丫头马上就要上楼了。”
第十四章 千花杀手,小满
今夜月黑风高,是杀手最喜欢的天气。
小丫头小满换上了一件黑裙,哼着小曲,把玩着一口淬毒的匕首,走在客栈的楼梯上。
在上楼前,她已经顺手解决了三个人。
先是有个店小二在大堂里偷酒和花生米吃,是被她第一个打晕的人。
再然后。
后院树下有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本来并无过错,可那个男的非得说服女的一起去楼梯口寻刺激,于是也被她打晕了。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公子。”
小满嘟囔了几句,开始往上行走。
她的脚步声很轻,却有一种特殊的节奏,可以让人昏昏欲睡,放松警惕。
那是独属于花满楼的一种曲调:
名为“入梦令”。
初来紫烟院的时候,小满本想着若是公子夜里睡不着,便为他奏上一曲,可去了紫烟院才发现,这位公子爷比传说中还能睡,根本没有入梦令的用武之地。
“等见到古尔根后,先砍了他另一条臂膀,再让他跪下开口喊上一百次‘我是傻子’。”
“可不能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杀完人后,再去城外的酒庄取几壶好酒,埋在我的床底下,等哪一日我和公子成亲了,便再挖出来接待客人。”
“如果时间允许,应该再去一趟镜水阁的分店,拿几本新出的小说,老是看枕头底下那几本都看腻了。”
“听说城北有一家包子铺也很不错,肉多皮薄汁水儿足,可惜不能给公子带几个尝尝。”
“呀!不行,差点忘了,买包子似乎要花钱呐……”
小满嘴上没闲着,看似一点都不把这一次的刺杀当回事,可双眸却一直在观察楼梯上的各处细节,偷偷计算着此次刺杀的成功率。
那是一种刻在了骨子里的职业本能。
花满楼杀手等阶的区分很有特点,会有人专门将悬赏榜上的目标按照实力、背景等各个方面来评估“花值”,杀手每成功刺杀一人,不但可以拿到部分赏金,更可以获取花值,提高在花满楼中的地位。
一般而言,十花以下被认为是不入流的杀手,每次击杀目标后,赏金要被花满楼抽取七成。
百花以上,每一个都是花满楼的中层,有资格和花满楼对半平分赏金。
至于千花杀手,整个花满楼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人,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先天高手,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有着赫赫威名。
他们不但可以拿到八成的赏金,而且有资格调用十位以下的百花杀手协同自己完成任务。
而小满,正是花满楼百年来最年轻的千花杀手。
她从四岁开始学杀人技,在六岁那年第一次杀人,目标是一个十四岁的南蛮王子。
那一次,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乞丐,然后不出意外,那个有着变态嗜好的南蛮王子在街上一眼就相中了相貌不凡的她。
南蛮王子请她去酒楼的包厢里吃饭,小满装作欣喜答应,然后趁着南蛮王子的手下人都在屋外把手门口的时候,先是假装不小心打碎了盘子,然后在对方低下身子假惺惺关心的时候捡起盘子的一块碎片切开了他的喉咙。
那一次刺杀,小满并没有得到花值。
因为南蛮王子在临死前叫出了声音,惊动了他的几个手下,如果没有师父出手,年仅六岁的她想必早就被曝尸荒野,连拥有一棵坟头草都是奢求了。
往后十年,小满接取了几百个任务,有的目标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贼寇奸人,有的目标是欺上媚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也有的是没干什么坏事却被仇人盯上花钱买了头颅的清官善人。
她成功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
但每年的成功率都在提升。
而从去年开始,她就没有失手过一次。
今夜也将一样。
“到了。”
“三楼,靠里的那一间。”
小满顺利来到了古尔根所在房间的门外。
她已经调查清楚了,隔壁的几间房都没有人居住,所以今夜的刺杀不会有人来打扰。
而以她成功刺杀了三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辉煌战绩来看,拿下一个后天八品的古尔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小满很好奇,当古尔根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吃惊?
后悔?
希望他不要吓得跪地求饶才好。
“门是从内锁住的,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走廊上有浓烈的酒气,推测目标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买醉……”
小满在心中嘟囔了几句。
突然,她神情微变:
“不好,没有呼吸声!”
砰!
小满撞开了房门——
果然,房中并无人影。
倒是南面的窗被人打开了,似乎看上去人是从窗口溜了。
“桌上的酒仍是温热,蜡烛也剩下大半,证明人刚走不久!”
“是从窗户离开的么?”
小满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下环境后,不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内心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了:
“为何窗口并无脚印?”
“而且,我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开窗的声响。以古尔根壮硕的体型,从窗户跳下去并离开客栈,根本就不可能避开我的感知!”
“除非……有人接应!”
小满微微蹙眉。
来接应古尔根的人,她能想到的只有狄人和姜青剑的人两种可能。
而按照古尔根自己的说法,他在狄人部落中的地位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高,顶多也就是被当做一件听话的杀戮工具而已,根本没有机会成为部落的下一任首领。
所以不太可能是狄人花费大代价前来接应。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姜青剑……”
“蒋菁从雍州带来的那个老仆可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啊!”
小满望向南方,一阵犹豫。
她可以闻到残留在空气中的酒味,如果按照这一条线索追寻上去,她有五成的机会找到目标。
但从小师父就告诫她,做杀手的,永远不可以丧失冷静,一击不成,便要收手,要么撤退,要么藏于暗中等待下一次机会。
而今天的她已经丧失了最佳的刺杀机会。
“计划有变,我得离开了。”
“若真是那个老仆出手,我追上去也杀不了古尔根,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满望向王府的方向,微微眯眼:
“不!”
“我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在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一次救走古尔根的是蒋菁从雍州带来的那个老仆。
也只有先天二品的老仆,有实力也有动机尾随自己来到客栈,并抢先一步带走了古尔根。
小满冷哼一声,并没有在房间里停留太久,直接从窗户飘然落下,借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今夜的失败并没有对她的心境造成什么影响。
入行十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失败。
回去的路上,她认真考虑了一下:
“要不要找个排名前十的楼主把那个碍事的老仆宰了呢?”
“这一条老狗,真的很让人讨厌啊!”
……
与此同时。
白袍面具人已经带着古尔根出现在了城外的一个山林。
夜深人静的时候,山林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还会传出类似于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人不敢妄动。
白袍面具人将心有余悸的古尔根丢在地上,同时又丢下一个玉瓶,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想好了么?”
“一万铁骑换一条命,不接受砍价。”
“如果答应便服下瓶中的毒药。”
“如果拒绝,百丈外刚好有一座空坟,你自己走进去躺下然后抹脖子便是,免得脏了我的手。”
第十五章 我来自地府,你可以叫我阎罗
“……”
被丢在地上的时候,古尔根整个人都是晕的。
准确的说,在客栈里见到自己断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懵了。
直到他整个身体被白袍面具人以一只手轻松提在半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飞越了大半座王城,丢进了荒无人烟的山林,古尔根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不断抚摸着断臂,感受着其中仍未消散的生机,顿时喜极而泣:
“是我的,是我的!”
“是我的手臂!”
“哈哈哈!”
断臂对古尔根可太重要了!
后天十品讲究打磨肉身,其中有一品正是锤炼右臂,缺少右臂意味着一个人最多只能修行到后天九品,想要跨过十品直接晋升先天,一万人中都未必会有一人成功。
即使古尔根天生神力,对此也没有一点信心。
可如今找到了断臂,只要在其生机消散前找到一位医师帮自己续接上去,便仍然可以修行到后天十品,晋升先天的概率也提升了十倍不止!
“哈哈!死老头,姜青玉,你们都给我等着,今日屈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古尔根笑得很大声。
可笑声在夜间的山林里却显得很诡异,听上去比鬼哭狼嚎都吓人。
突然,古尔根双眸死死盯着白袍面具人:
“你究竟是谁?”
“为何会有我的断臂?”
他第一猜测白袍面具人是砍下他右臂的姜山。
可众所周知姜山断了一臂,而眼前这一位却是双臂健全。
再者,带着一个人在天上飞那么久,怕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也做不到吧?
可若白袍面具人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那事情就更让人难以捉摸了。
据古尔根了解,整座王城只有拒北王一位曜日境,以他今日在城外庆功宴上对拒北王的印象来看,眼前这位白袍面具人无论是身段还是气质都与其大相庭径!
可从此人提的活命条件来看……
一万铁骑,倒是很符合拒北王的性格。
“大人是拒北王府的人?”
“是王爷派你来帮我的?”
由于拒北王帮自己砍断了四条拴住手脚十多年的铁链,古尔根对楚国的这一位异姓王倒是有不少好感。
若对方真是王府的人,那么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欠了拒北王两次。
“大人若是王爷的人,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别说一万铁骑,便是两万三万我也拼了命给王爷凑齐!”
古尔根的行事准则很简单:
做个大丈夫,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然而,白袍面具人的口风很紧,并不会那么轻易让人猜出来历:
“你并没有很多的时间考虑。”
“我只数十个数字。”
“十,九,八……”
“停!”
古尔根也是个果决的人,不等对方将十个数字喊完,便捡起玉瓶将一颗药丸倒入了嘴里。
然后,他取出弯刀,用嘴咬住刀柄,切下了自己左手的一根小拇指:
“大人在客栈帮我避开了花满楼的杀手,已是救了我一命,后又帮我找回了断臂,也可算作救了我一命!”
“不管大人是谁,我古尔根都欠你两条命!”
“大人说我古尔根的命值一万铁骑,那两条命的恩情,我便算你两万铁骑!”
此言一出,白袍面具人不禁微微一怔。
真是个……可爱的憨汉啊。
下次见面,若是本公子摘下面具,希望你可不要带着两万骑兵追着砍我。
“罢了,再帮你一把。”
呼——
只见白袍面具人挥了一下衣袖,便有一阵寒风刮过。
寒风如利刃,撕开了古尔根右肩上的伤口。
顿时,鲜血淋漓,腥味引起了不少夜间动物的嚎叫。
“把断臂放上去。”
他命令道。
古尔根见到这一幕,隐约猜到了对方要什么,赶忙遵照吩咐把断臂安在了伤口上。
白袍面具人挥手打出几道术法。
刹那间,被剑气撕裂的骨骼重新开始生长,皮肤血肉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扩张……
古尔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根本不敢用力呼吸,双眸死死盯着右臂,眼皮再干都不眨一下!
片刻后,他看到自己的断臂和肩膀竟是已经续接在了一起!
古尔根不敢置信,试着挥动了一下右臂。
很快他就确定了,尽管仍有些疼痛和不习惯,但他的右臂确实已经被接上了!
“如此手段,定是先天第三品!”
“王庭部落里那个先天第二品的老祭司肯定做不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帮人续接断臂!”
古尔根脸上全是错愕和惊喜。
续接断臂并不是难事,草原上的老祭司、楚国军中的老军医都可以轻易做到。
可按照他们的方法,不但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必须要有珍贵药材辅助,根本不可能像白袍面具人那样轻描淡写。
断臂上的生机是有限的,每流失一份都会降低古尔根日后晋升先天的概率。
在拿到断臂的时候,他早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半生机的准备,毕竟从王城回到草原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
可白袍面具人却让他大开眼界!
古尔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只能朝着白袍面具人单膝下跪:
“我古尔根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我以草原之神的名义发誓,古尔根及其手下的刀箭永远不会对准您,您可以得到我永远的感谢和友谊!”
白袍面具人冷笑一声,面具下的表情并不意外,却也有一点遗憾。
丫的,谁说古尔根痴傻的?本公子第一个跟他急!
这誓言明明就说的很精明嘛!
不过……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虎躯一震就可以让人死心塌地发誓追随永不背叛的天选之子,所以对此也早有准备。
“我不信什么草原之神,你的誓言也并不足以打动我。”
“我只信玉瓶中的毒药,它会时刻提醒你不要和我为敌。”
古尔根低下头颅,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但我会铭记我的誓言!草原上的男子从不背叛草原之神!”
白袍面具人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你可以走了。”
“把你的小拇指也带走。”
古尔根乖乖捡起小拇指,然后咧嘴一笑,竟是当着白袍面具人的面直接将其吃了下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这也是狄人的一种习俗,草原上的男子都是如此。
“真是……无聊的陋习。”
白袍面具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古尔根微微抬头,接上断臂后,先前的颓废已经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又成了那个对草原充满野心的男人。
可当面对白袍面具人的时候,他仍然会不忘保持谦卑和尊敬:
“冒昧问一句,我应该称呼大人什么?”
“又该以什么方式和您联络?”
白袍人负手而立,面具下传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来自地府。”
“你可以叫我阎罗。”
第十六章 少报军功?
“地府,阎罗……”
古尔根呢喃了好几遍,却一直记不得江湖上有一个叫“地府”的势力,以及一个外号“阎罗”的先天第三品高手。
他暗自决定,等回到了草原后,一定要找人查清楚这个势力的来头!
尽管此人对自己有大恩,可事情一码归一码,任谁身上中了一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毒药,都不会做到无动于衷。
白袍面具人似乎看穿了古尔根的想法,提醒道:
“你身上的毒一年内不会发作,一年后如果你在草原上闯出了足够的名头,我会派人带着部分解药来联系你。”
“你也不必大费周章调查地府的来历,即使侥幸联系上了这个组织的其他人也没有用,毒药是我配的,也只有我能解。”
古尔根赶忙低下头颅,保证道:
“不敢。”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弱者的无奈。
在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强者面前,任何心思手段都是徒劳的。
至于白袍面具人,他的心里也很清楚,尽管古尔根嘴上说着不敢,可回到草原以后却一定是敢的。
但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配制的毒药并非毒人肉体,而是毒杀灵魂,除了以《大梦经》中记载的术法洗涤灵魂外,根本无药可解。
“古尔根,我有一个疑惑。”
“大人请问。”
“你是如何被姜青剑俘虏的?他麾下的青剑营个个都是精锐,一千骑可以抵得上五千狄人杂牌军,你所在的部落只有不到两万人,兵卒不到三千,怎么会和他发生冲突?”
古尔根挠了挠头,同样一副疑惑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的状况。”
“大概是在半个月前,部落里的老祭司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姜青剑率领青剑营在草原上大肆杀掠,势不可挡。眼看着马上就要杀到我们部落了,我那个该死的爹怕得要命,于是就和附近几个部落的首领商量了一下,决定每个部落出一点人,凑出一支三千人的兵马,由我统帅,去阻挡青剑营的锋芒。”
“我和麾下的三千人只磨合了不到五天就被拉上了战场,他们中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其中只有不到五百人是骑兵,甚至每个人都凑不齐一套皮甲、弓箭和弯刀。”
“所以当我们碰上青剑营的时候,不出意外面对的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我看到草原被鲜血染红,秃鹫在尸体上挥翅,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以外,只有一百来个骑兵在第一时间就趁乱离开了战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我不挑明自己是部落的六王子,说不定也被一并砍死了。”
古尔根的语气有点悲伤,却并没有多少自责。
毕竟,按照北狄的传统来看,以三千老弱病残的性命换来几个部落的延续,那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以往的那些部族也都是这么干的。
可白袍面具人却从中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不对。”
“既然青剑营和你一战便杀敌将近三千,那么再算上先前大肆杀掠的军功,怎么说也应该有至少四千的斩获。”
“可据我所知,姜青剑此行斩获总共也就两千余!”
“以他和其母蒋菁的张扬性格,不太可能瞒报军功!”
听到白袍面具人的分析,古尔根也是一阵皱眉:
“大人,我脑子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是说姜青剑少报了军功么?”
“可这怎么可能呢?”
“楚国采取军功制,每一品军职的晋升都必须斩获足够的军功,即使姜青剑不看重军职,也得为他他手下的一千人考虑啊?”
哪有人对军功不感兴趣的?
在草原上,古尔根只听过有人夸大军功,将击退几百人说成全歼上千人,拿牛羊马的头颅垒一座骨山自欺欺人的,却从未听说有人会故意少报军功。
“他没有瞒报军功。”
白袍面具人笃定道:
“他上报杀敌两千余,是因为他此次北上本就只有两千余的斩获!”
“……”
古尔根其实并不蠢,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大人是说,那一千青剑营其实并没有在草原上大肆杀掠,而是……只和我带领的三千老弱残兵打了一仗?”
“可……”
“怎么可能呢?”
“狄人部落里的老祭司由部落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他不可能骗我们!几个部落的首领也都派人确认了消息。”
白袍面具人冷冰冰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换了你当部落首领,假如有人拿足够的铁矿、金银和你换几千个老弱残兵的头颅,你换不换?”
“……”
古尔根沉默不语。
他似乎懂了。
北方草原上有一百多个狄人部落,衡量部落强弱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三点便是青壮年人口和牛羊马的数目,铁甲、铁盔的数目以及弯刀、箭矢的锋利程度!
武器装备对狄人如此重要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占据的那片草原上没有大型铁矿!
对很多部落而言,用几百上千个只会损耗粮食的老弱病残来换取可以提升整个部落实力铁矿金银,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楚国官方严格着把控铁矿的产出,涉及这一方面的律法也格外严苛,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和狄人部落做大笔的铁矿交易。
如果真的有人用铁矿为姜青剑换军功……
那么此人一定位高权重,而且和姜青剑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我想起来了!”
古尔根恍然道:
“我当时碰上青剑营的时候,他们的编制很完整,连一个伤员都没有,每一人箭壶里的箭也都装的满满当当,根本不像是经历了一连串作战后的样子!”
“青剑营是姜青剑名下的唯一部队,其中有三百多人出身于雍州蒋氏,被姜青剑当做日后掌控北境三州十五万军队的嫡系,每阵亡一人都是莫大的损失。”
“以蒋菁那个女人的极端性格,为了儿子的前程,还真干的出用铁矿和狄人交易军功以减少青剑营精锐伤亡的事情!”
白袍面具人一言不发。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古尔根以及那三千老弱病残的狄人是被部落首领拿出来交易的弃子,至于几个狄人部落从中得到了什么,交易的另一方是谁,都是一个谜。
前者大概率是铁矿,至于后者……
他更倾向于是王府二夫人蒋菁,可涉及到大笔的铁矿交易,蒋菁似乎又有点不够分量。
而且……
此事即使不是拒北王授意,他也一定知道。
“大人,需要我去调查这件事么?”
古尔根一想到自己和那三千老弱病残是被人卖了,肚子里就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亏他还把姜青剑当兄弟,冒死帮他打压试探姜青玉,到头来自己原来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笑话!
“随你。”
白袍面具人仿佛对此并不关心,只是催促古尔根赶紧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路上小心,到了草原上也不要放松警惕,花满楼一旦确认了目标,大多都是不死不休的。”
“古尔根,虽然我对你的期许并不高,但也不希望你那么快就死了。”
“毕竟,我配制一枚毒药也不容易。”
“……”
古尔根无言以对。
大人你可真幽默。
都让我去凑两万铁骑了,要求还不算高啊?
“大人,那我走了。”
古尔根也不啰嗦,朝着白袍面具人抱了个拳后,便趁着夜色和山林的遮掩朝着北方赶去。
至于白袍面具人……
他则是伫立在原地,望向了王府所在的方向,在内心质问道:
“父王,和狄人做交易的,会是你么?”
第十七章 王爷,他快死了啊
拒北王府。
香炉院。
今夜二夫人蒋菁穿了一件绣着孔雀开屏的长裙,碧玉点缀的下摆拖在地上,足有丈许长。
裙上共有九十九片孔雀翎,每一片都是由专人从活的雄孔雀尾巴上生生拔下,以此来彰显裙子主人的尊贵身份。
类似手法制作的长裙,蒋菁有二十余件。
此时,蒋菁正在儿子姜青剑的房间里提笔写信。
一旁,一位貌不惊人的老仆在为其研墨。
老仆的身材很矮小,形似侏儒,研墨的时候需要将双脚踩在凳子上才可以手够到桌面,动作也很滑稽,像是个贪玩的孩童。
可王府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
因为他来自雍州蒋家,是王府仅有的四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高手之一,地位仅次于拒北王和二夫人。
楚国北境有三州。
雍州,并州,幽州。
二十四年前,时任安北大都护的姜秋水为楚国皇室打下了当时被羌族占据的幽州,凭借着开疆拓土的功绩得以封王,楚国皇帝亲自写下“拒北王”三字,大笔一挥,便将北境三州之地悉数赏给了姜秋水。
三州之中,并州是姜秋水耕耘多年的大本营,当时的刺史便是由他本人兼任。
幽州是他带兵一手打下,羌族战败后归顺楚国,几大部落的首领对姜秋水也是一半惧怕一半服气,不敢做阳奉阴违的事情。
唯有被蒋氏完全把持的雍州,并不服从这一位拒北王。
传闻姜秋水为了夺到雍州的掌控权,和蒋氏一族明里暗里斗争了一年多,其间发生了什么外界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年蒋氏一族就将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那位女子嫁入了拒北王府。
女子叫蒋菁,嫁妆铺了足有十里,外加一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老仆。
再一年后,女子生下一名男婴,取名姜青剑。
雍州蒋氏对姜青剑寄予厚望,在其身上倾注了难以估量的资源,尤其是十二年前王府大夫人和长公子南下京城做了质子后,更是变本加厉,将手渐渐伸入了北境三州的军权!
任谁都看的出蒋氏一族对于下一任王位的野心。
而蒋菁也乐于见到儿子姜青剑在蒋氏一族的扶持下成功世袭王位。
哪怕这个王位的权柄会打个折扣。
“青剑又带兵北上了,一夜都不肯在家多留,说是麾下的将士们为了砍杀狄人已有半年没回家了,他也不能例外。”
“北上,又是北上,满脑子都是军功!”
“呵,简直和他父王一个样!”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男人就那么喜欢打打杀杀么?”
“青剑是,秋水年轻的时候也是,直到老了病倒在床上都要爬起来去北门外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设宴庆功。”
蒋菁停下写字,对老仆问道:
“柳老,你说青剑将来会是一个合格的拒北王么?”
老仆笑着点了点头:
“公子体恤将士,又有保家卫国的担当,一定会是个合格的拒北王。”
蒋菁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感叹道:
“从我生下青剑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期待着他穿上蟒袍的那一天。”
“可眼下却不是时候啊!”
她用力抓住桌子,十指嵌入了桌面,任由木屑刺破自己的肌肤,并以一种癫狂的语气发泄道:
“太早了,真的太早了!”
“青剑才二十二岁,军职才六品,武学修为才后天八品,手底下才掌握了一支千人精兵……”
“可是柳老啊,你知道么……”
蒋菁死死盯着老仆,双眸布满血丝,怨恨而又可怜:
“你知道么……”
“王爷,他快死了啊!”
“……”
老仆沉默不语。
对于拒北王病情的突然恶化,雍州蒋氏也很是猝不及防。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数十年的男人居然有一天可能会病死在床上?
简直可笑,又可怜。
显而易见的是,若是拒北王死了,整个楚国短时间内可找不出第二个有足够能力也有足够声望的人来执掌北境三州!
而姜秋水这个异姓王的位置,也不一定会世袭罔替!
他一死,相信楚国皇室会很乐意将北境三州重新割裂开来,分权而治。
但蒋氏一族要的,是整个北境三州的治理权!
所以对蒋氏而言,拒北王暂时不能死!
他至少得撑到姜青剑在北境三州有了足够声望的那一天。
“蒋氏一族会鼎力支持公子,不惜代价!”
老仆郑重承诺。
蒋菁无奈叹息。
蒋氏一族的狼子野心她自然清楚,但为了儿子能够世袭王位,她也只能与虎谋皮了。
初来王府的时候,她总想着为蒋家谋福,可二十几年过去了,她生下姜青剑,成了王府的女主人,心思也有了微妙的转变。
“这一次青剑营斩首两千余,足以让青剑的军职再往上升半品,但这远远不够!”
“当年王爷斩首二十万羌人、打下一整个幽州才有资格封王,吾儿若要世袭罔替,至少也得杀够十万狄人!”
蒋菁将写完的信交给了一旁的老仆:
“告诉我爹,我要在半年内看到青剑的战功簿上多出斩首两万狄人的功绩!”
老仆皱了一下眉:
“夫人是否要再考虑一下。”
“操之过急,只会引起反的效果。”
“最近我们和狄人的几笔交易都是以铁矿结算,按照律法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蒋菁从裙袍上拔下一根孔雀翎,徒手将其掰断:
“你以为我不想徐徐图之么?”
“柳老,没时间了!”
“富贵险中求!”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
“等等!”
“你再告诉我爹,尽量用金银绸缎和狄人做交易,实在不行便给他们次一品的矿石,决不可让他们得到上品的铁矿,至于冶铁技术,那更是一丝一毫都不准泄露!”
“如此一来,即便他们有了足够的铁矿,武器的锋锐程度也比不上安北军。”
“我可不想见到青剑成为拒北王后,北境三州在他手里丢失一寸土地!”
老仆深以为然:
“这一点家主早就想到了。”
“我如今担忧的是,紫烟院的那一位攀上了姜山,会不会对公子造成麻烦?”
今日在藏经阁发生的小插曲,蒋菁和老仆自然早就得知了。
老实说,四公子姜青玉和姜山攀上交情,委实让二人吃了一惊。
但仅凭这一点,姜青玉根本不够得到蒋菁的重视:
“青玉藏的再深也成不了气候。”
“若是在军中没有足够的威望,即便他和王府中的三位先天二品都攀上关系,也坐不上王位!”
老仆赞同道:
“夫人所言极是。”
“更何况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除了我和姜山以外的另外两位先天二品中,早有一人被拉拢到了我们的阵营。”
……
就在蒋菁和老仆二人在香炉院谈论事情的时候,一个白袍面具人悄悄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潜入了千剑湖。
第十八章 引剑气入阴身
千剑湖。
今夜是晓风残月。
湖畔的杨柳在夜色下像是鬼影般重叠在一起,湖面上盖了一层浓浓的白雾,让人看不清虚实。
此地是一处天然的隐蔽场所。
当年虞易老剑圣居住在藏经阁的时候,每日都会择一人在千剑湖上切磋剑技,用以印证自己的剑术理解。
每一次,姜青玉的魂身都会不请自来,躲在杨柳树上观战。
只是……
他本以为老剑圣不会发现自己,后来才发觉是自己小觑了别人。
老剑圣是天生的剑者,拥有一双可以看破阴阳的双目,所以每一次自己的偷窥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也是从那时起,老剑圣才决定了选择自己做唯一传人。
湖中央。
一个白袍面具人伫立在湖面上,衣袍不碰白雾,双足不落水,负手而立。
此人正是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
的阴身。
今夜姜青玉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早早就卧榻入梦,神魂出窍后凝聚了阴身,和往日一样利用阴身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偷听两位丫鬟的闺房悄悄话,又比如深夜尾随小丫头走了半座王城……
当然,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件是抢在小满之前找到古尔根,带他离开王城并做了一项交易。
“立春姐的来历和目的我早已知晓,无需多查。”
“小满是花满楼的杀手,和王府的暗卫死士也都互相认识,多半是父王花钱雇来保护我的,至于此女是否别有用心,还有待考察。”
“古尔根是一枚半死不活的棋子,今夜落子只是顺手为之,至于他能否成为一手妙棋,得再多等几年看看。”
忽而,一阵冷风刮过,打断了姜青玉的分析。
寒冬深夜,千剑湖的水是出了名的刺骨冰冷。
前几日,有一位看守藏经阁的退伍老卒半夜喝醉了酒不慎跌入湖中,虽然是被一位暗卫及时捞起,但也冻伤了身体,至今双脚都不能下地行走。
王府里的杂役丫鬟们在深夜也都会下意识避开千剑湖。
哪怕湖水两旁的杨柳树下的确是一个私会的好去处。
“今夜时间不多了,我还剩下一件事没有做。”
姜青玉望着脚下平静的湖水,双眸微微眯起。
以他阴身的修为,自然可以感受到隐藏在湖面下的汹涌杀机!
可他却不得不以身犯险。
因为突破《大梦经》瓶颈的方法就在汹涌的杀机中!
《大梦经》的修行分为几个阶段:
入梦灵魂出窍,便可初步凝聚阴身。此时的阴身并无战力,只能在夜间出游,也不会被肉眼凡目见到。
这一个阶段被称为“夜游”。
待到阴身壮大一些,足以和后天十品武夫一较高下的时候,便有了第一个瓶颈。
突破瓶颈,阴身便可不惧日照,能够被肉眼凡目见到,触碰上去也和常人无异,此时《大梦经》的修行就算是入了第二个阶段,阳游。
阳游也分前期、中期、后期,战力等同于先天前三品的命星、皓月、曜日三境。
目前的姜青玉便是卡在了阳游后期,阴身相当于一尊曜日境。
再下一个阶段叫做阴神。
阴身脱离梦境的桎梏,附着于肉身,使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发挥出相当于阴身十分之一的战力,此名阴神。
然而,如果人的肉身无法承受阴身的力量,那么便会和姜青玉一样,一直卡在阳游后期,只能在入梦的时候做一位高手。
一旦醒来,他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
为了打破瓶颈,所以他来到了千剑湖,准备开始修行《虞氏剑经》,锤炼肉身。
然而,老剑圣虞易自创的《虞氏剑经》是先天四品功法,和寻常功法不一样的是,它在后天十品境界的修行方式很……
异类。
常人刚开始修行后天境界的方法,无非是不断重复做一件费力气的事情,要么挥剑砍刀,要么站桩打拳。
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还会用药物辅助修行。
楚国有上千个世家,几乎每家都有祖上传来下的秘方,外敷的内服的五花八门,有促进肌肉生长可以让女子健壮如牛的,也有可以让人长出铜皮铁骨一年睡塌十几张床的……
只要吃不死人,长辈们就会砸锅卖铁买来草药配制,用以培养下一代。
寻常百姓人家的条件比较艰苦,如果不想落后于人,就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从军,或是卖身到大家族中做一个打手奴仆。
可虞易老剑圣为姜青玉准备的修行和他们都不一样。
修行《虞氏剑经》,既不需要重复费力气的动作,也不需要配制奇怪的秘方。
它只需要姜青玉的阴身每晚都潜入千剑湖一次。
老剑圣在藏经阁住了三年,也和人切磋了三年,每胜一次,对手就会在湖中丢下一口剑。
那一口剑中代表着一位剑者磨砺了一辈子剑术后的锋芒!
剑者傲。
剑,不服剑。
当一座湖中聚集了上千口名剑的时候,这些名剑就会下意识地争锋,模仿剑主人的手法,释放出一道道剑气,将湖水搅得一团乱麻。
所以千剑湖才会杀机密布。
但,福祸相依。
杀机中也往往隐藏着机遇!
按照老剑圣的说法,如果用《虞氏剑经》将剑气引入阴身,那么在等到阴身和肉身合二为一的时候,剑气便会化作精纯的灵力,帮肉身洗精伐髓。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一点点的危险。
稍有不慎,肉身就会被剑气撕碎。
为了防止暴毙身亡,所以在引剑气入阴身之前,姜青玉必须先悟透一本剑经,再入湖中去寻找和书上记载一样的剑气,将其降服后再引入体内。
换句话说,引剑气入阴身的前提,是他要先修行百家剑术。
这也正是老剑圣布下的第一个考验。
在今日以前,姜青玉从未接触过剑术。
所以第一次下千剑湖,他选择了老剑圣在他脑袋里留下的品阶最低的一门剑术——
《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
后天三品。
顾名思义,这是每一位入伍从军的楚国将士都必须掌握的一门剑术。
尽管品阶只有后天三品,但从楚国建立至今,历经五代君主的时间里,这本剑经足足被军部反复修改了二十四次!
可以说,书上的内容的确很简单,却也是剑术入门的精华所在,是每一位剑客都避不开的一扇门!
以姜青玉阴身堪比先天第三品的实力,悟透一本品阶只有后天三品的剑术自然费不了多少时间。
半炷香后。
一个白袍面具人沉入了水中。
顷刻间,湖水翻涌不止,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魔犬,一口便将人完整吞噬。
第十九章 走咯,娶个婆娘,不耍剑咯
嘶——
初次下湖,姜青玉只感到一阵刺入灵魂的寒冷,像是有无数枚冰针扎向自己的身体。
哪怕堪比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阴身都有点扛不住。
但这也怪不了千剑湖。
因为阴身是由灵魂凝聚而成,所以每一分感知都比血肉之躯清晰了不止十倍。
换句话说,此时姜青玉的阴身所受的痛苦,要比常人多十倍以上!
“真是……”
“让人怀念的感觉啊。”
刺骨的寒冷不禁让姜青玉想到了自己当年突破阳游的时候,阴身第一次在日光下曝光,整个身体如白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皮肉被灼烧地化作飞灰,只剩下累累白骨……
那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相比于当年,眼下这点寒冷倒也算不了什么。
“先调整一下。”
姜青玉并没有急着下沉去湖底寻找剑气,而是先调整自己的状态,让阴身渐渐适应冰冷的环境。
同时他观察了一下四周。
湖水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在习惯了夜游的阴身面前却和白昼没有什么区别。
可以看到水中有不同种类的鱼群在觅食游荡,丝毫不受酷寒的影响,只是偶尔会有一条反应迟钝的鱼在追虾米的时候不小心头撞到了礁石上,直愣愣躺倒在水中,一动不动,像是丢了半条命。
也不知鱼儿是如何在杀机密布的千剑湖中生存下来的,不得不让人感叹生命的顽强。
但有一点很奇怪,姜青玉见到的所有鱼的体型都不大,最大的长不超过三尺,和千剑湖的体量比起来似乎有点不够看。
“每年老管家都会命人往湖中投放鱼苗,我记得其中有几种鱼在这里并没有天敌,成年后身长足有七八尺……”
“呵,也许是我想多了。”
“千剑湖那么大,一时半会碰不到大鱼也不奇怪。”
“先去找剑气吧,修行《虞氏剑经》才是正事。”
在稍稍适应了一下环境后,姜青玉抛开了杂七杂八的念头,开始一心下潜。
……
千剑湖深二十丈左右。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后,姜青玉就抵达了湖底。
在双脚接触到湖底的一刹那,他仿佛听见无数口利剑在耳旁轻吟,脚底也传来一阵刺痛。
“剑吟声是从前方左侧传来的。”
姜青玉沿着声音的方向找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千口名剑存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水底深渊。
本该不断有湖水灌入深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方圆几百丈内的一切生物都撕成粉碎!
可现在却有一千口名剑插在深渊的洞口。
它们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阵法,每时每刻都在释放出数以万计的剑气,不断朝着四方斩去,阻止了水流的涌入。
于是,湖水在深渊上方悬停,不得寸进。
而在下方洞口处,上千口剑嗡嗡作响,剑气肆虐,斩碎一切。
“深渊下究竟有什么?”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的心中难免多了很多疑问:
“先前我一直猜不到师尊来王府借阅三年书籍付出了什么代价,如今看来,布置在深渊上的这一座剑阵便是代价。”
“可剑阵的作用是什么?”
“镇压诛邪?”
姜青玉突然有一种潜入深渊一探究竟的冲动。
但理智阻止了他。
如果深渊下真有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拒北王都对付不了的邪物,那么他如今的这具阴身肯定也做不了什么。
反而有可能会引起剑阵的异变,引来灾祸。
“在传承中,师尊并未对我提起任何有关深渊的事情。”
“但是……”
“以二娘的性格,居然搬空了整座藏经阁都不敢对千剑湖中的上千口名剑动歪心思,我断定她一定知道点什么!”
姜青玉决定回去后要认真探查一下此事。
至于现在,自然是干正事要紧。
“可以开始了。”
姜青玉静下心来,抛开杂念。
他先是凝水成冰,制作了一口冰剑,然后走到了距离深渊洞口不足十丈的地方,双手持剑,一板一眼地反复练习《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上所记载的剑招。
劈,砍,刺,挑……
每一式都是简单有效的杀人技。
……
一个时辰后。
对《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有着更上一层理解的姜青玉又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冰剑刺入了剑阵中!
唰唰——
顿时,千口名剑嗡嗡作响,数以万计的剑气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瞬时将冰剑淹没。
然而,冰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剑气粉碎。
因为它上面有着《楚国军伍基础剑招》的气息,被上千口无主名剑当做了镇守深渊的同类!
但同时,也有一口剑发现了这个冒牌货。
那是一口十年前楚国军伍的制式长剑,剑柄上有一百二十四个刻痕,代表着剑主人曾以此剑在战场上杀敌一百二十四人!
千剑湖的每一口剑都代表着一种剑术的极致,而它正是《楚国军伍基础剑招》的极致!
此刻,这一口剑长鸣不止,不惜耗费剑中本源也要斩出一道道看似平庸无奇的剑气,对准冰剑便是一阵猛砍,像是在极力证明对方是个外来者!
而包裹住冰剑的上万道剑气也纷纷退散,为它让开了一条路。
如果冰剑可以胜过制式长剑,那么它就有资格代替制式长剑留在剑阵中镇守深渊。
反之,它就不配入剑阵。
这便是虞易老剑圣定下的规矩。
“来了。”
姜青玉数了一下,此剑共斩出了一百二十四道剑气,每一道的威势大抵在后天七品左右。
以后天三品的剑技斩出后天七品的剑气,可见此剑原主人的修为肯定不俗。
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手掌异常粗大的络腮胡剑客,听说是安北都护府的一位中层将领,武学修为卡在了后天十品,一生痴于剑,近乎疯魔,四十多岁的人了连个暖被窝的老婆都不讨。
那一日,老剑圣以此人最引以为傲的基础剑招将其击败。
姜青玉躲在杨柳树上,看见那人丢下了被自己视为生命的佩剑,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舍,反而有那么一丝解脱。
然后,那个中年男人朝着老剑圣冷哼一声,走出了王府,边走边嘟囔道:
“走咯,娶个婆娘,不耍剑咯。”
……
唰唰——
上百道剑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呼啸着来到了冰剑面前。
可就在它们要和冰剑即将碰撞的时候,冰剑却突然自主破碎了。
下一刻,姜青玉将一只手从外伸入了剑阵。
上百道剑气来不及应变,便那么直愣愣刺入了手中。
“一,二,三,四……”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二十四道。
完成引剑气入阴身的姜青玉立刻抽手而退,往湖面上游去。
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瞥了一眼剑阵,刚好见到那一口宣泄了本源的制式长剑变得黯淡无光。
他不禁感慨道:
“也不知那位将军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生的儿女是否喜欢耍剑……”
第二十章 一夜苦修,后天一品
修行《虞氏剑经》,引剑气入阴身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等到阴身和肉身合二为一,将剑气成功化作精纯的灵力,才可以开始洗经伐髓,步入后天境界。
第二步要比第一步凶险的多。
紫烟院。
在得到剑气后,姜青玉的阴身便立即赶回到了丫头小满的房间。
此刻是寅时,大丫鬟立春早已脱下华贵红裙,卸了妆,上床睡觉了。
小丫头小满则是夜不归宿,也不知在王城的哪个角落玩耍。
几位王府的暗卫死士躲藏在各个地方,目光紧盯着姜青玉所在的房间,恪尽职守,毫不松懈,连一只蚊子都不允许放进去。
姜青玉见院子里并无异常,便用阴身轻易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肆无忌惮地穿过房门,与床上的肉身合二为一。
顿时,躺在床上的那一具肉身睁开了双眸。
姜青玉从梦中惊醒。
他举起右手,见到掌心上有一百二十四个星点,代表着一百二十四道剑气已经被封印在了体内,随时可以开启下一步。
也是极为凶险的一步!
姜青玉是个极为果决的人,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后,便按照《虞氏剑经》上记载的方法将一根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星点上:
“破!”
他在心中喊了一声。
刹那间,星点消散,化作一道赤色星芒从掌心刺入了经脉。
人体经脉是很重要的部位,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残废甚至身亡,这也是修行《虞氏剑经》的凶险所在。
尽管老剑圣说了,用他的方法将剑气引入阴身后,剑气一般来说不会和身体起冲突。
但谁也保证不了不会出意外。
此时的房内门窗紧闭,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姜青玉双眸紧盯着赤色星芒,不敢有丝毫松懈。
幸运的是,让人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赤色星芒像是个颇具灵性的宠物,在以蛮力硬生生将经脉贯穿的同时,又以藏在剑气中的精纯灵力护住经脉不被撕裂。
那一缕缕精纯灵力如潺潺涓流般沿着经脉在姜青玉的体内流淌,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不断强化着他的血肉、皮骨、五脏六腑……
尽管并不明显,但胜在全面,而且毫无凶险。
“《虞氏剑经》竟是如此神奇?”
姜青玉不敢置信:
“常人修行后天境界,都是先从强化皮肉开始,再锤炼四肢,升华五脏,按照顺序一步一步来。至于头颅、六腑、经脉等难以修炼的位置都是到了后天十品后才开始着手修行。”
“可《虞氏剑经》却是不分先后,同时将全身上下锤炼了一个遍!”
“简直不可思议!”
姜青玉只觉得自己身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经脉贯穿的疼痛让他浑身炙热虚脱,险些忍不住嘶吼,而精纯灵力的滋润又让他感到冰凉舒畅,险些忍不住呻吟。
但为了避免被人发觉,他只能忍下所有,一面死死咬着牙,一面双手紧紧揪住被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下一刻,在觉察到星芒灵力难以为继的时候,他又伸手点碎了掌心上的第二个星点,开启了第二次的修行。
今夜,格外漫长。
……
第二天午时。
又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
历经了一整晚的煎熬后,姜青玉终于结束了《虞氏剑经》的第一次修行。
昨夜一整晚,他将右掌上的一百二十四个星点消耗殆尽,贯通了人体十二正经中的三条。
按照这个进度,再有六七日时间他就可以打通所有的十二正经和八条奇经,成为一名经脉全通的武学天才。
至于武学修为……
姑且算是迈入了后天一品吧。
“呵。”
姜青玉自嘲一笑。
他本以为可以自己就很快迈入后天十品的。
但现实告诉他,修行并不能一蹴而就。
尽管剑气所化的精纯灵力并无偏爱,强化了他的整个肉身,可同样的灵力消耗在肉身的不同部分却有着不一样的效果。
比如现在,只是修行了一个晚上,姜青玉就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表皮比先前强悍了不止一筹,但骨骼以及五脏六腑却暂时觉察不到有什么变化。
显然,人体的皮肉要比骨骼脏腑更容易修行。
这让姜青玉不得不感慨:
“一品铜皮,二至五品锤炼四肢,六至十品锤炼五脏,由易至难,由简至繁。”
“前人总结的后天十品修行路线,确实有几分道理。”
由于昨日那身衣袍已经被虚脱的汗水浸湿,所以姜青玉今日先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然后才推开门从小丫头的房间走了出来。
始一出门,他就见到门口坐着一个正在打盹的小丫头,屁股底下坐着一叠蓝皮书,怀里抱着一盒香喷喷的肉包子。
正是彻夜未归的小满。
“……”
对于这一位才来了不到两个月的小丫头,姜青玉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偏爱的。
大丫鬟立春一直对自己另有所图,让他很难喜欢。
小丫头小满看上去人畜无害,天真无邪,被人调戏几句便会羞红了脸,让他一直很喜欢。
甚至,即便昨日发现小丫头是花满楼的杀手后,他也不曾想过要改变对待此女的态度。
“花满楼和父王做了什么交易?”
“你以丫头的身份来紫烟院保护我,防备的又是哪一方势力?京城,雍州,还是江南?”
“你在花满楼的地位有多高?本名叫什么?有本公子取的小满好听么?”
“另外,昨夜你去刺杀古尔根,是为了帮本公子出气么?”
姜青玉刮了一下小丫头的俏鼻,却并没有开口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他只是轻轻将小丫头拦腰抱起,一直抱回了房间的床上,让其可以在被褥里睡个好觉。
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小丫头醒了。
“公子。”
“嗯?”
“肉包子。”
小丫头嘟着嘴,将怀中的肉包子高高举起:
“早上特地去城北给你买的,有点凉了,你让立春姐热一下再吃。”
“好。”
姜青玉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一盒包子。
“公子。”
“嗯?”
“书。”
小丫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门口:
“帮我拿一下门口的书,我花了一个月的俸银买的,可贵了!”
“好。”
姜青玉走到门口,弯腰将几本蓝皮书从地上捡起,等拍去了上面的尘土后,又走回床边把书放在了小丫头的身侧。
看着小丫头略显憔悴的面庞,他以一种霸道的口吻命令道:
“小满,今晚你不用守夜了。”
小满一听这话,顿时拉了拉被褥,把羞红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同时,一个坚定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
“不行的,公子。”
“你还是再,再多等两年吧!”
第二十一章 九转金丹可以救我父王的命?
安顿好小丫头后,姜青玉啃着肉包子朝院外走去,碰巧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大丫鬟立春。
立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子,我听人说王爷今日早上喝药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咳了好多血,床褥子都换了三条!”
“徐管家怒火难消,下令彻查王府的杂役丫鬟,后来查出来是为王爷煮药的那个张嬷嬷在药里偷偷做了手脚!”
“然后就在刚才,我亲眼见到张嬷嬷她,她……被沉湖了!”
姜青玉可以见到立春双眸中难以掩饰的惊慌。
不似作假。
毕竟此女来紫烟院也是另有所图,如果不幸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说不定就要落得和张嬷嬷一个下场。
“父王病情如何?”
姜青玉先问了拒北王的情况。
立春低头作答:
“徐管家已经请宋医师看过了,听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喝半个月的药就可以痊愈了。”
姜青玉点了点头。
他已有很久没见这位老人了。
世人皆知,拒北王姜秋水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年轻时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因而负伤一百余处,留下了不少暗疾,到老了的时候就只能卧在榻上养病,很少外出。
这十几年来,他的病一直都是宋医师在照料。
宋医师是楚国排得上名次的妙手医师,也是拒北王的生死之交,在他的照料下,拒北王的病情一直都很稳定,十几年都没出什么岔子。
除此之外,楚国皇室也深知拒北王对安定北境三州的重要性,于是每年都会派人送来一枚“一年只炼一炉,一炉只有十二粒”的九转金丹,帮他压制疾病,延长寿命。
朝廷百官中的大多数人对于拒北王的病情也很关心,常常会写信问候。
即使是姜青玉一直都看不惯的雍州蒋氏,每年也都会送来一份奇珍异药。
然而,楚国朝堂上觊觎北方三州的大有人在,天底下想要拒北王早日暴毙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可其中……
有资格把手伸到王府中的却寥寥无几。
“张嬷嬷是王府的老人了,十几年来父王的药一直都是她在负责熬制,一直没出什么问题。”
“我记得她是一位老卒的遗孀,有一个十三岁就入伍从军的儿子,去年杀了三个狄人骑兵,升了伍长,张嬷嬷高兴地买了一头猪,请王府所有人吃了一顿肉饼。”
“她怎么会在父王的药里做手脚呢?”
“即使她不要命了,也得为儿子考虑一下啊?”
姜青玉总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望向立春,皱眉问道:
“背后指使的人揪出来了么?”
“……”
然而,立春却有点愣住了。
今日的公子怎么让人感到那么陌生?
不但对张嬷嬷的来历一清二楚,更是对她儿子的军功军职都了如指掌,可公子十几年来都一直在房中睡觉,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一切?
是我多疑了么?
立春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惊疑,答道:
“背后何人指使,徐管家没说。”
“但我认为应该查出来了吧,不然徐管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张嬷嬷沉湖。”
姜青玉却并不赞同这个猜测。
以拒北王的性格,要是得知了张嬷嬷背后指使的人,定会不顾一切从病榻上爬起,披甲上马,召集军队,去敌人的老巢用长矛和刀剑讲讲道理。
如今按兵不动,要么是敌人的身份连拒北王都不敢惹,要么此事根本就是自导自演!
至于没揪出那个人……
怎么可能?
没找出幕后的人就把张嬷嬷沉湖,紫烟院养在湖里的锦鲤都做不出这种事!
姜青玉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此事,于是对立春吩咐道:
“立春姐,你留在院子里,我去找姜山伯伯打听下消息。”
……
藏经阁。
姜山对姜青玉的来访并不意外。
“师弟是来问王爷病情的?”
姜青玉点了点头:
“我已有数月不见父王了,昨日他带人策马出城,为二哥以及青剑营设宴接风,我本以为他的病情已有所好转,可今日出了张嬷嬷的事情,又让我很是不安。”
“师兄今日可有去见父王?”
姜山的神情很难看,像是在战场上打扫尸体的时候见到了躺在地上的战友:
在沉默了很久后,他开口道:
“师弟,你若是有空,不如亲自去见一见王爷吧。”
“王爷,他,他……”
“他已是病入膏肓,没有几个月可活了!”
姜青玉不敢置信:
“怎会如此?”
“父王可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高手,区区疾病怎会要了他的命?”
姜青玉有预感会出事,却没想到王府里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可明明就在一个月前,他以阴身趁着夜色偷偷去看望拒北王的时候,见到对方气色不错,一点都不像是个快要死的人啊?
“公子也不必担忧。”
姜山劝慰道:
“二夫人已经写信去京城求药了。”
“以皇室对王爷的倚重,肯定会赐下一颗九转金丹,那可是据说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一定可以减轻王爷的病症的。”
话虽如此,可姜山对楚国皇室会否赐下九转金丹并没有多少把握。
毕竟,九转金丹的原材料十分珍稀,以楚国皇室的财力,一年也只能炼上一炉,一炉只有十二粒,每一粒都是无价之宝!
而每年在开炉前,十二粒九转金丹便早早定下了归属。
他们要么是权倾朝野的重臣,要么是门派世家的老祖,有时候也会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
楚国皇室偏爱拒北王,每年都会为其留一粒,帮其续命。
而今年属于拒北王的那一粒,早在半年前就被他服下了。
如今再开口要第二粒……
简直难如登天啊!
其他九转金丹的拥有者,又有哪一个肯甘心将救命丹药拱手让人呢?
姜青玉微微蹙眉:
“九转金丹可以救我父王的命?”
他也听说过这一种丹药,却对其“活死人,肉白骨”的夸张介绍深深表示怀疑。
毕竟,拒北王一个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高手只是身上有点暗疾,却一连吃了十几粒九转金丹都没能痊愈,很难让人信服这丹药有什么神乎其神的效果。
可姜山却深信不疑:
“可以的。”
“我今日去见了王爷,他亲口告诉我,只要及时服下九转金丹,他就有把握延寿三年!”
姜青玉挠了挠头,假装不经意问道:
“可是,九转金丹是救命的药,大多数刚出炉就被人服下救命了,即使有人没第一时间服用,为了防止被人盯上,也会在短时间内对外宣告已经消耗。”
“如今又有谁的手上会藏着一枚九转金丹呢?”
第二十二章 九转金丹的下落
提到九转金丹,在藏经阁看了十几年书籍的姜山显然会了解的更多一些。
他耐心介绍道:
“九转金丹固然稀有,却也并非不可寻到,仅是我知道藏有此丹的地方便有不下二十处。”
“首先作为丹药的炼制方,楚国皇室的手中肯定有不少于五粒的储藏。”
姜青玉赞同点头。
皇室有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他的神情却并不轻松:
“二娘写信向皇室求药,我看不一定会那么顺利。”
“皇室每年都会分父王一粒九转金丹,今年的份额已经服用,如果再分一粒,势必会引起群臣非议。”
“即使皇帝景宏念及君臣情分再赐下丹药,可从京城到拒北王城足有上千里远,如果有人存心阻挠,在路上设下埋伏,丹药安全抵达王府的概率不会很高。”
“毕竟,京城那边可有不少人日夜翘首以盼,盼着父王早日死了呢!”
姜青玉记得五年前,楚国皇帝景宏派出二十名“鹰犬”悄悄护送一粒九转金丹到王府,却不知何时走漏了消息,竟是在半途接连遭遇了七伙神秘势力的截杀!
三日之内,二十名鹰犬死了十八人。
其中包括六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以及领头的那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若不是最后拒北王带着三千轻骑及时赶到,说不定剩下两位拼死护住九转金丹的鹰犬也要丢了性命。
可让人奇怪的是,那一次事后拒北王府和楚国皇室都着人调查了神秘势力的来历,却都是一无所获。
那群人留下的尸体上也并无可以鉴定身份的物什。
但姜青玉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伙人上一次是冲着拒北王来的,这一次也很有可能会主动卷入风波中。
“师弟且安心。”
姜山宽慰道:
“如果可以从皇室手中顺利拿到丹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若不行,王爷也安排了其他的方案。”
“九转金丹被很多人视为第二条性命,所以朝堂上有几个位高权重却又怕死的官员手里可能会备有一粒。”
“另外,有一些传承了上百年的隐世门派或家族,为了有备无患和提升名声,也会花大价钱从皇室手中买一粒九转金丹珍藏。”
“王爷已经让韩蝉去负责联系了,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从几方势力手中购买一粒九转金丹,相信以拒北王府的财力和底蕴,买到一粒丹药应该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姜青玉才稍稍放心了些。
姜山提到的韩蝉是王府的暗卫统领,武学修为和姜山一样,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王府共有四位先天第二品,除了二夫人蒋菁从娘家带来的矮小老仆外,其余三人分别是看守藏经阁的姜山,老管家徐二虎,以及暗卫统领韩蝉。
姜山不关心王府内务,只负责藏经阁的事务。
徐二虎是一头笑面虎,对谁都是平易近人,可每年都会有几个不听话的杂役丫鬟被他亲自沉湖。
韩蝉最为神秘,也最受拒北王的信任,负责管辖王府的所有暗卫、死士以及安插在各处的眼线。此人习惯将自己藏在暗处,从不主动和人交流,平日里也只有拒北王才能见到他。
但他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
有他去负责购买九转金丹,成功的概率应该不小。
“其实……”
姜山看着姜青玉,欲言又止。
姜青玉觉察到了对方的异样,开口道:
“师兄但说无妨。”
姜山叹了口气,接着道:
“其实,大多数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手里都会有一两粒九转金丹,当年老剑圣来王府借阅书籍的时候,便曾提过以一粒九转金丹作为报酬。”
“可王爷拒绝了。”
“那个时候的王爷病症不像如今那么严重,也没料到即便每年服下一粒九转金丹也控制不住病情。”
姜青玉微微蹙眉。
虞易老剑圣手里有九转金丹?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先天第四品摘星境已经超脱了世俗皇权,九转金丹对常人来说是无价之宝,可在他们眼里也许并不稀奇。
但那又如何?
姜青玉自嘲一笑:
“我和老剑圣虽有师徒情分,但也没到可以伸手讨要九转金丹的份上吧?”
“况且,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短时间内我们也找不到他。”
实话讲,老剑圣对自己已经够好了,不但将《虞氏剑经》倾囊相授,更是早早在千剑湖为自己布置好了今后的武学之路。
若再去求人……
实在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师弟不用多想,我只是顺口一提罢了。”
姜山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观师弟今日气色上佳,是武学有所进展了么?”
姜青玉承认道:
“算是侥幸步入后天一品了,但我基础比较差,要晋升到后天十品,可能要花费比较长的时间。”
也许一年多,也许是两年多。
但他有信心在三年之期到来前晋升先天。
否则又如何实现对老剑圣的承诺,去稷下学宫当众击败三十二岁顿悟先天的范喻?
姜山微微颔首:
“若有需求,师弟可以来找我。”
姜青玉笑了笑:
“一定不会客气。”
……
离开了藏经阁后,姜青玉并没有去看望病重的拒北王。
毕竟在拒北王的眼里,自己这一位四儿子仍是个不争气的草包,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甚至可能会再次气得吐血。
而姜青玉对于这一位老人也是有怨言的。
谁让十二年前,楚国皇室要娘亲吕婉儿和长兄姜青书去京城做质子的时候,这位权倾天下、拥兵十五万的拒北王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二人都心有芥蒂,所以父子俩的关系也一直不和睦。
姜青玉清楚,拒北王对自己是有愧疚的,要不然也不会放任自己整日卧于榻上自暴自弃,一次打罚都没有。
而王府的六位公子小姐,除了自己和去京城做了质子的长兄姜青书以外,剩余四人从小都是被拒北王用棍棒藤条教育出来的。
包括那一位最有可能世袭王位的二哥姜青剑。
“四哥,青玉哥哥!”
千剑湖畔。
正当姜青玉准备返回紫烟院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左手边传了出来。
他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在几位青年俊彦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少女见到姜青玉一脸解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忙脱离了几位青年俊彦的环绕,蹦蹦跳跳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姜青玉的胳膊。
同时,她冲着姜青玉狡黠一笑:
“四哥,我可好久没见到你了!”
第二十三章 卖女求丹?
千剑湖畔。
一个妙龄少女扯着姜青玉的胳膊,嬉皮笑脸,毫不顾忌自己名门闺秀的形象。
一旁不远处,几位对少女心生爱慕的青年俊彦见了这一幕也不生气,反而一个个都对着姜青玉抱拳行礼,露出友善的微笑。
“见过四公子。”
姜青玉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几人歉意一笑,然后宠溺地拍了拍少女的脑袋:
“青梦,你不是跟着你那位自诩是天下第二女侠的师父去了江南么?”
“何时回来的?”
名为青梦的少女正是王府的六小姐,也是姜青玉同父异母的妹妹。
拒北王有六位子女。
每一位子女满月的那天都会被安排一次抓阄,以抓到的物什来起名。
当年长子抓的是一本书,于是起名青书,次子抓的是一口剑,于是起名青剑。
三女儿姜青竹抓的是一副竹子做的碗筷。
四子姜青玉抓了一枚玉做的官印。
五女儿姜青音抓了一架七弦琴。
轮到六女儿的时候,她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反而死死抓住了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姜青玉,于是起名青梦。
和整日在紫烟院睡大觉的姜青玉不同,姜青梦从小勤奋练武,在五岁那年就拜入了一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女侠门下,八岁以后便一直伴随师父到处游历,只有年关的时候才会回王府。
可眼下距离年关足足有一个半月,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早回来啊?
“四哥,我五日前就回来了!”
姜青梦摇着姜青玉的臂膀,委屈道:
“只是一来就被我娘抓去佛像前吃斋念经,说是要去去身上的杀孽。我娘她一直盯着我,不许我偷跑出来,也不许我碰刀弄剑,可烦死了!”
“幸好昨日父王下令全家人一起去北门外接二哥,我才得以解脱。”
姜青玉微微颔首。
姜青梦的生母是王府四夫人金氏,平日里深居浅出,一心向佛,没什么存在感。
金氏固执地认为拒北王病情一年年加重的原因在于早年间造成了太多杀孽,所以她在佛前许愿,愿以余生侍奉佛祖,每日吃斋念佛,来换得拒北王病体痊愈。
可很显然,她十几年的坚持并没有打动佛祖。
“这几位是你在外头结交的朋友么?”
“怎么不介绍一下?”
姜青玉望向几位青年俊彦。
在几位兄弟姐妹中,除了长兄姜青书外,也只有小妹姜青梦和自己的关系比较亲近,所以他也乐意和小妹的朋友结交。
“啊,他们?”
“他们来自好几个隐世门派,是受邀来参加半个月后的冬猎的。”
姜青梦似乎并不想多做介绍,反而朝几人摆出了赶人的架势:
“喂,你们几个先走吧,我要和四哥叙叙旧!”
几位年轻人很识相,也不多做纠缠,朝着姜青玉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千剑湖。
待到几人走后,姜青梦才忍不住冷哼一声,抱怨道:
“这几人都是二娘邀请来的,也是二娘写信告诉我父王病重,我才会提前一个月就回来。”
“可回来后我才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父王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甚至都可以从床上爬起来披甲策马去北门外吹几个时辰的寒风,可二娘非要说父王命不久矣,还指定让我去招待那几个隐世门派的弟子,言语间隐隐有逼我联姻的意思。”
“哼,我要做天下第一女侠,才不要嫁人呢!”
“……”
姜青玉微微皱眉。
和隐世门派联姻?
不会是为了九转金丹吧?
但以拒北王在楚国一人之下的地位和权势,又怎么会沦落到卖女求丹的地步呢?
而且……
父王不是今早才突然病情恶化的么,二娘为什么五六天前就喊青梦回来了?
“你昨日在北门外见了父王,他情况怎么样?”
姜青梦回想了一下:
“父王看上去很精神,披着重甲,骑着烈马,在寒风中身姿挺拔,一点都不像重病的样子。另外,在昨日的宴席上,二哥还请父王出手帮那个北狄王子斩断了拴住手脚的铁链,我看见父王拔剑出鞘,连挥四下,铁链便应声而断!”
“对了,四哥,你昨日没去宴会,父王没责怪你吧?”
姜青玉摇了摇头。
同时心情沉到了谷底。
以拒北王先天第三品的武学修为,砍断几根铁链根本费不了第二剑。
看来父王是真的病重了。
昨日强撑着爬起来去北门外抛头露面也只是为了安抚人心罢了。
“青梦,那几位隐世门派的弟子和你交流的时候,有提到什么‘九转金丹’之类的字眼么?”
“四哥……”
姜青梦低下头颅,双眸含泪:
“你也认为用我去换一颗丹药是值得的,对么?”
不等姜青玉开口,她又接着道: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父王平日里那么疼爱我,可昨日二娘当着他的面要我去招待几位年轻客人的时候,他却一句阻拦都没有。”
“从那一刻起我就懂了,父王可能真的撑不了太久了。”
“他需要一颗金丹来续命,王府也需要一颗金丹才能接着做北境三州的主人。”
“我知道权贵人家的子女一生下来就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哪怕是楚国皇帝的女儿大多数也避不开联姻的宿命。”
“可我真的不想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姜青玉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妹的肩膀,安慰道:
“你才十七岁,上头有两个姐姐在,要联姻也轮不到你。”
“而且,四哥也不会让你嫁去隐世门派的。我对那儿人生地不熟的,青梦被人欺负了我都来不及带着几万铁骑去替你出气!”
“噗嗤——”
姜青梦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
她抱着姜青玉的胳膊不松手,歪着嘴道:
“要是四哥能够做下一任拒北王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了,看上哪个小白脸便带回王府养着,被欺负了就回来喊你借个几万精兵找回场子。”
姜青玉调侃道:
“小丫头年纪不大,色胆却不小啊!”
姜青梦嘟了嘟嘴,不肯服气,却也没有反驳。
兄妹二人伫立在湖畔,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突然,有稀疏的雪花从头顶落下。
“四哥,下雪了。”
姜青梦突然伤感道:
“四哥,就在去年,我那个自诩是天下第二女侠的师父带我走了一趟京城,也是在这么一个白雪纷飞的日子,她爱上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今年开春,她在京城租了一间简陋的屋子,把手中名剑埋入地下,开始捡起菜刀学起了做饭。”
“她说不要做什么天下第二女侠了,她只想做书生的妻子。”
“起初我很不理解。”
“可我看到她每日见到书生后脸上都是春风满面的笑容,又想起了她以往见了谁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却也觉得做书生的妻子其实没什么不好。”
“四哥,这一次回来前,师父已经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了。”
“以后……”
“便只有你能保护我了。”
第二十四章 将军醉,丫鬟惊蛰
姜青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从小她便是养尊处优,在王府有拒北王疼爱,在外有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师父护着,可如今父王病重,师父又断了关系,只剩她孤苦伶仃一个人面对被迫联姻的困境。
如此局面下,即使她不想嫁又能如何?
病重的父王一身不吭,摆明了是支持二娘卖女求丹的计策,断了关系的师父已经把剑埋入地下,总不能为了一个弃徒就抛下心爱的书生举着菜刀一路从京城杀到王府吧?
至于四哥……
在王府,他的话都不如自己管用。
“四哥,我走了!”
姜青梦吸了一下鼻子,随后朝着姜青玉甜美一笑:
“你不用管我了,师父可以爱上一个书生,说不定我也能寻到自己的真爱。”
“隐世门派的弟子,怎么说也比书生强吧?”
“我就不信他们几个青年俊彦一个都走不进我的内心!”
姜青玉很心疼,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沉默了很久才憋出一句:
“你要不去四娘那儿躲几天吧?”
尽管王府四夫人金氏的娘家背景并不显赫,但毕竟是拒北王的夫人,一般人都会礼让三分。
不料姜青梦却摇头道:
“不了。”
“四哥,你在紫烟院躲了十几年,又有什么用呢?”
“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人。”
少女笑得凄凉,泪水打湿了姜青玉的肩膀:
“四哥,我不怪你平庸。”
“昨日听到你在藏经阁请动姜山伯伯出手,是我离开京城后笑得最开心的一天。”
“我多么希望你一直是在忍辱负重啊!”
姜青玉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姜青梦见他如此自责,为了减少对方的愧疚,竟是做出了强颜欢笑的表情,让人越发心疼:
“四哥,你不必告诉我什么。”
“你若真是胸有城府,那么便不该为了我表露破绽。”
“你若真是个庸人,那么……”
“如果我的牺牲可以为父王换来一颗九转金丹续命,那么至少在父王在世的这段时间,你可以继续躲在紫烟院里做一个不用为任何事操心的草包公子,那不也挺好的么?”
姜青梦没敢去看姜青玉的表情。
她怕自己会看出一点什么,又怕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只是潇洒地甩开了姜青玉的臂膀,和儿时一样在途中转了几个圈,然后朝着几位隐世门派弟子离去的方向渐渐远离。
姜青玉伫立在原地,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握拳。
青梦,四哥保证。
这个家再怎么垮,也不会沦落到卖女求丹的地步。
……
这一日,当姜青玉回到紫烟院的时候,老管家徐二虎已经命人修葺了他的卧房。
于是在草草用了午膳后,他便在大丫鬟立春毫不奇怪的眼神中又躺下睡觉了。
入梦后,姜青玉的阴身并没有前往千剑湖修行《虞氏剑经》,也没有去拒北王的卧房观察病情,而是径直离开了王府,去了城东的一家青楼。
青楼名叫“将军醉”,是王城内数一数二的销金库,也是北境将士们最爱寻欢作乐的地方。
传闻“将军醉”是拒北王本人的产业。
至于拒北王为何要建一间青楼,则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为了安抚奖赏在前线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有人说是为了敛财,也有人说是为了金屋藏娇……
可很少有人知道,“将军醉”其实是那位草包公子姜青玉的产业。
“将军里头请——”
青楼门口,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正在拉客。
来青楼的大部分都是沉迷酒色的各行各业的男人,有一小部分是在前线神经紧绷了太久来消遣放松的军官士卒。
剩下的人中,有点一盘花生米就能坐上一整天旁听曲子的老人,有头一次来什么规矩也不懂只知道盯着山丘沟壑看的年轻小伙,也有拿着菜刀扫帚骂骂咧咧抓男人的泼辣悍妇……
将军醉共有六层,一二层只能吃酒听曲,三四层才有姑娘陪客。
花魁住在第五层,每月月初会举行一场拍卖,价高者可以和花魁共处一个晚上,只可以吃酒听曲,摸摸小手,说几个荤段子,但不能做越线的事情。
否则,一旦有了兆头,便会被人打出去。
从未有人真正得手。
参加拍卖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将军醉的规矩,顶撞拒北王的威严。
而且将军醉也有另一个规矩:
如果真有人看上了某位花魁,那么只要和花魁两情相悦,并保证会明媒正娶,再付出足够的金银,那么便可以为其赎身。
将军醉在王城建立直接已有十一年,共有十七位花魁嫁入了将门望族,每一次出嫁将军醉充当娘家人都办的风风光光,不失体面,也成了百姓公认的美谈。
此刻午时刚过,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
姜青玉的阴身仍然是白袍面具的打扮,他没有走正门,而是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直接从顶楼穿过窗户,进入了第六层的一个房间。
将军醉的第五层是几位花魁居住的地方,而五层之上的第六层从不对外开放,外人只当那里住着老鸨和暗中看护青楼的先天高手。
可姜青玉进入的房间中却住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一个仪态婀娜、容貌倾城,让几位花魁见了都自叹弗如的绝美女子。
此女是将军醉隐于幕后的老板娘,青楼里的花魁们都喊她“梦人”,寓意“梦中情人”一词。
可除了梦人外,她还有一个不被外人所知的名字:
惊蛰。
立春、雨水、惊蛰、春风、清明、谷雨、立夏、小满等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
和立春和小满一样,此女也是姜青玉的一位丫鬟。
只是和前二者不同的是,惊蛰是姜青玉在十二年前自己主动选择的一个丫鬟。
也是第一个见到了他阴身的人。
此时,名为“梦人”的女子正赤足跪立在地毯上,一头青丝从胸前垂落,落至腰际,勾勒出了饱满的曲线。
她的双手捧着一杯茶水,水中倒映出柳眉朱唇,粉红胭脂,比茶香更为浓郁。
“公子来的正巧,奴婢的茶刚煮好。”
梦人朱唇微张,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茶,而后又将剩下半杯茶水推到了姜青玉的身前:
“请公子坐下品茶,顺便听奴婢讲一份关于九转金丹的消息。”
第二十五章 三粒九转金丹的下落
姜青玉并不惊诧梦人猜到自己的来意。
毕竟几位丫鬟中,就属“惊蛰”最擅长培养死士、埋伏眼线以及搜集情报。
说起来自己和梦人的相识倒是很有缘分。
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姜青玉的阴身在城外的一所破庙里见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生的很美,即使脸上抹了污泥和炭灰,穿了一件家仆的粗布衣,也掩藏不住国色天香的美貌,那出众的气质让人望一眼就难以忘却。
破庙里除了女孩外,还有一尊染血的佛像,五具家仆打扮的尸体,和十几个举着刀剑、训练有素的贼寇。
贼寇们正在猖狂大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女孩的身段,有几个甚至在偷偷猜拳决定女孩的归属顺序。
女孩抱着一具尸体正在痛哭。
她的左手悄悄握紧了一把匕首,想要趁人不注意抹脖子自尽,以免落得一个更为凄惨的下场。
彼时,姜青玉的阴身走进了破庙。
他一眼就从十几个贼寇的人员布置和握刀手法中认出了他们不是真正的贼寇,而是属于楚国军伍中人。
而且从口音上可以听出,是来自蒋氏一家独大的雍州。
姜青玉走到佛像前,观察了一下几具尸体,想要从上面找寻出他们的来历以及他们被雍州士卒伪装成贼寇追杀到并州的原因。
常人看不见夜游状态下的阴身,所以十几个贼寇根本没有发现庙里多了一个人,只是其中有几个急不可耐的年轻人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撕扯女孩的衣物。
可女孩突然抬头,死死盯着了佛像所在的位置,大声呼喊道:
“救我!”
“求求你,救我!”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此言一出,贼寇们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她居然在向佛像求救?”
“这个女娃娃是不是疯了?”
“求佛像还不如求哥哥我呢!多求几次,说不定哥哥等一下会对你温柔一点哦!”
“啊哈哈哈!”
……
只有姜青玉懂,女孩不是在求佛像,她求的是自己。
很显然,她和常人不一样。
她可以看见自己的阴身!
单凭这一点,姜青玉就有足够的理由救她了。
恰好此时有一个贼寇拔出大刀砍向了佛像:
“女娃娃,你信佛?”
“呵,佛自身都难保,又怎么保你?”
其余人也笑着附和:
“是啊,砍了砍了,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秃驴!”
“哈哈,谁不是呢!”
在众多贼寇肆无忌惮的欢笑声中,大刀在半空划出了一个弧度——
然后诡异地静止在了佛像头顶。
贼寇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破庙里,一盏油灯即将消耗殆尽。
在昏暗的灯光下,老旧佛像双手合十,微笑面对众人,他的袈裟上染了斑驳的血迹,头顶悬着一口大刀。
“老三,你在做什么?用力砍下去啊?”
“老三,你不会也信佛吧?”
“哈哈,我看他是把力气全使在娘们的肚皮上了!”
然而,被叫做老三的贼寇被吓得大汗淋漓,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见鬼……不,佛祖显灵了!”
那一夜,姜青玉在佛像前屠尽了十三位贼寇,在一起埋葬了几位家仆和十几位贼寇的尸体后,他为女孩起了一个新名字:
惊蛰。
……
将军醉。
姜青玉和梦人席地而坐。
他微笑着接过茶杯,瞥了一眼杯口,见到对着自己的杯沿有一抹朱唇红印,于是先将茶杯转了一小圈,然后才将剩下的茶水顺着面具的小孔倒入嘴中,一饮而尽。
“公子是在嫌弃奴婢么?”
梦人假装嗔怒,双眸含水,极尽魅惑。
姜青玉无动于衷。
梦人见主子兴致不高,便不再出言调戏,而是端正身姿,讲起了正事:
“拒北王的病情是在半月前加重的,尽管二夫人蒋菁和管家徐二虎一开始就对外隐瞒了消息,但世上很难有我惊蛰打探不到的事情。”
“早在半月前,王府便不断派人和几个隐世的门派家族接触,企图购买一粒九转金丹,甚至雍州蒋氏一族的家主也亲自去了一趟江南,和一位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交谈了此事。”
“可截止目前,双方都没有什么进展。”
“京城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地府的幽鬼们并没有见到楚国皇室有什么关于拒北王府的动作,但不可排除王府早已和皇室通信的可能。”
“以楚国皇帝景宏对拒北王的倚重,若是得知了拒北王病危的消息,将会有一半以上的概率命人悄悄带着九转金丹北上,来王府为拒北王续命。”
“毕竟,北境暂时不能失去拒北王。”
“一个半月后是年关,年关一过便是开春,北狄上百个部落共计数十万军队早就磨亮了弯刀,等到开春定会大举南下劫掠。”
“拒北王若是死了,北境三州失去了主心骨,必会忙于内斗争权,疏于抵御外敌。”
梦人停顿了一下,又道:
“而以公子如今的势力,并不足以在内斗争权中获利最多。”
“……”
姜青玉听了梦人的分析,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想着内斗争权有些早了,我建立地府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做什么北境之主。”
“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一粒九转金丹?”
梦人自信一笑,同时从桌子下抽出了一张纸,往前一递:
“奴婢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
“纸上写了三粒九转金丹的下落,也是公子眼下最有可能得手的三粒救命丹。”
姜青玉很快扫了一下。
三粒金丹的主人各有背景。
第一位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名为虞易。
第二位的武学修为仅有先天第二品皓月境,是个隐世家族的嫡系人物。
第三位是个从京城走出的太监,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梦人解释道:
“关于九转金丹,我为公子献计有三,分为上中下三策。”
“其一是去寻虞易老剑圣,用当年王府借居藏经阁三年的人情换一枚金丹,以老剑圣的心境肯定不会为难公子,有三成把握可以拿到金丹,再不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是为上策。”
姜青玉想到了千剑湖下镇守深渊的那一座剑阵,摇头道:
“老剑圣不欠王府。”
“而且刚在昨日,我得到了他老人家在藏经阁留下的剑术传承。”
梦人惊喜道:
“此事奴婢倒是才得知。”
“如此看来,即便是为了维系公子和老剑圣的师徒情谊,也不适合去找他讨要金丹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
此女做事缜密,让人放心,可就是有一个缺点——
只把自家公子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为其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抛却人性。
“那便取中策吧。”
梦人指着纸上第二行字,介绍道:
“陈丰,先天第二品皓月境,青州陈家的三号人物。”
“青州陈家在一个月前被五六个仇家联合起来灭了,整族一千三百二十四口人只逃出来了陈丰一人!”
“他身上携带着陈家几件压箱底的宝物,其中便有一粒九转金丹。”
“陈丰最近逃窜到了幽州,地府的幽魂们掌握了他大致的动向,只是灭了陈家的那几个势力派出了一批人正在追杀他,其中有不少于一只手的先天二品高手。”
“但我相信公子一人可以应付。”
第二十六章 我选下策
先天分五品,每一品都隔着一座山海。
以姜青玉足以匹敌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阴身,应付七八个先天第二品皓月境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选取中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姜青玉却并没有立即做出抉择,而是伸出一根手指点着纸上第三行字,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道:
“接着讲讲下策吧。”
梦人轻抚额头,做出了一个“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表情,蹙眉道:
“公子,奴婢不建议你选下策呢!”
保管第三粒九转金丹的太监,那可是一尊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和公子一个等阶,保不齐可是会出意外的!
但姜青玉的态度很执着:
“你先讲一下情况,我会慎重考虑的。”
“从王城到幽州,即使我全力奔赴也得费上十几个时辰,陈丰一个人被五位以上的同阶高手追杀,难保不会在我赶到前就丢了性命,即便他侥幸不死,也很有可能在某次重伤的时候服下金丹。”
“他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而且一来一回至少耽误三天工夫,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往日他在紫烟院连续睡上十个时辰已经很让人怀疑了,此次如果去了幽州,一睡便是三十几个时辰,天晓得王府里会出什么岔子?
梦人自知拗不过自家主子,只能介绍起了纸上谈及的第三个人:
“许小寺,一个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老阉人,楚国十大宦官排名第五,深受皇帝景宏信任。”
“他在十五年前武学修为便已臻至先天三品,据传随身携带着十三种淬毒暗器,每一种都曾杀过先天。”
“但奴婢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断定许小寺身上至少还藏了三种从未被活人见过的暗器,可以威胁到先天三品的性命!”
“五日前,并州的一个龚姓隐世家族以一株五百年份的龙涎草和楚国皇室做了个交易,龚家提出的价码便是一粒九转金丹。”
“而许小寺正是奉了皇帝景宏的命令,才会携带一粒金丹来并州和龚家进行交易。”
姜青玉眉头紧锁。
楚国历任皇帝修行的都是先天五品功法《养龙诀》,而龙涎草正是能够促进《养龙诀》修行的灵药之一,楚国皇室对于这一类灵药向来都是来者不拒,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手。
以至于有人猜测,龙涎草是晋升先天第五品养龙境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
“'五百年份的龙涎草换一粒金丹,谈不上是谁吃亏。”
“可龚家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点换取金丹?”
突然,姜青玉望向梦人,质问道:
“是……因为父王么?”
梦人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
“龚家唯一一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老祖命不久矣,他一死,龚家下一代后继无人,势必没落,所以这一粒金丹多半是他们换来为自家老祖续命的。”
“但龚家老祖的问题主要不在于伤病,而在于阳寿,这并非一粒金丹可以解决。龚家的危机也不仅仅在于老祖,而在于不争气的下一代,所以也不能排除龚家会用金丹和拒北王交易,换取数十年庇护的可能。”
姜青玉沉默以对。
他可以肯定,后者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一粒金丹只能为拒北王续命三年,如何为龚家换取数十年的庇护?
即使拒北王一诺千金,龚家也不会相信他可以再撑个几十年,届时拒北王一死,北境生乱,王府姜氏一脉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什么龚家?
“许小寺携带金丹出京,可有带其他人?”
梦人早就得到了详尽的情报:
“明面上只有许小寺孤身一人,但暗中有不少于二十位皇室豢养的鹰犬在帮他清扫障碍,估计有先天一品不少于五位,先天二品不少于两位。”
“地府正处于潜伏发展期,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人都在闭关寻求突破,剩下的幽魂野鬼也只能提供一些情报线索,如果公子执意要去截杀许小寺的话,可能会有一点点危险。”
姜青玉微微点头。
地府是他用阴身的身份在十二年前创立的一个杀手组织,尽管在顶尖高手和暗子眼线的数目上都比不过鹰犬、花满楼、陨星阁三个势力,但在丫鬟“惊蛰”的运筹帷幄下,也足以在江湖上百个杀手组织中抢个第四的名次。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人都是姜青玉从各地搜寻来的人才,有的以前是七八岁吃不上饭的小乞丐,有的以前是蛮夷部落内斗失败险些被自家兄弟砍了头颅的王叔,也有的是被仇人灭了家族门派后不得不隐姓埋名的曾经天才……
简而言之,这是一股恐怖的势力。
更恐怖的是,它很少在江湖上出手,鲜为人知,也并未引起楚国皇室以及其余势力的重视。
“不必增添人手,我一人足矣。”
姜青玉很有自信。
在修行了《虞氏剑经》后,他的肉身正处于一个爆发期,肉身的提升也促进了《大梦经》的修行。
按照他的预估,再等上几个月,等到肉身提升到后天五品,他的阴身就可以在阳游后期的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届时,先天四品以下,他将不惧任何人。
尽管如今姜青玉的肉身只是后天一品,可许小寺也不是曜日境巅峰的高手。
此人在十五年前就晋升到了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却在楚国十大官宦中只排名第五,排在他之上的有四位同样也是曜日境,足以证明他并不是曜日境中的顶尖高手。
“把许小寺的大致位置和负责追踪的几只幽鬼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去截杀他。”
梦人低着头颅从桌下取出了另一张纸,怯生生道:
“公子,奴婢自作主张,已经将许小寺携带一粒金丹出京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算算时日,那几伙人应该已经开始剪除负责保护他的几十位鹰犬了。”
“……”
姜青玉一指点在了梦人的额头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呀,慧极必伤。”
“你早知我会做出下策的选择,又怕我一人去会有危险,所以就散布消息好让我浑水摸鱼么?”
梦人抬起头,红着眼倔强道:
“奴婢只是不想见到公子以身犯险。”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危险,都不行!”
第二十七章 许小寺的第十四种淬毒暗器,白蛇
姜青玉没有责怪梦人的自作主张。
他可以理解丫鬟的做法,在梦人眼里,能否为拒北王取来金丹续命是其次,自家主子的安全才是第一。
很明显的是,几十位修为不等的鹰犬加上许小寺一位曜日境,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威胁。
所以她才会设法引入更多人,将水搅浑,以降低自己截杀许小寺的危险。
可利弊参半,人多的同时,也意味着自己成功夺取金丹的概率降低了。
姜青玉问道:
“迄今为止,有哪些势力参与了此事?”
梦人见主子没有责怪自己,不禁松了口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从桌下取出了第三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一连串名字以及对应的武学修为、优势弱点。
其中第一行便写着陨星阁的一位副阁主:
星四。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武器是射月弓,星陨箭。
五年前,某个隐世门派曜日境的老祖便是被他一箭贯穿了头颅。
“驱狼吞虎,难啊!”
姜青玉觉察到事情越发难以控制了:
“一粒金丹居然惊动了陨星阁……莫非是二娘在买凶杀人?”
梦人不敢吱声。
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有点弄巧成拙了。
陨星阁是楚国排名前三的杀手组织,且只刺杀先天以上的高手,他们盯上了许小寺,又派出了一位副阁主,无疑是对这一粒九转金丹势在必得。
“如今我唯一的优势便是这几伙敌人都没有掌握我的动向,所以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有所收获!”
姜青玉对梦人吩咐道:
“派人盯紧敌人,一旦时机成熟,便命人通知我。”
梦人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神情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奴婢懂的。”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姜青玉并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在紫烟院静候丫鬟“惊蛰”的消息。
期间他又下了两次千剑湖,引入阴身共一百八十七道剑气,尽管这些剑气只有后天三四品的等阶,却也让他的肉身强度再次上了一个台阶,算是步入了后天一品的中期。
照这个进度,要不了三个月他就可以晋升到后天五品。
但显然宦官许小寺和陨星阁的副阁主星四等人不会等他那么久。
至于王府内部……
自从那一日为拒北王熬药的张嬷嬷被老管家沉湖以后,整座王府都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氛围中,杂役丫鬟们都如同惊弓之鸟,连打碎了一个盘子晚上都会吓得睡不着觉,生怕被人从被窝里拽出去沉湖。
老管家徐二虎仍然见了谁都摆笑脸,可笑容里却充斥着阴郁,让人不寒而栗。
王府的六小姐姜青梦一直周旋于几个隐世家族的青年俊彦之间,日日谈笑风生,像是有意从中择一人为婿。
青年俊彦们不断旁敲侧击有关拒北王病情的消息,每次姜青梦都会笑而不答,让人摸不透虚实,即使有人偷偷对她说了“九转金丹”的字眼,她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失态,只当那是一种寻常的丹药。
可在第三天,王府里又有一个丫鬟被沉湖了。
罪名是手持匕首刺杀拒北王。
真是荒唐而可笑!
拒北王可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雄主,哪怕只剩下了半口气,也不是一个凡人丫鬟手持匕首就可以行刺的!
王府里的其他人只当是二夫人见王爷病危,心情郁结,于是随意寻了个人赐死泄愤罢了。
此事加剧了其他杂役丫鬟内心的恐惧。
也是在同一天,姜青玉得到了一位幽魂的传讯——
“许小寺在距离王城三百里的一处荒林和陨星阁的副阁主星四交上手了。”
“许小寺左腹中了星四的一计星陨箭,星四背部中了许小寺的第十四种淬毒暗器,二人都负伤不轻,鹰犬和陨星阁的杀手也都产生了两位数以上的伤亡。”
得到消息后,姜青玉告知两位丫鬟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要睡很久,在他醒来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打扰他的美梦。
然后,他卧于榻上,待到入梦后,阴身第一时间便离开了王府,往三百里外的荒木林赶了过去。
……
三百里外的荒木林。
此地本是个废弃的伐木场,数十年前,上一代楚国皇帝在任的时候,在京城大兴土木,重建皇宫,选用的便是此地的木材。
后来林中树木被砍伐殆尽,又一直无人栽种新的树苗,就一直荒废到了现在,成了樵夫都不愿光顾的一个荒林。
荒木林很广阔,长宽足有十几里,林内全是树墩和杂草,除了蚁虫外,最多的便是毒蛇,足有三十几种。
此刻是酉时,太阳正在落山。
毒蛇晒了一日的阳光,正处于捕食的巅峰状态。
然而,在荒木林北边的某个树墩上,却有一个穿着锦衣官靴的老人徒手撕开了一条通体碧绿的毒蛇,并熟络地取出了蛇胆和毒囊。
他将蛇胆一口吞下,毒囊则是打碎后抹在了七根四寸长的银针上。
在他脚下,已经摆放了二十几具颜色各异的毒蛇尸体。
此人正是在楚国十大宦官中排名第五的许小寺,传闻中随身携带着十三种淬毒暗器的曜日境高手。
可就在刚刚,他动用了第十四种淬毒暗器:
白蛇。
十二根涂抹了上百种蛇毒的银针。
而对手正是陨星阁的副阁主星四,同样是曜日境的高手。
那一战,许小寺倾尽全力,十三种淬毒暗器一一使出,却仍然奈何不了持有射月弓和星陨箭的星四。
他不得已只能动用了被自己视若第二条命的第十四种暗器“白蛇”。
为了早点结束战斗,许小寺选择了以伤换伤,以左腹被一箭洞穿的代价将五根“白蛇”打入了星四的体内。
“白蛇”不负众望,第一时间便洞穿了星四的背部,并伤及了对方的脏腑,甚至上百种蛇毒混合的毒素险些令其当场丧命!
但许小寺没有料到,星四身上居然会有一枚和九转金丹齐名的解毒圣药,神农丹。
凭借此丹,他成功化解了死亡危机。
许小寺见此只能先退回荒木林中,从长计议。
唰——
突然,有一位戴着飞鹰面具的锦衣人穿梭荒林来到了许小寺的身前。
他单膝跪地,恭敬道:
“许公公,圈套已经设下,三百鹰犬和龚家的人也都已抵达了约定地点。”
“只要公公一声令下,便可收网!”
许小寺将七根涂好蛇毒的“白蛇”一一放入袖中,然后瞥了一眼左腹已被初步包扎的伤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句软绵绵的话:
“收网吧。”
“不要让陛下等太久了。”
第二十八章 有的人偏偏就是喜欢找死
当姜青玉的阴身抵达荒木林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今日是个雨夜。
电闪雷鸣间,可以见到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荒林里,其中有戴着飞鹰、獒犬面具的皇室鹰犬,也有胸口纹着星辰图案的陨星阁杀手。
但更多的是服饰各异的江湖人士。
他们也许是乔装的杀手,也许是某个得到了消息的隐世门派的弟子,也许只是个什么都不了解的炮灰……
姜青玉的阴身依旧是面具白袍的打扮。
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以夜游形态穿梭在杂草密集的林间,宛若一个从地狱走出的鬼差,任由雨水和草木撞在身上,却什么都碰不到。
“楚国皇室豢养的鹰犬,陨星阁的星月杀手,花满楼的千花杀手,白鹭山庄的负刀客,北山寺的秃驴……”
姜青玉认出了地上尸体的一个个身份,也从中认出了参与此次事件的一个个势力:
“冀州曹家,益州刘家,并州龚家……”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具被匕首割断了喉咙、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尽管此人的服饰上并没有可以代表身份的物件,可姜青玉仍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背景:
三年前,蒋氏有一批青年才俊来王府交流学习,带队的几位长辈中便有此人。
“还有……”
“雍州蒋家。”
姜青玉轻叹一声。
果然,为了给拒北王续命,好让姜青剑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蒋家也选择参与到这一趟浑水中了。
“从致命伤的伤口痕迹来看,这群势力大致上分为两个阵营。”
“第一个阵营以皇室鹰犬为首,几个隐世家族和雍州蒋家为辅。”
“第二个阵营则是以陨星阁为首,几个隐世门派和花满楼为辅。”
陨星阁和花满楼都是杀手组织,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所以也保不齐第二个阵营的首领另有他人。
“战斗才刚开始……”
姜青玉表现得并不急切。
两个阵营的尸体都没有人前来收拾,说明二者并未分出胜负,很有可能双方的主力此刻正在荒林的某个角落厮杀得热火朝天。
由于荒林里危机四伏,所以地府的幽魂们并未深入探查第一手讯息,以免被两方阵营看出了端倪或是直接抹杀。
所以姜青玉得到的情报并不详尽,他必须先亲自了解一下战况才能找到一个最佳时机,以求一击得手。
好在夜很漫长,而以他的实力走完一整个荒木林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轰!
电闪雷鸣仍在持续。
雨夜是每个杀手最喜欢的天气,暴雨可以完美掩盖他们每一次袭击的动静,也可以替他们洗去杀人后的污浊气息。
在如此局面下,除了鹰犬、花满楼、陨星阁等杀手组织外的人员伤亡都会大上许多。
“嗯,有人?”
忽然,姜青玉停下脚步。
他发现在左侧五丈的一个树墩里,藏着一个杀手。
从服饰上看,是花满楼的人,而且是一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千花杀手。
对方在树墩里挖了一个洞,将身体蜷缩在洞中,并用杂草掩盖了身形。
若非姜青玉本身也是个出色的杀手,而且神魂可以感应到附近的生人气息,怕是也不能那么快就断定那里躲着一个人。
雨夜的泥泞污浊让人心情烦躁,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衣衫,更是让人感到不耐,可在一名顶尖杀手的面前却算不了什么。
每一位花满楼的合格杀手都可以在雨中趴上三天三夜,并且不发出一点声响。
“此人显然不是冲着我来的。”
姜青玉的阴身从王府出发到赶至荒林才花了四五个时辰,花满楼不可能会提前猜到他的入局。
而且除了丫鬟“惊蛰”外,根本没人知晓地府的阎罗和拒北王府的草包公子是同一个人。
“此人究竟是在蹲伏谁呢?”
让先天一品命星境杀手严阵以待的人,一定也是先天境的高手。
皇室豢养的鹰犬同样也是杀手,反刺杀的警觉性很强,选择他们作为目标不容易得手,而且几头鹰犬的价值也并不高,决定不了这一场争斗的走向。
那么便只剩下没几个答案了:
要么是刺杀世家的领头人物,要么是刺杀重伤的大宦官许小寺。
姜青玉更倾向于前者。
许小寺的武学修为高达先天第三品,身上更是有一粒保命的九转金丹,如果实在撑不住了,也可以服用金丹换取短时间的鼎盛修为。
找死的人才会刺杀他。
然而,有的人偏偏就是喜欢找死。
嚓,嚓——
一阵杂而不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雨声的掩护下,靴子踩在草丛里的声音并不那么明显,可在杀手耳中却清晰无比。
多少人,有无负伤,预估是什么实力,都可以在脚步声中一一体现。
“居然真的是许小寺!”
姜青玉的神魂已经感应到了有一群人正在朝这个方位靠近,其中有一个极端强大的灵魂在感知中显得极为阴柔,让人遍体发寒。
正是擅长使用淬毒暗器的大宦官许小寺!
姜青玉神情微变,第一时间把阴身藏在了一个树墩后头。
有了老剑圣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再小觑任何一个曜日境的高手,谁也不知道许小寺有没有一双和类似于老剑圣一样超越常人的眼睛,可以见到夜游状态下的阴身。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是躲藏起来为好。
此时,脚步声愈发接近了。
同时也传来了一群人激烈讨论的声音:
“许公公,我们已经将陨星阁和几个门派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依照约定,是时候让我们先看一眼九转金丹了吧?”
“龚家主急什么?这一次陨星阁等几个势力死的人是不少,可都是些小鱼小虾,最大的那条鱼副阁主星四却是背着射月弓星陨箭活蹦乱跳着离开了这里,所以我们的约定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啊。”
“徐公公是要过河拆桥么?为了这一次计划,我们龚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单是先天境就陨落了足足四位,再加上彻底得罪了陨星阁和花满楼。如果今日不能顺利完成交易拿到金丹为老祖续命,龚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龚家主不要发怒。”
随着争吵声的临近,一群人出现在了姜青玉的视线中。
为首一人是个锦衣华服的老太监,正是大宦官许小寺。
他的身侧聚拢了十几位带着鹰犬面具的杀手,另外有一批自称是龚家的人和他们混在了一起。
只见雨夜中,许小寺笑眯眯地将一只手伸入怀里,摸出了一个玉瓶:
“龚家主,不要发怒。”
“你看,这便是九转金丹。”
第二十九章 许公公救我!
“九,九转金丹?”
在见到玉瓶的那一刻,即便龚氏家主龚兴再喜怒不形于色,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外人不知道龚家的困境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可他却一清二楚!
自家仅有的那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老祖不甘心就此陨落,所以趁着还剩一点阳寿的时候折腾了一把,在半年前闭了一次关,想要再最后冲刺一把先天第四品。
先天三品曜日境以下的修行不加阳寿,可一旦晋升第四品摘星境,便可增寿两百年!
但龚家老祖失败了。
不但失败,而且走火入魔,伤到了武学根基,如今更是命悬一线!
龚家正值青黄不接的时期,二代族人中只有两位先天二品,且都基本没什么希望晋升第三品。
一旦老祖死了,龚家没落之势难以抑制。
届时,不但龚家名下的商铺矿场会被人夺走,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被仇敌寻上门来灭个干净!
龚兴深谙弱肉强食的道理。
毕竟,在诸多隐世家族中,老祖死后整个家族惨遭灭门的事情屡有发生,龚家甚至也曾经参与了不少次。
所以老祖的生死和家族的存亡休戚相关。
为了得到九转金丹帮老祖续命,龚兴这一次才会孤注一掷,带着族内几乎所有的先天境高手来到了荒木林,和楚国皇室合作剿杀陨星阁等门派势力。
尽管一粒金丹续不了几年命,可至少龚家暂时不会有灭亡之忧,再不济也有几年的缓冲时间,他可以安排把嫡系族人以及部分财产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留下东山再起的希望。
“许公公,合作愉快!”
龚兴情绪激动,伸手去拿许小寺手中的玉瓶。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玉瓶的时候,许小寺却把玉瓶又收了回去。
“许公公这是何意?”
龚兴微微眯眼,一只手停滞在了半空。
顿时,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唰——
几十位龚家弟子沉着脸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只待龚兴一声令下,便会抽刀厮杀。
十几头戴着面具的鹰犬则是将双手藏于袖中,每一人都将袖口的淬毒暗器对准了一位位龚家弟子。
尽管龚家弟子有人数上的优势,可鹰犬们的个人实力更胜一筹,再加上一位许小寺这一位负伤的先天第三品,一旦双方拼死拼活,很明显只会有龚家全军覆没一个结果。
可龚兴却毫不畏惧。
今日支援许小寺的并非只有龚氏一家,冀州曹家,益州刘家,雍州蒋家都派出了人员前来合作。
若是龚家的人全死了,此事定然会被传出去,有损皇室的威严,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势力敢和皇室合作。
许小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下令让鹰犬开启屠杀。
“龚家主误会了。”
他左手做兰花指状,指向了左前方的一个树墩:
“我只是刚好发现附近有一只蝼蚁正在偷窥,所以觉得应该先将其斩杀,以免再生波折罢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个树墩上。
雨声淅淅沥沥,让人分辨不清树墩中是否有心跳加速的声音。
可藏在另一侧的姜青玉却认为那个被识破了藏匿的花满楼杀手此刻一定是心如死灰。
轰!
忽然间,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虚空,照亮了整一片荒木林。
也包括了花满楼杀手藏匿的那个树墩。
顷刻间,在皇室鹰犬和龚家弟子仍未看清状况的时候,树墩抢先爆裂开来,那个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花满楼杀手竟是不退反进,握着一口匕首刺向了队伍中的一人。
而他的目标却不是左腹负伤的许小寺,而是那个看似被玉瓶冲昏了头脑的龚家之主,龚兴。
“竖子敢尔!”
龚兴拥有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武学修为,比花满楼的千花杀手高了足足一个等阶,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刺杀。
铿!
只见龚兴不慌不忙抽刀而出,上前几步,双手持刀对准杀手砍了一个半圆。
刀芒如流水,熠熠生辉,映照出了龚兴处变不惊的面容。
第一刀,斩在了雨幕上。
哗啦——
顿时,雨幕被刀芒撕扯开来,分为了上下二层。
刀芒所过之处,雨水都被其吞噬。
一时间,地上的杂草被连根拔起,而后又刀芒被撕成了碎片,所有雨水都停滞在了半空,久久不肯落下,仿佛有一股神秘力量静止了时间。
与此同时,刀芒卷着雨水越发凌厉,如百川汇流一般不断蓄势,并在刹那间攀至巅峰,朝着花满楼杀手的腰腹横切而去!
姜青玉见到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
“并州龚家的抽刀断水,果然名不虚传。”
那可是先天三品武技中的佼佼者,拒北王府的藏经阁中都不曾收录这一式刀法。
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若是龚家的所有人都死在了荒木林,我倒是不介意让地府的杀手们扮成皇室鹰犬,去把龚家老巢清扫一空,顺便寻一下这门刀法。”
“至于龚家之主,龚兴……”
“我怎么感觉他死定了啊?”
姜青玉看向在龚兴后方冷眼旁观的大宦官许小寺,此刻的老阉人正把双手和那个装有九转金丹的玉瓶一并揣进了袖子里,似乎并不准备再拿出来交易了。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双眸始终盯着龚兴的背影,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趁机出手做点事情。
砰!
在众人的注视下,龚兴斩出的刀芒不出意外地砍中了花满楼的杀手,溅起一滩热血。
然而,喷洒的血液和刀芒卷起的泥土一起污浊了雨幕,模糊了人的视线,再加上杀手的身法十分出色,竟是一时间从龚兴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好!”
龚兴暗道不妙。
躲在暗处的杀手和现身明处的杀手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的危险性比后者大了十倍不止!
杀手在藏于暗处一击必杀,以弱胜强的例子数不胜数,花满楼的历史上甚至有过后天十品杀手成功刺杀先天二品皓月境的先例!
至于先天一品重伤甚至杀死先天二品的例子,那更是数不胜数!
龚兴并不认为自己会死在一个先天一品杀手的匕首下,可即便只是受一点轻伤也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所有人都知道,在危机四伏的荒木林里,负伤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龚兴不想死,所以他下意识喊了一句:
“许公公救我!”
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大宦官许小寺有能力及时出手,帮他解决眼下的麻烦。
“龚家主莫慌。”
许小寺神态从容,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很好看,纤细修长,手上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白皙,并且没有一丝褶皱。
“我来帮你了。”
许小寺周身涌动着一股阴柔的气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武学修为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然后,他将手印在了龚兴的背上。
阴寒的力量如附骨之疽,令龚兴身体不由一滞,防守也因此出现了无数漏洞。
同时,一道微光闪过。
藏匿于雨幕中的杀手闷哼一声,将匕首刺入了龚兴的喉咙。
热血喷涌而出,又被许小寺的阴柔力量冰封成了一道血柱,很是凄美。
乍时,雷声轰响。
轰隆隆。
第三十章 过河拆桥
唰——
在许小寺出手的那一刻,十几名鹰犬也将袖中的淬毒暗器一一瞄准龚家弟子的脸部和手脚抛了出去。
在所有杀手组织中,皇室豢养的鹰犬最不缺钱,身上标配是一把匕首一具连弩一件软甲,外加至少三种淬毒暗器。
每一种的毒性都可以威胁到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性命!
龚家弟子尽管大部分的身上都穿了软甲,可脸部和手脚却并无遮挡,一旦被暗器射中,毒素爆发,便会在刹那间丧命。
哧——
锐器扎入血肉的声音十分刺耳。
鹰犬们出手狠辣,选择的时机也很刁钻。
而正巧龚家弟子的注意力却都被杀手吸引,对鹰犬的防备有所不足。
于是一轮齐射后,几十位龚家弟子便死了一半以上。
有几个先天一品的龚家高手反应过来,一边抽刀抵挡,一边对大宦官许小寺质问道:
“许公公,为什么?”
“我们龚家哪里得罪你了?”
“皇室是要过河拆桥么?”
……
可许小寺只是将双手揣在袖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十几头鹰犬则是如同一条条噬人的毒蛇,在抛完暗器后,便手握匕首朝着龚家弟子扑了上去。
龚家只有两位先天二品,一位坐镇家族,以免被人趁虚而入宰了命悬一线的老祖,另一位便是刚刚被花满楼的杀手抹了脖子的龚兴。
剩下的人在拥有一位先天二品、五位先天一品的十几头鹰犬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屠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泥泞的地上便多了几十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而十几头鹰犬则是一个人都没有死,只有几个倒霉蛋受了点不致命的伤势。
许小寺对这一切并不关心。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刚才那位花满楼的杀手一击必杀后,便在第一时间拖着重伤从那个方向离开了混乱的战场。
此时,鹰犬们正在朝地上的尸体补刀,以免有人装死。
队伍里唯一的那位先天二品走到了许小寺的身侧,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精心擦拭着染血的匕首:
“公公,要我追上去杀了他么?”
许小寺轻轻摇头:
“不必了。”
“花满楼不比龚家,对龚家我们可以背信弃义,但对花满楼,暂时还是得讲一讲规矩。”
那人冷哼一声:
“和花满楼的杂碎有什么规矩可讲?”
“他们既收了我们的钱杀了龚兴,同时又收了陨星阁的钱来对付我们,简直就是一群只认钱的畜生!”
许小寺轻轻摩挲着手掌:
“我买凶杀龚兴,只是为了万无一失罢了,没有花满楼的人,他一样无法活着走出荒木林。”
“至于花满楼……”
“一群只认钱的畜生,对我们而言反而最有利。”
“当今天下,论财力,又有谁能比得上楚国皇室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吩咐道:
“你带着我的手令和所有鹰犬,从安北都护府征调一千兵马,火速赶往龚家,务必将其全部歼灭。”
“龚家所有私藏的龙涎草,一株不留,全部销毁。”
那人问道:
“那公公呢?”
许小寺目光深邃:
“我可以感受到陨星阁的星四仍然在荒木林中,他不死,这一次的计划便不算成功。”
“我要留下来,带着他的首级回京面圣。”
那人担忧道:
“公公一个人太危险了。”
“陨星阁等门派的残余势力正在和隐世家族厮杀,其中不乏先天二品的高手,如果他们和星四会和……”
“公公伤势未愈,若有什么闪失,我难以向陛下交代啊!”
“要不我留下一半鹰犬?”
许小寺可是皇帝景宏的真正心腹,和拒北王同一个等阶的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雄主,他一人远比几百鹰犬更为重要!
可许小寺拒绝了。
“不,我一人更自在。”
“至于伤势……”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瓶,嘲讽道:
“星四的射月弓和星陨箭都名不虚传,若非我身上有一粒九转金丹,还真不敢继续留下和他周旋。”
那位先天二品的鹰犬头领闻言,不由神情一滞:
“这……”
他一直知晓内情,皇室以九转金丹和龚家交易龙涎草是假,以此噱头引来陨星阁等门派势力一网打尽才是真。
这几年江湖门派势力发展太快,已经威胁到了皇室的统治,很多门派不服皇室的管教,背地里做了不少叛乱的事情。
所以皇室才会安排了这一次的收网行动,让许小寺带着鹰犬联合几个世家杀一批门派中人,在敲打一下陨星阁等门派的同时,也加剧了门派和世家间的对立。
而九转金丹作为此次的诱饵,他原以为许小寺根本没有带在身上,不料皇室却真的赐下了一粒!
甚至,他居然敢自己服用!
皇帝对许小寺就真的那么倚重么?
许小寺心思深沉,自然清楚那人在想什么:
“不用多想,这一粒金丹是早年陛下念在老奴劳苦多年的情分上赐下的,本就是我的自有之物。”
“至于本次交易许诺龚家的金丹……”
“既是早就计划要灭了龚家,陛下便也没有准备。”
鹰犬头领低下头颅:
“属下懂了。”
大宦官许小寺藏有一粒金丹,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毕竟替楚国皇室坐镇北境三州的拒北王每年都会被陛下赐下一粒金丹。
同为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许小寺侍奉了两代皇帝,按理说也应该得到过不止一粒的金丹。
“你们可以走了,早日灭了龚家才是正事。”
“记住,一定要销毁所有的龙涎草!”
许小寺冷笑道:
“龚兴也是天真,皇室拥有天下最大的药园,又岂会在意区区一株龙涎草?”
“只是……”
“世人都在猜测龙涎草可能和先天第五品养龙境有关,无论传闻是真是假,皇室都不会允许有人私藏!龚兴妄想以此和皇室交易,殊不知早已引起了陛下的杀心。”
所有鹰犬都低下头颅,不敢吭声。
有关养龙境的机密可不是他们有资格听到的。
“去吧,不必担忧我。”
许小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神农丹是和九转金丹一个品阶的圣物,星四身上不可能有第二粒。待我养好伤势,定可让他葬身于此!”
“是!”
鹰犬们应了一声,立即四散而走。
……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许小寺郑重其事地拿出玉瓶,倒出了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丹药。
然而,就在丹药离开玉瓶的一瞬间,许小寺脚下的杂草却是疯狂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三四尺!
天下第一疗伤圣药,九转金丹,果然名不虚传。
许小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准备将掌心的丹药倒入口中。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第三十一章 许小寺的第十五种暗器
当现场只剩下负伤的许小寺一个人的时候,姜青玉终于出手了。
他并没有打出什么蓄势已久的攻击,也没有取出什么淬毒武器偷袭,只是很从容的从树墩后走了出去,一步步走到了许小寺的身前,然后伸出手,从对方的掌心上拿走了九转金丹。
一切就是那么简单……而诡异。
凡人肉眼看不见夜游状态下的阴身。
老剑圣可以见到,是因为他有一双可以看透剑术规则的灵目。
丫鬟“惊蛰”可以见到,是因为她天生一对阴阳目,阴目可以见到常人看不见的阴物。
而许小寺却不行。
他只能从姜青玉泄露的杀机中去寻找阴身存在的位置。
可今夜的姜青玉暂时并不想杀了他。
他的目标只是九转金丹。
轰隆隆。
电闪雷鸣。
风仍在刮,雨仍在下,一切都和方才没什么差别。
可大宦官许小寺掌心上的那粒九转金丹却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波动,也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身影,可那一粒丹药就是忽然从他手中凭空消失!
“……”
饶是以许小寺先天第三品的心性,都险些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鬼!
下一刻,他又背脊发寒,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许小寺突然想到,当年此地的御用林木被砍伐殆尽后,建造皇宫的木材不够用,以至于上一任楚国皇帝震怒不已,下令坑杀了一批看管林木的人。
莫非是当年被坑杀的那群卑贱之民死后阴魂不散,修成了厉鬼来报复皇室了?
“我从不信鬼神论,可皇室密卷中却有关于鬼神的记载,听陛下猜测,陨星阁的阁主似乎便是一具生前是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僵尸修行而成。”
“可如果是他……”
“我怕是早该死了才对。”
雨夜中,电闪雷鸣,草木皆兵。
每一次风吹草动在许小寺看来都像是厉鬼在游走晃动。
他紧握袖口中的第十四种暗器“白蛇”,第一次有了赶紧离开荒木林的想法。
无论夺走九转金丹的是一头未知的厉鬼还是那位陨星阁的阁主,都让他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听起来很厉害,在楚国朝堂上已是位极人臣,可却仍然摆脱不了肉体凡胎的桎梏,唯有晋升先天第四品,才可以褪去凡胎,超脱皇权,获得三百年的阳寿!
一品之差,有如天人之隔!
陨星阁的阁主,花满楼第一楼的楼主,楚国皇宫里那位侍奉了六代帝王的第一宦官,武学修为便皆是先天第四品。
许小寺有幸亲眼见过那位第一宦官,一个侍奉了六代帝王的老阉人,看上去居然像个三十岁的俊美青年,一双手宛若白玉,轻轻点在自己的背上,就让自己如大山压顶,气都喘不上来。
“等等!”
许小寺突然冷静下来:
“如果敌人是先天第四品,那他为何不杀了我?我左腹中了一计星陨箭,实力十不存五,连寻常的曜日境都难以抗衡,更何况是比曜日境高出一个层次的摘星境!”
“除非……”
“此人是在耍什么障眼法,只是学了什么偏门的盗窃武技,而自身实力却根本比不上我!”
饶是以许小寺在皇宫里读书万卷的见多识广,也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阴身的存在。
无知让人盲目自信。
推测出敌人实力不如自己的许小寺立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也不再急着离开荒木林了。
毕竟,九转金丹可是自己珍藏了多年都舍不得服用的保命之物,一下子让人以卑劣的手段抢走,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我一定要找出你的位置,将你剥皮抽筋,尝尽大楚四十九种酷刑!”
这一刻,许小寺浑身汹涌着澎湃的灵力,如一头蛰伏多年的野兽从牢笼中走出,恨不得见人就扑上去厮杀。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修为毫无保留释放而出,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雨水草木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
许小寺静静感受着环境中的异样,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从而寻出敌人藏身的位置。
如果敌人修为不如他,那么耍了障眼法后也多半做不到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所以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便一定可以找出那个人。
而作为一个在深宫里呆了数十年的阉人,许小寺的耐心一直很好。
然而……
许小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要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站在他的身侧,从拿走了九转金丹开始就一步都没有移开脚步。
“呵,居然不走?”
姜青玉见到许小寺拼尽全力找寻自己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在确认了对方见不到阴身后,他其实有数十种方法可以在瞬间取走许小寺的性命。
只是他仍在纠结要不要杀人。
毕竟,一来么他还不能确定九转金丹的真假,二来么,杀了许小寺可能会引来楚国皇室的关注,届时仍在潜伏发展期的地府未必不会暴露。
为了拿到这一粒九转金丹的消息,丫鬟“惊蛰”可是调用了不少幽魂野鬼。
这群人在做事的时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可不得不说,眼下却正是铲除楚国皇帝一片羽翼的最佳时机!
许小寺负伤颇重,身旁的鹰犬又尽数被调去了龚家,以姜青玉阴身媲美先天第三品的实力,杀他并不困难。
姜青玉对楚国皇室可没什么情分可讲。
自从十二年前,楚国皇帝派人来拒北王府接走了自己的生母和长兄,让他们在京城做了整整十二年的人质开始,姜青玉便恨不得杀入京城宰了那个叫景宏的皇帝陛下。
“我创立地府,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带着自己的势力把娘亲和大哥从京城接回王府么?”
想到了这一点,姜青玉神情渐渐坚定。
看向许小寺的目光也开始显露杀机。
可就在杀机显露的一刹那,许小寺突然侧过脸,冲着姜青玉阴恻恻一笑:
“嘿,找到你了!”
作为鹰犬组织的首领之一,他早就养成了在杀机泄露的那一刻锁定敌人位置的习惯。
顿时,仅剩的七枚“白蛇”被尽数抛出。
同时,许小寺藏了半辈子的第十五种暗器也第一次被他展露出来——
那是一颗收集了三十道雷电力量的圆珠,由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半仙级人物亲手炼制,一旦炸裂,积攒的雷电释放而出,足以让先天三品以下的人粉身碎骨!
许小寺将其称为:
雷神。
第三十二章 告诉你一个听之必死的秘密
轰——
圆珠炸裂,释放出数十道紫金色的雷电。
每一道雷电都有数尺宽、数十丈长,宛若一条条腾飞的巨龙,张口吞吐着烈火闪电。
方圆百丈的草木在顷刻间化为飞灰,泥泞的土地在灼烧中化为焦土,倾盆而下的雨水也化作了白雾滞留在了上空……
便是许小寺自己也是躲闪不及,被爆炸的冲击波震伤了脏腑。
此刻的他已是灰头土面,狼狈至极。
零碎的闪电撕碎了他一尘不染的锦衣,在他如少女般白皙的肌肤上灼烧出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小伤口,精心打理了几十年的一头黑发也被烧没了一半。
初步包扎了的腹部伤口又被撕开,若非穿了一件名贵的贴身软甲,怕是这一下就得要了他的老命。
“呸!”
许小寺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在了烧焦的地上,张口吐出了一口含着脏腑碎块的鲜血。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十不存一。
可他却笑得很开心:
“啊哈哈哈哈——”
“去死吧,不管你是谁,都去死吧!”
七枚“白蛇”,每一枚都涂抹了让先天三品都难以承受的剧毒。
一颗“雷神”,炸裂的雷电之力足以让方圆二十丈内先天三品以下的人粉身碎骨。
许小寺自信,即使夺走了金丹的是一头银针刺不到的厉鬼,也会在“雷神”的覆盖爆炸中灰飞烟灭!
毕竟根据典籍记载,雷电天克鬼怪。
而“雷神”的威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以他先天三品的武学修为,即使躲开了爆炸中心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
那么正处于中心的那个人……
肯定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除非是先天四品,否则断无可能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中存活下来!
“只可惜,我的身上也只有一颗‘雷神’。”
许小寺感叹道:
“此物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啊!”
在楚国的十大宦官中,就属他最热衷于做一条疯狗,喜欢带着鹰犬们去剿灭各个隐世门派或是隐世家族。
其他宦官们在背地里都笑他不知好歹,在皇宫里有身材丰腴、冬暖夏凉的宫女伺候,有数不尽的先天三品、四品甚至五品的功法武技可以浏览,有外头的人争破脑袋都得不到的灵丹妙药可以服用,可他却老喜欢在宫外晃悠。
以至于许小寺尽管天赋极佳,可武学修为的进展却一直不如其他几位大宦官。
然而外人不知,许小寺的第十五种暗器“雷神”便是在剿灭了一个隐世门派后从他们的府库中寻到的。
第十四种淬毒暗器“白蛇”的炼制手法也是一样。
甚至于第十六种,第十七种暗器也都是在宫外另有奇遇才会得到。
到了先天三品曜日境,武学修为的积攒如滴水穿石,数十年都不一定有所进展。
所以许小寺才会另辟蹊径,选择从旁门左道入手,希望可以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打破先天四品的桎梏。
此时,圆珠爆裂覆盖的数十丈内只剩下一片焦土,先前许小寺感受到的那一丝杀机也消失不见。
茫茫白雾升腾在半空,阻碍了人的视线。
可白雾中却并无异动,甚至连一声闷哼一丝血腥味都没有传出,仿佛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被炸成了灰烬。
“呵呵。”
当一切归于寂静后,许小寺看向被“雷神”夷为平地的前方,一边笑一边咳血:
“呸,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给老子死去吧!”
他可不信有人可以在“雷神”的爆炸中心存活下来。
然而——
在许小寺刚开口的一刹那,却有一个声音从背后回应了他:
“呵呵。”
“许公公,没了下半身那玩意的阉人,也可以自称老子么?”
“……”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许小寺感到毛骨悚然,伸手就要往袖子里去抓其他的暗器。
除了“白蛇”和“雷神”外,他身上还藏着更为诡异的暗器,尽管单纯论杀伤力也许比不上“雷神”,但如果运用巧妙,却可以威胁到先天四品的性命!
可姜青玉却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早在开口前,他就已经将阴身从夜游转化成了阳游的状态,由虚化实,手持一口从地上尸体手中捡来的长剑,对准许小寺的后颈使了一式最有效的剑术——
《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中的直刺。
哧——
在足以媲美先天三品巅峰实力的一剑下,负伤严重的许小寺躲闪不及,后颈轻易就被洞穿,脊柱也在第一时间被击碎。
若是在鼎盛时期,许小寺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一剑击杀。
可他先是左腹中了陨星阁星四的一箭,后又被“雷神”余波炸中,实力十不存一,这才让姜青玉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谓的杀心,是我允许,才会让你感受到。”
“若我不允,你又岂能寻到?”
姜青玉拔出长剑,双手握持剑柄,对准许小寺的双手又使了另一招剑术——
《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中的下砍。
哧——
许小寺的双手被利剑斩断,掉落在了焦土上。
老阉人的双手本是洁白无瑕,可在这一刻却是被灼烧得千疮百孔,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左手捏着一枚玉簪,右手则是抓着一颗圆滚滚的墨玉珠。
在玉珠落地的一瞬间,方圆三丈内的焦土竟是染上了一层深紫色,不断冒出紫色的毒烟,连带着许小寺的双手也被腐蚀成了毒水。
很显然,玉簪和墨玉珠都是许小寺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浪费的暗器。
“你……”
“究竟是人是鬼?”
被击碎了脊柱的许小寺已经没了活命的希望,即使他立即服下十几粒九转金丹也救不了自己。
他如今能剩一口气,只是因为先天第三品的武学修为在支撑他回光返照。
可姜青玉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凝视着掉落在焦土上的两件暗器,自语道:
“玉簪我认识,是前朝皇后慕容氏之物,当年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便是被慕容皇后用玉簪刺死在了龙椅上,这才让景氏偷得了江山。”
“可那一颗墨玉珠又是何物?”
许小寺也没有回答姜青玉的问题。
“你可有遗言?”
姜青玉问道。
许小寺惨然一笑,事已至此,他再不服气也只能认命。
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怨的却不是杀了自己的凶手,而是那个自己侍奉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
他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勇气,朝着天空大喊一声:
“下辈子,老子才不要做太监!”
言毕,只听得他的脖颈处传出咔嚓的声响——
这位为楚国皇室奔波了一辈子的大宦官硬生生将脸转到了背后,直勾勾盯着姜青玉的面具,一脸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呸!”
“不管你是人是鬼,告诉你一个听之必死的秘密。”
“楚国皇帝景宏,他其实喜欢的是,是男人啊,哈哈哈,哈——”
姜青玉面无表情,提剑挡住了飞来的唾沫,同时朝下挥砍,斩下了许小寺的头颅。
笑声戛然而止。
姜青玉冷哼一声:
“景宏喜欢男人女人,关老子屁事?”
第三十三章 墨玉珠的来历
提到楚国皇帝景宏,饶是以姜青玉的苛刻,都不得不夸一句此人是个明君。
在位二十七年,无时无刻不专注于朝政,能识人敢用人,早在太子时期便挖掘了以拒北王姜秋水为代表的一大批能臣武将。
后又用怀柔的政策拉拢了一批隐世家族,并驱狼吞虎,打压了行事嚣张的门派势力,让皇权得以超脱于所有势力之上。
更是敢在姜秋水带兵打下幽州后,冒着被天下百官口诛笔伐的风险,敕封其为大楚历史上的第二位拥有实权的异姓王,管辖北境三州之地!
如此魄力,堪称千古一帝!
如今楚国国库充盈,人才辈出,疆域也从上一任皇帝的八州变成了九州,可以说皇帝景宏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甚至有不止一位老臣在大庭广众下夸赞,景宏是自开国皇帝以后最好的一任皇帝!
他甚至不碰酒色二字,一年有三百多天都住在御书房,至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膝下也只有太子景渊和公主景溪两位子嗣,其余几位用来联姻拉拢人才的公主都是义女。
姜青玉记得在十年前,有一位告老还乡的老臣托人去京城带了一本奏疏,上面居然写着要景宏多纳几个妃嫔,多生几个子女,不要太专注于政事而遗漏了家事。
可景宏却在奏疏上批阅道:
“天下男女五五分,唯有一夫一妻,楚国百姓才会人人都有一个完整的家。朕以身作则。”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姜青玉对景宏的印象是有一点改观的。
可今日听大宦官许小寺临死前的言论……
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景宏喜欢男人,简直荒唐又……好像有一点合乎情理?”
不知为何,姜青玉选择相信了许小寺的临死之言。
同时,他看向许小寺那一身原本如白玉般的肌肤,在某几个部位多停留了几眼,双眸不禁多了一抹猜疑和同情:
“该不会……”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侍奉皇帝几十年,不容易啊!
但可怜归可怜,有些必要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姜青玉蹲下身子,开始打扫战场。
他先是从许小寺的尸体上找到了存放玉簪和墨玉珠的盒子,将二物慎重捡起,然后又再次搜寻了一下尸体,找到了几种早已被世人所知的暗器。
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惊蛰’丫头猜的不错,老阉人身上藏了至少十六种暗器。”
“除了已知的十三种外,算上‘白蛇’、刚才引爆的雷珠、玉簪以及墨玉珠,一共有十七种,倒是印证了她的推算。”
可惜的是,先前和星四的一战差不多耗尽了许小寺身上携带的暗器,以至于姜青玉只能找到零碎的几种。
另外,包括龚兴在内的所有龚家人的尸体都在刚才那一场爆炸中化作了飞灰,也让他失去了从中获利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后,姜青玉又看向了左侧的一个方向。
刚才“雷神”的爆炸声势惊人,引来了不少前来探查消息的人。
尽管自己杀死许小寺和打扫战场所花的时间并不多,却也足够陨星阁的那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赶至此地。
“出来吧,星四。”
“想必你也听到了许公公死前的那一句话吧?”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也不知是在忌惮神秘莫测的姜青玉,还是在忌惮许公公的那一句话。
可在寂静中,姜青玉却感受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机。
“你想杀我?”
“我杀了许小寺,你应该不难推测出我的实力。可你仍然不惜得罪一个同等阶高手也要试一下能否留下我……”
“是因为我拿走了什么让你势在必得的物件么?”
姜青玉的语气很轻佻,似乎并不忌惮星四手中的射月弓和星陨箭:
“让我猜一猜,是玉簪,还是墨玉珠?”
不等人回答,他又接着道:
“我猜是墨玉珠吧?”
“尽管我暂时不知道墨玉珠的来历,但单是从它释放的剧毒可以腐蚀许小寺修炼了半辈子的双手,便不难猜出此物的价值远在玉簪之上。”
不料此言一出,却是引来了一声嗤笑:
“呵,你懂什么?”
“此物的价值根本不在于剧毒,而在于玉珠本身!”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面具男子从林间走了出来。
他的左手握着一张半人高的石质大弓,右手捏一支箭头是石质材料的箭矢。
箭羽扣在弦上,另一头指着姜青玉的头颅,弓弦被拉成了满月状。
传说陨星阁的本部是建立在一颗陨石上的,又传说陨星阁的那位阁主是由一具生前是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尸体异变而生。
那位养龙境生前是一位声名赫赫的炼器师,陨星阁的阁主星一得到了一部分炼器记忆,于是便以陨石为材料,打造了十件神兵。
射月弓和星陨箭便是其二,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七,由副阁主星四暂为保管。
被星陨箭指着头颅,姜青玉感觉额前隐隐有一阵刺痛,这让他很是不爽:
“星陨阁的副阁主,星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其实也没必要大动干戈,你可以先说说墨玉珠的来历,说不定我用不着可以开个高价卖给你。”
星四冷哼一声:
“你不就是想从我口中套出玉珠的来历么?”
“不妨直接告诉你,此物叫什么、有何妙用我一概不知,但你今天必须得把它留下!”
姜青玉微微皱眉:
“先告诉我一个理由。”
星四也不隐瞒:
“我们阁主也有一枚玉珠,外观尺寸气息和此物一模一样。”
“而且我亲眼见他每日都将玉珠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姜青玉又问道:
“他的那一枚玉珠从哪里得到的?”
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第四品摘星境,能让他带在身上的玉珠一定不是凡品,说不定有什么辅助修行的妙用。
然而星四却哂然一笑:
“外界不都在传我们阁主是尸变而生么?”
“那位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炼器师死后含玉而葬,口中含的便是我们阁主日夜携带的那一枚玉珠!”
第三十四章 箭一旦落空,你会死么?
养龙境死后含玉而葬,口中含的便是墨玉珠?
姜青玉的双眸闪过一抹惊愕。
先天第四品摘星境超凡脱俗,阳寿足有三百年,而先天第五品养龙境更是有着足足五百年的阳寿!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寿尽善终,死前有着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布置一座大墓。
例如那位养龙境的炼器师,生前便将自己的整个墓地都炼制成了一件神兵,死后尸体卧于棺中数千年,都未曾有人打破神兵的防守进入墓地盗窃财宝。
直到某一天,尸体异变,产生了自我意识,神兵大墓这才被人从内部攻破。
先天第五品养龙境又被称为半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深远的意义。
那位炼器师在下葬的时候口含玉珠,又会是在谋划什么呢?
玉珠的功效是保尸体不腐,还是另有他用?
姜青玉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怖的猜测:
“莫非他是想借尸体异变,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么?”
“那么如今陨星阁的阁主星一,会不会正是数千年前的那一位炼器师呢?”
人死后真的可以在数千年后复活么?
如果可以,那么墨玉珠会不会是复活的关键一环呢?
姜青玉望向手持两件神兵的星四,内心酝酿着杀机:
“不管玉珠有什么作用,都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是我得到了此物!否则一定会给我和地府带来无尽的麻烦!”
“所以……”
“星四,抱歉了,请你去死吧。”
作为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批杀手,星四对于杀机的敏锐远在大宦官许小寺之上。
在姜青玉双眸望向自己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今日二人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很好,你也对我起杀心了。”
星四右手紧扣弓弦,星陨箭的气势正在一次次攀升:
“实话告诉你,我惦记阁主手中的那一枚玉珠已经很久了,我一直觉得它是我打破桎梏、晋升先天第四品的关键!”
“所以今日杀你夺宝,我不为他人,只为自己。”
星四在晋升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后,境界便一直止步不前,数十年都未有寸进。
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也只能支撑自己到这一步了。
要想更进一步,便只能碰机遇。
而墨玉珠正是他觊觎已久的机遇。
“尽管我不知晓你的身份,可想必你的武学修为不会超过我。”
“你能杀了许小寺,是因为他负伤很重,身上暗器也消耗殆尽,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三成,再加上你引爆了一件器物,令其伤上加伤,这才侥幸杀死了他。”
星四见到姜青玉身上一尘不染,便自以为是地推测刚才的爆炸声是他引起的:
“而我不同,我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实力正值巅峰。”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如此狂妄自大的人是怎么当上副阁主的?
然而,当他见到对方手中那一支气势一截截往上攀升的星陨箭以及那一双握弓微微颤抖的手的时候,却是明白了星四的阴谋——
他在拖时间,为箭蓄势。
从在林间藏身开始,星四就一直往射月弓和星陨箭中倾注自己的灵力,以求一箭击杀姜青玉。
当被姜青玉看破了位置后,他又故作镇定从林间走出,一面絮叨个不停,一面接着偷偷把灵力灌注到神兵中。
“看来你对手中的两件神兵很有自信啊。”
姜青玉并没有出手打断星四的蓄势,反而任其将灵力倾注到神兵中:
“我倒是很好奇,一具尸体用天外陨石炼制的十大神兵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箭一旦射空,你会死么?”
陨星阁只刺先天之上,所以在江湖上很少能见到他们出手,姜青玉也是第一次碰到他们的十大神兵。
有人说,十大神兵都是邪兵,一旦展露锋芒,则必定要饮血,否则便会反噬其主。
历史上陨星阁便有不止一位高层死在了自己掌握的神兵下。
所以他很好奇,如果陨星箭射不中自己……
那他会去饮谁的血呢?
“呵呵。”
见到姜青玉毫不畏惧的态度,星四内心不禁多了一分轻视:
“你不会有机会见到的。”
“我的箭,从不落空。”
轰隆隆——
话音刚落,便有一声惊雷炸响。
雷声中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弓弦震动。
是星四松开了射月弓的弓弦。
嗡——
顿时,那一支蓄势了足足有半炷香时间的星陨箭离弦而出,对准了姜青玉的面门破空而去。
箭矢气势如虹,像是一条行云布雨的巨龙,在夜色中不断吞吐着雷电,席卷着大片雨水和白雾,宛若神祇弯弓从天上射出。
嗷——
箭矢破空声像是巨龙咆哮。
石质箭头上散发出一股浩瀚的龙威,让人心生恐惧,双腿酥软,移不开半步,险些直接跪地臣服。
“龙威?”
姜青玉见此不禁啧啧称奇:
“陨星阁的阁主炼制的神兵居然会释放龙威,莫非和他本体是一具养龙境半仙有什么关系么?”
“养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世上真的有龙么?”
姜青玉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
他对来势汹汹的星陨箭不管不顾,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灵力枯竭的星四。
此时的星四手持射月弓,半跪在地,尽管一身灵力所剩无几,实力十不存一,可透过面具仍然可以看到他的双眸如星辰般璀璨。
作为陨星阁的副阁主,星四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在见到姜青玉杀死和自己同阶的许小寺的那一刻,他就将这位来历不明的白袍面具人视为了极度危险的大敌!
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不惜耗费全部灵力也要动用射月弓和星陨箭。
这一箭灌注了星四八成以上的灵力,一旦落空,那么他也将再无反抗之力。
换句话说,便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豪赌。
星四目光垂怜地看着姜青玉,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我从未见过有人任凭我弯弓蓄势那么久。”
“便是拥有养龙境肉身的阁主,也不敢接我全力以赴的一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毛骨悚然——
第三十五章 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比古尔根更痴
咻——
倾注了一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八成以上灵力的星陨箭闪耀着赤色的光芒,如一点流星划破夜空。
这一支箭仿佛有了自己的智慧,不论姜青玉如何闪躲,箭头都会锁定他的头颅,不见血不罢休。
“这便是神兵有灵么?”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抹好奇,冲着星四夸赞道:
“你的弓和箭都很不错……”
“但下一刻,它们都会是我的。”
开口的同时,姜青玉在箭矢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之前,抢先将阴身从阳游转化成了什么都触碰不到的夜游状态。
换句话说,他从原地消失了。
顿时,气势惊人的陨星箭扑了一个空。
咻——
在飞出去几十丈,击碎了雨幕和白雾后,这一支不见血的箭又骤然停下,掉了个头。
咻,咻,咻……
可它一直寻不到目标的气息,便只能在原地不断转圈,释放出一个个闪电球,将躺在地上的许小寺的尸体灼烧成了焦炭。
嗷!
石质箭头上传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龙吟声,似是在发泄着怒火。
可它的发怒注定是徒劳的。
连先天第五品养龙境亲手炼制的“雷神”炸开后都碰不到姜青玉的阴身,区区一支箭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本是自信满满的星四却突然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人是消,消失了?”
“怎么可能?”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星四的认知。
他宁可相信姜青玉使用了一种超脱肉眼凡胎的身法,躲开了陨星箭的瞄准,也不敢相信对方会从原地直接消失。
“是瞬移么?”
“不,不可能!”
“若是瞬移,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星四倒是在古籍上见过有关瞬移之术的记载,可那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史书上有详尽生平的先天第五品养龙境都无法做到!
他可不信自己会碰上一个例外。
“此人的气息看上去和我在同一个层次,肯定和我是同一个等阶的武学修为,至于可以躲开陨星箭……”
“多半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
天下武学千奇百怪,说不定其中便有一门恰好是陨星箭的克星。
只要寻到这一门武学的破绽,就可以让陨星箭再次锁定目标,将其杀死。
可星四已经来不及寻破绽了。
他望向自己射出的那一支箭,面具下的表情和死灰没什么两样。
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焦土之上,在原地转悠了几十圈的陨星箭寻不到原定的目标人物,竟是整一支箭都泛起了诡异的血光,变得妖冶至极。
从石质箭头里传出的龙吟声也愈发疯狂,似是一个饥渴的婴儿在哭啼。
同时,箭头调转,目标更换成了它的主人。
邪兵不饮血,则反噬其主。
顿时,星四寒毛颤栗!
“不,不是吧?”
“寻不到敌人,是你自己没用,干嘛冲着我发脾气?”
“这不是欺负好人么!”
他把射月弓挡在身前,差点气得破口大骂。
尽管邪兵反噬并不罕见。
在陨星阁的历史上,被神兵反噬而亡的先天境高手足有上百人,其中甚至有七位先天第三品!
也正是由于有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所以星四在成为副阁主后选择神兵时才会相中了凶性稍小一点的射月弓和星陨箭。
两件神兵不但可以配套,互相削弱邪性,而且在陨星阁的历史上也从未反噬过先天三品的主人!
但今天以后,可能就有了。
咻——
在释放了一波波闪电后,星陨箭的气势不减反升,浑身闪烁着更为凶悍的赤色雷电,朝着星四的面目急射而来。
箭中器灵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机。
这一箭,他避不开。
“想不到我也有自取灭亡的一天……”
见到这个局面,星四不禁惨然一笑。
他可没有信心接下那灌注了自己八成以上灵力的巅峰一箭。
即使有射月弓阻拦一二,可以削弱星陨箭的邪性,可剩下的威势也足以让他丢下大半条命,甚至直接粉身碎骨!
即使侥幸捡回了半条命,也会被消失不见的白袍面具人寻到杀死。
“完了,死定了。”
望着朝自己越来越逼近的星陨箭,星四万念俱灰,只能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倾注到射月弓中,以求一线生机。
嗷——
得到了灵力灌注的射月弓的石质弓身中传出一声巨龙咆哮,似是在规劝自己的老伙计星陨箭不要噬主。
浑身闪烁着妖异血芒的星陨箭闻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做出了对射月弓的回应,刹那间气势跌落了三分。
可它仍然没有放弃对星四的追杀。
星陨箭是一口邪兵。
作为一口合格的邪兵,不饮血不罢休是它的基本准则,不容违背。
此时,射月弓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石质弓身散发着灰色光芒,光芒闪烁了几下后,竟是在星四的身前形成了一堵保护的厚重石墙。
星陨箭吞吐着赤色闪电,威势惊人,从石质箭头传出的龙吟声如婴儿哭啼,让人不寒而栗。
轰!
下一刻,二者相撞。
只见星陨箭所化的赤芒锐不可当,那一堵厚重石墙只阻挡了一瞬便被刺穿塌陷。
紧接着石质箭头轻而易举的切断了射月弓的弓弦,最后又刺入了星四的左眼。
幸运的是,箭头在刺入两寸后便停滞了下来,不再深入。
此时,石质箭头如一个饥渴的婴儿,肆无忌惮地吮吸着星四的鲜血,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嘶——”
星四咬紧牙关,强忍着痛苦,任凭邪兵噬主,不敢有什么异动。
他现在只求星陨箭可以少吸一点血,让自己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毕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被邪兵噬主后侥幸存活下来的陨星阁高层,据他们总结,只要让邪兵吸足了血,那么便可留下一条生路。
所以陨星阁的很多高层都是胡吃海喝的胖子,一身血液比常人多了一倍以上。
但可惜星四不是其中一个。
而且,主导了这一切的姜青玉显然也不会放过那么好的刺杀机会。
噔,噔……
星四可以清晰地听到背后有人正在靠近。
然而此时的他不但灵力耗尽,而且一身鲜血也快被星陨箭吸干,可以说是真正的油尽灯枯了!
他双目盯着脚边的被雨水填满的小水潭,从水面倒影中见到了那个消失不见的白袍面具人。
然后,他见到那人双手握持一口利剑,以一个《楚国军伍基础剑招》中的标准姿势挥动利剑,砍向了自己的头颅。
砰!
头颅落地的那一刻,星四似乎听到了那人笑着自语道:
“我原以为古尔根已经够傻了。”
“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比他更痴傻的人。”
第三十六章 该去见一下父王了
星四的陨落可以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若非他太信赖手中的两件神兵,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憋屈。
在检查确认了四周没人偷窥后,姜青玉把现场布置成了许小寺引爆“雷神”和星四共归于尽的样子,然后带着从星四尸体上寻到的两件神兵和几瓶不算名贵的丹药离开了这一处战场。
对于没人前来探查,他倒也不是很意外。
多半是星四下了命令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以免被更多的人发现了墨玉珠的存在。
果然,姜青玉没走几百丈便见到了陨星阁等门派的弟子们正在围追堵截几个隐世家族的人。
在失去了大宦官许小寺以及其麾下的鹰犬后,几个隐世家族的剩余势力显然不如陨星阁等门派,在厮杀中落入了下风,节节败退。
可缺少了星四的另一方势力也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二者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这群人内斗倒是真起劲,到了外族入侵的时候却一个个都贪生怕死,连多捐些银子给阵亡将士们发抚恤金都不肯!”
“换了我是皇帝,也得打压他们。”
姜青玉并没有现身帮任何一方,也没有什么浑水摸鱼的想法,径自离开了荒木林。
……
第二日黄昏。
姜青玉的阴身带着一堆战利品回到了王府。
在来王府前,他先给丫鬟惊蛰带去了自己拿到了金丹以及杀了许小寺和星四两位曜日境的消息,然后又告知对方皇室鹰犬会征调安北都护府一千精兵去灭了龚家,销毁龙涎草,希望惊蛰可以做出应对。
最好可以派人偷一株龙涎草,让自己研究一下,说不定可以从中得到关于养龙境的启发。
紫烟院。
今日的大丫鬟立春换上了一袭蓝裙,额头上点了一粒朱砂痣,气质变得有些冰冷,却更添了几分美艳。
此刻她正站在姜青玉的房门外,听着卧房内传出的阵阵打呼声,心情很是郁闷。
立春本以为自家公子在得到了姜山的支持后会有什么动作,却不想仍是庸碌无为,继续整日在房中睡大觉,甚至睡得比平时更长更久!
“亏我还差点以为他是隐忍多年的潜龙!”
“哼,我看你就是一条睡虫!”
对于这一位自己侍奉了十二年的主子,立春内心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她本是个贪恋权势的女子,却身不由己来到紫烟院做了一个丫鬟,蛰伏十二年,在压抑内心的同时,也对自家公子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公子性格好,生的俊俏,也从不垂涎美色对自己做什么越线的举动,可就是太不争了!
不争王位,不争功名,不争武学,什么都不争!
仿佛是真的自暴自弃了!
几日前,古尔根和几十位青剑营的兵卒来紫烟院打砸公子卧房的时候,立春其实是希望他们可以寻到什么异样的。
然而结果很让人失望,公子的卧房里压根没什么密室暗格,也没有一丝修炼武学的痕迹。
尽管这间卧房早就被自己搜寻了上千次,可当古尔根等人一无所获离开的时候,立春的心情却仍然很沮丧失望。
然而……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在姜青玉卧房正下方三十丈处,有一间密室。
密室是全封闭的,没有楼梯,也没有暗道,四壁和上下都有数尺厚的铁板支撑,外人根本寻不到也进不来。
此时,姜青玉的阴身穿过数十丈的土石,来到了密室,清点自己这一次外出的收获。
“玉簪,墨玉珠,射月弓,陨星箭。”
除了以上四件宝物和九转金丹外,剩下的几瓶不算名贵的丹药和几件不算完整的暗器都被他留在了将军醉,让丫鬟惊蛰处理。
“玉簪是前朝皇后慕容氏的遗物,当年慕容皇后用玉簪刺死了前朝皇帝,自己也白绫悬梁以身殉葬,而慕容一族却得以延续兴盛下来,其族长慕容骞更是被敕封为楚国第一位异姓王,尽管没什么实权,却也是世袭至今,光宗耀祖。”
“前朝皇帝据说已经触碰到了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玉簪上的毒性可以令其毙命,显然非同小可,价值不亚于一件神兵。”
“此物,很适合我。”
凭借着阴身的诡异,再加上玉簪的剧毒,如今的姜青玉甚至有了威胁到先天四品摘星境的资格!
密室里有三个柜子,每一个柜子都分为五层,每一层又分为数十个小柜子。
柜中存放了姜青玉十几年来外出厮杀得到的最具价值的部分战利品。
他将存放玉簪的盒子放在了第一个柜子的第二层。
这代表着玉簪的价值仅次于摆在第一层的几件物品。
“至于墨玉珠……”
姜青玉看向了静静躺在一方木盒中的圆润玉珠,思忖道:
“我本把它当做了一件毒物,可陨星阁的阁主手上也有一颗相似之物,估计是大有来头。我暂时解不开其中的奥妙,只能日后多留心一下关于此物的线索了。”
“可惜我实力不够,不然倒是可以去找那位尸变而生的阁主交谈一二。”
此物和养龙境、尸变重生都有一定的关联,所以姜青玉将墨玉珠暂时放在了柜子的第一层,和几件价值连城的灵物同一个层次。
然后,他把目光放在了两件神兵上:
“射月弓的弓弦断了,没了弓弦,射月弓和星陨箭的价值都大打折扣,只有日后找人修复后才能为我所用。”
姜青玉将两件神兵分别存放在了第三层的两个柜子里,但思索了一下后,又将其取出,一起放入了第二层的一个柜子。
最后,他取出一个玉瓶。
玉瓶里装着一粒九转金丹。
尽管姜青玉不知道如今王府里乱成了什么样子,但不难猜测拒北王本人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若不及时服下九转金丹,怕是整个北境三州都会生乱!
“该去见一下父王了。”
姜青玉将玉瓶放入怀里,阴身走出密室回到了卧房,和肉身合二为一。
顿时,打鼾声停了下来。
同时,卧房里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立春姐,去和徐叔说一声,我想去见一下父王。”
站在门外的大丫鬟立春听了这话,顿时双眸一亮,来了精神。
公子……
莫非是要去和王爷摊牌了?
第三十七章 又多了一个被沉湖的
拒北王府。
老管家徐二虎这几日的心情很糟糕,动不动就发怒,不少杂役丫鬟都受到了他的责骂鞭笞。
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训斥一位新来的杂役:
“我说了多少次了?除了夫人、宋医师和我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枇杷院一步!”
“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让三小姐差点闯进了王爷的卧房?”
杂役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抖,怯生生道:
“那,那可是三小姐啊,我哪敢拦!”
整个拒北王府谁人不知三小姐姜青竹是女儿身男儿心,自小就喜欢女扮男装,舞刀弄枪。
她在十四岁那年从了军,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如今军职已是正七品云骑尉,麾下有一支八百人的精锐轻骑,其中半数都是铁血女子。
拒北王曾不止一次地夸赞三女儿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并叹她不是男儿身。
楚国不少人都认为,若非姜青竹是女儿身,那么她肯定是世子之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徐叔,三小姐当时都拔刀了,看那架势是真的会砍人的,我……”
“我哪里拦得住啊!”
杂役很是委屈。
他才刚来没几个月,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也真是运气够背的。
可徐二虎却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恪守王府的规矩,有人失责,便要受罚:
“自己去领十下荆棘鞭,明日起不用去枇杷院了,去看守紫烟院吧。”
杂役赶忙点头,如临大赦。
尽管十下荆棘鞭的打罚肯定会让他皮开肉绽,可调离枇杷院,去相对清闲没那么多烦心事的紫烟院却是一件让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王府的杂役丫鬟人人自危,无人问津的紫烟院几乎是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
徐二虎冷哼一声,看向了刚来此地的立春,又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立春丫头,你来的正好。”
“此人便交给你们紫烟院了,若是再犯了事,你告诉我,我命人把他沉湖!”
听到“沉湖”二字,所有丫鬟杂役都不禁浑身颤抖了一下。
包括立春在内。
徐二虎是先天二品皓月境高手,在王府的地位仅次于拒北王本人,负责监管所有的杂役丫鬟,平日里他都是和蔼可亲的面孔,可一旦有人犯了规矩,便会见识到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尤其是最近这段特殊的日子,已经有两个仆人被他当众沉湖了。
“徐叔……”
立春低下头颅,不卑不亢道:
“我家公子想见王爷一面,不知可否安排一下?”
徐二虎双眸闪过一丝意外:
“四公子要见王爷?”
那位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睡大觉的草包公子怎么会突然想见王爷?
自从十二年前大夫人和大公子去了京城后,这一对父子不是关系一直不和睦么?
徐二虎沉吟了一下,又道:
“王爷身体抱恙,宋医师说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允许有人打扰,四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诉我,由我去转告王爷。”
此言一出,立春内心顿时冷笑不止。
什么时候儿子见老子也得经过你的同意了?
你越是不让公子见王爷,就越是说明心里有鬼!
以前公子不争倒也罢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争的苗头,我说什么都要推他一把。
否则,我一辈子都得在紫烟院里做一个下人!
想到这里,立春的双眸渐渐被坚决占据。
她倏然抬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徐二虎的目光,勇敢开口道:
“徐叔,公子有什么事要和王爷谈,又岂是我等下人敢过问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我都是下人,按照规矩,都不可插手王爷的家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杂役丫鬟皆是神情大变。
此女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徐二虎说话的?
不怕被他寻个借口直接沉湖了么?
“立春,放肆!”
一位老仆人开口斥责:
“怎么和徐叔说话的?”
“还不赶快跪下认错!”
徐二虎笑吟吟望着立春,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怒,可了解他的人却都清楚,这是他在酝酿怒火的表现。
可立春却毫不畏惧。
她已经受够了寡淡如水的生活,若人生不能精彩,那不如直接去死!
“我没错,为何要下跪?”
“我家公子已经半年不见王爷了,见一面又能如何?”
她勇敢直视着徐二虎的目光,毫不避让:
“莫非徐叔怀疑我家公子也是刺客?”
顿时,那位先前开口的老仆人又叱骂道:
“放肆!”
“你们可真会挑时间!”
“前几日王爷下令府内所有人都去北门外聚集的时候不见你家公子,怎么偏偏在王爷身体抱恙的时候他又想见王爷了呢?”
“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一旁,徐二虎微微眯眼,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像是在做行刑前的暖身。
了解他的人都认识,这是他在发怒前的一个习惯。
等他松开十指,便代表着怒火已经难以抑制,也代表着有人要遭殃了。
几位杂役丫鬟见此皆是不忍直视。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又多了一个被沉湖的。”
大丫鬟立春感受到了其他杂役丫鬟充满同情的目光。
可她却毫不后悔。
在紫烟院的十二年,她一直在担忧有一日暴露了身份,会被老管家徐二虎沉湖,可真当死亡临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
自己的命没人惦记,京城里的人也只把自己当一件工具,死便死了,只是……
有点放心不下那个草包公子啊。
只希望那个叫小满的丫头可以替自己好好照顾公子,也不要再强迫他去争什么了,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也挺好。
立春看着徐二虎,洒脱道:
“徐叔,你可以打我,也可以罚我,甚至可以把我沉湖。”
“但我不会认错,本身也没有错!”
徐二虎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渐渐松开了互相交叉的十根手指。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啊。”
“也不知等会被关在棺材里沉湖的时候,你能否坚守住这一份倔强。”
他感慨一声,准备下令让立春吃一点苦头。
最近府中多了不少嫌疑的面孔,有几个杂役丫鬟很不听话,他正想再找个人沉湖杀鸡儆猴。
可正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
“是谁要把我家丫鬟关在棺材里沉湖啊?”
“不如将本公子也一并关进去,做一对亡命鸳鸯算了!”
听到这几句话,徐二虎微微皱眉,又将松开的十指再次交叉在了一起。
而立春则是一脸惊愕:
“是公子……”
“他,他怎么来了?”
第三十八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一袭鹅毛大氅、手抱紫玉暖炉的姜青玉带着丫鬟小满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拦在了徐二虎和丫鬟立春二人之间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滞。
向来深居浅出的四公子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言语间和老管家针锋相对?
王爷身体抱恙,二夫人和老管家不许任何人探视,即便是三小姐带刀硬闯,也被几位暗卫赶了出来。
就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间点上,四公子又想去见王爷……
“不会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几位机灵的杂役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安和恐惧。
至于老管家徐二虎,在姜青玉出现的一瞬间便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抱拳道:
“老奴见过四公子。”
“不知四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老奴?”
姜青玉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先是伸手拍了拍大丫鬟立春的肩膀以示安慰,将其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又侧身对着徐二虎抱拳回礼,以一种不容反驳的态度开口道:
“我有一件事要询问父王。”
徐二虎笑着低下了头,以一种不软不硬的方式拒绝道:
“启禀公子,王爷身体抱恙,今日怕是不太方便。”
“公子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人解惑,大可以找老奴询问。”
“或者,你如果不想问老奴的话……”
“也可以等过几日王爷病情好转,再去枇杷院亲自问他。”
可姜青玉却不吃这一套:
“呵,身体抱恙?”
“正是因为外界传言父王快死了,我才要去找他问点事情,不然万一他真的撑不住没了,我再想找人解惑可就来不及了!”
徐二虎微微眯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公子从何人口中听到的谣言?”
“诅咒王爷的重罪,可不是沉一次湖就可以饶恕了的!”
被徐二虎目光扫到的杂役丫鬟都是浑身颤抖,背生冷汗,不敢有任何异动。
姜青玉冷笑道:
“徐叔和二娘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让人靠近枇杷院。”
“莫说是他人,便是本公子也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便是紫烟院的两位丫鬟也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四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怀疑拒北王已经被二夫人和老管家害死了么?
怎么可能!
二公子正是积攒军功声名的发展期,二夫人此时害死拒北王,北境三州分崩离析,岂不是断了二公子世袭罔替的希望?
至于老管家徐二虎,他和拒北王一起出生入死了数十年,期间互相替对方挡的致命伤加起来都不下十次了,又岂会在年老的时候陷害生死兄弟?
所以,于情于理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公子……”
徐二虎抬头直勾勾盯着姜青玉,双眸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很少人知道,他年少时曾受过大夫人的恩惠,所以一直以来对紫烟院都颇多照拂。
甚至,连丫鬟小满都是他建议王爷丢进紫烟院的。
对于这一位大夫人所出的草包公子,徐二虎私下其实也抱有一丁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可今日一看……
此子是有一点小聪明,却毫无大局观,实在难堪大用!
远不如二公子让人放心啊!
徐二虎心情复杂,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罢了。”
“便让你去见一面王爷吧。”
“这也是老奴能为公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从此,我与你情分耗尽,两不相欠。
……
拒北王本人居住的院子叫做枇杷院,十二年前,王府的大夫人吕婉儿和大公子姜青书离开并州去京城做质子的时候,拒北王便亲手在庭院里种下了两棵枇杷树。
一棵命名为“夫人”,另一棵命名为“长子”。
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徐二虎带着姜青玉和两位丫鬟来到枇杷院的时候,院子外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上百位披甲持刀的侍卫。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刀口出鞘,有几人甚至刀刃和甲胄都沾了血,似乎不久前才杀了人。
再加上藏在附近的不知数目的暗卫死士,可以说如今的整个枇杷院已是完全封闭,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见到如此严阵以待的一幕,饶是以大丫鬟立春隐忍多年的心性,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诧。
瞧这架势,拒北王不会真的快死了吧?
那……
自己该何去何从?
公子又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京城那边对北境三州又会做出什么新的安排?
真是让人头疼啊!
来到枇杷院后,徐二虎抢先走进了院门,上百侍卫无一人敢阻拦。
“公子稍等,老奴去禀告王爷。”
姜青玉自知威望不足,便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去触碰侍卫们的刀锋。
“公子,你有什么事要问王爷啊?”
“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丫鬟小满神情害怕,伸手抓住了姜青玉的衣角,怯生生道:
“公子,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
一旁,立春内心冷笑不止。
你个小丫头在装什么呢?
几日前在我房里转匕首的那股嚣张劲去哪了?
哼,你以为装清纯无辜公子就会喜欢你么?
天真!
“公子。”
立春轻哼一声,同样伸手上前,抓住了姜青玉另一侧的衣角:
“公子,无论你做什么,立春都支持你。”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我可不会像某个小丫头那样拖后腿,阻止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小丫头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你,你……”
她双眸含水,差点哭了出来,同时抓着姜青玉的手臂,把小脑袋轻轻一靠,低语道:
“公子,小满也支持你的!”
立春见此,不禁冷哼一声:
“大庭广众,丫鬟勾引主子,成何体统!”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女人真是可怕!
怪不得景宏做了楚国的皇帝都只娶一个!
而一旁守门的侍卫见了这女子争风吃醋的一幕,都不禁暗暗摇头,对这位王府四公子的印象又降低了几分。
王爷病重,卧于房内,身为儿子的姜青玉却在门外和丫鬟打情骂俏,简直……
简直不配为人子!
唉,四公子远不如二公子啊!
正在侍卫们对姜青玉冷眼相对的时候,老管家徐二虎从院内走了出来。
他对着姜青玉抱拳行礼,可神色却有几分冷淡:
“四公子,你可以进去了。”
同时他又冷漠地扫了一眼抓着姜青玉衣角的两个丫鬟,语气严厉道:
“你们两个把手放下,原地等候。”
第三十九章 父王替你寻了一门亲事
走进拒北王卧房的那一刻,姜青玉的情绪是复杂的。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这种情况下来见老人。
房中的人不多。
除了卧在榻上的拒北王姜秋水外,便只有一个身上携带着草药香味的布衣老叟,和一个身穿华贵长裙,跪坐在床沿捧着一碗汤药的貌美妇人。
“青玉见过父王,宋医师,二娘。”
姜青玉一一行礼。
“是青玉啊,你怎么来了?”
王府的二夫人蒋菁脸上难掩愁容,但在见到姜青玉仍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父王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你若是在府中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以和二娘讲,二娘为你做主。”
姜青玉轻轻摇头。
不得不承认,蒋菁是一个合格的王府女主人,拒北王府这么多年在她的打理下很少出岔子。
在大夫人吕婉儿和长公子姜青书离开王府后,她也没有刻意打压紫烟院,反而每月都会派人问询有无欠缺,甚至在听到府内的杂役丫鬟议论草包公子的时候还会开口责骂几句。
可以说单在表面上看,她对姜青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一点,以上所有都是建立在姜青玉对姜青剑构不成威胁的前提下。
一旦他要争王位,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父王,可否和青玉单独聊几句?”
姜青玉微微低头,等候拒北王的回应。
“咳,咳……”
此时的拒北王才喝完了一碗汤药,又艰难地将一株血参嚼碎咽了下去。
他的气色很差,眼眶凹陷,嘴唇发紫,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年轻时攒下的肌肉也被疾病和岁月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副偏粗的骨架子。
他望向姜青玉,对另外二人吩咐道:
“阿菁,咳,你带老宋先离开吧。”
“咳咳,我和青玉聊一会。”
尽管拒北王的状态很差,可他的眼眸却依然犀利,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生臣服的霸王气质。
宛若一条蛰伏的卧龙。
“王爷……”
二夫人蒋菁也清楚拒北王的执拗脾气,也不劝阻,只是提醒了一句:
“我只给你们父子半刻钟的时间,你也别怪我不近人情,实在是你的身体禁不住折腾!”
拒北王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答应了时间限制。
蒋菁收拾了一下碗和汤勺,又冷冷瞥了一眼姜青玉,低声一叹,似是在责怪此子不懂事。
而后,她对着布衣老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先生,那我们先走吧,有几味珍奇灵药我不会辨认真假,得你亲自把一下关。”
然而,布衣老叟宋医师却是愁容满面:
“再珍奇的灵药也只能缓解一时,要根治王爷的病,非九转金丹不可!”
蒋菁无奈道:
“我们已经在竭尽全力求药了,可金丹被所有人都视为第二条性命,又有谁会交易?”
“即便京城那位肯赐药,从京城到王城也足有上千里,其间的变数太大了。”
为了一粒金丹,她已经动用了所有渠道,甚至不惜让人带着王府的一半地契去黑市里求药!
可依旧毫无进展!
有几个隐世门派倒是有交易的意向,一个个都派出了优秀弟子前来王府,整日恬不知耻地去勾搭姜青竹、姜青梦两位小姐,并不止一次提出了联姻的请求。
其中,三小姐姜青竹是个火爆脾气,看人不顺眼便拔刀相向,再加上麾下有几位武力不俗的青年才俊一直爱慕她,替她挡下了不少骚扰,所以那群门派弟子碰了灰后就不再去找她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六小姐姜青梦。
姜青梦手无兵权,生母在府中也没什么人脉,再加上刚和先天二品的女师父断了关系,所以就成了被人盯上的软柿子。
让人心疼的是,此女太过孝顺,这几日为了帮拒北王续命,甚至已经产生了卖自己换金丹的想法!
饶是以蒋菁的极端心性,都有点不忍了。
本来……
蒋菁是想含泪答应的。
可昨日老管家徐二虎却提醒她:
那几个住在府上的门派弟子身上都没有携带金丹,如果仓促答应了联姻,难免会出现他们硬拖着不回门派拿金丹救人的情况。
届时,王爷没了,王府乱成一团,那个门派肯定会借着小姐的名头来争家产争兵权!
所以,联姻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蒋菁听了这顿分析,这才打消了卖女换丹的念头。
病榻上,拒北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道:
“其实啊,九转金丹,咳……也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神奇。”
“十几年来我吃了那么多粒金丹都不见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吊着一条性命,半死半活,我看再吃一粒也改变不了什么。”
“唉……”
宋医师无言以对。
每一次京城派人来送药,都得看着王爷当场服下,他连在一旁观望的资格都没有。
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都不能确定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金丹的真正功效。
“或许,此丹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宋医师叹息一声,愁的抓了一把头发。
作为王府的首席医师,不管如何,他总得想尽一切办法为王爷吊着一口气。
只要王爷不死,北境三州就乱不了。
他看向同样一脸愁容的蒋菁:
“夫人,晚上的药方要改一下,我们先去配药吧。”
蒋菁点了点头:
“府内一应药材,先生予求予取。”
下一刻,二人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剩下姜青玉和拒北王这一对父子在房内单独交谈。
待到蒋菁和宋医师离开后,房间里一片沉寂。
父子俩谁都没有先开口。
姜青玉摩挲着紫玉暖炉,找了条凳子在病榻旁坐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拒北王精神萎靡的面庞。
眼眶凹陷,皮肤发黑,脸上瘦的只剩下了一张皮……
不难看出,这个男人是真的快要倒下了啊!
“青玉,你我父子有很久没见了吧?”
拒北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率先开口。
“是有几个月了。”
姜青玉也笑了:
“记得上一次你来紫烟院见我的时候,在门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鱼池里的锦鲤都让你喂撑死了三条。”
“咳咳……”
“是么,父王可不记得了。”
拒北王从被褥里伸出一只干枯发黑的手,握上了姜青玉修长白皙的手,又道:
“你娘和青书走后,父王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怨气,可整日待在屋内自暴自弃也不是条正路。”
“咳,父王也懂你挂念你娘和青书……”
“所以父王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在京城,知书达礼,品行端正,外貌也不差,其父更是朝中的实权人物。”
“若是父王死了,府内再无人可以庇护你,也无人可以任由你好吃懒做,你便入赘京城,寻你的娘亲和青书去。”
“咳咳……也,也替父王向他们说一声抱歉。”
第四十章 拒北王姜秋水接旨
“这……入赘京城?”
姜青玉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去京城见见娘亲长兄他倒是肯,可入赘……
算了吧。
他可不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大觉。
受人白眼倒也罢了,主要是怕睡不惯有女人味的床,更怕强势的媳妇半夜卷被子把他踢到地上。
“父王,我才十九岁,不必急着成家吧?”
“而且……”
“哪家的小姐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草包公子啊?”
姜青玉在内心腹诽道:
以我的烂名声她都不嫌弃,肯定自身也多少有点毛病。
如果只是性格乖戾脾气臭倒也罢了,怕只怕平日里不检点,甚至……已经怀了身孕?
那世人对自己的同情可就又要多加几分了!
“胡说!”
拒北王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
“我姜秋水的儿子怎么会是草包?”
“且不说别的,我看你那座青楼就打理的不错!”
姜青玉尴尬一笑:
“父王,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在夸我。”
哪有老子夸儿子青楼办的好的?
再说了,那家青楼都是丫鬟惊蛰在管理,自己只是个甩手掌柜,甚至连每月哪一位花魁出阁都不知道。
更别说每一位花魁的身段姿色冷暖手感什么的了!
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我开青楼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拒北王轻轻拍了拍姜青玉的手,感慨道:
“从小到大,你只求了父王两次,第一次是在你娘亲和长兄离开的时候,你要父王把他们留下来,至少一家人吃个新年的团圆饭。”
“对不起,父王没做到。”
“然后在下个月,你又第二次求了父王。”
“你要为父帮你在王城开一间青楼,并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这间青楼和你有关。”
“我答应了。”
“而且今天父王可以告诉你,我守住了承诺,有关将军醉的事情即使是你二娘、徐叔父王都没告诉,甚至都不曾在和你娘亲和长兄往来的书信上谈及。”
提及这一点,拒北王脸上露出了一抹傲娇。
毕竟将军醉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刚建立的那几年,若不是他在暗中照拂,怕是早被人牵扯出背后的利益链了。
彼时,姜青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至少,若是被二夫人蒋菁发现了将军醉和姜青玉的关系,一定会把王府搅得不可安宁。
“父王不管你开青楼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是深藏不漏还是真的草包,父王只希望你平安一生。”
“去京城吧,孩子。”
“将军醉的女人你可以挑几个上乘的带走,父王和京城的未来亲家已经谈妥了,入赘的时候你可以自带三十位丫鬟,甚至在诞下长子后,还可以再纳两房妾室。”
“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父王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拒北王自嘲一笑:
“我已经对不住婉儿和青书,再不能对不住你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
父王,真有条件那么好的入赘么?
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真要心动了!
但……
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的追求啊。
“父王记得我手中的这只紫玉暖炉么?”
姜青玉轻轻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紫玉暖炉,然后把它放到了拒北王的掌心:
“当年我八岁,娘亲和长兄去京城已有一年。”
“临近年关,我发了几日几夜的高烧,全靠宋医师妙手回春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医师说我身体底子薄,需要上好的暖玉养身体,否则今后还会出现类似的问题,可能会活不过三十岁。”
提及当年险些丢了一条命的事情,姜青玉脸上却没有半点后怕,反而挂着一丝笑意:
“我记得当时父王听了宋医师的诊断后,二话不说便披甲上马,连夜召集了三万轻骑,从并州浩浩荡荡赶到了青州,向兼任青州刺史的青江王景宣讨要被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
“是啊……”
想到当年的英勇事迹,拒北王脸上也是难掩笑意。
只见他手脚并用,比划道:
“当时景宣说什么都不肯交出玉玺,一直在城头上骂我是乱臣贼子,父王从小忠君爱国,听不得人污蔑我的清白,便下令放了箭。”
“三万轻骑皆是标配了箭壶弓弩,几轮齐射后,便有十万支箭挂满了城头。”
“景宣不比皇帝景宏,是个只知贪图享乐的草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下令让人回府去取来玉玺,平息干戈。”
姜青玉伸手为拒北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父王威武!”
“用前朝玉玺当材料,为儿子做了个暖手的玉炉,普天之下也只有您有此魄力了!”
拒北王嘿嘿一笑,同样颇为自得:
“咳咳……”
“这都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父王是个大老粗,从小落草为寇,最爱干的便是拦路打劫那些个富家子弟!”
“只可惜……”
忽然,拒北王话锋一转,神情低落道:
“父王老了,快要死了,爬上马背都费劲,再也不能庇护自己的儿子了。”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微微捏拳。
他的怀中正有一粒九转金丹,只要拿出来便可为拒北王续命。
可如何解释金丹的来历却是一个难题。
而且,此事若是被二娘她们看出端倪,也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正在姜青玉考虑要不要拿出金丹的时候,拒北王又开口道:
“青玉啊,我死后,你不要和你二娘斗。”
“蒋家在北境扎根很深,你二哥在军中的威望也远胜于你,你斗不过的。”
“而且……”
“父王几日前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请求景宏念在往日情分上,敕封你二哥姜青剑为拒北侯。”
“景宏念旧,而且整个北境也只忌惮我一人,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我讨一个拒北侯,他一定会封一个拒北王。”
“届时,你便离开并州,南下京城,去见婉儿和青书,顺便见一见你的那位未来媳妇吧。”
“……”
姜青玉捏拳道:
“父王是在交代后事么?何至于此!”
“我刚才听宋医师讲了,九转金丹可以续你的命,一粒金丹多少银子,我们去买,买不来就带兵去抢!和我八岁那年你去青州抢前朝玉玺一样!”
“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大,我们拒北王府坐拥十五万精兵,还抢不到一粒金丹!”
话音刚落。
只听见有一个陌生的阴柔声音从门外传来:
“四公子所言差矣,王爷需要金丹,又何须动用十五万精兵?”
“只需修书一封告知陛下,便足够了。”
吱呀——
一人推门而入。
姜青玉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一位眉清目秀、锦衣官靴的老宦官,和死在荒木林的许小寺一个打扮。
官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显然是赶了很久的路,再加上来的匆忙,以至于入府前都来不及换靴子。
“咳咳。”
只见那人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道:
“拒北王姜秋水接旨——”
第四十一章 王爷,老规矩
拒北王躺在卧榻上,见到老宦官忙做挣扎状,急着起身下跪。
“青玉,咳……快,扶父王一把。”
“哦,好。”
姜青玉应了一声,把手搭在了拒北王的背部和肩部。
然而……
在扶拒北王起身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从对方身体上传来了一阵很明显的抗拒。
不管他怎么使劲,那一具干枯的身体都硬是纹丝不动。
于是他懂了:
拒北王压根就不想起来,更不想下跪。
老宦官见的人多了,很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穿了拒北王的虚伪。
他一直了解姜秋水的为人。
这个贼寇出身的异姓王爷对皇权可一向都不怎么敬畏,当年还没封王的时候便敢在金殿前拔剑砍下一位从四品官员的手臂,气得一位从龙三代的老臣险些暴毙,后来做了异姓王,更是敢调兵三万攻打青州城,用十万支箭从陛下的弟弟青江王景宣手中抢走了价值连城的前朝玉玺!
可就是这么一位“乱臣贼子”,陛下却舍不得他死……
位极人臣至此,也是足够了。
老宦官也不纠结什么礼数上的完整,而是大度道:
“王爷躺着就行,你和老奴都是老朋友了,不必顾全礼数。”
“圣旨老奴也不逐字逐句的念了,大意便是陛下得知王爷病重,特命老奴送来几句慰问以及一粒续命的九转金丹。”
老宦官把圣旨卷起,却没有上前递到拒北王的面前,而是直接抛向了一旁的姜青玉:
“这一位便是王爷的四公子吧?”
“果然是人中龙凤。”
“……”
姜青玉接下圣旨,同时抱拳行礼。
对于老阉人认识自己他倒是不奇怪,毕竟自己怎么说也是整个楚国数一数二的草包,名声在外,以至于千里外的京城也有自己的画像流传。
至于这一位老阉人的身份……
他也认得。
十几年来,每一次金丹开炉后,楚国皇帝景宏都会命人送一粒来并州,为拒北王疗伤续命。
每一次来送药的都是这一位眉清目秀的老阉人。
楚国十大宦官第二位,严松鱼。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巅峰的高手,比死在荒木林的许小寺更加深不可测。
甚至有人猜测,他已经触碰到了先天四品摘星境的门槛,所以才会在十大宦官中排名仅次于那个摘星境的老宦官。
“谢陛下赐药。”
听到“九转金丹”四字后,拒北王双眸精芒闪烁,枯瘦泛黄的面容不禁多了一抹血色:
“老臣,咳……领旨谢恩!”
在姜青玉的搀扶下,这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艰难地坐起身子,双手十指交叉握拳,以手代头,敲了三下床沿。
“咚,咚,咚。”
拒北王的身体迟钝而僵硬,即使有姜青玉的帮忙,也足足花了半刻钟时间才完成了这一系列补全礼数的动作。
严松鱼表现得很有耐心,脸上一直挂着浅笑,等到三声脆响结束,才不慌不忙地从袖口取出了一只玉瓶。
“王爷,老规矩。”
他提醒了一句,然后郑重其事地走上前,把玉瓶交到了拒北王的掌心。
“我懂,我懂!”
拒北王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移开玉瓶,双手死死将其攥住,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半晌后,他拿下瓶塞,先是把玉瓶放到鼻子下面,一脸享受地闻了几口气味。
“哼——”
顿时,拒北王干枯的面容上又多了一抹红润,似是回光返照一般。
再然后,他又哆嗦着嘴,用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玉瓶里的丹药倒在了掌心上,一举一动都慢的出奇,却又固执地不肯喊人帮忙。
像是生怕到手的丹药会飞了一样。
老宦官严松鱼见到这一幕,内心在冷笑的同时,也是感慨不已: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一位自称肝胆切下来够一桌子人下酒的异姓王才会在人前表现出一丝恐惧。
真是可悲又可怜啊!
“此丹……”
姜青玉低下头颅,偷偷瞥了一眼。
严松鱼带来的这一粒丹药看上去平平无奇,和他从许小寺手中得到的没什么区别。
可他早就怀疑老阉人每年送来的丹药有问题,否则为何每次都一定要拒北王当面服下,而且服了药后的拒北王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唉……”
姜青玉内心长叹一声。
他倒是想偷偷把丹药掉个包,可一来么曜日境巅峰的严松鱼在旁边盯得太紧,根本寻不到机会,二来么,若是严松鱼带来的丹药真有问题,而拒北王服下了许小寺的那一粒后病情又肉眼可见的好转……
那么以严松鱼的眼力,肯定会察觉到端倪。
届时,不但拒北王会有危险,自己杀了许小寺的事也有可能败露!
所以,此时的姜青玉应该什么都不管不顾。
反正丹药再有问题,也肯定是能为拒北王续命的,现如今皇帝景宏暂时还不想让北境生乱,要不然也不会让严松鱼千里迢迢携药赶至。
“咳咳!”
拒北王咳嗽了几声,一边咳嗽一边用右手攥紧了金丹,然后再一点点把颤抖的右手送到了嘴边。
“咳咳……”
他张开嘴,以一种恨不得把整个右手都塞进嘴里的姿态,把丹药送入了口中,一口吞下。
顷刻间,拒北王感受到浑身滚烫,像是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一样,不断流出虚汗,精神萎靡。
只有那一双眸子依旧闪烁着精芒,并且越来越明亮,如夜空星辰般璀璨。
姜青玉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服用九转金丹,以往严松鱼来送药的时候,他生怕被这个疑似触碰到了先天四品曜日境的老阉人觉察到什么,所以一直没有以阴身的形态前来观望。
今日一见,却是有点名不副实了。
哪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
都是诓骗人的。
房间里可以清晰听到拒北王骨骼易位的“咔嚓”声。
他的血液也在如潮水般涌动,一次次循环后,令其肌肤焕发了些许光泽,不再似是一潭死水。
良久后……
姜青玉见到拒北王的手臂和脸上都脱落下来了一层旧皮。
新生的皮肤看上去仍然略显病态,却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这代表着拒北王的命已经成功续上!
“啊——”
“活着,真好啊。”
拒北王慵懒地伸了个腰,双眸冷冷扫了一眼老宦官严松鱼后,又换上了一副充满善意的面容:
“严公公奔波劳苦,身子骨一定累坏了,不如就先在府上住下吧?”
“也好让本王尽点地主之谊。”
同时,他用右手轻轻一捏——
掌中用来装填九转金丹的那个玉瓶便化作了齑粉。
第四十二章 冬猎在即,别说父王没给你机会
对于拒北王类似挑衅的动作,老宦官严松鱼视若无睹。
他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而且……
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季,正是他也暗中来了王府,京城的那一位贵人这才得以成功带走了拒北王府的大夫人吕婉儿和长公子姜青书。
在这一件事上的确是他亏欠了姜秋水。
严松鱼了解拒北王姜秋水的脾性,此人睚眦必报,却也恩怨分明。
自己害他和妻子十几年不能相见,是怨。
所以姜秋水才会在病势稍好的一瞬间便朝自己挑衅。
可自己送了十几年的金丹,一次次帮他续命,却是恩。
所以念在这一份情上,姜秋水又不会对自己真的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更何况,以自己比巅峰时期的姜秋水更胜一筹的的武学修为,又有什么可怕的?
“既是王爷盛情难却,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严松鱼答应了在王府多留几日。
此事倒是超出了姜青玉的料想。
以往严松鱼每一次送药都是来去匆匆,从不停留。
作为楚国十大宦官中的第二人,他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得尽可能地待在京城,待在皇帝景宏的身侧。
可这一次怎么选择留下了?
莫非严松鱼已经得知了许小寺的死亡,所以才会留下来,调查此事是否和拒北王府有关?
“严公公客气了。”
拒北王走下床榻,取下一件挂在墙上的重甲,先是抚摸了很久,后又将其披在了身上。
从始至终,他的背脊都挺得很直,一丝一毫都没有弯下。
然后,他看向严松鱼,脸上自带威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开口道:
“冬猎在即,本王想让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各领一支兵马北上,以斩获军功的多寡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本王想请严公公一同观礼,不知可否?”
听到拒北王要立世子,严松鱼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诧。
毕竟以拒北王的病情来看,即使有金丹续命也活不了几年,为了防止死后北境生乱,他也必须在生前立下世子。
只是严松鱼本以为拒北王会直接指定背景声望都名列第一的二公子姜青剑为世子,却不想对方居然搞了一出北上冬猎的比赛。
这……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万一是某位小姐拔得了头筹,难不成楚国要出现第一位封王的女子了么?
严松鱼有点期待了。
“能够亲眼见证拒北王府世子的择取,是老奴的荣幸。”
见严松鱼答应观礼,拒北王也不再多言:
“那严公公请自便吧。”
“我会和二虎吩咐一声,王府上下对你不会设防,每一处禁地你都可以进去走一走。”
“另外……”
拒北王瞥了一眼严松鱼沾满泥土的靴子,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姜青玉斥责道:
“逆子,没见到严公公为了及时救父王的命连靴子都弄脏了么?”
“还不赶紧把你的靴子脱下来!”
“……”
姜青玉闻言不禁微微一怔。
他可以理解拒北王是在帮他向严松鱼讨一个人情,可……
自己的靴子是大丫鬟立春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哪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要知道女人发起狠来可是很可怕的!
姜青玉不敢脱,更不想脱。
“逆子!”
“你聋了么?”
见姜青玉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拒北王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神情:
“简直,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老宦官严松鱼也不戳穿拒北王半真半假的表演,只是笑吟吟看着姜青玉脚上的靴子,问道:
“四公子的这一双靴子应该很有来历吧?”
姜青玉顺阶而下:
“也不算有什么大来头,只是此靴乃是我的一位丫鬟亲手缝制,若是送了他人,回去后不好交代。”
严松鱼赞叹道:
“公子疼爱自家丫鬟,是那位丫鬟的福分。”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一双靴子公子便留着自己穿吧。”
“你也不要怨王爷,他是个粗人,肚子里就那点算计。”
他望向拒北王,又道:
“王爷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念在往昔情分上,老奴可以在此保证一句,以后到了京城,四公子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大可以来宫中寻我。”
一听这话,拒北王脸上的怒色顿时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有劳严公公费心照料了。”
姜青玉也抱拳表示感谢:
“青玉多谢严公公。”
尽管他不认为自己会入赘京城,可生母和长兄都在那里,将来自己肯定免不了要去走一遭,事前和人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至于严松鱼送来的药有没有问题……
那有什么关系?
先结个善缘,又不代表以后不会刀剑相向。
严松鱼微微点头,径自朝房间外走去,可在推门的时候他又侧头瞥了一眼姜青玉,问道:
“对了,不知为四公子缝制靴子的那位丫鬟叫什么名字?”
“立春。”
姜青玉答道。
严松鱼点了点头,推门而出,走出房间,然后又贴心地帮父子俩关上了房门。
……
待到严松鱼离开了很久后,房中的父子才有人率先打破了沉寂:
“父王不是说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帮二哥讨要世袭之位么?”
“怎么又搞了一出冬猎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拒北王乐呵呵一笑:
“呵,父王那是骗你的。”
“我的确当着你二娘的面写了这样一封信,可信并没有寄出去。”
“若我不幸没能及时服下九转金丹死了,那么信自然会有人送出,你也得乖乖去京城入赘,若我侥幸续命活了下来,那么这封信可就不作数了。”
拒北王伸手拍了拍姜青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其实在三个儿子中,为父认为你是最像我的,青书才智过人,却慧极必伤,青剑锋芒毕露,却刚过易折,唯有你……”
“父王看不透。”
“当年父王在山上做山贼的时候,也喜欢在整日房间里枕着女人的大腿睡大觉。”
“后来手下抓了一个穷酸的算命先生,我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为我算了一卦,说我有卧龙命格。”
“十九年前,婉儿生下你的时候,我在府门外又见到了那个算命先生,这一次我请他吃了一桌上好的宴席,他又帮你算了一卦。”
“他说你和为父一样,你也是卧龙命格。”
拒北王从姜青玉手中拿走圣旨,打开后瞄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滞,立即又将其合上。
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说道:
“青玉啊,冬猎在即,别说父王没给你机会。”
第四十三章 父王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
“父王,我们不一样。”
“我睡觉可不枕着女人的大腿。”
姜青玉小声反驳道:
“而且,算命先生的话也能信?”
“你去大街上找十个算命的,他们能给你算出十种不一样的命格。”
父子都是卧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看那人纯粹是个江湖骗子,只晓得卧龙一种命格。
“怎么,你不想参加冬猎大比?”
“不想做王?”
拒北王把合上的圣旨收入怀中,又从墙上取下了一口名剑,轻轻抚摸,爱不释手:
“青玉,父王记得你满月抓阄的时候抓了一枚玉做的官印,原以为你对权势是有追求的。”
“毕竟……”
“那一日你抓的是本王的王印啊!”
此言一出,姜青玉不禁神情一滞。
他一直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也知道自己在满月那一天抓了一枚玉做的官印。
却不知是几品官员的官印。
从没人向他提及此事,包括以前生母和长兄没去京城的时候也没告诉他。
今日方知,原来……
自己抓的是拒北王印?
怪不得哪怕自己十几年来一直在紫烟院睡大觉,不碰文武,打造了一个自暴自弃的草包人设,二哥姜青剑却仍然对自己怀有忌惮,几日前还让古尔根带着青剑营将士去自己卧房探查虚实。
“父王,关于世子之位……”
“其实我一直认为大哥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青玉列举了几条佐证:
“大哥是嫡长子,又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的人质,忍辱负重,在北境三州的声望并不比二哥差。”
“而且他在去年稷下学宫的学试中拿了榜首,如今又深得太子景渊的倚重,由他做下一任拒北王,皇室也会安心。”
“至于二哥……”
“他是不错,可他和蒋家的牵扯太广太深了,难保以后不会发生反客为主的祸事。”
拒北王沉默不语。
雍州蒋氏,确实是他一直担忧的一个点。
“那么,你呢?”
他问道:
“青玉,难道你对王位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你费心竭力建立将军醉,网罗天下消息,不会只是为了做一个闲人吧?”
“……”
姜青玉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对权势实在没什么兴趣。
得到了《虞氏剑经》后,姜青玉已经足够的把握在一年内将《大梦经》突破到阴神境,届时阴身便拥有了足以媲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实力。
先天四品,已然超脱皇权。
所以,即使是让他自己做皇帝都懒得当,更别提是做下一任拒北王,替楚国皇室守江山了。
“父王,我……”
姜青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因为他不想背责任。
所以说什么都没有资格。
“青玉,不管你想不想争,父王都可以看得出来,你不想让王权落到蒋氏的手中。”
拒北王微微眯眼,将名剑从鞘中拔出。
顷刻间,剑鸣清脆,冷冽的寒芒映照出了父子二人的面庞。
一人粗犷,一人俊秀,可那两双相似的眸子却同样明亮。
“青玉,父王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
“一件物品,只有先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才有资格决定它的归属。”
拒北王把剑交付到了姜青玉的手中,郑重其事道:
“便如同这把名剑朔月一样。”
“天下觊觎此剑者不计其数,父王也不喜欢耍剑,可名剑在我手里,我便要给谁就给谁,无人有权过问。”
“即使是给你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公子,那群剑客也只能在背地里骂我们几句,不敢当众抢夺。”
“因为此剑是我拒北王姜秋水给你的!”
拒北王微微抬头,一脸傲然。
他是楚国第二位有实权的异姓王,坐拥北境三州和十五万精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有足够的资格这么说话。
姜青玉盯着手中那一口以往在江湖上掀起了几阵血雨腥风的名剑,低声呢喃:
“我……好像有点懂了。”
只有先把王位抢到手,他才有资格决定其归属。
大不了……
自己先做几年世子,等到了修为足以媲美先天四品、五品后再让大哥回来做拒北王。
届时,谁不答应,他便打到他答应为止!
拒北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
“这就对了嘛!”
他谋划道:
“如今离冬猎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青剑,青竹在军部都有任职,麾下各有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轻骑,你若不想输他们,就必须拥有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队。”
“蒋家这几年借着青剑的名义已经慢慢把手伸进了并州,并州的军部里大多数都是摆明了支持青剑的。”
“至于雍州,本就是是蒋家的地盘,不用多说……”
“所以,我悄悄下令从幽州为你调来了一千骑兵。”
姜青玉微微皱眉:
“幽州?”
“那不是羌人的地盘么?”
二十几年前,拒北王指挥十万兵马,用时三年,打下了由上百个羌族部落共同镇守的幽州,将楚国的版图从八州扩张到了九州!
打下幽州后,皇帝景宏听取了拒北王的建议,并没有对羌人赶尽杀绝,而是将其收编,归化为楚国子民。
羌人剩下的几支骑兵也保留了下来。
如今的幽州百姓大多数仍是羌人,羌人首领柯图察更是担任着安北都护府的副都护,深受楚国皇室器重。
至于他和拒北王姜秋水的关系……
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
毕竟,是姜秋水带兵打下了幽州,因其而死的羌人百姓和军队加起来不下二十万,可又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剩下的羌人才得以保全性命,不至于被灭了族。
“羌人,他们会听我的话么?”
姜青玉对此深表怀疑。
才过去二十几年,数十万条人命的仇恨,哪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拒北王指了指姜青玉手中的名剑朔月:
“这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如果我的草包儿子不幸被羌人杀了,那是他自己不争气,天下人耻笑也好,惋惜也罢,都是他应得的。”
他又瞥了一眼紫玉暖炉,双眸闪过一抹柔情:
“不过,父王向你承诺——”
“你若死在了羌人手中,本王会召集兵马再打一次幽州。”
“这一次,不会留活口了。”
第四十四章 如果我偏不想嫁呢?
在父子二人单独聊天的同时,老宦官严松鱼也走到了枇杷院外。
“我要一间客房。”
他对老管家徐二虎直言道。
尽管徐二虎是第一个见到严松鱼并把他领入拒北王卧房的,可直到见到对方一脸淡然地从房间里走出,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严公公来的那么及时,王爷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吧?
不得不承认,京城那一位对王爷可真是倚重啊,不但每年都让严公公送来一粒九转金丹,今年更是在王爷病危之际送来了第二粒。
如此君臣,简直让人感慨。
至于严松鱼要在王府住下……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救了王爷一命,事后驻留王府、休憩几日也是应该的。
反正王府那么大,每个院子里都有闲置的空房,多住一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事。
“客房早已备下,老奴这就领严公公前去。”
“不必了。”
严松鱼拒绝了徐二虎本人的带路,反而指名道姓地问道:
“你家四公子身边是不是有个丫鬟叫立春?”
听到“立春”二字,徐二虎内心不禁多了一抹疑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紫烟院是有那么一个叫立春的丫鬟。”
“只是……”
“那丫头一直待在紫烟院,不常去王府的其他地方,公公是如何认得的?”
徐二虎这一番话暗藏试探。
可严松鱼却不露丝毫破绽:
“方才在房内,拒北王要四公子脱下靴子让老夫换上,四公子不肯,说他的靴子是个名叫立春的丫鬟亲手缝制,送人了无法交代。”
“老夫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丫鬟,竟能让四公子如此又爱又怕。”
“……”
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一位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宦官?
简直荒唐!
徐二虎内心对姜青玉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换作是二公子姜青剑,怕不是会把靴子连同那个丫鬟一起送给严松鱼,以此来换取一份善缘吧?
他暗叹一声,想要帮姜青玉弥补一二,于是辩解道:
“严公公,四公子自幼便把自己关在紫烟院里,不与外人接触,所以有点不懂事,若有冒犯……”
不料严松鱼却打断道:
“冒犯?”
“哪有什么冒犯?”
“老夫倒是觉得四公子是个妙人,啧啧,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一点倒是不像王爷。”
“对了,让那个叫立春的丫鬟来为老夫带路吧,这几日老夫便在紫烟院住下了。”
徐二虎微微一怔。
住在紫烟院做什么?
莫非严公公也怀疑四公子一直在藏拙?
尽管心有疑虑,可他仍然是把正在院门外等候的立春唤了过来,并介绍道:
“立春丫头,这一位是京城来的严公公,你先带大人去紫烟院住下,并负责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记着,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千万不可怠慢,否则我定有责罚!”
立春低着头颅,表露出一副恭敬拘束的仪态,弯腰行礼道:
“奴婢见过严大人。”
谁也没有见到,在立春行礼的瞬间,严松鱼也不可微查地低了一下头。
他不吝夸赞道: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怪不得能让四公子如此宠爱,老夫本来还诧异四公子为何会甘愿十几年不出紫烟院一步,今日才发现原是金屋藏娇了。”
立春立即羞红了脸:
“大人,我家公子从不对丫鬟做什么的。”
嘴上说是如此,可她脸上久久不消的红晕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严松鱼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走吧丫头,我去紫烟院是做客的,对你家公子可没什么恶意。”
立春低头道:
“紫烟院有大人做客,实属蓬荜生辉。”
“只是……”
“紫烟院在王府偏僻的位置,可能要多走几步路,请大人见谅。”
说罢,立春便开始在前头带路。
严松鱼紧随其后。
枇杷院外,上百位披甲持刀的侍卫目不斜视,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以供二人通过。
徐二虎瞥了一眼二人的背影,内心却充满了忧虑。
他可一直记得,十二年前,京城那一位贵人来王府带走大夫人和长公子的时候,一同来的还有个十一岁的丫头,那位贵人本想把四公子也一并带去京城,所幸四公子当时身子骨弱,受不得舟车劳顿的苦,这才躲过了一劫。
但那个丫头却被贵人留了下来。
留在了紫烟院,一留便是十二年,被四公子取名立春。
王府中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只有拒北王夫妇、徐二虎等寥寥几人,而且这群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连二公子姜青剑都不曾告诉。
徐二虎有点担心。
今日大宦官严松鱼偏偏指名要立春带路去紫烟院,是不是预示着皇室接下来要对王府有所动作了?
……
一路上,严松鱼和丫鬟立春一直都在王府暗卫的密切注视下,二人说话很少,聊的也只是一些介绍风景之类的话。
半晌后,二人抵达紫烟院,走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
紫烟院一直无人往来,原有的客房便一直闲置,后来姜青玉心疼丫鬟每日打扫,便索性命人撤去了屋内的陈设。
可当立春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不但屋内已经有人清扫过了,而且也重新摆上了桌椅床榻。
“定是徐二虎的手笔。”
她小声嘀咕道。
估计早在你严松鱼开口要在紫烟院住下的时候,徐二虎就悄悄命人来布置这一切了。
对于立春肆无忌惮地直呼老管家的名讳,严松鱼只是一笑置之。
他弯腰抚摸着床上的被褥,背对着丫鬟,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立春姑娘,你喜欢紫烟院么?”
这一次立春开口的时候并没有低头,反而挺直了背脊,微微抬头,以一种俯瞰的目光盯着严松鱼:
“紫烟院有花有鱼,不愁吃穿,公子待我也很好,我很喜欢。”
“但严公公,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是会腻的。”
严松鱼转身,对着立春微微垂头,言语中有几分恭敬:
“老奴这一次便是来接姑娘回京的。”
“回京……”
对于严松鱼的恭敬,立春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并自嘲一笑:
“说得好听,我猜那位是想再换一种方式榨干我的剩余价值吧?”
她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很清晰的认知,自己天生就是那人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
严松鱼如实道:
“陛下想将姑娘许配给范喻。”
立春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范喻?”
“是稷下学宫的那个范喻么?”
严松鱼点头道:
“正是那个今年三月顿悟先天,一朝登顶楚国公子榜的范喻!”
“此人一表人才,是楚国诸多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品行才学都足以配得上姑娘。”
“姑娘以后和他结为夫妻,也一定会幸福。”
换了一个女人,让她嫁给楚国公子榜排名第一的青年俊杰,十有八九做梦都会笑醒。
可立春不一样。
她不想被人掌控命运,那样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于是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直视着严松鱼,固执道:
“严公公,如果我偏不想嫁呢?”
“唉……”
严松鱼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那……”
“老奴便只能遵照陛下的命令,壮着胆子冒犯一次姑娘了。”
言罢,他抬起右手。
朝着立春如白玉般嫩滑的脸庞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
第四十五章 徐二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啪!
严松鱼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
可立春从未习武,肉身孱弱,连后天一品都不是,在被打后,顿时便嘴唇破裂,鲜血滴落,脸上也高高肿起了一大块。
但她并未喊一声疼。
反而目光倔强地盯着严松鱼,贝齿咬唇,高昂着把另一侧的脸也伸了出去:
“严公公,若我一直不答应,他便要你一直打下去么?”
严松鱼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陛下说了,姑娘生性固执,教训一次就够了。”
“至于赐婚的事,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不容更改。”
“呵。”
立春笑容凄惨,质问道:
“我不懂,他有那么多用来赐婚的义女,个个乖巧听话,哪一个不比我合适?”
“为何这一次偏偏想到了远在并州的我?”
严松鱼从袖口取出一份外敷的伤药,并上前开始亲自动手为立春涂药:
“姑娘,陛下对范喻很是看重,所有这一次赐婚并不想拿义女糊弄。”
立春双眸冷漠,反驳道:
“景溪同样也是他所生!”
可严松鱼却轻笑道:
“姑娘,老奴自进门开始就不曾喊你一声殿下,而在宫中,老奴见了景溪殿下却得纳头便拜,这便是你二人的差距。”
这话在立春听来是那么刺耳。
她不禁自嘲道:
“是啊,她娘是楚国皇后,娘家更是如日中天的慕容一族,我娘却只是个在宫中潜伏了二十年、一心想要刺杀皇帝的前朝余孽,我们二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
此时,严松鱼已经为立春上完了药。
不得不说,老阉人携带的药效果真好,敷完不到半刻钟,立春脸上的肿块便消了下去,肌肤滑嫩如初,就连嘴角破裂的伤口也结了痂。
然后,他开始赶人:
“姑娘,老奴要歇息了。”
立春一声不吭,转头离开了房间。
……
拒北王服下金丹,续命成功,对整个王府而言无疑是一大喜事。
二夫人蒋菁和宋医师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至拒北王的卧房,皆是喜极而泣。
便是老管家徐二虎都悄悄抹了一把泪,下令为每个杂役丫鬟多发了一个月的俸银。
整个王府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接下来当拒北王宣布要在一个多月后的冬猎大比中择取一位儿女做世子的时候,二夫人蒋菁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因为她见到了一旁的姜青玉手中捧着一把剑——
名剑朔月。
拒北王珍藏已久的一口名剑,价值可比陨星阁排行前三的神兵!
前几日的庆功宴上,二公子姜青剑借着酒劲问拒北王讨要赏赐,只提了一个要求,要的便是这一口剑。
可拒北王拒绝了。
不但拒绝,而且转眼就将其赠给了四公子姜青玉。
再结合姜青玉最近攀上了姜山的关系,以及世子之位将在冬猎大比中决出的消息,二夫人蒋菁不禁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世子之位,只能是青剑的。”
“谁要争,便去死。”
……
当姜青玉带着手捧名剑朔月的丫鬟小满回到紫烟院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谎称自己不慎摔倒磕破了嘴唇的立春。
知晓立春真正来历的姜青玉隐隐猜到了什么,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老阉人严松鱼所在的房间。
他不禁在内心暗骂道:
“老阉人,本公子的丫鬟自己都舍不得打罚,你刚来第一天却下这么重的手?”
“早晚有一天把你那双手也砍下来!”
同时,姜青玉又伸手揉了揉立春的嘴唇,好言安慰道:
“姐姐在哪磕碰的?我这就去命人把那个地方毁了。”
立春俏脸一红,并没有躲开,只是偷瞄了几眼小满手上的名剑朔月,并笑骂了一句:
“公子,院子里有外人在呢。”
不料姜青玉听了这话却变本加厉,直接揽过了立春的肩膀,以一种霸道的口吻说道:
“外人在怎么了?这里是本公子的地盘!”
“走,我带你回房间,亲自为你上药。”
“小满,你在门口守着,不许偷听偷看!”
小丫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子,不听不看,这哪是人可以忍住的?”
“要不……”
“你把我打晕了一块带回房间上药吧,我,我相信公子的为人!”
姜青玉冷哼一声:
“小丫头,你是信任我弱不禁风的身体吧?”
“哼,再等你两年,两年后,本公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残忍!”
小满吓得顿时把剑挡在身前,毫无底气地恐吓道:
“公子,我来王府前练过武的,你可打不过我!”
“……”
姜青玉无言以对。
……
这一日姜青玉睡得很晚,由于老阉人的存在,他一直不敢阴身夜游,生怕被其瞧出了端倪。
毕竟严松鱼是楚国十大宦官的第二人,传说很有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先天第四品。
所以姜青玉这一夜都在参悟老剑圣封存在他记忆里的剑谱,以求下一次去千剑湖的时候可以引更多的剑气入体,早日将肉身强化到后天十品。
然而,第二日,严松鱼却向他告辞了。
说是要去并州转转,见几个老友。
但亲手杀死了许小寺的姜青玉却心中了然,老阉人十有八九是得知了许小寺的死讯,出门去调查真相了。
姜青玉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
那一夜的暴雨已经洗去了大部分的战斗痕迹,许小寺和星四的同归于尽看上去太过巧合,却也很难让人找到什么疑点。
至于地府……
幽魂野鬼在搜集情报的过程中确实有留下破绽的可能,但他相信丫鬟“惊蛰”布局的能力,而且仅凭一点破绽,严松鱼也不会追根溯源到自己的身上。
紫烟院。
严松鱼前脚刚走,老管家徐二虎便来到了院门外。
徐二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今日凌晨,拒北王允诺的那一支羌人骑兵在王城百里外遇到了一伙贼寇的袭击,死伤足有三百余人!
所幸带队的羌人骑兵校尉是个先天一品巅峰的高手,异常骁勇,在三位同等阶的对手围攻下仍然游刃有余,杀一伤二,这才击退了这一伙贼寇!
如今,这一支羌人骑兵正驻扎在东门外的一座山丘下,为一百多位死亡的袍泽下葬。
拒北王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下令派出军队护送军医前去救治重伤者。
但被羌人拒绝了。
所有羌人骑兵看着王府军队的眼神都充斥着怒火。
带队的骑兵校尉一言不发,只是当众拿出了那具先天一品的贼寇尸体——
有人认了出来。
此人正是王府三小姐姜青竹麾下的一名副将,名叫董飞。
第四十六章 董飞将军的尸体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昨日,拒北王已经下令,除了远在京城的长公子姜青书外,每一位子女都要各领一支军队北上,参加今年的冬猎大比,以各自的斩获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今日之前。
在王府的六位公子小姐中,只有二公子姜青剑和三小姐姜青竹各自拥有一千和八百的兵权。
他们二人都是自小便入伍从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杀敌无数,各自都有军职在身。
二人都对排兵布阵较深的了解,和麾下人马也磨合了多年,也是这一次冬猎大比拔得头筹的唯二热门。
可就在临近冬猎大比的时候,三小姐的青竹营却死了一名先天一品的副将。
而且是死在了羌人的手中。
羌人归入楚国才不到三十年,老一辈人的血海深仇并没有那么容易抹去,所以尽管此事是董飞死有应得,并州军部却有不少人一口咬定半途遇上贼寇是羌人的自导自演。
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将甚至亲自披甲去了东门,说是要再一次用手中的刀把羌人杀的跪地求饶!
而那一支羌人骑兵也不肯示弱,誓死要为战死的上百位袍泽讨一个公道。
拒北王派人斥责了军部的几位老人,并加派人手前去保护剩余的羌人骑兵,同时宣布已经将此事交给了暗卫统领韩蝉调查。
……
紫烟院。
得知坏消息后的姜青玉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东门外。
对他而言,安抚一支陌生且正处于愤怒状态的羌人骑兵,着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但不难猜测,此事多半是王府二夫人蒋菁的手笔。
毕竟,本该属于自己的羌人骑兵人员折损,斗志衰落,而三姐姜青竹也折损了一位先天一品的副将,目前从表面上来看,世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蒋菁之子,姜青剑。
“可二娘又是怎么知道父王调了一支羌人骑兵给我呢?”
姜青玉想不明白。
幽州和并州往日里也有正常的部队换防。
并州境内的羌人部队也不止这一支,这一伙贼寇能够如此精准地袭击,肯定是提前得到了精确的消息。
“可是昨日父王和我密谈的时候并没有人窃听,父王也没来得及对外公开这一支羌人骑兵的归属,按理来说消息不可能走漏。”
“除非……”
姜青玉双眸眯起,自语道:
“带着王令去幽州替父王调兵的那个人,和二娘早就是串通一气!”
征调千人级别的部队,尤其是精锐骑兵,必须要有军部的文书或是拒北王本人的王令。
而据他所知,这一支骑兵的调遣是没有经手军部的。
整个王府,有资格替拒北王传令的人没几个,且都是暗卫中人,其中这一类活干的最多的便是暗卫统领韩蝉。
先天第二品皓月境巅峰,实力隐隐比王府中的其他三位先天二品高出一线。
“若是此人和二娘偷偷凑到了一起……”
“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拒北王已经宣布把羌人骑兵遇袭的事情交给了韩蝉调查!
倘若此事韩蝉本就有参与,那么他这一次的调查不但不会找到什么线索,反而会去尽力掩盖真相!
“看来得去一次将军醉找惊蛰丫头了。”
只有借着地府的信息渠道,他才能赶在韩蝉销毁证据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姜青玉叹息一声。
韩蝉可是掌控着王府的所有暗卫,若他真的站在了二哥姜青剑那一头,那么这一次冬猎大比自己的胜算又会降低不少。
至于三姐姜青竹……
她麾下只有两位先天,如今折了一人,已经可以算是提前出局了。
……
和姜青玉不同的是,王府的三小姐姜青竹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带着麾下八百轻骑赶去了东门外。
她是去替董飞收尸的。
在一座无名的山丘下,围了很多观望的人,密密麻麻,有来凑热闹的百姓,也有来打探消息的军部人员。
官道中央,八百青竹营轻骑策马列阵。
其中有半数是女子,清一色身披红甲,胯下赤马,另外半数男子则是清一色的黑甲黑马。
此时,一位黑甲骑兵正单膝跪地,赤红着脸,咬牙报告道:
“小姐,那一伙羌人不肯交出董飞的尸体!”
“那位领头的羌人还说,在找出真相前,他们会让董飞的尸体一直在荒郊受风吹、日晒、雨淋!”
此言一出,所有人对驻扎在山丘上的羌人部队都是怒目而视。
“岂有此理!”
“青竹营自成立以来,就从未丢下过一具袍泽的尸体!”
“这一伙羌人简直目中无人!”
“小姐,你下令吧,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把这伙羌人全宰了,替董飞将军报仇!”
“是啊,下令吧!”
……
今日的姜青竹一身红甲,胯下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
她轻轻抚摸着汗血宝马的鬃毛,脸色深沉,一言不发。
“都闭嘴!”
一旁,青竹营仅存的一位先天一品高手孟倩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制止了手下的躁动,并叱骂道:
“骑兵往山上冲锋?找死么?”
“更何况山上除了那一支羌人骑兵外,更有王爷调来的上千步卒,你们可清楚忤逆王爷的后果?”
“哼,你们想死我不拦着,但希望再多等一个多月,去死在冬猎大比上,为小姐争得世子之位!”
“一个个急着死在这里算什么?还嫌姜青剑的胜算不够大么!”
此言一出,兵卒们顿时不再说话了。
“小姐……”
制止了手下后,孟倩又看向了姜青竹,问道: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需要再派人去和羌人交涉么?”
“还是……”
“任由董飞的尸体先存放在这里?”
姜青竹瞥了一眼山丘上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坦白讲,她的姿色并不出众,只能算是中上,可那一股在军中磨砺多年的铁血气质却让很多男子痴迷。
正如同她的生母,王府三夫人薛氏一样。
薛氏的房间里挂了一副甲胄。
旁人只当她是某位战死将士托付给拒北王照顾的女儿。
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薛氏当年便是拒北王的一员副将,从拒北王在山上落草为寇的时候就开始追随其左右,一直到他打下幽州,成了北境三州的王,薛氏才因伤隐退,后来又得偿所愿,嫁入了王府。
更鲜为人知的是,薛氏当初的武学修为一度达到了先天二品。
只是在从军的时候,她就喜欢戴着一顶面具,不以真容示人,而在嫁入王府后也没什么存在感,一直深居浅出。
姜青竹清楚记得,八岁那年,娘亲指着房间里的那一副甲胄训诫自己:
“青竹,你要帮你父王守住北境三州!”
……
“董飞将军的尸体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沉寂了很久后,姜青竹终于开口:
“但不一定要从羌人手里拿。”
“不是有可靠消息说,这一支羌人部队是父王为四弟准备用于冬猎大比的么?”
“我们去寻他谈一谈便是。”
听了这话,副将孟倩不禁点了点头,为姜青竹的沉着冷静而感到欣慰。
她朝着观望的百姓大声问道:
“有谁知道四公子去了何处?今日又在紫烟院睡大觉么?”
人群议论纷纷。
不多时,一个秃了头的两百斤中年富商举手回答道:
“那个,我一炷香前从将军醉走出来的时候,似乎见到了四公子带着两个丫鬟上了第三层……”
第四十七章 草包公子上青楼
富商的话让众人惊诧不已。
将军醉的第三层,那可不是单纯吃酒听曲的地方……
以那位草包公子病了十几年的底子,禁得起那一群技术超绝的吃人女妖精的折腾么?
“呸!”
孟倩啐了一口,叱骂道:
“果然是个草包纨绔!”
“手下半途遇袭,死伤几百人,他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只想着爬上女人肚皮,简直不可理喻!也不怕把自己折腾死!”
姜青竹微微蹙眉。
她自幼习武从军,平日里和这一位四弟并无往来,只听人说他一直疾病缠身,一天要睡八九个时辰。
至于女色方面……
外头倒是有一些关于姜青玉金屋藏娇的闲言碎语,可紫烟院十几年来只有一个丫鬟,几个月前才又多了一个小丫头,从这一点看,他应该不至于是个色中饿鬼。
“走,去将军醉看看。”
姜青竹对孟倩低语了一句,然后抬起一只手,对八百轻骑下令道:
“尔等在原地待命,等我回来。”
“擅自行动者,军法处置!”
言毕,她调转坐骑,朝着王城飞驰而去。
“这……”
“两个女人上青楼?这叫什么事啊!”
“我,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孟倩一边抱怨一边赶紧策马跟上。
嘚,嘚,嘚……
官道上,八只马蹄卷起一堆尘土。
二人身后,八百轻骑齐声喝道:
“诺!”
……
姜青竹座下的汗血宝马四蹄飞扬,快得如同一道闪电,孟倩狠狠抽了自己坐骑几十鞭才勉强跟上。
“小姐,我们真去青楼见那个草包公子啊?”
“我可是听董飞生前说了,女人去了那等污浊之地是会怀孕的!”
孟倩脸上写了一千个不情愿。
可姜青竹却不顾她的劝阻,反而沉着脸提起了另一桩事:
“阿倩姐,刚才吵着闹着要上山宰羌人的几位兄弟,你都一一记下名字了么?”
此言一出,孟倩顿时脸色一变:
“小姐,你是怀疑……”
姜青竹点了点头,双眸闪过一抹杀机:
“八百人中,有人是叛徒,估计早就被蒋菁母子收买了!”
“甚至……”
“董飞很有可能便是其中一员。”
孟倩不是蠢人,听姜青竹那么一说,自己也从一些细节中发现了疑点:
“小姐,其实我在得知董飞死在王城百里外的时候就有此怀疑了,只是顾忌小姐和董飞一直关系极好,这才忍着没说。”
“昨日,青竹营的所有人都在城内休整,军部有令,我们几日后又要开拔北上,按照董飞以往的习惯,定是要带一群兄弟去将军醉寻花问柳的。”
“可昨夜他却一反常态地出现了王城百里外,并假扮贼寇和羌人起了冲突,做了对小姐、四公子都不利却唯独对二公子有利的事情……”
接下去的话孟倩没有多说,可姜青竹却知道,这一位女副将在心中已经断定董飞是蒋菁母子安插在青竹营中的奸细了。
“董飞……”
姜青竹轻轻抚摸着座下汗血宝马的鬃毛,呢喃道:
“当初我十几岁入伍从军,便是董叔叔一直在照顾我,他教我如何在纷乱的战场上活下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也教我如何排兵布阵、磨炼新兵……”
“入伍那么多年,他替我扛了十二次致命伤,无数次救我于生死之际!”
“甚至,我座下的这一匹汗血宝马,也是他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送我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董叔叔会背叛我。”
“从来都没有。”
姜青竹神情冰冷到了极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死死咬着牙,似是在压抑内心的怒火。
她一手抓着策马的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揪着汗血宝马的鬃毛。
忽然间,只听得一声骏马痛苦的长嘶:
“咴——”
汗血宝马停下飞驰,前蹄高扬,差点把姜青竹从马背上甩落下来!
吓得孟倩赶紧拉紧缰绳,关切望去。
却发现原是姜青竹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竟是把汗血宝马的鬃毛一把扯了下来!
“咴——”
骏马疼痛难耐,开始上蹿下跳,同时漫无目的地狂奔。
马背上有一女子身披红甲,表情冷漠,徐徐从腰间拔出了一口刀。
……
王城东街,将军醉。
今日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破天荒走出了紫烟院,更是头一次走进了一座青楼。
将军醉的老鸨对此很重视,立即把几个常来的大主顾丢在一旁,先悄悄在脸上又抹了一遍胭脂水粉,然后才凑上来向姜青玉介绍楼里的姑娘。
“四公子,这一层二层都是庸脂俗粉,上不得台面,三层四层的姑娘才是极品,每一人都有绝技傍身,包你来了啊,便不想走了!”
“要不,杨姨帮你安排几个见一见?”
老鸨名叫杨花,年轻时也是位让无数男人扔金砸银的名妓。
如今尽管年过四十,却仍风韵犹存,尤其是那保养得当的丰腴身材更是比三四层某些个芳龄二八、骨瘦如柴的姑娘们更让人垂涎。
但很可惜,早在十二年前她便不接客了,而且十分排斥和男人的身体接触。
可今日的杨花却一反既往,不知是吃了几两媚药,还是看上了四公子的容貌身段,总之不断往姜青玉的身子上蹭去。
若非紫烟院的两个丫鬟暂时统一了阵营,一左一右严防死守,怕是姜青玉身上的白袍都要被老鸨的胭脂涂花了。
“公子,我们回去吧。”
大丫鬟立春皱眉不止,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花柳之地的厌恶。
她一手环着姜青玉的左臂,另一只手在对方腰间拧了一把,言语暗含威胁:
“看了这么久,你也该看够了吧?”
“难不成还要在这里过夜?”
而小丫头小满却是一脸笑嘻嘻,左顾右盼,仿佛见什么都很新奇。
她的嘴上咬着一串公子花钱买的糖葫芦,支吾道:
“公子,我听说每月月初将军醉都会拍卖一位花魁的过夜权,每一次都可以卖出几百上千两的黄金!”
“几百上千两黄金呐,都可以把南街上那家镜水阁分店买下来了!”
“公子,要不你去勾搭一位花魁,我们一起扛回紫烟院,然后再把她卖了?”
“……”
姜青玉拿两个丫鬟都是毫无办法。
自己说要来青楼见识一下,两个丫鬟一个不许,一个起哄,最后又都非得跟来,来了后又不让自己碰女人!
可偏偏……
自己今日上青楼的目的却正是为了一个女人。
“杨姨。”
姜青玉望向老鸨,装作不经意询问道:
“我听说将军醉的第四层有一位姑娘叫阿七,是董飞将军每一次来都会指定陪酒的女人,对么?”
第四十八章 除非……你加钱
“这……”
听到“董飞”二字,早就在鱼龙混杂的青楼里混成了人精的老鸨顿时猜出了姜青玉的来意。
将军醉里每日往来的客人不可计数,姑娘们可以从他们口中得到数不清的讯息。
大到楚国四方边境的战事走向,京城某个二三品官职的任命,小到哪个州府的地方官员娶了第几房小妾,被正房举着菜刀追着砍了几里路,都会被有心人记下,呈到第六层交给专人记录整理。
而青竹营的副将董飞今日凌晨和一伙贼寇袭击了一支羌人骑兵,却不幸被羌人的骑兵校尉反杀的这件事,早在整个王城里都传遍了,自然也瞒不过老鸨的耳朵。
“公子,第四层是有那么一个叫阿七的姑娘。”
“可她和董飞将军只是有过几次皮肉上的交易,平日里并无其他往来,肯定不会和那一伙袭击羌人的贼寇有牵扯的!”
老鸨一路陪笑,再三保证:
“公子若是不信……”
“我现在就可以让她出来陪你喝上几杯,任由你询问。”
老鸨内心一点都不慌。
早在姜青玉到来前,第六层便已经传下消息,让她告知阿七做好被审讯的准备,避免将军醉被牵扯其中。
而以阿七的聪慧应付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公子,想必是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
“陪酒便不必了。”
姜青玉微微皱眉,苦恼道:
“早听说将军醉的酒钱虚高,同样的一壶杏花春,外头卖三百两银子,这里却要卖六百两,而且酒壶还比外头小一圈。”
“本公子家底子薄,养两位丫鬟又开销不小,你们还是换一头肥羊宰吧。”
老鸨是个人精,一听这话,顿时大方道:
“公子肯降尊光临已经是将军醉的荣幸了,又岂敢让您破费?”
“只要公子玩得尽兴,别说是区区几壶酒钱,便是为几位姑娘解衣宽带的钱,都可以由杨姨来帮你出!”
此言一出,大丫鬟立春顿时又在姜青玉的腰上拧了一把,同时朝着老鸨怒目而视:
“呸,忒不要脸!”
“别说我家公子根本不好女色,便是真来找女人寻欢作乐,他贵为拒北王之子,又岂会缺你这点银两?”
而另一侧的小丫头小满却是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口中咬着一颗剩了一半的糖葫芦,不敢置信道:
“不,不要钱?”
“那可不可以多问一句……”
“你们这儿有镜水阁新出的小说么?顺便等会儿菜单上的糕点小吃能不能每一样都免费上一份?”
“……”
姜青玉忽然感觉自己这一次出门带的不是两个知冷知热的丫鬟,而是两个桶。
一个火药桶和一个饭桶。
“不必劳杨姨破费了。”
他笑着建议道:
“不如这样吧,我要两壶杏花春,但得按外头的价钱结账,不知可否?”
一旁的小丫头举手补充道:
“再加几份糕点,免费的!”
“好,好!”
老鸨答应的很痛快,同时笑得花枝招展,丰腴的身子一颤一颤,像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精,引得楼上楼下的客人目光不断朝这边打量。
“走,带我去见一见那位阿七姑娘吧。”
姜青玉笑容和煦,率先往四楼走去。
一旁,小丫头神情苦恼,既舍不得丢掉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又怕等会儿肚皮不够填免费的糕点,纠结的样子煞是可爱。
只有大丫鬟立春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几张银票,一边算计着付完了六百两酒钱后剩下的钱够不够紫烟院的开销,一边不断用手拧着姜青玉腰上的肉,责怪他花钱大手大脚。
……
很快,老鸨领着主仆三人来到了第四层的一个包厢里。
包厢的装饰很奢靡,半间屋子被一张足以容纳八九人的圆床占据,床的一侧有个供人沐浴戏水的大桶,另一侧有个两人高的衣柜,里头摆满了奇装异服,剩下的才是让人落脚的地方。
两个丫鬟初来乍到,有点拘束,一个个都羞红了脸。
只有姜青玉神态如常,也不偷瞄乱瞟,直接解下大氅挂在门外,宣告这一间屋子已经有主,然后回来背对着门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熟络得像是个花间老手。
“姑娘呢?”
他侧身向老鸨询问道。
“在,正在梳妆打扮,马上就到了。”
老鸨险些被姜青玉的轻车熟路吓了一跳。
若不是她有识人不忘的天赋,肯定会怀疑对方是个经常乔装身份寻花问柳的老手。
姜青玉微微颔首,又道:
“记着上酒。”
“酒要一壶温的,一壶热的。”
……
不多时,一个容貌身段都属上乘的女子在一对年轻侍女的陪同下来到了房内。
和一二层陪酒的庸脂俗粉不同,这一位女子穿着并不裸露,一身墨绿长裙的下摆盖住了赤足,领口拉到了下巴,只有一双比常人短小了三分之一的玲珑玉手能够让人瞧见。
女子长了一张狐媚脸,左眼下方有一粒泪痣。
墨绿长裙勾勒出了一道让人血脉喷张的曲线,很是丰润。
然而……
在女子身侧的一对年轻侍女却更让人眼前一亮,二人的姿色并不输于女子,甚至稍胜一筹,只是身段稍显稚嫩,并未长开。
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个年轻侍女是一对并蒂莲,裸露的手臂上守宫砂皆未褪去,证明还没有被人采撷。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么一对并蒂莲会被再养几年,等到身段长开后才会被月初挂在第五层拍卖“卖艺不卖身”的过夜权。
一次至少可以卖出几百两黄金的天价。
可今日不知怎的却破了规矩,被人破例安排来陪侍姜青玉了。
这可是王府二公子姜青剑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呸!”
大丫鬟立春见了这一幕,立即朝着姜青玉怒目而视,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看来那个老女人今天是铁了心要留你在这儿过夜了!”
“……”
姜青玉苦笑一声。
冤啊,这又不是他要求的!
立春气愤不过,又训斥道:
“哼,你可别做梦了,早点问完话早点和我回去!”
“不然到时候把持不住自己,做了错事,把整个紫烟院卖了都不够你还账的!”
“……”
姜青玉脑袋一缩,不敢说话了。
一旁,小丫头小满眼睛滴溜溜一转,选择不参与这一场注定一边倒的战争。
她只是一句话不说,麻利地从一对并蒂莲手上抢走了装着糕点的食盒。
正在此时。
那一位身穿墨绿长裙的女子开口了。
她朝着姜青玉款款行礼,声音酥软道:
“奴婢阿七,见过四公子。”
她偷偷瞥了一眼紫烟院的两个丫鬟,顿时脸色羞红,难以启齿道:
“四公子,按照规矩,将军醉里是不可以带外来女子一同行房的。”
“除非……”
“你加钱。”
第四十九章 抱歉,我现在想看了
“……”
姜青玉被这一番荒唐言论惊住了。
可阿七脸上却是挂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能够上将军醉第四层的男子多是非富即贵,如果某人拥有什么另类嗜好,只要价钱到位,一般都会被满足。
这一行的规矩便是如此。
可惜……
姜青玉今日没带够钱。
而且,他来此地也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谁说要行房了?”
身侧,大丫鬟立春红着脸,小声嘀咕道:
“我家公子可看不上尔等庸脂俗粉!”
此言一出,名为阿七的女子倒是没什么表示。
可她身后那一对并蒂莲却是心有灵犀,同时做了个嗔怒的表情,狠狠剐了立春一眼。
哼,瞧不起谁呢?
她们可是将军醉未来的两棵摇钱树!
再等几年,二人中单独拎出来一个都有在第五层立足的姿色身段,更别提姐妹二人加在一起的身价了!
届时,几千两黄金说不定都只能买她们一晚上的陪酒奏曲。
现在居然有人说她们是庸脂俗粉?
简直是醋坛子打翻后戳瞎了眼睛。
“咳咳……”
姜青玉尴尬笑了笑:
“其实,本公子的眼光也没有那么高的。”
“几位姑娘都很好。”
听到这话,一旁的小丫头小满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糕点也差点落到了地上。
“公子,你还是赶紧谈正事吧!”
她好心规劝道:
“再待下去,我怕你明天起来都不敢吃立春姐做的午饭了!”
“……”
姜青玉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小丫头,硬气道:
“本公子,才不怕她呢!”
说完,他又立即把目光放到阿七身上,开始进入了正题。
“阿七姑娘,请问你上一次见到董飞将军是在什么时候?”
“貌似……”
“是昨日下午吧。”
进入房间的时候,那一对并蒂莲一人手上拿了两壶酒,另一人手上拿了一个装着糕点的食盒。
阿七从其中一位小侍女的手中取来一壶温酒和一只酒杯,眼神幽怨道:
“当时董将军在屋子里喝醉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奴婢原以为他会睡很久,便先回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了。”
“可等到奴婢梳妆完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告而别了。”
“自那以后,奴婢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一炷香前,才从别人口中听见了董将军死亡的噩耗。”
姜青玉微微皱眉:
“他醉酒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可疑的话么?”
阿七贝齿咬唇,摇头道:
“没有。”
“董将军酒后从不胡言乱语,只会装作酒疯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
“昨日奴婢便有一件价值八十两银子的裙子被他生生撕坏了。”
阿七倒满了一杯温酒,先是把酒壶放回了小侍女的手上,然后又弯下腰,不经意间秀了一下自己丰润的曲线,把那一只酒杯递到了姜青玉的身前。
同时,她掀起了自己裙子的一角。
刹那间,一双曲线诱人的长腿便暴露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
大丫鬟立春本是要开口斥责阿七行为不检点的,可在见了那一双腿后,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嘶——”
只见那一双小腿上伤痕累累,瞧不见一处完整的地方,腿上不但有一条条细长的血丝红印,如蜘蛛网一般密布,更有一处处让人不寒而栗的淤青和肿块。
像是被人用手撕扯和掐打后留下的伤口!
简直不忍直视!
阿七啜泣了一声,把手移到了腰间的裙子系带上,又楚楚可怜道:
“奴婢全身都有类似的伤口,公子若是想看的话,奴婢可以……”
“不必了!”
不等姜青玉开口,大丫鬟立春便替他回答道:
“他不想看。”
此言一出,包括并蒂莲姐妹在内的几位女子都忍不住笑了。
“……”
姜青玉接过酒杯,尴尬地低下头,一时不敢和几位姑娘对视。
但他的目光却没舍得离开那一双赤足。
啧,怪不得王城里的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往将军醉跑。
实在是这群女子太会撩人了啊!
只是……
按照姜青玉的推算,昨日董飞来将军醉不外乎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要趁着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在青楼里寻欢的时候再偷偷潜出王城,去和那一伙贼寇会和,再一起去袭击羌人部队。
等结束了袭击后,他再返回将军醉,如此一来,便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但不幸的是,他直接死在了羌人校尉的刀下,连尸体都没能被同伴抢回来,所以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可……
如果他今日早上安全回来了呢?
那么唯一知晓他曾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阿七姑娘,要么会被他折磨致死,要么本就是和他一伙的!
将军醉中姑娘被客人失手弄死的不多,可每年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阿七被折磨致死的可能性大一点。
但……
一切都太巧了!
无论是说出沐浴回来后董飞刚好消失不见,还是掀起裙角让众人看见被腿上被人折磨后留下的伤口,都像是在一步步刻意撇清她自己和这场袭击的关系!
而且……
姜青玉刚才盯着这一双赤足看了那么久,愣是没有从腿上找到一处旧伤!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委实很可疑。
“董将军对待阿七姑娘一直都是如此粗暴么?”
姜青玉把酒杯放在一旁,一口没喝,抬眼凝视着阿七的眼睛。
阿七目光下意识躲闪,片刻后抬手抹了一把泪,又强颜欢笑着迎上了姜青玉的目光:
“不,以前我们也偶尔会有一些小打小闹,可都比不上昨日。”
“昨日的董将军特别凶,下手也特别重,若不是念在他是奴婢常客的情分上,奴婢早就喊人把他逐出将军醉了!”
姜青玉点了点头:
“那么,昨日可有人见到董将军离开?”
阿七摇头:
“杨姨问了一圈,没人说见到过。”
姜青玉啧啧称奇:
“那可就奇怪了,你说董将军是下午消失的,那时将军醉里人多眼杂,又怎么会没人见到他离开呢?”
“莫非……”
“他是翻窗走的?”
阿七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董将军是先天高手,也许是有什么过人的手段吧。”
姜青玉叹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毫无头绪:
“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可是忽然,他用手指弹了一下身侧的酒杯,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阿七丰腴的身段,语气轻佻道:
“阿七姑娘,你刚才说若是本公子想看的话,你便可以……”
“是么?”
姜青玉的脸上浮现出了专属于纨绔子弟的邪气笑容。
这一刻的他才表现得像是个花间老手。
只听他补充道:
“抱歉,我现在想看了。”
第五十章 本公子的五百两银票可不能白花
姜青玉说的很含蓄,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简而言之无非是两个字:
脱吧。
可就是这么一个对青楼女子而言再寻常不过的要求,在阿七听来却是那么刺耳。
“公子……”
“是要奴婢褪去衣裙么?”
这一刻,阿七的神情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她双眸含泪,贝齿紧咬下唇,双手死死抓着墨绿长裙的一角,像是一个被人胁迫的清纯女子。
可姜青玉丝毫没有动恻隐之心:
“怎么了,不肯么?”
阿七卑微地摇了摇头,偷偷向大丫鬟立春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然而,回应她的不是同情和对姜青玉的开口斥责,而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以及一叠并不算厚的银票。
立春并不傻。
自家公子从不沉迷女色,更何况眼前这一位阿七姑娘自称受尽折磨,身上全是血丝淤青,就更入不了公子的眼了。
姜青玉突然开口要求脱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羌人遇袭的事件关系到王府世子之争,作为丫鬟,自然是要鼎力支持。
“阿七姑娘不用担心价钱的问题。”
立春难得大方了一回:
“若是不够,我可以回去问老管家预支下个月的俸银。”
一旁,吃撑了的小丫头小满打了个饱隔,也举手道:
“刚好昨日徐叔多发了一个月的俸银,我没来得及花,如果钱不够,可以先拿出来垫上!”
一对并蒂莲对视了一眼,同时忍不住掩嘴一笑。
不得不说……
她们两个自幼在将军醉里长大,见惯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倒是头一回见到丫鬟帮自家公子凑钱买女人脱衣的。
“公子……”
一位小侍女俏皮道:
“按照将军醉的规矩,要求一位姑娘宽衣解带,是要先付钱的。”
“阿七姐姐第四层是排得上名次的姑娘,身价不低于四百两纹银。”
话音刚落。
只听得一声“啪”!
众人便见到大丫鬟立春从手里的那叠银票中取出一半,拍在了小丫头面前的食盒上。
“五张。”
她的声音不冷不热:
“第五张算是另外赏你的,拿去买件新衣裳。”
阿七微微一怔。
她把目光放在了立春身上,盯着这个姿色比将军醉第五层的花魁都不差分毫的丫鬟,内心突然感到一阵酸楚。
她本以为此女只是个爱吃醋的刻薄丫头,却不想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记着自己提了一嘴被董将军撕坏了一件衣裙的事情。
“好,我脱。”
阿七咬着唇,屈辱道:
“但公子可否让其余人去门外?”
“不然被一群人盯着,即便是女子,奴婢也难堪折辱。”
此言一出,包括并蒂莲在内的其余女子都是微微蹙眉。
就连小丫头小满也是把一块正要塞进嘴里的糕点放回了食盒。
这话可太可疑了!
如果阿七和董飞是一伙的,那么其余几人一旦离开,剩下武学修为只有后天一品的姜青玉单独一人可禁不住阿七的刺杀!
“不行!”
“太危险了!”
立春立即开口拒绝。
不料姜青玉却是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麻烦。”
“本公子出去,你脱给她们几人看便是。”
听了这话,立春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朝着自家主子投去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一旁,小丫头又吐了吐舌头,把食盒里的糕点拿了出来。
便是阿七本人的双眸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公子……”
“是在嫌弃奴婢么?”
姜青玉微微抬头,如实道:
“不,本公子只是单纯的怕死。”
下一刻,他拾起酒杯,起身往门外走去。
阿七姑娘微微侧身,低垂着头,散落的青丝垂在面庞两侧,半遮半掩,楚楚动人。
可姜青玉却一直目不斜视,只顾走自己的路,似乎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
然而……
在经过阿七身侧的时候,他又突然伸手抬起此女的下巴,并捏了一把风情万种的俏脸。
“……”
留在原地的阿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顿时身体僵硬了一拍。
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姜青玉就已经松开了手,大笑着离开了房间。
在离开前,他丢下一句话:
“本公子的五百两银票可不能白花!”
与此同时。
那一对并蒂莲姐妹中分出了一位小侍女紧随其后,走出房间并关上了门。
小丫头小满注意到了这一幕,想要一并出去。
可她仔细一想将军醉的背景,又看了看屋内可疑的阿七,决定还是先留下来。
抛开自己不谈,在公子和大丫鬟立春之间,她认为明显是后者的处境更加危险。
至于公子本人……
传说将军醉是拒北王的产业,门外又有暗卫偷偷随行,就这么一会工夫,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得早点检查完阿七的身体,让公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才行。
于是小丫头立即停下进食,望向阿七,开口催促道:
“脱吧。”
“剩下的都是女人,就不要扭扭捏捏了!”
阿七轻轻点了点头,把手移到了腰间的裙带上。
……
门外。
姜青玉背对房门,依稀可以听到里面传来解衣宽带的窸窣声。
并蒂莲其中之一的小侍女立在一旁,手中捧着另一壶热酒和一个新的酒杯。
她往酒杯中倒入热酒,学着楼里姑娘的仪态,踮起脚凑上前,往姜青玉耳旁吹了一阵热风。
可惜她身段稚嫩,而且一直久居第六层,很少见到男人,所以尽管动作和其他姑娘一般无二,骨子里却少了一种青楼女子的气质。
“公子……”
“要去奴婢的屋中歇息一下么?”
姜青玉接过酒杯,毫不顾忌地将其一饮而尽,并无奈道:
“不去不去。”
“姑娘刚才也见到了,家里的银票可不归我管。”
小侍女嘟了嘟嘴,抱怨道:
“姐姐怎么可以这样!”
“奴婢要是有那等福分做了公子的大丫鬟,一定把所有银两都交给公子去挥霍!”
姜青玉目光戏谑,调侃道:
“啧啧,你做我的大丫鬟?那本公子哪还有心思去外头花钱啊!”
“对了!”
“忘了问了,你们姐妹二人,谁是大,谁是小啊?”
小侍女眼神幽怨:
“公子,奴婢是妹妹啊。”
姜青玉恍然:
“是啊,你是妹妹。”
丫鬟清明、谷雨二人中的妹妹。
谷雨。
第五十一章 山贼和镖局
清明、谷雨这一对双胞胎姐妹,是惊蛰在八年前寻到的。
二女和惊蛰一样,也是出身于某个隐世家族,也是在幼年遇上了灭门惨案,后来在几十名家族护卫下东躲xz来到了并州,这才侥幸捡了条命。
但和惊蛰不同的是,当时负责保护这一双姐妹的几十名护卫并没有死绝。
他们中有十六人活了下来,后来都成了地府的骨干成员。
包括一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族老,和两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族叔。
“公子,请再饮一杯。”
小侍女谷雨弯下腰为姜青玉倒酒,青丝下垂半掩着脸,让远距离的人难以看清她脸上的细微动作。
紧接着,她飞速用唇语说出了一串讯息:
“蛟首山,花蛇岭,黑石城的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
“四个势力都参与了此次对羌人的袭击。”
“今日凌晨,蛟首山和花蛇岭共计上千贼众负责在前拼杀,两个镖局的三百余人怕身份暴露,只敢手持弓弩躲在山上放箭,幸好这一伙羌人骑术精湛,及时走出了弓弩的覆盖范围,否则伤亡必会更为惨重!”
姜青玉拿起酒杯,将杯中酒徐徐饮下。
不愧是丫鬟“惊蛰”,拿到消息的速度从不让他失望。
“山贼,和镖局么……”
姜青玉在内心暗叹一声。
这几年的并州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拒北王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一个月都未必会走出王府一次,所以尽管余威仍在,但手底下的部分人却已经开始不听话了。
例如,并州军部有几位老将积威甚重,表面上对拒北王忠心耿耿,可背地里却早早做起了豢养私兵的勾当!
他们不但扩充了自己府邸里的常备兵,豢养死士暗卫,甚至还偷偷培养了一支支精锐军队,让他们找一座山占据下来,冒充山贼落草为寇!
这群山贼每日都在有计划地训练,装备用的是军部去年淘汰下来的旧货,战力和安北都护府的正规军比起来只差了三成!
如此身份作假的山贼,并州足有二十几个窝点,七八千之众!
蛟首山和花蛇岭便是其中两处。
听到羌人被一伙贼寇袭击的第一时间,姜青玉就怀疑是这一类人动的手,可黑石城两个镖局的卷入,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莫非……
并州那么些个镖局也是那几位老将的私兵?
姜青玉将空酒杯从嘴边一点点移开,同时用唇语问道:
“领头的先天分别是何人?”
小侍女谷雨青丝拂面,又为他满上一杯:
“青竹营的董飞,以及青剑营的葛氏兄弟。”
姜青玉沉默不语。
果然……
蒋菁母子也有参与此事么?
据姜青玉所知,他那位二哥的青剑营配制不可谓不奢华。
普通千人左右的编制营,只有领头的校尉和一位副将才是先天。
例如姜青竹的八百青竹营,由于领头的云骑尉姜青竹只有后天七品,所以军部为她配了董飞和孟倩两名先天做副将。
可姜青剑的千人营中却足足有六名先天!
虽然全是先天一品命星境,但也足以说明拒北王和蒋家对他的看重!
其中……
葛氏兄弟是一对堂兄弟,哥哥叫葛晨,弟弟叫葛暮,都是三十几岁的并州老兵油子。
二人从六年前开始便一直伴随姜青剑出生入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坚定的“保二派”。
只要可以帮到姜青剑,即使是蒋菁开口让二人假扮山贼去袭击羌人,兄弟俩也一定不会推辞。
“唉……”
姜青玉内心叹息一声。
如今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渐渐明朗,甚至不需要自己多费脑子。
可他总觉得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每一个山贼兵都是重金培养的私军,被军部的几位老将视为压箱底的宝贝,藏了那么多年都不肯动用一人。
可为何这一次却肯出动一次性上千贼兵去袭击羌人呢?
为了压宝姜青剑,不惜损耗自己的家底么?
那一战,向来以精锐著称的羌人骑兵都死伤了三百余人,山贼们人数不足羌人两倍,马匹数量又有限,根本不足以装备出一支合格的骑兵……
粗略估计,凌晨一战,贼寇们至少丢下了四百具尸体!
这已经差不多是一个贼窝的全部人数了!
就为了杀几个羌人?
值得么?
距离冬猎大比仍有一个多月,拒北王大可以重新从幽州征调一支骑兵,单单袭击一支部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相反更有可能引起拒北王的震怒,派兵剿杀各个山头的贼寇!
“惊蛰可有另外的嘱托?”
姜青玉伸手拨动了一下谷雨的柔发,将其带到自己的鼻下闻了闻,动作颇为轻佻。
小侍女半推半就,一双手在姜青玉的胸前画着圆圈,用唇语道:
“梦人姐姐说……”
“此事的关键人物不在阿七,而在于和董飞同为青竹营副将的孟倩。”
“至于阿七,她只是被人利用了。”
“董飞昨夜告诉阿七,只要她帮忙掩饰自己不在的事实,等他回来后便会为她赎身。”
“阿七信了。”
“可现在董飞死了,再加上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阿七为了不被当做帮凶,所以才自作聪明,伪造了一身的伤痕。”
“……”
姜青玉微微蹙眉。
这么说来,这一位阿七姑娘倒是个可怜人。
很多青楼女子都有赎身的执念,向往自由的生活,这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他不太敢信青竹营的两个副将都有问题。
若此事是真,那自己的三姐姜青竹岂不是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吱呀——”
正在此时。
二人背后的房门开了。
小丫头小满嘴里叼着半块糕点,第一个走了出来。
在见到姜青玉手里抓着小侍女的头发,而小侍女又在姜青玉胸口画圈的时候,她不禁瞪大眼睛,苦心劝诫道:
“公子,如果你实在要寻欢的话……”
“不如还是选择里头的阿七姑娘吧,那一位我们可是付了钱的!”
“至于这一位……”
她打量了一下小侍女谷雨,摇头道:
“这一位太贵了,立春姐手里的几张银票远远不够啊!”
“……”
姜青玉松开手,并没有把目光望向屋内刚把裙带系上的阿七。
因为他刚好瞥见楼梯口上来了两个女子——
红甲染血的王府三小姐姜青竹。
以及一脸嫌弃状的副将孟倩。
第五十二章 剿匪
“公子……”
立春走出房门,先是冷冷瞥了一眼小侍女谷雨,而后来到姜青玉身侧低语道:
“她没撒谎,确实全身都有伤痕。”
一旁,小丫鬟小满补充道:
“公子,我建议你亲自看看。”
“反正我们付了钱的!”
作为花满楼的千花杀手,小满轻易就看出了阿七身上的伤痕并不是董飞所造成。
但现如今她只是个吃货丫鬟,身份不允许她直接挑明,所以也只能提醒到这一步了。
对于小丫头的话,姜青玉表示深以为然:
“你说的很有道理。”
“本公子都付了钱,只捏一把脸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小丫头以为公子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点头道:
“是啊,公子!”
“快,你赶紧进屋,我帮你拦着立春姐!”
此言一出,大丫鬟立春立即以冰冷的目光扫向了主仆二人。
不料……
这一次的姜青玉却怡然不惧,硬是当着立春的面朝屋内的阿七大声喊道:
“阿七姑娘,咱们这一次不作数,等你养好了伤本公子再来!”
“下次可不许收我钱了啊!”
“不然我便找人把你扛回紫烟院去!”
屋内,阿七正侧对众人,饱满曲线一览无遗。
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温酒,半杯饮下肚,半杯顺着嘴角滴落到了胸前的衣裙上,随后向姜青玉报以幽怨的眼神:
“奴婢倒是希望去紫烟院日日侍奉公子呢。”
“……”
好吧,姜青玉承认,是自己输了。
他自然不可能把一个将军醉第四层的女人带回紫烟院。
刚才那一番话,只是故意喊给三姐姜青竹的副将孟倩听罢了。
与此同时。
姜青竹二人也刚好走到了几人面前。
“三姐,你怎么来了?”
姜青玉赶忙关上房门,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四弟……”
姜青竹是个直爽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不管你信不信,羌人受袭的事件我完全不知情,更没有参与。”
“至于董飞,他是死有余辜。”
“但他毕竟是青竹营的副将,我不能坐看他曝尸荒野。”
她伸出一只手,提出了自己的交易:
“四弟,我可以协助你调查那一伙贼寇的来历,甚至带兵帮你剿匪报仇,收服那一支羌人骑兵,但你得先把董飞的尸体交由我安葬。”
“自我接掌青竹营开始,便从未丢下过一具袍泽的尸体!”
“……”
姜青玉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对于这一位三姐,其实他是有些钦佩的。
传闻其生母薛氏是拒北王麾下一位战死士卒的女儿,本身性格孱弱,又没什么娘家势力,所以一直在王府中没什么权势。
更有传闻,拒北王本人也很讨厌她的软弱,所以一年到头夫妻二人都不会见上几次。
可姜青竹和薛氏却是截然不同。
她性格强势,认为女子也一样可以掌兵权,守北境,所以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十几岁便从了军。
而后短短不到十年时间,她便斩获无数军功,如今更是成了管辖八百轻骑的正七品云骑尉。
只比背后有蒋家鼎力支持的姜青剑低了一品!
北境三州有很多女子因此把姜青竹视为榜样,受到激励后也纷纷开始日夜习武,只求以后可以成为一名青竹营的红甲骑兵。
甚至很多纨绔子弟都清醒了过来,在内心敬佩的同时又不肯输给一个女子,于是一个个都把战场从莺歌燕舞的青楼换到了刀光血影的前线。
毫不夸张的讲,二公子姜青剑在安北军中的威望是不小,可三小姐姜青竹在北境数百万女子心中的威望却犹有过之!
姜青玉瞥了一眼三姐身上血迹未干的红甲,询问道:
“三姐可知,董飞可能是他人安插在你军中的奸细?”
姜青竹点了点头,坦然道:
“可他在青竹营尽心尽力,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这几年他斩获的军功足以换一个六品校尉,救下的将士足以组建一支千人精兵!”
“所以……”
“即使他是奸细,我也认了!”
“大不了等我帮他收了尸,便恩过相抵。”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哂然一笑:
“三姐可真是恩怨分明。”
“既是如此,那么还请三姐帮我算一算,董飞带人袭击我的部下,造成三百余人的伤亡,这一笔仇该怎么算?”
他冷哼一声,声音陡然间变得锋芒毕露:
“身为安北军的将军,却和贼寇勾结,袭击同属于安北军的友方部队,这一笔罪又该怎么算?”
“……”
姜青竹双眸泛红,死死咬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姜青玉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用衣袖替对方擦去了红甲上的血迹:
“所以啊,三姐……”
“有些账,不是人死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姜青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这个被自己一直忽视了的弟弟,突然觉得世子之位的争斗又多了一个变数。
然而一旁,本就看不惯姜青玉是个草包的孟倩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你说,要我们怎么做你才肯把董飞将军的尸体交出来?”
得知孟倩很有可能也是奸细的姜青玉故意往阿七所在的房间瞥了一眼,冷声道:
“很简单。”
“便按照三姐说的,帮我剿匪。”
此言一出,姜青竹的手立时握住了腰间刀柄,既是气愤又是惊诧道:
“剿匪?你找到那伙贼寇的下落了?”
姜青玉微微一笑,看似胸有成竹。
顿时,一旁的孟倩目光微微一滞,下意识往屋内侧目——
却不巧撞上了一个小丫头小满人畜无害的笑容。
“啧啧,这个女人有问题呢!”
小丫头低头咬了一口糕点,同时在内心悄悄为此女划上了可疑二字。
……
尽管姜青玉一直不肯透露那一伙贼寇的下落,可姜青竹仍然答应了会率领青竹营八百轻骑帮忙剿匪。
半个时辰后。
在剿匪行动上和三姐初步达成一致的姜青玉先行回到了王府。
在两位丫鬟的陪同下,他先是去了一趟藏经阁,请动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姜山出手镇场子,避免会发生什么意外。
然后,他又提着名剑朔月,向老管家徐二虎要了一辆拒北王本人出行才会乘坐的特制马车。
这一架马车的车厢由三寸厚的铁板制成,寻常箭矢和刀剑根本刺不穿。
更重要的是,马车由专人设计,走陡坡如履平地,不会摇晃,再加上内设了软塌,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人躺着睡上一觉。
看在名剑朔月和姜山的份上,徐二虎并没有为难,爽快的交出了马车,并安排了一位后天十品的亲信做车夫。
再一炷香后。
这一驾马车出现在了东门外,羌人骑兵驻扎的山丘下。
第五十三章 余者六百骑,跟我走
山丘下。
八百青竹营策马而立,一半红甲,一半黑甲,旗帜鲜明。
姜青竹一骑当先,胯下换了一匹上等的红鬃马。
至于先前的那一匹汗血宝马……
在被她连砍了十三处不致命的刀伤后,如今正在军营里被一群如丧考妣的兽医围着伺候。
“小姐,我们真要去剿匪啊?”
一侧,孟倩见到马车临近,忍不住规劝道:
“方圆二百里内的几伙贼寇都躲藏在山岭上,青竹营又都是骑兵,最忌山地作战,硬要剿匪,肯定伤亡不小!”
“接下来我们还要准备冬猎大比,若是死伤太多,怕是不利于小姐争夺王位啊!”
姜青竹义正言辞:
“贼寇猖獗,岂能因我一己之私放任不管?”
“既然骑兵不适合作战,那就下马做步卒,我就不信区区一伙山贼可以挡得住正规军的讨伐!”
“……”
孟倩了解姜青竹的执拗性格,也不再多劝。
她只是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小姐,你这几年一直都在前线带兵打仗,却是忽视了并州境内贼寇的崛起啊!
那可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甚至配备了少许重弩的贼兵,可不是拿一把砍柴刀就敢堵着山路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小土匪流氓!
不过,哪怕姜青竹坚持剿匪,孟倩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毕竟……
根据她对那几伙贼兵的了解,在袭击完羌人部队后,十有八九已经连夜跑到其他山岭上避风头了。
所以,即使那个草包公子从青楼女子阿七的口中真的撬出了什么,这一次剿匪也不会有什么斩获。
孟倩看向马车,认出了那是拒北王本人的车驾。
“呵。”
她不禁低声嘲讽道:
“四公子可真是准备周全,为了保命,居然把王爷的车驾都借来了,”
“如此惜命,何不接着待在紫烟院睡大觉?”
与此同时。
姜青竹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凝重。
对于这一位从小到大都被人忽视的四弟,她是越发重视了:
“能从父王手中拿到名剑朔月,借来车驾,又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和董飞有牵扯的妓女阿七,从其口中撬出了贼寇的来历。”
“阿倩姐,如果你再把他视为草包,那么在日后的冬猎大比上一定会吃苦头的。”
“……”
孟倩冷哼一声,并没有辩驳。
嗒,嗒,嗒……
马车经过姜青竹身侧的时候并没有停留,只是车厢内传出了一个声音:
“三姐请稍等,容我先上山一趟。”
这不太尊重的态度让孟倩气得直咬牙。
而姜青竹神情不变,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
“好。”
……
山丘上。
完整编制是一千人的羌人骑兵如今只剩下了八百多人。
其中有四分之一负了伤。
在领头校尉多吉的命令下,六百名骑兵策马围成了一个圈,让伤员们躺在内圈中,接受同伴的救治。
一面狼图腾战旗屹立不倒,八百杆锋锐长矛血迹未涸。
从抵达山丘开始,这一伙羌人便彻夜未眠,等着王府给出一个交代。
可等了数个时辰,不但没等到袭击事件的真相,甚至连这支部队名义上的主人都没来问候一句!
只等来了青竹营一次又一次的讨要尸体!
于是当姜青玉掀开一角帘子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数百张压抑着怒火和怨气的面孔。
“我叫姜青玉。”
“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让你们认识我。”
“我承认,自己确实来晚了。”
他的语气很诚恳。
然而,并不会有人买账。
“四公子,我在幽州见过你的画像。”
“请问,你是来帮山下那群人讨尸体的么?”
“如果是,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羌人部队中,一人策马走出。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方脸魁梧男子,黑马黑甲,脸上怨气未消。
他的战马两侧备了十几柄飞戟,手持一杆丈八蛇矛。
矛头刺穿了一具贼寇打扮的尸体,并将其挑在半空。
姜青玉瞥了一眼。
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具尸体的身份是青竹营的副将董飞。
“你是多吉将军吧?”
他看向魁梧男子:
“先天第一品命星境巅峰,在凌晨一战中一人挡下三位同阶高手,并杀其一,退其二。”
魁梧男子微微抬头,脸上却没有一丝傲然:
“不用夸我。”
“我的兵在并州境内遇袭,死伤小半,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否则,我们将不会陪你参加冬猎大比!”
姜青玉点了点头:
“理应如此。”
“本公子问你,如今你麾下能战者尚存几人?”
上来一句慰问都没有,反而问剩了多少战力……
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让八百多名羌人骑兵一个个都火冒三丈,一个个都朝着姜青玉怒目而视。
“呸!什么废物公子!”
“我们赶了几百里路来帮他参加冬猎,路上遇袭伤亡数百人,他没有说一句安慰,也没有送来一株草药,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部队剩余战力?”
“对待自己的兵都那么冷血,也想让老子给他卖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呸,老子才帮他抢王位!”
……
在部下议论纷纷的时候,多吉同样面有不愉:
“四公子,羌族男儿只要不死就可以爬上马征战杀敌!”
姜青玉取出名剑朔月,又问了一次:
“负伤者不计,保留完整战力者有几人?”
此言一出,羌人们更是怒火难消了。
“呸,这个草包怎么一直惦记着部队战力啊?”
“做人冷血到了这个地步,他不会以为我们还会帮他打仗吧?”
“痴人说梦!”
有几人甚至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多吉瞄了一眼朔月剑,认出了此剑的来历。
碍于拒北王的威严,他不情愿道:
“加上我,共六百七十八人!”
姜青玉扫了一眼众人,在心中默默清点了一下人数,并粗略计算了一下伤亡情况。
然后,他对这一支名义上属于自己的部队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抽出七十八人留下,照顾伤者。”
“余者六百骑,跟我走。”
此言一出,多吉恼火的神情顿时微微一滞:
“去哪?”
他下意识问道。
姜青玉伸出一只手,指着一名骑兵高举的狼图腾旗帜,口气严肃而壮烈:
“去杀人!”
“去为死去的一百三十四位兄弟报仇!”
顷刻间,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羌人骑兵们脸上的表情也都从怒火难消换成了不敢置信。
多吉双眸死死盯着姜青玉,眼神询问。
然后,他见到姜青玉又点了一下头,以此证明自己并没有听错。
砰——
于是多吉凶戾一笑,把蛇矛上的尸体丢在了地上。
下一刻。
只见没有一声命令传出。
但却有五百九十九名骑兵整齐策马而出,挥着马鞭来到了马车的两侧,列阵而立。
加上多吉,正好六百人。
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所有人骑兵都是一声不吭,紧握长矛。
随后,姜青玉放下帘子,下令道:
“出发。”
第五十四章 换个方向,我们去黑石城杀人
哒哒,哒哒哒……
并州北部的官道上。
一驾由两匹千里马拉着的马车飞驰而过。
马车两侧各有一队骑兵。
其中一队足足有六百骑,都是羌人。
他们尽皆黑马黑甲,胸前都挂着一个狼图腾印章,由手持丈八蛇矛的先天一品巅峰高手多吉带领。
另一队只有两百骑,一百红甲,一百黑甲,尽皆出自青竹营,由姜青竹和孟倩负责指挥。
此刻,二位女将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看。
“小姐,这下你赞同四公子是个草包了吧?”
马背上,孟倩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青竹营有八百人,他却只允许我们带两百人,还说什么一定要让羌人骑兵做剿匪主力,我们在一旁掠阵就行。”
“我看他八成是把打仗当做儿戏了!”
姜青竹沉着脸一言不发。
孟倩一脸嫌弃: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我们是去对付人数上千的贼寇?”
“可这位草包倒好,仅凭这么点人就想着上山剿匪……”
“呵,我看谁剿谁还不一定呢!”
与此同时。
车厢里。
大丫鬟立春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公子,你真的找到那一伙贼寇的窝藏点了么?”
自己可是一直伴随在公子身边,为何会对此一无所知?
难不成阿七姑娘悄悄说了什么自己听不懂的暗语?
一旁,小丫头小满也竖耳旁听。
可姜青玉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帘子外头驾车的车夫,示意隔墙有耳,不便多说。
立春没有追问下去。
但又换了一个问题:
“那为何只允许三小姐带两百骑?”
“既是去剿匪,不应该多带点人马么才能减少伤亡么?”
一旁,丫头小满狡黠一笑:
“这个我知道!”
“公子信不过三小姐呗!”
“青竹营有八百人,比羌人骑兵的人数还多,万一在剿匪的过程中有人反了水,那咱们可就得做三只亡命鸳鸯喽!”
“……”
姜青玉笑着朝小丫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大丫鬟立春紧皱眉头:
“公子是怕三小姐和那群贼寇是一伙的,这一次开口帮忙剿匪是包藏祸心?”
“这……”
“不太可能吧?”
虽然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之间算不上多么团结,但也不至于生死相向啊!
毕竟,拒北王他老人家可没死呢!
再者说了,此次冬猎大比,三小姐最大的竞争者不是二公子么?又怎么会来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家公子,让二公子坐收渔翁之利呢?
姜青玉开口解释道:
“我并非信不过三姐。”
“但确实信不过青竹营的某些人。”
此言一出,立春倒是有点懂了。
董飞是青竹营的副将,难保他手下不会有一批人和贼寇也有勾结。
“可是……”
“根据情报,今日凌晨袭击这一支羌人骑兵的贼寇足有上千之众,且携带了上百具强弩,仅凭我们这点人上山去剿匪,即使胜了,也必然会损伤惨重。”
“届时,一个多月后的冬猎大比怎么办?”
姜青玉抚摸着怀中的名剑朔月,微笑道:
“谁说我们要去上山剿匪了?”
立春顿时一愣,紧张道:
“公子……”
“你,你不会压根就不知道贼寇窝藏点在哪吧?”
没这么耍人玩的吧?
刚才她可瞧见了,六百羌人骑兵人人憋着一肚子火气,只等见到贼寇才会发泄出来,如若找不到那一伙贼寇……
那承受怒火的可就要换成公子本人了!
“不必担忧,我自有安排。”
姜青玉摇了摇头。
然后,他掀开一角帘子,对驾车的车夫和紧随在马车右侧的多吉同时吩咐道:
“换个方向,我们去黑石城杀人。”
听到“黑石城”三字,多吉立刻目露精芒,手上的丈八蛇矛也抬高了几寸。
本来他也在内心质疑部队人数太少的问题。
可听到这一句话,却突然放下了心。
尽管多吉不清楚为何贼寇会和由楚国管辖的黑石城扯上联系,但只要不是在山上和占据地利的贼寇作战,他就有信心带着手下屠尽敌人!
更何况,据他所知,如今镇守黑石城的恰好是一支羌人步兵。
于是他回应道:
“是,公子。”
……
黑石城位于王城东北方向两百里外。
三十年前它本是一座不出名的小镇,后来拒北王打下幽州后,下令将其改造成了一座用于货物交易的小城,为中原百姓和羌人的和解打开了一道口子。
由于黑石城的特殊性,每日往来的商贩络绎不绝,因此也诞生了数十个负责帮商贩保护财物和人身安全的镖局。
其中,又以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最为有名。
二者不但人数众多,而且各有一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老辈高手坐镇,所以哪怕他们出的价格再高,也从不担心会有人舍不得掏钱。
带兵驻扎黑石城的城主是一名羌人,名叫扎那,军职是正七品中镇将,麾下有一支八百人的羌人步卒。
按照某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扎那和他的副将桑吉的武学修为都是先天第一品命星境。
今日早上,在听到多吉率领的部队受到贼寇袭击的消息后,扎那第一时间就命人去找副将桑吉,准备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毕竟,那一伙贼寇中有三位先天高手,除了被多吉用丈八蛇矛刺死的董飞外,剩下二人都是身份不明。
而黑石城中除了他和副将外,恰好还有两位先天!
而且据他所知,昨夜两个镖局共三百余人都不在城中,直到一炷香前才押送着货物匆匆回来!
可手下却报告说,桑吉前一日和雷刀镖局、赤剑镖局的先天高手切磋了一晚上,一直交流武学到鸡鸣时分,如今累瘫在了地上,正在和两个糟老头子抱着酒坛子吹胡子瞪眼。
“一直在交流武学么?”
扎那追问道:
“可有人在一旁观战?”
手下很机灵,回答道:
“属下问了,有几名丫鬟一直在旁边倒酒,不曾见到两位老人离开。”
“将军,你是不是有点多疑了啊,刚才镖局卸货的时候我也让人去看了,这一次押送货物的三百多人一个都没有伤亡,应该不可能和袭击多吉将军的那一伙贼寇有什么牵扯!”
扎那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刚才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此事会牵扯到黑石城。”
“毕竟,北境三州的先天高手大多聚集在前线和狄人作战,并州境内的先天高手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
“若袭击多吉的真是那两个老头,我头上的官帽保不住倒也罢了,可和多吉父辈几十年的交情付之一炬却是让人难以承受啊!”
手下安慰道:
“将军,别担心了,目前来看,这件事和咱们黑石城没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扎那深以为然,刚要点头的时候——
却有一名带甲士兵匆匆闯了进来:
“将军,不好了,西门外来了一支骑兵!来势汹汹,要吃人啊!”
扎那冷哼一声:
“慌什么慌!”
“对方是什么番号,何人手下的部队?现在何处?”
士兵神态焦急:
“我没看清,但……”
“他们,他们已经不顾守卫的阻拦,直接闯进城了!”
第五十五章 马蹄声如雷鸣
黑石城,西门。
八百轻骑护着一驾马车肆无忌惮地走在街上,前方开路的骑兵倒握长矛,驱赶着路上的商贩行人。
“让开,让开!”
“都让一下!”
“拒北王府四公子有令,部队入城补给,一个时辰后离开!”
“在此期间带来的麻烦,请诸位谅解!”
……
黑石城中的各类货源都很充足,青楼里的姑娘们脸上抹的胭脂也比其他地方厚一层,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从前线退下来的部队到此休整补给。
百姓们早就见惯了这等场面,乖乖让出了一条供骑兵策马而行的宽路,倒也没出现什么祸乱。
只是有一些人瞥见羌人骑兵脸上凶戾的神情,不禁小声嘀咕道:
“入城补给,怎么一个个眼神都那么凶?”
“不会是打了败仗吧?”
“王府四公子……那不是那个传说中一天睡八九个时辰的草包公子么?他什么时候有了一支军队?”
“就他,他能带兵么?带不了!”
“一将无能,累及三军啊!”
“快看那辆大马车,你们说那个四公子不会正躺在女人肚皮上吧?”
“八成是。”
……
城头上,一位后天十品的守军统领望着这一支气势汹汹的骑兵,神情凝重。
身侧,一位守军小卒疑惑道:
“头儿,刚才为何不下令关闭城门?”
“这一支部队可没有军部文书,按规矩是不可以擅自入城的!”
守军统领沉默不语。
不关城门,只安排了几个手下象征性地阻拦一下,都是他下的命令。
因为他认出了那一面由羌人骑兵高举着的狼图腾旗帜——
青面金獠。
那代表着“狼王羌”。
幽州羌族的王庭部落,其部落首领正是“狼王”柯图察,数十年前率领一众羌族部落迎战拒北王姜秋水的那个人。
尽管……
这一仗没打赢。
羌族落败后,幽州被楚国吞并。
皇帝景宏宽宏大量,不但赦免了柯图察的罪行,并敕封他为安北都护府的副都护,执掌幽州所有兵权。
狼王羌在羌人部落中的地位也是节节拔高。
“托隆,我记得你也是羌人吧?”
守军统领冷哼道:
“你难道认不出马车右侧的那个魁梧男子是谁么?”
“他叫多吉,是‘狼王’年纪最小的徒弟!”
小卒惊呼道:
“多吉!他是‘飞狼’多吉?”
守军统领确定道:
“是啊,传说青年时期的多吉曾在百丈外丢十二柄飞戟,刺穿了十二位后天十品敌人的头颅,所以才被人称为飞狼。”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拦了吧?”
“多吉率领的部队今日凌晨受到贼寇袭击,死伤惨重,不到半日后却又来势汹汹地出现在了黑石城。”
“看来,这座城里有内鬼啊……”
忽然,马车一侧有一名羌人骑兵离开了队伍,策马来到了城头下,对守军统领传达了姜青玉的命令:
“四公子有令,紧闭城门,在我们离开前,尔等不许放一人出城!”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多吉将军也是这个意思!”
很显然,他是怕四公子的权威不够,所以又搬出了多吉的名头。
守军统领询问道:
“可需要校尉大人派兵援助?”
“不必,你们守住四方城门即可!”
骑兵神情凶戾,长矛朝天,策马归队。
守军统领见到这一幕,便已预感今日城内必会血流成河。
“关门!”
他一边下令,一边对小卒严厉吩咐道:
“你找几个人去通知其余三座城门的守将,要他们封闭全城,不准放一人出去!”
丢下这几句话后,他又奔下城头,一个人跟上了八百骑兵。
“呵,老子倒要看看,城中那么多势力,今日倒霉的会是哪一家!”
……
宽敞的街道上。
八百骑兵纪律严明,一言不发,只有马蹄声轰轰作响。
“阿倩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姜青竹瞥了一眼孟倩,目光奇怪。
早在姜青玉下令换方向赶赴黑石城的时候,她就发现孟倩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对方突然变得寡言少语,一路上居然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
“啊……”
孟倩慌不择言道:
“小姐,可能是大战在即,我有点兴奋吧。”
此言一出,姜青竹眼神里的疑虑更重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大战?”
“你知道贼寇藏在黑石城?”
“……”
孟倩无言以对。
她总不能说自己知道这座城里有两个镖局的人参与今日凌晨的袭击吧?
此刻的孟倩气得差点失去了理智。
该死的董飞,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在女人肚皮上说了啊!
两伙贼寇狡兔三窟说了也就罢了,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扎根在黑石城,一旦暴露身份,跑都跑不掉,这你也能说漏嘴?
你不会真把青楼女子当什么知心姐姐了吧?
呸,活该你死!
如果现在董飞的尸体就在眼前,孟倩一定要朝他的下半身多砍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
如今的她不但无法及时通知两个镖局撤出黑石城,甚至还要面对来自姜青竹的怀疑。
“阿倩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小姐……”
孟倩有苦难言:
“小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无疑承认了自己有事相瞒。
“……”
姜青竹微微眯眼,在心灰意冷的同时,也下意识瞄了一眼马车。
四弟只允许她带两百轻骑,是不是早就看出了孟倩有问题,所以才对她有所防备?
“三姐……”
正在此时,马车里传出了姜青玉的声音:
“城里有个雷刀镖局,我怀疑他们参与了今日凌晨的袭击,请你带着手下去将其围住。”
“记住,尽量不要动手,拖延时间即可。”
姜青竹忍不住道:
“那你呢?”
姜青玉敲了敲车厢侧面的铁板,声音冰冷:
“多吉将军,我们去赤剑镖局。”
话音刚落——
只见多吉已经从观望的人群中抓来了一个百姓,声音冷漠道:
“赤剑镖局怎么走?”
那人战战兢兢指了一个方向:
“笔,笔直走,两里后往左拐个弯就是了,不,不难找。”
多吉松开了他的衣服,并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下。
“公子,找到了。”
姜青玉点头:
“我不懂排兵打仗,接下来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将军了。”
“记住,不用留活口。”
多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再问了一次:
“公子,你的消息可靠么?”
“在城内大肆屠杀无辜百姓,按照军部的规矩可是要被严厉处置的!严重者甚至会被斩首示众!”
不料姜青玉却满是自信:
“若是错杀,我任凭军部处置。”
有了这一句保证,多吉顿时有了底气。
下一刻,只见他咧嘴一笑,便用双脚夹紧马腹,高举长矛,开始往前冲刺:
“杀!”
他一声喝令。
顿时,所有羌人骑兵都快马加鞭,举矛跟上。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鸣。
姜青玉掀开一角帘子,看见羌人部队的旗帜正在飘扬不止,旗帜上的狼图腾看上去像是在龇牙咧嘴,凶狠异常。
“起风了。”
他低声呢喃道:
“愤怒的狼群,也开始施展报复了。”
第五十六章 屠杀序幕(承诺的加更,中国人不
砰——
一杆丈八蛇矛捅穿了赤剑镖局的牌匾,也开启了这场屠杀的序幕。
下一刻,一柄飞戟呼啸而至。
一个看守镖局门口的护卫便被切开了喉咙。
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门槛,吓得其余几位护卫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一人朝前看去。
却见这一条街的拐角处有一个黑甲将军正策马而来,双手各持一柄飞戟,脸上挂着凶犷的笑容。
“有,有敌人!”
“不用怕,只有一个人!”
“去叫大当家!”
“大当家昨夜去找桑吉将军切磋武学,彻夜未归……”
“那就去叫二当家!”
一个向来以老持稳重著称的镖师从门内走出,朝着一个年轻护卫大斥道:
“还不快去!”
然后,他望向了拐角处那个手中旋转着两柄飞戟的黑甲将军,气得脸色直发抖,不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太嚣张了,简直目无王法!”
“欺人太甚!”
作为黑石城最具实力的两家镖局之一,平日里赤剑镖局的人去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到自己脸上的道理?
仗着自身后天十品的武学修为,老镖师目无惧色,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对准了黑甲黑马:
“哼,让老夫来会会你!”
“几年前,老夫一刀下去,也曾连人带马一并砍翻!”
然而,下一刻。
只听得一阵马蹄轰鸣。
哒哒哒……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只见街道的拐角处又涌现出一个个黑甲骑兵,人人高举长矛,目光凶悍!
一队队骑兵齐头并进,似一阵黑潮汹涌而至,势不可挡!
眨眼工夫,黑马黑甲便填满了半条街!
老镖师被这一幕吓得刀都快握不住了,赶忙往镖局内部跑去。
“快,快……”
下一刻,他追上了先前被自己使唤去叫二当家的年轻人,于是一把将其抓住往门口丢去,同时不忘对几个年轻守卫吩咐道:
“你们先顶一会,老夫去叫二当家!”
“老夫跑得快!”
可在生死关头,几位年轻守卫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肯拼死去做什么无谓的抵抗?
“老东西,不许走!”
“你给我回来——”
“要走带我一起走!”
……
几人骂骂咧咧地往镖局内部飞奔。
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关上大门,阻止骑兵肆无忌惮地闯入镖局。
甚至于……
有个狡诈自私的人在逃命的过程不忘给同伴使绊子,先是伸腿把后头的一个人绊倒在了地上,后又举着长刀把前方的一人砍翻在地,希望他们可以用命为自己拖延一点时间。
如此一来,他居然跑在了仅次于老镖师的第二位。
再加上背后的几只替死鬼,让这位年轻人内心的安全感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忽然间。
仍在沾沾自喜的他却感到耳旁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唰——
下一刻,年轻人抬头望去,却见到前方老镖师的后脑已经被插上了一柄短戟!
滚烫的血顺着短戟的刃面喷涌而出,险些溅到了年轻人的脸上!
砰!
老镖师的尸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死,死了?”
年轻人不敢置信。
这一位武学修为仅次于先天,在镖局里资历老到已经退休不用运镖,连大当家平日里都会尊称一声杜老的老镖师,就那么憋屈地死在了一柄短戟下?
先天!
那位黑甲将军一定是先天!
而且是比大当家更厉害的先天!
跑!赶紧跑!
年轻人惶恐不已,只觉得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眼下是凭着一股子求生意志在跑路。
与此同时。
镖局门口。
一匹黑马高高跃起,越过门槛。
多吉举手握住插在门匾上的丈八蛇矛,轻轻一挥,便将整块牌匾撕成了碎片!
然后,他开始持矛冲锋。
身后,数百铁骑一声不吭,十分有默契分成了两股,分别从左右围了上去,将整座镖局围得水泄不通。
像是黑潮涌上了岛屿一般。
下一刻,只见骑兵们整齐划一地从背后取出强弩,上箭扣弦,也不专心瞄准,朝着镖局内部就是一轮轮齐射。
唰唰,唰唰唰……
十箭九空。
可没有人心疼箭矢的浪费。
用几千支箭来换取减少骑兵的伤亡,每一位会算账的将军都会认为这一笔买卖很值。
“呃啊——”
“不!”
偶尔可以听见有人中箭后发出的哀嚎,可很快声音来源便会被耳力出众的骑兵寻到,从而瞄准方向,让那个倒霉蛋再享受一次箭雨的洗礼。
镖局内部。
多吉胯下的黑马四蹄飞奔,如一阵狂风般席卷了一个个守卫。
丈八蛇矛一次次从他们的喉咙、头颅捅入,又一次次带血拔出。
矛头在鲜血的洗礼中似乎越发锐利,闪烁着越来越明亮的赤色光辉,让人毛骨悚然。
哧——
当多吉把丈八蛇矛从最后一个守卫的胸腔里拔出来的时候,待在后院的镖师们终于冒着箭雨赶到了前院。
在见到黑马黑甲的一瞬间,便有人认出了多吉的身份。
“是,是你!”
话一出口,那人自己还没意识到说漏了嘴,便有数十道谴责的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
“不,你不是他,我认错人了!”
那人口不择言。
“哦,你认识我?”
多吉冷冷瞥了那人一眼:
“看来四公子是对的,这一次的消息很可靠。”
一位身材臃肿,手持一口斩马刀的中年男子在一群老镖师的簇拥下勇敢往前,壮着胆子问道:
“阁下是谁?”
“为何要带兵杀到我赤剑镖局?”
“如此残害无辜,草菅人命,尔等就不怕军部责罚么?”
多吉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把矛头对准了中年男子的头颅。
他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我认得你。”
“今日凌晨,在我军受袭的那条山路上,两侧有数百匪军手持弓弩埋伏,其中指挥放箭的便是你这个胖子。”
“我有朝你丢一柄飞戟,尽管距离太远没能击中要害,可先天灵力形成的锋芒却切开了你的腹部。”
“若我所料不差,你左腹的那道伤口应该没那么快痊愈吧?”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顿时神情微微一滞。
下一刻,他再也不装什么了,直接朝着镖师们大吼命令道:
“上,都给我一起上!”
“趁着外边的骑兵来不及支援,先把他宰了!”
“不要忘了,先天也是会被人数堆死的!”
然而,任凭他喊破了喉咙,镖师们也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冲上前送死。
反而有不少人偷偷溜出了前院,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或是从侧边骑兵的围堵中撕开一个口子。
多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手高举丈八蛇矛,一手抓住了一柄飞戟。
在他背后,数十名羌人骑兵聚到了门口,正列阵而立。
但他们却并没有闯入前院,只是静静等在原地,准备欣赏接下来独属于“飞狼”多吉的屠杀表演。
“杀!”
只听得一声怒吼。
黑马长嘶一声,高扬前蹄。
黑甲将军刺出长矛,抛出飞戟,一人上前独战近百名镖师。
门口,一面狼图腾旗帜徐徐升起。
第五十七章 公子未来可期
当车夫赶着马车来到镖局门口的时候,这一场屠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前院,鲜血流了一地,把青石板染得血红。
有人的头颅、胸腔被戳了个窟窿,有人的喉咙、脊椎被切断,无一不是被一击毙命!
人人死前都是神态恐惧,像是见到了从地狱走出的魔鬼。
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
黑甲将军,“飞狼”多吉。
此刻。
多吉正挥舞着一杆饮血如魔的丈八蛇矛,捅穿了一位后天九品镖师的头颅。
哧——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长矛。
只见矛头闪耀着血色的嗜血锋芒,宛若一杆魔兵。
尸体倒下。
同时,只听得胯下黑马长嘶一声,往前飞奔。
那一具尸体便被铁蹄踩成了一滩血肉。
“这……”
饶是以车夫十几年的从军生涯,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也是神情一滞。
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那段人命贱如草芥的沙场岁月。
下一刻,他发自肺腑地赞叹道:
“此人果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在我见过的所有先天第一品中,多吉将军的实力足以排入前二!”
车夫姓吴,是一位老卒。
几年前厌倦了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再加上老母亲不厌其烦的催促,便从前线退下,回到王城讨了一个乖巧贤淑的媳妇。
为了生计,也为了能和以往在军中的老友每天插科打诨、斗酒吹牛,老吴选择进王府做了一名护卫。
“昨日新来的老刘吹嘘说去年在阳关一战中见到了一个手持一柄开山大斧的狄人王子,一人独战一支百人持盾步卒不落下风……”
“我看啊,这位多吉将军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有习武之人都懂一个道理,人不可狂妄自大。
即使是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高手,也难保不会有一天让后天武者用人数堆死。
甚至……
哪怕是传说中那位触碰到了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前朝皇帝,不也一样被一个弱女子刺死在了龙椅上么?
更何况是在几千上万人的战场上,几位命星境战将的个人实力根本左右不了战局,有时候甚至杀不了几个人,就会被敌军用军阵生生磨死!
所以……
对付先天第一品,人们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便是用人命去填窟窿。
十人不够便用二十人,二十人不够便用五十人!
当杀足五十条人命后,体内灵力枯竭,便是再锋利的刀也会迟钝!
“可是……”
“我怎么觉得多吉将军的长矛每杀一人,锋芒却反而更甚一分呢?”
望着那一杆闪耀着嗜血锋芒的丈八蛇矛,车夫啧啧称奇。
此时。
车内的姜青玉掀开了帘子,刚好见到了多吉把丈八蛇矛从一个中年胖子的肩膀上捅入,并将其挑在了空中。
胖子哀嚎不止,嘴里不断吐出血沫,大量的失血和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一次次险些昏死过去。
可每当他要晕倒的时候,多吉便会从战马的一侧取出一柄飞戟,刺入胖子身上的其他地方,刺激他的神经,令其清醒,却又不至于让他立即死亡。
他声音冰冷地问道:
“说出那批弓弩的藏匿点。”
“再把镖局和贼寇往来的证据告诉我,我便赏你一个痛快。”
胖子目露怨恨,言语上不但不服软,反而毫不掩饰地威胁道:
“你们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吗?”
“赶紧放了我,再自己去向军部请罪,说不定这六百匹上好的战马还能活命!”
言下之意不外乎五个字:
你们死定了。
可多吉无视了他的威胁,也无视了对方那一句暗含镖局背后站着某位军部大佬的言语。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长矛拔出,让中年男子坠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
胯下黑马高扬前蹄,对准了男子的头颅。
男子瑟瑟发抖,目露恐惧,耳旁传来了多吉不带感情的声音:
“我只数三个字——”
“三。”
“二。”
“……”
那人吓得赶忙张口:
“弓弩,我告诉你弓弩!”
“一批在后院井下,另一批在城西五里外的一座破庙里!”
砰——
马蹄踏下,将中年男子踩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多吉神态冷漠,口是心非道:
“抱歉,我不想听了。”
然后。
他举起长矛,直指后院,对麾下的骑兵们下达了指令:
“分两百人下马清扫残局,不准留一个活口。”
“诺!”
羌人骑兵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一听这话,顿时把心爱的战马丢在一旁,一个个都抢着抛下长矛,拔出腰间长刀,三五成群地翻墙往后院杀去。
直至杀入院内的人已经凑足了两百之数后。
剩下的兵卒才一边抱怨自己手脚太慢一边又跑回来捡起长矛重新骑上了马,军容整齐地拦在了院外。
姜青玉见此忍俊不禁,开口安慰众人:
“不急,还有一个雷刀镖局呢!”
“这次只允许三姐带来两百骑,便是准备把两个镖局的人都交给你们去泄愤报仇的!”
此言一出,剩余的骑兵们顿时情绪激昂,高举长矛,呼喊着“四公子”三个字。
“四公子!”
“四公子!”
……
听到这雷鸣般的呼喊声,包括姜山和车夫老吴在内,都是忍不住嘴角挂上了笑容。
“公子,看来你已经快要收服这一支羌人骑兵了!”
丫头小满朝着自家公子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可姜青玉却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
“差得远呢!”
“我又不是帝王命格,哪有那么容易让人臣服?”
“而且……”
“以死伤三百余的代价换来的臣服,本公子宁可不要!”
一旁,姜山听到这句话,不禁眯了眯双眸,陷入了沉思。
帘子外,大大咧咧的车夫老吴也加入了对话,言语间对姜青玉是不吝夸赞:
“四公子别谦虚了!”
“别看二十几年前我们打下了幽州,打败了所有羌人,可那群狼崽子们傲得很呢!直到现在也只服气王爷一人,看不起并州、雍州的军部!”
“假若公子可以在羌人中建立起足够的威信,那么……”
“定会未来可期啊!”
车厢内,大丫鬟立春一言不发。
她将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抓着衣裙。
没人注意到,在这个血腥味足以使人呕吐的场景下,有一双美若星辰的眸子里又重燃起了一丝野心。
第五十八章 虎父,果真无犬子
赤剑镖局。
当两百个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羌人骑兵气势汹汹地杀入后院的时候,早已斗志溃败的镖师们一个个都面露绝望。
下一刻,惨叫求饶声此起彼伏。
“不,不要杀我!”
“都是大当家和二当家下的命令,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饶命啊,我可以带你们去打开库房!那里有成堆的银票!”
“啊,不——”
“大当家,你快回来啊,家都被人偷完啦!”
……
与此同时。
前院。
黑甲将军多吉收矛下马,一步步踩着粘稠的血水,走到无头尸体前,从对方的身上拔出了一柄柄飞戟。
再然后,他又朝另一具死于飞戟的尸体走去。
每一柄飞戟都是专人制造,价值不下于百两黄金。
当年为了打造这一批飞戟,多吉可是在某位很有名声的铁匠那欠下了一屁股债。
以至于前几年,自己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被一个大胡子铁匠举着锤子追个十几里路!
可惜,铁匠后来死了。
为了打造出一杆心目中的神兵,在兵器成型的那一日,他不惜以身投炉,用血肉饲喂兵器,帮其培养灵性。
铁匠失败了。
也可以说成功了一半。
因为多吉的师父“狼王”柯图察认为,丈八蛇矛是一件半成品的神兵。
但多吉更愿意称其为一件魔兵。
“大胡子,真怀念被你追债的日子啊。”
……
等到多吉再次上马,马的两侧又重新挂上了十几柄飞戟。
与此同时。
后院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除了几个不在镖局内的漏网之鱼外,赤剑镖局上下将近两百口人都已经成了尸体!
而羌人骑兵所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十几人轻伤。
在正规军数人一小队的掩护推进下,早已丧失了拔刀勇气的镖师们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军部?”
多吉哂然一笑。
尽管不难看出,这群镖师们应该是受过一点军伍训练的,可训练再多,没上过战场又有什么用?
不经历血和肉的洗礼,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
也就只能待在小城里欺负一下平民百姓罢了。
“哪个军部大佬会那么蠢,费心思去养一群饭桶?”
多吉神情不屑,低声自语道:
“若是楚国兵卒都像你们一样不堪,那么二十多年前便不是拒北王带兵打下幽州,而是我的师父柯图察带领羌人一族挥师南下做皇帝了!”
对于拒北王姜秋水,饶是以多吉的桀骜性格,都不得不发自内心的钦佩。
毕竟……
他打服了羌人,也拯救了羌人。
二十多年前,若不是拒北王亲自赶去京城,一人和满朝文武据理力争,打消了楚国皇室灭绝羌族的念头,让其得以并入楚国,说不定如今的幽州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羌人了!
多吉侧头瞥了一眼马车,见到手下仍有不少人在高举长矛,呼喊着“四公子”三字,不禁感慨道:
“中原人有一句话说的不假——”
“虎父,果真无犬子。”
……
在屠尽了院子里的镖师后,多吉下令搜寻整个镖局。
由于已经得到了中年男子死前的提示,所以很快便有人在后院的枯井下找到了一批军用弓弩。
和骑兵配备的短弩不同,这一批是专为弓手步卒设计的神臂弩。
数量不多,只有二十几具,看样子是备货。
但已经足以定罪。
在楚国,军弩是违禁品,除了军方外,任何人不准私自制造、购买、储藏、使用!
所以……
单凭这一批军弩,便足以定罪整个镖局,也足以证明这一次的灭门是符合规矩的!
此时。
负责看守黑石城西门的守军统领也赶到了镖局门口。
在见到满地的尸体后,他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可在见到有人从镖局里搜出了军弩并搬到门口后,他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军弩!”
“私藏那么多军弩,赤剑镖局肯定是包藏祸心!”
在黑石城内,由于有八百步卒镇守,所以一般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赤剑镖局私藏军弩,只有一个可能:
为了造反!
至于是反皇室还是反拒北王……
那不重要,反正不管反谁,镇守黑石城的八百步卒肯定是这批弓弩的第一个目标!
想到这一点,守军统领不禁一阵后怕。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场看似不讲道理的屠杀,说不定将来黑石城的八百守军便会有不少人死在这一批军弩下!
可以说,黑石城欠多吉一个人情。
“多吉将军!”
守军统领走到门口,挥手呼喊道:
“尽管这个要求有点冒昧,但我还是要问一句。”
“这一批军弩可以交给我们黑石城守军来处理么?”
“我们可以帮你作证赤剑镖局的罪行,并上报军部!”
守城统领的想法很简单。
黑石城中有人私藏军弩,军部追究下来,城中守军肯定得担一部分责任。
可如果把这一批军弩拿到手,那么他们就可以谎称自己也参与了这一次的行动,然后功过相抵,不至于丢了官帽。
至于帮黑石城躲过一劫的自己,也肯定会得到城主的赏识,升职加薪!
然而,黑甲将军多吉并没有自己做主答应或是拒绝,只是伸手指了指姜青玉所在的那驾马车,声音冷冷道:
“问四公子。”
“……”
守军统领微微一怔。
难道这一支部队的领头人不是声名赫赫的“飞狼”多吉么?
至于那个四公子……
那不是个被外界公认的草包么,传闻中桀骜不驯的多吉将军居然会尊重一个草包?
不对!
莫非……
守军统领不是个蠢人,脸上的诧异也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神态恭敬地来到马车一侧,朝掀开帘子的姜青玉询问道:
“卑职见过四公子。”
“军弩的事……”
不等他说完要求,一眼看穿其想法的姜青玉便微笑开口道:
“将军不必再复述了,你的提议我刚才已经听到了。”
姜青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对于这一位在自己带兵入城时没怎么阻拦的守军统领,他是有那么一丝善意的。
更何况,黑石城的守军是羌人,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拉拢的势力。
于是他又道:
“本公子可以答应把军弩交给黑石城,也可以对外称此次计划是和黑石城守军一起制定,但必须是在把事情处理完之后。”
守军统领有点糊涂了:
“公子,事情难道还没处理完么?”
姜青玉轻轻摇头。
他看向镖局门口。
此刻,数十位羌人铁骑策马列阵,当先一人手中举着一面狼图腾旗帜。
旗帜上的那一匹凶狼张开了嘴,正对准了镖局的方向,似乎是在择人而噬。
姜青玉脱下大氅,把手中的名剑朔月交给一旁的姜山,然后一个人走下了马车,来到了那位举旗的骑兵身侧。
只见他抬头道:
“自幼父王便叮嘱我,幽州的‘狼王羌’部落是草原上最凶悍的群狼,青面金獠的狼图腾旗帜所过之处,无往不利。”
“不知……”
“今日,本公子可有荣幸为诸位扛旗?”
黑甲骑兵偷偷瞄了一眼多吉,见对方面无表情,于是为难道:
“公子,倒不是我不肯,只是旗子有点重……”
“我怕你拿不动。”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便是冷傲的多吉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
半炷香后。
一驾马车离开了赤剑镖局。
马车上,一位面相略显病态的白袍青年站在车夫旁边,双手举着一杆丈许高的狼图腾旗帜。
人和旗,皆是屹立不倒。
马车两侧,六百铁骑护卫左右,行动整齐划一。
蹄声如雷鸣。
第五十九章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西门。
当黑石城的城主扎那赶到这里后,便第一时间从手下口中得知,入城的那一伙骑兵是由“飞狼”多吉带领的羌人部队。
对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早有怀疑的他第一时间便确认了城内有内鬼!
而且十有八九便是两个镖局的人!
果然,在询问了几个手下后,他又得知那一支骑兵已经分作两队,一队六百人去了赤剑镖局,另一队两百人去了雷刀镖局。
这让扎那在神情凝重的同时,双眸也不由闪过了一抹窃喜。
“嘿,居然真是他们!”
以往两个镖局的人老是在城里耀武扬威,仗着各有一位先天高手的存在,连守军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甚至……
有一次他和两个镖局的大当家喝酒的时候,二人居然借着酒劲威胁自己,说什么镖局其实是为某位军部大佬服务的,劝他不要对押送的货物查的那么严,否则小心官帽不保!
扎那自然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毕竟,自己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单凭两张嘴就买通了?
不得不说,那两个老头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啊!
不知道求人办事,得先塞银票么?
那天晚上连陪酒的青楼女子都看出老子是在装醉了,悄悄把房门的钥匙放在了酒杯底下,懂事得让人心疼。
可两个老头却愣是没一个开了窍的,连老子第二天起来的包夜费都是自个儿掏的!
简直蠢货,活该被人找上门来屠个干净!
至于什么军部大佬……
呵,比得上“狼王”柯图察的一根毫毛么?
作为一个羌人,在并州,老子只认拒北王的王令!
“啧啧,这下有人要玩火自焚喽。”
扎那幸灾乐祸道:
“只要扛过这一关,从今以后黑石城便是由我一家独大。”
正在此时。
亲眼见证了一场屠杀的西门守军统领已经从赤剑镖局赶了回来。
见到扎那后,他急匆匆上前禀告:
“大人,我们在赤剑镖局中搜出了二十几具神臂弩!”
在官场混迹多年的扎那一下子就听出了重点:
“我们?”
“你是说,这件事我们黑石城也有份?”
守军统领点了点头,确认道:
“四公子说了,功劳簿上可以有黑石城的名字。”
一听有功,扎那顿时喜笑颜开,拍了拍守军统领的肩膀,不吝夸赞:
“很好,你做的很不错。”
“明日起,你便去北门任职吧。”
守军统领心领会神。
北门正对着狄人所在的方向,所以黑石城一半的防守力量都被布置在那里。
被调去北门,他手下管的人可比在西门多了整整三倍!
突然,扎那神情剧变:
“不好!”
“雷三刀和任剑那两个老头还在桑吉家中!”
若是让那两个老家伙跑了,不但自己会被那位素未谋面的四公子问责,就连黑石城的守军以后也一个个都睡不了安稳觉!
想到这一点,扎那立即命令道:
“不用等到明天了,你现在就带着我的佩剑去北门上任。”
“然后再抽调五十名弓弩手、五十名盾兵赶赴桑吉将军的家中,随我一同捉拿要犯雷三刀和任剑!”
守军统领神情严肃,挺胸回应:
“诺!”
……
与此同时。
雷刀镖局。
由于姜青竹此行只带来了两百骑,所以青竹营只是堪堪围住整个院子。
好在姜青玉给她的任务只是拖延时间,要不然仅凭这两百人,就算吃下了整个镖局,自身也必定会伤亡不小。
和赤剑镖局不同,雷刀镖局的二当家是个体型瘦如干柴的中年男子,名叫粱墨。
和儒雅的名字相反,他长了一副鹰钩鼻,八字须,眼神阴郁,看上去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黑石城的百姓为他起了个外号,叫“黑狐狸”。
世人皆知,狐狸多智。
而粱墨更是此中翘楚。
早在姜青玉带着八百骑兵出现在西门的时候,他安排在城门口监视的手下便飞奔回来禀报了这个坏消息。
在听到“狼图腾旗帜”的那一刻,粱墨便立即断定自己等人已经暴露了!
而黑石城守军的不阻拦,更是让他感受到了棘手。
可当看见出现在镖局门口的领头人是姜青竹而不是多吉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举止间显得从容不迫。
因为他已经寻到了一线生机。
镖局门口。
自从抵达了镖局后,姜青竹和孟倩二人便一直坐于马上,除了命令手下围住院子外,再没有下另外的指令。
在众人的注视下,粱墨孤身一人来到镖局门口,朝着二人拱手道:
“见过青竹小姐,孟将军,敢问二位带兵造访,所为何事?”
姜青竹找了个理由搪塞:
“有人举报你们押送的货物中有违禁品。”
可一旁的孟倩却是鲁莽道:
“哼,小小镖师也敢直呼我家小姐名号?”
“我问你!”
“尔等今日凌晨你们是不是假扮贼寇,在王城以北百里外袭击了多吉将军的羌人部队?”
此言一出,姜青竹顿时神情微变,死死扯紧了勒马的缰绳。
“黑狐狸”粱墨则是哭丧着脸,大喊冤枉:
“二位冤枉啊!”
“我们那么大一座镖局,日进斗金,怎么可能冒着砍头的风险去做触犯法律却一个铜板都赚不到的事情?”
“至于孟将军所言那更是子虚乌有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镖局半月前接了一笔买卖,从黑石城护送一批香料去雍州,再从雍州护送一批茶叶回来。”
“十五天时间,来回赶路都差点不够,以至于我们的队伍一个时辰前才刚入城,怎么可能会饶那么大一圈去王城北部袭击什么部队呢?
“再说了,我们镖局和羌人的关系向来很好,大当家雷三刀和黑石城的桑吉大人更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块切磋武学。”
“我们没理由去袭击羌人啊!”
“……”
这一番话听上去滴水不漏,可正因为话太多太井井有条了,却反而加重了姜青竹的怀疑。
再加上副将孟倩的反常……
这让她几乎可以断定,四弟姜青玉此行并没有找错目标!
然而……
尽管姜青竹没有开口,可孟倩却和粱墨在一旁开始了一唱一和:
“你可敢让我们入院搜查证据?”
“有何不敢?请二位派人随便查看,若有一件违禁品,我雷刀镖局上下两百余口人任凭处置!”
“此言当真?”
“绝无半点虚假!”
“好,来人——”
“够了!”
突然,姜青竹一声怒喝,打断了二人的表演。
她紧盯着孟倩的面庞,几近撕破脸地质问道:
“孟倩,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再不说……”
“我便即刻下令,屠了镖局满门!”
第六十章 幕后之人
“小姐……”
见姜青竹凶自己,孟倩一脸委屈。
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不止一次救你于生死之间,你居然不信任我?
“你!”
下一刻,孟倩换上了一副凶巴巴的嘴脸,指着雷刀镖局的二当家粱墨,冷声道:
“你来告诉小姐,你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粱墨识趣地低下了头,没有让人看到自己嘴角的翘起。
然后,他上前几步,来到红鬃马一侧,低头道:
“青竹小姐,其实……”
“我们是郭昭老将军的人。”
“袭击羌人部队,也是老将军亲自下的指令。”
听到“郭昭”二字,姜青竹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郭伯伯?”
“简直荒唐!”
“以他的地位,为何要去袭击羌人?”
对于这一位郭昭老将军,姜青竹不可谓不熟悉。
此人年轻时便是和拒北王姜秋水在同一个山头上做贼寇的,而且听说当初姜秋水上山落草为寇也是他介绍的门径。
后来二人一起南征北战,此人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也打了不少足以载入史册的战例。
例如,一人带着三千步卒和两万百姓在三万精锐敌军的围攻下坚守阳关城长达两个月,直至援军抵达,城内身高长于五尺的男子仅剩不到千人!
又例如,一人带着八百骑兵在上万羌人军阵中五进五出,杀敌三千余,自损仅不到一半!
……
和王府里的韩蝉、徐二虎、姜山一样,郭昭也可以算作是拒北王的生死兄弟。
但和前几人不一样,他热衷于享受权势带来的乐趣,所以在得知自己此生无望晋升先天第三品后,便一直在并州军部担任轻车都尉一职。
十年前又被皇帝景宏赏识,加封为壮武将军。
正四品。
老将军在军部的威信很高,为人也很直爽。
姜青竹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军,身上带了一封娘亲的信,郭昭老将军见了后,二话不说便亲自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世人都说,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的背后有雍州蒋家的鼎力支持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而三小姐姜青竹却凭借一人之力走到了和对方接近的位置,明显更胜一筹。
可姜青竹却很清楚,若无郭昭老将军的帮衬,她的从军生涯不可能那么顺利,也不可能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便拥有了一支八百人的精锐骑兵。
可以说,从她从军的那一日起,身上便被打上了老将军的烙印!
而这也正是她的生母薛氏一手促成。
老将军一生未娶,膝下无儿无女,姜青竹一直认为对方把自己当做了儿女来培养。
她也将其视为义父。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老将军不但和镖局、贼寇都有勾结,甚至偷偷让手下去袭击了同为安北都护府名下的羌人部队。
以至于拒北王震怒,下令严查此事。
他是……
疯了么?
“小姐有所不知……”
雷刀镖局的二当家粱墨解释道:
“二十七年前,王爷帐下有一位和郭老将军等人齐名的女将,名为楚芸。”
“在一次战斗中,楚芸大人为救郭老将军,不幸被‘狼王’柯图察一枪捅穿心脏,壮烈牺牲。”
“在楚芸将军下葬的那一日,老将军在其坟前发誓,一定会杀了‘狼王’柯图察,为其报仇。”
“可后来仗是打赢了,柯图察却不但没死,反而受到了皇室的重用!”
“他甚至为表忠心立下誓约,此生永为楚臣,为楚国镇守幽州,不入中原一步!”
粱墨停顿了一下,又道:
“老将军曾想孤身杀入幽州,可是以他的武学修为,即使拼死冒险去行刺‘狼王’,也难以功成……”
“所以……”
“老将军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杀其徒弟泄愤。”
“只可惜这一次我们低估了‘飞狼’多吉的武力,以至于功亏一篑,只杀了一百多个无关紧要的羌人。”
“……”
姜青竹闭上双眸,一言不发。
对于老将军的做法,她可以理解。
但不会支持。
羌人并入楚国已有二十几年,拒北王为了中原百姓和羌人的和解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成效,可如今却有人要毁去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姜青竹神情痛苦,死死攥着缰绳。
老将军的做法无疑是在忤逆拒北王!
可偏偏他又对自己有恩,而且是天大的恩情!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
是选择拯救镖局、偿还恩情,还是大义灭亲、恩将仇报?
下一刻,姜青竹盯上了粱墨的双眸,质问道:
“如今你们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六百羌人铁骑马上便会赶至,可四方城门已经紧闭,无处可逃。”
“你准备让我怎么做?”
粱墨抬起头,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宛若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作为连郭昭老将军都赞叹不已的“黑狐狸”,他自然早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
“来见小姐前,在下让镖局的所有人都喝下了一碗壮行酒。”
粱墨阴恻恻一笑:
“酒中被在下偷偷放了软骨散。”
“此时药效已经发作,所有人的实力都十不存一。”
“所以……”
他单膝下跪,恳求道:
“请小姐下令,让麾下将士下马进入镖局,将除了在下以外的两百一十七人全部灭口!”
求人屠杀自己人?
此言一出,不但是姜青竹,便是孟倩都忍不住心头一紧。
“粱墨,你在胡说什么?”
孟倩斥责道:
“他们可都是大人的心腹!”
可粱墨却是对蠢女人的妇人之仁极尽嘲讽:
“不,从多吉带兵入城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是弃子了。”
“对老将军而言,镖局只是拿来赚钱的工具,没了一个,随时都可以再扶持一个。”
“只要这一次的袭击事件不牵扯到老将军的身上,那么一切舍弃都是值得的。”
姜青竹把手移到了腰间佩刀上,眸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也包括你么?粱墨先生。”
要埋葬一切真相,就不可以有任何的漏网之鱼。
在这其中,粱墨无疑是一条大鱼。
镖局的其他人级别不够,接触不到有关老将军的信息,十有八九只有被誉为“黑狐狸”的粱墨和两位先天才有资格知晓这一点。
然而面对姜青竹的杀意,粱墨却是镇定自若:
“小姐,你可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哦。”
“提醒一句,整个黑石城中,只有我是老将军的真正心腹。”
“你不能杀我,也杀不了我。”
姜青竹拔出长刀,指着粱墨的头颅,冷冰冰道:
“何以证明?”
“……”
“小姐,你何必要逼我走这一步呢?”
粱墨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刻,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刻有“郭”字的金色令牌,并将其举过头顶。
然后他阴险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喝令道:
“杀!”
顷刻间。
所有见到令牌的青竹营骑兵都毫不犹豫地下了马,举着刀剑往镖局内部发起了冲锋。
第六十一章 老将军,不要太过自作聪明
一炷香后。
镖局内部,尸横遍野。
镖师们的实力本来就不如青竹营的将士们,再加上软骨散的发作,更是加大了二者的差距,使得青竹营毫不费力便杀完了所有人。
几个兵卒从院子里搜出了“黑狐狸”粱墨事先藏好的军弩,用以证明这一场屠杀的合理性。
啪,啪!
粱墨见到这一幕,不禁鼓掌道:
“小姐从镖局内搜到了军弩,于是下令捉拿所有人,可镖师们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动用了武力反抗,不得已之下,小姐只能下令把他们全部就地正法。”
“啧,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小姐,你说呢?”
姜青竹坐于马上,脸色铁青。
她死死盯着孟倩,质问道:
“孟倩,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
“郭昭,他是要造反么!”
孟倩目光躲闪:
“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郭昭的人。”
说话的同时,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根三寸长的小竹筷,朝着自家主子挥了挥。
竹筷很小,两端都被打磨得很圆润,没有一丝棱角,像是某个孩童的用具。
在见到此物的一瞬间,姜青竹目光一滞。
紧接着,她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根与其一模一样的小竹筷。
相互比对后……
发现竟是完整的一对!
“……”
世人皆知,拒北王有一个习惯,会在儿女满月那天举办一次抓阄。
三女儿当时抓了一副竹子做的碗筷,于是被起名姜青竹。
可很少有人知道,后来,碗筷被分作了三份。
拒北王本人保留了一只碗,三夫人薛氏和女儿姜青竹各保留了一根筷子,代表着一家三口谁都不可或缺。
“是,是她!”
姜青竹一脸愕然。
在越发糊涂的同时,她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个女人怎么会和此事牵扯上关系的?
她不是一直在王府里过着插花养鱼的清闲日子么?
一旁,孟倩委屈嘀咕:
“早就说了,我不会害小姐的。”
“你刚才还那么凶我!”
……
与此同时。
在黑石城中的一座酒楼的顶层上,坐着一男一女。
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红甲,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让人看不出年龄和容貌。
男子是个六十几岁的魁梧老头,长相粗犷,穿着一身幽蓝重甲,腰悬一口五尺长的宽刃大刀,以及一枚刻有“郭”字的令牌。
令牌和“黑狐狸”粱墨手中那枚看上去相似,只是大了一圈。
不难认出,此人正是壮武将军——郭昭。
然而,即使是在并州军部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郭昭,在面对女子的时候仍然保持着一份谦卑和尊敬:
“夫人,眼下除了雷三刀和任剑外,其余人都已经被解决了。为了让四公子收服这一支羌人,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女子声音洪亮道:
“老将军,提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夫人。”
“在王府里养花喂鱼的那个才是三夫人,我是拒北王的副将,薛颖。”
“是,薛将军。”
郭昭无奈一笑,同时神情闪过一丝落寞。
多年前,拒北王帐下曾有两位亲如姐妹的女将。
一位喜欢以面具示人,性格高冷,对谁都爱答不理。
另一位则是截然相反,不但以真容示人,还喜欢涂抹胭脂水粉,无论见了谁都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甚至……
直到被“狼王”柯图察捅穿心脏的那一刻,她都是笑着的。
“老将军,小芸的仇,你一直记着吧?”
“刻骨铭心,从不敢忘。”
“那当我几日前告诉你要策划一场袭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要真的杀了多吉?”
“……”
郭昭犹豫了一下,坦诚道:
“老实说,是有想过。”
“但老夫后来深思熟虑了几个晚上,又觉得老一辈的仇其实没必要扯上年轻人。”
“毕竟,多吉并没有参与二十几年前的战争,当他懂事的时候羌人也已经并入了楚国。”
“老夫也懂,王爷为了中原百姓和羌人的和解付出了很多。”
“若是杀了多吉,引起了羌人一族的公愤,那么王爷数十年的努力便也白费了,老夫也成了罪人。”
女子摇头道:
“夫君多年的努力,倒不至于死一个多吉就全部白费。”
“毕竟‘狼王’柯图察也已经老了,再无南下征战的雄心壮志,即使是为了后人考虑,他也不敢在此时撕破脸皮的。”
郭昭冷哼一声:
“狼老了,爪牙不锋利了,也变得胆小谨慎了。”
“如此一来,那老夫就更不想杀多吉了。”
“对狼崽子下手的本意就是为了引出那头老狼,可既然杀了也引不出,倒还不如送那位四公子一个顺水人情!”
提到姜青玉,红甲女子不禁感慨道:
“夫君一直和我说,三位公子中,就属青玉最像他,懂得藏拙,懂得隐忍,必要的时候也懂得露一下锋芒。”
“真不愧同是卧龙命格的父子俩,连收服人心的手段都是如出一辙!”
“记着当年我们在山上落草为寇的时候,有几个兄弟被一伙过路的败兵砍了头颅冒充军功,夫君二话不说便带人连夜杀了过去,把那一伙败兵屠了个干净!”
“那时景宏还是太子,在并州监军,得到了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带兵赶来剿匪,却被夫君阵前的一番高谈阔论所折服,不惜当场许下异姓王的承诺,也要请夫君出山领兵,驰援并州。”
“从那一日我就下定决心,此生非姜秋水不嫁了。”
“……”
郭昭挠了挠头:
“夫人,你要聊这个老夫可就困了。”
谁要听你讲了七八十次的爱情故事?
能不能体谅一下,老夫还是个没娶妻生子的老男人呢!
女子严肃道:
“这一次袭击,我的本意有二。”
“一是为了试探青玉,看看他是否如夫君所说的那样真有卧龙之相,二么……”
她瞥了一眼郭昭腰间的令牌,毫不顾忌地直言道:
“我也在试探老将军你,看你是否仍然对王爷一片赤诚。”
“若是今日凌晨你杀了多吉,挑起两州对立,那么我现在便会砍下你的人头送往幽州,交到那头老狼的手里。”
“……”
郭昭苦笑道:
“夫人还是那么不讲情面。”
想当年,上至拒北王本人,下至管辖百人的小统领,无论谁在战场上犯了错,都会受到女子的严厉惩戒。
有时候自己明明打了胜仗,都会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被罚几个月不准吃酒。
女子一听这话,却是哂然一笑:
“老将军,我对你已经很留情面了。”
“你背着我豢养私兵,我视若无睹,你养了两个镖局捞足金银,我从无过问,甚至……”
“半月前,你让镖局的人在押送到雍州的货物中夹带了一封私信,我也不想追究!”
听到“私信”二字,郭昭顿时神情一变:
“我……”
女子接着道:
“老将军,不要太过自作聪明。”
“青竹营的八百骑兵,对真相半知半解的傻丫头孟倩,还有那个被你委以重任的‘黑狐狸’粱墨,其实……”
“一直都是我的人呐。”
“你……”
怎么可能!
我明明……
私信的事情,除了我和梁墨外,断然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拒北王绝不容忍手下勾结……那可是足以让自己人头落地的死罪!
眼见自己多年筹划被人识破,甚至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郭昭的神情在愤怒、不甘、绝望中不断变换。
下一刻,他解开腰间的长刀,弃在地上,然后一脸颓然地闭上双眸,瘫坐在了椅子上:
“颖姐,你杀了我吧。”
“送我去见小芸。”
“此生我是不可能帮她报仇了,只能早点投胎等来世了。”
女子见郭昭不曾拔刀,面具下的冰冷神情稍稍缓和。
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窗边走去。
每走一步,身上气势便往上攀升一截。
直到她趴在窗口俯视着整条街道的时候,气势已经足以让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郭昭感到窒息。
只听她冷冰冰道:
“郭昭,你报仇心切,我可以理解,可不能坏了规矩。”
“如今私信已被我所截,没送到那位的手里,等到镖局的人全死完了,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缓和道:
“郭昭,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三个月前,我晋升曜日境了。”
“等到明年开春,姐便带你去拜祭小芸,然后走一趟幽州,去会一会那头老狼。”
哒哒哒……
此时在酒楼下,一队黑甲骑兵正护着一驾马车往雷刀镖局赶去。
窗口,一位戴着面具的红甲女子紧盯着在马车上举着狼图腾旗帜的白袍公子,眼神复杂。
而在女子身后,一个老头仰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第六十二章 “黑狐狸”的毒计
“嗯?”
当红甲女子在酒楼上眺望马车的时候,姜青玉的神魂似是警觉到了什么,侧头往上瞥了一眼。
顷刻间,四目相对。
轰!
姜青玉心神一荡。
以他浩瀚的神魂之力来看,红甲女子的神魂宛若一轮煌煌大日,远远超越了皓月境的姜山、徐二虎等人,甚至和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许小寺、星四等巨枭相比也只差了一筹!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看样子是刚刚晋升不久,是……”
“是她?”
尽管女子戴了面具,可姜青玉却仍然大概猜出了此女的身份。
因为……
小时候他的阴身在王府中闲逛的时候,曾在王府三夫人薛氏的房里见到了一副甲胄,和红甲女子身上的一模一样!
“是三娘么?”
姜青玉一时难以确定。
传闻王府三夫人薛氏是拒北王麾下某位阵亡战将的女儿,所以她才会秉承先父之志,把女儿姜青竹从小就送进军营磨砺。
也是念在其父的面子上,并州军部的几位大佬才一直对姜青竹颇为照顾。
至于其本人……
在王府中向来很低调,性格怯懦,只喜欢养花喂鱼,以至于一直被好强的拒北王所冷落,夫妻俩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
按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加上二人又生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至于生分至此!
可今日见到红甲女子,姜青玉才豁然开朗:
“莫非……”
“王府中的三娘是个傀儡,而酒楼上的那位才是真的三夫人薛氏?”
“怪不得!”
“惊蛰丫头说此事的关键在于孟倩!”
据他所知,孟倩是三姐姜青竹多年的闺中好友。
以傻丫头的性情,一般是不会欺瞒好姐妹的,可如果是三娘开口要求,那就不一样了。
姜青玉不禁深思道:
“此事父王知道么?”
“若是不知,他为何一直冷落三娘?”
“若是知道,那么在前段时间王府风雨飘摇的时候,为何不让曜日境的三娘出面震慑宵小?”
一尊曜日境,足以改变眼下北境混乱不堪的局势!
“除非……”
“父王有更大的图谋!”
想到这里,姜青玉越发觉得拒北王高深莫测了。
他甚至有一种猜测,假设那一日老阉人严松鱼没能及时送来九转金丹,拒北王也会有另外的手段成功续命!
“当初‘狼王’柯图察可是被誉为羌人一族四百年一遇的奇才,却仍然丢了幽州,成了父王的手下败将。”
“这几年江湖上一直有传言,柯图察已经快修行到曜日境巅峰,再过十几年二十年说不准天下又要多出一尊阳寿三百年的摘星境传奇!”
“而二十多年前便已胜了他的父王……”
“武学修为真的一直停滞不前么?”
姜青玉把目光从酒楼移开,回到了街道上。
“不管如何,今日此人既然出现在了黑石城,便说明一切多半都是她的布局。”
“她费尽心思引我来杀镖局的人……”
“是为了帮我收服这一支羌人骑兵,还是想试探一下我是否在藏拙?”
他抬头望向飘扬的狼图腾旗帜,内心感慨道:
“冬猎大比,二哥有蒋家鼎力支持,三姐背后疑似多了一尊曜日境的娘……”
“局势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
与此同时。
雷刀镖局。
姜青竹从“黑狐狸”粱墨的口中得知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生母薛氏的布局。
至于留在王府里的那位,只是个由暗卫假扮的傀儡。
粱墨、孟倩、青竹营的八百骑兵,包括不幸死于非命的董飞在内,也全部都忠于薛氏!
所以……
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背叛或是造反的事情。
粱墨又告诉她:
在姜青竹八岁那年,薛氏为了寻求武学上的突破,便孑然一人离开王府去了江湖上游历。
为了突破境界,她甚至一度斩断情念,强迫自己十几年不和姜青竹见面!
直到几个月晋升曜日境,又花了几个月稳固了境界后,才第一时间安排了孟倩等人告知女儿真相。
粱墨的脸上仍然挂着阴郁的笑容,朝着姜青竹躬身行礼:
“小姐,此次我们已经试探出了四公子并非庸才,那么接下来的冬猎大比,除了二公子外,对于这一位深藏不露的四公子我们也得多加提防。”
“薛将军和郭昭老将军,都会给予小姐鼎力支持。”
姜青竹冷哼道:
“娘要帮我争王位?”
“她为何不自己来见我?”
瞒了自己十几年的真相,以至于自己对着一个陌生女子倾注了所有感情,喊了那么多年的娘……
如今却只让手下来告知自己真相,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还不肯现身相见!
这算什么?
把自己当玩物么?
“小姐不要动怒。”
粱墨摸了一下八字须,解释道:
“本来薛将军是想和小姐在王府中见一面的,但大宦官严松鱼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为了避免被人识破曜日境的武学修为,引起皇室对王府更大的猜忌,薛将军只能先将自己藏匿起来。”
“望小姐能够理解。”
姜青竹微微蹙眉。
曜日境,皇室,猜忌……
这一连串词贯穿在一起,娘和父王莫非是要……
“……”
可怕的猜测让姜青竹感到如芒在背。
此时,粱墨又道:
“若是小姐一定要和薛将军见面,也不是不可以。”
“黑石城有一间酒楼,等到今日事情结束,在下可以请小姐上去喝一杯。”
“至于眼下……”
此言一出,姜青竹急忙问道:
“眼下我要怎么做?”
粱墨阴恻恻一笑:
“薛将军和王爷有什么谋划在下不敢揣测,可小姐若是想在冬猎大比脱颖而出,在下却有一计!”
“说!”
姜青竹冷冷道。
粱墨双眸闪过一抹阴险:
“如今四公子麾下只有六百多骑兵拥有完整的战力,一个月后即使有部分人伤势痊愈,也至多凑个八百人。”
“可冬猎大比的领军上限却是一千人!”
“倘若小姐假意与其合作,让四公子从羌人骑兵中择取六百精锐,小姐则从青竹营中抽调四百精锐,双方拼凑出一支完整的千人部队,联手狩猎,以人头比例来分配军功……”
“那么如此一来,一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把军功分两份,斩获也不一定会比单独领军少!”
一旁,孟倩不解道:
“可按照人头比例分配军功,怎么算都是我们吃亏啊?”
“六四分,怎么赢?”
粱墨低下头颅,舔舐了一下嘴唇,笑道:
“在小姐领军和四公子一起狩猎的同时……”
“在下会偷偷率领一支六百人的队伍,另寻斩获。”
姜青竹微微眯眼,质问道:
“是另寻斩获……”
“还是等到羌人部队陷入疲惫的时候,突然杀出,和我们里应外合,抢夺军功呢?”
“……”
这话一出,粱墨没有回答,只是稍稍把又头放的更低了些。
第六十三章 多智?呸,弱智!
哒哒哒……
当姜青玉带着六百羌人骑兵气势汹汹赶到雷刀镖局,想要再开启一场屠杀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两百多具堆在一起的尸体,以及几十具染血的军弩。
造成这一切的两百位青竹营骑兵却无一人带伤,甚至有一半左右的人甲胄上都没沾染一点血迹!
看架势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姜青玉和黑甲将军多吉对视一眼,都是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
至于羌人骑兵们对此的态度,却是恼怒多于感激。
很多人都脸色铁青,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到最后无处发泄,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叫什么事嘛!”
“怎么就全杀了?好歹留几个啊!老子刀都拔出来了!”
“唉,算了吧,人家也算帮我们报了仇。”
“报仇?我看是灭口吧!别忘了,那个董飞便是青竹营的人!”
“对,这群人肯定心里有鬼!”
“你看看这荒唐的战损比,两百轻骑杀敌两百多,自损却为零,你当杀猪呢!”
“这么短的时间,就是杀两百多头猪都有被猪蹄子踹伤的呢!”
……
姜青玉听着羌人骑兵的议论,同样脸色阴沉。
在灭了赤剑镖局后,他已经初步得到了羌人骑兵的认可,而举了一路的狼图腾旗帜,更是让所有羌人骑兵都热血沸腾,把情绪铺垫到了巅峰。
只差再开启一场屠杀,让他们的情绪得以宣泄,自己便算是初步收服了这一支部队!
然而,却有人搞砸了这一切!
雷刀镖局的人提前死完了!
即使他对青竹营早有防备,只让姜青竹带来了两百骑,却仍然没有避免意外的发生!
仅仅动用两百骑就灭了镖局满门,而且自身战损为零,连一个受轻伤的都没有,何其荒唐?
若青竹营真有如此实力,那么其余几位王爷子嗣还参加什么冬猎大比?
直接把王位拱手相让算了!
“三姐,我不是告诉你,尽量不要动手么?”
姜青玉看向姜青竹,语气很平静。
可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这份平静下的盛怒。
姜青竹坐于红鬃马上,紧握缰绳,一言不发。
一侧,孟倩抢先开口道:
“四公子,刚才我们在镖局里查出了军弩,事态紧急,我家小姐才不得不下令进攻的!”
“而且……”
“我们也想借此对多吉将军等人表示一下弥补,毕竟董飞将军是青竹营的人,他做了错事,我们也有监管不当的责任。”
姜青玉不领情道:
“哼,好一个监管不当!”
“那么……”
“两百骑杀敌两百余人,却无一人负伤,你又作何解释?”
孟倩面不改色:
“公子不修武学,未经战场,难免不懂打仗的事情。”
“雷刀镖局人数虽然不少,但都是些酒囊饭袋,别说先天了,便是连后天八品以上的都找不出几个,而青竹营却是安北正规军中的精锐,又有我在一旁掠阵,所以碾压也是正常的。”
此言一出,姜青玉神情稍缓,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本公子见识浅薄了。”
孟倩见此,内心不禁一阵嗤笑。
不愧是草包,说三两句谎言就信了。
然而,接下来对方的一席话却让她神情剧变。
“本公子是信了,可手下那么多人难免有人不肯信服。”
“为了两军不产生隔阂……”
姜青玉望向孟倩:
“不如这样,本公子在城中另寻一个两百人左右的镖局,孟将军再带人表演一次零战损的屠杀,让我长长见识,如何?”
此言一出,包括多吉在内,所有羌人骑兵的眼中都是掠过一抹赞叹。
不少人开始拱火:
“对啊!”
“我也想见识见识。”
“惭愧啊,老子打了那么多年仗,还是和公子一样没什么见识。”
“谁不是呢?”
“啧,怪不得人家青竹营是精锐呢!”
……
听见羌人骑兵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少许青竹营骑兵的脸上已经开始挂不住了。
孟倩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其余镖局又没犯事,我们凭什么上门屠杀?”
姜青玉哂然一笑:
“将军怎么知道没有?”
“莫非你已经一个个上门都查遍了?”
“……”
孟倩无言以对。
这让早已伪装成一名青竹营骑兵的黑狐狸“粱墨”躲在人群里暗骂不止:
“蠢女人!”
“天赋都点到武学上去了!”
正在这时。
这一支部队名义上的主人姜青竹终于微微抬头,对上了姜青玉的目光:
“四弟,这一场战斗,我们的确耍了点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至于具体是什么……”
“一个多月后便是冬猎大比,所以暂时恕我无可奉告。”
“但我有一个关于大比的提议,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
姜青玉表情冷漠。
他本以为姜青竹对袭击之事并不知情,可今日先是在酒楼上见到了疑似三夫人薛氏的曜日境高手,又在雷刀镖局见到了这么一出……
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此女的城府啊!
“三姐请讲,我洗耳恭听。”
姜青竹抱歉道: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从青竹营中抽调四百精锐,随我一起并入你的麾下,组成一支完整的千人部队,帮你争夺冬猎大比的头名。”
“部队的所有斩获都归你,我一分军功都不取!”
“如何?”
姜青玉皱了下眉:
“听三姐的意思,是要放弃王位争夺了?”
姜青竹微微颔首,瞥了一眼以前只有拒北王本人才能乘坐的奢华马车,以及那一面代表着羌人王庭部落的青面金獠狼图腾旗帜,一脸无奈道:
“我看得出来,这一次的冬猎大比,主角是你和二哥。”
“至于我和青梦等人,都只是陪衬罢了。”
“与其最后落败,不如先从你二人中择取一人站队,从而换取未来的保障。”
“相信四弟若是以后做了拒北王,也一定不会亏待三姐吧?”
姜青竹的话听上去很真诚,若不是今日见到了红甲女子,姜青玉还真有可能被她骗过去。
可如今……
三姐,在王府的诸位公子小姐中,有一位曜日境生母鼎力支持的你才是最大热门啊!
“三姐要支持我,我自然不会拒绝。”
姜青玉笑道:
“不过……”
“只带四百人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若是你我各领军一千,等到了北狄再合兵一处,岂不有了更大的胜算?”
此言一出,姜青竹微微一愣。
该死,黑狐狸“粱墨”怎么没提醒自己这一点?
多智?
呸,弱智!
计策中居然有那么明显的漏洞!
亏自己差点对其人赞不绝口!
一时,姜青竹尴尬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复。
幸好,此时有一位黑石城的守军来到了马车前,帮她解了围。
“请问阁下是姜青玉公子么?”
守军恭敬道:
“城主大人让我来禀告一声,他已经领兵捉拿到了两个镖局的先天高手,雷三刀和任剑,请公子前去城主府一叙!”
姜青玉和多吉对视了一眼,都为这位城主的睿智果决感到欣慰。
在短短时间内判断局势,做出了符合黑石城最大利益的选择。
不得不说,这位城主是个人物啊!
倒是真想见一见。
下一刻,姜青玉下令部队调转方向,在守军的带路下往城主府赶去。
在离去前,他又朝姜青竹抛下了几句话:
“三姐不用急着答复我。”
“我给三姐一点时间,希望在出城前,听到你答复的同时,也可以听到你及时编出一个合理的小手段,”
“……”
镖局门口。
姜青竹坐于马上,死死攥着缰绳,神情阴晴不定。
这一刻,她已经知道了。
姜青玉已经不再会信任自己。
第六十四章 公子慧眼,是北境之幸,王府之幸
城主府。
扎那和副将桑吉领着上百步卒等候在门口。
队伍中间,有两位气息萎靡的老人正被人用铁链五花大绑着,一脸不甘。
二人正是雷刀镖局的大当家雷三刀和赤剑镖局的大当家任剑,都是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高手。
半个时辰前,他们在桑吉家中切磋武学。
正当其中一人和桑吉大战正酣的时候,城主扎那突然笑吟吟来访。
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嘴上说着要请几人上醉花楼捏肩听曲,背地里却趁着二人没有防备,先是偷袭重创了雷三刀,然后又和桑吉联手重创了任剑。
简直……
卑鄙无耻阴险下流到了极点!
“呸,扎那,你个小人!”
“有种等老子养好伤单对单做一场!背后偷袭算什么男人?”
雷三刀是个火爆脾气,即使体内灵力枯竭,身上骨头被打断了十几根,仍然高昂着头颅,不肯服软。
可即使他骂的再凶,扎那的脸上也不见怒火,反而一直乐呵呵的:
“我算什么男人?”
“雷老兄,你去醉花楼上问一问,本城主哪一次去不是十来个女子一块伺候的?”
“也就你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一年到头在那过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
一旁,副将桑吉不由翻了个白眼。
雷三刀吹胡子反驳道:
“你懂什么,老子那是看不上醉花楼的残花败柳!”
“去年……不,上个月,就在王城的将军醉内,老子一掷千金,拿下了一位花魁!”
扎那忍俊不禁:
“雷老兄,你以为我不懂将军醉的规矩么?”
“第五层的花魁卖艺不卖身,你一掷千金,顶多也就摸个小手,连裤子都脱不了,这也算男人?”
“你……”
顿时,雷三刀气得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一侧,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任剑看不下去了。
“吵什么?”
“命都快没了,还在那争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他看向扎那,质问道:
“城主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往日里,我们三天两头聚在一起吃酒聊天,也算是有点情分吧?”
“我任剑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若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聊,何必搞得那么兴师动众?”
扎那笑得像只老狐狸:
“任老兄,你们得罪的不是我,而是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啊!”
“谁?”
“王府四公子?”
任剑不解道:
“我何时得罪他了?”
扎那冷笑道:
“别装了,老兄,你们镖局几百号人今日凌晨伏击了多吉将军,你不会不知道吧?”
任剑内心陡然一震,可脸上却无辜道:
“我,我不知道啊?”
“城主大人,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镖局做的一直是正经生意,怎么会伏击军队啊?”
“冤枉,一定是有人陷害!”
一旁,已经从手下口中得知了实情的副将桑吉冷冷道:
“冤枉?我们从两个镖局中都搜出了军弩,怎么会是冤枉?”
他的神情很气愤,手里提着一把出鞘的刀。
平日里两个老贼一直和自己称兄道弟,切磋武学,谁知背地里却藏了一堆疑似用于造反的军弩!
简直阴险至极!
若不是今日王府四公子入城屠杀,抢先一步发现了这个秘密,说不定日后被偷袭重伤绑成粽子的就是自己和城主大人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桑吉便一阵后怕,恨不得立即把二人宰了,以绝后患。
他冷哼一声,又道:
“另外,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王府四公子姜青玉率领六百骑兵杀气腾腾地入城,如今两个镖局里的几百号人已经都成尸体了。”
“什么?”
听到被灭满门的消息,雷三刀和任剑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瞬间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
怎会如此?
镖局被灭?不可能!不可能!
二人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那可是他们大半辈子的心血啊!
徒弟子嗣……
一日之间全死了?
“好,好狠的心肠!”
“那个草包,简直是个屠夫!”
任剑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半恐惧,一半气愤。
而火爆脾气的雷三刀却是发了疯似的大笑:
“哈哈哈,你们死定了!”
“你们居然把人全杀了!”
“扎那,你知道镖局的真正主人是谁么?”
“郭昭!”
“是壮武将军郭昭啊!”
得知噩耗的雷三刀已经无所顾忌,直接说出了镖局最大的秘密,准备死前多拉几个人陪葬。
镖局没了,反正他也是不想活了。
另一位老头任剑也豁出去了:
“扎那,桑吉,还有在场的上百士兵……”
“现在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我倒要看看郭昭老将军会不会派人来把你们全部灭口!”
“哈哈,你们就等着为我们陪葬吧!”
此言一出。
扎那和桑吉顿时神情剧变。
“胡说!老将军德高望重,怎会做如此污浊之事?”
“两个老贼,死到临头了还满嘴谎言!”
哒哒哒……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马蹄轰鸣声。
下一刻,众人便见到一驾马车在六百黑甲骑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城主府门口。
黑甲骑兵人人手持长矛,如黑潮一般涌来,围住了整条街道。
马车上有一位白袍青年举着狼图腾旗帜,略显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气。
“见过四公子!见过多吉将军!”
扎那二人赶忙带着手下上前行礼:
“四公子,卑职已带人擒住了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的大当家,请问公子是要把人带走审问还是就地正法?”
姜青玉看向被绑住了身体的两位老人。
只见二人死死盯着自己,眼神布满了愤恨和杀意:
“草包!有魄力就自己动手砍了我们!”
“呵,你敢么?”
“别忘了我们没提醒你,雷刀镖局和赤剑镖局可都是郭昭老将军的人!”
“……”
“求人砍了自己?”
姜青玉的双眸闪过一抹冷漠:
“本公子活了十几年,倒是头一次遇上如此奇怪的要求。”
他走下马车,把旗帜交到了一位骑兵手中,同时朝对方借了一口刀。
两个老头见了这一幕,不断龇牙咧嘴着扭动身子,想要尝试挣脱铁链,扑上来撕咬眼前这个带人屠杀了镖局满门的仇人。
铃铃……
铁链抖动的声音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几位兵卒冷哼一声,死死压着二人,不让他们动弹。
姜青玉瞄了一眼扎那,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扎那将军,本公子惜命的很,请让你的手下绑的再紧些。”
此言一出,黑石城的副将桑吉顿时上前几步,用刀背敲断了二人的四肢,令其再无反抗之力。
“呃啊——”
老头痛苦哀嚎,嘴上不忘骂骂咧咧道:
“草包,你比你二哥差远了!”
“等着吧,你二哥和郭昭老将军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
姜青玉来到二人背后,徐徐举起长刀。
“什么二哥,什么郭昭?”
“我北境三州上下齐心,又岂是你们两个贼子区区几句话就可以挑拨离间的?”
“你说是么,扎那将军?”
一旁,扎那内心一怔,脸上却是笑着赞同道:
“公子慧眼,是北境之幸,王府之幸!”
姜青玉微微颔首,用力挥刀——
顷刻间,只听得“哧,哧”两声,众人便见到无数鲜血四溅而出,染红了白袍。
同时,有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公子手握长刀,面不改色。
仿佛不是第一次杀人。
第六十五章 离去
马车上。
两位丫鬟掀开一角帘子,见到自家主子一身是血,脸上欣慰的同时,双眸也闪过了一抹心疼。
“公子……”
比起那个在紫烟院整日睡大觉调戏丫鬟的病公子,眼前白袍染血的姜青玉的气质上多了一分铁血坚毅。
这么一看,倒是更像个领袖了。
“大丈夫当如此!”
车夫老吴不吝夸赞:
“十九岁连斩两名先天,即使是被人打断手脚绑起来的先天,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了。”
“想当年在战场上我军擒获了几名命星境,王爷命人将其绑在沙场上示众,围观的新兵们一个个嘴上说着不怕,可身体却站的一个比一个远,只敢不停地丢石子,被我们好一顿嘲笑。”
“比起他们,四公子不知强了多少截!”
“不过……”
“看公子砍人的手法,可不像是个没练过刀剑的新手。”
这一点不只是车夫老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看来这一位传闻中除了睡觉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公子,身上也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姜山手捧名剑朔月,帮忙解释了一句:
“四公子最近在藏经阁中挑了一门剑术。”
“几日前,他已经步入后天一品了。”
车夫老吴却是摇头道:
“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哪一个没摸过刀剑?可和四公子一样第一次杀人手都不抖一下的,那么多年来我老吴只见过三个!”
“其中两个原来是从雍州逃窜来的乞丐,我估计以前手上就有几条人命,做不得数。”
“另一个,今年才三十二岁,已经是从四品的军职了。”
此言一出,饶是以黑甲将军多吉的冷傲,也难免有一丝动容。
“可是姜琅琊将军?”
他忍不住问道。
老吴点了点头:
“正是姜琅琊,王爷唯一的义子!”
“他手下掌握了整个并州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十几年来,一直带兵驻守在阳关城,和北狄作战,战功赫赫!”
“只可惜……”
“去年姜琅琊打了一场败仗,要不然早就官加一等了。”
多吉神情严肃。
并州军部的老一辈人他大多看不起,可不得不承认,在新一代中,有一人无论武学修为或是统军能力都超出了自己一大截。
明威将军,姜琅琊。
楚国的公子榜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天二品以上者不入榜。
因为很多上了榜的公子终其一生都难以突破到先天第二品皓月境,把他们和这一层次的人排在一起,是对皓月境的一种侮辱。
而姜琅琊早在二十七岁那年便下了榜。
“去年的败仗,我也有所耳闻。”
多吉感慨道:
“姜琅琊和北狄某个大部落的首领阵前单挑,不慎落败,以至于军中士气大减,这才吃了败仗。”
“但在落败的时候,部队后撤井然有序,人员伤亡倒是并不大,只是名声有点难听罢了。”
车夫老吴赞同道:
“姜琅琊将军用兵如神,却有一个人人皆知的缺点——”
“太热衷于在战前与敌将单挑。”
“两军将领单挑,赢则罢了,部队士气大涨,攻无不克,可一旦输了,部队士气低落,难免会吃败仗。”
“这么多年来,因为这一点毛病,姜琅琊将军打的胜仗和败仗几乎是七三分!”
“若不是他每次打仗前就安排了撤退的后手,以至于每一次落败伤损都不大,早就被王爷摘了官帽,丢去其他地方做个闲职了!”
一人听话,多吉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让姜琅琊去做闲职?拒北王舍得么?”
车夫老吴挠了挠头,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爷治军严明,谁吃了败仗不得受责罚?大不了罚他个一天两天再官复原职嘛!”
众人皆笑。
抱着名剑朔月的姜山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姜琅琊那小子,自从十二年前大夫人带着长公子和一位名叫阿葡的丫鬟去了京城后,就一直没来王府做客了吧?
每逢战事都那么拼命和敌将交手,不惜吃败仗也要打……
是为了早日打破境界壁障,晋升先天第三品曜日境么?
可曜日境去了藏龙卧虎的京城,不也一样得低头么!
唉,也是个苦命人!
……
与此同时。
姜青玉砍完人后,用衣角擦去了刀上的血迹,然后把刀还给了那位羌人骑兵,并赞叹道:
“好刀。”
骑兵与有荣焉,挺了挺胸膛。
姜青玉笑了笑,看向这一支部队。
杀了雷三刀和任剑,并不能让六百名羌人骑兵内心的盛怒得以全部宣泄,两个镖局的几百号人也并不是全部的袭击者。
可他知道,这一次行动得暂时告一段落了。
贼寇大多狡兔三窟,蛟首山和花蛇岭的两伙人肯定早已寻了新的地方落脚,且不说能否找到,即使是找到了也不能贸然杀上去。
毕竟,骑兵不适合攻山。
若是在山中折损了太多人,不但起不到让羌人骑兵臣服的作用,更可能适得其反,消耗了今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感。
那么接下来的冬猎大比,自己也就难有胜算了。
“公子。”
此时,城主扎那踢开两具无头尸体,走到了姜青玉的身前,诚恳道:
“感谢公子为黑石城除去两大祸害,也让黑石城侥幸躲过了一劫。”
“我已命人在府中设下宴席,请公子和一众兄弟尽兴了再走。”
姜青玉摇头道:
“不了。城主大人,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回到王城休息,就不多打扰了。”
“这一顿酒席先欠着,等下次打了胜仗本公子再来喝!”
扎那豪爽道:
“好!”
“那吾等就在黑石城等待公子有朝一日大胜归来的喜讯!”
姜青玉客气了几句。
然后,二人又聊了一些处理后事的细节,相谈甚欢。
甚至……
扎那半真半假地提议要调兵为姜青玉补足一千骑。
可姜青玉以调兵要有军部文书为由拒绝了。
他心知肚明,黑石城也找不出四百匹良驹。
两个聪明人都很有默契,在交谈的过程中,谁也没有提到“郭昭”二字,仿佛雷三刀和任剑从未谈起此人。
……
半个时辰后。
六百骑兵护着马车从西门而出。
门口不见青竹营。
姜青玉掀开一角帘子,抬头望去。
只见城头上挂着四百多具镖师打扮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城墙。
尸体后方,数十位黑石城守军人人手持一具军弩,搭箭上弦。
唰唰……
只见一轮轮齐射后,每一具尸体便都成了刺猬。
“真是个狠事做绝的城主啊!”
“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姜青玉感慨一声。
随后放下帘子,下令道:
“回王城。”
马车两侧,六百骑兵齐声回应:
一声“诺”,如雷贯耳。
第六十六章 冬猎大比的头名,我要定了
王城。
第二日。
街上行人议论纷纷。
“欸,你听说了么?四公子昨日带兵去黑石城屠了整整四百多人!”
“黑石城?那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么?他居然搞屠杀?疯了么!”
“听我说完,据说是有人私藏军弩,伏击了四公子麾下的一支羌人部队,四公子也不知从哪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直接就带着羌人骑兵杀上去了!来回奔袭加上杀人总共耗费了不到半日时间!”
“私藏军弩?那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消息属实么?”
“我一卖酒的会骗你?城门口都有告示贴着呢,军部嘉奖令都下来了!如今四公子被敕封为正九品仁勇校尉,也是有军职在身的人啦!”
“啧啧,真想不到啊,那个草……操劳过度的四公子也有斩获军功的一天。”
“我早就说了,王爷的儿子怎么会是孬种?来,兄弟,今日逢喜事,买两壶好酒吧!”
“不,不买,家中有悍妇,不让吃酒。”
“怕什么?买两壶酒,我帮你写休书。”
“……”
……
紫烟院。
今日姜青玉和往常一样,在屋内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两个丫鬟也很有默契,一个都没有准备早膳。
昨日从黑石城回到王城后,包括两百多名伤员在内的所有羌人骑兵都被拒北王命人安顿在了王城北部的一处军营里,衣食住行都有可靠的专人负责。
于是姜青玉便和姜山等人回了王府。
夜里,他又下了一次千剑湖,吸纳了二百多道剑气,如今肉身强度再上一截,算是勉强有了后天一品后期的实力。
十二正经也已经打通了七条。
这多得益于虞易老剑圣的馈赠。
《虞氏剑经》和千剑湖的剑阵任缺其一,他都不可能有如此夸张的进步速度。
“若是能在冬猎大比前把肉身提升到后天五品就好了。”
姜青玉思忖道:
“那样我就可以尝试把《大梦经》突破到第三阶段阴神了。”
《大梦经》的前三个阶段:夜游、阳游、阴神。
一旦突破到第三个阶段阴神,阴身便可以脱离梦境的桎梏,附着于肉身,使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发挥出相当于阴身十分之一的战力。
届时,他的本体也差不多相当于一尊曜日境,便不必一直躲在王府和马车里了。
只可惜……
一个半月的时间太短了,姜青玉有把握把肉身提升到后天三品甚至四品,但五品十有八九是来不及的。
而后天三四品的武学修为,并不足以让他在几百上千人的厮杀中百分百保全性命。
看来父王的那驾马车还得多借点日子,至少……
冬猎大比的时候得带上。
“提到冬猎大比……”
“二哥麾下青剑营的两位副将葛晨、葛暮也参与了昨日凌晨的袭击。”
“此二人隶属于并州军部,并非雍州人士,更非蒋家子弟,原先我以为二人是听了二娘的命令才袭击了多吉等人,可目前来看却是误会二娘了。”
姜青玉回想昨天雷三刀和赤剑提到的那个名字,神情稍显严肃:
“郭昭。”
“若两位老头所言非虚,那么此人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一位在军部德高望重的皓月境大佬,除了在青竹营里安插了董飞等人外,更是在青剑营里安插了葛晨、葛暮两尊先天高手。
冬猎大比的两大热门人选麾下都有他的暗子!
换句话说,他已经拥有了影响大比胜负的资格。
不过……
郭昭再怎么算计也只是皓月境,不足为虑。
那个疑似三娘的红甲女子才是最让姜青玉头疼的。
如果她和郭昭是一伙的,那么三姐姜青竹甚至会比二哥姜青剑有更大的概率在冬猎大比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姜青玉本以为并州军部的老人大部分都倒向了二哥姜青剑那一方,可如今看来那只是表面,有曜日境的三娘在,他们多半是支持三姐姜青竹的。
毕竟,谁也不想让外人插足并州兵权。
姜青玉推算了一下:
“以二娘的性子,多半会和北狄各个部落谈好价码,提前为二哥买好军功,以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三娘,如果她和郭昭相识,那么已经在二哥的青剑营中埋下了葛晨、葛暮等后手。”
“看来,我也得提前做点部署了。”
冬猎大比关系到王位的继承,可不是单纯的打打杀杀便能决出胜负的。
二哥背后站着雍州蒋家,三姐背后有并州军部,至于自己?
“我么……”
“在北狄,我也有一位故人啊。”
姜青玉望向北方,神情戏谑:
“古尔根,”
“不知道一个多月后,你那一晚承诺的两万铁骑能凑足几成?”
……
正当姜青玉为冬猎大比做谋划的时候,却有人突然登门打扰。
“公子,六小姐来了。”
丫头小满在门外喊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毫不顾忌地推门而入:
“四哥!”
“在呢。”
坐在床沿的姜青玉起身宠溺一笑。
在诸位兄弟姐妹中,只有六妹姜青梦和自己关系亲近,他自然很珍惜这份亲情。
“青梦,你怎么有空来了?”
姜青梦上前揽住了姜青玉的胳膊,嬉皮笑脸,一改上一次见面时的酸楚可怜:
“四哥,人家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群世家弟子的纠缠,第一时间就来寻你玩耍了!”
姜青梦笑得宛若一朵盛开的花。
几日前,在二娘等人的安排下,她被一群隐世家族的弟子纠缠不休,险些被迫联姻。
可为了一粒九转金丹,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陪他们强颜欢笑,装出芳心萌动的样子。
等到夜里的时候,才能一个人把头蒙在被褥里伤心落泪。
可如今不一样了。
大宦官严松鱼送来了救命金丹,拒北王服下后已经成功续命,她也不必和再那群人惺惺作态了!
“四哥,你可不知道那群人有多么衣冠禽兽!”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姜青玉紧张道。
“那倒没有。”
姜青梦紧握着拳头,一脸气愤:
“先前父王病危的时候,哪怕我多次暗示可以联姻,那群公子哥也都一直故意拖着不答复,一个个不肯痛快拿出金丹,可眼下父王病愈了,他们反倒一个个都愿意用金丹做聘礼了!”
“昨日,有几人甚至偷偷和我说,他们可以调用家族势力来帮我争夺冬猎大比的头名!”
姜青玉听了这话,心疼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柔声道:
“不用答应他们。”
姜青梦莞尔一笑,俏皮道:
“为何?”
“难道小妹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女王么?”
姜青玉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你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女侠么?做什么女王呀!”
“而且……”
“四哥可不想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姜青梦小声嘀咕道:
“那我也想帮到你嘛!”
听到这话,姜青玉顿时板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他抓住少女的双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郑重承诺:
“青梦,四哥答应你,先前那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也没有再可以拿你做买卖!”
“你也要相信四哥。”
“这冬猎大比的头名……”
“我要定了。”
此言一出,少女顿时泪流不止。
下一刻,她立即抱住了姜青玉,趴到了对方的肩上,不断低声啜泣。
梨花带雨。
同时也笑靥如花。
第六十七章 姜青梦的部队
在哭完一阵子后,姜青梦把眼泪抹在了姜青玉新换的白袍上,然后郑重其事道:
“四哥,我决定了。”
“我不要参加王位争夺了!”
姜青玉赞同道:
“也好,你一个丫头带兵深入北狄,我还真不怎么放心。”
几日前,拒北王下令所有子女都可以领兵参与冬猎大比,同时也为几位手无兵权的子女各自安排了一支千人部队。
看似公平,实则是有所不公的。
例如,姜青剑和姜青竹麾下的将士追随二人多年,可以做到令行禁止,甚至有一批人会誓死效忠。
可其余几人带的队伍却是陌生的,光是驯服手下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更别提同时要查找有没有其他人安插进来的奸细了。
又例如,为姜青玉调配的这一支羌人骑兵是幽州精锐,领头人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雄主“狼王”柯图察的徒弟多吉。
而姜青梦的名下则是一支临时东拼西凑的并州骑兵,至于为首的将领……
他暂时没得到什么具体消息,但估计也是个平平无奇的人。
不难看出,拒北王是存了让姜青梦知难而退的心思。
毕竟,冬猎大比狩猎的不是野兽,而是北狄的各个部落,万一正值妙龄的女儿不幸落到了敌人手中,下场生不如死,那么不但拒北王本人会悔恨不已,整个拒北王府也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姜青玉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笑道:
“青梦,那你就在看台上等候,等四哥凯旋而归。”
姜青梦狡黠一笑:
“才不要!”
“待在看台上多无聊?冬猎大比持续足足一个月呢!”
“四哥,要不……”
“你让我跟着你吧,以一个马前小卒的身份加入你的队伍。”
“……”
姜青玉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青梦,我们是去行军打仗,不是游山玩水,条件很艰苦的!”
“别的不说,就一条,一个月洗不了一次头,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受得了么?”
姜青梦冷哼一声,很不服气。
“四哥,你可不要小看我!”
“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在外游历,肯定比你能吃苦。”
“而且,我有后天六品的武学修为,不会拖后腿的,甚至到时候你还得求我保护呢!”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
“如果……”
“你实在不放心,我还可以把手下那支队伍交给你来掌管嘛!多一千人,是不是胜算也大一些?”
“反正,我自己是用不上的。”
“……”
姜青玉叹了一口气。
这小妮子为了自己简直操碎了心啊。
“说实话,如果你手下是一支羌人部队,那四哥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可并州军……”
姜青梦不解道:
“怎么,四哥嫌弃并州军的战力?”
“我去查过了,虽然父王调配给我的那一支骑兵是新组建的,可人员都是从各支部队里抽调的精锐,领军的将领还是姜琅琊哥哥帐下的一员虎将呢!”
“依我看啊,真打起来了,你那支羌人部队也顶多惨胜!”
明威将军,姜琅琊……
姜青玉对这一位年仅二十七岁便晋升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天才并不陌生。
当初自己年幼的时候,娘亲和长兄还没去京城的那段时间,每年年关都会有一个相貌不算出众的拘谨青年来王府和自己等人一起守岁。
他叫父王“义父”,叫娘亲“义母”,和长兄称兄道弟,和自己……
好吧,玩不到一块去。
在姜青玉的印象里,这个叫姜琅琊的青年貌似不怎么喜欢小孩。
他会和拒北王聊军事,和娘亲吕婉儿唠家常,和长兄姜青书论文学,甚至会和那个叫阿葡的侍女偷偷去后院,让人家在一旁看他舞刀弄剑。
但一见到自己,却会刻意疏远。
娘亲说,姜琅琊是因为童年不幸才会如此,但也从没提及究竟是怎么个不幸。
后来,娘亲、长兄以及那位名叫阿葡的侍女都去了京城后,姜琅琊便再也没来过王府,每年的年关也都是在军中和将士们一起度过。
一晃十二年过去,当初的拘谨青年已经成了一名威名赫赫的将军,掌握着并州三分之一的兵力。
而那个喜欢偷看他舞刀弄剑的孩童却成了一个声名狼藉的草包公子。
“有意思,你那支部队的领军将领居然是姜琅琊的人!”
姜青玉倒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如此一来,拒北王对姜青梦这一位小女儿也算是照顾周到了。
“是啊,听说是父王早上刚下的命令。”
姜青梦俏皮道:
“那人叫俞安,先天第一品命星境巅峰,本来是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在阳关城那一带的战线中掌管一支三千人的斥候军。”
斥候是负责侦察敌情的士兵。
在一场成千上万人的战斗中,情报拥有着足以扭转战局胜负的作用。
主将抢先一步掌握足够准确的情报,便可以料敌于先,从而做出最佳的决策,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历史上著名的以少克多的战例,不少都是斥候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而如今,拒北王却安排了这么一个斥候头子来管辖姜青梦的部队,而正好姜青梦又和自己关系匪浅……
这位王爷的意图,似乎很明显啊。
姜青玉不禁苦笑一声:
“这份父爱我若是不收下,岂不枉为人子?”
“罢了。”
他揉了揉的姜青梦脑袋:
“既然小妹那么喜欢和四哥待在一起,那么等到进入北狄后,我们便合兵一处吧。”
“好耶!”
姜青梦顿时喜笑颜开。
……
与此同时。
在数百里外的阳关城中,一个穿着血红甲胄的男子站在城头上,眺望南方,手中拿着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一千个名字。
第一行第一个正是俞安。
除了俞安外,其余九百九十九个名字中,有一小半都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男子身后,一个看上去一脸憨厚的的壮硕将领禀告道:
“大将军,末将已经调查清楚了,在这支为六小姐临时拼凑的队伍里,至少有三百二十七人是有问题的!”
“他们要么是蒋家安插进来的暗子,要么是早就被军部大佬收买的死士,甚至有一小部分是花满楼在军中潜伏多年的杀手!”
“看来,这一次的冬猎大比,各方都是做足了准备啊!”
身穿血红甲胄的男子脸上挂着不怒自威的表情,微微点头:
“俞安,你做的很好。”
“是今日启程么?”
壮硕将领点头道:
“是的,大将军,军部文书已经下来了,今日是最后期限。”
男子转身露出一张不算出众的面容,然后把手中的纸张交给了壮硕将领:
“去吧。”
“把这份名单带去王城。”
“算起来……”
“青玉今年也有十九岁了,可我这位做哥哥的却一次礼物都没送过,确实有点不称职了。”
第六十八章 鱼跃龙门
当日下午,姜青玉并没有去城北的军营里见羌人骑兵,而是选择了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当务之急是尽量提升自己的武学修为,以求在冬猎大比中拥有自保的实力,别拖其他人的后腿。
至于那一伙羌人骑兵……
他们白天在沙场上演练军阵,精进武学,夜里拿着从赤剑镖局中搜刮出的银票到处挥霍,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倒也不用费心。
但姜青玉听说“飞狼”多吉治军严明,麾下将士很少去青楼闻香买醉。
所以这叠银票最后怕是落不到自己的手里了。
……
紫烟院。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
两个丫鬟早起后清扫了部分积雪,可仍然改变不了院子里的酷寒。
大丫鬟立春抱着一个紫玉暖炉。
小丫头小满披了两件大氅。
一件是自己的,一件是自家公子的。
便是鱼池中的几十尾锦鲤也都冻得一直缩在水底,任凭立春怎么拿着鱼食勾引,都不肯探出水面。
唰,唰——
然而在另一侧,被外界传为弱不禁风的病公子姜青玉却一反常态地脱去了套在身上的大氅,只穿了一件白袍,在院子里舞起了剑。
他的姿态很标准。
挥、刺、劈、砍,皆有形有意。
并不像是拙劣的模仿。
“公子,歇歇吧。”
“你都练了一下午了!”
丫头小满坐在屋门前,手捧一本蓝皮书,嘴里叼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类似的话,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喊一次。
而且每次喊话的时间都刚好卡在姜青玉练完一套剑法的那一刻。
“算上这一套后天六品层次的《咏梅剑》,公子已经演练了八种不同的剑法了。”
小丫头暗忖道:
“武学修为只有后天一品,却能够同时把八种剑法学的有模有样,甚至其中一两种已经初具真意!”
“真没想到……”
“公子居然还是个习剑天才?”
“都快赶上我了呢!”
回忆自己初学刺杀的时候,在后天一品境界也只不过学了区区三十七种武技而已,比起公子也只是“稍胜一筹”罢了。
不值一提。
小丫头笑嘻嘻地咬了一口嘎嘣脆的糖葫芦。
“这一次冬猎大比,公子已经明确说了不带上我和立春姐了。”
“可作为一个女主角,怎么可以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呢?”
小丫头把置于膝盖上的蓝皮书又翻了一页:
“狩猎,狩猎……”
“按照书上所写,有很多种几种情况呢!”
“公子狩猎被刺客埋伏,同时我现身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笑着倒在了他的怀里,然后被公子带回府邸养伤,二人日久生情……”
“这个不行,我怕疼。”
“下一个!”
“公子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最后不幸战败,身中数箭滚落悬崖,被我在河边捡到,带回家中费心照顾……”
“这个也不行,以公子的身板,身中数箭再掉下悬崖肯定活不下来。”
“下一个!”
“公子擒获了一位敌国公主……”
“咦?”
“这个貌似很好玩耶!”
小丫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心脏砰砰直跳。
突然——
“哎呦,谁打我?”
小满她抱住脑袋,同时抬头见到了一张冒着热汗的俊俏面孔。
“公子?”
她赶忙合上书本:
“公子,你练完剑啦?”
姜青玉微微颔首。
他一心专注修行,可猜不到怀春少女内心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少看些杜撰小说,会被书上的东西带坏的!”
“哦。”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反驳,只是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一件大氅,并将其举过头顶:
“公子,天冷,衣服!”
姜青玉没有拒绝,穿上大氅后又走到了鱼池边,和大丫鬟立春并肩而立。
今日的立春穿了一身厚红袄,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可仍然架不住天气严寒,只能死死抱住本属于姜青玉的紫玉暖炉。
她微微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抓着鱼食,放在水面上方,口中发出“咗,咗”的声音,想要引来锦鲤争食。
可任凭她喊疼了喉咙,都没有一尾锦鲤跃上水面。
姜青玉见到这一幕,不禁笑问道:
“为何不把鱼食直接丢下去?”
立春微微蹙眉。
“有些东西……”
“总要自己凭本事去争的。”
她看向姜青玉,伤感道:
“公子,你说一尾被人豢养在池中的锦鲤,这一辈子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不等姜青玉回答,她又自顾自道:
“我听说京城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在府中养了一池龙鲤,又命人在池中央筑了一扇三丈高的白石门。”
“每逢客来,他便带着客人一起登上白石门,手持一碗极品鱼食,即可瞧见上百尾龙鲤不要命般地往门上窜,美其名曰鱼跃龙门,甚是壮观!”
“更有传闻,若有龙鲤一跃三丈,吃下他手中的鱼食,便可化龙。”
姜青玉哂然一笑:
“哪有龙鲤可以一跃三丈高的?”
“景渊让客人看的可不是什么鱼跃龙门便可化龙,而是一条条价值千金的龙鲤匍匐在自己脚下,为了自己手中的一丁点食物便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化为肉泥。”
“咱们楚国的太子殿下可是个不得了的狠角色,这是在借机敲打客人呢!”
听了这话的立春像是梦碎了一般,情绪低落:
“原来鱼跃龙门是骗人的啊……”
“可我总是想着,那群龙鲤往上跃的那一刻,便是明知必死,大多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真想亲眼去见一见呢。”
姜青玉笑道:
“拒北王府坐拥北方三州之地,拥兵十五万,皇室向来都很是倚重,也很是忌惮。”
“若是我侥幸夺得了冬猎大比的头名,成了王府世子,按规矩便得去京城受封,届时下一任楚国皇帝,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必会邀我共登白石门,以此来试探拒北王府的忠诚。”
“姐姐若真想看那奇景,到时候我带你一同赴京便是。”
立春展颜一笑:
“公子若是带上了我,届时在白石门上,太子让你献上立春以表忠诚怎么办?”
姜青玉一拍脑袋,无奈道:
“这倒是很让人难办啊。”
“姐姐也了解我的为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要不……”
“我和景渊坐下来喝口茶谈谈,让他考虑一下用太子妃来换姐姐?”
立春一听这话,顿时生了气:
“哼!我早就猜到了,公子十五岁那年就惦记上了江南柳家的丫头!”
“即使人家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你都不肯死心!”
姜青玉一脸冤枉:
“我当时只是好奇未来太子妃的长相,所以才多看了一眼柳梦如的画像,就这么点小事,你怎么记了好几年啊?”
立春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自家公子。
她只是俯下身子,把手中鱼食一点点丢入了池中,温柔道:
“小锦鲤呀小锦鲤……”
“你可一定不能放弃自己啊!”
第六十九章 除了立春外,她还有另一个名字…
一个时辰后。
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走了。
是被老阉人严松鱼亲自带走的。
大宦官许小寺的死并没有拖延老阉人太久,反而让他有了警觉,生出了早日离开北境的想法。
甚至连决定下一任王位归属的冬猎大比都不准备参加观礼了。
这一日,忽降大雪。
当姜青玉见到严松鱼的时候,对方身上带着伤,脸上有难掩的疲态,仿佛不久前和人大战了一场。
这个老阉人来到紫烟院只说了四句话:
“老夫此次来并州,陛下布置了三件任务。”
“其一,赐金丹。”
“其二,送圣旨。”
“其三,把立春……公主殿下带回京城。”
严松鱼思量很久,终于第一次改口称呼立春为殿下。
此言一出,丫头小满顿时震惊不已,口中咬了一半的糖葫芦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她可是清楚知道,大宦官严松鱼在宫内地位尊崇,能让他开口尊称殿下的,向来只有楚国太子景渊和公主景溪二人!
其余几位皇帝陛下的义女,他从来都是不甚尊重,大多时候都是直呼名讳。
小满早知大丫鬟立春大有来头,也曾设想对方会和皇室扯上关系,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楚国公主,而且很有可能并非那一类地位不高的义女!
一位公主,蛰伏紫烟院十二年,每日照顾公子的起居饮食,却又在十二年后被光明正大地召回京城……
景宏这是要做什么?
让人捉摸不透!
一旁,大丫鬟立春神态平静,似乎早早预料到了这一切。
她没回屋收拾什么行李,也没和紫烟院的另外二人深情道别。
她只是弯下腰从鱼池中捞了一条锦鲤,将其装在了一个罐子中,然后对小满嘱咐道:
“小丫头,姐姐走后,便没人和你争了,记着照顾好公子。”
小丫头依依不舍:
“姐姐,你可得早点回来。”
“紫烟院的活那么多,我一个人可干不完。”
立春强颜欢笑:
“回不来了。”
“陛下为我寻了一门亲事,姐姐要嫁人了。”
小丫头问道:
“姐姐喜欢那人么?”
立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低头瞄了一眼怀中的锦鲤,以及另一侧那个沉默不语的俊俏公子哥: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好比你问这罐中的锦鲤,即便它习惯了这一方池水舍不得走,可我偏要带走,它有资格拒绝么?”
小丫头似乎有点懂了。
“姐姐稍等。”
“我去为你寻一件礼物。”
丢下一句话后,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也不知是去翻找什么值得纪念的物件了。
……
其实,早在老阉人严松鱼开口要入住紫烟院的时候,姜青玉便有一种预感:
大丫鬟立春可能不久后就要离开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这一刻,院子里的雪很大。
姜青玉和立春二人伫立在原地,四目相对,皆是白了头。
他慢慢伸出手,想要为立春擦去头上白雪,却被对方笑着躲开:
“公子难道不好奇我为何在紫烟院蛰伏十二年么?”
“你……”
“难道不怕我是一名刺客么?”
姜青玉轻轻摇头:
“姐姐若是存心杀我,我早死千百回了。”
“不管你当初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今日我只认你是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
立春双目泛红:
“可惜不能见到公子在冬猎大比上拔得头筹了。”
“在紫烟院待了十二年,我老是梦到有一日可以亲手为公子穿上蟒袍,系上王印。”
“原先一直是做梦,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梦想成真的机会,却又不得不离开。”
“也许,我天生便是苦命吧。”
姜青玉握住了立春的手:
“我答应姐姐,会有那么一天的。”
“哪怕,你去了京城。”
立春展颜一笑:
“那公子说话可要算话,等你来了京城,记着带立春一起去看鱼跃龙门。”
姜青玉郑重承诺:
“一定。”
正在此时,小丫头抱着三本蓝皮书小跑着回到了院子里。
她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到立春怀里,然后依次介绍道:
“姐姐,这一本讲述的是某一位公主被陛下赐婚,成亲当日被冷傲将军带兵抢亲的故事。”
“这一本讲的是公主被赐婚后,在一位小太监的帮助下逃出皇宫,最后和男主躲在世外桃源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
“至于这一本……”
“是公主被赐了婚,原本内心很抗拒,可成婚后却一点点爱上了温柔疼人又霸气的夫君,二人婚后和谐美满的故——”
“哎呦!”
“公子,你干嘛打我?”
小丫头捂住脑袋,一脸委屈。
姜青玉却是一把抢过了第三本书,冷冷道:
“这一本不许送!”
见到这一幕,立春不禁莞尔一笑:
“两本够了。”
“我看不了这么多。”
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她又开口:
“公子……”
“我该走了。”
姜青玉点了点头,却不肯松开握住立春的手。
小丫头上前给了一个拥抱,俏皮道:
“姐姐不要伤心,等一个多月后公子夺了大比头名,我便和他一同去京城看你。”
同时,她在立春耳畔小声道:
“姐姐,记着一定要和宫里的小太监打好关系,这可是我读书多年总结出来的规律之一!”
“相信我,很有用的!”
立春红着眼点头:
“好呀,姐姐信你。”
随后,她又看向姜青玉:
“公子,我真的要走了。”
姜青玉犹豫了一下,咬牙道:
“其实,你若不——”
可未等他把话说完,立春便立即将其打断:
“公子,我必须得走。”
“紫烟院有你和小满丫头,确实让人难以割舍,可京城也有我一直牵挂的人。”
“当初我来时那人便已白了发,如今一晃十二年未曾见面,若再不回去见见,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一听这话,姜青玉便知丫鬟心意已决,于是叹息一声,不再挽留。
立春把手从自家公子的手中抽出,往院子外走去。
在经过鱼池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展颜一笑:
“公子,待我走后,你若是想我了,便记着帮我照顾一下池中的鱼儿。”
“可千万不要忘了,你曾有过一个相依为命十二年的丫鬟。”
“除了立春外,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叫做景漓。”
……
半刻钟后,一驾马车离开了王府,朝南方的京城缓缓驾去。
有王城的百姓见到王府四公子姜青玉骑着一匹快马一直追赶着马车到了南门,然后被一队守军拦了下来。
城门口,王府的老管家徐二虎笑着拱手:
“四公子,王爷请你去枇杷院一叙。”
第七十章 勾引成功了,行刺失败了
枇杷院。
拒北王立于屋檐下,抬头望着漫天飞雪,脸上不见悲喜。
在服下九转金丹后,他的气色已经稍稍恢复了些,再加上有曜日境的武学修为在身,不惧严寒,所以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深紫蟒袍。
只是……
尽管他的气色恢复很快,可那花白的头发、瘦削的体型却不是一两日的调养便可以改变的。
所以看上去仍然垂垂老矣。
不过,拒北王的身板挺得笔直,双眸犀利如剑,任是谁见了都不会怀疑他仍然拥有披甲上马,冲锋陷阵的能力!
一旁,姜青玉手捧紫玉暖炉,抢先开口:
“父王唤我来所为何事?”
拒北王不苟言笑道:
“那个叫景漓的丫头,是景宏的亲生女儿。”
“但却并非皇后所生。”
“十二年前,皇后慕容瑾来到王府,带走了你娘和青书,同时也将此女留了下来。”
姜青玉不解道:
“为何要留下此女?是嫉妒景宏对立春的宠爱,所以才把她丢到紫烟院做一名丫鬟么?”
拒北王轻轻摇头:
“不,恰恰相反,慕容瑾把她留在王府,其实是为了救她。”
“救她?”
姜青玉更糊涂了。
他早就知道立春是一位公主,而且并非皇后所生,甚至……
其生母在宫中的地位很卑贱。
所以他原以为皇后慕容瑾把她丢在紫烟院是皇帝默许的惩罚,或是存了私心,不想让她和自己的子女争宠。
却不想另有隐情。
“其实……”
“景漓应该叫慕容瑾一声姨娘。”
拒北王平静道:
“景漓的生母名为慕容瑶,是慕容瑾的亲生妹妹。”
“她本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子,却在十岁那年不幸拜了一位前朝余孽做师父,而且在某一次入宫见姐姐慕容瑾的时候勾引并行刺了皇帝景宏!”
姜青玉微微蹙眉:
“呵,上百年了,前朝余孽还是阴魂不散!”
“结果怎么样?”
拒北王轻笑道:
“很难猜么?概括起来无非十个字——”
“勾引成功了,行刺失败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可真是一针见血的概括啊!
拒北王接着道:
“那一夜的行刺在景宏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但慕容瑶毕竟是慕容瑾的亲生妹妹,再加上景氏一族当年是在慕容氏的扶持下才得以坐上皇位,所以便只是将其软禁在了冷宫中,并未直接处死。”
“可十个月后,景漓出生了。”
“当朝皇帝与一名和前朝余孽扯上了关系的女刺客生了个孩子,何其荒唐!”
“皇室不肯承认景漓的公主身份,甚至一度有人想要将其抹杀在襁褓之中,若不是慕容瑾拼死相护,再加上景宏默默庇佑,怕是此女早就死了。”
一听这话,姜青玉难得称赞道:
“想不到咱们这位皇帝还是有一点男人担当的嘛!”
拒北王承认道:
“景氏一族中能让本王瞧得上眼的人不多,四十岁前的景宏算是一个,而且远远甩开了其他人。”
姜青玉听出了拒北王言语中的重点。
四十岁以前。
这句话的意思是,四十岁以后的景宏已经……
变了么?
不等他多想,拒北王又道:
“景漓在冷宫中长到了十一岁。”
“在她十一岁那年,景宏突破曜日境失败,性情大变,一夜间处死了一百多位宫女太监。”
“为了保障景漓的安全,慕容瑾便把她带到了王府,丢在了紫烟院。”
“至于为何是紫烟院……”
他望向姜青玉,神情复杂道:
“等你成为了世子,父王再告诉你。”
“……”
姜青玉苦笑一声。
父王,哪有话说一半的?
而且……
冬猎大比竞争那么激烈,二哥姜青剑背后有蒋家,三姐背后有曜日境的三娘,哪一个明面上不比我强?
“父王,你希望我做世子么?”
拒北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话:
“没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这是你的宿命,你逃不掉。”
“又是宿命……”
姜青玉苦笑道:
“父王,你少听那些江湖骗子胡扯。”
“如果一个人从花上几两银子便能从算命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命运,那也太荒唐了吧!”
“算命的又不是神仙!”
拒北王笑而不语。
他年轻时也不信命,甚至落草为寇的时候砍了不少算命先生的脑袋,直到遇见那一位称自己有卧龙命格的先生……
他让自己信了宿命二字。
是他让自己搭上了景宏这条船,得以成为坐拥北境三州的异姓王,也是他让自己卧于病榻多年,得以在皇室的帮助下一次次成功“续命”。
“算命的自然不是神仙。”
拒北王感慨道:
“可世间奇人异事何其多,有时候,宁可信有,不可信无。”
“父王已经老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话难听,你也得听,父王不会害你。”
姜青玉一阵沉默。
到了曜日境这个层次,哪有那么容易死?
再加上您每年都会服用一粒九转金丹续命。
除非……
您吃的药有问题!
想到这里,姜青玉突然硬着头皮道:
“父王,你服用了那么多九转金丹,可病况却一年不如一年,难道您不曾怀疑丹药有问题么?”
九转金丹传闻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到了拒北王的手中却连区区暗疾都治不好!
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
然而,拒北王却是笑吟吟道:
“不用怀疑,我早知景宏命人送来的丹药确实有问题。”
“而且……”
“景宏也从来没有想着要瞒我这一点。”
姜青玉一脸愕然:
“那你为何?”
拒北王微微抬头,一脸傲然。
“本王是一名武学天才,十八岁入先天,二十三岁晋升皓月境,二十九岁晋升曜日境,而在你娘去京城的那一年,我已经是曜日境巅峰的存在!”
他看向姜青玉,质问道:
“换你是景宏,可会心安?”
“……”
姜青玉答不上来。
曜日境巅峰再往上一步便是摘星境,超脱皇权,不可掌控。
换做自己是皇帝景宏,未必不会把事情做得更绝。
毕竟,权力会让人上瘾。
摘星境的阳寿足有三百年,景宏在世,相信拒北王顾忌情分不会反,可一旦他离世……
谁能保证拒北王可以忠于楚国三百年?
“那父王便坐以待毙,把生死交由皇室掌控么?”
姜青玉言语隐晦:
“若有一颗没被人做了手脚的九转金丹,是否可以让您重返巅峰,甚至修为更进一步?”
不料,拒北王却是微微一叹,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
“还没到时候呢。”
此言一出,姜青玉内心陡然一惊。
第七十一章 如此一来,本王便更有把握了
枇杷院。
大雪纷飞,父子二人伫立在屋檐下,皆是沉默不语。
姜青玉仍在消化拒北王刚才那段话的意思。
还没到时候……
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毛骨悚然呢?
同时他又想到了疑似是三娘薛颖的那一尊曜日境红甲女子,以及千剑湖下被剑阵镇压着的神秘深渊,不禁更是浮想联翩。
“原来父王心中一直有数,倒是我多虑了。”
拒北王严肃道:
“你不必担忧我,眼下你最要紧的事情是冬猎大比。”
“自从本王下令要以冬猎大比来决出王位继承人后,不但是北境三州,就连北狄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北狄各个部落的首领正在草原上集结召开会议,似乎是要派出各自部落中的优秀后辈和做尔等的对手,以此来选拔出一个王庭部落。”
姜青玉同样脸色不轻松。
北狄有上百个部落,其中十万人以上的大部落足足有八个之多,万人以上的中等部落更是有数十个!
以往在和北境三州的十五万安北军作战的同时,北狄的各个部落间也一直在为了争夺王庭部落的位置而不断内斗。
一旦有一个部落成了王庭部落,那么这个部落的首领便是狄人一族的王,草原上的所有狄人都要以其为首,听其号令,如同羌人一族对待“狼王”柯图察一样。
届时,狄人一族统一后,必将一致对外。
这对楚国,对北境三州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
拒北王轻笑道:
“此事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北狄八个大部落的首领个个老奸巨猾,对权势贪恋无比,即使有人堂堂正正地称王,其余人也未必会承认其地位。”
“说不定,还会有人买通陨星阁和花满楼的杀手将其弄死!”
“即便那位新王侥幸不死,可要想把所有狄人都整合在一起,也不是短短的一两年内可以做到的。”
“毕竟,类似于柯图察那样的人物,几百年来羌人一族也只出了一个,狄人一族么……”
“却是一个都没有。”
姜青玉微微颔首。
“狼王”柯图察被誉为羌人一族四百年一遇的奇才,几乎被所有人认定可以在有生之年突破到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狼王羌”在幽州的地位才无人可以撼动。
北狄要想出现一位足以服众的王,怎么说也得有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武学修为吧?
可据姜青玉所知,整个北狄数百万人,确实有那么两三个曜日境的老不死,但都是上上一辈的人物,如今皆已阳寿将尽,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一个个都快十年没有现身了。
对他们而言,抓紧冲刺先天第四品摘星境为自己续命才是当务之急,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统一狄族,做狄族的王?
至于拒北王这一代……
有资格冲刺曜日境的天才早都被他当年带着铁骑横扫屠尽了。
如今狄人一族八大部落的首领能有今日的地位,还得感谢拒北王当初帮他们各自除去了一批竞争对手。
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老是喜欢带兵北上,深入北狄作战,也是想要重现拒北王当年的无敌风采。
只可惜,二十二岁的姜青剑如今武学修为才后天八品。
而拒北王当年在这个年纪,都差不多快晋升先天第二品皓月境了。
当然……
二十二岁的后天八品也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毕竟,整个楚国近百年来也只出了一个姜秋水,便是当年被誉为景氏一脉中兴之主的景宏不也在十二年前突破曜日境失败了么?
如今北狄八个大部落的首领都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一个个都在这一境界滞留了半辈子了,天赋远不如景宏,要想在短时间内极尽升华,打破壁垒,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
北狄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了。
“此次冬猎大比,并非本王临时起意。”
拒北王微微眯眼,不怒自威:
“北狄想要借本王的儿女做磨刀石,以此来磨砺出一尊新王,殊不知本王何尝不是在算计他们!”
“若是此一役能让北狄天才再次断层,那么今后二十年,他们大抵是不会再出现新的曜日境了。”
“如此一来,便可保北境三州二十年无忧!”
“也唯有此功绩,才足以让你坐稳王位,让京城朝堂上的一众腐朽老儿闭嘴!”
姜青玉深以为然。
皇室对拒北王心存忌惮,朝堂上的老臣更是每年都会上奏请求削减拒北王的兵权,甚是聒噪。
在关于世袭王位一事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尽管当年景宏的许诺中有“世袭罔替”四字,可楚国的老臣们一个个都认为不该养虎为患,应当代代削减王位权柄,封地三州变两州,两州变一州。
只是,姜青玉想不明白。
拒北王为何如此笃定,一定会是自己坐王位?
“父王早就选定了我,所以才会把多吉、俞安等人分别安排给我和青梦么?”
拒北王坦然承认:
“柯图察和本王亦敌亦友,惺惺相惜,我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多吉手下不会有其他势力安插的暗子。”
“俞安是琅琊的心腹,也值得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其实,羌人受袭之事……”
“本王本可以阻止的。”
“可后来转念一想,总得闹出一点动静让京城那头瞧瞧。不然,铁板一块的北境,会让皇室不安呐!”
他看向姜青玉,又道:
“至于为何选择你……”
姜青玉神情无奈:
“我懂,宿命嘛!”
此言一出,拒北王顿时大笑:
“是极是极!”
……
一炷香后,雪停了。
趁着雪停,姜青玉离开了枇杷院。
拒北王立于屋檐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直望着儿子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了院门外。
与此同时。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出现在了他身后。
黑袍人单膝跪地,手上捧着一个玉瓶,声音嘶哑道:
“王爷,陨星阁那位承诺的神农丹已经送达!”
神农丹是一种和九转金丹齐名的解毒圣药。
九转金丹可以治疗百病,化解伤势。
神农丹则是可以解万千毒药。
传闻,九转金丹的炼制方法只有楚国皇室才有,而神农丹的丹方早已不见传承,只有寥寥几个古老势力藏有一两颗压箱底的丹药。
拒北王面不改色地拾起玉瓶,却并没有将瓶内的丹药一口吞下。
他只是感慨道:
“真不愧是养龙境尸体异变而生的怪物,居然从那位炼器师半仙的记忆中悟出了神农丹的炼制手法。”
“如此一来,本王便更有把握了。”
第七十二章 倒真是个君子呢!
离开枇杷院后,姜青玉的内心并不平静。
从拒北王对待楚国皇室的态度以及藏匿在言语间的锋芒来看,他似乎正在筹划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为了这件事,他甚至每年都会服下一粒有问题的九转金丹,以此来减少皇室对王府的猜疑。
其城府之深,简直让人骨寒毛竖!
“忍辱负重十几年,明知丹药有问题也装作不知服下,说什么是时候未到,故弄玄虚……”
姜青玉不满道:
“老狐狸,居然说三个儿子里,就属我最像他?”
“哼,荒谬。”
“本公子明明那么单纯!”
……
一炷香后。
姜青玉迈进了紫烟院的大门。
丫头小满正坐在屋檐下看书,双手撑着下巴,时不时捂着脸发出一两声“哼哼唧唧”的怪笑,看上去颇为诡异。
由于看书太过专注,以至于自家公子走到了身前似乎都没有察觉。
“哎呀——”
“公子,你又打我!”
小丫头捂着书本委屈抬头。
姜青玉轻唔一声,下意识瞥了一眼书,却是瞄到了“心狠手辣小王爷”、“失忆清冷大美人”等字眼。
“你喜欢看这个?”
他很是费解。
这男主人设……
和自己也不搭边啊?
小丫头红着脸把书本合上,推着姜青玉的双腿道:
“公子,饭已经煮好了,你赶紧去吃饭然后洗洗睡吧!”
“对了,忘了和你说了,立春姐在我枕头底下留了四百五十二两银子,您要用赶紧拿走!”
“不要让小满管钱,我是个存不住钱的人,今日下午,已经有三个铜板被我拿去买糖葫芦吃了!”
姜青玉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大度道:
“钱都归你了。”
“你想怎么花都行,只要别把本公子饿死就成。”
小丫头眨了眨大眼睛,欣喜道:
“真的么?”
“公子,我刚听说镜水阁出了一批新书,是写小侯爷和丫鬟私奔的,很抢手!”
她起身往院子外奔去:
“我这就去买,晚了就买不到了!”
“公子,你吃完饭记着不用洗碗,等我回来读完书会洗的!”
“……”
姜青玉伫立在原地,一脸无奈。
小丫头,照你这疯魔的状态……
若是有一日你读言情小说顿悟先天,本公子也一定不会觉得奇怪。
……
这一日晚上。
紫烟院的一主一仆都离开了院子。
姜青玉的阴身来到了将军醉的第六层,见到了正在煮第二壶茶的丫鬟“惊蛰”。
也就是青楼的幕后老板娘,梦人。
今日的梦人穿了一件轻纱薄裙,肌肤若隐若现,头发垂在肩上,湿漉漉的,似是刚出浴不久。
尽管其人未施粉黛,却仍有倾城之姿,身上散发着比佳酿更让人沉醉的清香。
屋内,一主一仆席地而坐。
“公子方才不会在窗外等了一炷香吧?”
梦人言语轻佻:
“倒是个真君子呢!”
她把“真”字咬的很重,似乎是在嘲讽什么。
然而,姜青玉却是面不改色,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没有的事!”
“本公子来的时候,你已经在煮第二壶……不对,是第一壶茶了!”
梦人捂嘴一笑,没有去纠结公子何时到的问题,而是扯到了正题:
“公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正经事么?”
姜青玉低头掩饰了一下尴尬的神情,义正严辞道:
“本公子哪一次来不是为了正经事?”
“至于这一次,是为了冬猎大比,我需要地府的帮助。”
梦人沏了一杯茶,并往前一递:
“公子是地府之主阎罗,但有所需,下令便是,奴婢和其余人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姜青玉接过茶杯,轻轻摇头:
“没那么严重,地府正处于蛰伏发展期,此时并不适合扬名天下,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至于我要你们做的事……”
“说难不难,说简单倒也并不简单。”
他停顿了一下,品了一口茶,然后又接着道:
“几日前,我和一位狄人做了一笔交易,让他去草原上拉出一支两万铁骑的军队,日后可以为我所用。”
“原本我只是想着随手埋下一颗暗子,或许几年后有什么奇效,却不想父王要在一个多月后举办冬猎大比,以征讨北狄斩获的军功来决出王位继承人。”
梦人心灵性慧,一下便猜出了姜青玉的来意:
“所以公子是想提前启动这一颗暗子?”
姜青玉点头承认:
“不错。”
“可如今这一枚暗子只有后天七品的武学修为,在部落里更是被其他人视为头脑有问题的蠢货,所以只是一枚死子。”
梦人神情玩味:
“这头蠢货是狄族古尔部落的六王子古尔根吧?”
“我听说他在王府欺辱了公子,更是打砸了你的卧房,以公子的心性,居然会让他活着走出王城?”
“……”
姜青玉轻哼一声:
“你一定对本公子的心性有什么误解!”
梦人掩嘴一笑,稍一思量,便有了注意:
“一个月内凑足一支两万人的铁骑,以地府眼下的实力可做不到。”
“但扶持一个蠢货成为某个中等部落的王,再帮他入赘某个大部落,掌握一支数千精锐的兵权,倒也并非不能做到。”
此言一出,姜青玉顿时拍手称赞:
“那本公子便先替古尔根那个莽夫多谢梦人姑娘做媒了!”
有一支数千精兵做内应,他在冬猎大比中拔得头筹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至于古尔根……
自己帮他寻了个暖被窝生娃娃的老婆,这不得在原先的承诺上再加一万铁骑?
然而,出了主意的梦人却并不欣喜,反而面带愁容:
“扶持一个傀儡罢了,这几年类似的事情我也做了不少,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只是……”
“公子,奴婢不得不提醒一句,以您眼下的状态其实并不适合外出北上,参加冬猎大比。”
“毕竟,您肉身孱弱,外出的风险远远大于收益,稍有不慎,怕是会……”
剩下的话梦人没有说完。
可意思却已不言而喻。
只听她接着规劝道:
“奴婢不懂,公子从不贪恋权势,为何这一次偏偏要参加大比?”
“我们已经蛰伏了十二年,只需再熬几年,等到地府势力再壮大一些,等到公子阴身堪比摘星境!”
“届时,地府便可成为和花满楼、陨星阁同一层次的顶尖势力,公子超脱于皇权之上,岂不比做王爷替景氏一脉守江山更为逍遥自在?”
“……”
姜青玉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合格的丫鬟,梦人大多时候出谋划策只考虑自己和地府的利益,但她却忘了,自己除了地府之主外,还是拒北王府的四公子。
他叹息一声,无奈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
“我毕竟是姜秋水的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王位落到蒋氏一族的手中。”
他又瞄了一眼梦人,见对方双眸闪过一缕杀机,不禁摇了摇头:
“你也不必再劝了,姜青剑毕竟是我的二哥,杀了他,父王非得疯了不可。”
“况且……”
“这一次大比,我会做足准备,死不了的。”
第七十三章 阿婆,我要做北狄公主
在和梦人聊了一炷香后,姜青玉便又折回王府,去千剑湖下吸纳剑气修行《虞氏剑经》了。
与此同时。
丫头小满则是出现在了王城南部一家名为“邹记裁缝铺”的服饰店中。
“邹记裁缝铺”的老板娘是位年近八十的老婆婆,姓邹,据说年轻时候居住在宫里,曾为两代楚国皇帝做过龙袍。
后来也不知怎的离开了皇宫,辗转多次后来到了王城,开了一家服饰店。
“邹记裁缝铺”的生意很广泛,除了为居住在王城中的权贵夫人定制衣裳外,也会为家中有人从军的老人低价甚至无偿制作寿衣。
但大多数的权贵夫人都嫌弃定制的衣裳和寿衣摆在一家店内不吉利,即使交付了定金也不会派人来取衣裳,所以店中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华贵服饰。
有人劝邹婆婆不要再做赔钱的寿衣买卖,专心为权贵夫人们定制衣裳,那样不出一年,她赚到手的钱便足以为自己盖一座金棺材。
到了那个时候,一块金棺材板都可以换几千上万件寿衣了,难道不比她自己一件件亲手缝制更划算?
可邹婆婆不听。
她说自己不要什么金棺材,怕被盗墓,死后也不得安宁,至于寿衣生意,那更是要做到死才肯罢休!
不但如此,若是王城中有老人猝然离世,家中却无亲人照料,她甚至会自掏腰包为其举办葬礼。
于是有人猜测,邹婆婆当年居住在宫中的时候,父母不幸溘然长逝,无人照料,下葬的时候连一件得体的寿衣都没有,她得知后悲痛不已,所以才会选择做这一行。
但也有眼红的人造谣,说邹婆婆是前半辈子造了太多孽,怕死后下地狱受尽折磨,所以才会在等到快闭眼的时候想起来行善积德。
……
邹记裁缝铺。
眼下已是夜半时分。
可让人奇怪的是,裁缝铺却并没有打烊,仍然半掩着门,屋内点着一盏烛火。
小满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对门的是一排排精致的华贵服装,用料讲究,款式新颖,每一件都至少价值十几两黄金。
而在其左侧,却是一排排颜色各异、大小不等的寿衣。
每一件寿衣都夹带了一张纸条,上面标注着买主名字、年纪,身份、家住何方,以及家中有几口人……
唯独没有标注价格。
而在房间左侧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在缝制一件新衣裳。
老婆婆身子佝偻,头发花白,坐在一把旧藤椅上,尽管双目浑浊,烛火昏暗,可穿针引线起来却毫不费劲。
见到这一幕,丫头小满不禁内心嘀咕:
谁会想到,这么一位把大半生都交给了裁缝铺的老婆婆,居然会是天下前三的杀手组织花满楼的一位楼主呢?
而且辈分高的吓人,连自己的师父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师伯!
“阿婆!”
小丫头神态拘谨,像是个做了坏事的孙女,笑嘻嘻走到老人身后,开始为其捶肩。
同时,她瞄了一眼老婆婆手上正在缝制的那件衣裳。
尽管衣裳只是初具雏形,可从显露出来的些许蟒纹中却不难看出,那是一件只有王爷才有资格穿的蟒袍。
“阿婆,你又在为王爷做衣裳啦!”
“这一件得挣不少钱吧?”
邹婆婆脸上挂着浅笑,聊天的时候手上针线活没有丝毫停滞:
“小丫头,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门,说吧,这一次又有什么事求我?”
小满加大了捏肩的力度,撒娇道:
“阿婆,我想做一件衣裳。”
邹婆婆笑着调侃:
“小丫头,你这年纪做寿衣可不吉利!”
小满一脸委屈:
“不是啦,阿婆,我是想做一件异族服饰。”
“一件只有北狄公主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此言一出,邹婆婆顿时笑容一滞,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
做衣裳她在行,别说是区区北狄公主的服饰,便是历代皇帝的龙袍、皇后的凤袍,她都可以将其完美复制。
但以小丫头游戏尘寰的脾性,提出的要求可不是只有穿衣服那么简单!
她多半是真的想当一次北狄公主!
“胡闹!”
邹婆婆斥责道:
“你以为花满楼是你家开的么?有什么愿望都得帮你实现?”
“去年,你要当京城第一才女,我们绑架了二十四位稷下学宫的讲师和学子,把他们关在青楼里整日作诗写文!”
“最后……”
“有人在诗文中藏了一封求救信,害的稷下学宫震怒之下倾巢而出,险些把我们那个据点从京城彻底抹除!”
“你可知那一次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然而,小丫头却是理直气壮地嘀咕道:
“谁让你们把人关在青楼又不让人家碰女人的?”
“我早说了,你把他们放在温柔乡里涨一涨才气,说不定他们一个个都舍不得走了!”
邹婆婆冷哼道:
“稷下学宫规矩严苛,学宫中人不可入青楼那等污浊之地。”
“若是那群整日读圣贤书的学子讲师被我们强迫着和女人睡了,破了赤子之心,荀咏那老家伙非得掀了花满楼的门不可!”
荀咏是稷下学宫的祭酒,一身修行了一百五十余年的浩然正气足以媲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
他老人家一生著书三本,每一本都有人读了之后顿悟先天,皆为圣贤书,所以也被人称为半圣。
小满不服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偷错了题!”
“去年,荀老先生难得出了三道题,说是三题皆对者便可拜入其门下,我本想着趁此机会扬名天下,所以才扮作学子入了京城,可,可……”
“等到考试那天,我才发现我死记硬背了一个月的东西根本用不上,老先生出的题和你们事先说的也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绑架稷下学宫的学子讲师来为自己捣鼓诗文,扬名京城。”
“要不然,我早就是荀老先生门下的第一位女弟子了,别说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了,便是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都没人敢和我争!”
邹婆婆忍不住拆台道:
“小丫头,我承认你读的书是不少,可和才女二字是完全不沾边啊!”
小满一边为老人捶背捏肩,一边撒娇道:
“阿婆,我不管,这一次我就要做狄族公主嘛!”
“上一次做才女失败了,这一次你们可得保证不许失败!”
邹婆婆一眼看穿了少女的心思:
“是为了你家公子吧?”
小满一声不响,默认了这一点。
既然公子不带她去北狄,她便自己去。
而且是悄悄地去,做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等到下一次见面再给公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邹婆婆见傻丫头少女怀春,似乎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荒诞岁月。
那个时候的自己若是有小丫头一半的傻气,如今也不会沦落到整日缝制寿衣缅怀旧人的悲凉下场。
于是她一脸无奈道:
“罢了,便允许你再胡闹一次吧。”
“谁让……”
“花满楼本来就是你家开的呢。”
第七十四章 人有问题,杀了便是了
“嘻嘻,阿婆最好了!”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小满走到邹婆婆面前,张开双臂,转了个圈,任由其测量自己的身体条件,以便做出最适合自己的衣裳。
然而邹婆婆却眼皮都未抬一下:
“别转了丫头,你的衣服,我闭着眼都能做。”
小满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撒娇道:
“阿婆,您就是我的亲外婆!”
邹婆婆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账簿,笑道:
“亲外婆也要明算账,组织雇佣那么多人陪你疯一次,你总不能一点付出都没有吧?”
“老规矩,付账吧。”
“一千花值,外加五百两白银。”
“……”
小满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袋。
作为一个年轻的千花杀手,一千花值差不多已经是她在花满楼的全部身家了,至于五百两白银,那更是一笔足以掏空整个紫烟院的巨款!
自己的私房钱加上立春留下来的四百多两白银才勉强凑足了五百两的数目!
果然,作为花满楼的元老,邹婆婆对情报的掌握简直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这是要把自己完全榨干啊!
但同时小满内心也清楚,这么点代价自然不足以让组织陪自己疯上一次,别说一千花值了,便是一万花值都不够!
至于五百两白银……
在花满楼的精锐杀手眼中更是不值一提!
邹婆婆提出要求,倒也不是针对自己,只是象征性地敲打一下,告诫自己不要再那么任性罢了。
“呐!”
小满一脸心疼地把一叠银票和碎银子放在了账簿上。
至于这一笔银子大部分本属于姜青玉……
她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毕竟,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子能在冬猎大比中胜出,所以花公子的钱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
接下来的半个月,紫烟院的主仆二人一直没迈出王府的大门。
姜青玉白日练剑,夜里跑去千剑湖吸纳剑气,武学修为顺利晋升到了后天二品巅峰。
照这个速度下去,在冬猎大比开始前晋升到后天四品应该不成问题。
而随着冬猎大比的临近,整个北境三州甚至整个楚国都在讨论这件事,很多赌场也已经提前一个多月开设了赌局,押注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一半以上都是看好二公子姜青剑的。
也有不少支持“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押注三小姐姜青竹,大多出手阔绰。
尽管这一部分女子的人数只占了三成,可押注的金额却占到了赌桌上的五成,让一群男人直呼败家娘们,却又无可奈何。
甚至……
镜水阁几日前新出了一本名为《江女王传》的杜撰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姓江的王府庶女从军后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帝封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性王爷,并被七八个皇子同时爱上争风吃醋的狗血故事。
镜水阁大气宣布,这一本小说卖出的全部收益她们分文不取,都将用于押注三小姐姜青竹的胜出!
一时间,《江女王传》供不应求,镜水阁雇佣了几批人手连夜誊抄都赶不上卖出的速度。
由此也养活了一批假书贩子。
除了两大热门人选外,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五小姐姜青音以及六小姐姜青梦的支持者皆是数目寥寥,而且大多都是欠了几屁股债不在乎再多欠一屁股的疯狂赌徒。
他们倒也不是真看好几人,只是抱着以小博大的侥幸心理,做着咸鱼翻身的美梦。
有一群狐朋狗友甚至聚到一起,在十几丈高的城头上租了一块地皮住下,约定若是自己等人押注错了,便一起从城头上跳下去,下辈子投个好胎。
一时让人啼笑皆非。
而在这期间,江湖上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大宦官许小寺和星陨阁副阁主星四的死讯被人扒了出来,两尊曜日境的陨落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暗潮。
二人被各自势力发现的时候,尸体相隔不足十丈。
有人推测二人是同归于尽,也有人推测是有第三人参与了进来,趁二人重伤后将其一一杀死,然后又制造了一场同归于尽的假象。
也有人不去关注二人的死讯,反而好奇他们同时出现在荒木林的动机。
于是很快,皇室鹰犬带兵将并州的隐世家族龚家灭门,并销毁了全部龙涎草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使得楚国境内的隐世家族、门派人人自危。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许多隐世家族开始不再那么信任皇室,门派势力对皇室的警惕、怨念以及恐惧也都再上了一个层次。
而“龙涎草”一词,也开始不断被人提及。
第二件事。
荒木林一役,许小寺和星四的尸体最后都落到了陨星阁的手里。
大宦官严松鱼为了讨回许小寺的尸体,仗着自身曜日境巅峰的修为以及有皇室做靠山,便亲自登门陨星阁总部,喊话阁主星一。
不料却连星一的“尸臭味”都没闻到,就被副阁主星二硬生生赶了出来。
有人见到,严松鱼被赶出来的时候气息萎靡,口吐鲜血,似是受伤不轻。
显然是败在了星二的手下。
但后来楚国皇室亲自出面,以一万两黄金的高价从陨星阁手中买回了许小寺的尸体,并将其安葬在了临近皇陵的一座青山上,也算是仁至义尽。
第三件事同样和陨星阁有关。
一个多月前,青州的隐世家族陈家被五六个仇家联手灭了门,整个家族一千多人只逃出来一位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陈丰。
后来,陈丰孤身一人在一众仇家的追杀下逃到了幽州,数次身陷险境,几度垂死,狼狈至极。
然而在几日前,他却突然在重压下顿悟,侥幸晋升到了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凭借着曜日境的实力,他不但在短短数日内屠尽了所有仇家,更是被陨星阁的阁主星一亲自邀请加入了陨星阁,填补了本属于星四的副阁主位置。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同一时间。
姜琅琊麾下的虎将俞安带着一支千人队伍从北门进入了王城。
在抵达王城的第一时间,他去拜见了这一支部队名义上的主人,王府六小姐姜青梦,然后在姜青梦的带领下走进了紫烟院,把一份名单交到了姜青玉的手中。
名单上,三百二十七个名字被红笔圈出,代表着他们身份有问题。
有人是蒋家安插进来的暗子,有人是军部大佬收买的死士,有人是花满楼的杀手……
在见到这份名单后,姜青玉倒是并未说什么,可姜青梦却忍不住抓狂了:
“四哥,简直太过分了!”
“蒋家居然把手伸进了我的部队!”
“不行,我要去告诉父王!”
姜青玉伸手将其拦住。
“这点小事没必要去打扰父王。”
他微微眯眼,同时双眸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机:
“人有问题,杀了便是了。”
此言一出,姜青梦和俞安皆是神情一滞。
杀?
怎么杀?
杀多少?
而在另一旁,正在抱着一本《江女王传》的丫头小满却是暗道不妙:
公子,你可别杀错了呀!
花满楼的杀手是自己人!
第七十五章 书上什么都有
“四哥,杀人是不是有点莽撞了?”
见到姜青玉眼中的杀气,姜青梦不禁吓了一跳:
“再怎么说也是三百多条人命,又牵扯到了军部和花满楼,是不是要多慎重些?”
“要不……”
“只杀蒋家的人算了。”
姜青梦可以肯定,蒋家把人塞进来是为了确保姜青剑夺得大比头名,所以全部杀了也没有一人无辜,至于军部和花满楼……
他们的目的可不好揣测。
而且……
“四哥和蒋家早已势同水火,若再和军部、花满楼等势力交恶,那么以后即使成了世子,怕也难以坐稳这个位置!”
“青梦说的不无道理。”
姜青玉微微颔首,望向俞安:
“俞将军,你认为呢?”
长了一张憨厚脸的魁梧将领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大将军吩咐了,让我一切都听四公子的,不要乱出什么馊主意。”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俞将军,你不想说就算了,干嘛装老实人啊?
他可是让丫鬟“惊蛰”调查过了,这一员名为俞安的虎将尽管声名不显,看上去也挺憨的,可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对自己人狠,对敌人更狠!
去年,边境有一座关隘遭遇上万狄人四面围攻,失陷在即。
本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带着三千轻骑赶至的俞安却并没有前往支援,反而带兵北上,在短短两日时间内一连屠杀了五个被抽调了大部分兵力的狄人部落!
吓得围攻关隘的狄人立即放弃进攻,回草原上寻找俞安报仇。
而在此时,俞安却早已带兵回到了阳关城。
然而……
立下大功的他非但没有得到嘉奖,反而被姜琅琊一顿训斥。
原因也很简单,并州那一座关隘由于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多坚守了两日,所以也多付出了接近两千的阵亡!
以至于这一支守军的主将哭喊着要拖着一条瘸腿赶来阳关城和姜琅琊拼命!
姜青玉很清楚,那一座关隘的守军并不隶属于姜琅琊,所以俞安才会选择围魏救赵的计策,在保全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完成救援任务。
而姜琅琊也并不是真的责怪俞安,否则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月后又为他加了半品军职。
“关于奸细之事,兄长可有什么吩咐?”
“大将军说了,是杀是留,全凭公子……”
俞安看了一眼姜青梦,滴水不漏道:
“全凭公子和六小姐共同做主。”
此言一出,一旁的姜青梦顿时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倒是很让人头疼呢!”
姜青玉装作为难的样子:
“蒋家的人不能留,军部和花满楼的人又不能贸然全杀了,以免同时得罪两方势力,使我们将来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
“对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一旁抱着一本《江女王传》心不在焉的小丫头:
“小满,你读了那么多书,可有在书上见到过这种情况?”
小丫头愣了一下。
“呃,啊?”
下一刻,她又用书本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清醒道:
“有的,公子!”
“书上什么都有!”
“我记得有一本书中写了,一伙反派花钱雇佣杀手行刺男主,不料男主却给出了更高的价码,那群杀手为了钱便把反派全杀了!”
同时,小丫头在内心嘀咕道:
公子,我也只能提示你到这一步了!
希望你能领会到我的意思,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姜青玉似笑非笑:
“真有这样的剧情?”
小丫头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家公子的眼睛,小声道:
“有的!”
“还有女刺客爱上男主,把整个杀手组织都当做嫁妆的剧情呢!”
“……”
姜青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丝戏谑。
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啊!
一旁,姜青梦却是称赞道:
“小满说的有道理!”
“花满楼是个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只要我们拿出更高的筹码,便可以让这群杀手为我们所用。”
然而,姜青玉却是问道:
“小妹,你有钱么?”
“你再有钱,能比蒋家更有钱么?”
此言一出,姜青梦顿时垂头丧气。
是啊,雇佣上百名杀手,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而且,和积攒了上百年家产的蒋氏一脉比财力……
怕是把王府卖了都不一定比得上!
同时,她又把目光放到了俞安身上。
吓得俞安赶紧捂住口袋:
“六小姐,末将也很穷的!直到现在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攒够!”
姜青玉安慰道:
“将军不必担忧,本公子再穷也不至于花将军出生入死换来的军饷。”
俞安嘿嘿一笑,挠头道:
“也不全是军饷,一部分是从狄人部落里搜刮出来的战利品,反正请公子喝顿美酒听个小曲是够的,可雇佣杀手么……”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
可所有人都清楚,花满楼作为江湖上排名前三的杀手组织,雇佣价格奇高,以几人眼下的财力无异于杯水车薪。
实际上俞安也没想到姜青玉居然会考虑和花满楼合作。
他本以为姜青玉会把蒋家和花满楼的人驱赶出队伍,然后再依托姜琅琊的关系,找某个军部大佬谈一谈,请求军方的更多支持。
他的怀里甚至早就藏了一封姜琅琊的引荐信!
可那样一来,便相当于姜琅琊亲自下场了世子之争。
一个手握兵权的义子参与王府内部的争斗,传出去怎么也不太好听。
万一姜青玉败了,甚至会改写并州军部的权力分配!
所以俞安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取出引荐信。
突然,姜青玉似乎下定了决心,望向俞安:
“俞将军可以联系上花满楼么?”
“我想找他们的主事人谈一谈。”
俞安点头答应。
一旁,姜青梦担忧道:
“四哥,真要和花满楼合作啊?”
“可我们没钱啊!”
姜青玉宽慰道:
“先谈谈呗,如果对方开的价码太高,再踢他们出局也不迟。”
若是价码合适……
那自己便忍痛出点血吧,大不了去找惊蛰那丫头借一点点钱。
……
这一夜。
俞安带着一个假扮士兵的花满楼杀手来到了紫烟院。
在姜青玉提出合作的初步意向后,那位杀手却一脸愕然道:
“公子不知么?”
“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负责保护您啊!”
“至于代价……”
“也早就有人帮您付了!”
众人沉默不语。
姜青梦和俞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拒北王本人。
而姜青玉则是瞥了一眼在角落抱着蓝皮书傻傻发笑的小丫头。
突然,他笑着喊了一声:
“小满,我枕头底下有几个铜板,你明日拿去买两串糖葫芦庆祝一下,记着给我留一串!”
小丫头微微抬头,吐出了叼在嘴上的竹签,朝着自家公子嘻嘻一笑:
“谢公子!”
第七十六章 四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在得到了花满楼的支持后,姜青玉便不再理会两支部队的事情,而是把心思全放在了武学修为的提升上。
至于蒋家和军部大佬安插在部队中的奸细,则一直处于俞安以及各为花满楼杀手的密切监视下,暂时没翻出什么浪花。
只等姜青玉一声令下,便可将其全部处置。
……
时间一日日过去。
王府内部。
不少杂役丫鬟们对冬猎大比也开始争长论短,甚至有人偷偷开设了赌局,后来被老管家徐二虎发现后,不但赏了每人一顿鞭笞,更是没收了所有赌资。
自那以后,所有人对此都是三缄其口,再不敢妄言。
而伴随着冬猎大比的临近,拒北王府也开始迎来了一批批受邀前来观礼的客人。
其中有各个江湖门派、隐世家族的长老甚至掌权人,有楚国各个州府的闲散官员、退隐老臣,也有一些名声显赫、侠肝义胆的江湖高手。
他们大多都带上了各自的优秀后辈,希望可以和王府的下一任主人攀上交情,或是结为姻亲。
大多数人都是看好二公子姜青剑的,可由于姜青剑在北狄草原上作战未归,于是便去拜访了二夫人蒋菁。
也有一大批女子结伴去拜访了三小姐姜青竹。
至于姜青玉、姜青梦、姜青音三人,则是门可罗雀。
……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很快日子便来到了大比前夕。
这一日,正巧也是除夕夜。
紫烟院。
姜青玉正在院子里舞剑。
丫头小满坐在门口,咬着一根糖葫芦。
“公子!”
“听说二夫人今晚包下了整座栖凤居,摆了一百多桌酒席,用以宴请王府所有宾客和青剑营将士呢!”
栖凤居是王城最大的酒楼,厨子手艺冠绝北境三州,其琳琅满目的菜品和将军醉肥环燕瘦的姑娘并称“王城双绝”。
二夫人蒋菁一掷千金,设宴上百桌,自然是为了帮儿子姜青剑壮声势,拉拢人脉。
至于那些宾客……
同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他们而言饭菜是其次,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和未来的拒北王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可小满却不一样。
她这么念叨,只是单纯想吃栖凤居的饭菜罢了。
姜青玉停下动作,调侃道:
“小丫头,你若是嘴馋,我可以去为你讨一个位置。”
小满吧咂了一下嘴巴。
“公子,不要试探了,我不会背叛你的!”
“别说是栖凤居的饭菜了,便是皇宫御膳房的饭菜,我也,也……”
小丫头咬了一口糖葫芦,硬气道:
“我也一点都不馋!”
说完,她又把剩下的糖葫芦放在一旁,同时伸出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吃货。
姜青玉微微一笑:
“傻丫头,馋嘴又不是什么坏毛病。”
“等我成了世子,便天天带你去吃栖凤居、将军醉!”
小丫头眨了眨眼:
“真的么?”
“公子,那你可真成纨绔子弟了!”
可在下一刻,她又耷拉着脑袋,叹气道:
“公子,我听说二夫人已经为青剑营一千将士准备了明日出发前要喝下的壮行酒。”
“据说是五十年份的新丰酒,一碗价值上百两银子!”
“公子,我们是不是也要买点酒准备一下啊?”
小丫头掰着手指头,愁容满面:
“公子加上六小姐麾下共一千八百余人,刨去奸细二百余人,剩下大概一千六百人,每人一碗酒,便是一千六百碗。”
“一碗最次的酒三个铜板,稍好一点的二十文到一百文不等,再好一点的一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
“公子毕竟是王爷之子,不能丢了身份,少说也得三五两一碗的酒才拿得出手,那一千六百碗便是五千到八千两银子!”
计算完毕后,小丫头盯着手指,一阵唉声叹气。
紫烟院家小业小,从哪去寻那么多的银子啊!
姜青玉走到小丫头面前,俯下身子揉了揉其脑袋,宽慰道:
“输一时之气势不算什么,只要最后赢了即可。”
小丫头嘟着嘴道:
“可……”
“我还是想为公子争一口气嘛!”
姜青玉自信道:
“你若想争一口气,倒也不是不可以。”
“明日,我们也未必会输呢。”
小丫头微微抬头,一脸茫然:
“公子,莫非你早有准备?”
“可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也不见你出门买酒啊?”
姜青玉也不隐瞒:
“记得那个几日前误入院子的那个胖家伙么?”
小丫头点了点头。
王府最近一个月来了很多客人,都快把二夫人、三小姐的院子门槛都踏破了,可来紫烟院登门的却屈指可数。
其中最奇怪的要属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
此人身型长宽皆有八尺,像一座小山一样,穿着一身名贵锦衣,脖子上挂着七八条大金链子,手腕手指上戴满了金玉手镯戒指,一副典型的暴发户打扮。
也许是肥肉太多了,他不得不一直仰着头,看谁都居高临下,让人很是不爽。
更过分的是,来到紫烟院后,中年胖子第一声却是喊的却不是“四公子”,而是“二公子”!
小丫头当时听了差点气得把人轰了出去。
也只有自家公子修养极高,不但没发怒,还请那人一连喝了十几碗热茶。
“那人是栖凤居的幕后老板,沈千斤。”
姜青玉介绍道:
“他是特意来拜访我的。”
“否则,王府指路的丫鬟杂役那么多,你真以为他是走错了路才进来紫烟院的么?”
小丫头一脸愕然:
“沈千斤?”
“怎么会……”
这个姓名倒也耳熟。
可是……
她一直以为江湖上享有盛名的沈千金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富婆,却不想此“斤”非彼“金”!
“公子,你一定是在骗我!”
“沈千金上个月刚在赌场豪掷千金,押注了三小姐赢得大比头名,她怎么会是一个,一个那么胖的男人?”
小丫头感觉脑子一团浆糊。
栖凤居的老板娘沈千金怎么会是一个男人呢?
几年前,镜水阁甚至为沈千金定制了一本小说。
小说中有一个貌美女子开了一家小餐馆,被仇人寻上了门,然后又被一位奇怪的刀客救下。
刀客提出要求,只要女子可以每日做出合他口味而且不重复的饭菜,他便庇护餐馆一日。
不料女子手艺非凡,一连做了三百六十五天不重复的饭菜,刀客也遵守承诺,在餐馆里住了一年。
二人的故事一时被传为佳话,引来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一年后,貌美女子买下了一座酒楼,并和刀客成了亲。
于是,全剧终。
小丫头想不明白,连作为花满楼千花杀手的自己都不清楚沈千斤的男子身份,公子又是从何而知的?
哼,一定是假的!
公子肯定是被那个中年胖子骗了!
姜青玉无奈道:
“事实便是如此。”
“沈千斤此人向来喜欢投桃报李,我那日请他喝了十几碗热茶,他说不定便会还我一千多碗壮行酒。”
“毕竟,优秀的商人从不会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一人身上。”
“用区区一千多碗酒投资一位有可能成为王爷的公子哥,也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小丫头轻哼一声,嘀咕道:
“如果,如果……”
“如果他真的帮公子拿出一千多碗壮行酒,那么我便承认他就是那个和刀客成了亲的沈千金!”
“……”
姜青玉完全听不懂小丫头在说什么。
“砰,啪——”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是子时到了。
也代表着新的一年到了。
小丫头踮起脚,把头靠在了姜青玉的肩上,低声道:
“公子,新年快乐呀。”
姜青玉笑着回应:
“傻丫头,希望你天天都快乐呀。”
……
与此同时。
随着爆竹声的响起,紫烟院也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客人。
“公子,有人来了。”
小丫头率先听见了脚步声。
姜青玉抬头望去,却见一位熟悉的青年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来人一手拿着一串鞭炮,一手拿着一壶酒,身后背着两口剑,笑吟吟看着主仆二人,调侃道:
“四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
姜青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侧,小丫头却是惊呼出了来人的身份:
“二,二公子?”
第七十七章 我不希望手足相残
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的突然造访,是姜青玉始料未及的。
这个时间,他不该在栖凤居和一众宾客将士们把酒言欢么?
为何会来紫烟院见自己?
“四弟……”
“似乎不太欢迎我?”
姜青剑伫立在院门外,脸上挂着让人亲近的笑容。
“不,不,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姜青玉回过神来:
“外头冷,二哥请进屋。”
姜青剑也不客气,迈步走了进来,顺手把鞭炮递给了小丫头,并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小丫头笑着道了声谢,随后为了不打扰二人,便在姜青玉宠溺的目光下蹦跳着离开了院子,去外头耍鞭炮了。
……
屋内。
二人正对而坐。
姜青剑倒了两杯酒,先是自己喝了一杯,然后将另一杯推到了姜青玉的身前:
“青玉,你我有很多年没坐到一起认真聊天了吧?”
姜青玉拿起酒杯,点了点头:
“二哥一直在外征战,一年在家的时日加不来不足半月,便是这一次的年节都是直到昨日才匆匆赶回,而我又体弱多病,整日在房间里休憩养病,大多时候都闭门不见客,所以才一直没寻到聊天的机会。”
姜青剑却是笑着摇了摇头,直接道:
“何必寻什么借口呢?”
“外人谁不知为了世子之争,你我兄弟二人早已势同水火?”
“你以为一直躲在房间藏拙里就有用么,你毕竟是正室所生,有些事是躲不开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四弟,不瞒你说,军中每日都有人劝我雇佣杀手取你性命,甚至有人背着我偷偷来潜入王府来刺杀你。”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哥,你也太直接了吧?
姜青剑瞄了一眼桌上的名剑朔月,冷笑道:
“可那群私自行动的蠢货一个个都还没靠近紫烟院百丈以内,便被王府的暗卫抹杀了!”
“所以……”
“四弟,你也别怪父王平日里冷落你,实际上他对你仍是有所关照的。”
姜青玉微微颔首,承认了这一点。
他一直知道紫烟院附近有拒北王安排的暗卫,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在屋里睡觉。
姜青剑自嘲一笑。
“老实说,听到四弟最近崛起的消息,其实我是有点兴奋的。”
“你若一直藏拙,我不派人试探一下睡不安稳,可屡次试探不出什么,也难免疑神疑鬼,坐卧不安。”
“但你锋芒毕露,我却反而如释重负了。”
“尤其是父王决定以冬猎大比来决出王位继承人的时候。”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姜青剑从军十年,从未有过一日懈怠,尽管比不上父王昔日风采,却也在草原上闯出了一点声名,如今北狄两千人以下的部队,见了我部队的青剑旗无一不是闻风丧胆!”
“所以……”
“论其他方面,我不一定比得上四弟,可论打仗,你远不如我矣。”
姜青玉坦诚道:
“二哥勇武,我一直钦佩。”
他对把手伸入并州军部的蒋氏一脉深恶痛绝,对二夫人蒋菁引狼入室的行为也很不齿,可对一直在外勤勉打仗的二哥姜青剑倒是没那么痛恨。
甚至……
有那么一点点敬佩。
可惜二人立场不同。
姜青剑维护的不只有王府的利益,更有蒋家的利益!
而这两种利益注定有朝一日会发生冲突。
姜青玉并不认为姜青剑有能力将其平衡。
因为严格来说,姜青剑本人也只是蒋家的一枚棋子。
于是他提醒道:
“二哥,有一个问题我很早便想问你了。”
“你若成王,又该把蒋家置于何地?”
“……”
姜青剑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反复考虑。
相信拒北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迟迟不肯把世子之位交给自己。
姜青玉接着道:
“蒋家已有了雍州,如今又把手伸入了并州,再加上幽州的‘狼王’柯图察也一定不会服你,等到二哥坐上王位,怕是北境三州再没有一州姓姜了!”
“那要这世袭罔替又有何用呢?”
姜青剑微微一叹。
“此事……”
“等我坐上王位再说吧。”
“事情不到最后谁也预料不了结果。”
紧接着他的脸上又挂上了一丝笑容,直视着姜青玉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况且,你又怎知……”
“蒋家在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呢?”
“……”
姜青玉微微一怔。
看来他的这位二哥也不是毫无城府啊。
忽然。
姜青剑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了,我得走了,今日晚宴耽误了不少时间,我还得回香炉院完成两个时辰的练剑呢!”
姜青玉同样起身:
“二哥慢走。”
姜青剑拍了拍其肩膀:
“今日一别,明日再见便是竞争对手了。”
“我不希望手足相残,闹得父王不开心,而且……”
“杀了你,我也会心有愧疚。”
“所以……”
“四弟,我们不妨将北狄草原一分为二,各取一半作为狩猎点,互不干扰,一个月后再回到出发点集合,以各自斩获的军功来论高下,如何?”
姜青玉微微蹙眉:
“我倒是无妨。”
“只是……”
“二哥就那么瞧不起三姐么?”
姜青剑哂然一笑:
“青竹么,自然有人会去对付她。”
“不瞒你说,北狄的八大部落中的乌托部落有一位乌托娜公主,麾下也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女子骑兵,人数足有两千人!”
“此女早就放出话来,要在草原上和青竹营一决高下,争出个天下第一女骑的名号!”
“依我看,青竹能在乌托娜的追杀下保全性命就不错了,又如何与你我二人争?”
“……”
姜青玉不禁感叹道:
“女人,可真是麻烦呢!”
姜青剑深以为然:
“谁说不是呢!”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姜青剑推门而出。
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道: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
“明日的壮行酒,我已经恳请娘亲为所有出征的将士都准备了。”
“为北境征战者,所有人都不分贵贱,理应一视同仁!”
“也希望将来不管我们之中谁成了拒北王,双方都可以放下成见,帮另一人共同守住父王打下的江山!”
“当然,说这话并不代表我认为自己会输。”
姜青玉抱拳一礼:
“理应如此。”
只是……
二哥啊,我若成王,即便你肯握手言和,蒋家又岂肯轻易罢休?
望着姜青剑离开的背影,姜青玉的心情很是复杂。
今夜谈话,着实让他对此人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只可惜……
二人立场不同,注定不可能有双赢的局面。
也罢,光靠一张嘴是不能服人的,二人之间也只能用实打实的冬猎战绩来分个高下了!
此时,小丫头也已经放完鞭炮回到了院子里,见自家公子一脸愁容,于是扮了个鬼脸,呼喊道:
“公子,年兽来啦!”
“快来赶我呀!”
姜青玉见此,不禁展露笑容。
“赶你?”
“本公子才舍不得呢!”
第七十八章 答应我,不许死啊
第二日寅时,姜青玉把两百余道剑气化作精纯灵气,用以洗经伐髓,终是贯通了所有十二正经以及八条奇经!
如今,他也算是一个武学奇才了。
哪怕不借助千剑湖,也足以赶上一般天才的武学进度。
而历经一个月的苦修,尽管姜青玉的武学修为并没有突破到后天五品,但也提升到了后天四品的中期。
再加上精通的数十套剑术以及不亚于曜日境的灵魂感知,估计后天七品以下的武者已经不能伤他分毫。
在安北军中,后天五品即可算作合格,后天六品可以算作精锐,后天七品更是精锐中的翘楚!
便是二公子姜青剑的青剑营,麾下一千人中也只有不到三百人的武学修为不下于后天七品!
“飞狼”多吉带领的羌人骑兵中,修为不下于后天七品者更是只有堪堪两百人!
至于后天八品、九品甚至十品,每一个都是军部大佬的宝贝疙瘩,未来有可能晋升先天境的人物,数目更是十分稀少。
所以,只要不遇上什么特别大的麻烦或是被先天高手盯上,以姜青玉眼下的实力已经差不多可以自保了。
可对他而言,这显然是不够的。
姜青玉求的是万无一失!
于是他又以阴身的形态来到了卧房下方的密室中,从三个柜子上取了几件保命的宝贝。
柜子分五层。
姜青玉取了五件宝贝。
第一件是一枚淬毒的玉簪,得自老宦官许小寺,是前朝皇后慕容氏之物,被置于第一个柜子的第二层。
第二件是一瓶生机丹,共十二粒,传闻中仅次于九转金丹的五种疗伤圣药之一,是他去年斩了一个作恶多端的老丹师后所得,被置于第二个柜子的第四层。
至于第三件,则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贴身软甲,被置于第一个柜子的第一层。
软甲名为“天子”,是一件灵性大失的神兵。
也是丫鬟“惊蛰”的传家之宝。
根据“惊蛰”推测,当年她所在的家族正是因为此物才引来了灭门之祸,后来姜青玉救下惊蛰后,她便将此甲脱下交给了姜青玉保管。
因为她怕有人会用旁门左道寻到此甲的位置,从而引来第二次祸端。
姜青玉倒是不怕。
他向来是不信什么算卦算命的。
而且自己这间密室里大有来头的宝贝多了去了,如果真有人能算到,怕是拒北王本人都拦不住所有眼红的人扛着锄头来掘地三十丈!
第四件是同样是一副软甲,但和“天子”比起来就不算名贵了,只是一件制式软甲,出自江湖上著名的铸甲师公输先生之手,共六十件,分别以天干地支命名。
姜青玉手上的这一件得自隐世门派白鹭山庄的一位命星境长老,名为庚午。
当然,刻在软甲上的名字早就被他抹去了。
这一件庚午,被置于第二个柜子的第四层。
最后一件宝贝放在柜子的第五层。
严格说起来,单以此物的价值根本不够资格放在密室中。
但对姜青玉而言,此物的价值却远在软甲“庚午”,生机丹甚至玉簪之上。
因为它是一截迷香。
传说中可以让人在十个呼吸内陷入昏睡的“百花香”。
也是江湖上那群大名鼎鼎的采花贼们最为推崇之物。
有了此物,即便是在草原上遇上了北狄一族的曜日境老不死,姜青玉都有信心化险为夷!
前提是,麾下的一千多骑兵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
选择完了五件宝贝,姜青玉便将其一一放入怀中带出了密室。
回到卧房醒来后,他褪去了全身衣物,分别将“天子”和“庚午”先后穿在了身上,随后又将衣物依次穿好,又披了一件崭新的白袍。
再将玉簪、生机丹、百花香以及一直被他贴身存放的九转金丹都一一藏好。
紧接着,他拿起名剑朔月,推开了门。
新年初一的寅时,外头仍是漆黑一片,夜空有繁星点点,不见月色。
院子里积了不少雪。
养鱼的池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姜青玉取来扫帚,清扫出一条供人行走的路,又破开薄冰,往池子里撒了大把的鱼食。
最后,他来到小丫头的门外,把一串前几日没舍得吃的糖葫芦用纸包好放在了地上。
“走咯!”
做完这一切后,姜青玉笑着转身往院子外头走去。
他走的很慢,生怕吵醒了正在假装熟睡的小丫头。
可当他走出院门的时候,仍是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哈欠的声音:
“公子!”
“答应我,不许死啊!”
“一个月后,你若是受了一丁点伤,我便把池子里的锦鲤全吃了!”
姜青玉回头,见到小丫头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小脸红扑扑的,披着一条被褥站在门口,似是匆忙从床上爬起。
她的眼神带着倦意,嘴角甚至都残留着口水印,可脸上却挂着凶巴巴的表情,朝姜青玉再三威胁道:
“全吃了,一条都不留!”
姜青玉宠溺一笑:
“锦鲤可不好吃,不如卖了去换些糖葫芦。”
可小丫头却是执拗道:
“我不!”
“公子若心疼锦鲤,便时刻记着不许受伤!”
姜青玉无奈点头:
“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小丫头顿时喜笑颜开,一手抓紧捂在胸口的被褥,一手朝着姜青玉用力挥了挥:
“公子,再见!”
姜青玉潇洒转身,一手握住名剑朔月,将其高高举起。
“小丫头,再见!”
小满望着自家公子离去的背影,恋恋不舍。
直到片刻后,那一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微微抬头。
却见这一刻的夜空星光璀璨。
宛若无数毕露的锋芒。
……
半炷香后。
姜青玉走出了王府。
王府门口,一辆由两匹千里马牵引的奢华马车正停靠在一旁,一个正在打盹的老车夫听到声响忽然从梦中惊醒:
“啊——”
“四公子,您来了!”
“请公子上车,我带你去校场集合!”
车夫不是陌生人,正是上次陪姜青玉一起去黑石城的退伍老卒,老吴。
“辛苦了,吴伯。”
“你本不用陪我出生入死的。”
姜青玉一脸惭愧地打了声招呼。
“不辛苦不辛苦!”
“陪公子杀狄人怎么能说辛苦呢,我老吴求之不得!”
车夫老吴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公子啊,昨夜我那个乖媳妇在西山的寺庙里跪了一夜,求来了两枚平安符,一枚我自个儿戴了,另一枚……”
“公子若是不嫌弃,请将其带在身上,也好讨个吉利。”
姜青玉伸手接过制作精致的平安符,点了点头:
“青玉在这先谢过吴伯和伯母了。”
“等冬猎结束后,我一定请二位一起去栖凤居上吃一顿。”
车夫老吴嘿嘿一笑:
“早知公子那么大方,我昨夜便和媳妇一起去寺庙里跪上一宿了,求他个十道八道的符!”
姜青玉笑着承诺道:
“那便吃十顿!”
……
又是半炷香后。
马车来到了王城的北门。
黑甲将军多吉领着八百余名羌人骑兵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公子,八百六十六人已经悉数到齐!”
姜青玉掀开一角帘子,下令道:
“出发。”
多吉举起丈八蛇矛,下令出发。
顷刻间,所有羌人骑兵都应了一声“诺!”
下一刻。
车夫老吴赶着马车第一个出了城门。
紧接着,八百余骑便如同黑潮一般朝北涌去。
黑潮之中,一面青面金獠的狼图腾旗帜紧随马车后头,迎风招展,发出了似是狼嚎一般的声响。
第七十九章 来迟
王城北部三十里外有一座新建的校场。
一个多月前,拒北王对外宣布,五位子女将在此地集结,各领一支千人部队北上,深入北狄草原,狩猎狄人。
今日,是正月初一。
按照惯例,正是冬猎开始的日子。
这个季节寒风刺骨,积雪深厚。
草原上缺少喂养牛、羊、马的草料,所以北狄的战马普遍会忍饥挨饿,战斗力比以往下降至少三成!
狄人的将士们也喜欢躲在部落里生火取暖,一离开火堆手冻得连刀都握不住,没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意志。
所以,此时的北狄无疑是最虚弱的。
于是拒北王便开创了冬猎大比,选择在每年正月初一的日子对北狄草原发起入侵!
至于为何偏偏是正月初一……
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为了开年第一天打个胜仗,讨个彩头,有人说十几年前北狄也是选择在这个日子袭击了一座关隘,所以是为了报仇,也有人说是为了堵住京城里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的嘴!
毕竟,此时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阖家团圆,而北境三州的将士们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保家卫国!
谁又有颜面斥责拒北王有不臣之心呢?
这一日。
不到卯时,校场四周便围满了凑热闹的群众。
由于北境三州和北狄接壤,年年征战不断,所以也养成了彪悍的民风,几乎人人好战,家家都有亲朋从军。
以至于昨夜,西山的那座寺庙内外跪满了求平安符的百姓。
今早来此围观送别的人同样数不胜数。
“欸,听说了么?昨日王府二夫人在栖凤居中宴请宾客,一堆人借着酒醉上前溜须拍马,她也来者不拒,俨然一副二公子已经得胜归来的样子!”
“我也有所耳闻,但我听说二公子似乎很讨厌那群人的阿谀奉承,所以很早就离开了宴席,回到王府练剑了!”
“啧,二公子倒是个真英雄,老子佩服!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娘姓蒋呗!”
“呸,这话都敢说,你不要命啦!”
“这有何不敢的?蒋家的狼子野心谁看不出来,去年京城不是硬是往安北都护府塞了个从四品的司马么?依我看啊,再下一步,副都护都得姓蒋!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室的狗呢,听说祖上是给楚国第一代皇帝做宦官的,有福气啊!”
“……”
“欸,你离我这么远干嘛?”
“我怕等会你被砍头的时候,血会溅到我的新衣裳。”
……
校场的南方有一座高台,上面站着数百人,都在江湖庙堂上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他们中有各个势力的长老或是掌权人,有从庙堂上退下来的股肱老臣,从军伍中退下来的安北军老卒,也有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声名的游侠豪杰……
而在人群中,最让人瞩目的是一个瘦削老人。
此人内穿深紫蟒袍,外穿铠甲,立于一个战鼓前,俯视着下方即将出征的军队。
正是拒北王姜秋水。
在姜秋水身侧,站着的是王府二夫人蒋菁。
今日的蒋菁将发髻盘起,换上了一件束腰的紫色皮甲,手持一口宝剑,倒也颇有几分女将风范。
二人身后,王府的三位皓月境姜山、徐二虎以及蒋氏老仆一字排开,沉默不语。
此时的校场中,已有四支骑兵各自列阵,从左至右,四个阵营,泾渭分明。
依次是王府二公子率领的青剑营,三小姐率领的青竹营,以及五小姐姜青音、六小姐姜青梦各自率领的一支并州骑兵。
只是……
第二支和第三支部队之间却空缺了一块,似是少了一支队伍。
“四哥怎么回事?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知道早点起来么?”
姜青梦坐在一匹青鬃马上,神情担忧,不断回头往王城的方向望去。
“……”
一旁,俞安也是一脸无奈。
饶是以他的足智多谋,也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个情况。
明明……
多吉比自己等人离开军营足足早了一个时辰啊!
“俞将军,如果四哥没有按时抵达,按照军中的规矩……”
俞安如实道:
“轻则杖责八十,重则剥夺大比资格。”
“若是延误了军机,甚至,甚至可能会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啊——”
姜青梦顿时花容失色。
斩,斩首?
不会吧?
四哥,原来睡个觉真会把命丢了啊!
除了姜青梦外,其余三位王府的公子小姐也是表情不一。
二公子姜青剑手上拿着一张北狄地图,反复思考着行军路线,一心专注未来的战事,仿佛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即使偶尔开口,也只是向副将询问一些军事消息。
至于三小姐姜青竹则是一脸愁容。
尽管如今她的麾下已经在郭昭老将军的支持下补足了一千人,而且又增添了两位命星境高手,可一想到北狄有一个乌托娜公主早早放话要和自己争个高下,她便头疼不已。
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乌托娜,你去打姜青剑不行么?
打败了他,肯定收获的名望更大啊!
一旁,一个鹰钩鼻、八字须的阴郁男子低声道:
“小姐不必担忧,粱某自有锦囊妙计对付那位北狄公主。”
可历经了黑石城一役后,即使“黑狐狸”表现得再自信,姜青竹也只会随意应和一声,压根不信此人会有什么好的计策!
也不知为何娘亲薛氏那么信任他!
至于最后一人,王府的五小姐姜青音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华贵长裙,坐在一匹白马上,神情无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仿佛不是来参加冬猎大比,而是去游山玩水的。
她也频频侧目,看向王城的方向,只不过口中念叨的却是:
“四哥,你倒是赶紧来啊!”
“再晚一点太阳都出来了,会晒伤皮肤的!”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王府四公子能不能按时抵达的时候。
人群中,一个赌徒却突然拍手道:
“老钱,你输了!卯时已过,给钱!”
另一人咬着牙,不耐道:
“急什么?还有一刻钟呢!”
“认输吧,老钱,以那位公子的习惯,别说是一刻钟了,便是再给你一个时辰怕是都不够啊!”
谁知那位叫老钱的人却道:
“那,那再赌一次?这次赌一个时辰,输了我给你十倍的钱!”
“……”
赌徒尴尬一笑:
“老钱,我开玩笑的啦!”
“先结账吧,给钱!”
可话音刚落——
二人耳旁便有一阵雷鸣般的铁蹄声!
老钱焦急望去,却见南方有一面狼图腾旗帜迎风招展,八百羌人骑兵似一阵黑潮护着一驾马车席卷而来,由远及近。
他喜极而泣,一拳重重地捶在了赌徒的肩上:
“丫的,老子赢了!”
“给钱!”
然而赌徒接了这一拳后,却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一闭,往后倒去。
“欸,欸……”
“别想赖账啊!”
“装死也没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花容月貌的媳妇!”
……
高台上,拒北王见到八百羌人骑兵归位,面不改色,抬手下令:
“擂鼓。”
顷刻间,鼓声震天响!
第八十章 壮行酒
看台上,一群宾客见到来势汹汹的羌人骑兵,不禁开始了窃窃私语。
“马车里的那位便是王府四公子么?”
“是啊,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嗜睡如命,如此重要的日子都险些迟误!简直目无规矩!”
“可是……他不是及时赶到了么?”
“及时赶到有什么用?哼,其余几位公子小姐都骑马,便是一心专于音律、不怎么习武的五小姐都坚持策马,可他倒好,居然坐上了专属拒北王的奢华马车!”
“老秦,你是军中老卒了,见过有坐马车去打仗的么?”
“其实……”
被人叫到的秦姓老卒挠了挠头,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其实是有的,我记得前几年王爷便老是坐着这一辆马车北上,带兵击退了狄人的一次次入侵。”
“……”
众人被这一句话直接搞沉默了。
突然,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书生开口道:
“你们说,王爷把马车赐给四公子,会不会……”
没等他说完,立即有人打断道:
“别瞎说,王爷那是怕手无缚鸡之力的四公子丢了性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然而中年书生却道:
“可我听说,王爷把价值连城的名剑朔月都给了四公子呢!”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手持名剑去北狄草原上晃悠,也是为了保他性命?”
其余人面面相觑,无力反驳。
便是吵得最凶的几人也说不出话来。
书生接着道:
“你们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位四公子其实一直在王爷的示意下藏拙,藏了整整十九年,直到今日才准备崭露头角,一举拿下大比头名,坐稳世子之位?”
此言一出,其余人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不可能吧?”
一人摇头道:
“北境民风彪悍,百姓大多讨厌心机深沉之辈,再加上二公子在军中积威甚重,深得人心,所以……”
“四公子藏拙反而会适得其反,即便有王爷支持,怕是也难以服众啊!”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此时,一位江湖侠客不耐道:
“别猜了,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你们可以猜透的!”
“至于四公子是否藏拙,一个月后自然见分晓。”
……
作为场上武学修为最高的人,拒北王自然听见了众人的议论,可无论旁人说什么,他都泰然自若,让人看不穿其内心的想法。
一旁,二夫人蒋菁脸上挂着浅笑,同样对他人的讨论不以为意。
轰,轰……
一轮擂鼓后,卯时已过,来到了辰时。
拒北王上前一步。
顷刻间,整座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北境三州的主人。
只听拒北王沉声道:
“宏兴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安北军和北狄共作战七百二十一次,其中万人以上级别的战役共四十二次!”
“杀敌斩首,共计五万一千六百五十二人!”
“安北军阵亡将士,共计两万三千四百六十七人!”
“无一人临阵脱逃,无一人害怕投降,北境铮铮风骨,天下叹服!”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今年,是宏兴二十九年。”
“也许北境会打更多的仗,也许会阵亡更多的将士,但本王可以保证,只要本王一日不死,北狄便永远不可能攻破边关,入侵中原!”
“本王的子女也将继承‘拒北’之志,和所有安北军将士一起,抛却生死,北上杀敌!”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热血沸腾,开始齐喝“拒北王”三字:
“拒北王!”
“拒北王!”
……
拒北王姜秋水又道:
“多年来,王府世子之位空悬,陛下多次提及了此事,本王也一直在纠结人选,不知何人可以服众!”
“北境三州常年被狄人侵扰,战乱不止,本王深思熟虑后,认为唯有担得起‘拒北’重任,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所以这一次的冬猎,本王决定让五位子女各领一支部队北上,以一月之期为限,斩获军功最多者,便可成为王位继承人!”
“不知如此,可否令诸位服气?”
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都高声呼喊:
“服!”
“服气!”
“很公平!”
可也有人小声嘀咕道:
“若论军功,怎么能只比一场呢?二公子和三小姐那么多年杀敌无数,岂不白杀了?”
一旁,有人解释道:
“所以二公子和三小姐才是此次大比夺魁的最大热门嘛!”
“其余几位公子小姐从未上过战场,论行军打仗怎么比得过他们俩?王爷如此安排,偏向还不够明显么?”
其余人这才恍然。
……
高台上。
发言完毕后,拒北王轻轻抬手,同时下令:
“擂鼓,上酒!”
轰,轰……
鼓声响起。
同时,校场后方走出了一位身型如小山般的肥胖男子。
此人穿了一身名贵锦衣,脖子上挂着七八条大金链子,手腕手指上戴满了金玉手镯戒指,俨然一副暴发户的打扮。
正是栖凤居的幕后老板,沈千斤。
沈千斤身后跟着数百位杂役,以及一辆辆装满陶碗和酒缸的马车。
在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杂役们很快便将碗和酒都分到了每位将士的手中。
与此同时。
沈千斤拖着臃肿的身体,在两位杂役的搀扶下捧着两碗酒来到了高台上,把酒交给了拒北王和二夫人蒋菁。
“辛苦沈先生了。”
拒北王微微颔首。
沈千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嘿嘿一笑:
“不辛苦,不辛苦。”
“为出征的将士们准备壮行酒,沈某也与荣有焉呢!”
蒋菁则是双眸闪过一抹诧异。
这胖子便是栖凤居的主人沈千斤么?
可是……
传闻此人那么多年来一直都躲在幕后,不肯以真实面目示人,今日怎的亲自跑来了?
自己买的五十年份的新丰酒固然价值不菲,但也不至于让他破例现身吧?
蒋菁微微眯眼,内心陡然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然而,此时拒北王已经举碗,遥敬众人:
“祝诸位旗开得胜!”
众人赶忙回应: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
下一刻,拒北王先行喝下了壮行酒,随后把碗摔在了地上。
砰,砰……
所有将士也都把酒一饮而尽,摔碗壮势。
喝完酒后,不少人意犹未尽:
“啧,这酒……”
“真烈啊!”
“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喝那么好的酒,一碗估计得大几百两银子吧?”
“听说这一次的壮行酒是二夫人准备的,五十年份的新丰酒。”
“五十年份的新丰酒?你在唬谁呢!欺负老子不懂酒是吧?”
“我敢肯定,这酒不是五十年份的!”
“赞同,没有谁比我老潘更懂酒了!”
……
高台上。
蒋菁喝完了酒,脸上更是惊疑不定。
她尝出来了,酒确实是新丰酒,但却明显不是五十年份的。
至少……
是八十年的!
她望向拒北王。
莫非是王爷悄悄加钱,提升了壮行酒的品阶?
然而,拒北王却也面色疑惑,看向了沈千斤:
“沈先生,本王这一碗酒,是不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沈千斤低头道:
“回禀王爷,这一次的壮行酒全是一百年份的新丰酒,您和所有将士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
二夫人蒋菁忍不住问道:
“可我明明预定的是五十年份的新丰酒啊?”
同样的酒,一百年份比五十年份的价值可多了数十倍不止!
她哪里舍得拿出那么多钱!
不料沈千斤却壮着胆子高声道:
“回禀王爷、夫人,这一次的壮行酒是四公子为将士们准备的!”
“四公子说了,将士们出生入死不容易,兴许此次北上便是最后一战,所以要让他们喝最好的酒!”
“北境的将士们也值得最好的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滞,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正在马车外捧着一碗酒迟迟不肯喝下的白袍公子。
“……”
马车外,姜青玉见那么多人都望着自己,顿时内心欲哭无泪:
“究竟是谁?”
“居然准备了那么烈的酒!”
“不知道本公子喜欢清淡一点的么!”
第八十一章 都是自家人
被那么多人凝视着,姜青玉自知是躲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中的那碗烈酒灌下肚子。
“咕噜——”
瞬间,他感到喉咙和腹中都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一般,但又不甚疼痛,只是浑身发热,热得让人恨不得把衣袍脱下。
“原来……”
“是为了驱寒么?”
姜青玉似是明白了壮行酒的另一种功效。
随后,他又学着他人的姿势,用力把碗摔到了地上。
砰!
见到这一幕,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那胖子说壮行酒是四公子准备的?一百年份的新丰酒?”
“开什么玩笑!”
“一百年份的新丰酒一碗都要上千两银子,今日消耗的酒足有数千碗,总共价值数百万两白银,四公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其实……也没那么贵。”
人群中有一位拿出老先生了随身携带的算盘:
“栖凤居的酒价一直偏高,而且百年份的新丰酒存货不多,再加上不断有人吹嘘奇货可居,所以价格才会居高不下。可如今一次性拿出了数千碗,足以证明栖凤居有大量存货,这酒也就不值千两白银的价钱了。”
“依我看,至少要减价七成!”
“而且,栖凤居的老板是个聪明人,卖给军队做壮行酒,价钱肯定是按成本价算的,理应再减去两成!”
“如此算下来,请这么一顿壮行酒,五十万两白银已是绰绰有余了。”
有人赞叹道:
“老先生倒是清楚里头的门路!”
“可五十万两白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都够寻常人留宿将军醉第四层一整年了,王府的俸银又不多,四公子如何拿得出来?”
“莫非,又是王爷帮忙?”
“八成……是吧。”
……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一幕是拒北王在为姜青玉造势。
就连青剑营中,都有一位命星境的副将忍不住对姜青剑抱怨道:
“公子,王爷也太偏心了!”
“明知二夫人早已宣布为将士们准备壮行酒还来这么一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么!”
然而,姜青剑却是镇定自若,依旧耐心研究着手上的地图。
“此事并非父王安排,多半是我那位四弟自己做的。”
他瞥了一眼姜青玉所在的马车,感慨道:
“年轻人藏拙了十几年,眼下终于忍不住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了么?”
“可惜了……”
“这点小伎俩,根本无关胜负啊。”
副将不敢置信:
“公子,你是说那个草……四公子自己去栖凤居买的酒?可他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姜青剑没有回答,反而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对其问道:
“蒋循兄,若我没记错的话,外公提前准备的那一批御寒物资是被藏在了此地,是么?”
副将点头道:
“是的,公子。”
姜青剑笑而不语。
冬猎大比持续一个月,可不是仅凭一腔热血或是一点小算计就可以脱颖而出的。
尤其是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若是没有足够的物资储备,一支部队撑不了十天便会失去一半以上的战斗力!
假若选择以战养战,就得去屠杀狄人部落,可北狄诸多部落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得到了冬猎的消息,又岂会没有防备?
所以,四弟啊,你的钱没花在刀刃上啊!
……
和泰然处之的姜青剑不同,王府的三小姐姜青竹此时却是死死抓着缰绳,脸上多了一抹不甘:
“若我为男子……”
下一刻,她又叹息一声,把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
似是认了命。
一旁,“黑狐狸”粱墨微微眯眼,宽慰道:
“小姐无需担忧,只需依照粱某的计划行事,我们便仍有胜算!”
“但愿吧。”
姜青竹的语气不太自信。
……
另一侧。
姜青梦听见沈千斤指名道姓的言语,险些忍不住欢呼出声。
“俞将军,看来父王还是很支持四哥的嘛!”
旁边的俞安却是眉头紧锁,瞄了一眼姜青玉所在的马车。
这可不像是拒北王的手笔!
但……
也不像是四公子的手笔啊?
那一日他在紫烟院哭穷的样子可不似作假!
简直奇了怪了。
……
校场中,几位王府的公子小姐各怀心事,只有五小姐姜青音显得很另类,
她正捧着那碗闻着都呛鼻子的烈酒,壮着胆子小抿了一口。
然而,即使是那么一小口都呛得她不断咳嗽,俏脸微微泛红。
“咳咳,这破酒也值上千两白银?”
“栖凤居开的是黑店吧!”
“就这酒,倒贴本小姐千两白银,我都不喝!”
一旁,一名女性副将低声提醒道:
“小姐,壮行酒不能不喝的,实在不行就装一下样子,趁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四公子,赶紧把碗摔了吧!”
“……”
姜青音眨了眨眼:
“这也行?”
于是她把碗放到嘴边,同时紧闭红唇,微微仰头,任由烈酒顺着下巴流到了衣襟上,在倒了小半碗后,又把剩下的酒连同陶碗一并摔在了地上。
砰!
“怎么样,本小姐演技可以吧?”
姜青音看向那位女性副将,寻求夸赞。
却见对方紧盯着自己的胸口,啧啧称奇。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口的衣襟已经被酒水沾湿,紧贴着肌肤。
如一马平川。
……
与此同时。
看台上。
众多宾客都了解,此事和王爷没什么关系。
毕竟,方才连拒北王本人都为此次的壮行酒感到诧异。
况且……
尽管北境三州不算穷苦,但由于每年要为阵亡将士的家属们发放数目不菲的抚恤金,所以也算不上多么富饶。
即使是拒北王本人,也不可能为一场壮行酒耗费数十万两白银!
否则,第二天京城百官便会对此大肆口诛笔伐!
“敢问沈先生,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此次买酒一共花了多少银两?”
拒北王紧盯着沈千斤,言语中似乎有一丝不满。
他向来是不主张铺张浪费的。
数十万两白银可以做很多事情,若是只花在一场壮行酒上,那可不值!
不料沈千斤却是高声道:
“禀告王爷,哪有什么买不买的,都是自家人,栖凤居本就是四公子的产业嘛!”
“新丰酒也都是自家酿的,不值几个钱。”
“另外……”
“四公子还吩咐了,等到将士们得胜归来,便在栖凤居上摆几百桌庆功宴,让大伙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喊完这些话,沈千斤喘着气,表面上得意洋洋,内心却很是委屈。
一个月前,一对十五六岁的并蒂莲带着数十个蒙面杀手闯入了他的房间,扬言要买下整个栖凤居。
他不肯。
少女便命人抬出一箱黄金。
可他沈千斤是什么人?
栖凤居日进斗金,他会缺钱?
然而,当一箱箱黄金堆满了整个房间的时候,沈千斤才发现,拥有十二个酒庄和数十家酒楼的自己,原来还真就是一个“穷人”!
更过分的是,那群蒙面杀手中不但有命星境,更是有不止一尊的皓月境,他那几十位花重金雇佣的贴身护卫连刀都没抽出来便被全部打晕了!
就这样,沈千斤“自愿”成了金钱的奴隶。
也“自愿”成了四公子的人。
直到今日,他都悔恨不已:
“丫的!”
“早知开青楼那么赚钱,老子当初便不开酒楼了!”
第八十二章 出征
栖凤居是四公子的产业?
沈千斤的话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下一刻,看台上有很多人提出了质疑:
“开什么玩笑?”
“栖凤居是老字号酒楼,在王城都开了上百年了,四公子今年才多大,他怎么可能和栖凤居扯上关系?”
“就是!”
“早就听说栖凤居的幕后老板沈千斤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你要投资押注不被人看好的四公子,不计血本为其造势,我们可以理解,但也不能诓人啊!”
“把一整个栖凤居都压上去,也不怕玩脱了?”
“江湖上传言沈千斤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依我看,这胖子肯定是个冒牌货,来逗我们玩的!”
但也有人反驳道:
“可是……”
“百年份的新丰酒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栖凤居如此坚定地支持四公子,甚至不惜让二夫人当众丢脸,会不会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有人瞥了一眼姜青玉手上的名剑朔月以及那一驾奢华马车,得出一个结论:
“依我看,此次冬猎大比说不定要出现一匹黑马了!”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
“对了,许老板,你家赌场还开着么?我要押注!”
“押谁?”
“自然是押四公子,押二公子的人太多了,赢了也没几个钱!”
突然,有一只白鸽从空中飞下,停在了那位姓许的赌场老板的肩上。
他从白鸽脚上取下一封密信,匆匆瞄了一眼,神情微变:
“不好,栖凤居的人刚刚去了我的赌场押注四公子,一下子押了整整十万两黄金!”
几人面面相觑:
“十万两黄金?那可相当于一百万两白银!沈千斤也不怕玩砸了!”
“丫的,这死胖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那么不惜代价地支持四公子,肯定是提前知道了点什么!”
下一刻,他们又看向赌场老板:
“老许,这消息先别往外传,等我们回去凑钱押了注,你再告诉其他人!”
“对,先别外传!”
“等哥几个赚了钱,请你上将军醉睡个几宿!”
许老板笑着连连点头,可内心却是一阵鄙夷:
一群烂赌鬼,也配和老子称兄道弟?
傻子才不外传呢!
也不想想,这消息一出,多少人又得挤破脑袋去老子的赌场里押注?
……
校场中。
这一刻,包括姜青剑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位本不出众的四公子。
就连黑甲将军多吉都忍不住开口询问:
“公子,那栖凤居真是你的产业?”
“……”
姜青玉尴尬一笑:
“大概,也许,应该……是的吧。”
他早就得知丫鬟“惊蛰”会为自己安排好这一次的壮行酒,而且栖凤居的老板沈千斤也来紫烟院打了招呼……
但他真的没想到惊蛰居然会把整个栖凤居都买了下来!
而且……
看沈千斤言之凿凿的样子,估计不但是栖凤居,甚至连他名下那一堆酒庄以后都得姓姜了!
“败家丫头,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姜青玉嘴上小声抱怨了一句,可内心却是乐呵呵的,对惊蛰这一次的表现非常满意。
毕竟,在世子之争上,并州仍是有一些人处于观望状态的。
自己适当展露一点实力,也好让那些人继续保持中立,不求他们投靠自己,至少也别那么快倒向姜青剑或是姜青竹!
如此一来,等自己在冬猎大比中拔得头筹,便可以去拉拢这一批人,以免将来在北境三州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一旁,车夫老吴吧咂了一下嘴:
“公子,怪不得你说回来后要请我去吃栖凤居呢!敢情那酒楼是你开的啊!”
“那我老吴可不客气了,原先说好的一顿太少,得多加几顿!”
姜青玉大气道:
“别说几顿了,只要吴伯有空,天天去吃都成!”
用区区几顿饭换来一位后天十品的好感,这笔买卖自己可赚大了!
他也懂,以老吴后天十品的武学修为,倒也不是吃不起栖凤居,只是觉着不划算罢了。
除了对老吴做出承诺外,姜青玉站在马车上,同时也朝着众位将士朗声道:
“一个月后,无论大比结果怎么样,本公子都会在栖凤居设宴招待诸位将士,所以……”
“请诸位一定要活着回来!”
姜青玉的态度很真诚。
可此言一出,却受到了不少人的耻笑:
“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一定要活着回来,他是在鼓励将士们避而不战么?”
“欸,没打过仗是这样的。”
“慈不掌兵啊!”
……
就连车夫老吴都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公子,杀气,杀气!”
“您刚才的话太软了,不够硬!”
“出征时得说点硬气的话,什么攻无不克啊,战无不胜啊,把狄人杀个精光啊什么的,那才能让人热血沸腾!”
姜青玉微微一怔,望向多吉。
只见多吉微不可查得点了一下头。
“是这样么?”
“可我也没提前备稿啊……”
姜青玉内心叫苦不迭。
可眼下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喊点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又将手中名剑朔月举过头顶,简单而有力地喊出了一个字:
“杀!”
“……”
黑甲将军多吉一脸无奈。
却又不得不高举丈八蛇矛,第二个开口:
“杀!”
紧接着,八百多羌人骑兵齐声喊道:
“杀!杀!杀!”
而后,姜青梦和姜青音也命令各自的部队喊出了“杀”字。
姜青梦是为了表示对姜青玉的支持。
而姜青音是单纯为了可以早点结束大会,回去换一身衣裳。
“公子,我们要喊么?”
青剑营中,一位副将询问道。
姜青剑微微颔首,不失风度:
“再怎么说,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北上伐狄。”
副将心领神会。
于是,青剑营的一千人也加入了呐喊的队伍。
“杀,杀,杀!”
四支队伍都在高声呼喊。
如此一来,校场中唯一沉默的青竹营便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小姐,快下令跟着一起喊啊!”
“黑狐狸”粱墨赶忙提醒道:
“不然,我们可就成了笑话了!”
姜青竹冷哼一声。
“用不着你提醒,我懂!”
同时,她徐徐拔出了佩在腰间的长刀。
锵——
随着一声刀锋轻吟,她口吐一字:
“杀!”
顿时,一千青竹营齐齐开口。
“杀,杀,杀!”
……
校场上,将近五千将士的吼声如同雷鸣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响,令人心潮澎湃。
一些侠胆义胆的江湖人士一脸激昂,恨不得也跟着将士们提刀策马,往北而去。
与此同时。
拒北王从一位将士手中接过鼓槌,走到一面战鼓前,开始亲自擂鼓。
轰,轰,轰轰……
鼓声越来越密集,像是一首杀气凛然的曲子,又像是有人在沙场点将。
这一刻,所有人都士气高昂!
轰!
当最后一锤落下,拒北王背对众人,高声吐出二字:
“出征!”
顷刻间,数千骑兵分作五个队伍,各自朝北而去。
第八十三章 姜青音的抉择
等到骑兵离开后,看台上的宾客们也开始纷纷动身。
冬猎大比持续一个月,他们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校场上等候。
而且……
部分人带来了小辈,也是存了带小辈北上历练、长点见识的想法。
所以,少数人按照事前的约定聚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准备趁着安北军吸引了狄人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带小辈们去草原上浑水摸鱼。
有没有斩获不要紧,反正以他们的地位也不在乎几个头颅的军功。
但假若侥幸杀死了某个大部落的祭司或是首领,那便足以一举成名,攒够下半辈子吹嘘的本钱。
“走!”
一位中年负刀客拔出长刀:
“我们白鹭山庄这一次的目标是杀死至少三位命星境的狄人!”
一位老秃驴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我们北山寺不杀生,此去北狄,只为度化五尊命星境放下屠刀!”
他们的身侧都聚集了数十人。
也有形单影只的江湖侠客,至多只带了一二个徒弟:
“徒儿,为师和乌托部落的首领乌托木有一场生死之斗,若为师败了,你记着不用帮我收尸,早些逃命去便可。”
“师父,你是了解我的秉性的,如此忘恩负义之事,我可做不到!”
“要不……”
“师父,你把我丢在这儿算了,我见不到您死,也就不会拼命为您收尸了。”
“……”
……
“王爷,告辞!”
“王爷,一个月后在下提着一尊命星境的头颅来见你!”
“王爷,一个月后,说不准军功簿上我的名字可以排在第一名呐!哈哈,开个玩笑!”
“告辞,王爷!”
……
离去前,宾客们一个个都和拒北王打了招呼。
拒北王也笑着一一拱手回应。
“王爷……”
一旁,栖凤居的老板沈千斤疑惑道:
“北上的人群中,有至少三十尊命星境以及五尊皓月境,后天八品以上者更是足有上百人,万一他们事后把所有军功归集到一人身上,岂不是有可能拿下大比头名?”
万一大比头名被一个外人拿到……
届时,拒北王府可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拒北王轻轻摇头:
“这群人来自不同的势力,大多心高气傲,不可能走到一起。”
“而且,哪怕有人私下交易军功,也不会犯蠢到冒着得罪本王的风险拿第一名。”
“至于数十人的小团体……”
“若本王子女率领一千骑兵的斩获都不如几十个临时搭凑的江湖人,那也别做什么下一任拒北王了!”
沈千斤微微颔首:
“可是……”
“王爷难道不怕其中有人会和某位公子小姐联手么?”
“哪怕只是几位命星境的插手,也有失公允啊!更何况有这群人中有那么多皓月境的存在!”
说这话的同时,他瞥了一眼二夫人蒋菁,意思不言而喻。
昨夜蒋菁在栖凤居大摆宴席,和一众宾客聊的火热,十有八九已经帮二公子姜青剑拉拢到了一批外人。
“……”
被人盯上的蒋菁神色如常,一言不发。
拒北王却是傲然道:
“沈先生不必担忧,本王早已准备周全了!”
“每一位子女都处于鹰隼、斥候、暗卫以及花满楼杀手的共同监视下,他们的一举一动本王都了若指掌,每一次军功斩获都有专人记录在案。”
“若是有外人插手,也会按照各自出力大小来分配军功,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公平公正!”
此言一出,二夫人蒋菁朝着沈千斤冷笑一声,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以她对拒北王多年的了解,又岂会不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况且……
有了她和蒋家不惜血本的布局,姜青剑此行夺得头筹已是十拿九稳,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拉拢宾客,落人口实?
只是,有一点倒是出乎了她的意外。
拒北王居然雇佣了一批花满楼的杀手来负责监视几位子女?
这花费可不比一顿壮行酒低!
“王爷算无遗策,在下佩服。”
听到拒北王的保证,沈千斤顿时内心舒坦了。
啧,没了那几个皓月境的插手……
其他人拿什么和咱家公子斗啊?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再多加点注!然后再拿赚来的钱去隔壁城池开家青楼!
……
北狄草原距离王城足有三百里,便是走官道也得耗费至少一日的时间。
起初五支骑兵的行进路线是一样的,可一旦越过边境,便会分道扬镳,朝着各自的预定方案征讨一个个狄人部落。
哒哒哒……
并州官道上,数千铁骑如滚滚洪流,不可阻挡。
而在人人策马的洪流中,一驾马车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马车上。
姜青玉并未躲在车厢里,而是在车厢外和车夫老吴并肩而坐。
“公子,我刚刚算了一下,在先天人数上我们很吃亏啊!”
“二公子的青剑营有六位命星境,三小姐的青竹营有三位,五小姐和六小姐的麾下各有两位,可我们却只有一位!”
“尽管多吉将军异常骁勇,但至多也只能挡住三位同阶高手,如此算下来,仍是比青剑营差了三人!”
姜青玉却对此看得很开:
“二哥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比我们有一些优势也是理所应当的。”
“况且……”
“在我看来,一位‘飞狼’多吉,未必就比不上六位命星境!”
老吴夸赞道:
“还是公子心态好。”
“对了公子,你身上带地图了么?趁着路上有空,赶紧研究一下行军路线,部队的干粮和水只能坚持不到五天,到了草原上咱们必须先找个弱点的部落补给一下。”
姜青玉一脸平静:
“不必。”
“有人会帮我们研究好行军路线的。”
“而且……”
“我身上也没带地图。”
老吴微微一愣。
他还真没见过打仗的时候主将不研究地图的,而这一位更是索性连地图都不带了!
简直……
独树一帜!
“公,公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如果你看不懂地图,我老吴可以教你啊!你把它拿出来,我半个时辰就可以教会你了,很简单的!”
然而,姜青玉却是摊了摊手:
“抱歉,吴伯。这个……”
“真没有。”
……
一个时辰后。
部队已经行进了一百里。
众人选择了一处广阔的平地,暂时停下来休整歇息。
正在此时。
一个胸口纹了一枚青剑符号的骑兵来到了马车外,把一张撕成两半的地图交到了姜青玉手中:
“四公子,我家公子说了,他已经把北狄分成了东、西两部分,至于何人取东,何人取西,由您来选!”
姜青玉将地图放到手上,低头一看。
不得不说,这一份地图很详尽。
其上不但绘出了各个北狄部落的落脚点,更是标注着每一个部落的大致兵力以及先天人数,甚至一些易守难攻、适合驻扎过夜的地点也都被一一圈出……
可以说,除了蒋家事先藏好物资的几个秘密地点外,其余有关北狄的信息都被姜青剑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自己!
“二哥,真乃枭雄也!”
姜青玉留下一半地图,把另一半交回了骑兵手中:
“我取西。”
东侧毗邻蒋家所在的雍州,西侧毗邻羌人一族所在的幽州。
所以并不难选。
对于这个结果,骑兵也是毫不意外,更是大方道:
“我家公子吩咐了,剩下的地图也留在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如果四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家公子还为您研究出了一条行军路线——”
说着他上前几步,用手指在西侧地图上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条,然后便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四公子,告辞!”
“……”
见到这一幕,车夫老吴一时惊诧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再回想方才路上的谈话,他更是目瞪口呆:
“公子,你,你不会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吧?”
姜青玉沉默不语,只是紧盯着手上的地图,一次次用手指重复描绘着刚才那位骑兵指出的路线。
轰轰……
突然——
外头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姜青玉微微蹙眉。
所有人的战马都刚刚奔波了百里,此时理应让马匹得到足够的休憩,至少半个时辰后才能再度行军。
可为何有人如此急不可耐?
不一会儿,黑甲将军多吉沉着脸来到马车旁,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子,有人在几里外事前准备了两千匹战马,如今二公子和五小姐麾下的两千人已经换上战马,领先我们一步出发了!”
车夫老吴惊讶道:
“五小姐?”
“她哪来那么大的势力提前准备一千战马?”
姜青玉微微一叹:
“这还不简单,她早就和二哥走到一路了呗!”
话音刚落,马车外就响起了一道拍手称赞的声音:
“四哥果然聪慧!”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俏丽女子在两位命星境副将的保护下来到了他们跟前。
女子正是王府五小姐姜青音。
只见她朝着姜青玉吐了吐舌头,撒娇道:
“早知四哥一直在藏拙,我肯定不和二哥合作!”
“青音,你来做什么?”
姜青玉一脸疑惑:
“你的部队都走了,你不跟着一起走么?”
不料姜青音却是抱怨道:
“我才不骑马呢!就这一会工夫,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四哥,能不能让我坐一下你的马车啊?”
“放心,我也不白坐!”
她拍了拍身边两位副将,傲然一笑:
“喏,两个命星境的打手,这代价够有诚意吧?”
第八十四章 抵达边境
“……”
姜青玉先是瞅了瞅姜青音的两位副将。
二人皆是女子,相貌上乘,穿的都是轻便灵活的墨黑皮甲,而非笨重的铁甲。
不过,说是皮甲……
倒不如说是皮裙更为合适。
而且,是那种很短的皮裙。
姜青玉扫了几眼。
两双雪白的长腿不着片缕,和腰部、双臂等部位一并裸露在严寒中,像是狂野般的靓丽和漫天风雪形成了一种反差,很是吸睛。
“啧啧,命星境便可以如此折腾自己么?”
“也不怕老了腿脚生病。”
姜青玉嘀咕了一声。
然而他不懂。
尽管命星境也会怕冷,可女人却是一种十分耐寒的生物。
毕竟……
就连武学修为平平无奇的姜青音今日也只是披了一件不怎么御寒的长裙。
“怎么样?”
“四哥,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当一次媒婆的!”
姜青音双眸戏谑:
“我的两位副将心高气傲,寻常男子入不了她们的眼,可四哥不一样,不但是王府贵公子,更是栖凤居的主人,依我看,配她们二人是绰绰有余了!”
两位副将被人调侃并没有羞耻脸红,反而勇敢直视着姜青玉略带审视的目光。
似是真的在考虑嫁人的问题。
只可惜,姜青玉不缺女人。
“问几个冒昧的问题,不知二位姐姐实力如何?”
“出身何方?”
“原来又在哪支部队效力?”
“……”
此言一出,姜青音顿时翻了个白眼:
“四哥,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解风情!
两位副将面面相觑,最后一人上前开口道:
“我们都是命星境后期,但并不擅长冲锋陷阵,论单打独斗,兴许都比不上寻常的命星境中期。”
“不过,我们精通音律。”
她指了指自己背后。
姜青玉这才觉察到二人都背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副将介绍道:
“这是一架七弦琴。”
“我们是琴宫的内门弟子,这一次是奉了师命才陪同青音师妹一起参加冬猎大比,以往并未在军中效力,直到一个多月前才被王爷亲自任命为校尉。”
姜青音摊手道:
“四哥,现在你懂了吧?”
“我那支部队中,只有两位师姐是自己人,剩下的都是从各个地方抽调的,鱼龙混杂。”
“我估计至少有七成是二哥和三姐的人,看着闹心,所以才索性全部丢了出去!”
“反正……”
“我现在已经是带着所有实力来投奔你了。”
“你可不许赶我走!”
“……”
姜青玉微微一愣。
琴宫是扬州的一个小门派,由于收徒严苛,所以人数不多。
其宫主年岁已高,只是一尊皓月境。
但坊间有传闻,在当初拒北王攻占幽州最为艰苦的一战中,琴宫宫主曾坐于阵前,膝上摆了一架焦尾琴,十指扣弦,连奏七曲!
每一曲都为安北军将士增加了一成战力!
直至十指皆断,方才终止!
七首曲子在那一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也让拒北王得以毕其功于一役!
有人说,若非那一战伤了手指,琴宫宫主或许如今早已晋升曜日境。
至于姜青音……
此女从小就表现出了音律上的天赋,所以四岁那年便被拒北王带去扬州拜了琴宫宫主为师。
“为何会是我?”
“你若带人投奔二哥,岂不胜算更大?”
姜青玉一脸疑惑。
在数千人级别的战斗中,出自琴宫的命星境作用可比寻常命星境大得多!
姜青剑没道理会放过几人!
姜青音哼哼了两声:
“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中送炭嘛!”
“而且……”
“谁让二哥在我手底下安插那么多奸细?我还生着气呢,才不要帮他!”
姜青玉无奈一笑:
“也是个有脾气的丫头啊!”
“罢了,你们赶紧上车吧,去车厢里坐着,我陪老吴待在外头。”
姜青音眨了眨眼:
“四哥,你同意收留我啦?”
姜青玉摊手道:
“不然呢?”
“总不能把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丢在荒郊野岭吧?”
顿时,姜青音举手欢呼:
“好耶!”
“总算可以坐马车了!刚才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我屁股到现在都火辣辣的疼!”
一听这没羞没臊的话,姜青玉立即狠狠瞪了她一眼:
“闭嘴,上车!”
姜青梦低下头吐了吐舌头,挽着两位副将的手臂上了马车。
上车的时候,也不知是否有意,两位副将用长腿轻轻剐蹭了一下姜青玉的肩膀,同时道了声谢:
“多谢公子,我叫绿绮。”
“我叫独幽。”
“……”
姜青玉瑟瑟发抖。
倒也不是不喜欢被女人碰。
实在是二位女子的腿冻得和冰块一样,不但让他全无兴致,反而冷得打了个哆嗦。
……
一个时辰后。
部队再次朝北进发。
马车里也多了四个女人。
除了姜青音等三人外,王府的六小姐姜青梦也钻了进来。
而且一进来便和姜青音吵了起来。
“姜青音,你居然还有脸坐四哥的马车?”
“叫姐姐,目无尊长!”
“你才不配做我姐姐呢!你都把手底下一千人全给二哥了,和我们便不是一个阵营的!赶紧下去,我不许你坐马车!”
“你怎知我和四哥不是一个阵营的?再说了,马车不是你的,你说不许也不算啊!”
“你,你……四哥,你把她赶下去!要不她走,要不我走!”
“四哥肯定赶走你啊!你看,我旁边的是你未来的四嫂们,赶紧行个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瞎说!你以为我不了解四哥么?就他那身体也能中得了美人计?”
“……”
姜青玉一脸头疼。
他掀开帘子,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青梦,你先闭嘴!”
……
半炷香后。
好不容易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姜青玉被两个妹妹合伙赶出了车厢。
车厢内。
两姐妹互挽手臂,表情真切:
“五姐,我的好姐姐,原来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没事的,小妹,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都是四哥的错!都不早点和我讲清楚,害得我们姐妹差点伤了感情!”
“就是!这个哥哥做的太失败了。”
“对了五姐,你刚刚说旁边两个美女姐姐是四嫂?赶紧为我介绍一下。那个……两位嫂嫂,我刚才说的是气话,其实我四哥身体很棒的!”
“没事,身体差也不怕。我们琴宫有一首曲子,是专门用来调养身体的。”
“……”
车厢外,姜青玉一脸委屈。
一旁,车夫老吴憋笑不止。
……
在几位女子的叽叽喳喳中,部队走走停停,又在途中休整了一夜,终是在第二日的辰时赶到了边境。
此时,在这一处名为落霞镇的边关上,已有上万安北军列阵等待。
这一次的冬猎大比,王府的五位公子小姐以及他们麾下的部队自然是主角,可参与这一次北上战争的却不只有数千骑兵。
除了凑热闹的宾客外,边境上的各个关隘、城池也都会分出部分人马。
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追随着几位公子小姐的步伐,负责监视战事和记录军功,同时也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毕竟,北狄共有数百万人,仅仅数千骑兵冲入草原,最大的可能不是立下滔天军功,而是被人吃的什么都不剩。
“公子,越过落霞镇,便是北狄的地界了。”
黑甲将军多吉指着前方介绍道:
“我打听过了,二公子昨日夜里便已带队越过边境,往东北方向去了,我们比他晚了六个时辰。”
一月之期,只有三百六十个时辰。
六个时辰,足够领先他们很多了。
饶是桀骜如多吉也不得不承认,姜青剑提前在休憩点准备更换的战马,是一个很有效的决策。
哒哒哒……
正在此时。
青竹营没有停滞,直接越过了边境。
同时,上万安北军中分出一道洪流,紧随其后。
见到这一幕,多吉不禁询问道:
“公子,三小姐选择了正北方,我们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姜青玉微微摇头:
“不急。”
“先处理一批内鬼。”
第八十五章 奉四公子之令,惩奸除贼!
内鬼?
多吉望了一眼俞安带领的那支队伍,双眸冰冷。
他麾下全是忠于“狼王”柯图察的羌人,以青面金獠的狼图腾为信仰,自然不存在什么内鬼。
所以……
有问题的只能是俞安所在的队伍。
一支临时拼凑的千人骑兵,其成员来自于不同的驻扎地,被不同的将领管辖,难免会出几个心怀叵测的人。
“公子调查清楚了?有多少内鬼?”
姜青玉如实道:
“一百九十二人。”
“其中一百零七人是蒋家安插进来的奸细,另外八十五人和军部的几位有很深的牵扯。”
听到数字,多吉微微一怔。
他倒不是吃惊于人数多寡,而是吃惊于姜青玉居然可以查的那么清楚!
一千人说多不多,可要在一个月内揪出数百名内鬼,他自认是做不到的。
看来……
这一位王府的四公子是真的深藏不漏啊!
除了今日显露出来的栖凤居外,公子多半还藏了另外的底牌。
而且……
十有八九是一群专门搜集情报的心腹。
这让多吉对此行又多了几分信心。
毕竟,在外作战,及时准确的情报足以决定每一场战斗的走向!
“公子打算怎么处置这批人?”
“是丢在边境么?”
姜青玉微微眯眼,双眸掠过一抹狠厉:
“不。”
“我想杀人。”
“至少,蒋家安插进来的奸细都得死!”
自蒋家把手伸入并州军部的那一刻起,便已有了取死之道!
更何况……
那一夜谈话中,二哥姜青剑曾提到,他麾下曾有一些蠢货私自潜入王府来刺杀自己。
不难猜出,他们十有八九也都是替蒋家卖命的人。
这笔账,今日也该先清算一部分了。
可多吉却劝阻道:
“此时杀人并非明智之举!”
“落霞镇有上万安北军盯着,公子杀手下人,不但会动摇军心,而且也会落人口实。”
“若一定要杀,不妨等越过边境,找个四下无人的角落,或是在作战中做点手脚……”
杀人嘛,有很多种方式!
不一定要明着杀。
但姜青玉的态度很坚决:
“我偏要当众杀!”
“本公子今日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若我成王,蒋家伸入并州的每一双手都得缩回去!”
“否则……”
“我便将其一双双全砍了!”
“……”
多吉沉默不语。
此事谈何容易?
连打败了“狼王”柯图察的拒北王都没做到呢。
毕竟……
传闻,蒋家背后可是有着一丝皇室的影子!
姜青玉把目光投向了停驻在落霞镇的上万安北军:
“多吉将军,你说那上万人马中,有几成会是蒋家的人?”
多吉瞥了一眼前方部队的旗帜,回答道:
“公子放心,都是并州以及幽州的部队,不会有太多人和蒋家扯上关系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
你若真要杀……
那尽管杀吧。
只要给那群人随便安个罪名,便出不了什么大事。
于是,姜青玉望向了俞安所在的位置,微微颔首。
此时的俞安也正看着姜青玉,见对方颔首示意,双眸不禁闪过了一抹凶戾。
他在内心狂笑不止:
啧,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老子早就看蒋家的那群狗崽子们不顺眼了!
不好好在雍州安分待着,反而跑到并州来拉屎撒尿?
真当我并州将士没脾气是吧?
锵——
俞安了冷哼一声,抽出腰间长刀。
“将军,是要越过边境了么?”
左侧,一位后天十品的百夫长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询问。
同时,他的双眸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俞安取出一块丝绸,耐心擦拭了一下刀口:
“要打仗了,你很开心么?”
百夫长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
“能够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自然开心!”
俞安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他可是清楚了解,根据情报上的消息,这一位百夫长正是蒋家安插在队伍中的最大头目。
每一尊命星境将领在军部都有详尽的身份记载,所以一般而言,后天十品便已是奸细的修为极限。
再往上,便不是奸细,而是由朝廷文书任命的将官了。
往日里,俞安可没少和那群姓蒋的将官打交道。
那群狗崽子们一个个抢了本属于并州将士的军衔不说,打仗的时候还不肯尽全力,气得自己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拔刀砍人。
若非大将军姜琅琊劝阻,他头上早已经顶了十几条蒋氏人命了!
可今日!
大将军不在,又有公子首肯!
自己终于可以放肆一回了。
正在此时。
百夫长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
“将军,怎么不见部队行进?”
“是要再原地休整一下么?”
俞安微微眯眼,丢下丝绸:
“休整?”
“你回头看看?”
百夫长侧头一看,却见后方陡然大乱!
在丝绸落地的那一刻,居然有上百位将士不约而同,突然朝“同伴”下手!
他们或是在勾肩搭背的时候往对方心脏位置捅匕首,或是趁人不注意从背后拔刀砍头,又或是用军弩瞄准头颅不断射击……
总之,是在以一切方式杀人!
“啊——”
“呃啊——”
被偷袭者猝不及防,一个个都中了招。
惨叫声此起彼伏。
每一声惨叫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消亡。
而杀人者却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哪怕鲜血溅到脸上也不眨一下眼睛,仿佛早已习惯了比更为血腥的场面。
他们的杀人手法十分老练,只求一击必杀,动作迅速,以至于其余将士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结束了屠杀!
砰,砰……
眨眼工夫,便有一百零六具尸体倒在了地上。
横七竖八,死不瞑目。
杀完人后,这一伙人又回到原地,在其他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下优雅地擦拭着残留在武器上的血液。
每一人都脸上带笑,似是在嘲讽着什么。
见到这一幕,其余幸存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拔出长刀,手握长矛,做出防守的姿态,看向身边人的目光都带着质疑和恐惧。
可没有俞安的命令,没有人敢肆意妄动!
“你们在做什么?”
“造反么!”
百夫长又惊又怒。
但等到他瞥见那一具具尸体的面容后,却又不禁毛骨悚然:
“怎么会,怎么会……”
都是蒋家的人!
背后。
俞安并未做出解释,只是大喝一声,拔刀怒砍!
“杀!”
百夫长猝不及防,只能连刀带鞘一起举起,企图挡住这一刀的锋芒。
然而,命星境和后天十品尽管只差了一品,却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轰!
顷刻间,俞安的刀和百夫长的刀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冷冽的刀芒不可阻挡,将百夫长的刀被连刀带鞘一并撕开,随后又在其惊恐万分的目光下,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出意外,他的刀很锋锐。
“不——”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有一颗人头落地。
俞安冷哼一声,朝对方的战马踢了一脚。
砰!
紧接着,便有一具无头尸体落在了地上。
俞安骑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地上的尸体正好凑足了一百零七具。
至此,蒋家安插进来的内鬼尽皆伏诛!
于是,他举起长刀,朗声安慰众人:
“不用惊慌!”
“奉四公子之令!”
“惩奸除贼!”
第八十六章 全部清理
“惩奸除贼?”
“大伙不都是安北军么,哪来的奸贼?”
“是啊,第一个被抹了脖子的人我认识,人是胆小了点,长得也贼眉鼠眼的,可肯定不是北狄的奸细啊!”
并未被战斗波及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要我看,他们才更像是奸细!”
“这群人的杀人手法,一看就不是在军伍里学的,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俞将军,这件事你得大伙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啊,我们要听解释!”
……
俞安微微蹙眉。
先前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这批将士间都建立了不浅的交情,如今一下子内乱死了上百人,若不给出一个解释,只怕会军心涣散。
这可不利于接下来的战事。
他甚至已经见到有人偷偷把箭矢搭在了军弩上,并将其对准了花满楼的杀手,似乎是要为死去的人报仇。
“镇定!”
部队里的另一位命星境指着地上的尸体,开口道:
“这群人的身份有问题,他们都不是并州人!在军部登记的身份也全是假的!”
“不但名字是假的,籍贯也是假的!”
“甚至……”
“有几人是顶替了他人的身份才潜入了部队!”
“我不管他们有什么险恶用心,也不管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但杀了他们,是为了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
此言一出。
将士们皆是一阵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
“都是冒充身份的?”
“那被他们顶替的人,岂不是……”
“是何人那么丧心病狂,居然让上百人用假身份潜到我们身边?”
……
所有人都是一阵后怕。
没有一人怀疑那位命星境话语的真实性。
毕竟……
那位命星境将领和俞安都是大将军姜琅琊的人,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屑于撒谎。
再者,在众目睽睽下杀了那么多人,事后肯定是要上报军部的,若奸细之说不成立,此时撒谎只会罪加一等!
更何况,除了这个理由外,将士们也找不出其他内乱的原因了。
总不能是俞安看几人不顺眼,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出吧?
众人望着满地的尸体,一脸愤慨:
“那么多奸细……”
“幸好都揪出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要是没死在北狄刀下,反而被自己人捅了刀子,那找谁说理去?”
“丫的,今晚老子本来是要和他睡一个帐篷的……”
……
在军伍中,袍泽如兄弟。
所以将士们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和背叛!
然而,此事并未就此结束。
除了蒋家安插进来的一百零七个奸细外,另有八十五人是并州几位军部大佬培养的死士。
他们效忠于不同的人,目的也不一样。
或许是来刺杀姜青玉的,或许是来保护姜青玉的,又或许只是单纯来打探消息的……
但在俞安看来,无论抱有什么目的,这群人都是部队中的不安定因素!
“除了死掉的这一批人外,我手上还有一份名单!”
他朝着众人朗声道:
“有些人的身份可能没有问题,但却心怀鬼胎,目的不纯,为了部队安稳,本该将你们移交军部处置。”
“但四公子仁慈!”
“他决定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以伤员的身份留驻在落霞镇,不参与此次冬猎,也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只要你们肯主动下马并走出来!”
此言一出,将士们皆是震惊不已。
“居然还有奸细?”
“没听俞将军说么?是心怀鬼胎,不一定是奸细。”
“呵,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心怀鬼胎者说不定还不如奸细呢!”
“谁啊?赶紧自己主动走出来吧!”
“别耽误我们行军!”
……
人群中,有不少人神情微变。
有人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伪装很好,不可能暴露。
也有人见到方才血腥的一幕,认为自己肯定藏不下去了,于是叹着气走了出来:
“诸位,抱歉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
“但我只是个打探消息的小卒,根本没什么坏心思啊!”
众人冷眼旁观:
“呸!”
“内鬼!”
“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什么坏心思?”
“我都替你害臊!”
……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数十人叹息着从队伍中下马走出,每一个脸上都挂着惭愧和羞耻。
而这一幕也让剩下的将士们更加坚信,被杀的第一批人死得不冤!
“这么多!”
“王哥,你不会也是内鬼吧?”
“放屁,老子是你姐夫,你居然怀疑我?”
“嘿嘿,开个玩笑,王哥,要不今晚咱俩一起睡?”
“你不嫌我脚臭了?”
“再臭也比丢了命强啊!”
……
看着一个个内鬼走出,众人开始找信得过的同伴窃窃私语,并偶尔对其他人指指点点,投去审视的目光。
俞安心里清楚,今日之事肯定会让破坏将士们之间本就不怎么牢固的信任。
但这并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
等拔除所有内鬼后,他只需带着部下进入草原历经几次鲜血的洗礼,便可以让他们再度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信任!
“还有三十七人!”
“需要我一个个把名字念出来么?”
俞安坐于马背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丝绸,轻轻擦拭着刀锋:
“刘三炮。”
“李坚。”
……
随着一个个名字从俞安口中吐出,剩下的内鬼再没有了侥幸之心,一个个都在将士们的唾骂声中下马走了出来。
但也有人不服气道:
“俞将军,我可不是奸细!”
“我的任务是保护四公子,”
但俞安却是毫不留情:
“我只知道你目的不纯,至于究竟有什么其他目的……”
“我不清楚,也没空去猜你说的真假。”
“而且……”
“目前这一支队伍已经在五小姐的授意下并入了四公子的麾下,我们所有人都会负责保护四公子,根本不差你一个!”
“……”
那人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俞安丢下丝绸,冷冷扫了一眼这群人:
“记着把尸体清理一下,我会和落霞镇的守军将领打声招呼,你们将以伤员的身份停驻此地一个月。”
“所以……”
“一个月后再见了!”
“至于其余人……”
“内鬼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如今你们身旁的每一位战友都值得你托付性命去信任!”
“包括先前出手杀人的那些人!”
“接下来,你们的刀,本将军的刀都只会往狄人的脑袋上砍去!”
“所以,现在立刻丢掉所有怀疑,牵上战马,跟我走!”
说完这些话后,俞安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
一骑当先,朝北而去。
将士们赶紧策马跟上,同时遵照命令,把本属于内鬼的战马也一并牵上带走。
很快,原地便只留下了一百零七具尸体。
以及八十五位神色各异的士兵。
……
“公子,俞将军已经把麻烦解决了。”
马车旁。
黑甲将军多吉全程见证了这一切。
姜青玉微微颔首:
“劳烦将军去和落霞镇的守军统领打声招呼,把事情解释一下,顺便让他派人盯着这群内鬼,以免有人狗急跳墙。”
同时,他指着手上的半张地图,以落霞镇为起点,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另外……”
“北上的路线我已经拟定好了,请将军过目。”
然而。
不等多吉开口,一旁的车夫老吴却是率先急切道:
“公子,错了错了!”
“二公子为你指的可不是这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就算您认为他计划的路线有问题,也不能走这么一条无异于寻死的路线啊!”
多吉闻言忍不住扫了一眼。
却见姜青玉的手指正停在了地图上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上刚好标注着一个势力——
包罗部落。
北狄一族仅有的八个大部落之一。
第八十七章 本公子送你的刀,可好用?
众所周知,北狄有上百个部落。
但大多都是不足万人的小部落。
至于十万人以上的大部落,整个北狄加起来也只有八个。
包罗部落便是其一。
见到姜青玉盯上这么一头庞然大物,饶是以多吉的胆魄都不禁吓了一跳:
“公子,我们这一次北上只是参加冬猎大比,可不是要去和北狄决战啊!”
袭击北狄八大部落之一的包罗部落?
就凭这一千多号人?
怎么敢的啊!
“公子三思啊!”
车夫老吴也劝阻道:
“咱们这么点人,吃下一个中等部落都够呛,更别提包罗部落了!”
“自大楚立国以来,除了二十几年前的王爷外,从未第二个人领兵打到他们的地盘!”
姜青玉自然清楚包罗部落势力强盛。
此部落拥有部众超过三十万人,哪怕是在八大部落中实力也足以排入前三!
其首领名为包罗特,是一个在皓月境巅峰停滞了整整十年的老一辈人物。
二十多年前,他有三位天赋异禀的兄长先后都惨死在了拒北王姜秋水的刀下,最后才得以轮到他坐上首领之位。
可以说,拒北王和包罗部落之间有着不可消弭的血海深仇。
但对包罗特……
却是有着一份恩情。
尽管他本人不会承认这一点。
“我自有谋划,不会带你们去寻死的。”
姜青玉在地图上把先前姜青剑所指的行军路线画了出来:
“二哥计划的这一条路,途中都是北狄的小部落,明面上看的确风险极小……”
“但北狄也不全是蠢人,冬猎大比的消息已经放出去这么久,他们肯定早有准备,原本安全的这一条线反而会变得危机四伏!”
“至于我所制定的这一条线,尽管看上去全是难以啃动的硬骨头……”
“但据我所知,为了应战这一次的冬猎大比,北狄八大部落已经联合施压,从各个中等部落中抽调兵力前去支援各个小部落,至于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反而变得兵力空虚!”
多吉微微蹙眉:
“即使兵力空虚,也不是区区一千多人就可以击败的。”
“如果久战不下,我军必定气势减弱,等到敌方援军赶至,则必然溃败,甚至……”
“有被全歼的风险!”
姜青玉赞同道:
“的确。”
“不过……”
“假若,我们也有援军呢?”
此言一出,老吴和多吉立时神情一滞。
援军?
“公子,别开玩笑了。”
老吴瞥了一眼等候在边境的上万兵卒:
“如果公子是指望那群家伙,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王爷早有命令,除了几位公子小姐麾下的部队外,其余进入草原的安北军只负责监视你们,不得擅自作战,除非咱们都快死光了,否则他们才不会出手呢!”
姜青玉笑而不语。
于是老吴懂了。
自己十有八九是猜错了。
……
很快,在姜青玉的命令下,部队越过了边境,往东北方向行进。
与此同时。
落霞镇中也分出了三千人马,紧随其后。
二者相距仅不足五里。
车马上,姜青玉朝车夫老吴问道:
“后方那支部队的头领是谁?”
老吴一直在思索姜青玉在哪藏了一支援军,听到问话方才回过神来:
“啊,启禀公子,是赵禄将军。”
“先天第二品皓月境,比大将军姜琅琊是差不少,但也是安北军中少数几位年轻有为的将领之一!”
“此人贪财好色,所以在外头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不过对王爷倒是一片赤诚,也从不在军中结党营私。”
姜青玉笑了笑:
“我听说过此人。”
“六七年前,赵禄喜欢上了一个将军醉的花魁,却又囊中羞涩出不起过夜费。”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听到了风声,说将军醉是父王的产业,于是便来到王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恳请父王把那位花魁许配给他。”
“父王念其身上有伤疤不下两百处,又膝下无子,只能无奈变卖了一柄宝刀,帮他为那位花魁赎了身,并娶进了门。”
老吴点头附和。
“公子所言不假。”
“当年,此事可是在王城闹得沸沸扬扬哩!”
“更为传奇的是,后来那位花魁出嫁之日,将军醉又花重金买回了王爷的宝刀,并将其作为嫁妆送给了赵禄将军!”
“啧啧,怪不得人人都说只要能娶到将军醉的花魁,便是花再多金子都亏不了!”
老吴一脸羡慕,又道:
“再后来啊,赵禄将军本想把刀还给王爷,但依王爷的性子又岂会收下?”
“于是赵禄将军只能厚着脸皮齐享双福,左手抱着宝刀,右手抱着美人,好不快活!”
姜青玉目光戏谑:
“怎么,吴伯也想娶一个?”
老吴连连摆手:
“不不不!那怎么敢……不,那怎么能够呢!”
“我老吴对自家媳妇可是忠贞不二!”
说着,他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平安符,一脸的铁汉柔情。
自家婆娘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媳妇啊,不一定就比将军醉的花魁差了!
同时,他又啧啧称奇道:
“宝刀兜兜转转到了赵禄将军的手上,也难怪有人猜测,这一切都是王爷本人一手策划。”
“也让更多人坚信将军醉是王爷的产业!”
“从那一日起,安北军中又有了一个流言,说什么谁能立下和赵禄将军一样的功勋,便可以被王爷赏赐一名花魁。”
“公子你说,军中全是血气方刚的小崽子,哪个抵挡得住这样的奖励?”
“……”
姜青玉没有作答。
可车厢里却传来了斥责的声音:
“青梦,你听?男人全是一个德行!整天脑子里只有女人!”
“可我觉得四哥不一样。”
“他当然不一样!因为他……算了,不说了。”
“五姐,我也觉得你不要说了,要不然等会被丢下马车可就惨咯!”
“小妮子,你敢笑话我?”
“嘻嘻,不敢。”
……
听着两位妹妹的调侃,姜青玉这一次倒是没有生气。
他只是望了一眼后方,内心呢喃道:
赵禄将军。
本公子送你的刀,可好用?
……
与此同时。
五里外。
有三千安北军正在策马行进。
为首一人是个身披金甲的魁梧男子,三十余岁。
本是清秀的面庞历经半生征战后,多了五条长短不一、纵横交错的伤疤,为他添了几分凶戾。
此人正是赵禄。
此时的赵禄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似雪的宝马,正在用一方刺绣的手帕擦拭着一口金光粼粼的宝刀。
“小葫芦他娘说,当年赎回这一口宝刀的不是别人,而是四公子。”
“王爷也说,当年我能娶到小葫芦他娘,也是得益于四公子从中帮忙。”
“他们的心思我懂,不外乎是劝我辅佐你。”
“可是……”
“你有资格得到我的辅佐么?”
赵禄咧嘴一笑:
“上个月,二夫人开出了五位花魁和三十万两黄金的价码,让我归顺二公子。”
“我拒绝了。”
“今日,你若真是潜龙……”
“哪怕没有这一口刀,只念在小葫芦他娘的情分上……”
“也足够我赵禄替你卖命了。”
第八十八章 空中的战斗
黄昏时分。
草原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空上笼罩着赤色的晚霞。
此时,距离部队越过边境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
唰——
一支箭矢划破长空。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嗥叫,便有一头雄鹰从空中坠落。
“又中了!”
“多吉将军,好箭法!”
车夫老吴见到这一幕,把目光投向手持长弓的黑甲将军多吉,不由一阵拍手称赞:
“加上这一只,将军今日已经射杀了四只‘海东青’了!”
海东青,是北狄一族对鹰隼的称呼。
北狄部落的老祭司们大多都会用一种古老的方式驯养鹰隼,自幼喂以人血,让其生出灵性,待其长大后,便可以用来打探消息,侦察敌军的动向。
由于鹰隼成年后可以飞至数百丈的高空,而军中配备的强弩只能够到数十丈高,所以即使有人目力出色发现了鹰隼的踪迹,也难以将其射杀,只能任由它在自己头顶盘旋。
不过……
二十几年前,为了对付北狄一族的“海东青”,拒北王亲自登门中原的某个驯兽世家,从他们手中强买了驯养鹰隼的不传之秘,为安北军也驯养了一批鹰隼。
拒北王称之为“鸷鸟”。
从此,草原上的天空便成了“海冬青”和“鸷鸟”之间的战场。
射杀一只海东青后,多吉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得意,反而把弓箭交给一旁的士兵,谦虚道:
“这可不是我的本事。”
“若非两只鸷鸟和海东青厮杀占据了上风,伤其一翅,令其飞不了百丈之上,我也射不到它。”
此时,一只鹰隼从高空飞落,停在了多吉的肩上。
这一头鹰隼浑身墨黑,不带一丝杂色,爪牙锋锐足以撕裂人的铠甲,哪怕在鸷鸟中也属于上品!
车夫老吴不禁啧啧称奇。
驯养鹰隼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即使有了驯兽世家的不传之秘也难以大批培养。
如今,整个安北军中的鸷鸟数目加起来也不到五十头!
且大多都掌握在驻守边境的将领手中。
多吉是“狼王”柯图察的徒弟,再加上这一次是来帮王府公子参加冬猎大比,所以才有资格拥有一头。
另外,俞安作为姜琅琊的心腹,在阳关城又担任斥候头子,所以也有资格拥有一头。
这两头鸷鸟,便是姜青玉目前掌握的所有空中力量了。
可在半日内历经四场搏杀,两头鸷鸟如今都已是精疲力竭,身上也难免带着伤势。
若此时再来一两头海东青,怕是会难以为继。
多吉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喂给了肩上的这一头鸷鸟。
丹药是用于疗伤的,但恢复伤势需要时间。
马上就要入夜了,如果夜里没有鸷鸟的巡逻,那他们很可能会被狄人发现,暴露行踪。
“今夜会很难啊!”
多吉望了一眼俞安所在的位置。
此时,俞安的肩上也停着一头浑身墨黑的鸷鸟。
然而他那头鸷鸟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不但一只翅膀血淋淋的,腹部也被海东青的爪牙撕开了一个洞。
“俞将军的那一头鸷鸟,怕是十日内都参与不了战斗了。”
车夫老吴叹息一声:
“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但好在对北狄一族而言,海东青同样十分珍稀,今日一连死了四头,怕是很多部落的首领都得睡不安稳了!”
多吉苦笑一声:
“我们今夜也很难睡得安稳啊!”
“地面上有俞将军手下的上百名斥候帮我们掩盖行踪,倒是不用担忧,可天空上却只能凭靠两头鸷鸟。”
“太少了!”
“今日才第一天,便有一头鸷鸟丧失了战斗力,照这样下去,如何撑得过一个月?”
他望向正在马车上看地图的姜青玉,建议道:
“公子,越是深入北狄,我们空中力量的薄弱便越会显现出来。”
“要不……”
“还是先在边缘地带逛一逛吧。”
“至少也得等俞将军的鸷鸟先恢复战力再说。”
“否则,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在狄人的监视下,这仗也就没法打了!”
姜青玉侧头望向俞安。
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斥候头子,在他的指挥下,一百多位花满楼的杀手都成了一个个顶尖斥候。
也正是有了那些斥候带来的准确情报,他们才能成功避开北狄的所有眼线,让整支部队都处于一个相对隐蔽安全的环境中。
但再多的斥候也对付不了飞在几百丈高空之上的海东青。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天上的麻烦,那么等到两头鸷鸟都失去了战斗力后,他们必将寸步难行!
“可惜,射月弓被星四弄坏了……”
姜青玉在内心叹息一声:
“否则以我阴身的实力,手持射月弓和陨星箭,倒也不是没希望射杀海东青。”
不过……
没有两件神兵,并不代表此时的他已经束手无策。
“俞将军!”
姜青玉下了马车,走到俞安身旁。
“公子。”
此时的俞安目不斜视,一直看着肩上负伤累累的鸷鸟,脸上挂满了心疼。
他一边为其包扎伤口,一边介绍道:
“它叫小黑,跟我已经有十年了,是一头异常骁勇的鸷鸟,生平从未有过败绩!”
“自从跟了我后,死在它爪牙下的海东青共有十一头,伤残的更是数不胜数!”
“若非今日连战四场……唉!”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
名为小黑的鸷鸟叫声呜咽,蹭了蹭俞安的脸庞,似是在安慰主人自己没事。
俞安强颜欢笑,抚摸着小黑的脑袋。
“公子,我们得再重新考虑一下行军路线了。”
“越是深入北狄,海东青的数目越多,我们的处境便越危险。”
“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麻烦,我们再执意照着先前的路线走,肯定会全军覆没。”
他自嘲一笑:
“我倒是没想到为了应付冬猎大比,北狄居然会一次性派出那么多海东青。”
“据我所知,北狄的很多小部落是没资格拥有海东青的,即使大部分中等部落也只有一只而已!”
“今日死了四只,那些死了海东青的部落肯定士气大跌,其余部落也会因此变得谨慎忌惮。”
“我估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第五只了。”
然而,话音刚落。
头顶便传来了一声嘶鸣!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只海东青正在上空翱翔!
“不好!”
“得赶紧把它击杀,否则我们的位置一旦暴露,今晚可就得在逃亡中度过了!”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黑甲将军多吉已经放飞了属于他的那一头鸷鸟。
鸷鸟嗥叫着升空,对海东青发出挑衅。
海东青性情凶戾,立即亮出锋锐的爪牙,嗥叫着回应。
见到这一幕,俞安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多吉将军的那一头鸷鸟身上带伤,怕是难以抵挡!”
他死死咬牙,看向肩上的小黑。
小黑痛苦呜咽着扇动了一下翅膀,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了腹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这……”
俞安气愤得一拳捶在了马鞍上:
“北狄人是疯了么?”
“一连派出五只海东青,就不怕全死绝了?”
正在此时。
一旁的姜青玉却是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递了过去:
“将军莫慌。”
“喂小黑服下这一粒丹药试试。”
俞安微微一愣。
丹药?
以小黑目前的伤势,除了寥寥几种疗伤圣药外,怕是吃什么都不可能立即参战吧?
他瞥了一眼天空中激烈的搏斗。
海东青果然暂时占据了上风。
于是俞安叹息一声,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把丹药喂入了小黑的口中。
然而下一刻。
肩上却传出了一声高亢的嘶鸣。
紧接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第八十九章 小黑赢了!
数百丈高的天空中。
属于黑甲将军多吉的那一头鸷鸟正在和一头秃头褐羽的海东青厮杀不休。
历经四场搏杀后,鸷鸟身上已经带了伤势,体力也有所不足,所以一开始便落入了下风。
砰!
两头鹰隼不断碰撞,同时用利爪尖嘴撕咬对方的身体。
一时,翎羽纷飞。
成年鹰隼的利爪可以轻易撕开铠甲,更别提只裹了一层羽毛的皮肉了。
而面对精力充沛的海东青,早已精疲力竭的鸷鸟明显在对抗中处于弱势,很快腹部便被撕开了几个口子。
地面上。
多吉的脸上难得有了一抹焦虑。
他一把从部下手中夺过弓箭,拉开弓弦,将箭头对准了天上的海东青。
“再下降一点!”
“再低一点!”
箭矢的有效射程高度只有数十丈,他只能耐心等待鸷鸟撕开海东青的翅膀,使其降落到百丈以下,才有一箭必杀的机会。
然而,眼下明显是海东青的胜算更大一点。
“小飞,加油!”
“小飞,撕它的翅膀!”
“躲开,对,好样的!”
……
上千将士们望着天空,一个个都仰着脖子为鸷鸟呐喊助威。
但也有不少人看出了局势的不利,神情担忧。
“小飞太累了,怕不是那头海东青的对手。”
“那又能怎么办呢?不杀了那头海东青,我们全得暴露!”
“可……杀得掉么?”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
海东青以腹部被撕开的代价,把鸷鸟的一只翅膀用爪牙洞穿,使其难以继续在高空滞留!
鸷鸟痛苦哀鸣,不得不往下飞落。
海东青则是在上空盘旋,不断发出挑衅的嗥叫,像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
“小飞……小飞倒了!”
“丫的,这头海东青真有灵性,一直翱翔在箭矢的射程外,怕是不会给多吉将军一箭必杀的机会了!”
“那我们岂不是马上要暴露了?”
“是啊,今晚怕是有一场恶仗了。”
“唉,如果小黑没有受伤……”
……
包括俞安麾下的将士在内,所有人都是垂头丧气,士气低落,甚至都不敢去看海东青在自己头顶飞扬跋扈!
如今两头鸷鸟皆已重伤,等同于部队丧失了制空权。
今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狄人的眼下,每一刻都要担忧会不会有大批狄人部队在四周集结,对自己发起围剿!
尽管进入草原后一次战斗都没有打,可仗已经先输了一半了。
然而。
在这个人人唉声叹气的时刻,却有一声高亢的嗥叫突兀响起——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人指着半空,狂喜道:
“是一头鸷鸟!”
“它朝海东青冲去了!”
其余人闻声望去。
却见一头浑身墨黑的鸷鸟展开双翼,于一片片晚霞间振翅腾飞,像是一个在火海中步行的杀手。
“是小黑!”
有人发现俞安肩上空空荡荡,于是认出了鸷鸟的身份。
顿时,将士们又都亢奋了起来!
“小黑,好样的!”
“打败它!”
“这头海东青的腹部已经受伤了,你一定可以赢的!”
……
但也有人表达了悲观的态度:
“小黑先前受的伤可比海东青重多了,现在上去搏斗根本是在送死啊!”
“话虽如此,可眼下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只能拼死一搏了。”
“唉,希望它能活下来吧……”
天空上。
鸷鸟小黑的寻衅并没有吓退海东青,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主动朝着对方俯冲而去!
砰!
下一刻,在众人的注视下,两头鹰隼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二鸟皆是凶狠异常,悍不畏死。
只一次撞击,天空便洒下了无数血液和翎羽!
有目力卓越的人见到,小黑似乎用利爪嵌入了海东青的腹部,将其内脏一把扯了出来,同时又把尖嘴刺入了海东青的颈部,切断了它的喉咙。
紧接着,便有一头鹰隼哀嚎着从高空坠落——
翎羽正是褐色。
“……”
有人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支吾开口:
“小黑,小黑居然……”
“赢了?”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场搏杀居然在电光火石间便分出了胜负!
而且胜利者居然是早已深受重创的小黑!
“小黑赢了!”
“它击败了海东青!”
“我们胜利了!”
“小黑,你是我们的英雄!”
……
地面上响起了一阵欢呼,不少将士们甚至相拥而泣。
而在空中,击败了海东青的小黑却是不依不饶,朝下俯冲,追上了正在坠落的对手,生生用利爪撕下了一只羽翼!
然后,它又飞回高空,不断在云间穿梭,发出高亢的嘶鸣,似是在宣布自己才是这一片天空的主宰!
“丫的,这也太猛了吧?”
“它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将士们一个个都重拾士气,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感觉再来三头海东青,小黑都能一一击杀!”
“你个属乌鸦的,闭嘴!”
“海东青对北狄而言也是异常珍稀,去年一整年也才折损了二十一头,今日短短数个时辰内却折损五头,足够让他们心疼一阵子了。”
“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咯。”
……
与此同时。
多吉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鸷鸟小飞已经回到了他的肩上。
历经又一次搏杀后,小飞气息越发萎靡,左翼也被破开了一个洞,鲜血淋漓。
可多吉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忧。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难看出,原本受伤严重的小黑已经在短短片刻内恢复了所有伤势,甚至体魄也比先前增强了一大截,所以才能在瞬间击杀海东青。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姜青玉。
多吉侧头看向这一位越发高深莫测的王府四公子。
准确的说,是看向对方手中的那个玉瓶。
然后,他神情纠结,想开口讨要却又拉不下脸:
“公子,我,我……”
姜青玉笑了笑,大方把玉瓶抛给了多吉:
“给小飞喂一粒吧。”
“接下去它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呢!”
多吉脸色微红,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他从玉瓶中倒出了一粒丹药,小心翼翼地喂小飞服下。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小飞在服下丹药后缩成了一团,浑身散发着炙热且凶戾的气机,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
眨眼时间后,它又展开了双翅,高昂嘶鸣!
多吉赶忙检查了一下。
却发现不但小飞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甚至体型也变得更加高大威猛!
翼展扩张了足有两尺,利爪也增长了一寸有余!
它的翎羽坚硬如铁,锋锐如刀。
目光睥睨,似有称王之相。
“公子……”
“你给它们服下的是什么丹药啊?”
多吉一脸愕然。
此时的小飞有如脱胎换骨,别说是对上一头海东青了,便是以一敌二,怕是都不会落入下风!
若是安北军的每一头鸷鸟都服下这么一粒丹药,那北狄的海东青岂不是得死绝了?
然而,姜青玉立即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应该听说过——”
“它叫生机丹。”
第九十章 数百里外的婚事
“生,生机丹?”
多吉盯着手上的玉瓶,一脸不敢置信:
“传说中仅次于九转金丹的疗伤圣药,万两黄金都买不到一粒的……生机丹?”
姜青玉笑着轻轻颔首。
“……”
多吉哑口无言。
公子,你可真是……
暴殄天物啊!
一粒生机丹在关键时候可以挽救一条命星境乃至皓月境的性命,你居然拿来喂鹰?
而且一次喂两头?
这要是传出去,您原先那个草包公子的名头可就再次坐实了!
“将军认为不值么?”
姜青玉朝着鸷鸟小飞招了招手。
小飞双目如灵珠滴溜一转,稍作犹豫后从多吉肩上高高跃起,展翅跳到了姜青玉的手臂上,将其压得往下一弯。
它的利爪抓住姜青玉的手臂,尽管没有刻意用力,却也让他有一种骨头即将断裂的错觉。
“嘶——”
“有点沉呢。”
姜青玉苦笑一声。
兴许是在衣袍上闻到了生机丹的气息,小飞不断用头颅摩挲着他的脸庞,以示友好。
姜青玉轻轻抚摸着小飞墨黑锃亮的翎羽,只觉着其羽毛锋锐如刀,似乎稍一用力自己的手掌便会被割破。
“比起原先,的确是不一样了。”
他不禁啧啧称奇:
“我原来一直以为生机丹只能疗伤,倒是没想到居然还可以促进鸷鸟的成长,甚至达到了脱胎换骨的效果!”
多吉一阵感慨:
“也唯有公子肯把如此珍贵的丹药耗费在两头禽兽身上了。”
那可是生机丹呐!
对皓月境以下的高手而言无异于第二条命的疗伤圣药!
他活了三十几年都没尝过!
多吉盯着小飞,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羡慕。
以往自己受了重伤,不被师父丢在草原上喂狼已是万幸了,哪敢奢求服用这一个层次的丹药?
唉,人比鸟,气死人啊!
姜青玉安慰道:
“将军不必心疼。”
“生机丹再珍贵也是死物,只有用在对的地方才能体现其价值。如今用在两头鸷鸟身上,不但夺得了制空权,更是多了两尊战力恐怖的高手,已是物超所值。”
多吉赞同道:
“公子所言极是。”
“以小飞、小黑如今的实力,即使是对上命星境都不一定输,更别说连后天十品都不如的海东青了。”
“如今,天上有它们侦察,地上有上百位花满楼的杀手做斥候,北狄一族短时间内肯定找不到我们的位置!”
一旁,听到二人对话的俞安咧嘴一笑:
“公子,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等会儿趁着夜色,我再让小黑去侦察一下附近部落的动向,等天亮了便来找您讨论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多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看俞将军让小黑出去侦察是假,去猎杀海东青才是真吧?”
被人戳穿了真实想法,俞安只能嘿嘿一笑:
“哪能让人一直骑在咱们头顶耀武扬威啊?”
“不反击一下,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了,海东青是北狄一族的天空之眼,多杀几只,他们便成了瞎子,不但有军功可以拿,也方便我们接下来秘密行动嘛!”
“对了公子,你可能不清楚,斩杀一只海东青获得的军功,可不亚于杀死一尊命星境呢!”
姜青玉笑着回应:
“那倒是意外之喜了。”
在北境三州,军功结算很简单,杀死一位后天境界的狄人士兵,无论十品或是一品,都积十点军功。
杀死一尊命星境,积一千到三千点军功。
皓月境,一万到三万点。
不过……
若是比较有名的悍将,或是颇具身份的部落王族,那便有资格上军部的悬赏榜,人头价值会更高一些。
例如,杀死八大部落首领中的任意一人,都可以得到至少五万的军功!
至于曜日境……
规矩上写着杀死一尊,至少奖励三十万军功。
但可惜,北狄一族明面上根本没有曜日境。
而那几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也都快十年没现身了,一个个都怕死得很,所以从这一条规矩制定出来后,便从未有人拿到过这个奖励。
传说,拒北王曾数次孤身北上找寻那几个老不死,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此事也成了他的一大遗憾。
眼下。
在进入草原的第一日,姜青玉所带领的部队已经斩杀了五头海东青,得到了五千点军功,相当于全歼了一支五百人的部队。
而自身损耗,是零。
可以说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以至于将士们一个个都亢奋不已,士气高涨,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但姜青玉很清楚,这一支队伍目前仍处于危机之下。
解决了海东青后,他们即将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食物短缺。
将士们身上带的干粮和水只够支撑五天,战马食用的粮草更是只够支撑三天,所以……
如果不找到新的食物来源,不出三日,队伍士气必定大跌。
然而,姜青玉对此却是毫不担忧。
他相信以丫鬟“惊蛰”的足智多谋,一定早就为自己准备了足够的粮草。
“公子,您的生机丹。”
此时,多吉恋恋不舍地把玉瓶交还给了姜青玉。
姜青玉微笑道:
“将军身上有保存丹药的玉瓶么?”
多吉微微一愣。
却见姜青玉已经倒出两粒丹药,分别丢给了他和另一侧的俞安。
“本公子认识的人不多,二位都算一个。”
“所以……”
“请二位将军务必活着回去,亲眼见证我夺取大比头名。”
“要不然,本公子到时候庆祝都找不到人灌酒,那可就太扫兴了。”
多吉和俞安对视一眼,皆是拍了拍肚子,哈哈一笑:
“只要公子备足佳酿,我二人一定陪您喝个尽兴!”
……
与此同时。
五里外。
赵禄也从斥候的口中得到了鸷鸟小黑杀死了海东青的消息。
“重伤的鸷鸟在片刻间伤势痊愈,甚至实力更上一层楼……”
“居然有如此怪事?”
他望向前方,怀抱宝刀,微微眯眼:
“栖凤居,将军醉……”
“四公子,你身上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
“请一并展露出来,让我看看。”
……
是夜。
由于损失了五头海东青,数十个北狄部落的首领聚在了一起,在桌上骂骂咧咧,叫嚣着一定要找出元凶并将其狠狠折磨!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而在数百里外。
北狄八大部落之一的乞颜部落却正在举办一场婚事。
新娘是部落首领乞颜乌木最宠爱的小女儿乞颜婷。
新郎却是一个中等部落的新晋首领,以前一直名不见经传,听说半个月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所有兄弟,这才成功上位。
第九十一章 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乞颜部落。
今日是正月初二。
按照以往的习俗,这一日夜里会有一场篝火大会,年轻的壮士们会围绕着篝火举行激烈的摔跤比赛,胜者将得到老祭司的祝福,并有资格向部落中最美的女孩表白求爱。
篝火旁。
今年的摔跤比赛已经落下帷幕。
最终的胜者和往年一样,是一个叫做乞颜柏的青年。
以往,每当乞颜柏击败最后一个对手,围观的部众便会爆发一阵欢呼,同时不断拱火,高喊着他和小公主的名字。
而他也会不负众望,在其他女孩黯然神伤的目光中走向那个他曾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单膝跪地,并询问对方是否愿意与自己共舞一曲。
小公主会伸出手笑着答应,并半真半假道:
“唉,如果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该多好,那今夜便可以嫁给我们的第一勇士了。”
如今,小公主已经年满十八岁。
乞颜柏仍是部落里的第一勇士。
他也一直坚信,自己会是那个给予小公主一生幸福的男子。
整个乞颜部落的人也都认为二人是天作之合。
然而……
今夜,小公主嫁人了。
娶她的男人不是乞颜柏,而是一个外来者。
一个武学修为仅有后天八品却成了中等部落首领的幸运儿。
也是一个弑父杀兄的恶魔。
场下,见乞颜柏拿到了第一勇士的称号,众人非但没有欢呼,反而气愤不已,不断辱骂:
“乞颜柏,你当了三年的部落第一勇士又有什么用?”
“小公主还不是嫁给了一个外人!”
“这是你的耻辱,也是整个乞颜部落的耻辱!”
“懦夫!”
“我要是你,就去把那个外来人砍了!”
“砍了!”
“来,用我的刀!”
……
乞颜柏一声不吭,任由人辱骂不休。
他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十指嵌入掌心。
一些女子看不下去,开口为他辩解:
“别骂了!”
“小公主嫁给那个外来人是首领的命令,你们朝乞颜柏哥哥吼什么,有本事去吼首领啊?”
“一个个都叫嚣着要乞颜柏哥哥去砍人,怎么,你们自己是没长手还是买不起刀?”
“居然还有脸骂别人?”
“我看你们每个人都是懦夫!”
……
此时,负责祝福仪式的老祭司在两位少女的搀扶下走到了乞颜柏的面前。
老祭司佝偻着身子,走路很慢,每走一步都有人担忧他是不是会摔倒在地上。
但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亲切的笑容,双眸灿若星辰,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似乎可以解答一切疑难。
“孩子,恭喜你,今年又是第一勇士。”
“请接收草原之神的祝福吧!”
乞颜柏微微蹙眉,但仍是弯腰低头,以示恭敬。
老祭司把手放在乞颜柏的额前,闭上眼,念了一堆人听不懂的咒语:
“咪哩嘛呐,咪哩嘛呐……”
足足念了半刻钟。
待到咒语念完后,老祭司微笑着拍了拍乞颜柏的脑袋:
“好了,孩子,接下来可以挑选你的舞伴了。”
“今夜的第一支舞,属于你们。”
乞颜柏看了一下四周,见到无数女子都在翘首以盼,可唯独不见自己所爱之人。
于是他挤出一丝笑容:
“抱歉,我有点累了。”
“今夜不想跳舞。”
此言一出,围观的女子们同时发出一阵失望的声音,可脸上的爱慕却一个个都不减反增。
这才是她们喜欢的男人!
相貌堂堂,实力强大,且专一深情!
“乞颜柏哥哥,不要伤心!”
“你还有我们呢!”
“对,我们永远支持你!”
……
老祭司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一丝缅怀:
“啧,年轻真好啊。”
随后,他在两位少女的搀扶下转身,往回走去。
突然,乞颜柏咬牙道:
“大祭司,我不懂。”
“我得到了草原之神那么多次的祝福,为何却始终不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而那个叫古尔根的……”
“他弑父杀兄,泯灭人性,智力行事无异于野兽,为何却可以和小公主结为夫妻?”
老祭司停下脚步。
他吃力抬头,望了一眼繁星点点的夜空,同时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一笑:
“孩子,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
“……”
乞颜柏无言以对。
神明,又是神明!
每次碰上难以解答的问题,老祭司都会用“神明”二字来搪塞。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借着神明的名义招摇撞骗!
不过……
这一次老祭司却难得多说了几句:
“乞颜乌木是个睿智的首领,他不会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推向恶魔的。”
“至于你,孩子……”
“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小看古尔根。”
“更不要小看神明。”
乞颜柏微微一怔。
不要小看古尔根?
一个武学修为刚晋升后天八品、行事莽撞仿佛丢了脑子的外来人……
他有什么值得自己高看的?
至于更不要小看神明……
乞颜柏自嘲一笑:
“娶不到小公主,便是得到再多的神明祝福,又有什么用呢?”
“神明又不能把我变成古尔根……”
……
同一时间。
百丈外,有一间毡房。
毡房外贴满了红纸,数十位侍女在不远处围绕篝火唱着欢乐的歌谣,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可房内,气氛却冰冷到了极点。
乞颜部落的小公主乞颜婷把一口匕首顶在自己的喉咙上,朝着另一人威胁道:
“丑男人!你离我远点!”
“否则我便自尽给你看!”
“虽然不知道你给我父王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我若是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另一侧,刚来乞颜部落不到三天的古尔根同样一头雾水。
一个多月前,一群自称是来自地府的人突然找到他,说是奉了地府之主阎罗的命令,来帮他成为古尔部落的首领。
一想到那个为自己续接断臂又喂自己服下毒药的男子,古尔根是又敬又惧。
在加上他本来就憎恨自己的父兄,所以便痛快答应了那群人的介入。
很快,不到二十天后,他便成为了古尔部落的新王,而且屠尽了所有不服气的人,把古尔部落彻底掌握在了自己手上!
然而……
来不及多享受一下王位带来的乐趣,地府的那群人却又突然告诉古尔根,阎罗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门亲事。
对象是八大部落之一乞颜部落的小公主。
乞颜婷。
“你,你先放下匕首!”
“我不靠近你便是了!”
看着视死如归的乞颜婷,古尔根一脸不知所措。
这还是他是生平第一次被女人威胁。
那感觉,简直……
让人生不出一丝用强的念头。
乞颜婷退至角落,一指门口:
“滚出去!”
“丑男人,滚出去啊!”
“你如果对我动手动脚,柏哥哥一定会杀了你的!”
听到“柏哥哥”三字,古尔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凶戾,但很快又被温柔取代。
“好,好,我出去。”
“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他一步步移到门口,推开了门,挠了挠头,在离开前丢下了几句话:
“不管你多么讨厌我,以后都不要叫我丑男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有名字。”
“我叫古尔根!”
“是古尔部落的王!”
说完,他走出毡房,轻轻关上了门。
房内,乞颜婷如同死里逃生了一般,泪眼婆娑,失魂落魄,手中匕首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丑男人……”
“谢谢你。”
房外。
正在歌舞的侍女们见到古尔根走出毡房,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像是看傻子一般望着其人。
可古尔根毫不在乎。
他只是走出了十丈远,然后寻了一块地坐下,环抱双膝,怔怔望着毡房所在的方向,呢喃自语:
“我知道你们有人能听见我说话。”
然而无人回应。
古尔根接着自语道:
“我说了很多次,不喜欢被人安排命运。”
“但……”
“这个女子,我很喜欢。”
这一次身后响起了一道嘶哑的声音:
“那你为何不陪她一起过夜?”
古尔根憨笑道:
“我喜欢她,不只是身体。”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爱上我的!”
嘶哑声音的主人啧啧称奇:
“阎罗大人说你傻,果真是一点没错。”
“见人一面就爱上了?世间漂亮女子多了去了,你总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吧?”
古尔根沉声道:
“她,不一样!”
那人赞叹一声:
“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你叫我,应该不是为了找人聊天吧?”
“说吧,有什么事?”
古尔根望着毡房,双眸温柔,笑得痴傻:
“这个部落里有一个叫乞颜柏的人。”
“我要他死!”
第九十二章 北狄,我回来了
第二日清晨。
衣衫完好的乞颜婷从毡房走了出来。
门口。
半夜被乞颜婷喊来守门的侍女打了个哈欠,见自家主子醒了,便瞥了一眼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古尔根,低语道:
“公主,那人一夜未睡呢!”
“一直坐在那,从未往这边走一步。”
乞颜婷望了一眼。
却见古尔根朝着自己挠了挠头,脸上挂着和善、憨厚的笑容。
不过……
他长了一张丑脸。
所以即使笑起来也不那么好看,反而显得有点猥琐,让人生厌。
“哼,算他识相!”
乞颜婷没再关注古尔根,反而提起了另一个男人:
“柏哥哥呢?他有没有来找我?”
侍女低头道:
“没有。”
“我听说乞颜柏昨夜拿了第一勇士的名号后,便一直在自己房中买醉,后来,后来……”
见侍女支支吾吾,乞颜婷赶忙追问:
“后来怎么了?”
“是不是父王派人去警告欺负柏哥哥了?”
侍女摇了摇头,面色不忍:
“不是啊小姐。”
“我听人说,昨晚,昨晚乞颜兰进了乞颜柏的房间,一整夜都没出来!”
“什么?”
乞颜婷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不可能的!”
“柏哥哥怎么可能和那个贱人混在一起?一定是谣言!”
乞颜兰是部落中有名的浪荡女子,每个月都会走进不同男人的毡房,并以此为荣。
“柏哥哥最讨厌那种女人了,怎么可能……”
乞颜婷不愿相信自己爱慕的男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年纪稍长一点的侍女却看得很透彻:
“公主,乞颜柏是部落第一勇士,不论长相身材实力地位都是一等一的男子,部落里馋他身子的女人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了。”
“以前乞颜兰是顾忌您的面子才不去勾引乞颜柏,可现在您已经嫁人了,便也没资格再护着他了。”
“这不,乞颜兰昨晚便急不可耐地爬进了乞颜柏的房间。”
“公主……”
“乞颜兰是放荡了些,可单纯从脸蛋身材上来讲,也的确是个销魂蚀骨的妖精,哪个男人能扛住她的诱惑啊?”
“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乞颜柏。”
“不用你为他辩解!”
乞颜婷气得浑身发抖,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流:
“我一贯以为,他和其他男人是不一样的!”
乞颜柏比乞颜婷年长了十岁。
从她记事起,这个男人便一直是年青一代中的翘楚。
二十六岁晋升命星境后,更是连续三年拿下了第一勇士的名号,令无数女子倾慕。
乞颜婷正处于少女怀春的年纪,同样对其产生了爱慕。
然而……
事实证明,她爱错人了。
侍女拍了拍其后背,安慰道:
“公主,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你看,首领大人不也娶了十几个夫人么?”
“要我说,在这方面,咱们乞颜部落的男人真还不如那个叫古尔根的!”
她往不远处瞥了一眼,又道:
“尽管古尔根是部落的王,位高权重,可除了公主外也没别的女人了。”
“……”
乞颜婷神情厌恶:
“那能一样么?他那么丑!还是个弑父杀兄的恶魔!”
不料侍女却道:
“小姐有所不知。”
“我听说古尔根身世蛮可怜的,原本在部落里是个人人喊打的傻子,受尽欺凌。”
“他爹把他关在笼子里锁起来,只允许他喝人血,吃生肉,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把他放出去,他那几个兄弟不但不同情他,反而趁其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拿长矛刺他,以此为乐,所以古尔根后来才会弑父杀兄。”
乞颜婷倒是第一次听说古尔根的悲惨往事:
“啊?”
“原来他那么惨啊。”
侍女的话让她对这个丑男人多了一丝同情和好奇。
乞颜婷再次看向古尔根,却正好撞上了对方的视线,只能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她立即收回目光,委屈道:
“可他……”
“真的很丑嘛!”
侍女笑道:
“公主,我也觉得古尔根是丑了点,可从昨晚的表现来看,他在行事和性格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而且他天生神力,武学天赋甚至比乞颜柏都高,只是差在了年纪上。”
“再给他十几年时间,未必不是一尊新的皓月境。”
“再说了,首领大人那么宠爱公主,总不会为您挑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吧?”
乞颜婷轻轻颔首,声音带着一丝幽怨:
“希望如此!”
对于父王把强迫自己嫁给古尔根这件事,她一直有着很大的怨气。
“走吧,陪我去见父王。”
“公主,不带古尔根么?”
“不带了!我要先去找柏哥哥一趟,问问他是不是真的陪乞颜兰那个贱人睡了!”
“……”
……
十丈外。
古尔根望着乞颜婷和侍女离开毡房,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你们没有杀了乞颜柏?”
“失手了?”
背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应道:
“我们和乞颜乌木毕竟是合作关系,杀了他部落里的第一勇士,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
“要得到乞颜婷的心,不一定非要杀了乞颜柏。”
古尔根早已得知了乞颜兰勾引乞颜柏的事情。
可他觉得不够。
哪怕这件事可以让乞颜婷真的对乞颜柏死心,他也担心二人迟早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感情的所有寄托,绝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我再说一次。”
“我要他死!”
古尔根神情凶戾,一字一句道:
“乞颜柏一日不死,便会像一根刺,一直卡在我的喉咙里。”
哒,哒……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的响起,一个身穿黑袍,脸上戴着牛头面具的男子走到了古尔根的身侧。
“你要杀他,其实很简单。”
“几日后,乞颜部落也会派兵南下,和其他部落共同围剿拒北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
“我已经说服了乞颜乌木,届时,你做主将,乞颜柏做副将。”
“等走出乞颜部落,你有的是机会杀他。”
古尔根皱眉道:
“我只有后天八品,怎么杀?”
“除非你调几位命星境的鬼差听我指令。”
带着牛头面具的男子冷笑一声:
“放心,会有命星境的鬼差保护你的。”
“但他们不会听你命令,反而是你,得时刻听他们的命令行事。”
“至于乞颜柏……”
“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会有其他人帮你杀了他。”
古尔根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位名叫“牛头”的皓月境高手,和北狄八大部落的首领是同一个级别的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而且……
若非“牛头”和乞颜部落的首领乞颜乌木有点私交,自己也不可能和小公主成亲。
从这一点来讲,他得感谢此人。
“乞颜婷……”
古尔根盯着属于自己和乞颜婷的那个毡房,怔怔出神: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一旁。
杀手组织地府的高层人物之一,“牛头”望着数丈外燃尽的篝火,同样怔怔出神。
不过……
他在心中默念的不是女人。
“北狄,我回来了。”
“二十年过去,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希尔夏这个名字呢?”
第九十三章 论做男人,他比你强得多!
半炷香后。
乞颜婷带着侍女走到了乞颜柏所在的毡房外。
此时,这一间毡房附近已经围了数十个凑热闹的男女,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华哥,乞颜兰那个妖精真在里面?”
“我昨夜亲眼见她走进去的,那还有假?不信你问小菲,她也瞧见了,而且还趴在门口偷听了半个时辰!”
“瞎说!我没偷听,我那是在找簪子!”
“啧啧,上个月乞颜兰不是刚勾搭上一位长老么?怎么才半个月又另寻新欢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这个样!”
“那乞颜柏呢?他也自甘堕落了?”
“我觉得……这事真不怪乞颜柏。”
“是啊,你别看乞颜兰风评不佳,可毕竟是个一等一的丰腴美人,部落里不知有多少男子做梦都想一亲芳泽呢!”
“也包括你么,华哥?”
“嘿嘿,我哪有那等福气……”
……
下一刻,有人觉察到了乞颜婷的到来。
于是议论声戛然而止。
“小公主。”
“参见小公主。”
见到乞颜婷,众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好奇、怜悯以及……一丝期待。
众所周知,小公主喜欢乞颜柏,可如今不但自己被迫嫁给了一个陌生的外来人,喜欢的乞颜柏也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和其他女人滚到了一个毡房里。
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觉察到众人异样的目光,乞颜婷浑身颤抖,愤怒不已:
“阿雅,开门!”
可侍女却是低下头,小声规劝道:
“公主,那么多人看着呢,直接破门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见了什么不干净的,怕是会有损您的名节。”
乞颜婷稍稍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你去喊他出来!”
“让那个贱人也一起出来!”
侍女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叩门道:
“乞颜柏,小公主命你立即出来见她!”
然而,门内无人回应。
但紧接着,却有一阵穿衣的窸窣声从里头传出。
侍女听到动静后回到了乞颜婷身侧:
“公主,他们在穿衣了。”
乞颜婷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毡房,恨不得双目喷火将其燃成灰烬。
……
很快,门开了。
但走出来的不是乞颜柏。
而是一个仪态慵懒的妩媚女子。
她赤着双足,穿的很少,大腿、小腹等部位一览无遗,看上去像是只在胸前和下半身裹了几根青色的宽布条。
步行的时候,布条一颤一颤,似是会随时抖落。
这让围观的男人们大饱眼福:
“啧啧,真是数一数二的妖精!”
“乞颜柏那小子真有福气啊!”
“我要是……唉,就算是半刻钟,也死也无憾了啊!”
“喂,华哥,你眼睛往哪瞅呢?”
“嘿嘿,刚才风有点大……”
……
“参见小公主。”
妩媚女子走到乞颜婷面前,行礼道:
“柏郎昨夜操劳了一宿,眼下正需要休息,所以不能出来见公主了,还望见谅。”
“公主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讲。”
乞颜婷紧盯着女子。
女子笑着直视着对方的目光,毫不畏惧。
她是乞颜兰,乞颜部落几乎每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都曾和她有过鱼水之欢,再加上本身的武学修为距离命星境只差了半步,一年内必定突破先天,所以根本不惧乞颜婷。
听到“柏郎”二字,乞颜婷脸上怒色更甚。
“和你讲?”
“你算他什么人?”
乞颜兰捂嘴一笑:
“公主不是都见到了么?”
“我俩的关系,可是有点让人难以启齿呢!”
见到此女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乞颜婷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
“乞颜兰,你是有什么收集癖好么?部落里每个位高权重的男子都得睡上一遍才过瘾?”
“你就那么犯贱,那么喜欢被人骂做人尽可夫么!”
“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此言一出,不等乞颜兰有什么反应,围观的男人们倒是率先不乐意了,但又碍于乞颜婷的公主身份,只敢在背地里低声嘀咕:
“小公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噢!”
“你把她骂醒了,我们怎么办?”
“就是!你都已经嫁人了,管好自己夫君不就行了?”
……
被人当面辱骂,饶是以乞颜兰的性子也不禁沉下了脸色:
“礼义廉耻?呵!”
“小公主昨日嫁人,今早却来寻别的男人,这便是懂礼义廉耻么?”
“……”
乞颜婷哑口无言。
乞颜兰又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
“哦我差点忘了,公主豢养面首,在北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乌托部落的乌托娜不就是号称拥有三百面首,一日一换么?”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也是配得上一妻多夫的,你若又看上了柏郎,想要将其占有,乞颜兰即使再不甘,也只能乖乖避让。”
“你,你……”
听到这带刺的言语,乞颜婷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乞颜兰微微抬头,双眸中的戏谑毫不掩饰。
正在此时。
门口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够了,不要再胡闹了!”
众人闻声望去。
却见到正主乞颜柏终于出现。
他赤着上身,下半身裹了一张羊皮毯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腰际,脸色白得吓人:
“你们俩还嫌不够丢人么?”
乞颜婷注意到乞颜柏一脸病态,赶忙关心道:
“柏哥哥,你怎么了,病了么?”
“我去找老祭司……”
“不必了!”
乞颜柏看向乞颜婷,神情复杂,语气陌生:
“小公主,你走吧!在这里待太久,你夫君会生气的。”
“对了,昨夜大婚,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句……”
“祝你幸福。”
“……”
乞颜婷愣在原地。
这一刻,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已经完全变了样,令她感到十分陌生。
侍女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
“乞颜柏,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家公主明明是被迫成亲的!”
乞颜柏脸色扭曲,咬牙道:
“那又如何?一夜过去,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
他面目狰狞,近乎咆哮。
侍女想要辩解几句,可心如死灰的乞颜婷却伸手打断了她:
“阿雅,不要说了,我们走。”
说完,她拉着侍女的手转身离开,步履坚定,一次都没有回头。
似是斩断了所有的牵绊。
反而是侍女气不过,冷哼着回头,抛下了一句话:
“乞颜柏,我告诉你!”
“昨日古尔根在毡房外待了一整晚,论做男人,他比你强得多!”
“……”
一听这话,乞颜柏如雷击顶:
“怎么,怎么会……”
可在下一刻,他又瞥见乞颜兰正一脸媚态,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于是,他把小公主抛到了脑后。
在众多男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乞颜柏喊住了乞颜婷:
“你!”
“进来!”
他的语气霸道,不容拒绝。
乞颜兰展颜一笑,扭着身子钻进了毡房。
她顺手关上房门。
同时,一根青色的宽布条落在了门口。
只听屋内传来令人血脉喷张的声音:
“柏郎……”
“我是你的药啊!”
……
同一时间。
数百里外。
姜青玉睁开眸子,手上多了一份简报。
第一行写着;
“初三子时,姜青剑带兵袭击了一个北狄小部落,两个时辰后,部落上下五千余口人,尽皆被屠。”
第九十四章 兄弟俩全是疯子
对于是否可以屠杀北狄平民,楚国朝堂上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其一是杀。
杀尽所有狄人,斩草除根,把这一族直接抹去。
二是不杀。
和多年前景宏对待羌人一族的态度一致,打下草原后将其纳入楚国国土,同时把所有狄人规划为楚国子民。
最近几年,在楚国朝堂上,后者的声音明显占据了上风。
世人皆知,楚国皇帝景宏有大统一之志向,即位以后,曾数次传旨北狄八大部落的首领,表明只要他们肯归顺楚国,便可以世袭侯爵。
楚国不倒,八氏不倒。
以至于江湖上有传闻,八大部落中早已有人偷偷和景宏达成了协议,只要景宏帮他成为狄人一族的共主,他便带着整个北狄归顺楚国。
可北狄八大部落的实力彼此都差不多,哪怕数十年来一直争斗不休,也从未有人可以降服其他七个部落。
至于勾结外人……
一旦被发现,又会被其余人群起攻之,甚至引来曜日境老不死出手干涉。
传说,在二十年前,原先八大部落中数一数二的希尔部落有一对叔侄争夺王权。
名为希尔夏的王叔不慎被人发现勾结了楚人,于是其余七个部落堂而皇之地介入了这一场争夺,扶持侄子希尔坤打败王叔,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但王叔并没有死,而是拖着重伤之躯在一群心腹的拼死保护下成功离开了北狄,从此杳无音讯。
二十年来,希尔部落的新首领希尔坤一直以重金悬赏其王叔的头颅,甚至请动了花满楼和陨星阁的皓月境杀手前去行刺。
可即使是两大杀手组织协力,也没能找到希尔夏的踪迹。
有人认为希尔夏受伤太重,已经死了。
也有人认为他重伤后跌落境界,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找了个偏僻的山林隐居苟活。
可希尔部落中却有一群人始终坚信希尔夏会卷土重来。
姜青玉手上这封简报的第二行便写着:
“‘牛头’希尔夏已经说服乞颜乌木,帮他重夺首领之位,代价是地府要帮乞颜乌木杀一个人——”
“一尊曜日境老不死。”
北狄大概有二到四个曜日境老不死,每一个的地位都超脱于八大部落之上。
平日里他们会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躲起来闭关,寻求突破,任何人无法打扰,只有到了狄人一族生死存亡之际才有可能主动现身。
其中有一个老不死名叫巴尔斯,是巴尔部落的上一任首领,这一次主动现身找上了乞颜乌木,说是要修行一门秘术。
一旦修行成功,他有一成把握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再不济也可以延寿至少五十年!
届时,他便可以一统整个北狄!
而乞颜乌木要做的,便是为巴尔斯准备一个天赋异禀的男子做练功的祭品。
巴尔斯盯上了第一勇士乞颜柏。
对此,乞颜乌木敢怒不敢言。
如果巴尔斯秘术大成,统一北狄的只会是巴尔部落,那么乞颜部落头上平白多了一个王庭部落,自己的地位便矮了一截,再加上死了一个天才乞颜柏,可以说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损失巨大!
“老狗,欺人太甚!”
“修炼邪术不去献祭自己部落的天才,反而来害我乞颜部落的天才,是欺负我背后没有曜日境庇护么?”
乞颜乌木很气愤,却又不敢触怒曜日境。
所以当一个多月前,“牛头”希尔夏找他寻求合作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提出了杀死巴尔斯的请求。
希尔夏答应了。
至于姜青玉……
他对于再杀一个曜日境也很感兴趣。
所以才会从一开始便制定了行军路线,目标直指乞颜部落。
不过……
此事也有可能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在地府的几位高层中,只有希尔夏是主动找到我并请求加入的。”
“此人阴险狡诈,且天生反骨。”
姜青玉神情凝重:
“二十年前,希尔夏勾结楚人篡夺首领之位,失败后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十年前加入地府的时候,他告诉我过去十年自己一直躲在海外,潜心修行……”
“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一直躲在海外,与外界封闭,他又如何得知我的存在,并在那一夜准确地截到我的阴身呢?”
他揉了揉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惊蛰丫头不止一次很确定地告诉我,希尔夏是忠诚可靠的。”
“否则……”
“我还真不敢去乞颜部落。”
此时,天已微亮。
姜青玉把手上的简报烧成灰烬,然后走出了帐篷。
昨夜他的阴身倒是没乱逛,除了外出一趟,从地府的幽魂手中拿到简报外,便一直在帐篷里尝试突破《大梦经》的瓶颈。
只可惜……
他试了一整晚,瓶颈确实有一点松动,但始终无法破碎。
“看来非得等到后天五品才行了。”
蓦然,天上传来一声嗥叫。
姜青玉抬头一看。
只见一头鸷鸟正叼着一具海东青的尸体得胜归来。
“哈哈!”
一人走到了身侧:
“公子,加上这一头,今夜小黑已经捕杀了三头海东青了!”
姜青玉望了一眼。
来人是俞安
他笑着回应:
“俞将军不会彻夜未眠吧?”
俞安嘿嘿一笑:
“我身体好,少睡几晚不打紧。”
“再说了,刚进入草原第一天,夜里正是打探情报的好时机,不摸清楚附近的状况,我哪睡得着啊?”
姜青玉真诚道:
“将军辛苦。”
俞安惭愧一笑。
下一刻,他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公子,斥候得到消息,昨夜西边有一个小部落被人屠戮一空,上至八九十岁的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共计五千余人,全部被灭了口!”
“而下令屠杀的,正是二公子。”
“半个时辰前,北狄八大部落中已经有一半首领开口,要派兵围剿二公子。”
姜青玉默不作声。
他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屠杀外族平民,楚国军部是不鼓励的,但也不惩罚。
按照规矩,只有杀死士兵才会计算军功。
所以哪怕姜青剑带人屠光了一个小部落,到手的军功也不会太恐怖。
但如此做法会引来众怒,使北狄各个部落都把矛头对准他。
看上去似乎得不偿失……
可姜青玉却懂,引火烧身,才是姜青剑的真正目的。
他看向西边,呢喃道:
“二哥……”
“你就那么有信心在众多部落的围剿下全身而退,甚至……将其一一反杀,斩获足够的军功么?”
一旁,俞安也猜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内心一阵吐槽:
“四公子带着一千多号人就敢目标直指乞颜部落,二公子带着两千号人就敢屠杀平民吸引整个北狄的仇恨,这兄弟俩简直了……”
“全是疯子!”
紧接着他又开口询问: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姜青玉笑了笑:
“二哥被人围剿,我这做弟弟的自然得帮他一把。”
“让斥候盯紧了,若发现附近有往西赶去的部队,立即向我汇报。”
“咱们也该打一场热身仗了。”
俞安咧嘴一笑:
“遵命。”
“正好,咱们正愁粮草不太够用呢!”
第九十五章 两个秘密
一个时辰后。
昨夜睡了个好觉的将士们纷纷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有人捧雪洗面,有人挖灶煮粥,有人打拳练武,也有人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在一旁拍手叫好……
“老武,瞧你这吓人的气势,应该快突破后天八品了吧?”
“快了,快了!我修行的是《杀气诀》,再砍七八个狄人,指定突破!到时候,我攒的军功也足够我做个队正了。”
“欸,老武,我有个表妹,老是嚷嚷着说要嫁给一位将军,求我介绍。要不等回去后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队正才掌管五十人,算哪门子的将军?而且我还没当上队正呢!”
“我那表妹也配不上什么将军啊!但凭良心讲,她也算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配你老武是绰绰有余啦!再说了,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伯父伯母肯定催得很紧吧?”
“那……也好,如果我俩都能活着回去,便见见吧。”
“嘿,我俩肯定能活着回去,是不是啊,公子?”
那人看向姜青玉,招了招手。
姜青玉笑着回应:
“是啊!”
“到时候老武哥哥的喜宴便在栖凤居上摆,算我的!”
“先说好了,所有弟兄都不许缺席!”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乐开了怀,连手中的干粮都感觉香了不少。
“四哥!”
“吃点东西吧。”
此时,姜青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把一碗刚出锅的热粥递到了姜青玉的手里。
姜青玉喝了几口。
粥很稠,而且有肉沫蔬菜,在荒郊野外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
“马车很舒适,连娇生惯养的五姐都睡得很香呢!”
姜青梦眼神警惕,四下望了几眼,突然凑到姜青玉耳朵旁小声道:
“四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姐有心上人了!”
姜青玉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姜青梦傲然道:
“她亲口告诉我的!”
“昨晚五姐睡着了不停地说梦话,一直反复说着‘李轻侯’三个字!”
李轻侯?
姜青玉倒是从未听说楚国年轻俊才中有那么一号人。
但以天地之辽阔,无名天才数不胜数,他不认识某人倒也不奇怪。
“此人,你认识么?”
“不认识,可五姐一直待在琴宫,估计是琴宫的某个弟子吧。”
姜青梦一脸俏皮:
“四哥,这可是秘密,你不许告诉其他人!”
“你若是答应我,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青玉一脸无奈。
要说保守秘密……
你可比我不靠谱多了。
“说来听听。”
姜青梦眨了眨眼:
“四哥,你还记得那两个叫绿绮和独幽的长腿姐姐么?”
姜青玉微微颔首:
“记得,怎么了?她俩也说梦话?”
姜青梦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你记得!”
“她们俩倒是不说梦话,可她们会以血饲琴!”
“每日丑时,刺破指尖把血滴落在琴弦上,每根弦饮血七滴,七根线一共四十九滴!”
“四哥……”
“琴宫的修行方法都那么古怪么?”
“……”
姜青玉一言不发。
以血饲琴,那可是邪魔行径!
琴宫虽小,却也是名门正派,为何门下弟子会这么做?
他打量了一下妹妹,问道:
“你怎么了解的那么清楚?”
姜青梦一脸傲娇:
“这有何难?她们又没有刻意瞒着我。”
“再说了,我们都是好姐妹嘛!”
“……”
姜青玉无言以对。
这才过了几天,就一口一个好姐妹了?
真不愧是混过江湖的人!
“青音有心上人倒也没什么,若是二人两情相悦,对方又家世清白、人品尚可,相信父王也不会棒打鸳鸯。”
“至于另外二人……”
“以血饲琴是邪魔行径,我猜测她们带的两把琴肯定也大有来头,十有八九是两件魔兵,你多盯着点。”
听到“魔兵”二字,姜青梦一脸惊恐。
江湖上有很多件凶名赫赫的兵器,能被称作“魔兵”的,每一件都是染血无数,在杀戮中生出了灵性。
反噬主人,泯灭其主人的神智,令其丧失自我,沉迷于杀戮……
江湖上有点名望的魔兵,主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甚至会牵连身旁的人!
“四哥,你可别吓我!那,那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姜青玉安慰道:
“不是魔兵,也是类似的物件,至于危险么……”
“有青音在,你怕什么?”
“而且,琴宫之主和父王是莫逆之交,派来的人十有八九是可靠的。”
可姜青梦仍然惴惴不安:
“那万一我倒了大霉,正好遇上了那个十之一二呢?”
“……”
姜青玉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打趣道:
“四哥保证,每年清明都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
“很多,很多!”
“……”
姜青梦气得直咬牙。
……
蓦然。
俞安带着几名花满楼的杀手走了过来:
“公子,斥候来报。”
“三十里外,有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狄人部队,正在朝西侧赶去,看样子似乎是去围剿二公子的。”
“一千五百人中大部分都是轻装步卒,骑兵只有不到两百人,看上去像是几个小部落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军。”
一位花满楼的杀手补充道:
“敌将很警惕,派出了数十个斥候,每隔两个时辰斥候都要回去禀告一次情况,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暂时没有贸然对斥候出手。”
姜青玉称赞道:
“你们做得对。”
“敌军主将实力如何?部队中有几位先天?”
杀手沉声道:
“敌军主将是命星境,至于总共有几位先天……”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所以没能探查清楚。”
此时,黑甲将军多吉也走了过来:
“公子,打不打?”
“北狄的皓月境加起来也就不到二十人,除开八大部落的首领、大祭司等人外,出自其他部落的也就两人。”
“一个叫乌力吉,另一个叫都冷仓。”
“二人所在的部落都在草原西侧,按理说是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一带的。”
“只要没有皓月境,凭我们眼下的实力,便是遇上七八尊命星境也不用担忧!”
不难看出,多吉是倾向于打这一仗的。
可姜青玉却心存顾虑。
很简单。
这一支部队出现的太巧了,无论是时间、地点、人数仿佛都早有预谋,只等着自己带人上去自投罗网。
他看向四周。
却见每一个将士此时都握着兵器,目光坚定地望向自己,战意冲霄。
“公子,打!”
“一个多月没砍人,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公子,下令吧!”
“砍他丫的!”
……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知道这一仗是必须得打了。
一味地避让,只会让士气一步步跌落。
可贸然冲上去,又有上当的风险。
“俞将军怎么看?”
他侧头询问俞安的意见。
俞安憨厚一笑:
“公子若有顾虑,不妨先让他们走上一日,如果敌军一路往西去,那多半真是去围剿二公子的,可如果敌军走走停停,在附近不停兜圈子,那么多半是冲着咱们来的。”
“第一种情况,我们可以等到夜里敌军疲惫不堪的时候再上前突袭,以此减少自身的伤亡。”
“至于第二种情况,十有八九敌军里藏了皓月境……”
姜青玉一脸平静:
“若是第二种情况……”
“那就找人宰了那个皓月境。”
……
同一时间。
五十里外。
四个老和尚正带着三个小沙弥徒步而行。
其中有个老和尚慈眉善目,赤着双足,可双脚双手却都戴着一副镣铐,看上去像是个罪人。
然而……
其余几个僧人却对其十分恭敬,落后几步,隐隐以其为首。
一个小沙弥吃力地扛着一柄月牙铲,腾出一只手捂了捂肚子:
“六戒师伯,我饿了……”
为首的老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师伯这便去找人化缘。”
小沙弥一脸天真:
“可是师伯,按照地图上的描绘,前方也没有狄人部落啊?”
老和尚拍了拍其脑袋。
铁链声有点刺耳。
“阿弥陀佛,佛祖在心中。”
“天下之大,何处无施主?”
第九十六章 乌力吉,都冷仓
姜青玉听取了俞安的建议,让部下先等候时机,到了夜里趁敌军疲惫之时再发起袭击。
部下们听见有仗可打,一个个都热血沸腾,士气高昂。
俞安小声询问:
“公子,要派人去和赵禄将军打声招呼么?”
“万一敌军中真藏了皓月境,也只有他才能拦得住了。”
虽然赵禄是负责监管自己等人,一般不会介入战斗,可姜青玉毕竟是王府公子,如果碰上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找他求助,想必他也不会冷漠拒绝。
不过……
按照冬猎大比的规矩,当赵禄带兵介入后,斩获的军功大部分都得归他。
倒也谈不上是谁亏谁赚。
姜青玉沉吟了一下,点头道:
“说一声也好。”
“让赵禄将军见机行事吧。”
“……”
俞安无言以对。
公子,你这是求人办事的口吻么?
人家是皓月境,又不是你手下的兵,言语上至少得尊重一点吧?
然而下一刻,他又听见一句更离谱的话:
“俞将军,作战计划便由你和多吉将军共同制定吧,本公子先去睡一觉。”
“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每日只睡四五个时辰,我总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
姜青玉打了个哈欠,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
留下俞安在原地一脸呆滞。
丫的,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每日睡四五个时辰都嫌不够?
公子,我昨夜可是半个时辰都没睡啊!
……
咚咚!
姜青玉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厢:
“好姐姐们,帐篷里躺着不舒服,可否让我进去睡会?”
姜青音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眨了眨眼:
“四哥,你这个睡会,它正经么?”
不等姜青玉回答,她又啧啧道:
“四哥,我那两位师姐确实诱人,肤白腿长声音酥软,可你也不能在这里行卑鄙之事啊!让将士们听见了怎么办?”
“而且,身为一个男人,做这事之前,至少,至少……”
“先得给人个名分吧?”
“……”
姜青玉强硬道:
“她们和你一起下去,本公子一个人睡!”
姜青音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
“四哥,你不会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姜青玉伸手敲了一下对方的头:
“赶紧的,我小睡几个时辰,醒来后再把马车让给你们。”
“噢。”
姜青音钻回车厢,不一会儿带着两位背负琴箱的师姐走了出来。
“公子。”
“公子。”
绿绮和独幽都用好奇的目光审视着姜青玉。
她们原以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姜青玉是个纨绔子弟,可这两日相处下来,却发现对方似乎对女色并不感兴趣。
即使自己二人主动调戏,他也无动于衷。
这让她们不禁对自己的美色产生了怀疑。
“公子,今夜会有战斗么?”
“有。”
“需要我们帮忙么?”
绿绮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背后的琴箱。
姜青玉笑道:
“我对琴宫的十大名曲早有耳闻,二位姐姐肯出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料绿绮却苦笑道:
“十大名曲哪有那么容易学会?我和独幽姐姐学琴二十余载,也不过是一人学了其中一首而已。”
“不过……”
“青音师妹天赋极佳,又长年受到宫主亲自教诲,已是学会了十首中的六首。”
姜青玉微微一愣。
他早知姜青音的音律天赋极佳,却不知居然恐怖到了这个程度。
琴宫十大名曲风格迥异,传闻都是千百年来的风流人物所著,每一首钻研到极致,都有机会攀至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将其中五首钻研到极致,则有机会晋升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而姜青音已经学会了其中六首,岂不是说明……
她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尊以琴入道的曜日境?
然而,姜青音却翻了个白眼:
“四哥,你可别听她们瞎说!”
“我是学了六首曲子,可全是浅尝辄止,六首曲子的造诣加起来都不如二位师姐的一首呢!”
“若真领悟了六首名曲的真意,我早顿悟先天,直达皓月境了。”
姜青玉这才恍然。
绿绮却是不吝夸赞:
“师妹不必妄自菲薄,宫主都说了,你是最有可能掌握十首名曲的那个人,届时,整个琴宫都将因你而扬名天下。”
姜青音吐了吐舌头,把话题转移到了姜青玉身上:
“四哥,你真一个人睡啊?”
“要不我留下一个师姐,你枕着她的大腿睡?”
姜青玉配了一眼绿绮和独幽,却见二人都上前一步,把长腿展露在自己的眼前。
仿佛真的可以提供“枕头”服务。
“不,不了。”
姜青玉摆手拒绝。
尽管不知二位琴宫弟子为何对自己特别大胆奔放,但他心里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快餐。
任何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都是抱有目的。
姜青音也不勉强,只是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四哥,我看不起你!”
绿绮、独幽二女捂嘴而笑,脸上既没有希望落空的遗憾,也没有躲过一劫的后怕,似乎一切的刻意都是在开玩笑。
姜青玉喊来车夫老吴,让他管好马车,自己则是钻入车厢,沉沉睡去。
……
半刻钟后。
头戴面具、身穿白袍的阴身以夜游的形态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了马车,并在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数十里外那一支北狄军队所在的位置。
此时,这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正在往西而行,但由于八成以上的将士是步卒,所以行军速度并不算快。
姜青玉粗粗扫了一眼。
以他浩瀚的灵魂力量一眼便可以看出,队伍中有五人的灵魂之力宛若星辰。
这代表着这五人是命星境的高手。
其中有两颗星辰格外璀璨,应是命星境后期。
除此之外,另有两人的灵魂超越了其余五人,宛若圆月一般,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皓月境。”
“两个?”
姜青玉微微一怔。
整个北狄的皓月境加起来都不足二十人,其中八大部落的老祭司从不轻易离开自己的部落,八大部落的首领现身又肯定不止这么点排场。
所以眼前二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乌力吉,都冷仓。
两个以一己之力把自己所在的部落晋升为中等部落的首领。
也是北狄唯二不是出身于八大部落的皓月境。
“他们两个怎么搅合到一起了?”
姜青玉微微蹙眉,仗着无人可以见到自己的阴身,堂而皇之地靠了上去。
随后,他听到两个伪装成普通士卒的皓月境正在交谈:
“乌力吉,你可不要骗我!拓跋奇真的承诺了,只要我们杀了姜秋水的小儿子,他就帮我们成为北狄第九个大部落?”
“都冷仓,这问题你都问了十几次了!”
“我这不是信不过他么!拓跋部落是整个北狄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也就乞颜部落可以与之一较高下,拓跋奇又是北狄第一皓月境,他要杀姜秋水的小儿子,干嘛不亲自动手,反而来找我们?”
“唉,北山寺的普真秃驴早在半年前就让人传话,要与拓跋奇一战,如今普真已经进入草原了,拓跋奇哪有空来对付姜秋水的小儿子?所以只能找我们嘛!”
“你就不怕他借刀杀人后,再杀了我们灭口么?”
“都冷仓,大家都是同族,团结一点行不行?相互之间有点信任!”
“我信不过他!而且……乌力吉,你肯定有其他事情瞒着没告诉我!否则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和拓跋奇合作?”
“唉,算了!说给你听吧,其实……”
那人凑上前去,低声道:
“拓跋奇已经偷偷和蒋家达成了协议,只要我们杀了姜秋水的小儿子,蒋家便会奉上足够铸造三万件甲胄的铁矿!”
“有了这个把柄,你是不是可以信得过他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都冷仓,便是站在一旁的姜青玉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第九十七章 优势不在我
私售铁矿给外族,那可是叛国之罪!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抹杀机。
北狄本就民风彪悍,人人好武,曾有一位北狄的曜日境夸下海口,若真把狄人一族逼上绝路,他们甚至可以做到每十人抽三人从军!
可北狄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少铁矿。
即使是八大部落的精锐士兵,大部分也只能身穿皮甲。
而他们从战场上缴获的铁甲,十有八九都得回炉化成铁水,用以打造弯刀或是箭头。
尽管姜青玉早有猜测蒋家和北狄做了交易,私底下为二哥姜青剑买军功,却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敢交易那么大一笔铁矿!
三万铁甲!
如此数目,足以让安北军多付出上万人的阵亡!
也足以让整个蒋家被抄家灭族!
“那么多!”
名为都冷仓的皓月境狄人同样一脸震惊:
“蒋家疯了么?”
“万一此事捅出去,雍州姓蒋的不得死绝了?”
乌力吉冷笑一声:
“你有证据么?”
“只凭三言两语就想扳倒蒋家,怎么可能?”
都冷仓微微一怔。
乌力吉接着道:
“而且……”
“即使你有证据,我估计蒋家也早已做了应对之策。”
“他们那不叫卖国。”
“因为十有八九,拓跋奇已经投靠楚国了!”
都冷仓一脸惊愕,继而又是一阵狂怒:
“投靠楚国?”
“他居然敢背叛草原之神?”
“拓跋一族,要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
“乌力吉,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其余七个大部落,请他们出兵灭了拓跋氏!”
乌力吉哂然一笑:
“我的好兄弟,你太天真了。”
“拓跋氏背后还藏着一尊曜日境老不死呢!你以为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会冒着损失巨大甚至自身陨落的风险出兵么?”
“到时候,去拼死拼活的肯定是你我二人!”
“你告诉他们,只会让我们自己沦为炮灰!”
“与其沦为炮灰,不如和拓跋奇合作,分一杯羹。”
“别忘了我没提醒你,巴尔一族的那个曜日境老不死已经快死了!他一死,整个北狄还不是拓跋氏说了算?再加上三万件铁甲……”
“啧啧,拓跋氏统一北狄,已是大势所趋!”
可都冷仓仍然无法下定决心:
“那也不能背叛草原之神!”
那是他的信仰!
也是整个狄人一族的信仰!
乌力吉规劝道:
“我们没有背叛草原之神!你看隔壁的羌人一族并入楚国后,不也依旧占据着幽州,占据着肥沃的草地,保持着原来的信仰么?”
“拓跋奇想做第二个柯图察,并且已经和楚国达成了初步协议,我们改变不了这一切,只能顺应大势,从中捞取足够的好处。”
“而成为第九个大部落……”
“便是好处之一!”
都冷仓被这一番话说的有点心动了。
他内心也清楚,北狄早晚要沦为楚国的附庸。
若非楚国皇帝存了收服北狄的心思,再加上忌惮拒北王的崛起,怕是狄人一族早已被屠了个干净。
如今,拒北王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马上又要择取出世子,对皇室的威胁已经不大,所以……
景宏才迫不及待要对北狄下手了么?
“蒋家要我们杀了姜秋水的小儿子,所以楚国皇室是想扶持姜青剑上位?”
乌力吉耸肩道:
“多半是吧。”
“江湖上不是有传言蒋家先祖是个深得景氏一脉信任的老阉人么?”
“比起其余几位,肯定是姜青剑更让景宏放心。”
都冷仓轻蔑一笑:
“阉人也能有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蒋家为了攀上楚国皇室,简直脸都不要了!”
乌力吉咧嘴一笑:
“天知道是不是他的后?说不准是抱养的呢?”
“好兄弟,先说好,等我们成了第九大部落,我做首领,你做祭司,至于下一任的首领……”
“听说你有个小女儿,不如嫁给我,生下的儿子当首领,怎么样?”
都冷仓一脸不情愿:
“凭什么不是我娶你女儿?”
乌力吉笑道:
“我两个女儿早嫁人了,当然……”
“如果你喜欢寡妇,我也可以把他们丈夫都杀了,让她们改嫁于你。”
都冷仓面色一冷:
“乌力吉,你可真是个疯子!”
乌力吉见对方没有彻底撕破脸,便知此事有成功的可能,随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先不谈这个了,等杀了姜秋水的小儿子,你我再细细商讨权利的分配。”
“反正……”
“你我二人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决不可分开!”
都冷仓一言不发,默认了这一点。
每个大部落都至少拥有首领和大祭司两位皓月境,他们二人若是分开,各自为战,则根本没资格坐稳大部落的位置!
只有齐心协力,合为一处,才能成为真正的第九大部落。
然而……
二人谁也想不到,他们想杀的那个人居然就站在距离他们不到三丈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取走他们的性命。
一旁,姜青玉的阴身负手而立,微微皱眉。
拓跋部落投靠了皇室?
景宏终于要对北狄下手了么?
扶持一个王庭部落,再让其首领代表北狄归顺楚国……
这和“惊蛰”丫头的谋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只是,“惊蛰”扶持的是希尔夏。
而景宏选择了拓跋奇。
“怪不得蒋家会开出那么大的价码!”
“原来是借花献佛。”
姜青玉相信以景宏的算计,八大部落中已经倒向皇室的肯定不止拓跋氏一个。
而根据情报……
希尔夏只勾搭上了乞颜部落,甚至连他自己出身的希尔部落都没掌控住!
“真是让人头疼。”
“优势,不在我啊……”
姜青玉瞥了一眼两位皓月境,考虑了一下怎么才能在拿到军功的前提下杀了二人。
如果直接杀了,提着两颗脑袋回去,赵禄肯定不认账。
除非他主动暴露阴身的存在。
而且……
此时杀了二人,敌军必然大乱,等到他回去集结兵力再杀回来,估计人都跑的差不多了。
将士们正士气高昂,求战不得,如果这一仗打不成,必然士气涣散。
“看来,得趁夜里大军袭击的时候再把他们杀了。”
“到时候,大不了我暗中做点手脚,令其重伤,再让多吉‘巧妙’地杀了他们。”
然而,正当姜青玉算计好了一切,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却听见一声“阿弥陀佛”从前方传来。
他猛然抬头。
又见前方有四个老和尚带着三个小沙弥,徒步而至。
三个小沙弥都是后天境界,其中有三个老和尚是命星境。
至于为首一人……
手脚皆戴着镣铐,灵魂之力异于常人,宛若一轮血月!
此时,七位僧人拦住了一千五百人军队的去路。
七人对上一千余人。
却没有一人面带惧色!
为首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表情慈悲,开口道:
“阿弥陀佛。”
“诸位施主,贫僧的几位师侄已经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了,不知可否乞点斋饭?”
第九十八章 是他,魏屠夫!
见到和尚拦路,乌力吉、都冷仓二人都有点猝不及防。
“那个戴着镣铐的老和尚不简单!”
“比你我都强!”
乌力吉抽出佩在腰间的弯刀,紧盯着为首的老和尚,一脸严肃。
都冷仓微微颔首:
“楚国有大小寺庙数百座,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北山寺和南山寺。”
“听你说,北山寺的普真秃驴要与拓跋奇一战,此人会不会便是普真?”
乌力吉摇了摇头:
“不,我见过普真的画像,他不戴镣铐,眼前几人看打扮更像是南山寺的秃驴。”
都冷仓皱眉道:
“江湖上不是传言,南山寺的老方丈即将圆寂,又寻不到第二尊曜日境,所以寺内弟子一直低调行事么?”
“他们大老远跑到北狄来做什么?”
乌力吉同样一脸疑惑:
“我哪知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直接给点食物将其打发走吧。”
都冷仓点了点头,刚想命令手下不要贸然行事,却听见己方一个命星境将领大喊道:
“死秃驴,我们北狄人信仰的是草原之神,不信你们佛教那一套!”
“赶紧滚!否则别怪我把你们的光头一个个全砍下来!”
此言一出,其余士兵也纷纷开始叫嚣:
“滚!死秃驴!”
“再不滚砍死你!”
“丫的,传教都传到草原上来了!”
“去年有个和尚说我们部落的第一勇士和佛有缘,硬是要带他去寺庙里剃度出家,害我们今年被隔壁部落欺负,领土丢了一大块,这笔账还没来得及算呢!”
“我们部落也有人被秃驴蛊惑,背弃信仰,离开了草原!”
“丫的,砍死他们!”
“砍死他们!”
……
锵——
所有人都抽刀而出。
一口口弯刀锋芒刺目,晃得人头晕眼花,也让人脚底生寒。
然而……
见到这副场景,七个和尚非但不怕,反而一脸笑吟吟的,似是有恃无恐。
一个小沙弥眨了眨大眼睛,好奇道:
“六戒师伯,他们好像很生气。”
六戒揉了揉其光秃秃的脑袋,教诲道:
“等师伯讲一通佛理,他们便不生气了。”
另一个胖墩墩的小沙弥苦恼道:
“六戒师伯,您那佛理管用么?”
“我看方丈每次和您讨论佛理的时候都很生气,一生气便罚我抄经挑水,每顿只许吃三碗饭。”
“说到饭……”
小沙弥捂着肚皮,一脸委屈:
“师伯,我饿了。”
六戒一脸笑意:
“再忍一会,看师伯和人讲佛理,等师伯讲完佛理,你便饱了。”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虔诚,似是信了六戒的话。
这一位师伯尽管人有点怪……
但从不骗人。
听师父讲,年轻时的六戒师伯造下太多杀孽,和老方丈论佛又输了,于是甘愿自缚手脚三十年,发誓当自己戴着镣铐的时候,决不杀人。
至今,已有二十九年。
期间他凡是与人战斗,至多将人伤成残疾,从不取其性命。
可以说是十分信守誓言了。
“我想起来了!”
“是他,魏屠夫!”
蓦然,藏匿在队伍中的乌力吉死死盯着六戒和尚,脸上布满了仇恨:
“三十多年前曾六次北上,每一次都在北狄造成了无数杀孽,上万人丧命其手的魏屠夫!”
“魏屠夫?”
都冷仓一脸疑惑。
此人他倒是不陌生。
可……
“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当年魏屠夫不是被拓跋氏的老不死出手击杀了么?怎么又摇身一变成了南山寺的和尚?”
乌力吉怒火冲霄:
“我不会认错的!”
“三十一年前,我娘所在的部落便是遭到了魏屠夫的毒手,成年男子全部死绝!”
“我娘因为把我舅舅藏在草垛里,被他迁怒一并杀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房内至今都藏着此人的画像,别说只是剃了头发,便是化作灰我都认识!”
“而且……”
他握紧长刀,咬牙道:
“便是认错了又如何?”
“他长了一张和魏屠夫一样的面孔,单凭这一点,也足以让我宣判他的死刑了!”
“……”
都冷仓还在犹豫不决。
他是真不想把一个皓月境往死里得罪,尤其是对方一旦跑了将会后患无穷。
而且……
魏屠夫杀的又不是他娘,他犯不着和人拼命。
乌力吉见他不想出手,立即许以重利:
“都冷仓,帮我杀了他!”
“第九大部落的首领你来做!我再送你两个女儿!”
都冷仓摸了摸下巴,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你女儿不是都嫁人了么?”
乌力吉冷哼道:
“别装了!”
“你不是就好这一口么?”
“把七个和尚全杀了,我部落里的女人任你挑选!”
一听这话,都冷仓顿时收敛了笑容,义正严辞道:
“既然你都那么有诚意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一刻。
二人不再藏匿自己,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乌力吉用刀尖指着六戒,身上气息节节攀升,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武学修为尽数释放而出,毫无保留。
“老秃驴,你以前是不是叫魏屠夫?”
六戒双手合十,面带慈悲:
“阿弥陀佛,贫僧遁入空门前,确实姓魏,父母赐名‘伯瞻’二字。”
听到“伯瞻”二字,乌力吉顿时恨意滔天,一脸凶戾:
“是你!”
“魏屠夫的本名便是魏伯瞻!”
“三十一年前,你杀了我娘,杀了我舅舅,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六戒一脸平静:
“施主,贫僧只想讨一点斋饭。”
乌力吉冷笑道:
“斋饭?”
“呵,今日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狼!”
“都冷仓,我们上!”
“剩下的人把他们围住,一个都不许放走!”
都冷仓一言不发,紧握长刀。
为了首领之位,何妨拼一次命?
下一刻。
两位北狄的皓月境举起弯刀,一左一右朝着七个和尚狂奔而来。
他们疯狂将灵力注入弯刀中,向前狠狠一斩!
顷刻间。
两道足有数丈长的刀芒宛若游龙般,朝着六戒头颅恶狠狠扑来!
同一时间。
上千位狄人将士狂奔向前,企图将几人团团围住。
“杀——”
人群密密麻麻,每一人的脸上都杀气腾腾。
在他们看来,有乌力吉和都冷仓去对付六戒,剩下的几人无异于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然而……
七个和尚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张。
其中那个胖墩墩的小沙弥甚至一脸疑惑道:
“六戒师伯,他们为什么要把刀对准我们呀?”
“难道……”
“他们不怕死么?”
六戒敲了敲其脑袋,教训道:
“师伯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杀人!”
“把人打废就足够了。”
说完这句话,他上前一步,朝着两道刀芒分别打出了一掌。
刹那间。
两个由灵气汇聚而成的巨大掌印出现在了他身前。
掌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其上围绕着数不清的“卍”字符文,一看就是佛门手段。
“阿弥陀佛。”
只见六戒轻轻往前一推。
下一瞬。
掌印便轰然撞上了刀芒。
第九十九章 施主,你狂妄了
砰!
掌印和刀芒碰撞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似是有惊雷炸响。
撞击产生的余波席卷着尘土和白雪,往四面八方肆虐而去,令所有正提刀向前的狄人士兵步伐一滞,甚至人仰马翻。
“退!”
“趴下!”
“原地防守!”
几位命星境将领匆忙下令,却没有统一口径,以至于部队一时乱了阵脚。
有人趴在地上,被几十位战友人人踩了一脚,险些丢了命。
也有人慌不择路往后退,却撞上了受到惊吓的战马,狠狠挨了一记马蹄。
……
而在另一头。
除了六戒外,剩下的三个老和尚各自往外走了一步,把小沙弥们护在了中央。
“阿弥陀佛。”
三人同时念诵佛语,口中都吐出了一个“卍”字符文。
符文初始只有一寸长宽,后又越变越大,变得足有丈许长宽,似是一面盾牌,轻易替几人挡下了余波的冲击。
“阿弥陀佛。”
三个小沙弥感觉新奇,也学着道了一声佛语,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肚子止不住“咕咕”的叫唤。
其中又属胖墩墩的那个叫唤声音最大:
“六戒师伯,您快些讲佛理!”
“不然耽误了吃饭,我饿死了,也算是您犯了杀戒哩!”
六戒回头一笑:
“要不,师伯先割一块肉让你垫垫肚子?”
“……”
小沙弥感觉对方的笑容有点瘆人,连连摆手:
“不,不必了。”
“师伯,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肉。”
……
另一头。
掌印和刀芒的碰撞并未结束。
“你们看!”
倏然,有狄人士兵指着前方,脸上布满了惊愕和恐惧。
众人闻声望去。
却见当尘土飞雪散去后,虚空上的掌印和刀芒仍然存在!
刀芒斩在掌心的正中央,似是要将其一刀两断!
然而……
掌印却是化掌为拳,反客为主,一把握住了刀芒!
随后轻轻一捏,便将其化为齑粉!
“怎,怎么可能?”
士兵们见到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
“两位首领可都是皓月境,联手之下居然都输了?”
“那个秃驴是谁?不会是曜日境吧?”
“不可能!”
“两位首领一定没有尽全力,刚才只是试探之举!”
“对!首领是不败的!”
……
然而下一刻。
掌印粉碎了刀芒后,气势不见衰减,又以拳头的形态往乌力吉和都冷仓的身上轰去!
“不愧是魏屠夫,果然不好对付。”
乌力吉冷哼一声,脸上并无惧色。
他从一个小部落里摸爬滚打成为皓月境,又以一人之力把部落提升到中等,心志坚毅自然远非常人能比!
“我生平最擅长的便是,以弱胜强!”
“杀!”
“九星斩!”
乌力吉轻喝一声,双手握刀,连斩九次。
刀芒璀璨,一刀紧接着一刀,宛若流星坠落。
轰!
九道刀芒一一撞上掌印,每一斩都将其气势削弱一分。
九斩之后,掌印消散。
“好!”
“首领威武!”
“无敌!”
……
掌印的消散让狄人将士们重拾了一点信心。
可也有人眉头紧锁,脸上忧虑难消。
毕竟……
前后一共砍了十刀,才挡下区区一掌,怎么看也是尽处下风。
此时,乌力吉提着刀,又开始往前狂奔。
当他跑出十丈的时候,不远处的都冷仓也解决了另一道掌印,稍作停顿后也一并跟上。
乌力吉放慢脚步,等对方追上后,声音冷漠道:
“都冷仓,今日是一场恶仗,有什么压箱底的招式赶紧拿出来,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不全力以赴,你我都得死!”
“……”
都冷仓轻哼一声:
“我懂!”
可他内心却是一阵腹诽:
要死你去死,我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皓月境,怎么可能为了帮你报仇去拼命?
如果今日杀得了魏屠夫,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杀不了,甚至有陨落的风险……
那可怪我弃你不顾!
放心,你死后,你的老婆女儿我都会帮你照顾好的。
带着见风使舵的想法,都冷仓瞄了一眼六戒,暗暗收了三分力。
“阿弥陀佛。”
此时,六戒的脸上仍是挂着一副慈悲相,可双眸陡然闪过一抹凶戾,似是金刚怒目。
他双手合十,开始往前行走。
第一步,走了二尺。
第二步,走了一丈。
第三步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乌力吉的面前,伸出了一只平平无奇的拳头。
“找死!”
乌力吉不惊反喜,对准拳头狠狠砍下一刀。
北狄缺铁矿,更缺铁匠。
可拓跋部落的老祭司年轻时曾在中原待了二十年,学到了一身打铁铸器的本事,后来更是自己钻研出了一套独特的匠术,成了北狄唯一一位得到中原人承认的铸器宗师!
而乌力吉手上的这一口弯刀,便是出自于拓跋老祭司之手,也是拓跋奇与其合作的诚意之一!
其刀身上铭刻着无数纹理,在出炉的那一刻,会有至少三位来自不同大部落的皓月境老祭司为其念诵古老咒语,加持祝福!
如此利器,整个北狄都寻不出十口!
有此刀在手,乌力吉的实力提升了不止二成!
否则,他又岂敢找三十年前便已成名的魏屠夫报仇!
乌力吉面容狰狞:
“魏屠夫,这一刀,你接不下!”
六戒神色如常。
尽管冷冽的刀锋还没斩到他的拳头,便已经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这一刀着实不凡。
但……
对他毫无威胁。
“阿弥陀佛。”
六戒身上的气势不增不减,只是微微移开了拳头。
随着一阵刺耳的铁链声响起。
下一瞬,众人便见到乌力吉的弯刀砍在了锁住六戒手腕的镣铐上!
轰!
乌力吉瞪大双目,死死盯着刀口,期待见到弯刀切开镣铐,斩断手腕、鲜血飞溅的那一幕。
然而,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什么都没有发生!
弯刀被镣铐挡下来了!
足以在北狄排入前十的利器居然没能斩断一副看似寻常的镣铐!
他一脸愕然。
可六戒并没有就此罢休。
他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趁着乌力吉失神的一瞬间握住了弯刀的刀柄,将其一把夺过:
“施主,你狂妄了。”
……
同一时间。
姜青玉的阴身却没有在一旁观战,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去。
早在几个和尚现身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决断。
如今,有六戒和尚拖住乌力吉和都冷仓,趁此时机,他正好率军吃下这一支狄人部队!
机会稍纵即逝!
更妙的是……
他似乎听说南山寺的和尚都不杀生。
……
一位曜日境全力赶路是十分恐怖的。
姜青玉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神魂力量,只用了半炷香时间便回到了部队驻扎的地方。
马车内。
阴身归来后,姜青玉的肉身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他掀开帘子,大声下令:
“部队集结,提前对目标发起袭击!”
众人一阵愕然。
下一刻。
早已习惯了令行禁止的将士们齐声喝道:
“诺!”
第一百章 有希望十年内晋升曜日境的五个人
哒哒哒……
约莫一千五百名骑兵在雪地上策马奔腾,似是一阵黑潮吞噬着白浪,不断往前翻涌。
每一人都披着铁甲,手持长矛,腰挂长刀,背负短弩。
比起只穿了件皮甲、握了把弯刀的狄人士兵,这一支骑兵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有史官曾不吝夸赞:
当世名将,以拒北王姜秋水为首!
当世铁骑,又以拒北王麾下安北军为最!
此时。
马车上,车夫老吴和姜青玉并肩而坐,一脸费解:
“公子,怎么突然下令发动袭击了?”
“是得到了什么特殊消息么?”
马车两侧,多吉和俞安各自骑着一匹战马,同样在等待姜青玉的解释。
对于突如其来的进攻命令,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但本着对姜青玉的信任,他们还是立即执行了命令,披甲上马,率军往东急行。
以至于原本已经商讨了一半的作战计划……
也因为时间的提前而全部作废。
“公子,打仗不是儿戏,你有什么想法趁现在赶紧说出来,和我们商讨一下。”
俞安脸上挂着一丝疲惫:
“那支狄人部队和我们相距不足三十里,不需半个时辰便可追上,眼下我们必须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而且……”
“我们如此张扬行军,肯定会被敌军的斥候发现,若是他们及时应对,对我们可有点不利!”
姜青玉浅笑道:
“将军不必慌张。”
“我得到了可靠情报,那支部队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一千五百人中藏了两位皓月境、五位命星境!”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微微一怔。
“皓月境?”
“情报准确么?”
“是不是赵禄将军派人和公子说的?”
“可是……若真有两位皓月境,赵禄将军也只能对付其中一人,我们眼下冒失行军,岂不是去送死?”
俞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姜青玉一一作答。
“情报另有来源,并非赵禄告知,但绝对可靠。”
“至于为何冒失行军……”
他直视着俞安,面带笑意:
“南山寺的七个和尚正在和敌军对峙,其中有个法号叫六戒的和尚,以一人之力拦下了两个皓月境。”
“眼下,将军还认为我们是在去送死么?”
“……”
俞安一脸惊诧。
不是他不信,委实是这消息听上去太假了!
七个和尚和一千多名狄人士兵对峙?
哪怕除了那个叫六戒的和尚外,剩下六个全是命星境,也绝无可能拦住军队的攻伐啊!
毕竟,狄人部队里也有数目不少的命星境将领!
“怪不得公子下令急行军!”
“您是怕南山寺的和尚撑不了太久么?”
撑不了太久?
姜青玉回想方才见到的宛若一轮血月的灵魂之力,不禁一阵苦笑。
有修为恐怖的六戒和尚在,怕是咱们去晚了,便什么都捞不到了!
毕竟……
一旦乌力吉和都冷仓两个皓月境死了,敌军必定自乱阵脚,四散而逃。
俞安见姜青玉默不作声,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脸色一沉。
下一刻,他高扬马鞭,朗声道:
“全军听令,加快行军!”
同时,他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
只听得战马一声长嘶,便如一道箭矢往前飞驰而去。
“都跟上来!”
俞安策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开始为众人引路。
同时,他也在内心不断祈祷:
南山寺的朋友们,希望你们可以多坚持一阵子,再不济也要把两个皓月境拼成重伤。
否则……
咱这一趟可就捞不到什么军功了。
同一时间。
黑甲将军多吉却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时不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瞥向姜青玉。
“将军,我脸上有女人的唇印么?”
姜青玉开玩笑道。
多吉也不隐瞒,直说了自己的疑问:
“公子,你是如何得知那群和尚中有六戒大师的?”
“此人以往在南山寺是一个禁忌,自从剃度出家后,至今已有将近三十年没下山了。”
“告诉您消息的那一位……”
“会不会认错人了?”
姜青玉言语含糊: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管他是谁呢?”
“反正是一个佛法高深的老和尚,实力也足以拦下敌军的两位皓月境,那对我们而言便足够了。”
多吉微微颔首。
果然……
除了上百个花满楼的杀手充当斥候外,公子的麾下还有另一批人负责打探消息。
怪不得当初他会如此断定黑石城的两个镖局参与了袭击。
倏然,车厢内传来一个声音。
“四哥,你们刚才是提到了六戒大师么?”
“我听师父提起过他!”
姜青音掀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
“师父说,当今皓月境不下百人,但有希望在十年内晋升曜日境的,他只看好五个人。”
“其中,南山寺的六戒大师排在第四!”
姜青玉一脸好奇:
“剩下四人是谁?”
姜青音苦恼道:
“师父没明说,他只说了……”
“一个在京城皇宫,一个在稷下学宫,一个在幽州‘狼王羌’,最后一个在阳关城。”
姜青玉啧啧称奇。
四人中,他只知道阳关城的那一位十有八九是姜琅琊,剩下三人暂时猜不出来。
于是他又望向多吉:
“将军应该知道幽州‘狼王羌’的那一位是谁吧?”
作为“狼王”柯图察的弟子,对羌人一族的天才人物应该都很熟悉才是。
“启禀公子。”
只见多吉面不改色,一脸认真:
“若我所料不差,琴宫宫主所言之人多半……”
“便是我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只是朝对方竖了一个大拇指。
也不知是在赞赏其自信,还是在赞赏其拙劣的撒谎水平。
随后。
他又拍了拍车夫老吴的肩膀,询问道:
“吴伯,你身上有干粮么?先借我用用。”
车夫老吴从怀里掏出干粮袋:
“公子是饿了么?”
“欸,什么借不借的,公子都拿去便是,别忘了回头多请我上几次栖凤居就行!”
姜青玉接过干粮袋,笑道:
“一定。”
同时,他望向东侧,内心呢喃:
用一顿斋饭换两个皓月境的军功……
这笔买卖,本公子赚的应该不多吧?
……
另一头。
数十里外。
徒手夺过弯刀的六戒把刀掷于一旁,同时一拳砸在了乌力吉的右肩上。
佛门弟子的体魄,往往会比同阶的人强出一大截。
所以……
这一拳看似寻常,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轰!
乌力吉躲闪不及,只能硬扛了这一拳。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山岳撞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险些散了架!
恍惚间,他听到了骨骼粉碎的声音。
宛若敲响的丧钟。
“我败了?”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乌力吉目光坚定,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借力往后倒退。
他一直退,一直退……
直至退到了数十丈外,方才坚持不住,半跪在地。
“呸!”
乌力吉吐出一口血,死死盯着六戒,发自肺腑道:
“佛门金身,果然名不虚传。”
硬的很!
“施主过奖。”
六戒伫立在原地,也不急于乘胜追击。
毕竟,他发过誓的。
戴着镣铐的时候,不杀人。
他只是双手合十,笑吟吟把目光移到了另一个皓月境对手的身上:
“这位施主,轮到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只想请各位听一通佛理
“……”
被六戒盯上,都冷仓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会那么强?
同样是皓月境,差距可以那么大的吗?
北狄的十几位皓月境中,公认第一人是拓跋氏的首领拓跋奇。
可都冷仓认为,即使是拓跋奇对上了六戒,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但那已经是此境巅峰的人物了,在传奇不怎么现身的俗世里,仅次于曜日境!
他盯着六戒,言语恭维:
“我原以为北山寺的普真和尚敢和拓跋奇一战,已是佛门诸多皓月境中的第一人,可如今看来……”
“你才是佛门第一皓月境!”
六戒口诵佛语:
“阿弥陀佛,施主抬举。”
“北山寺的佛理和南山寺不同,贫僧参悟的佛理更是另类,不好与他人比较。”
“但若只论勇武……”
“在皓月境中,贫僧的确可以稳坐佛门第一。”
都冷仓微微一怔:
“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和北山寺那群虚伪的秃驴确实不一样。”
六戒面带微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施主若是不信,大可亲身一试。”
“……”
都冷仓握了握刀,微微眯眼。
他自认实力比乌力吉强上一筹,却也强的有限,贸然冲上去和六戒拼杀,和乌力吉下场的区别无非是少吐半口血罢了。
半点胜算都没有!
至于下令让将士们上前送死,用命去消耗六戒的灵力,令其实力下降……
也行不通。
且不说皓月境巅峰的六戒可以随时抽身而退,根本杀不掉,即使自己肯耗费几百条人命换其灵力枯竭,手下人也未必肯干。
再说,以六戒的恐怖实力,绕开一千多人直取自己的性命,怕是也没什么难度。
“我……信。”
都冷仓一声叹气,言语示弱:
“大师方才说拦路是为了讨要斋饭?”
“巧了,我们部队正好要挖灶煮粥,准备饭食,不妨我们双方就此罢手,一同用膳,如何?”
此言一出,六戒还未说什么,反倒是几个小沙弥先争吵起来了。
“有粥?师伯,我要喝粥!”
胖沙弥捂着肚子,两眼放光。
“喝什么粥!”
“你是不是饿糊涂了?”
扛着月牙铲的小沙弥一脸老气横秋:
“六戒师伯以前杀了人家的娘亲和舅舅,你居然还想着让人请你喝粥?人家真让你喝,你敢喝么?”
“不怕被毒死?”
“不怕。宁毒死,不饿死!”
“再说了,万一这位施主是个大善人呢?”
胖沙弥双手合十,看向半跪在地的乌力吉,一脸天真:
“阿弥陀佛,施主,听小僧一句劝。”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时,第三个小沙弥挠了挠头,忍不住道:
“师兄,他的刀已经被六戒师伯丢在地上了。”
“……”
胖沙弥眨了眨眼:
“是么?”
“那让六戒师伯再为他剃去烦恼丝,是不是就可以算作佛门弟子了?”
此言一出,六戒笑吟吟看向乌力吉,目光在他的头顶停留了很久。
顿时,乌力吉觉得头顶一凉。
“……”
事到如今,他已经认清形势,自己今日多半是报不了仇了。
非但报不了仇,甚至可能要丧命于此!
为了保命,他不得不低下头颅,将双眸中的杀机徐徐藏起,同时换上了一副忏悔的表情:
“大师,我悟了。”
“我被仇恨蒙蔽了神智,是我不对。”
“现在我愿意和大师和解,化干戈为玉帛。”
六戒面带慈悲,笑道:
“可是……”
“贫僧的确杀了你的娘亲和舅舅,也的确杀了那个部落的所有成年男子。”
乌力吉气得浑身颤抖,但却碍于实力不足而不能发怒,只能一字一句道:
“那是大师做和尚前杀的……”
“相信大师心中肯定也有愧疚,所以才会戴上镣铐,自缚手脚吧?”
乌力吉本以为六戒会顺阶而下。
不料对方却微笑道:
“不,施主,你错了。”
“对于以往杀人之事,贫僧并不愧疚,反而认为那是一笔功德。”
“至于手脚上的镣铐……”
“也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犯杀戒罢了。”
“毕竟,在寺庙里,犯杀戒要被惩处,而贫僧又打不过老方丈。”
六戒停顿了一下,又道:
“阿弥陀佛,不过……”
“老方丈快圆寂了。”
“等他圆寂后,整个南山寺将没有人可以打得过贫僧,到了那个时候,贫僧便可以取下镣铐。”
“……”
乌力吉气得发抖。
杀人不愧疚,反而觉得是一笔功德?
什么邪魔心性!
你念了几十年的佛经,就念出个这?
怪不得南山寺这几年被北山寺压了一头!
然而……
一旁的都冷仓却从六戒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机会:
“所以,大师今日不会杀人么?”
此言一出。
乌力吉立即抬头,死死盯着六戒。
若对方不下杀手……
那么自己一声令下,上千将士一拥而上,岂不可以用人数将其堆死?
反正丢不了命,手下人应该不至于怯战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将士们。
却见大多数人都低下头颅,不敢与其对视。
只有少数人脸上挂着悍不畏死的表情。
“……”
乌力吉顿时叹了口气:
“唉,也不能怪他们。”
“丢不了命,又不代表不会缺个胳膊少条腿……”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这一仗输的太彻底,所以手下人才会士气低落,畏首畏尾。
正在此时。
那个扛月牙铲的小沙弥突然开口:
“你们不会是想利用师伯的慈悲吧?”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北狄可没有老方丈!”
胖沙弥捂着肚子,嘀咕了一句:
“而且,六戒师伯也不慈悲。”
二人的话更是彻底打消了乌力吉拼死一战的念头。
他把仇恨深深压抑在心中,看向六戒,问道:
“我等甘愿服输,不知大师想如何收场?”
“是要杀了我,了解恩怨么?”
六戒双手合十,摇头道:
“阿弥陀佛,贫僧不杀施主。”
“今日贫僧别无所求,只想请各位听一通佛理。”
“……”
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面面相觑,都搞不懂六戒的目的是什么。
讲佛理?
你不会是来传教的吧?
都冷仓走到乌力吉身侧,低语道:
“南山寺这几年被北山寺压了一头,人丁凋零,香火也不太旺盛,我估计他是想寻几个有慧根的弟子带回去培养。”
乌力吉赞同道: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于是他下令所有人原地坐下,同时望向六戒:
“那我等便洗耳恭听了。”
六戒微微颔首,开始口吐佛经。
三个小沙弥见到这一幕都乐开了花,一个个都掰着手指,计算师伯需要多久才能讲完这一篇佛经。
毕竟……
师伯说过,等他和敌人讲完一通佛理,自己等人便有斋饭可以吃了。
……
两炷香后。
六戒正在念诵的这一篇佛经已经讲到了一半。
他讲得很起劲,可北狄将士们却听得昏昏欲睡,有人甚至已经在打鼾了。
蓦然。
一阵马蹄声如战鼓擂响,由远及近。
“不好!”
乌力吉神情陡然一变,声音尖锐:
“有敌袭!”
第一百零二章 先杀了那群秃驴
“敌袭!”
“列阵防守!”
乌力吉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在众人耳旁炸响。
“什么,敌袭?”
“哪来的敌人?”
“不管了,快,先列阵!”
将士们的听力要比乌力吉弱很多,但没有人会怀疑乌力吉在骗人。
“姐夫,别睡了,醒醒!”
“啊,怎么了,那个秃驴讲完了么?”
“不是,是有敌袭!”
“噢,还没讲完啊,那我再睡会……不对,你刚刚说什么?敌袭?”
“丫的,你先赶快起来,我可不想让我姐做寡妇!”
“你这叫什么话,我也不想啊……”
……
将士们匆忙从地上爬起,握住武器。
“西侧!西侧!”
“列阵迎战!”
“敌军全是骑兵,听马蹄声大概有一千多人!”
此时,几位命星境的狄人将领也听到了阵阵马蹄声,于是纷纷下令:
“骑兵上马,准备冲锋!”
“步卒顶在前面,记得布置绊马索!弓弩手去后方,拉弓搭箭!”
……
一条条正确的军令被布置下去。
但是敌人实在来的太快了!
眨眼工夫,所有人都听见了马蹄声,阵阵轰鸣如同丧钟敲响,使人心生惊惧、面如死灰:
“完了!”
“来不及了!”
先前为了围杀南山寺的和尚,所有人都一拥而上,早已乱了阵型。
如今要在短时间内各归其位,并布置出一个抵御西侧的阵型,谈何容易?
“是他!”
有人看向六戒,一脸戾气:
“是他把敌人引到这里来的!”
“这个死秃驴说要讲什么佛理,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
“对,杀了他!”
“杀!”
“把这群死秃驴全砍了!”
……
奇怪的是,不断有人叫嚣着要杀了南山寺的几个和尚,可真正提刀往前冲的却一个都没有。
可见也不是谁都不怕死的。
“别吵了!”
乌力吉怒喝一声,死死盯着六戒:
“大师,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六戒一脸认真:
“施主,贫僧的佛理还没有讲完。”
“……”
乌力吉仍然抱有一丝期望:
“大师可否在一旁观战,等我们击退了敌人,再来听你诵经念佛?”
他早已打听过了,参与冬猎大比的几位公子小姐麾下并无皓月境,所以不管来人是谁,只要六戒不出手,凭他们眼下的实力都足以应对。
可六戒身为楚国僧人,显然不会坐视不理。
只见他一脸微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其余人贫僧不管,但你和都冷仓二位施主颇具慧根,得留下来接着听贫僧讲佛理。”
扛月牙铲的小沙弥称赞道:
“我师伯很少夸人有慧根的!”
“你二人,有希望成佛哩!”
听了这话,乌力吉和都冷仓顿时沉下了脸。
说来说去,六戒还是要拦着自己二人!
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他们仍是难以接受!
“走么?”
都冷仓有了退却的心思:
“现在走还来得及!”
乌力吉死死咬牙。
他自然清楚,都冷仓说的走是丢下所有将士,自己二人独自苟活!
可……
走得掉么?
自己身上带着伤,一旦二人分头逃跑,六戒只能选择追一人,那……
十有八九倒霉的会是自己!
他乌力吉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实力,凭什么牺牲自己为都冷仓争取逃命的时间?
“走可以。”
“但你我得同路!”
乌力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
都冷仓沉默了一下,轻轻吐出二字:
“可以。”
即使同路,也是自己活命的希望大一点。
下一刻。
他面容狰狞,怒喝着下令:
“上!先杀了那群秃驴!”
“所有人都给我向秃驴发起进攻!不杀了他们,咱们今天一个都活不了!”
“不要担心西侧的骑兵,我和都冷仓首领会挡下他们!”
都冷仓同样高声道:
“每砍下一颗光头,不论老小,皆赏黄金一千两,美女二十个,擢升副首领,地位仅次于我二人!”
“战死者,二十倍抚恤!”
“战死者的妻儿父母,我都会视为自己的妻……亲人,一并养之!”
“至于怯战者……”
“杀无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二人的话刚一脱口,便有上百个莽夫悍不畏死地往几个和尚冲杀而去!
“杀!”
“冲啊!”
剩下的人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跟上,只是大部分人的脚步都有点慢,似乎并不情愿上去拼杀。
尤其是五个命星境将领,更是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黄金、美女、地位,他们都不缺。
可命只有一条。
“我们可不是大傻子。”
“两个皓月境怎么拦下一千多的骑兵?首领大人肯定是在撒谎,十有八九是要丢弃我们跑路了!”
“要不,咱们也找个机会跑了?”
“我看可行。”
然而,乌力吉已经注意到了几人:
“还愣着干什么?”
“怯战者,杀无赦,听不懂么!”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可以是弃子!
而且……
若是五位命星境不上前拖延,他和都冷仓怎么可能逃出生天?
可几位将领又岂会甘愿当弃子?
“首领,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们的!”
“要走一起走!”
“对,一起走!”
“否则,我们便将你们的打算告诉所有人!”
……
“找死!”
“你们是觉得我负伤了,便提不动刀了么?”
乌力吉表情凶戾,冷冷扫了五人一眼,想要从中择取一人杀鸡儆猴。
几人有些畏惧,不敢与之直视。
“半刻钟!”
倏然,都冷仓冷哼一声,从中调解:
“你们只要坚持半刻钟即可,之后是走是留任由你们自己选择!”
几位命星境将领面面相觑,最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好!”
“那便半刻钟!”
下一刻,他们抽出弯刀,策马扬鞭,特意远远绕开了六戒,而又朝着剩下的几个和尚冲杀而去。
“杀!”
有了几位命星境将领在前方带头拼杀,所有士兵们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再那么畏惧,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只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绕开了六戒,都把目标对准了剩下的几个和尚。
唰唰——
后方,弓弩手们也把箭头对准了小沙弥等人,同时松开弓弦。
顿时,箭如雨下!
“阿弥陀佛。”
三个老和尚把小沙弥们护在中央,口诵佛经。
顷刻间,一个个“卍”字符文从他们口中吐出,化作一面面金色盾牌,挡住了飞来的箭矢。
可正在此时。
一个命星境将领骑马来到了几人身前,高举弯刀,狠狠砍在了其中一个“卍”字符文上!
砰!
符文禁不住命星境倾尽全力的一斩,产生了几条裂缝。
那人咧嘴一笑,再度抬起弯刀,往下一挥!
符文轰然消散。
“死吧!”
下一刻,战马高扬着前蹄,对准了一个老和尚的头颅,用力踏下!
似是要将其踩为一滩肉泥!
第一百零三章 屠杀开始
正当马蹄对准头颅踏下的那一刻。
老和尚猛然抬头,怒目而视:
“孽畜,岂敢放肆!”
六个字,字字声若钟鼓!
战马长嘶一声,似是被这一声吼震慑住了。
它的两只前蹄在空中停滞了很久,随后又纷纷落空,从老和尚的侧面擦肩而过。
“……”
坐于马上的命星境将领见到这一幕,不禁微微一怔。
可很快,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喜色。
这简直是……
天赐良机啊!
他若是继续往前飞奔,岂不是正好可以从几个和尚的后方脱离战场?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乌力吉和都冷仓惩处……
二位首领若是丧命于此,自然惩处不了自己。
即使二人侥幸逃出生天,以自己命星境的实力,八大部落也会抢着拉拢,去哪里不能混个体面?
“多谢大师!”
“就此别过!”
那人丢下弯刀,空着双手,以示诚意。
老和尚没有理会此人。
因为前方已经有另外的骑兵冲锋而至。
“阿弥陀佛。”
“禅正,降妖杖。”
“给,师叔。”
被叫到名字的小沙弥把肩上的月牙铲递了过去。
老和尚伸手将其握住。
月牙铲的一头是月牙状的刃面,另一头是铲状的刃面,两头皆是削铁如泥。
砍断战马的前蹄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然而……
当下一匹战马冲到身前的时候,老和尚却并没有用任何一端去砍其前足,反而是用中间那一部分的棍棒敲打马蹄的关节处。
只折其骨,不断其足!
“我佛慈悲。”
轰!
战马哀嚎一声,扑倒在地。
策马的骑兵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了个结实。
他紧紧握着弯刀,趁势往几个和尚的后头跑去,也不知是要和前一个人一样脱离战场,还是要从后包抄夹击。
老和尚瞥了一眼战马,面带愧疚: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后面的将士们望见这一幕,一腔热血顿时凉了半截。
“跑啊!”
“连命星境的都跑了,我们干嘛冲上去送死?”
“敌军快到了,我们现在跑还有一丝生机!再不走全得死在这!”
“两位首领呢?他们不是说会挡下敌军的么?”
队伍后方,一个士兵忍不住回头望去,却怎么寻不见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的身影。
于是他大惊失色道:
“首领他……他们已经跑了!”
这句话如同敲响了收兵的金锣,所有士兵都产生了退却的心思。
“丫的,把我们当弃子了!”
“赶紧走!能跑一个是一个!”
“兄弟,你骑马能不能带我一个?”
“喂,把马留下!”
……
这一刻,上千狄人士兵已经斗志全无,自乱阵脚。
除了少数人仍在往前冲杀外,剩下的人都在想着怎么逃命。
骑兵们一个个都率先策马离去,步卒们只能凭借两双腿在雪地上狂奔,祈祷敌军能够慢一些抵达。
也有人把弯弓搭箭,箭头对准了己方的骑兵,企图将其射落下马,好让自己骑马逃命。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正在此时。
哒哒哒……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在众人耳旁炸响!
有人往西侧望去,却见数不清的黑甲骑兵出现在了视线中,密密麻麻,宛若一股黑潮汹涌而来!
这一刻,姜青玉率领麾下将士终于赶至!
“杀!”
有一骑当先,手举长刀,第一个砍下了一位狄人士兵的头颅!
“记住了,不许误伤南山寺的大师!”
杀人和开口的都是俞安。
尽管一夜未眠,又一路奔波劳苦,可在见到狄人溃不成军的那一瞬,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此刻的他,可以连砍一百个头颅都不带喘息!
俞安一脸凶戾,接着朗声道:
“公子有令,不留活口!”
“杀!”
一声令下,一千多名骑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开启了一场屠杀的盛宴。
这是一场注定了会一边倒的战斗。
唰!
一位并州骑兵手持短弩,把一支箭送入了一位狄人士兵的身体。
紧接着,他又策马向前,拔刀砍下了其头颅。
一旁,另一个骑兵把长矛投掷而出,捅穿了一个倒霉蛋的心脏。
同时抽刀挥砍,宛若割麦子一样切下了两个狄人的头颅。
砰!
马蹄踩碎了一位狄人士兵的后背,一位羌人骑兵把长矛捅入了对方的背脊,却并没有将其抽出。
此刻他的长矛上,已经挂了三具尸体。
像是串了一根糖葫芦。
……
马车上,姜青玉见到狄人士兵毫无抵抗力,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这场战斗我们的损失不会很大。”
车夫老吴称赞道:
“多亏公子选了个好时机。”
“敌军士气低落,战意全无,而且几个将领也都不见了身影,所以才会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否则,一千多人摆出阵型,负隅顽抗,要想将其完全吃下,我们还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姜青玉有点遗憾:
“来的还是迟了一些,让那几个命星境的跑了!”
杀死一个命星境,所斩获的军功可是相当于一百个普通士兵!
一下子跑了五个,损失不可谓不小。
然而,车夫老吴却是笑着指了指一个方向:
“公子,也未必都跑了呢。”
“瞧,多吉将军和俞安将军已经带人追上去了。”
姜青玉顺着老吴所指的方向看去。
却见最远处,依稀可见两百狄人骑兵正抱团往东而去。
在他们后头,有三百多名黑甲骑兵紧追不舍。
为首二人正是多吉和俞安。
“敌军可是有五个命星境呢!”
姜青玉啧啧称奇:
“此二人,一人是‘狼王’柯图察的徒弟,一人是姜琅琊兄长麾下的悍将,也不知谁杀的命星境会更多一些。”
车夫老吴嘿嘿一笑:
“公子,是要打赌么?”
姜青玉摇头道:
“不了,我们去见见南山寺的几位大师。”
他看向百丈外。
三个老和尚各立一方,呈三角状,把三个小沙弥护在了中央。
他们身旁堆满了不断发出哀嚎的狄人士兵和战马,却并没有一人一马丢了性命!
而在六人周围,也不见那个手脚戴了镣铐的六戒和尚。
另外……
姜青玉扫了一眼战场。
以他的神魂不难看出,场内并无一人是皓月境。
很显然,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也都已经逃之夭夭了。
“六戒大师……”
姜青玉低声呢喃:
“你得对得起琴宫宫主对你的评价呀!”
“区区两个实力平平的皓月境,应该不难擒住吧?”
第一百零四章 那就开杀!
天空上传来鸷鸟的嗥叫,地上阵阵马蹄如雷电轰鸣。
哒哒哒……
正当其余人展开屠杀的时候,多吉和俞安二人已经带着一队部下追赶上了正在逃亡的狄人骑兵。
初入草原,他们需要一场大胜来提升士气!
最好,是全歼!
所以……
当发现有几个命星境将领带着一支骑兵往东逃窜的时候,二人一拍即合,立即招呼了三百名部下一同追赶。
二人座下的战马都是上等的宝驹,很快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了和敌军的距离。
但同时,部下们也渐渐有点跟不上了,落后二人越来越远。
于是,多吉和俞安便成了孤军。
可他们却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脸上写满了兴奋。
“俞将军,可要比一比谁杀人更多?”
“好啊!赌注是什么?”
“输的人,等大比结束后,请所有将士去将军醉第三层留宿一夜,如何?”
“……”
俞安愣了一下:
“多吉将军,都说你治军森严,我原以为你不好这一口,没想到居然也会带部下一起寻花问柳么?”
安北军中,很多将军都会在战后请部下一起逛青楼。
俞安也不例外。
毕竟,人在战场上一直紧绷着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了战场若再不放松一下,是有可能做噩梦甚至生病的。
可他着实想不到以多吉那副生人勿进的面孔,居然也会喜欢这个。
“也不常去。”
“偶尔一次。”
多吉言语冰冷。
俞安忽然有些好奇:
“那可否透露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啧,我猜你一定喜欢热辣似火的,不然两个人都冷若冰霜……肯定玩不到一张床上!”
多吉脸上不带丝毫感情,澄清道:
“本将军只听曲子,不玩女人。”
“……”
俞安对其竖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
“多吉将军真君子也!”
同时,他脸上带着一丝傲然,补充了一句:
“本将军是个小人,和你刚好相反!一听见琵琶古筝的声音便头疼,只觉着浑身乏力,昏昏欲睡,可一听见女子宽衣解带的声音,嘿嘿……”
剩下的话俞安没有说出口,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高雅之词。
“……”
多吉无言以对。
此时,二人距离前方那一支骑兵已经不足百丈。
多吉默不作声,从马的一侧抽出一柄短戟,将其丢掷而出。
唰——
短戟准确击中一人,切开了其后颈。
下一刻,一具尸体坠落下马。
“好戟法!”
俞安称赞一声,不甘示弱,高扬着马鞭往前追赶,一点点拉近和敌军的距离。
多吉一言不发,只是不断朝前丢出一柄柄短戟。
每丢出一柄,都会有一具尸体从马上滚落。
从不失手。
杀人,在他手里似乎成了一门艺术。
“又,又死了一个!”
“再快一点啊,该死!”
“这也太嚣张了!可恶啊!”
人员的减少开始引起了狄人骑兵的愤怒和恐慌。
所有人都用尽全力挥动着马鞭,只求不要做队伍最后的那个人。
没有谁希望成为下一个被短戟瞄准的目标。
同一时间。
五个命星境的狄人将领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原本他们并不是一起脱离战场的,但为了报团取暖,还是选择凑到了一起。
毕竟,五个人抱团比一个人落单安全的多。
“只有两个人跟上来了!”
“要不要宰了他们?”
“区区两个人就敢追上来,如此有恃无恐,至少是命星境后期!”
“怕什么?我们中也有两个命星境后期,而且还有两百名骑兵!”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杀了他们,有了二人的头颅,想必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位首领也不会过于责难我们!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在部落里,无论如何都得回去!”
最后一句话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肯定。
如果可以回到部落,谁愿意抛弃家人投奔陌生的势力?
“那就开杀!”
“杀!”
“记住了,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敌方骑兵赶至,战局陷入胶着,可就不好脱身了!”
“明白!”
一位大胡子将领高举弯刀,沉声下令:
“所有人,调转方向,随我一起把后面的两个人宰了!”
部下们一听这话,顿时群情激愤!
“杀!”
“憋屈了一路,老子早都受够了!”
“丫的,叫你们那么嚣张!”
“宰了他们!”
哒哒哒……
这一刻,所有狄人骑兵都同时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停在原地,一脸凶戾地望着多吉和俞安二人。
像是一面张开的大网。
五个命星境将领率先策马而出,每一人身上都展露出了可怕的气势,宛若挂在网上的五个带毒倒钩。
“把你的刀给我。”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从一名部下手中夺过弯刀。
至于他原来的刀……
先前为了逃命,已经当着老和尚的面丢在了地上。
“丫的,欺负人!”
“我诅咒你第一个被砍死!”
部下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委屈,在内心暗骂不止。
哒哒哒……
马蹄声宛若战鼓轰鸣!
数十丈的距离,对于宝驹而言无非是一眨眼的工夫。
见到狄人停下,俞安和多吉皆是咧嘴一笑。
仿佛五位命星境和两百名骑兵在他们眼中都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俞将军,我已经杀了十三个了!”
“哈哈,先让你十三个又何妨?”
“我怕你算不对帐!”
“放心,本将军是穷了点,但也不至于赖账。我若输了,下次去青楼,为你点个花魁开开荤!”
“……”
多吉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二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策马狂奔,没有丝毫滞留,径直扑入了人群中!
轰!
下一刻,只见宝驹撞开了一匹敌军战马,坐在其上的俞安挥舞长刀,砍下了一个狄人士兵的头颅。
“第一个!”
他放声大笑,同时回身把刀送入了另一个士兵的心脏:
“第二个!”
另一侧,多吉躲过了一位命星境将领的劈砍,同时把丈八蛇矛捅入了一个狄人士兵的胸膛,并将其尸体挑飞,砸倒了另外两个士兵。
砰!
宝驹长嘶一声,高扬前蹄,狠狠踏下,踩断了其中一人的脊骨。
多吉则是面无表情,把蛇矛刺入了另外一人的头颅:
“十六个。”
他声音冰冷,同时望了一眼那位命星境将领,却见对方朝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着策马离开。
……
眨眼工夫后,二人已经对敌军完成了一次凿穿,重新会和于另一个方向。
俞安一脸尽兴,从怀中取出一方丝绸,轻轻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多吉将军,我已经杀十五个了!”
多吉惜字如金:
“三十三。”
听到这个数字,俞安一脸肉疼:
“唉,看来真得破费请你开荤了啊!”
“……”
多吉一言不发,看向西侧,微微眯眼。
方才的交手只是一次试探,敌方五个命星境都没有刻意出手,即使上前拼杀也只是稍作接触,没有缠斗到底。
不难猜测,他们是想先以手下的命来消耗自己二人的灵力。
多吉自认皓月境以下不惧任何人,却也不想在灵力枯竭的时候面对数个同阶高手。
于是他冷冷扫了一眼五个命星境将领,朝身旁的俞安询问道:
“俞将军,杀一个命星境,也只算杀一人么?”
第一百零五章 命星境的陨落
在安北军中,杀死一尊命星境斩获的军功至少相当于杀死一百名普通士兵。
可这一条规矩,在俞安这里不成立。
“嘿嘿,自然是只算一人!”
“否则,将军若将五个命星境全杀了,岂不是稳操胜券了?”
俞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有自知之明,尽管自己也是命星境巅峰,可实力和多吉比起来仍是差了不少。
毕竟人家的师父是“狼王”柯图察,一个在曜日境中都足以称王称霸的高手!
他从小被一尊曜日境悉心教导,所学的无论功法武技都属世间顶尖。
自己可远远比不上!
对于俞安的无理规矩,多吉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反正也只是一场玩乐而已,不必太较真。
“可以。”
他神色如常,平举蛇矛,把矛头对准了五位命星境将领中的一位,动作充满了挑衅。
巧的是,被指到的正是那个从部下手里夺刀的将领。
“……”
只见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策马往回走了几步:
“该死!是觉得我最好欺负么!”
其余几人内心一阵幸灾乐祸,嘴上却是安慰道:
“乌力斯图,不用怕,这一次我们会全力出手!”
“他们刚才杀了数十人,消耗肯定不小,眼下正是我们将其击杀的好时机!”
“对!”
“他们的实力早已不在巅峰了,有什么可怕的?”
“握紧你的刀,别和个娘们一样畏手畏脚的!”
不过,也有一个大胡子将领声音冷漠:
“乌力斯图,刚才你是一个跑的,这一次不会也想第一个跑吧?”
……
五人中,以一个大胡子和一个独目男为首,二人皆是命星境后期,剩下三人中,两个是命星境中期。
那个叫乌力斯图的只有命星境初期。
也难怪多吉会把他当做软柿子。
“我,我才没有想跑呢!”
乌力斯图脸色阴沉:
“我根本不怕他!”
大胡子微微颔首,下令道:
“很好。”
“那你第一个发起冲锋!”
乌力斯图面带不甘:
“凭什么?我是我们中最弱的!第一个冲锋的应该是您才对!”
大胡子侧头,冷冷盯着他: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似乎在抗拒我的命令?你是……”
“想死么?”
“……”
乌力斯图扫了一眼其余几人,却见所有人都冷冷地盯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不答应,他们便会抢先一拥而上杀了自己!
“那……行吧。”
他低下头,双眸藏了一丝阴毒。
这群人和自己没什么不同,简直自私到了极致!
下一刻,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多吉,脸上布满杀机。
若非此人,自己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杀!”
乌力斯图策马上前,一骑当先!
“杀!”
剩下四位将领带着一百多位狄人骑兵紧随其后,喊杀声震天响。
多吉、俞安二人对视了一眼,也开始了冲锋。
“将军小心了!我可不想下次逛青楼的时候见不到你。”
“彼此彼此。”
轰!
眨眼间,二人身骑宝驹,一人持矛,一人握刀,像是箭矢一般狠狠刺入了敌军阵营!
多吉对其余人不管不顾,只盯上了乌力斯图一人:
“先杀你!”
他手握蛇矛,直直刺去。
这一刻,丈八蛇矛闪耀着妖冶的赤色光芒,宛若一条嗜血的游龙,直指对方的头颅。
“该死!”
乌力斯图面容狰狞,把全身灵力都倾注到了手中弯刀上:。
“杀我?”
“都瞧不起我是么?”
“今日我便告诉你,你选错人了!”
刀身微微颤抖,发出轻吟,似是生了灵性一般,锋芒闪烁着骇人的气势!
下一瞬,他高举弯刀,朝着蛇矛狠狠砍去!
然而……
多吉手中的丈八蛇矛出自名师之手,曾被“狼王”柯图察鉴定为一件半成品的神兵,其锋锐程度天下罕见,又岂是区区一件普通士兵的佩刀可以抵挡?
轰!
顷刻间,蛇矛和弯刀碰撞在了一起!
被乌力斯图倾注了所有希望的弯刀只坚持了一瞬,便被蛇矛撕裂,崩成了碎片!
同时,在他不甘而又惊惧的目光中,蛇矛从其头顶斩落,将其整个身子连带座下战马一并斩为两截!
至此。
战场中终于出现了命星境的陨落!
“第三十四个。”
多吉并没有就此罢手。
此时,他的左右两侧已经有另外两位命星境的将领呈包夹之势冲杀而来。
一个大胡子,一个独目男,皆是命星境后期。
二人对乌力斯图的死并不在意,区区一个命星境初期,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有把握在二十招内将其毙命。
在他们看来,多吉之所以可以一击杀人,更多的还是占了手中兵器的便宜。
“蠢货!”
“居然敢拿普通兵器对抗那一杆蛇矛?他是真的不知道普通士兵的兵器有多么粗制滥造么?”
“死得活该!”
大胡子和独目男各自挥舞着一口弯刀,刀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若天上皎月。
“老子手中的这一口刀,可是都冷仓首领从前的佩刀!”
“这一刀,我要你命丧当场!”
大胡子表情嚣张,朝着多吉的背部狠狠劈下!
弯刀的气息寒彻透骨,隔着数尺远和一件铠甲都让多吉背后感到一阵刺痛。
这一刀若是砍实了,的确可以让他重创甚至陨落。
可他又岂会硬接对手的刀?
“狂妄。”
这一刻,多吉面无表情,回身便是一矛刺出,干脆利落。
丈八蛇矛光芒大盛,血色笼罩着一人一骑,将其衬托得宛若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恶魔!
下一瞬,矛头不偏不倚,刺在了刀锋上。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传出。
大胡子便见到丈八蛇矛在弯刀上轰开了一个缺口。
“……”
他额头冒汗,手臂上青筋凸起,已是拼尽了全力:
“不,不可能!”
大胡子一脸愕然。
自己手上的,可是皓月境高手的佩刀啊!
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可惜多吉没空回答他的疑问。
他只是坐于马上,冷笑一声,接着把蛇矛朝前一送!
顷刻间,矛头沿着缺口再次刺入,直接将弯刀从中斩断,同时朝着大胡子的心脏位置狠狠刺去!
大胡子也是个果决之人,立即扭动身子,用左肩挡下了这一击。
轰!
下一刻,蛇矛刺入了他的肩膀,撕开了他的骨骼,让他整条左臂都失去了知觉。
“可恶!”
“休想杀我!”
捡回一条命的大胡子不退反进,右手丢下弯刀,死死将蛇矛抓住,令多吉不能将其抽出!
他的双眸布满凶狠,朝着多吉咧嘴一笑:
“你死定了!”
此时。
另一位命星境高手独目男已经赶至,刀锋如冷月,直指多吉的后颈。
“做的好,都冷汗!”
独目男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少了蛇矛的阻挡,他相信自己可以轻易砍下多吉的头颅!
“去死吧!”
“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他怒喝一声,双手持刀,狠狠劈下!
不料多吉却一脸平静,不但没有躲闪,更没有尝试抽出蛇矛以作应对。
他只是看向大胡子,双眸闪过一丝怜悯。
大胡子见到这副表情,不禁微微一怔:
“呸,死到临头还故弄玄虚!”
可在下一瞬,他却脸色一变。
因为……
他倏然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一个地方涌去!
而那里,恰好是左肩的位置!
“不好!”
大胡子面如死灰。
这一杆蛇矛……
居然会饮血!
上架感言
要上架啦!
从1月18号开书至今,也快两个月时间了,说实话,本书能有如今的成绩,其实是超乎我预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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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上推荐,也离不开各位书友的追读支持!
所以,二鞠躬感谢!
卖惨的话就不说了,虽然兜比脸干净,但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暂时也饿不死,近期苦恼的除了码字和穷以外,大概也只剩下掉头发了……
我长得一般,剃光头就更不好看了。
所以希望这本书可以挣个植发的钱,不过分吧?(挠头皮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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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将于今天(周五)中午十二点上架(可能会有几分钟延迟),届时会一次性上传两章(共五千字),晚上十点前再补两章(同样共五千字)。
加上零点的一更免费章,也算是一天五章了叭。
上架后每天会保持七千字左右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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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加更什么的,就不提条件了,多写容易猝死,而且也会影响文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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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作者寄一吨刀片,月色泽坤,战撸之王,故妄我,hyxlll,在下周公瑾,残月之殇ob,小子千万余,幽月j青疯子,lllustasis,怂龙,钢化膜错体现手起刀落,长鸿苍,书友20201027211127455,苍生笑我醉蹉跎,谁只为花开花落,醉朝歌,呀呀丫丫雅雅,书友20211215231623131,你无敌但我随意,龙浩淼,爱同人位面小说,书友20200714071128369,书友20190831112517499,书友20190209162110202,徐画尘,天涯ty陌路ml,cp之魂永不灭,玄泰,书友20190416223405900,薮猫一次方】
(段落打赏的后台没有显示,抱歉无法列出名字。)
(鼓掌!)
第一百零六章 绽放在雪地上的血色花朵
丈八蛇矛死死钉在大胡子的肩上,闪耀着妖异的光芒,疯狂吞饮着其鲜血。
每饮一份血,妖光便大盛一分!
这一刻。
大胡子的表情终于不再嚣张,而是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的面孔。
由于失血过多,他甚至开始浑身抽搐。
“不,不——”
大胡子死死抓紧蛇矛,想要将其从自己的体内拔出。
然而,蛇矛却像是嵌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样,无论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事实上,血液近乎干涸的他也没剩下几分力气了。
眨眼工夫后。
大胡子双目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化作一具干尸,从马上坠落。
“第三十五个。”
多吉表情冷漠。
同时左手从宝驹一侧取出一柄短戟,横在了另一位命星境后期,独目男斩来的弯刀前!
轰!
短戟和弯刀碰撞,立时火星四射。
独目男的这一刀蓄势已久,再加上双手挥砍,所以仓促应对的多吉顿时落入了下风,不得不一退再退!
可挡下一击,对他而言已然足够。
下一瞬。
多吉把飞戟投掷而出,杀死了一个妄想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无名小卒。
“第三十六个。”
随后,他用双手握住丈八蛇矛,双眸泛起一丝邪性血光,对上了独目男的视线。
“……”
独目男被盯得头皮发麻。
此时,饱饮鲜血的丈八蛇矛释放着惊人的气息,似妖似魔,让人毛骨悚然!
地上,化作干尸的大胡子已经被马蹄踩成了七八块,死状极其凄惨。
“该死!”
“那是什么兵器?怎么会如此恐怖!”
“与之相比,首领从拓跋氏得到的那一口刀简直是破铜烂铁!”
独目男整个人都在发抖,险些连刀都握不住。
大胡子陨落的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等人有多么愚蠢!
敌方敢以区区二人二马穷追不舍,又岂会没什么倚仗?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和他们会和!”
独目男已经完全没有了抵抗的想法。
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跑!
于是他调转方向,发了疯似的不断挥鞭抽打战马,企图可以离开多吉的视线。
“呵,跑得掉么?”
多吉冷笑一声,策马追上,径直将蛇矛刺出。
他的双眸充斥着妖异的血色,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吓得周围敌军座下的战马四蹄发软,瑟瑟发抖。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战马长嘶——
便有一杆蛇矛从独目男后背刺入,又从其前胸透体而出!
独目男目光呆滞,低头看了一眼前胸,眸中的光泽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多吉策马来到此人身侧,伸手抓住了蛇矛的前端。
此时,长矛正在吞饮独目男的血液,其上释放的血色光芒也越发夺目,像是成了妖一般!
多吉的脸上闪过一抹贪婪,却又在瞬间恢复冷漠,迅速将长矛从独目男的体内拔出。
砰!
独目男的尸体从马上坠落。
但他比大胡子幸运的多,没有被吸成干尸。
“你是……”
“第三十七个。”
多吉没有去理会下坠的尸体,而是扫了一眼四周。
他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连杀了三位命星境,多吉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疲惫,反而有一种愈战愈勇的趋势,似乎体内灵力并未消耗多少。
倏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第四个命星境。
“找到了!”
可不等他策马上前,便有一口长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将其整颗头颅切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肩上站着一头鸷鸟的人影朝着多吉招了招手,咧嘴一笑:
“多吉将军,我也杀了两个命星境呢!”
“不算太差吧?”
鸷鸟同样嗥叫了一声,张开翅膀,像是在邀功一样。
多吉认出了俞安和小黑,于是不吝夸赞:
“将军神勇!”
俞安微微抬头,笑着舔舐了一下嘴角。
他也是个有傲骨的人,自然不甘被人抢去了全部风头。
若是多吉杀了全部五个命星境,而他自己杀了数十个普通士卒,那么尽管在数目上占据优势,他也没脸说是自己赢了赌斗!
可如今有两个命星境头颅在手,那么差距便不算太大了。
若是最终自己在总数目上赢了,想必也有资格让对方破费一次。
“丫的,真疼啊!”
俞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只见上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是方才一个命星境垂死挣扎的时候留下的。
对方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肩上,而自己一刀刺入其心脏。
一伤换一命,倒也不亏!
“幸好有你……”
俞安感激的看了一眼鸷鸟小黑。
面对两位命星境的夹击,若非有小黑在一旁斡旋,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手一一击杀。
小黑低声叫唤,蹭了蹭主人的脑袋,很是乖巧。
哒哒哒……
此时,西侧方向,三百名援军也终于赶至战场。
“杀!”
早已憋久了的安北军宛若饿虎扑食一般,嗷嗷叫着朝狄人部队冲杀而去!
而亲眼目睹了五位命星境将领一一阵亡的狄人们却一个个都面如土灰,溃不成军。
接下来注定是一场屠杀!
见到援军赶至,多吉和俞安同时策马冲出了战场,不再去和部下争军功。
“唉,怎么来的那么快!”
“我才杀了二十四个!”
俞安一脸遗憾。
他知道多吉的杀人数在三十个以上,不用问清楚也可以确定是自己输了。
多吉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将军可以下场接着杀,我不介意的。”
俞安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伤药涂抹在肩上的伤口:
“算咯,不去和小崽子们争了!省的被人骂以大欺小。”
“再说……”
“花钱请多吉将军开荤,也是一桩美事啊!”
“……”
多吉默不作声,只是将丈八蛇矛插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顿时,一缕缕鲜血从蛇矛中流出,宛若墨水一般,在雪中绘了一朵妖冶的血色花朵。
花开十六瓣,形状似是一株莲。
同时。
多吉的脸色微微一白,双眸血色褪去,身上气息也矮了一大截。
“多吉将军,你没事吧?”
俞安一脸愕然。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古怪的情况。
“无碍。”
多吉轻轻摇头,解释道:
“我修行的功法有点特殊,休息一两个时辰就行。”
俞安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不过……
他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以往他听大将军姜琅琊提起过,羌人一族的首领,“狼王”柯图察当年似乎修行的便是一门吸人鲜血的邪术!
那是一门残缺的功法,品阶高达先天四品!
只是后来柯图察晋升了曜日境后,发现这门功法并不契合自己,所以才将其舍弃,自创了另一门功法。
……
同一时间。
姜青玉所在位置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在铁骑的一次次冲锋下,一千多位早已失了斗志的狄人步卒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宛若割麦一样成片倒下。
而当将士们完成了屠杀,开始下马打扫战场的时候。
姜青玉也走下马车,绕过满地正在不断哀嚎的狄人士兵,来到了几个和尚面前。
“阿弥陀佛。”
为首的一个老和尚把月牙铲交到了身后小沙弥的手中,双手合十:
“多谢姜公子带兵赶至,贫僧几人不胜感激。”
姜青玉低头回礼:
“大师认得我?”
不等老和尚开口,一个胖墩墩的小沙弥便探出脑袋,抢先道:
“那日我们在校场上远远见过公子一眼,可惜无缘喝到百年份的新丰酒呐!”
小沙弥舔了舔嘴角,一脸惋惜,丝毫没有喝酒犯戒的觉悟。
倒是颇为可爱。
老和尚也解释道:
“六戒师兄曾说,此地附近有隶属于公子的斥候,所以公子带兵赶至,贫僧并不意外。”
“不过……”
“公子来的倒是比六戒师兄预计的早了一些。”
“他的佛理才刚讲了一半,你便到了。”
姜青玉笑而不语。
他自然不可能将阴身的秘密说出去。
突然。
一阵“咕咕”声从老和尚身后传出。
只见那个胖墩墩的小沙弥立即捂着肚子,羞红了脸。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事先备好的干粮,往前一递。
“给我的?”
小沙弥眨了眨眼,一脸惊喜:
“谢过公子。”
他双手合十,朝着姜青玉认真行了一礼,方才用双手接过干粮。
拿到干粮后,小沙弥并没有立即狼吞虎咽,而是望向北方,翘首以盼。
“六戒师伯果然没骗人,等他讲完佛理,便有斋饭可以吃了!”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声嘀咕道:
“禅正啊禅正,不可以偷吃哦!”
“等六戒师伯回来了,大家再一起享用斋饭!”
一旁,那个扛着月牙铲的小沙弥一脸无奈:
“师兄,我才是禅正。”
“你叫禅定。”
另一个小沙弥忍俊不禁道:
“错了错了,师兄应该叫馋鬼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带笑意。
只有周围一群重伤倒地的狄人士兵仍在哀嚎不止。
第一百零七章 琴宫宫主的邪魔行径
“公子。”
片刻后,一位命星境将领来到姜青玉身侧,禀告道:
“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将士们手下无一活口,只是……”
他冷冷瞥了一眼正在哀嚎的那些狄人士兵,意思不言而喻。
这群被老和尚重伤的人……
该怎么处置?
“谭将军辛苦。”
姜青玉微微颔首。
这一位将领是俞安的副手,名为谭其,武学修为是命星境中期,比绿绮和独幽两位女将都要差上一些。
但他胜在精明老练,为人冷静,很少被情绪左右。
所以总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做出正确的判断。
“几位大师……”
姜青玉看向南山寺的几个和尚,询问道:
“青玉冒昧,不知可否将这群人交由我来处置?”
交由他来处置……
自然是全杀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闭上双眸,点了点头。
尽管佛门号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他毕竟是一名楚人,有自己的立场。
今日放走这群狄人,来日便可能多死一群楚人。
所以他不能仁慈。
况且……
站在姜青玉和一众将士的立场,肯定也不会允许这批狄人活着离开。
“多谢大师理解。”
姜青玉言语诚恳,随后又看向谭其:
“谭将军。”
“属下在!”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另外,派人和赵禄将军说一声,这批人的军功本公子受之有愧,便不用记了。”
“诺!”
得到允许杀人的军令后,谭其脸上浮现一抹尽兴,朝着不远处的一群士兵招了招手,并做了一个下切砍头的动作。
顿时,士兵们一阵欢呼,提刀而来。
姜青玉看向几个和尚,建议道:
“大师若是见不得血光,可以随我移步另一处。”
老和尚睁开双眸,面带慈悲。
“不必。”
“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自欺欺人。”
“这群人并非死于贫僧之手,可他们的死却和贫僧脱不了关系,见与不见,并无区别。”
他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贫僧罪孽深重,甘愿绝食三日,自惩己过。”
“……”
姜青玉很难理解老和尚的做法:
“今日这群人丧命于此,同时也有无数人因他们的丧命而获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依我看,大师应是功德无量才对。”
老和尚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
“功抵不了过。”
“公子不必担忧,三日绝食,贫僧受得住。”
胖墩墩的小沙弥禅定眨了眨眼,拆台道:
“公子,我师叔曾在佛前禅坐七日,事后一样生龙活虎,所以……区区三日不算什么的!”
此言一出,老和尚顿时老脸一红。
“……”
可姜青玉倒不觉得老和尚过于虚伪,毕竟……
都修行到这把年纪了,总不能真把自己渴死饿死吧?
那不是慈悲,是愚蠢!
此时,在谭其的带领下,将士们一个个都把屠刀悬在了周围狄人的头顶,随即干脆利落地斩下。
“啊——”
“不要杀我,求求了!”
“留我一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该死,你们会遭报应的!”
“草原之神会帮我们报仇的!”
……
一时,人头滚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六个和尚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目光,亲眼见证了这一场屠杀。
三个小沙弥偶尔眼神躲闪,有点不忍直视,但也没有一人闭上眼睛,假装眼不见为净,一个个都表现勇敢。
“阿弥陀佛。”
待到所有狄人士兵都死完了后,老和尚双手合十:
“禅定,禅正,禅空,随师叔一起念诵往生咒,超度亡魂。”
“是!”
三个小沙弥一脸认真,同时口吐佛经。
于是。
接下来姜青玉便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在死人成堆的战场上,胜者一方的将士们正在清理残局,三个老和尚带着三个小沙弥在一旁念诵佛经。
梵音阵阵,在众人耳畔响起。
每个人的头顶似乎都有佛光洒下,为其洗去罪孽和戾气。
似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与此同时。
梵音也传到了马车上。
此时的车厢内。
绿绮和独幽二人却是捂着耳朵,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二人脸色惨白,双眸尽是恐惧。
“该死,是南山寺的秃驴!”
“怎么会突然开始诵经?我头都快裂了!”
“宫主曾再三嘱咐,佛门是你我二人的克星!我本以为是吓唬之语,没想到事实居然比他老人家说的更可怕!”
二人望向姜青音:
“小师妹,能不能叫他们别念了!”
“再念下去,我们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姜青音叹了口气,可脸上却并没什么惊诧,似乎早已预见了这一幕:
“二位师姐,师父早就说了,以身饲琴不可操之过急,每月一次便可,但你二人自从离开琴宫后,却将每月一次擅自改成了每日一次,以至于自身魔性难以抑制。”
“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依我看,多听一听佛经、去一去魔性也好,不然一旦魔性盖过了人性,你们可就彻底丧失自我了!”
绿绮和独幽神态复杂:
“小师妹,我们再也不敢了!”
“可是……”
“以身饲琴,带来的实力提升实在太恐怖了,简直让人甘之若饴啊!你不了解,我每日醒来都可以觉察到自己距离皓月境又近了一步!”
“照此下去,待到大比结束,我们便可以着手突破皓月境了!”
“一旦成了皓月境,想必区区魔性也压制不了我们……”
姜青音冷哼一声:
“妄想!”
“我看你们是被古琴蛊惑了!”
“别忘了师父曾再三叮嘱,你二人决不可在外晋升皓月境,否则会有性命之危!”
不料绿绮和独幽却一脸不甘:
“小师妹!”
“你真不懂宫主的打算么?”
“我们若是在宫中突破,那才会真的有性命之危!”
姜青音面带不忍:
“师父,不会取你们性命的。”
绿绮冷冷道:
“即使不死又如何?在我们之前的三人,哪一个有好下场?”
“你说我们被古琴蛊惑,魔性难以抑制,可宫主他豢养琴奴,将其当做人药,用于提升自身实力,难道便不是邪魔行径么?”
“我们好不容易才离开琴宫一次,这一次便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哪怕入魔,也在所不惜!”
“……”
姜青音无法反驳。
琴宫宫主这几年为了突破曜日境,的确用了不少下作的手段。
她也曾开口劝阻。
但却改变不了其意志。
“罢了,随你们吧。”
她无奈一叹。
毕竟,求生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
二位师姐,以师父的算无遗策,又岂会让你们如愿以偿?
魔掌,难逃啊!
……
而在几人交谈的时候,另一位女子姜青梦却早已识趣地离开了马车。
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被人灭口。
“妈呀,四哥,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
姜青梦朝姜青玉所在的位置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不断嘀咕:
“这个秘密,必须说给你听!”
“不然,如果只有我一个知道,那我也太不安全了!”
……
同一时间。
北方。
手戴镣铐的六戒和尚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不过……
他并非孤身归来。
在他两侧,各有一个狄人落后一步,紧随其后。
一人是乌力吉,另一人是都冷仓。
二人皆是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第一百零八章 可能……是有人要成佛了吧
六戒赤着双足,一脸慈悲。
他从尸堆中走来,手脚皆戴着一副镣铐,僧衣和足底都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每走一步,手脚上的铁链便晃动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让人心头一颤。
这副模样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得道高僧,反而……
像个妖僧。
在他身侧。
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都是一脸微笑,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似乎已是失了本性,成了无异于行尸走肉的傀儡。
“阿弥陀佛。”
当一篇往生咒念完的时候,六戒也走到了众人跟前。
他首先看向了姜青玉,夸赞道:
“姜施主的到来比贫僧预计得早了半个时辰,很了不起。”
姜青玉一脸平静,不显丝毫破绽:
“都是斥候的功劳。”
“几位大师以区区七人之躯阻拦上千敌军,才是真的了不起。”
六戒微笑颔首,也不知是否信了姜青玉的说辞。
他回头望了一眼堆积成山的尸体,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姜施主可知,贫僧等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姜青玉微微皱眉。
这的确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听六戒的意思,似乎他们几人是专门拦截在此地,只为了帮自己全歼这一支狄人部队。
可南山寺又不在北境三州,和拒北王、和自己都没什么香火情。
他以往和佛门也没什么牵扯。
六戒凭什么冒险帮自己?
总不至于自己是什么佛祖菩萨转世吧?
“青玉愚昧,请大师解惑。”
六戒也不隐瞒,把理由娓娓道来:
“去年寒冬,有一位姓吕的女施主在一位姜姓书生的陪同下来到南山寺,在寺内待了一个月。”
“吕施主日日吃斋念经,在佛前烧香许愿。”
“她说自己别无所求,只求佛祖能够保佑幼子姜青玉一生平安喜乐。”
“……”
姜青玉神态复杂。
不难猜出,六戒口中那位姓吕的女施主正是他的生母吕婉儿。
那位姜姓书生则是长兄姜青书。
对于这二人,楚国皇室一直是严加看管的。
尽管她们偶尔也可以外出京城,但每次都会有专人随行,而且会有大批鹰犬负责掩人耳目,所以哪怕是地府的幽魂野鬼也会时常丢失其行踪。
“我娘和我大哥……”
“他们过得还好么?”
六戒宽慰道:
“两位施主皆是福缘深厚之人,姜施主不必担忧。”
姜青玉略感放心:
“所以大师是被我娘的虔诚所感动,才千里迢迢赶来帮我的么?”
六戒笑而不语,似是默认。
可一旁胖墩墩的小沙弥禅定却拆台道:
“才不是呢!”
“那位吕施主在寺内待了一个月,离去前对我师伯说,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虔诚了,佛祖肯定会显灵!”
“如果有一天公子出了事,说明佛祖不肯显灵,是一尊坏佛,那她便会修书一封寄到拒北王府,让王爷派兵把南山寺拆了!”
“……”
姜青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这一席话,柔中带刚,倒是符合自己娘亲的做派。
毕竟……
她是整个北境三州的女主人!
六戒倒是神色如常。
“南山寺不惧威胁,委实是被吕施主感动了而已,而且……”
“贫僧等人来北狄其实另有目的,今日帮姜施主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乌力吉和都冷仓,介绍道:
“此二人皆有皓月境修为,如今已经被贫僧度化。”
“贫僧将他们交给姜施主,相信有此二人在,已经足以保障你的安全。”
“如此,贫僧也算是对吕施主有个交代了。”
“……”
姜青玉望向二人。
却见乌力吉和都冷仓一脸友好,同时低头朝自己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让他不禁感到好奇:
“大师,何为度化?”
“是抹去其神智么?”
六戒一脸微笑:
“人人都有一颗向佛之心,所谓度化,便是引导其皈依我佛,走上正路。”
“此二人神智仍在,只是这一刻的佛性压制了魔性,所以才像是换了个人。”
“若有一日,佛性压不住魔性……”
姜青玉懂了。
这二人只是暂时被蛊惑。
就如同被灌了一碗迷魂汤,一旦药效过了,人就清醒了。
“敢问大师,佛性可以压制多久魔性?”
六戒面带慈悲:
“阿弥陀佛。”
“也许三五月,也许三五日。”
“双手不染血,时日会长一些,杀人多了,便短一些。”
“……”
姜青玉无言以对。
敢情您自己也估摸不准?
这谁敢把二人带在身边啊?
一旦两个皓月境清醒过来,自己这一千多号人得死多少才能将其重新制服?
“算了,大师。”
“要不这二人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无福消受。”
姜青玉拒绝了把人留在身边的提议。
不料六戒却义正严辞道:
“不,请施主一定要将二人收下!”
“贫僧答应了吕施主,会尽力护你安全。”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大师,有你这么护我安全的么?
你把这二人留下……
说你是在谋杀我都有人信。
六戒似乎觉察到了姜青玉的顾忌,于是从怀中取出一本经书,双手递上:
“施主不必过于担忧。”
“贫僧赠你一本《楞严经》,只要每日对着二人念诵一次,便可以增强其佛性。”
“相信撑过一月不成问题。”
姜青玉半信半疑地接过佛经。
六戒再次开口,声若金钟:
“阿弥陀佛。”
“禅五,禅六。”
“今日起,姜青玉施主便是尔等佛主!”
话音刚落。
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一脸虔诚,朝着姜青玉纳头便拜:
“拜见佛主!”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内心只觉得一阵悚然。
南山寺的和尚……
也实在太诡异了!
他瞥了六戒和尚一眼。
听说此人年轻时手上沾染了上万条人命,后来被南山寺的老方丈引入佛门,手脚戴上镣铐,一戴便是将近三十年。
那他不会……
当初也是被老方丈以这种方式度化的吧?
姜青玉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倘若猜测是真。
那么他内心的佛性究竟还能压制魔性多久?
一旦南山寺的老方丈圆寂,是不是就代表着有一尊魔头要叛佛出世了?
“阿弥陀佛。”
六戒觉察到了姜青玉的目光,朝对方友善一笑。
同时口中轻轻吐出四字:
“禅定,开饭。”
“是,师伯!”
名为禅定的胖沙弥早就等不及了,立即打开干粮袋,为众人分发食物。
另外两个小沙弥也赶忙凑上前,吞咽着口水。
姜青玉见此,对一名部下吩咐道:
“再去取些干粮和水来。”
“记住,干粮得是素的!”
“诺!”
部下得令离去。
……
一炷香后。
吃饱喝足的七个和尚开口离别,和众人分道扬镳,再次踏上了北上的路。
七人拒绝了姜青玉提供的战马,只携带了足够坚持三日的干粮和水。
“施主不必相送,有缘自会再见。”
离去时,六戒瞥了一眼马车,提醒道:
“那本《楞严经》,公子赶路时可以坐在马车上念诵。”
“诵经,也是一桩功德。”
姜青玉微微一怔。
随即想到了以身饲琴的绿绮和独幽二人。
也只有她们二人才有可能沾染魔性,需要佛经净化。
下一刻。
六戒等人同时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转身离去。
“再见了,姜公子!”
“再见!”
三个小沙弥朝着姜青玉不断挥手,直至走出了很远,才不再回头。
姜青玉挥了挥手,放眼望去。
只见七个和尚走在雪地上,阳光洒落头顶,似是佛光闪耀。
“公子,他们这是要去哪?”
“再往北,可就要碰上八大部落的人了!”
谭其望着北方,一脸疑惑。
姜青玉神色复杂:
“我也不知。”
“但可能……”
“是有人要成佛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请教我一篇佛经
成佛?
谭其将信将疑。
如今楚国大小寺庙共有数百座,唯有北山寺和南山寺的两位老方丈有资格被人称为活佛。
二人不但武学修为臻至曜日境,佛法更是高深莫测。
每年的开坛讲佛,都会吸引上万人前去聆听。
讲佛之时,老方丈坐于高台上,头悬金光,口吐莲花,宛若真佛降世。
至于台下聆听的人……
哪怕连续听上数个时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不会感到饥渴困倦,反而一个个都精神焕发。
谭其听说,活佛圆寂后,尸体可以烧出舍利子。
更有传闻,舍利子凝聚了一尊活佛的毕生修为,若是使用得当,可以帮人打破曜日境甚至摘星境的壁障!
而眼下,南山寺的老方丈即将圆寂。
于是江湖上便有了一个荒唐的流言,说楚国皇帝景宏已经传旨鹰犬,一旦老方丈圆寂后,便火化其尸体,取其舍利子,带回皇宫。
对此,谭其是不信的。
因为皇帝借舍利一事,从无先例!
景宏如果真那么做了,只会触怒佛教。
在楚国,信奉佛教的百姓数以百万计,一旦失去了佛门支持,对景氏一脉而言无异于自断一臂。
不过……
老方丈一旦圆寂,南山寺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为了维持香火,说不准僧人们会主动偷偷把舍利子献给皇室。
毕竟,早在百余年前,北山寺的僧人们就已经那么干过了。
只是他们拒不承认而已。
“南山寺想要再出一尊佛,何其难也!”
“寻常寺庙,出现一尊活佛便足以耗尽千年气运!即使是香火鼎盛的南北二寺,也做不到每一任老方丈都是活佛!”
谭其感叹道:
“倘若六戒大师真成功了,那原本稍显颓势的南山寺可就要再度崛起了。”
“历史上,似乎还从未有一座寺庙同时拥有两尊活佛呢!”
姜青玉也深知其中难度。
不过……
六戒已经将近三十年没下山了,此行千里迢迢赶来北狄,十有八九是带着“不成佛,便入魔”的决心。
“希望他可以成佛吧。”
“否则……”
世间魔头,大多六亲不认呐!
姜青玉微微蹙眉,不禁为三个小沙弥感到担忧。
正当此时。
姜青梦走到了身侧,唤了一声“四哥。”
姜青玉微微颔首,问道:
“四娘信佛,你跟着她也拜了不少次佛像,怎么刚才不现身见一见几位大师?”
“见他们作甚?”
“我又不信佛。”
姜青梦言语中带着一丝抱怨:
“我娘倒是信佛,吃斋诵经,拜佛祈愿,十几年如一日。”
“可有用么?”
“她拜了十几年的佛,也不见父王病情有什么好转,最后还不是得靠九转金丹续命?”
“……”
姜青玉沉默不语。
凡人百姓得了寻常病症,念经拜佛或许有一点用。
即使得了疑难杂症,去聆听一次南北二寺的老方丈讲佛,也会有明显的好转。
可到了父王那个层次……
只怕老方丈住在王府里天天在他耳旁讲佛,也没多大作用了。
四娘金氏多半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不过……
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娘家没势力,自身修为平平,除了拜佛诵经、日日祈愿外,又能为夫君做什么呢?
姜青玉内心长叹。
反倒是姜青梦看得很开,把佛经和尚什么的都抛在了一旁,提起了另一桩事:
“对了,四哥。”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她踮脚凑到了姜青玉的耳朵旁,把绿绮、独幽听到佛经后的惨状以及马车内二人和姜青音的对话都一一说了出来。
“琴宫宫主,邪魔行径,琴奴,人药……”
当一个个词语从姜青音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姜青玉不禁一脸愕然。
琴宫可是名门正派!
其宫主当年在战场上为了协助拒北王率军攻下幽州,不惜十指皆断,也要连奏七曲,更是被一时传为佳话!
琴宫也因此声名大噪。
如此人物……
居然也会入魔么?
“青音也是琴宫弟子,她会不会有危险?”
“不至于吧。”
姜青梦眨了眨眼:
“五姐在琴宫地位超然,父王和琴宫之主又是多年好友。”
“而且……”
“琴宫之主做这一切也没有瞒着五姐。”
姜青玉微微蹙眉:
“你先前说青梦夜里说梦话,一直在喊‘李轻侯’三字,那人……会不会和琴宫之主有什么牵扯?”
“……”
姜青梦表情惊愕:
“四哥,你不会认为五姐喜欢的人是琴宫之主吧?”
“怎么可能?他老人家都快七十岁了!”
“而且……”
“谁不知琴宫之主是个痴情种?自从四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后,他便一直醉心于研究琴曲,再没有对第二个女子动情。”
姜青玉小声嘀咕:
“某些女子……”
“不就喜欢让痴情种移情别恋么?”
“青音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
姜青梦眉头紧皱。
传闻,琴宫之主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尽管年近七十,却保养得和三十岁男子没什么差别。
而姜青音涉世未深,又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加上二人朝夕相处……
“不会……”
“真让你猜对了吧?”
姜青梦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
“五姐决不能喜欢一个老男人!”
她不同意。
父王也肯定不会同意。
姜青玉提醒道:
“别那么直接,你去问清楚琴宫之主的名讳便可。”
“知道了!”
姜青梦应了一声,转身朝马车走去。
走到一半又放慢脚步,自言自语道:
“不对啊!”
“我不是来找四哥帮忙的么?”
“车内坐了两个魔头,此时回去,那我岂不是很危险?”
姜青梦一脸委屈,却并没有停下步伐,而是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到了马车旁。
然后,她掀开了帘子。
只见车厢内,绿绮和独幽二人一脸疲惫,正沉沉睡去。
一旁,姜青音正襟危坐,膝上摆了一架琴,侧颜出众。
“青梦,你回来了。”
“五姐,能否冒昧问一句,你师父叫什么名字啊?”
“我师父么?他姓李。”
“啊?”
姜青梦惊呼一声。
却又听对方接着道:
“叫李景行。”
“……”
姜青梦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不断起伏的胸口:
“哦,那没事了。”
姜青音一脸平静,没有追问对方的目的。
她只是目不斜视,紧盯着膝上的古琴,十指摩挲着琴弦,突然道:
“青梦,听说四娘信奉佛教,你作为其女,应该会背一点佛经吧?”
“啊?倒是会一点。”
姜青音抬头,一脸诚恳:
“请教我一篇。”
……
同一时间。
外头,天空上传来了鸷鸟的嗥叫。
下一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姜青玉闻声望去。
只见东侧,去追击狄人骑兵的那一支队伍已经得胜归来。
当先二骑正是多吉和俞安。
两人浑身是血,一看便知杀敌不少。
其麾下将士,有人牵着缴获的马匹,有人长矛上挂着一串头颅,皆是笑意满满。
片刻后。
多吉和俞安二人下马来到姜青玉身前,把五个命星境的头颅一一摆在地上。
二人同时抱拳行礼:
“公子!”
“幸不辱命!”
第一百一十章 公子,多吉想试一试(将近3k字
“二位将军辛苦了。”
姜青玉注意到了俞安右肩上的伤口,微微蹙眉:
“俞将军受伤了?”
“公子不必担忧,伤了点皮毛而已,休养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不信你看。”
为了证明伤势轻微,俞安当着几人的面活动了一下肩膀。
不料却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
姜青玉无奈一笑,看向多吉,却见对方正盯着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一脸警惕。
“公子,他们二人便是这一支狄人军队的首领吧?”
“皓月境?”
姜青玉点了点头,苦笑道:
“将军问的正好,我正愁怎么处置他们呢!”
“他们原本是北狄的皓月境,但眼下已经被南山寺的六戒大师度化,姑且可以算是……傀儡一般的存在。”
“六戒大师将其交付与我,并嘱托道,只要二人心中佛性压制住了魔性,便会对我言听计从,但大师本人也不能保证一个月内他们一定不会清醒。”
“所以我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一听这话,多吉和俞安都是神情严肃。
这可是两位皓月境!
万一有人清醒,对眼下的队伍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别说是普通士卒了,便是姜青玉和他们俩都有可能丧命!
“佛门度化一事,我也有所耳闻。”
俞安皱眉道:
“可我听到的情况是,佛家弟子会把选中的人带回寺庙里,日夜诵经念佛,念上个三五年,等人完全融入了佛门,丢弃了原本的自己,才会将其放出。”
“但这二人刚被度化,一日经文都没念……”
“怕是三五日后就有可能清醒过来了。”
俞安的眼中充斥着疑虑。
他也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
此二人,有可能噬主啊!
而且……
“公子,他们俩并不属于你和两位小姐的部下,所以……”
“按照冬猎大比的规矩,二人的一切斩获是不会记录到你名下的。”
综上,俞安总结了四个字:
弊大于利!
姜青玉微微颔首。
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
另外,这两人是六戒收服的。
所以即便他现在命令乌力吉和都冷仓自尽,赵禄也肯定不会把帮自己添上两笔斩杀皓月境的军功。
最多,给自己分个十之一二。
姜青玉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有不少将士都向乌力吉和都冷仓投去了好奇和耻笑的目光。
也有一些人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仇恨。
安北军和北狄势不两立,如果自己真把二人带在身边,难免会让一部分将士觉得膈应。
“罢了。”
“不带了。”
做出抉择的那一刻,姜青玉如释重负:
“在北狄打仗已经够让人心烦了,本公子可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分心防备这二人。”
俞安颇感意外:
“公子的意思是……”
“杀了?”
他张了张口,没有直接说出最后那两个字。
因为怕被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听见,一下子清醒过来。
姜青玉摊了摊手:
“不然呢?”
“难道将军想负责看着他们么?”
俞安连连摆手:
“不不,我可看不牢!”
“只是……”
“毕竟是两个皓月境,公子说放弃就放弃,倒是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皓月境已经是寻常军伍中的最强战力,即使北境三州和北狄征战不休,一年都未必会陨落一个。
可今日,却要连死两人。
俞安啧啧称奇,凑上前很小声道:
“初入北狄,便斩杀两位皓月境,足以证明公子气运滔天!”
“不怕公子笑话,大将军驻守阳关城那么多年,也不过杀了六个皓月境而已。”
“……”
姜青玉无言以对。
而已?
北狄一共才多少皓月境?
要不是八大部落中最强的几位首领一直轮流在阳关城外盯着,姜琅琊都快一个人把北狄的皓月境杀个七七八八了!
当然……
俞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笑容,一看便是明贬暗褒。
一旁。
多吉沉默不语,表情凝重,似是藏了什么心事。
他一直紧盯着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
只见二人听见姜青玉和俞安的交谈后,仍是一脸虔诚,脸上毫无变化,似乎真的成了行尸走肉。
他微微眯眼,似是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注定要死,不如……
“公子……”
多吉刚想开口。
却倏然见到西侧有一人飞奔而来。
一位后天十品的斥候来到了几人身前,禀告道:
“启禀公子,赵禄将军到了!”
“他说要找你了解一下此战的详情。”
斥候瞄了一眼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两尊皓月境让赵禄也坐不住了。”
姜青玉望向西侧,一脸平静。
俞安计算一下:
“此一役,我军斩首一千五百余,其中命星境五人,所获大致是两万六千点军功。”
“不过……”
“按照规矩,南山寺的几个和尚得分去部分功劳,且不说六戒大师一人制服了两个皓月境,单凭他们拦截和拖延住这一支军队,为我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赶来将其全歼,便足以分去二成军功!”
姜青玉倒是没什么兴趣计算这个:
“分几成都行,让赵禄决定吧。”
“……”
俞安一阵无言。
公子啊,您这说话的口气可不对!
怎么听上去,好像赵禄将军是您的部下似的。
他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公子,一会儿见了赵禄将军,你可千万别直呼其名讳,记得末尾加上将军二字。”
“冬猎大比也不全是打打杀杀,也讲究一点人情世故。”
“负责监管的将军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做点小手脚,如果和赵禄将军打好关系,最后落到咱们头上的军功说不定就会多上一两成!”
“当然,若是关系差了,说不定就会少上一两成。”
姜青玉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下一刻。
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宝驹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马背上坐着一个金甲将军,脸上刀疤纵横交错,手上握着一口金光粼粼的宝刀。
“吁——”
赵禄坐在马上,朝着几人拱手一礼。
随即,他看向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四公子,我想和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把这两个人交给我,我不但可以把这一战的军功全数算在你头上,甚至可以把两个皓月境的军功也分你一半。”
赵禄脸上挂着些许笑意。
可由于刀疤太多,他的笑容反而显得有点狰狞。
“你不可能留下他们的。”
他又接着道:
“规则不允许。”
“倘若四公子今日执意留下此二人,不出三日,蒋家便会派出更多的皓月境去支援二公子。”
“甚至北山寺、白鹭山庄等等势力都会插手世子之争!”
“我相信四公子应该不希望见到那样的局面出现吧?”
此言一出,俞安顿时脸色一变。
那样一来,势单力薄的四公子可就输定了!
反倒是姜青玉一脸冷静。
他知道,拒北王不会容许那样的情况出现。
他只是对视着赵禄的目光,问道:
“将军是想自己吞下两位皓月境的军功?”
赵禄似是有恃无恐,坦然道:
“我需要杀死皓月境来提高在军中的声望,而公子刚好需要军功。”
“所以……”
“我手上这份作战记录中将会有那么一句话。”
“两位原本被南山寺六戒度化的皓月境在半途清醒,赵禄协助四公子及其部下将二人斩杀,双方平分军功。”
“如何?”
姜青玉微微蹙眉。
这确实是双方各取所需的一个选择。
只是……
那样一来,似乎有点对不住南山寺的几个和尚。
而且,那么明目张胆的交易,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这是军功作假!
只此一条,便足以取消自己的大比资格!
当姜青玉正在考虑的时候,一旁的多吉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敢问赵将军,你是准备在众目睽睽下让公子下令,命二人自尽么?”
“在场一千多号人,谁能保证此事不会泄露?”
此言一出。
俞安、姜青玉也是一脸凝重。
不料赵禄却桀骜道:
“呵,何须保证?”
“你以为本将军要做假记录么?”
“本将军告诉你,作战记录并无虚假!”
“如若四公子点头,本将军现在便可以施展手段把二人叫醒,再亲自提刀斩了他们!”
姜青玉微微一怔。
这也可以?
那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赵禄也可以算是半个自己人,他在军中声望越高,对自己也越有利。
姜青玉刚想点头答应。
可一旁的多吉却又开口了:
“所以,将军的言下之意是……”
“只要杀了清醒状态下的二人,便可以拿到完整的军功,是么?”
赵禄一脸自信:
“那是自然。”
“这符合安北军的规矩!”
多吉微微颔首。
下一刻。
他面带果决,朝着姜青玉弯腰拱手道:
“公子,多吉想试一试。”
第一百十一章 我以命星斩皓月
听到“试一试”三字,包括赵禄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多吉是疯了么?
他想试什么?
以命星战皓月?
“多吉将军……请三思啊!”
“这可不是儿戏!”
俞安第一个提出了劝告。
命星境和皓月境之间尽管只差了一品,却有如隔着一座山海,几乎不可逾越!
历史上,命星境巅峰和皓月境初期切磋,若能堪堪打个平手,或只是稍逊一筹,便已是十年一遇的天才!
若是做到了以下伐上,稍胜一筹……
那便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可切磋毕竟是切磋,难免有礼让之嫌。
一旦换成生死之战,命星境几乎十死无生!
“将军……”
“是认真的?”
姜青玉也开口询问,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尽管历史上也有一些命星境斩杀皓月境的先例,可那无一不是在弱者同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发生的,每一个例子都难以复制。
那群人只要不半途夭折,后来都稳稳晋升到了先天第三品,甚至第四品!
至于多吉……
姜青玉承认,他是个天才,否则也不会被“狼王”柯图察选中收为弟子。
但要说可以凭借命星境巅峰的武学修为和乌力吉或是都冷仓一战……
那姜青玉是不信的。
毕竟……
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都是实打实的皓月境中期,而且在这一境界沉淀多年,距离后期都只差了一线!
可多吉目光坚决,点了点头。
是,他是认真的。
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不禁让姜青玉感到一阵惊疑。
此时。
坐于马上的赵禄冷笑一声,淡淡瞥了一眼多吉,开口道:
“本将军认识你,‘飞狼’多吉,柯图察最小的徒弟。”
“你的师父是羌族第一人,尽管二十多年前落败丢了幽州,可那是败在了王爷手下,虽败犹荣,我赵禄也对他老人家表示敬佩。”
“至于你……”
“年轻人在师父的庇护下成长,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所以难免有点心高气傲,这可以理解。”
“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把自己当做天之骄子,更不要自取灭亡。”
“你的命很金贵,死在我眼皮底下,我不好交差。”
很明显,赵禄把多吉当成了不自量力的蠢货。
可多吉仍是一脸坚决。
有一句话赵禄说错了。
他从小经历的挫折可不少!
“狼王羌”之所以是羌人一族的王庭部落,可不仅仅在于柯图察一人,更在于其对后代格外残酷的培养模式。
他们信奉强者为王,鼓励同龄人之间相互搏斗,并以此来淘汰弱者,择取胜者加以培养。
自己原本只是个牧民的儿子,后来能够成为柯图察的徒弟,便是从数千个同龄人中一次次搏杀而出!
“我若丧命,那是咎由自取,不用任何人负责。”
多吉望向姜青玉,沉声道:
“不瞒公子,我今年三十四了,命星境巅峰已经卡了整整五年!”
“师父说,我欠缺一场生死搏杀,才能寻到突破的契机。”
“但说句狂妄的话,在命星境中,我已经很难寻到对手。”
“所以……”
这下姜青玉懂了。
对于一个天才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卡在一个境界整整数年,毫无寸进。
也难怪多吉会有孤注一掷的想法。
“所以你才想挑战一下皓月境?”
多吉微微低头,一字一句道:
“请公子成全!”
姜青玉犹豫道:
“可此举未免太过凶险!”
“其实,我们可以寻一个皓月境初期做你的对手,那样会安全得多!”
不料多吉却拒绝道:
“我已经感受到体内热血翻涌,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今日一旦退缩,心中有了胆怯,也许我终生都会止步于皓月境!”
“……”
此言一出,俞安、赵禄、谭其等人都是无言以对。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什么叫终生都止步于皓月境?
合着在有生之年晋升皓月境在你看来根本毫无难度是吧?
俞安苦笑一声。
同样是命星境巅峰,他怎么就一点都没信心呢?
由此可见,多吉野心甚大!
他所求的是皓月境之上!
可天下曜日境总共才几人?
“呵,你想做下一个柯图察?”
赵禄冷笑不止。
三十四岁的命星境巅峰固然已是人中龙凤,可要说今生有望曜日境,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后天十品晋升命星境后,若不能在十年内晋升皓月境,那基本便断了成为曜日境的希望。
哪怕侥幸在十年内晋升了皓月境,也只是有那么一线微不足道的希望而已!
便如同自己一样。
理论上的确有机会再做突破。
可实际上却早已认清宿命,这一生的武学修为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头。
赵禄喟叹一声:
“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
“本将军当初二三十岁的时候也觉得曜日境并非触不可及,可如今年过四十,耗尽了潜力,才堪堪突破皓月境后期,这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无知可笑。”
“多级将军,你可知,王爷和你师父二人在你这个年纪,皆已是曜日境的存在?”
“你凭什么和他们比?”
赵禄言语刺耳,但却不无道理。
他难得劝说了一句:
“听我一句劝,别做傻事了,四公子还得靠你辅佐去拿下大比头名呢!”
最后一句话落下,多吉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丝愧疚。
他承认,这么做自己的确私心太重!
万一不幸陨落……
姜青玉将很有可能无缘世子之位,自己也将成为罪人。
可眼下的突破契机,他已经等了整整五年,如何肯放弃?
见到多吉一脸歉意,姜青玉赶忙上前拍了拍其肩膀,表示了自己的信任:
“我支持将军!”
多吉微微一愣,不敢置信:
“公,公子……”
他本以为姜青玉会阻止自己荒诞的请求。
不料对方却……
答应了?
“不知将军有几成把握?”
姜青玉笑着问道。
多吉伸出一只手,指向了乌力吉,一脸自信:
“原本只有一成把握,可此人右肩带伤,所以添一成,加上公子赠与的一枚生机丹,再添一成。”
“如今,已有三成把握,足以一试!”
姜青玉微微颔首:
“三成,不小了。”
他思虑了一下,随即从怀里取出了存放有生机丹的玉瓶,将其放到了多吉的掌上:
“瓶中还有六粒生机丹,相信足以再为将军增添一二成把握。”
“若是将军晋升皓月境……”
“那本公子夺得大比头名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姜青玉侧头瞥了一眼赵禄,询问道:
“对了,赵将军,多吉将军突破皓月境后,按照规矩,他的所有斩获应该还会算在本公子的名下吧?”
赵禄微微一怔。
“这……”
“这倒是并无先例。”
“但按照规矩,多吉将军属于你麾下将领,所以不管他是何修为,斩获都会记录到你的名下。”
赵禄也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皓月境不插手这一次的世子之争,几乎已经是默认的规矩。
拒北王为几位子女配备部队的时候,挑选的带队将领全是命星境。
而蒋家也没有往二公子姜青剑的队伍中安插皓月境。
可……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内,居然会有人在危机四伏的北狄草原上尝试晋升皓月境?
这也能行?
“有意思。”
赵禄略一犹豫,随即放下高傲,下马来到了多吉面前,一改先前的态度:
“年轻人,勇气可嘉。”
“本将军现在倒是有些希望你能成功了。”
多吉晋升皓月境,有助于四公子成为世子。
而这也正是他希望见到的。
多吉微微点头,神情冷漠,算是打了招呼。
同时。
他紧紧攥着玉瓶,看向姜青玉,一脸坚毅:
“公子,我需要休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
“我将以命星斩皓月。”
……
一个时辰很快悄然而逝。
一千多名将士早已把战场打扫完毕,可部队却并没有立即回营。
所有人策马而立,围成了一个圈。
圈中央有三个人。
乌力吉、都冷仓,以及多吉。
在一马平川的雪地上。
多吉身骑宝驹,手持丈八蛇矛,威风凛凛。
此时的他已经摘下了头盔,一身黑发披散在肩上,平添几份张狂。
在距离他半丈和三十丈的两个地方,各有一个人站立。
“阿弥陀佛。”
半丈外,都冷仓抬头望着多吉,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施主,你戾气太重了。”
“不妨听贫僧为你念一段佛经。”
多吉一言不发。
只是倏然。
他表情冷漠,将丈八蛇矛直直刺出,捅入了对方的喉咙。
“你……”
蛇矛入体的一瞬间,都冷仓的双眸闪过一丝清明。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的喉咙断了,人也已经陨落。
下一刻。
蛇矛闪耀着妖异的赤色光芒,开始贪婪地吞饮其鲜血。
每吞一分,都冷仓的身体便干瘪一分。
同时,多吉身上的气势也往上攀升一分。
顷刻间。
他的黑发开始舞动张扬,双眸蒙上了一层血色,像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魔头。
“公子,多谢。”
多吉呢喃一声。
要想击败皓月境,自然得使一点非凡手段。
只是以此方式杀了都冷仓,不太磊落,得到的军功也会大打折扣。
所幸姜青玉并不在乎。
他更看重自己的晋升。
三十丈外。
见到这一幕的乌力吉似是有了动摇,身上佛性渐渐散去。
哒哒哒……
紧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
“杀!”
多吉高举蛇矛,开始策马狂奔。
在他喊出“杀”字的一瞬间,乌力吉见到其身后有一具干尸坠落在了地上。
“那是……”
“都冷仓!”
顿时,他清醒了。
第一百十二章 皓月境,不可欺!
“他醒了。”
除了多吉外,赵禄是第二个觉察到乌力吉清醒的人。
第一个,自然是姜青玉。
按照原定的计划,如果在多吉汲取了都冷仓的血液后,乌力吉仍处于度化状态,那么赵禄便会施展手段将其唤醒。
方法么……
不外乎是用一些歪门邪道,令其魔性大涨,压制住佛性。
例如,把狄人的血抹在其身上,又或是将其丢入狄人尸堆里,实在不行……
他还可以命人去抓上数十个狄人俘虏,排成一列,再让姜青玉命令乌力吉提刀一个个砍过去。
可眼下,一切都不需要了。
“此人体内的佛性比我预料的要少很多。”
“只怕即使没有今日这一出,也很难撑过十日。”
赵禄脸上挂着一丝戏谑:
“四公子,看来那群南山寺的和尚也不怎么靠谱嘛!”
“……”
姜青玉微微皱眉。
他也没料到乌力吉居然这么轻易就醒了。
这明显配不上琴宫宫主对六戒的高度评价啊?
但他不知,其实……
都冷仓和乌力吉二人体内的佛性是相辅相成的。
六戒的本意是以这种方式让二人体内的佛性留存更久。
但相辅相成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如果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体内的佛性也会大大削减。
不过,皓月境在北狄已是巅峰战力,哪有那么容易死?
六戒本以为这么安排是万无一失。
只可惜……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姜青玉居然舍得第一天就把乌力吉和都冷仓全杀了。
……
此时,清醒过来的乌力吉见到多吉气势汹汹策马而来,顿时便意识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该死!”
“想拿我当磨刀石么?”
“也不怕把自己磨断了!”
这一刻,他把合十的双手放下,攥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也从虔诚微笑变成了凶狠愤怒。
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属于皓月境中期的修为尽数释放。
“杀!”
乌力吉怒吼着朝前轰出一拳!
顷刻间。
拳劲掀开了雪地,无数积雪冲天而起,像是一支支白色箭矢,朝着多吉及其座下宝驹扑面而去!
然而……
多吉对此却是不管不顾。
他只是紧紧握住丈八蛇矛,始终保持着前刺的动作,任由飞来的雪箭切开自己的脸颊和双手。
而宝驹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这一刻,不断有血珠从一人一骑的伤口流出。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血珠似是生了灵性一样,居然一滴滴从伤口飞出,主动落到了丈八蛇矛之上!
每落下一滴,丈八蛇矛上的妖异光芒便明亮一分。
赤色的光芒将一人一骑全数笼罩,似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血雾。
“那一杆长矛……”
“很邪性!”
赵禄神情凝重。
他手上的宝刀已是价值连城,可和多吉的丈八蛇矛比起来,仍是差了不止一筹。
可宝刀不会噬主。
而那一杆长矛,就很难说了。
“此战若是败了……”
“我估计多吉将军的下场不会比都冷仓好到哪里去。”
赵禄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金刀,感叹道:
“十有八九,也会被吸成一具干尸啊!”
魔兵噬主,在历史上可不罕见。
他实在想不通,以“狼王”柯图察的身份地位,怎么会为弟子配一杆如此邪性的兵器?
真不怕弟子暴毙而亡么?
一旁,姜青玉却是一脸平静:
“他不会败的。”
赵禄没有询问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此时,多吉已经顶着风雪策马来到了乌力吉的身前。
二人,要交上手了。
……
三十丈的距离对于宝驹而言,转瞬即至。
在穿越无数风雪后,它的身上已经遍布伤口,原本不掺一丝杂色的皮毛也变得破烂不堪,从外表上看甚至不如一匹劣马。
可即使身受重创,它也从未退缩一步!
倏然。
宝驹高扬前蹄,长嘶一声!
马背上坐着一位黑甲将军,居高临下,一头黑发恣意飞扬,一双血色眸子不带丝毫感情。
宛若一尊魔。
“杀!”
多吉口吐一字。
紧接着,便有一杆丈八蛇矛撕开风雪,刺向了乌力吉的心脏!
轰!
对于多吉蓄势良久的一刺,乌力吉并没有躲闪。
皓月境的高傲不允许他躲。
实际上,他也躲不开。
因为那一杆诡异的蛇矛已经将其牢牢锁定!
“你以为凭着一杆邪兵就可以击败我么?”
“太狂妄了!”
尽管没有弯刀在手,可乌力吉毕竟是一名皓月境!
他挥出拳头,一脸自信:
“今日我便告诉你——”
“皓月,不可欺!”
乌力吉自然不会蠢到用拳头去试探矛头的锋锐。
他只是想要从侧面抓住丈八蛇矛,将其一把夺过!
然而……
这一刺来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当他握住蛇矛中间的时候,矛头已经刺入了其胸口!
深入足有两寸!
所幸的是,乌力吉及时侧移了一下身子,所以矛头并没有扎在心脏位置,而是刺在了右侧的胸口上。
所以并不致命。
“好险!”
乌力吉一阵后怕,随即又冲着多吉凶戾一笑:
“小子,你死定了!”
此刻的他已经握住了蛇矛,下一刻便可将其夺过!
多吉坐于马背上,面无表情。
他只是手持蛇矛,身上气势宛若滔天巨浪,不断翻涌。
但……
命星境和皓月境的气力有明显的差距,而他又并非天生神力之人。
所以蛇矛并没有成功刺穿乌力吉的右胸,而是卡在了两寸的位置,纹丝不动。
但多吉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慌张。
只听他冷声提醒道:
“你忘了么?”
“我的兵器,会饮血。”
此言一出,乌力吉顿时神情一变。
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全身血液似是着了魔一般,正在往右胸口处不断涌去!
早已见到都冷仓下场的乌力吉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倾尽全身力气,将蛇矛一寸一寸地从自己胸口拔出!
多吉没有阻止,冷冷看着这一切。
可即使如此,在蛇矛的疯狂吞饮下,乌力吉体内的血液也已经流失了至少两成!
“该死!”
他一把丢开了丈八蛇矛,如避蛇蝎。
随后,他望向多吉,一脸凶残:
“如今你还有什么手段?”
“总不能拿着一杆长矛和我近身作战吧?”
二人相距不足半丈,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丈八蛇矛反而不如一双拳头更有杀伤力。
这一仗,自己已经赢了。
然而下一刻。
乌力吉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多吉冷笑一声,将丈八蛇矛丢到一旁,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以蛇矛杀你,并非我初衷。”
“我所求的,是酣畅淋漓的一战!”
多吉身披黑甲,双眸似血,一头黑发恣意飞扬,朝乌力吉一步步走去。
只听他声音冰冷,让人如坠冰窖:
“如今,你应该只剩下皓月境初期的实力了吧?”
“来,与我战!”
第一百十三章 谢谢你,乌力吉
雪地上。
一杆丈八蛇矛倒插在积雪中。
长矛闪耀着妖异的光芒,丝丝缕缕的血液从矛头渗出,绘成一朵妖冶至极的十二瓣莲花。
一旁,一匹皮毛破烂不堪的战马长嘶一声,立即掉头狂奔,颇具灵性地逃离了这一片战场。
如今,场中只剩下了多吉和乌力吉二人。
“你,很狂妄!”
乌力吉瞥了一眼长矛,双眸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把目光投到了多吉的身上:
“年轻人,简直不知死活。”
此刻的他状态确实不在巅峰,右肩和右胸都有不轻的伤势,体内血液也流失了二成以上。
可他毕竟是皓月境。
而且是仅差一线便可破入后期的皓月境!
至于眼前的敌人,分明只有命星境的武学修为!
在乌力吉看来,杀了多吉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杀人后脱身。
他环视了一眼,只见一千多位骑兵已经把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人人手持长矛,策马而立,一脸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
而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身披金甲的刀疤脸将军,手握一口金光粼粼的宝刀,朝着自己凶戾一笑。
那人同样是一尊皓月境。
在他身旁,有一个仪态出众的白袍公子,由于见过画像,乌力吉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
也是拓跋氏让自己负责斩杀的目标!
乌力吉表情凝重,盯着多吉。
很显然,所有人都在为眼前的人掠阵。
可见此人在军中地位不低。
“你要找死,我不管。”
“但能否问一句,若是杀了你,我的下场会怎样?”
多吉语气冰冷,吐出一字:
“死。”
乌力吉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他的脸色出现一丝挣扎,咬牙道:
“那如果我选择不杀你,而是投降呢?”
“我在北狄的地位仅次于八大部落的首领和大祭司,如果我投靠你们家公子,说不定可以帮他拿到冬猎大比的头名!”
多吉冷笑一声,替姜青玉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必。”
“杀了你,晋升皓月境后,我一样可以帮公子拿下大比头名。”
“……”
乌力吉表情凶狠:
“很好,看来是没得谈了!”
“无论如何,今日我都得把命留下?”
此时。
多吉已经走到了其身前。
他的身材很魁梧,比乌力吉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所以与其对视的时候也是居高临下:
“看来……”
“你还不算太蠢。”
此言一出,宛若一根箭矢直插心脏,击碎了乌力吉最后的希望!
“可在我看来,你却是个十足的蠢货!”
直到此时,乌力吉终于不再妄想找一条生路:
如果对方肯接受投降,他自然会对多吉留手,不取其性命!
可眼下横竖都死……
他自然要全力以赴,先杀一个垫背的再说!
“找死!”
乌力吉看向多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紧接着,他体内灵力如巨浪汹涌,身上属于皓月境的气势尽数释放而出,有如一阵狂风席卷,掀开了脚下的积雪!
“杀!”
在碎雪纷飞中,乌力吉怒吼着挥出一拳。
这一拳,宛若一座巨山轰然降临,散发出惊人的威压,还未临身,便已让多吉脚下的地面崩裂开来!
顷刻间。
所有飘扬的碎雪都停滞在了空中,似是为这一拳让路!
“这一拳,没有命星境可以接下!”
另一侧。
多吉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戾血腥的气势,一头黑发肆意舞动,血色双眸不带丝毫感情。
尽管他的气势不如乌力吉,但脸上却并无惧色!
“那我便接给你看!”
多吉声音森冷,同样一拳挥出。
外人都以为他有如今的地位是凭着一杆邪性的丈八蛇矛,可谁又知当年从数千同龄人中杀出重围的时候,自己靠的只有一双拳头!
他的拳,不比他人弱!
这一刻,多吉眼瞳内血色盛放,体内雄浑的灵力如同百川汇海,凝聚到了右拳之上。
然后,他一拳挥出。
轰!
下一瞬。
众人便见到两只拳头轰然碰撞到了一起。
剧烈的冲撞产生了阵阵狂风,将方圆三丈内的积雪一扫而空。
可二人的身影却都停驻在原地,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似乎……
是平分秋色?
这一刻,包括赵禄和姜青玉在内,所有人都紧盯着战场中央。
“多吉将军胜了!”
谭其第一个松了口气。
以命星战皓月,不败便是胜!
可不等有人回应……
便有一道骨折的“咔嚓”声传至众人耳旁,格外刺耳!
听到声响的谭其不禁神情一滞。
随后又听见一旁的赵禄冷冷开口:
“不,他败了。”
以皓月境的目力不难看出,拳头骨折的那个人是多吉。
身侧,姜青玉一脸平静:
“不算败。”
“只是暂落下风而已。”
赵禄微微眯眼,摩挲着手中的宝刀:
“但愿如此。”
……
战场中央。
乌力吉的口中传出一阵狂笑。
“区区命星境,也敢和我搏斗?”
“简直是螳臂挡车!”
他表情凶狠,再度挥出一拳:
“这一拳,便取你性命!”
轰!
乌力吉的拳头朝着多吉的头颅笔直撞去!
他面带嘲讽,紧盯着多吉的面孔,希望可以见到对方后悔不迭或是惶恐不安的眼神!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
对上他目光的却是一双沉静如水的血色眸子。
多吉仍是神色冷漠,似乎并不在意生死。
“……”
乌力吉笑容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凶戾的表情:
“真是让人厌恶的一张脸啊!”
“希望在你成为尸体的那一刻,脸上也能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
多吉一言不发,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握拳挥出。
“没有用的,你的肉身太弱了!”
“不要做无聊的抵抗了!”
乌力吉笑声猖獗。
轰!
下一刻,多吉的另一只拳头也被撕裂,清脆的骨折声传至众人耳旁,让人心惊肉跳。
可这并没有结束。
乌力吉不依不饶,一拳又一拳不断挥出,拳拳都朝多吉的头颅轰去!
至于多吉……
他只能再度举起血肉模糊的拳头,和对方展开一次次碰撞,哪怕这样做会毁了他的双手!
咔嚓……
骨头裂开的声音不断响起,人人闻之悚然。
只有乌力吉乐在其中:
“来,你不是要与我战么?”
“我现在便陪你战个痛快!”
……
“多吉将军!”
数十丈外,正在观战的俞安一脸担忧。
同样作为命星境巅峰,俞安深知尽管自己只和皓月境隔了一线,可这一线却有如天堑不可逾越!
所以……
多吉挑战乌力吉固然勇气可嘉,但落败也在预料之内。
可落败归落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于是俞安侧头看向赵禄:
“赵将军,赶紧出手吧,再打下去多吉将军就要陨落了!”
然而,赵禄却是冷哼一声:
“急什么?”
“胜负尚未分出呢!”
“……”
俞安微微一怔,回头望去。
却见战场中央,随着一拳拳的激烈对抗,多吉身上已是鲜血淋漓,双手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
可奇怪的是……
他身上的气势却不降反升!
这一刻,多吉的双眸闪耀着嗜血的光芒,每对轰一拳,血色便大盛一分,似是疯魔了一般。
更诡异的是,在他裸露的肌肤之下,同样有若隐若现的血光流动,像是为其绘上了一条条神秘的纹理,又像是有什么古老巫术加持在了身上。
格外瘆人。
“怎,怎么会这样?”
“你究竟是人是魔?”
见到这一幕的乌力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他决定不再戏耍对方,而是倾尽全力轰出了一拳,企图将其一击毙命!
乌力吉脸上笑容依旧自信而凶残:
“不管你是人是魔,今日都得为我陪葬!”
然而……
就在这一拳轰出的刹那。
多吉的脸上却倏然浮现出一丝残忍。
在对拼了那么多拳后,他终于第一次开口:
“谢谢你,乌力吉。”
“……”
乌力吉微微一愣。
你疯了吧?
我取你命,你谢我作甚?
可就在下一瞬。
乌力吉却见到多吉双眸中的妖异光芒再度大涨,宛若两轮血月,身后一头黑发也陡然变得赤如鲜血!
有如魔头降世!
同时,对方身上的气势也似是破开了一个临界点,开始节节攀升,越发恐怖!
“那是……”
“你突破了?”
“怎么可能?”
乌力吉一脸不敢置信。
只听多吉再次开口,声音冰冷:
“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轰!
多吉神情冷漠,一拳挥出。
下一刻,拳头和乌力吉的拳头悍然撞在了一起!
可这一次。
胜负已经互换!
咔嚓……
乌力吉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撞在了一座巨山上,五指骨骼尽皆碎裂!
“怎么可能?”
他惊恐万分:
“即使你突破了也不可能这么强!”
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下一瞬。
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到了半空。
乌力吉浑身颤抖,双眸闪过一丝明悟,紧接着又一阵毛骨悚然,似是想通了什么:
“你……”
“你不是皓月境初期!”
多吉残酷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稍一用力,便捏断了对方的喉咙。
顷刻间。
一尊皓月境陨落。
乌力吉断了气,垂下了头。
临死前他似乎见到,在多吉脚下,有一朵血色莲花正在徐徐绽放。
花开十二瓣。
分外妖冶。
第一百一十四章 便舍命陪着疯一次又何妨?(
当见到多吉捏碎乌力吉喉咙的一刹那,很多人都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以至于一时间都忘了欢呼。
“这就……胜了?”
俞安一脸错愕:
“多吉将军这算是晋升皓月境了么?”
谭其同样感到难以置信:
“应该……是的吧。”
“要不然怎么可能杀掉乌力吉呢?”
一旁。
赵禄微微眯眼,脸上表现得非常平静。
可其内心却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以命星战皓月,并在战斗中晋升境界,最终将对方斩杀!
上一个完成类似事情的人是谁?
应该……
是如今的某个曜日境雄主吧?
“此人,有曜日之资!”
“恭喜公子,得此良将,拿下大比头名的把握可就不小了!”
赵禄夸赞了几句后,又凑到姜青玉耳旁,以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告诫道:
“此子决不可放回幽州。”
“羌人一族野心不死,绝对不能让这一族出现第二个柯图察!”
姜青玉神色如常:
“那又如何?”
“羌人一族若是出现了第二个柯图察,我北境便不能再出一个压他一头的拒北王么?”
赵禄微微一怔:
“看来公子很自信。”
“可……”
像拒北王姜秋水一般惊才艳艳的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即使是此生有望晋升曜日境的姜琅琊,比起王爷也差了不止一筹!
至于姜青玉……
赵禄承认,这一位公子是挺能藏拙,无论栖凤居或是将军醉都是一股让人眼红的势力。
尤其是将军醉,几乎每年都有第五层的花魁嫁入某座将军府内,为四公子日后可以顺利接掌北境三州的兵权埋下伏笔。
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缺陷。
本身的武学修为实在太低!
十九岁的后天四品,几乎没有希望晋升先天,更别谈和王爷、柯图察等人相提并论了!
而这也是赵禄迟迟不肯向其表忠心的原因之一。
倏然。
姜青玉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赵将军,我把两位皓月境俘虏交给多吉处置,让你丢了扬名的机会,你心中可有怨念?”
赵禄坦然道:
“原本是有一点的。”
“但在见到多吉将军晋升皓月境的一刹那,便全消失了。”
“不得不说,公子的抉择是最正确的,也最符合你眼下的利益。至于我……”
“有老婆孩子,已经足够。”
姜青玉听得出来,赵禄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对自己表示感激。
但他同时也懂。
以赵禄如今在军中的地位和名望,无论谁成了下一任拒北王都得重用他,所以他根本无需站队,更不会那么早就把自己和某个公子绑在一起!
哪怕那个公子对他有恩!
“赵将军若是能在北狄斩杀一尊皓月境,不知军职可以往上窜几品?”
听到姜青玉的问题,赵禄的双眸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野心:
“负责镇守木兰城的李晗老将军年岁已高,上个月刚往王府中送了一封信,说是要告老还乡。”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开春后,王爷便会擢升一人接替其位置。”
姜青玉微微蹙眉。
木兰城是仅次于阳关城的边陲重地,城内驻军四千,城外建有四座关隘,各驻军一千,加起来足有八千之数,几乎占据了整个并州兵力的六分之一!
此城眼下的守军主帅名为李晗,年近八十,是一个性格孤傲、刚正不阿的老将军,从不结党营私,不和其他军部大佬有什么人情来往,甚至……
连和拒北王本人都没什么私交。
对于这一位老将军,姜青玉是心存敬佩的。
传闻李晗出身于一个将军世家,祖上数十代人都在并州从军,甚至……
可以追溯到前朝。
如今他的家中有数十口人,男丁成年后都从了军,女娃成年后也都嫁给了从军之人。
可以说无一不是忠良之辈!
“我记得李晗有两个命星境的儿子在军中任职?”
赵禄点了点头:
“确有其事。”
“可二人天赋有限,此生无望晋升皓月境,做不了木兰城的主帅。”
“而且再往下一代的男子,也都是天赋平平之辈。”
“若非如此,王爷肯定会从李家选一人做顶替老将军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人。”
姜青玉沉吟道:
“将军对那个位置有兴趣?”
“木兰城可不比其他关隘,你若去了,怕是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到时候老婆孩子怎么办?”
赵禄摩挲了一下宝刀:
“身为大丈夫,自当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首任!”
“至于老婆孩子……”
“也只能先亏欠一下她们了。”
“不瞒公子,王爷来找我谈过,说有考虑过让我顶替李晗老将军的位置,但又怕我欠缺资历,难以服众。”
“所以我才希望此行可以带几个皓月境的头颅回去。”
赵禄轻轻一叹。
可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北狄的皓月境总共就不到二十个,除了乌力吉和都冷仓外,剩下的全是八大部落的人,要么率领重兵驻扎在险要之地,要么待在八大部落的大本营里。
他根本杀不了。
但赵禄也不怨姜青玉。
毕竟,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投靠,不属于对方的真正心腹!
而且,多吉晋升皓月境,有助于姜青玉夺得大比头名,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姜青玉一旦成了世子,做了下一任拒北王,那么自己今后的地位肯定也会水涨船高,并不一定就比木兰城主帅差了!
这一刻,赵禄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先试着表一下忠心。
因为再晚,他怕可能就捞不到足够多的好处了,甚至反而有可能引起对方的反感。
正在此时。
姜青玉突然开口:
“其实,赵将军如果想杀皓月境的话……”
“接下来仍有机会。”
“不瞒将军,本公子此次兵锋所指,正是北狄的八大部落之一。”
“只是不知将军……”
“可敢陪我疯一次?”
赵禄神情一滞。
兵锋所指,八大部落?
真是个疯狂的决定啊!
不过……
若是姜青玉和自己合兵一处,有他和多吉两位皓月境在,再加上四千多精兵,打下一个内部空虚的大部落,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下一刻。
赵禄咧嘴一笑,朝着姜青玉微微低头:
“既然公子都不惜命了,赵禄便舍命陪着疯一次又何妨?”
这一次,索性便不再犹豫了。
他要押注四公子!
姜青玉笑着摇头:
“赵将军错了,本公子惜命的很。”
此时。
完成境界晋升的多吉已经丢下乌力吉的尸体,从地上拔出丈八蛇矛,朝姜青玉等人走来。
每走一步,他双眸的嗜血气息便消散一分,一头长发也渐渐从赤色转变为黑色。
“将军神勇!”
“将军威武!”
……
一旁,观战的将士们一个个都高举着长矛,欢呼声响彻战场!
“公子,我胜了!”
多吉走到姜青玉身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能够打破停滞五年的境界,饶是以他冷漠的性格也忍不住感到异常兴奋。
“将军辛苦。”
姜青玉也为对方感到高兴。
他扫了一眼多吉的双拳,却见其上仍是鲜血淋漓,隐隐可见森然白骨,于是又道:
“将军不必舍不得服用生机丹,”
“今日本公子心情舒畅,决定忍痛割爱,那一瓶丹药,便全送将军了。”
多吉微微一愣。
那可是生机丹!
让无数人视为第二条命的疗伤圣药!一共七粒,就这么全送自己了?
多吉内心不禁淌过一阵暖流。
除了大胡子铁匠和师父柯图察外,公子似乎是第三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呐!
真是……
无以为报啊!
下一刻。
多吉缓缓蹲下,单膝跪地:
“今日起,公子长剑所指之处,便是吾长矛所向。”
……
同一时间。
百里外。
姜青竹率领的青竹营骑兵初入草原后,不久便遇上了一支全是由女人组成的北狄骑兵!
对方来势汹汹,且目的明确,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青竹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青竹营补了人数后有一千人。
可对方却有整整两千人,人数比自己多了足足一倍!
万幸的是,对方似乎也并不想直接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两支骑兵各自策马立于一方,遥遥对峙着,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打起来。
“乌托娜!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大家都是女人,你何苦为难我?”
“你应该去找姜青剑和姜青玉的那两个男子才对!”
姜青竹很郁闷。
她认识敌军主帅,那人名为乌托娜,是北狄八大部落之一乌托氏的公主。
此女很早就放出话来,要和自己一较高下,决出谁带领的队伍才是天下第一女骑。
老实说,姜青竹对这个名号一点都不在乎。
毕竟……
她麾下又不全是女子!
可架不住乌托娜非要寻她打一架,根本不听劝啊!
另一侧的军阵中。
一位三十岁左右、姿色平庸的女子一骑当先。
她身披青色铠甲,手持一杆银枪,直指姜青竹的面颊:
“姜青竹,你那点歪心思谁不清楚?”
“要我帮你除去你那两个竞争对手?也不是不可以。”
“先陪我打一架再谈!”
“我倒是要看看,你区区后天八品,凭什么能够成为天下女子崇拜的对象!”
姜青竹恼火道:
“你一个命星境也好意思欺负我?”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
乌托娜冷哼一声:
“你若不敢,也可以让你的部下来与我一战!”
“但别忘了本公主没提醒你!”
“和你打,我不会下杀手,和其他人么……呵呵。”
言下之意很明显。
她有足够的信心斩杀命星境!
听到邀战后,姜青竹第一时间望向了孟倩,却见对方一脸无奈:
“小姐,我真的……”
“打不过她。”
乌托娜是乌托部落年青一代的天才人物,不到三十岁便已臻至命星境后期,无论天赋或是从小得到的资源都是顶尖的,自己可比不上!
听到孟倩不战而认败,姜青竹不禁一阵苦笑。
如果孟倩不行的话……
那么剩下两个自己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的副将,能行么?
“李……”
姜青竹刚想开口询问。
却见有身侧有一红甲女子已然策马上前,挺枪而出!
“来,我陪你战!”
见到有人应战,乌托娜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
“尽管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具尸体了,但念在勇气可嘉的份上,本公主允许你说出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
只听红甲女子声音冷漠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叫李慕兰!”
第一百十五章 将军坟中不缺兵器
“李慕兰……”
乌托娜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她的野心不小,立志做天下第一女将,也一直希望可以将所有武学出众的女子招揽到自己麾下,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女子铁骑。
所以,天下比较有名的女将她都有让人留意。
例如姜青竹,孟倩等人,早在数年前就引起了她的关注。
可李慕兰这个名字却仿佛凭空冒出!
“女子从军,在楚国并不多见。”
“又是姓李……”
乌托娜微微眯眼,凝视着前方挺抢策马而来的赤甲女子,想要从容貌上推测出对方的来历。
下一刻。
只见赤甲女子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孔。
眉似春山,目如秋水。
尽管不施粉黛,却也已有倾城之姿!
“想不到还是个美人!”
这让相貌平庸的乌托娜顿时心生嫉妒!
她这一生最痛恨貌美的女子!
十年前。
她爱上了乌托部落的第一勇士,二人自小一起习武,几乎形影不离,早就被外人视为天造地设一对。
然而……
在首领赐婚的那一日,那个男人明面上一口答应,私底下却带着部落的第一美人连夜离开!
他背弃了自己!
乌托娜怒不可遏,亲自率领数千骑兵在草原上搜寻了整整三个月,最后在一个不足三千人的小部落中找到了那对狗男女!
随即,她命令手下屠戮了那个小部落。
不论男女老幼、牛羊犬马,尽数死绝!
同时,当着第一勇士的面,她从那位已经怀了身孕的美人身上生生剥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
那一日,勇士哭喊得撕心裂肺,双眸杀意喷薄而出,不断辱骂着乌托娜,说她是个心如蛇蝎的丑陋毒妇,声称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对方。
乌托娜只是一笑置之,说了两句话:
“我会把你葬在我的房间外,希望你说到做到,每晚都能化作厉鬼来寻我。”
“至于那个女人,我会拿去喂狼。”
至今……
那一张人皮还挂在她的毡房里。
但那个男人却连一次都没有来寻她!
他还是撒谎了。
一如当初说过会娶自己一样。
从那以后,乌托娜便性情大变,开始豢养面首,把男人当做了玩物,并痛恨一切貌美女子!
以至于她的麾下尽管全是女子,却有足足有两成的人脸上带有刀疤!
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乌托娜用匕首划的。
剩下的则是选择了自毁容貌。
“你这一张脸太美,划破了太可惜。”
“不如……”
“让我亲手将其剥下来吧。”
乌托娜凶残一笑,策马上前,朝着赤甲女子李慕兰杀去。
这一刻,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属于命星境后期的气势,手中银枪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如星辰般璀璨!
哒哒哒……
其座下宝驹宛若一道闪电,眨眼间便飞奔到了敌人的身前。
“杀!”
下一瞬。
只见乌托娜怒喝一声,便有一杆长枪宛若一条银色游龙,径直刺向了李慕兰的心脏!
一点寒芒,似是星辰坠落!
这一枪,势不可挡!
此时。
北狄一方的骑兵们脸上都挂着凶残而自信的笑容,似乎已经见到李慕兰胸口被长枪捅穿的那一幕。
有人甚至在讨论乌托娜会不会把对方的整张皮都扒下来,摆在房中供人作乐。
至于另一方……
“李将军……”
姜青竹紧攥缰绳,一脸担忧。
李慕兰是娘亲薛氏为自己安排的副将,自己对于其实力、来历都是一无所知。
可料想也不会是乌托娜的对手。
毕竟,此女今年才二十五岁,和乌托娜足足有着五年的年龄差距!
“此人也太莽撞了!”
“干嘛主动上去寻死?”
孟倩同样一脸忧虑。
若是今日陨落了一位命星境,那对队伍的士气打击可是巨大的!
军中士气一旦低落,将士们斗志全无,这让小姐如何拿下大比头名?
然而……
二人身侧,第三位命星境副将和“黑狐狸”粱墨却是一脸自信。
粱墨甚至笑着向姜青竹建议道:
“小姐,等会李将军擒下乌托娜后,我们应该与对方好好谈谈,最好让乌托娜答应去对付二公子或是四公子。”
“……”
姜青竹刚想询问粱墨哪来的自信,可就在下一瞬……
李慕兰出枪了!
那是姜青竹生平见到的最为惊才艳艳的一枪!
轰!
一声虎啸从长枪中传出。
紧接着,炙热的灵力陡然从李慕兰的身上暴涌而出,涌入一身甲胄,也涌入了手中的那一杆长枪!
顷刻间,赤甲熠熠生辉,似是有火焰升腾!
而李慕兰平举长枪,宛若沐浴在火中。
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像是火燎草原一般,以一种骇人的速度节节攀升!
甚至……
不一会儿便隐隐盖过了命星境后期的乌托娜!
“不,不可能!”
乌托娜一阵惊愕,但随即双眸闪过一丝狠厉:
‘即使你修为高我一线又如何?’
“败的人依旧会是你!”
战斗拼的可不仅仅是武学修为,武技、武器都可以主宰胜负。
而她手中的这一杆长枪乃是由北狄第一铸器宗师,拓跋氏大祭司所打造,其上更是加持了八大部落中五位大祭司的祝福!
足以将自己的实力提升三成!
对方拿什么和她斗?
然而……
不知为何,李慕兰的脸上却同样充满了自信。
她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面孔,一声冷笑后,对准乌托娜的长枪,抬手便是一枪刺出!
长枪快如闪电,枪尖闪耀着赤色光芒,气势汹汹,似是猛虎下山!
破空声更是如似虎啸。
轰!
下一瞬,两杆长枪的枪尖便狠狠撞在了一起。
一杆枪宛若猛虎,另一杆似是游龙,一时似乎难分高下!
可紧接着……
却有一声脆响传出。
同时,众人便见到乌托娜手中的那一杆长枪应声而断!
“不,不可能!”
乌托娜握着半截枪杆,一脸错愕。
她这杆枪,即使是寻常的皓月境后期都没资格拥有,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命星境的兵器?
可在她出神的刹那,李慕兰却不依不饶,再度挥枪,把枪尖抵在了其咽喉上:
“你输了。”
尽管被枪尖抵住喉咙,可乌托娜却一点都不担心李慕兰会杀了自己。
毕竟……
自己先前很有诚意,并没有杀死青竹营一个人。
而且,不远处便有两千忠于自己的骑兵虎视眈眈,自己一旦死了,她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歼灭青竹营。
她只是死死盯着李慕兰,一脸不甘:
“你究竟是谁?”
“那一杆枪,又有什么来历?”
李慕兰一脸冷漠:
“并州李氏,李慕兰。”
“并州姓李的家族那么多,本公主怎么知道你是……”
倏然,乌托娜神情一怔,似是猜到了什么。
她立即大声道:
“我知道了!”
“木兰城主帅李晗是你什么人?”
李慕兰冷冷回应:
“是我祖父。”
此言一出。
乌托娜顿时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
也只有那个祖上出了数位皓月境强者的将门世家,才会奢侈到让一个命星境带着一杆如此可怖的兵器到处晃悠!
因为将军坟中,不缺兵器。
第一百十六章 本公主啊,最喜欢吃苦头了
“李晗老将军……”
姜青竹对此人并不陌生。
年近八十的老将,一生战功赫赫,刚正不阿,如今是负责镇守木兰城的主帅,掌管八千精兵!
论资历和威望……
黑石城两个镖局背后的大人物郭昭与之相比都差了一筹!
但更让人钦佩的是,李家祖上数十代都在并州从军,家中男丁十有七八都战死沙场,以至于人丁一直都不怎么兴旺。
如今的李家,总共也不到一百口人。
“李慕兰居然是李晗老将军的孙女?”
姜青竹一脸惊诧:
“不是都说李家后继无人了么?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妖孽女子?”
她对李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简而言之,青黄不接。
除了李晗这一根顶梁柱外,中年一代只有两个耗尽了天赋的命星境,此生不可能再更进一步。
年轻一代的资质更是差劲,十年内能出一个命星境便已是意外之喜。
至于皓月境……
做梦都不敢想。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群人身上,不如催促成年男丁们多努努力,再生几个试试,说不定可以生出个奇才。
可现在不一样了。
李家有李慕兰!
二十五岁的命星境,而且至少是后期,在三十岁前晋升皓月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此惊才艳艳的武学天赋,已经足以和她的祖父李晗比肩,甚至犹有过之!
“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姜青竹颇有些疑惑。
不是说李家只有两个命星境么?突兀冒出一个李慕兰又是怎么回事?
“启禀小姐。”
一侧,“黑狐狸”粱墨开口解释:
“李慕兰的确是李晗老将军的孙女,但很久以前就被薛将军看中收为弟子,带出了李家,这十几年来她一直伴随薛将军左右,行事低调,所以才会声名不显。”
“不过此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另外……”
他指着另一员副将又介绍道:
“包杰将军同样是薛将军的弟子。”
被叫到名字的男性副将朝着姜青竹惭愧一笑:
“我可比不上慕兰师妹。”
“三十岁才堪堪步入命星境后期,给师傅丢脸了。”
“……”
姜青竹无言以对。
三十岁的命星境后期都丢脸?
这天资比起乌托娜都不逊三分,已经足以登上楚国公子榜了好不好?
这都丢脸,那自己二十一岁还停滞在后天七品算什么?
“包杰将军太谦虚了。”
粱墨恭维道:
“在北狄的年青一代中,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仅有乌托娜、拓跋圭和巴尔蒙三人,哪怕是乞颜氏的第一勇士乞颜柏都输你一筹。”
“依在下拙见,你们四人完全可以并称北狄四杰!”
北狄四杰?
姜青竹双眸闪过一抹讶然:
“包杰将军是……”
“北狄人?”
包杰点头承认,一脸坦然:
“我本名叫包罗杰,是包罗氏的三王子。”
姜青竹和孟倩对视一眼,却见对方脸色也难掩惊愕。
显然,她对此同样一无所知。
包罗氏是北狄八大部落之一, 实力和拓跋氏、乞颜氏属于一个层次, 即使略有不如, 也足以稳坐第三的位子。
这一部落的首领名为包罗特,曾经先后有三位天赋异禀的兄长死在了拒北王的刀下。
可以说,包罗氏和拒北王有着不可消弭的血海深仇!
包罗特作为一脉首领, 怎么会让儿子拜薛氏为师?
那可是仇人的妻子!
总不至于……
拒北王杀了三位兄长让他坐上首领之位,所以他心生感激吧?
只见粱墨一脸敬佩, 解释道:
“小姐有所不知, 为了结束北境三州和北狄征战不休的局面, 早在很多年前,王爷就开始在北狄着手布局。”
“拉拢包罗氏, 便是举措之一。”
“而按照薛将军的计划,我们会在包罗氏的帮助下屠杀北狄数个中等部落,以此功绩来帮小姐夺得大比头名!”
“……”
姜青竹脸上阴晴不定。
这并不符合她的预期!
她所期待的比试, 是每个人率领一支兵马北上杀敌, 最后直接以各自斩获的人头分高下, 而不是假借他人之手来作弊!
“小姐, 我知你看不起阴谋诡计。”
“可阴谋诡计么……”
“有时候你不用,别人用了, 最后功败垂成的,十有八九会是你。”
粱墨劝诫道:
“二公子背后有蒋家支持,蒋家又是皇室的走犬, 十有八九早就和某个大部落勾结到了一起,至于四公子……”
“从壮行酒一事便可看出, 他一直在藏拙,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唯有小姐……”
“太过单纯!”
“照此下去, 如何与另外二人争?”
“……”
姜青竹微微蹙眉。
她倒是不蠢,也知道和包罗氏合作的确对自己很有利, 只是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狄人的血,所以一时难以转变对北狄的态度。
而且……
包罗氏真的可靠么?
自己那位娘亲又究竟在算计着什么?
如果她真想让自己做拒北王,为何不告知自己一切?反而对那个一看便是阴险奸人的粱墨信任有加?
姜青竹不禁一声长叹。
她只觉着自己像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而摆布她的又正是其母薛氏!
“那……便依你们吧。”
姜青竹很清楚,一切都是薛氏的安排,自己根本没资格拒绝。
十有八九……
拒绝了也不会有人听。
“小姐睿智!”
粱墨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只是由于他长了一副奸人的面孔,所以看上去似乎阴险多于欣慰。
包杰也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小姐放心,我是师父的弟子,自然会鼎力支持小姐成为下一任拒北王。”
姜青竹无奈点了点头,似是认了命。
可在内心,她却打算私下找个时间和李慕兰交谈一下。
粱墨心机太深,包杰出身北狄,她分不清是敌是友。
比起二人,她更愿意相信李晗老将军的孙女。
毕竟……
将军世家的口碑一向很好,每一人都是赤胆忠心、奉公不阿!
于是,姜青竹把目光投向了战场中央。
此时。
李慕兰和乌托娜正在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二人谈了什么,片刻后,乌托娜居然选择了束手就擒,甘愿下马被捆住双手!
敌军见此不禁一阵嘈乱,有人甚至忍不住策马上前想要营救,却被乌托娜喝令制止:
“慌什么?”
“她不会杀我!”
“都给本公主待在原地不许动!”
顷刻间,骚乱停止。
但也有一个命星境将领朝着李慕兰开口威胁:
“如果我们家公主伤了一根毫毛,乌托氏必定与你们不死不休!”
然而……
只见李慕兰冷笑一声,长枪一挥,便斩下了乌托娜的一簇头发。
“你……”
那位将领顿时怒目切齿。
可掉落了一簇头发的乌托娜却一点也不恼火, 反而冲部下喊了一个“滚”字。
下一瞬。
她望向李慕兰, 目光在对方秀丽的脸上狠狠刮了几眼,神情居然带着一丝崇拜以及……
暧昧。
似是盯上了一件新的玩物。
“美人,带本公主去见见你的主子吧,我想任何人都有一个合适的价格。”
“你也一样。”
李慕兰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声音冷淡:
“别叫我美人。”
“否则,我会让你吃尽苦头!”
不料这话一出,乌托娜不惧反喜,眸中又添了几分暧昧和期待:
“美人,不瞒你说……”
第一百十七章 听说,你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片刻后。
被捆住双手的乌托娜见到了姜青竹。
她并没有一丝身为俘虏的觉悟,反而脸上充斥着傲慢,先是瞥了一眼李慕兰,随后又望向姜青竹:
“你的这位副将很不错,本公主看上了!”
“开个价吧!”
身为乌托氏的公主,一直以来乌托娜都是被宠坏的。
从小到大,除了那个带着美人私奔的第一勇士外,所有她看上的人或物就没有得不到、玩不腻的!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慕兰也是一样。
“我可以帮你除掉姜青剑或是姜青玉,如果你不想取其性命,我也可以一直尾随着他们其中一人,减少他们在冬猎大比中的斩获。”
“这个价码,你可满意?”
“……”
姜青竹当然不可能把李慕兰卖了。
她性格还算正直,从军那么多年,从未和北狄做过一桩肮脏的交易,况且……
即使要卖,也是应该卖粱墨或是包杰才对。
眼下她信赖的人不多,如果再把李慕兰赶走,自己可就真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姜青竹瞄了一眼李慕兰,却见对方一脸厌恶,若不是顾忌乌托娜的身份,怕是直接一枪刺出捅穿其喉咙了。
显然,她对这位北狄公主也没什么好感。
“我从不出卖麾下将士。”
姜青竹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乌托娜:
“不过……”
“这个价码,可以换取你的自由。”
如果乌托娜肯去牵制姜青剑或是姜青玉, 那么自己的胜算定会增加不少,再加上包罗氏的帮忙……
拿下大比头名的把握至少有了一半!
然而, 乌托娜却面带嘲讽道:
“自由?”
“姜青竹, 做买卖得讲诚意, 我可是冒着折损人马的风险帮你除去大敌,你居然用‘自由’来搪塞我?”
“呵呵, 本公主今日便是站在这里,横着脖子,你敢杀了我么?”
乌托娜冷笑几声, 有恃无恐。
“你以为我不敢么?”
姜青竹脸色一沉,徐徐拔出腰间长刀:
“乌托氏的天才公主,你可知你的项上人头在安北都护府值多少军功?”
“整整一万!”
“堪比一个实力最弱的皓月境!”
“我若杀了你,得到的军功足以让我超越姜青剑和姜青玉!”
此言一出。
一旁的包杰张了张嘴, 想要开口劝阻,却被粱墨用眼神制止。
他相信姜青竹没那么鲁莽,也没那么短视。
“哈哈哈!”
乌托娜则是一阵狂笑,脸上极尽嘲讽:
“姜青竹, 枉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个女中豪杰, 没想到居然那么目光短浅!”
“区区一万军功,就让你忍不住拔刀了?”
“你可知就在昨日, 姜青剑带兵袭击了一个北狄部落, 将其上下五千余人全部屠戮一空?”
“我告诉你, 他的举动惹了众怒,如今八大部落中已有一半首领开口, 将会派出人马去围剿姜青剑!至于他本人……”
“据我所知, 并未选择离开草原暂避锋芒,反而摆开了架势, 似是要大战一场!”
“和他一比,你差远了!”
听了这话,姜青竹不免愣了一下。
屠杀平民, 惹了众怒, 摆开架势似是要大战一场……
她那位二哥是疯了么?
凭着区区两千人马便敢对抗整个北狄?
一侧,粱墨几人的脸上同样掠过一抹讶然。
姜青剑的举动实在太疯狂了!
可不得不说, 万一让他侥幸从围剿中杀了出来……
那不论斩获的军功或是名望都将远远超出姜青竹和姜青玉二人!
大比头名, 非他莫属!
“现在, 你还要杀了本公主么?”
乌托娜望着姜青竹, 一脸傲然:
“其实……”
“你要是杀了我,再抗住乌托氏接下来的报复,倒也不是没可能和姜青剑一较高下呢!”
姜青竹微微眯眼。
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但下一刻,她又一点点把长刀收入鞘中。
因为她见到粱墨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而失去了粱墨和包杰的支持,她根本不可能抗住乌托氏的报复。
“啧啧,不敢么?”
“那现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本公主之前的提议了吧?”
乌托娜瞥了一眼李慕兰,脸上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把这位叫李慕兰的美人交给我,我也不为难你,等冬猎大比结束便将其归还,保证不缺一根头发, 如何?”
李慕兰冷哼一声,手中长枪传出一声虎啸,抵住了乌托娜的咽喉:
“小姐不敢杀你, 我敢!”
不料乌托娜却毫无惧色, 反而目光戏谑地瞄了一眼对方被赤甲裹住的胸口,同时出言调戏:
“美人,你好凶啊!”
“真是让人喜欢!”
“……”
姜青竹和李慕兰都觉得此人是个精神扭曲的变态。
倏然, 出身北狄包罗氏的包杰叹了口气:
“乌托娜,多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有人叫自己,乌托娜立即紧盯着包杰,神情渐渐严肃:
“你是……”
包杰喟叹道:
“我是包罗杰,包罗氏的三王子。”
“你还记得么,在我九岁那年,八大部落共同祭祀草原之神的那一夜,我们曾一起在篝火旁接受几位大祭司的祝福。”
说着他掀开铠甲,露出了胸前的一个胎记。
于是乌托娜恍然:
“本公主想起来了!”
“是你,包罗杰!那个喜欢抱着奶瓶睡觉、九岁了都还在尿床的笨小孩!”
“可你不是十岁那年病死了么,怎么突然和拒北王府的人混在一起了?你,你背叛了草原之神!”
被人揭了丑事, 包杰脸上不禁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那是奶瓶翻倒了,不是尿床!”
谁知乌托娜却连连点头:
“对对,是你!”
“你当年也是这么狡辩的!”
包杰一脸无奈,赶忙转移了话题:
“乌托娜, 你可知巴尔部落的巴尔斯快死了?”
“据我所知, 他一死,整个北狄便只剩下了拓跋彦一尊曜日境!”
“届时,拓跋氏统一北狄,将势不可挡!”
“你们乌托氏便甘心眼睁睁看着拓跋氏成为王庭部落,骑到自己头上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拓跋氏早已和楚国皇室勾结到了一起!”
拓跋氏和楚国皇室勾结?
怎么可能!
拓跋氏莫非是要做第二个狼王羌么?
乌托娜内心一阵讶然,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你有办法杀了拓跋彦?”
那可是曜日境老不死,八大部落的首领一起上都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不料……
包杰却是微微颔首,吐出一字:
“有。”
……
一炷香后。
李慕兰送乌托娜回到了她的部队。
乌托娜目光轻佻:
“美人,下一次见面,我会让你成为本公主的俘虏,尝尽千般美妙!”
李慕兰神情冷淡,抛下一句话后,策马离去:
“希望你可以死在四公子的手下。”
望着李慕兰离去的背影,乌托娜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最后,她还是和姜青竹做了一笔交易。
尽管她不知道包杰会用什么手段除去拓跋彦那个老不死,可她还是答应了对方提出的条件——
尾随王府四公子姜青玉,阻止他斩获足够的军功。
“不让我去参与围剿姜青剑,是怕姜青剑顶不住压力不幸阵亡么?”
“嘿,真是感人而又可笑的兄妹情啊!”
乌托娜的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姜青玉么……”
“听说,你也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啊!”
第一百十八章 公子,莫非这也在你的算计中么
姜青玉并不知道有一位狄族公主已经盯上了自己,并疑似要抓他回去当男宠。
否则……
他一定会先夸对方一句眼光不错,然后再“婉言”拒绝。
就说什么……
抱歉,我父王已经为本公子在京城寻了一门亲事,那女子知书达理,相貌端正,更是个受了严苛家教的黄花大闺女,你怕是比不上呢!
……
上百里外。
在姜青竹和乌托娜达成协议的时候,姜青玉已经带着完成长途奔袭的部下们回到了之前驻扎的营地,准备先休整一夜,等明日再启程北上。
缴获的战马和物资也一并带了回来。
不过……
由于这一支狄人并非辎重部队,所以搜刮上来的粮草有限,即使加上将士们自己携带的,也只能大抵维持七八日。
但也暂时已经足够。
“公子,按照你所画出的行军路线,两日后我们会路过第一个中等部落。”
“您看,是绕开而行,还是趁夜袭击?”
马车旁,俞安正拿着一张地图和姜青玉筹划接下来的行动。
原本他是不建议展开袭击的。
以一千多人去和一个中等部落硬碰硬,多半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便是最被人看好的姜青剑,麾下拥有六位命星境,第一次的目标也只是选择了一个五六千人的小部落而已。
可如今……
姜青玉的部队刚刚全歼了一支敌军,士气正盛,再加上多吉又以一种张狂的姿态晋升了皓月境,所以袭击中等部落似乎也并非那么吃力。
毕竟,那么多中等部落只有乌力氏和都冷氏的首领是皓月境,眼下还都成了尸体。
但,姜青玉选择了绕开。
“本来打一仗倒也无妨,可当下多吉将军晋升到了皓月境,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这么早暴露实力,否则怕是会引来八大部落的围剿。”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终点直指八大部落之一的包罗氏:
“当下乌力吉和都冷仓陨落的消息还没传开,更没有人知晓我们拥有一尊皓月境,趁此机会正好快速北上,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俞安微微蹙眉:
“公子,真要打包罗氏么?”
“这个部落的首领和大祭司都是皓月境巅峰, 赵禄将军和多吉将军可不一定撑得住!”
尽管吃下一个大部落是一笔让人眼红的战绩, 几乎足以让姜青玉超过另外几人拿下大比头名, 但毋庸置疑,也太过冒险!
“除非……”
“六戒大师肯帮忙,否则即使胜了, 我们也一定是惨胜,而且很难留下包罗氏的两个皓月境。”
俞安不禁想到那几个北上的和尚, 于是在地图上循着他们行走的方向画了一笔。
倏然, 他脸上出现一丝讶然:
“公子!”
“六戒大师他们有一半的可能是去找包罗氏了!”
姜青玉瞄了一眼。
只见在俞安画出的那条线上, 终点位置有两个部落靠的很近。
一是包罗氏,二是乞颜氏。
姜青玉的脸上并无意外:
“六戒大师此行是为了找到成佛的契机, 说直接点,便是为了晋升曜日境,所以肯定是找北狄最强的几个皓月境切磋武学。”
“北狄公认最强的皓月境是拓跋奇, 可已经被北山寺的普真抢先选走, 所以六戒大师只能退而求其次, 要么找乞颜乌木, 要么找包罗特。”
拓跋、乞颜、包罗,是北狄八大部落中实力前三的部落。
其首领的实力也是公认前三。
俞安一脸愕然:
“公子, 莫非……”
“这也在你的算计中么?”
“你早就料到六戒大师会去找包罗氏的麻烦?”
姜青玉轻轻摇头:
“我是第一次见六戒大师,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他的行踪?”
“而且……”
“六戒大师找的未必是包罗特,在我看来, 乞颜乌木要比包罗特强上一线。”
“……”
俞安无言以对。
公子,你一个后天四品, 怎么看出来乞颜乌木和包罗特谁更强的?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
“公子, 那不如我们伺机而动?”
“如果六戒大师找的是乞颜乌木,我们便去袭击乞颜部落, 如果他找的是包罗特,我们便去寻包罗氏的麻烦!”
姜青玉自信一笑:
“俞将军,无论六戒大师与乞颜乌木或是包罗特中的哪一人交手,另外一人肯定都会去观战的。”
“对于他们那一类在皓月境巅峰停滞了多年的人而言,宁可部落里死个几百上千人,也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有可能打破壁障的契机。”
俞安顿时恍然:
“六戒大师大概率会去乞颜氏找乞颜乌木交手,那么包罗特便会离开包罗氏前去观战,如此一来,包罗氏的大本营便只剩下了那位大祭司一个皓月境!”
“公子高明啊!”
“……”
姜青玉叹息一声。
高明?
高明个屁!
这和他原来想的压根就不一样!
而且……
他本打算是要去找包罗氏的麻烦,可却不是将其彻底歼灭,毕竟八大部落中他能拉拢的人不多,而包罗特勉强可以算半个。
也只有联合包罗氏和乞颜氏,他才有可能吃下最终的那个目标!
至于六戒的介入……
只是个巧合而已。
“公子!”
正在此时。
多吉也来到了马车旁。
刚才不在,倒也并非在疗伤。
从姜青玉手中得到了一瓶生机丹后,多吉便立即用掉了两颗,一颗用在了自己身上,另一颗用在了宝驹身上,算是把状态恢复到了巅峰。
但从回到营地的那一刻起,他又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要么贺喜,要么请教武学,所以才折腾了很久,直到此刻才抽身而出。
“多吉将军。”
姜青玉微微颔首。
他看得出来,可能是厚积薄发的缘故,多吉眼下的境界并非皓月境初期,而是皓月境中期。
而三十四岁的皓月境中期, 已经有了成为曜日境的一线可能!
这让他不禁重新思考之前多吉看似玩笑的言语。
莫非……
琴宫宫主所说的,有希望在十年内晋升曜日境的五位天才中, 真有多吉的一席之地?
姜青玉看着多吉,啧啧称奇:
“本公子现在怀疑, 你就是琴宫宫主所说的幽州‘狼王羌’的那一人了!”
可多吉却神色如常,不漏丝毫破绽:
“公子认为是, 那我便是了。”
“倘若不是……”
“那便等到十年期限来临之日,再寻一位曜日境一决生死。”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命星境斩杀皓月境,历史上倒是有不少先例。
可皓月境斩杀曜日境……
据他所知,似乎还没人做到过。
况且……
这一次多吉杀乌力吉或多或少是借了丈八蛇矛的凶威,但到了曜日境的层次,每一人几乎都拥有不逊色于丈八蛇矛的神兵利器。
就像陨星阁的星四一样,一人拥有射日弓,星陨箭两件神兵,根本不可能被皓月境越境斩杀!
姜青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做出了一个承诺:
“倘若真有那一日,本公子也成了世子,那便同今日一样,亲率大军为将军压阵!”
多吉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
“会有那么一日的。”
……
这一夜。
守夜的人换成了多吉。
姜青玉依旧睡在帐篷里,把马车让给了几位女子。
入梦后,他的阴身离开了部队驻扎地,来到了二十里外的一处雪地,见到了地府的一名高层杀手。
那人穿了一身宽大的黑袍,头戴一顶黑色高帽,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只能看清左半边的脸。
黑袍的胸前纹了两个字——
无常。
第一百十九章 神秘势力,拓跋烈
“文叔。”
姜青玉和黑袍人并肩而立。
和“牛头”希尔夏不同,黑无常是中原人,而且本是某个隐世家族的祖老。
当年,那个隐世家族不幸遭遇了灭门,惨烈至极,最后被姜青玉救下的时候,整个家族只活下来了十八人。
“文叔”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和另外十五名护卫一起拼死护着一对小女孩。
后来,那对小女孩成了姜青玉的丫鬟清明、谷雨,“文叔”也摇身一变成了杀手组织地府的黑无常。
“公子。”
“来时路上,我碰到了一个人。”
黑无常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气,似是银针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杀气自然并不是针对姜青玉的。
于是姜青玉懂了:
“是仇人?”
黑无常点头。
“是。”
“六年前,屠戮谢家两千余人的那伙贼寇中,我记下了一批人的相貌,这几年借着地府众多幽魂野鬼提供的线索,我杀了其中五十二人。”
“他,是第五十三个。”
说话间,黑无常从宽大的衣袍下拿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丢在了地上。
姜青玉没有去看人头。
他很清楚,自从家族被人灭门后,眼前这个原本和其名字一样儒雅随和的老人早已变了心性,为了复仇,他不但修行了一种近乎自残的功法,更是翻遍古籍学习了上百种酷刑。
所以……
这颗人头的主人生前肯定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么?”
姜青玉好奇道。
他知道楚国暗中藏有一股势力,每隔一两年便会灭门一个隐世家族。
丫鬟惊蛰、清明、谷雨,黑无常“谢文”都是那些被灭门的隐世家族的幸存者。
姜青玉曾想亲自调查。
但那群人来历神秘,每次行动前都没什么风声传出,行动后又很快销声匿迹,似是凭空冒出,让人寻不到跟脚。
而楚国有太多隐世家族,他又不可能天天跑去某个隐世家族守株待兔,所以便一直没揪出这伙人的来历。
不过……
丫鬟惊蛰、黑无常谢文等人一直不忘复仇,随着地府势力的壮大,在众多幽魂野鬼的不懈努力下,倒也找出了一批人。
只可惜都是些碰不到核心机密的小喽啰。
“此人, 是命星境。”
黑无常盯着地上的人头。
“先前的五十二人中, 只有两人是命星境, 可惜第一个服毒自尽了,第二个又被我失手折磨死了,所以才没拿到有用的线索。”
“至于此人……”
“他的嘴很硬, 我用了三十五种酷刑,外加两瓶价值千金的疗伤丹药才将其撬开。”
他停顿了一下, 随即说出了一个让人顿觉荒唐的消息:
“公子……”
“他姓拓跋。”
拓跋?
姜青玉一脸惊诧:
“北狄八大部落之一的拓跋氏?”
怎么可能?
拓跋氏哪来的实力屠灭一个个隐世家族?
他不由瞥了一眼地上, 却见人头血肉模糊, 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族相貌的痕迹。
一旁,黑无常解释道:
“确切的说, 此人有四分之一北狄的血统。”
“其父名为拓跋烈,是拓跋奇同父异母的兄长。”
“拓跋烈的生母是个中原女子,所以他在部落里不受待见, 后来八岁那年被一位神秘人带离北狄, 去了雍州, 成年后和一位中原女子生下了此人。”
姜青玉微微蹙眉:
“那也无法证明这伙势力和拓跋氏有牵扯。”
黑无常赞同道:
“的确证明不了。”
“可公子难道不好奇此人为何会出现在北狄么?”
“要知道, 北狄可没有隐世家族!”
以那伙人的行事风格,一旦现身, 必是有所目的。
姜青玉猜测道:
“莫非……”
“是拓跋烈回来夺权了么?”
黑无常语气森冷:
“不但是夺权!而且要在那伙神秘势力的帮助下统一北狄,成为狄人一族唯一的王!”
“然后……”
“再率领北狄大军,大肆入侵北境三州!”
听到“入侵北境”四字, 姜青玉顿时神情严肃。
“这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先是屠戮隐世家族,后又统一北狄, 入侵北境……”
“真把天下当做棋盘玩物了么?”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可据我所知, 拓跋氏的曜日境老不死拓跋彦尚且在世,拓跋奇又是北狄第一皓月境, 外人想夺权,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况且……”
“即使拓跋烈成了拓跋氏的王,北狄上百个部落多半也不会服一个混血儿。”
黑无常却不怎么认为:
“公子切莫大意,既然拓跋氏出了一个拓跋烈,那么乞颜氏、包罗氏等未必就不会出一个乞颜烈、包罗烈……”
“只要扶持一批人坐稳八大部落的首领之位,那么整个北狄便会落入这伙神秘势力的掌控中!”
“当然……”
“如果公子肯动动手指,把拓跋烈等人全杀了,自然可以提前为北境免去一场灾祸。”
姜青玉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文叔,最后前半句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怎么,你自己没把握对付拓跋烈么?”
谢文本就是皓月境巅峰的修为,这几年修行了那门近乎自残的功法后,实力更上一层,并不比拓跋奇、乞颜乌木等人弱。
甚至……
如果和拓跋奇二人展开生死搏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有七成以上几率是他!
黑无常坦然道:
“拓跋烈敢回去争权,实力肯定不会比拓跋奇差多少。”
“我对他一无所知,贸然交手,胜负多半在五五之间。”
“与其拼死冒险一搏,不如厚着脸皮请公子出手,反正……我都快进棺材了,要脸面也没什么用。”
姜青玉宽慰道:
“文叔,这话可不吉利,你至少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呢!”
谢文后来改修的功法名为《阴寿诀》,是一种以阳寿换取实力的残忍功法。
过去短短六年,他已经耗去了整整二十年的阳寿!
所以,尽管他年纪不足六十,可剩下却只有不到三十年可活了。
然而……
黑无常却摇头道:
“二三十年, 原本是可以的,现在么……”
“难咯!”
“不瞒公子, 半个月前我刚把《阴寿诀》突破到了第七层, 如今只剩下不到十年的阳寿了。”
“……”
姜青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为了复仇,谢文已经近乎疯魔了。
谢文把一切责任都压在了自己肩上, 不与他人分担,就是希望清明、谷雨两个丫头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不受仇恨之苦……
可这样一来,终有一日他会被仇恨压垮。
“公子不必为我伤心。”
黑无常反倒安慰起了姜青玉: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
“如果不能复仇,多活一日,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煎熬。”
姜青玉叹了口气。
随即沉声开口:
“拓跋烈在哪?”
第一百二十章 有埋伏,十二位先天
是夜,月黑风高,又下了点小雪。
是个适合杀人的天气。
姜青玉和“黑无常”谢文行走在雪地上,全身藏匿在长袍和面具下,足不沾地。
像是两只从地狱走出的幽灵。
半个时辰后。
他们沿着从拓跋烈儿子口中撬出的线索,找到了数十里外的一处简陋营地。
据那人所说,今晚拓跋烈和他手底下的一批亲信都会在这里过夜,等到明日再启程北上,至于他本人……
却是管不住下半身,想找个北狄小部落的女子发泄一番,这才独自外出。
不料才走出十几里路,女人一个都没碰到,却撞上了杀气腾腾的黑无常,不幸落了个受尽酷刑、人头落地的下场。
也算是……
死有余辜了。
“公子,我们到了。”
在走到距离营地不足百丈的时候,黑无常停了下来,并把自己藏匿在夜色中。
一旁,姜青玉已经阴身夜游,进入了肉眼不可见的状态。
二人抬眼望去。
这时候,营地里正亮着几堆篝火,几个帐篷中也有人影闪动,时不时传出打翻酒坛子或是醉酒时嬉笑打闹的声响。
至于帐篷外,只有十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守卫瘫坐在地上。
似是毫无戒备。
“公子,不对劲。”
黑无常微微皱眉:
“那人告诉我,拓跋烈做事谨慎,生性多疑,除了对两个儿子宠溺纵容了一点外,对待手下人都很严苛,所以绝无可能出现部下醉酒、防备松懈的情况!”
姜青玉轻轻颔首。
以他的灵魂力量自然不难看出,几个帐篷内都没有皓月境的存在。
反而……
在三百丈外,藏匿着另一群人,其中四人灵魂宛若圆月,八人灵魂宛若星辰。
尽管夜色中看不清面容,但不难猜出其中肯定有一位皓月境是拓跋烈。
“拓跋烈多半已经猜到他儿子出了意外,所以才布了一个局。”
“营地里的人是诱饵,是用来勾引我们现身的, 至于他本人……”
姜青玉手指了一个方向:
“则是带着另一批人埋伏在了那个位置。”
三百丈的距离, 进可攻, 退可走。
倒是的确很谨慎。
黑无常冷哼一声:
“猜到了还不走?”
“看来他很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吃下我们。”
姜青玉笑道:
“四个皓月境巅峰,在北狄确实可以横着走了。”
“再说……”
“他又没见到儿子的尸体, 万一猜错了,或者只是一场绑架, 那么一走了之岂不是显得太没胆魄?”
黑无常脸上杀机密布:
“四个皓月境?”
“看来除了拓跋氏外, 其余几个部落也有那伙势力从小带走并培植的混血儿!”
“这一点那人倒是没说, 估计是自知必死,所以才算计了我一手, 好让拓跋烈为其报仇!”
“只可惜,他怎么也算不到……”
“我请动了公子出手。”
先前黑无常只是猜测其余部落也有类似于拓跋烈一样的存在,但眼下却是可以断定了。
的确有!
而且至少有四个!
一旦让拓跋烈等人相继夺权成功, 那么过不了多久, 整个北狄便会沦为那伙势力的附庸!
届时, 北境三州也会陷入麻烦。
作为王府公子, 姜青玉显然不会坐视不管:
“文叔,你在这里稍作等候, 我去把他们收拾了。”
丢下一句话后,他径直朝拓跋烈等人埋伏的地方走去。
……
同一时间。
在营地西北方向三百丈的一处雪地上,十二位先天正聚在一起, 神情各异。
有人一脸警惕,也有人一脸埋怨。
“拓跋烈, 大寒天的你把我们叫来,不请喝热酒也就罢了, 居然还让我们窝在雪地上盯梢?”
“你真把老子当你下属了?”
一位满脸络腮胡的皓月境男子冷哼一声,显然对拓跋烈的安排极为不满。
有一位赤着胳膊的光头男也开口了:
“拓跋烈, 你确定你儿子出事情了?”
“他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
“兴许是在女人肚皮上玩久了,不肯回来了呢?”
有二位皓月境领头,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对啊,拓跋大人,拓跋岗是命星境,哪有那么容易出意外?”
“怕是你太多疑了。”
“哪来那么多的敌人?我们在这都盯了快有半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要不散了吧。”
“总不能你儿子在女人肚皮上撒泼打滚,我们却在帐篷外冻一整个晚上吧?”
……
人群中央,拓跋烈一言不发。
他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毕竟……
以自己儿子那个脾性,也不是干不出留宿外头的蠢事!
“诸位请再等等!”
此时,一个和拓跋烈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命星境青年走了出来,一脸歉意道:
“大哥此次外出寻欢,我爹只给了一个时辰的时限。”
“可眼下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他却还没归来,所以我们不得不怀疑他出了意外,这才赶忙召集大家,一同布下此局!”
络腮胡男子嗤笑一声。
“拓跋岚,你确定不是在消遣我们?”
“一个时辰?”
“怕是连来回赶路都不够用吧?更何况再加上玩女人的时间?”
他舔舐了一下嘴角,傲然道:
“老子上个月夜御十女的那个晚上,可是整整折腾了三个时辰!”
“……”
名为拓跋岚的青年微微低头,双眸不由多了一抹鄙夷。
真以为别人不清楚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吗?
你乞颜赤水半刻钟都没撑过便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却命令几个女子不断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整整三个时辰,那几个女子嗓子都喊破了,愣是没把你的呼噜声盖下去!
就这你还敢拿出来吹嘘?
“晚辈岂敢消遣乞颜叔叔?”
尽管内心鄙夷,可拓跋岚表面上仍然给足了尊敬:
“不瞒诸位,我大哥这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
“即使加上赶路的时间, 对他而言, 一个时辰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唉……”
他叹息一声,自责道:
“我今早还劝诫大哥不要太放纵自己, 否则可能会影响生育,毕竟……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却还未诞下一子。”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将其劝住,今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络腮胡男子乞颜赤水颇具深意地瞥了拓跋岚一眼,内心冷笑不止。
他们这一伙人中,拓跋烈地位最高,也最受上头的重视,所以一旦计划成功,他会成为北狄唯一的王。
而拓跋岚却在这个时候向他们自曝兄长的丑事……
可以说是别有用心了。
这小子是在为日后争下一任王位做铺垫么?
呵,每天都算计那么多,果然和他爹一个德行!
“再等半个时辰!”
倏然,拓跋烈开口了:
“半个时辰后,岗儿如果还没有回来,我就带所有人离开这里。”
乞颜赤水微微皱眉:
“离开?需要那么谨慎么?”
拓跋烈口气不容置疑:
“听我的!谨慎一点是对的!”
“我们这一次来北狄,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容不得一丝差错!”
他冷冷扫了一眼众人:
“况且,如果任务失败……”
“你们应该都清楚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恐惧。
似乎拓跋烈口中的下场比死亡更让人畏怯!
这一刻,便是乞颜赤水这位皓月境高手也都不再唱反调了:
“那便依你!”
“再等半个时辰!”
随后,他看向营地,一脸认真。
剩下的人也都盯紧了周围,不再怠慢。
可正在此时,却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响起:
“什么下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了我娘的支持,你还能成为
“什么人?”
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如临大敌。
“装神弄鬼!”
“滚出来!”
除了拓跋烈外,剩下的三个皓月境都紧握兵器,第一时间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
八位命星境则被他们排斥到了圈外。
显然,对于他们而言,命星境都是可以被随时丢弃的棋子。
哪怕拓跋烈的儿子拓跋岚也不例外。
不过……
他们不在乎,做爹的却不能不在乎。
拓跋烈手握一口狭长的剑,把拓跋岚拉到了自己身后,同时对着前方喊道:
“阁下是谁?”
“是敌是友?”
“可否现身一见?”
然而……
并没有人回应他。
众人耳旁只有冷冽寒风不断呼啸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似是刀割肌肤。
杀机密布。
十二位先天一起环视四周,不断搜寻,企图把来人从夜色中揪出来。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影,没有陌生的气息,雪地上也没有出现新的脚印,甚至……
他们所能见到的每一片雪花都成功落到了地上,似是在极力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假!
“不会……是幻听吧?”
“不!是有人来了!”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此人绝对在我们身边!说不定,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已经被他杀死并取而代之了!”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一脸警惕地拉开了身子,望向同伴的目光中都充斥着怀疑。
“不要自己吓自己!”
拓跋烈冷哼一声:
“对方迟迟不肯现身,说明对我们也有所忌惮,十有八九只是个功法诡异的皓月境!”
一旁,乞颜赤水深以为然:
“的确,若是曜日境,我们这群人早都成了尸体了!”
听见二人如此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如果只是皓月境的话……
那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他们中可是有着足足四尊皓月境巅峰!每一人的实力都和拓跋奇、乞颜乌木等人处于同一个层次!
哪怕天底下排名第一的皓月境来了,也不足惧!
“阁下,请出来吧!”
一位皓月境冷哼道:
“不管你是谁,既然顺利找到了我们,想必拓跋岗应该在你的手上吧?”
一旁,拓跋烈微微眯眼:
“敢问阁下,吾儿是生是死?”
在他身后,拓跋岚同样竖起耳朵,似乎十分关心兄长的生死。
可谁也没见到拓跋岚的双眸闪过了一丝阴毒。
他巴不得拓跋岗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那样他才有十成把握, 成为北狄下一任的王!
然而……
众人等待了很久, 都没等到有任何人发出回应。
气氛开始变得有几分诡异。
“那人……不会走了吧?”
良久后, 一位命星境嘀咕道:
“他肯定是见到几位大人后,吓得直接溜了!”
另一人出声赞同:
“我看也是,区区一个皓月境在见了几位大人后怎么敢继续滞留?”
不料话音刚落。
众人便听到了“砰”一声响。
同时, 有一人目光呆滞,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修为命星境后期的中年人。
他面部着地, 胸口多了一个寸许大小的窟窿, 不似刀剑之伤, 倒像是被人用拳头打穿了心脏。
鲜血不断从胸部的窟窿涌出,染红了一片积雪。
“是阿明, 他,他死了!”
剩下的七位命星境见到这一幕,不禁惊恐万分:
“那个人, 他还在!”
“他杀了阿明!”
顿时, 拓跋烈等四位皓月境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死一个命星境, 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
可开始死人, 意味着来人是敌非友,且没有和谈的可能!
更关键的是, 没人见到敌人是怎么出手的!
他可以如法炮制,一个个杀死剩下的命星境,甚至皓月境!
连皓月境巅峰都察觉不到他的出手, 那人……
很可能真的是曜日境!
“走!”
拓跋烈当机立断:
“赶紧走!”
“能走一个是一个,把消息带给上头,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杀死此人!”
这一刻,拓跋烈终于开始后悔, 早在猜到儿子拓跋岗发生意外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即带着所有人放弃这个营地!
他自恃实力, 认为有四个皓月境足以应付一切,殊不知对方何尝不是有恃无恐?
“爹——”
拓跋岚一听要走,霎时拉住了拓跋烈的衣袖:
“爹,你可不能丢下我!”
“……”
拓跋烈脸上挣扎不断。
带着儿子这个累赘一起走,他多半也会死!
尽管他宠溺儿子,可在生死面前……
“岚儿……”
作为儿子,拓跋岚自然熟知其父秉性,于是咬牙道:
“爹!我大哥已经没了,我要是再死了,你回去后怎么和我娘交代?”
“少了我娘的支持,你还能成为北狄的王么?”
听到第二句话,拓跋烈脸上变得阴晴不定。
他很清楚,是那个女人给予了他一切。
也随时可以收回他的一切。
于是……
“跟上我!”
拓跋烈低喝一声,拉住儿子的手,开始往前狂奔。
他拉住的不仅是儿子,更是北狄的王位,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然而二人还没走出十步,便听到“砰砰”声不断响起。
拓跋岚忍不住回头一看。
只见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余六个命星境已经全部化成尸体倒在了地上!
每一人胸前都多了一个窟窿。
鲜血汩汩而流。
甚至,有一位皓月境也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诡异的是,他仍然没见到敌人的身影!
倏然.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他身侧传出:
“你是在找我么?”
顷刻间,拓跋岚头皮发麻!
是那个人!
该死,他盯上了自己!
“爹——”
拓跋岚下意识看向拓跋烈。
却见对方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而且再也没爬起来。
下一刻,拓跋岚自己也感到腹部和后脑一阵剧痛,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
以曜日境巅峰的实力对付区区几个皓月境, 自然是手到擒来。
片刻后。
姜青玉拖着五个被废了丹田、正处于昏厥的人来到了简陋营地里。
方才,在他对拓跋烈几人动手的那一刻, 黑无常谢文也对营地里的这伙人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这边的战斗同样结束的很快。
缺少了皓月境的牵制, 这伙人在擅长虐杀的黑无常手中甚至没能撑过一百个呼吸!
“交给你了, 文叔。”
姜青玉把人交到了黑无常的手中。
“希望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有用的讯息。”
黑无常从宽大的衣袍中取出锁链,将五人一一捆绑。
他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兴奋。
一半是复仇的快感。
另一半是折磨人的乐趣。
“公子放心,一定不让你失望!”
姜青玉微微颔首:
“对了。”
“那个命星境是拓跋烈的小儿子,听他提了一嘴,其母应该是个身份很了不得的女子。”
“或许是……”
“那个神秘势力的高层之一?”
黑无常动作一顿。
下一刻。
他咧嘴一笑:
“那倒是要对这小子多加照顾了,可不能让他轻易丢了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走戊阁,从前朝存活至今的遗
篝火旁。
干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姜青玉静静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侧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每一人都是被一击毙命,死得并不痛苦。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求你了!”
“不要废了我那里!”
“啊——”
……
身后,帐篷内不断传来一声声哀嚎。
喊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黑无常”谢文正在审讯几个俘虏。
在过去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姜青玉亲耳见证了一个个俘虏从刚开始的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到中间的求饶、含糊其辞,最后再到有问必答、甚至主动倾吐秘密,只为了求一个痛快……
真是可怜而又可笑。
可怜。
是因为黑无常的审讯手段太过残忍,有时候对方已经招供,他都不会停下酷刑,似是单纯把用刑折磨当做了一种乐趣。
这一段时间内,即使隔着帐篷,姜青玉也已听出对方至少使用了三十种不同的刑具!
不用看也知道,那几人眼下一定已经不成人样。
至于可笑。
却是因为在五人中,在酷刑下扛最久的居然不是那几个皓月境,反而是唯一的命星境,拓跋岚。
修为最低,意志却最为坚定。
不得不说,很讽刺。
片刻后。
黑无常结束了审讯,在洗净双手后,从帐篷内走了出来。
“公子。”
他微微低头:
“差不多已经问清楚了。”
“这一伙人都来自于一个名为‘走戊阁’的势力,而这个势力的高层都是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
由于早已从方才的惨叫声中听到了这个秘密,所以姜青玉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意外:
“原是如此。”
走和戊,合起来是一个“越”字。
前朝皇帝姓吴,其国号正是越!
当年越国最后一任皇帝被当时的皇后慕容氏用玉簪刺死在龙椅上之后,景氏一脉在众多世家、门派的支持下得以成功窃国,并在即位后的第一时间下令屠杀前朝皇室一族以及其死忠党!
搜寻和杀戮进行了整整一年,数以万计的人死于非命!
但,总有漏网之鱼。
当年越国亡国的时候,国力还算强盛,时任皇帝不但励精图治,勤于政事, 更是一位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 甚至……
传闻那时候的他已经隐隐触碰到了养龙境!
所以, 忠于越国皇室的人数不胜数。
再加上景氏一脉得位不正,不得人心,所以……
便有人护着一批皇子、公主离开了京城, 寻了个世外桃源躲藏了起来,也有人远走中原, 隐姓埋名, 培植了一个个忠于前朝的势力。
这群人蛰伏了上百年, 一直都在等待复国的时机。
上百年来,偶尔也会有几个前朝余孽在楚国闹出一点动静, 要么刺杀了某个姓景的王爷,要么是宰了一批鹰犬,将其头颅挂在京城的城头上……
以此来警示天下, 越国没有亡!
“都亡国上百年了, 居然还不肯死心么?”
姜青玉微微蹙眉:
“当年的那一批忠心耿耿的越国老臣早都死完了吧?想不到他们的后人对越国也有那么强的归属感, 一心想着复辟前朝。”
上百年, 至少都历经五六代人了,如今的前朝余孽一个个都没亲眼见过越国的那段历史, 只能从长辈的口口相传中得知曾有那么一个朝代的存在。
没有亲身经历前朝的辉煌,却能对复辟一事念念不忘……
也不知这群人是真的愚忠,还是另有图谋。
“公子。”
一旁, 黑无常脸色严肃,说出一个让人胆寒的消息:
“走戊阁中, 有一位从前朝时期存活下来的遗老!”
姜青玉颇感意外。
这个消息他方才倒是没有听到。
多半是某个被拔了舌头的倒霉鬼交代的。
前朝灭亡至今已有上百年。
能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武学修为至少也得有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这才合理。”
“也只有从前朝活下来的越国老臣, 才会一心想着反楚复越。”
姜青玉眼神略带愤怒:
“前朝余孽中有摘星境倒是不奇怪,毕竟这群人蹦跶了那么久, 若只有曜日境撑腰,怕是早被景氏一脉赶尽杀绝了。”
“可如今,他们把手伸入了北狄,还妄想勾结狄人,入侵北境……”
“为了复国,不惜引外族入中原?”
“简直丧心病狂!”
姜青玉并不在乎前朝余孽和景氏一脉作对,可涉及北境,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毕竟,一旦让他们计划得逞,挥师南下,为了顺利攻占北境,那位遗老多半会亲自走一趟拒北王府,解决皇帝景宏最为倚重的拒北王姜秋水!
“他们的确是一群疯子!”
黑无常同样脸色阴沉:
“据拓跋烈交代,那位遗老眼下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才会在死前疯狂一把。”
“不单是北狄,南蛮、东夷、西戎都有他们的布置!”
“瞧这架势,他们是准备殊死一搏,试试能不能推翻景氏一脉的统治了!”
姜青玉顿觉头疼:
“本是一场普通的世子之争,没想到居然惹上了那么大的麻烦。”
给他几月时间,《大梦经》晋升到下一个阶段,倒是不惧那位摘星境的前朝遗老。
但他对景氏一脉又没什么好感,可不想为了他人去和前朝余孽拼个你死我活。
他巴不得景氏一脉和前朝余孽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除了这里的几人外,走戊阁还有谁来了北狄?”
“总不会拓跋烈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吧?”
姜青玉倒是并不担心那位遗老也来了北狄。
毕竟,对于那等人物而言,区区一个北狄根本不值得亲自走一趟。
更何况,那人如今肩负着反楚复越的使命,是所有前朝余孽都狂热崇拜的对象, 一旦他出了意外, 越国的复辟计划也就等同于彻底失败。
所以, 不到万不得已,此人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人的视线中!
“拓跋烈正是此次行动的指挥者。”
黑无常把自己审问到的讯息吐露了出来:
“拓跋烈娶了一位身上带有越国皇室血脉的女子, 那位女子在走戊阁中地位尊崇, 被人称为灵越公主!”
“若非如此,那群前朝余孽也不会选择他来做北狄的王!”
也是得益于灵越公主的亲自调教,拓跋岚将越国奉为了信仰,所以才会意志坚定,在酷刑下挺了这么久。
可惜……
再硬的骨头到了黑无常的手中,也会软下来。
姜青玉问道:
“就没有一个曜日境参与此事么?”
“仅凭拓跋烈等人,似乎不够夺权吧?”
毕竟,北狄眼下可是至少拥有拓跋彦、巴尔斯两个曜日境。
想要夺权,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与其合作,要么将其灭杀。
黑无常语气一沉:
“公子,你一定想不到。”
“拓跋彦,早在六十年前,便已被走戊阁收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判官崔华,又名翠花
“六十年前?”
“那个时候,拓跋彦怕是连先天都不是吧?”
姜青玉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不难看出,走戊阁对北狄的渗透很早便开始了。
除了拓跋彦这一位曜日境外,其余部落中肯定也有人早就被其收买,且如今身居高位!
说不定……
八大部落的首领和大祭司中就有不少人已经投靠了走戊阁!
“拓跋烈,乞颜赤水,乌托明,赫连英。”
姜青玉将四位皓月境的名字一一念出。
包括拓跋彦那个老不死在内,这几人全是出身北狄,没有一人是前朝余孽。
由此可见,走戊阁仍然心有顾忌,只敢丢出几颗棋子搅动风云,不敢让真正的核心人员显露踪迹。
“八大部落中至少有一半和前朝余孽有了牵扯!”
“可……”
“我刚得知,拓跋奇似乎已经投靠了楚国皇室。”
姜青玉啧啧称奇:
“曜日境老不死早已被前朝余孽收买,首领却又和楚国皇室有了接触……”
“在这场对弈中,拓跋氏究竟想要扮演什么角色?”
是以楚国皇室允诺的资源壮大自己的力量,再去帮前朝余孽入侵中原,完成反楚复越的壮举?
还是帮楚国皇室揪出前朝余孽,以此来换取景氏一脉的信任?
又或是待价而沽,伺机而动?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倏然。
黑无常提醒道:
“公子,‘牛头’还在乞颜部落!”
“如果乞颜氏和走戊阁早有接触,那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青玉一阵皱眉。
“牛头”希尔夏和乞颜氏的首领乞颜乌木是多年好友,所以才会在回到北狄的第一时间找上对方,希望可以得到乞颜氏的支持,帮他夺取希尔氏的首领之位。
然而……
同一时间,北狄的另一位曜日境老不死巴尔斯为了延寿和突破境界,修行了一门邪术,并选中了乞颜部落的第一勇士乞颜柏做祭品。
乞颜乌木不想乞颜柏死,更不想见到巴尔氏统一北狄!
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希尔夏帮他杀死巴尔斯。
希尔夏答应了。
至于杀死一尊曜日境,自然得姜青玉亲自出手。
姜青玉本就觉得希尔夏天生反骨,如今又得到了走戊阁的一些消息,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人有问题!
“文叔,你觉得‘牛头’可靠么?”
“他会不会和拓跋彦一样,也早早被前朝余孽收买了?”
“……”
黑无常愣了一下,随即深深皱眉:
“公子, 应该不会吧?”
“若他和前朝余孽有什么牵扯, 当年和其侄子希尔坤争权时又岂会失败?”
“我倒是怀疑那个希尔坤有问题!”
“当初‘牛头’和侄子希尔坤争首领之位的时候, 本是占据上风的,可其余几个部落却突然以他勾结楚人为借口介入了希尔氏的权力争斗,这才令他落败, 不得不离开北狄。”
“可据我调查,当初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牛头’勾结了楚人!”
“‘牛头’自己也说, 他是被陷害的!”
姜青玉微微眯眼:
“所以你怀疑希尔坤是走戊阁培植的人, 其他几个部落也是得到了走戊阁的授意, 才会帮他争权?”
黑无常点了点头:
“除了希尔氏外,其余七个部落肯定不全是听命于走戊阁的, 否则拓跋烈等人也不会出现在此地。”
“但只要其中有两三个部落牵头,剩下的部落为了打压希尔氏,也会一并出手!”
“当初希尔氏的实力在八大部落中足以排入前三, 可在历经争权动荡后, 却跌落到了垫底的地步, 二十年过去都没能恢复元气。”
这一点姜青玉倒是信的。
八大部落各怀鬼胎, 并非铁板一块。
为了争夺王庭,成为北狄一族唯一的王, 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对手的机会。
二十年前,其余部落出兵,帮希尔坤夺权是目的之一。
可让希尔氏实力大损、退出竞争也是目的之一!
“派人去和‘牛头’说一声情况, 让他自己见机行事。”
姜青玉停顿了一下,又道:
“另外……”
“如果有必要的话, 可以告诉乞颜乌木,有一个叫乞颜赤水的人在我们手中, 只要他诚心合作,此人的生死可以交给他来决定。”
黑无常冷笑一声:
“那他一定会选择杀了乞颜赤水!”
谁都不愿意部落里出现一个回来和自己夺权的人, 尤其是那人背后有着一股可怕势力的支持。
姜青玉笑了笑:
“乞颜乌木是头老狐狸,我想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至少,在巴尔斯那个老不死陨落前,他不会和我们翻脸。”
“另外……”
“拓跋氏那边,我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第一手的消息。”
不管是为了赢得冬猎大比,还是为了阻止前朝余孽统一北狄,借北狄大军入侵中原,他都得时刻紧盯着拓跋氏的动向。
黑无常为难道:
“拓跋奇是北狄第一皓月境,拓跋彦更是曜日境老不死,有他们在,我们潜伏的暗子为了不露出马脚,只能拿到一些不那么机密的情报……”
“至于那二人的动向,就更难掌握了。”
姜青玉微微蹙眉。
这倒是个难题。
但也并非不能解决。
他随即道:
“去把‘判官’叫来,让他以拓跋烈的身份潜入拓跋氏,探一下那二人的口风。”
黑无常微微一怔。
要请判官出马么?
那个疯子,会坏事的吧!
他不禁一脸担忧。
“判官”崔华。
又名翠花。
那是一个精于易容之术的奇人,号称在江湖上拥有三千个不同的身份,并曾口出狂言,可以在一个时辰内把他自己易容成任何一个修为不到先天三品的人,并以假乱真!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因为他有一个习惯,每次与人见面都会换一副面孔,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和人接触。
而除了姜青玉和丫鬟“惊蛰”外,从未有人看出破绽!
连姜青玉后来都承认,此人的易容术冠绝天下,几可乱真。
至于黑无常……
说来惭愧, 他和“判官”认识多年,却连一次破绽都没看出来, 甚至直到如今都不清楚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但……
也正是由于易容太多, 对每一个身份都过于较真,所以“判官”的脑中混入了太多身份的不同记忆, 这些记忆杂乱不堪, 以至于他偶尔会陷入疯癫的状态。
“公子。”
“让判官去打探消息,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万一他发疯了怎么办?
会被拓跋彦那个老不死一掌拍死的吧?
然而,姜青玉却一脸自信:
“放心,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天色,又道:
“按计划行事吧。”
“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对了,这几人先留着,不必急着杀,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到的时候。”
黑无常低声称是,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
“公子,这是截止昨夜亥时的情报。”
姜青玉接过纸条,瞄了一眼。
却见上面第一行便写着:
乌托娜垂涎公子美色,已亲率两千亲兵朝公子所在位置奔赴而来,预计一日内会赶至。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陨落的第三位皓月境,这一次
“想不到……”
“本公子的美色已经传扬到北狄了么?”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丝戏谑:
“也不知这位乌托娜公主相貌如何?若是尚可,倒是可以捉回去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他正愁紫烟院的人手不够用呢。
然而,黑无常却介绍道:
“公子,此女天资是不错,不到三十岁便已臻至命星境后期,可相貌么,只能算是中庸,而且……”
“她品性方面有点问题。”
“据我们安插在乌托氏的人禀报,乌托娜在部落里豢养了三百面首,每一人都是姿色气质绝佳的美男子,而她每晚都会挑选数位面首一起侍寝,侍寝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
“……”
听了这话,姜青玉立时打消了捉人做丫鬟的念头。
毕竟,他那紫烟院可容不下三百个男人。
“不是说此女去寻三姐的麻烦了么?怎么又找上我了?”
黑无常解释道:
“姜青竹麾下有一员名叫李慕兰的副将,骁勇异常,她在众目睽睽下生擒了乌托娜。”
“随后双方谈了很久。”
“我们的探子暂时没拿到交谈的内容,但不久后,姜青竹把人放了,而乌托娜回到部队后,便开口表示要来寻公子的麻烦。”
姜青玉默不作声。
他倒是不怕乌托娜,别说对方不一定找得到自己,即使找到了,他也可以让多吉出手将其擒住。
便如同那个叫李慕兰的副将一样。
“李慕兰……”
“是她安排的人么?”
姜青玉想到了在黑石城见到的那位曜日境赤甲女子,不禁紧锁眉头:
“三姐的三个副将,除了孟倩外, 剩下二人是什么来头?”
黑无常低头道:
“两个副将一男一女,原先在军中并无履历, 似是凭空冒出。”
“男的叫包杰, 命星境后期, 三十岁左右,身份暂且不明。”
“女的叫李慕兰, 修为比包杰高出一线,二十五岁左右,本来我们也不知其身份, 但昨日她在打败乌托娜之后自报身份,声称木兰城的主帅李晗是其祖父。”
李晗的孙女?
姜青玉脸上出现一丝诧异:
“李晗一向不站队,怎么这一次会把孙女安排进青竹营?”
“而且……”
“不是说李家后继无人了么?这个李慕兰又是怎么回事?”
二十五岁的命星境后期,论天资已经超越了李晗!
下一刻。
他又想起了那个赤甲女子, 于是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懂了。”
“是她培养的!”
只有薛氏出面才能从李家带走李慕兰,并让其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
“谁?”
黑无常一脸糊涂。
“将来你会知道的。”
姜青玉没有告诉对方王府出了第二尊曜日境。
他只是手握纸条,又往下看了几行。
纸上写的大多都是他不怎么关心的信息,要么是某一批江湖人士被狄人军队围杀, 死得壮烈, 要么是某个狄人部落的首领被江湖人士砍了头颅,拿回去邀功请赏。
凡是能在纸上留名的, 几乎全是命星境。
除了最后一行——
“昨日黄昏时分, 包罗特杀了白鹭山庄的副庄主冷彻。”
这是紧接乌力吉和都冷仓后, 陨落的第三个皓月境!
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楚人。
“包罗特有一口血寒刀, 是白鹭山庄第三任庄主的遗物, 当年那位庄主孤身一人负刀北上,连斩北狄三位皓月境, 最后被包罗氏当时的首领拦下。”
“一番大战后,那位庄主败亡,其佩刀也就落到了包罗氏的手里。”
“冷彻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取回血寒刀, 洗刷白鹭山庄的耻辱。”
“可他自视甚高, 也低估了包罗特。”
“同样皓月境巅峰,他在包罗特手下却没能撑过二十招!”
黑无常的语气有点惋惜:
“白鹭山庄的老庄主膝下无子, 只有一女嫁给了冷彻, 如果冷彻没死, 下一任庄主之位肯定是他的。”
“可惜了。”
以老庄主顽固不化的性子, 肯定不会把山庄交给外人,而冷彻也没和妻子生个一儿半女。
所以……
冷彻死后,其妻子多半会在老庄主的安排下改嫁另一人。
姜青玉叹了口气:
“这是一场战争,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只有把北狄牢牢握在手里,才能结束一切。”
黑无常沉默不语。
北狄可是一块香饽饽,前朝余孽、楚国皇室都想将其掌控在手中!
只怕……
即使他们最后把北狄握在了手里,非但止不住刀戈,反而会引来更大的争端!
可姜青玉似乎并不怕事:
“文叔,时辰不早,我得走了。”
“记着帮我密切关注二哥和三姐的情况。”
抛下几句话后,姜青玉的阴身悄无声息离开了营地。
黑无常微微低头,恭送其离去。
片刻后。
他走到了一间帐篷内,用水泼醒了正昏迷不醒的拓跋烈:
“六年前,你们为何找上谢家?”
拓跋烈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几口血,发出了一点“啊啊咿咿”的声响。
下一瞬。
他趴在地上,以手代笔,以血代墨,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谢家对越国不忠!”
于是黑无常懂了。
上百年前,景氏一脉窃国的时候,谢家的先祖是越国的一名臣子。
景氏篡位后,他并未和某些越国老臣一样站出来反对,只是借病辞官,带着族人离开京城,在冀州建立了谢家。
可即便如此,在走戊阁看来,也已是不可饶恕!
而除了谢家外,其余几个惨遭走戊阁灭门的家族,其祖上似乎也都是越臣!
“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黑无常面目狰狞:
“当年景氏一脉篡位, 慕容家才是推动者,你们不敢去找慕容氏的麻烦, 反而把仇恨发泄到我们身上?”
拓跋烈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双眸尽是恐惧。
也不知是在惧怕黑无常的酷刑, 还是在惧怕对方口中的那个慕容家。
黑无常眼神森冷, 杀气腾腾:
“若非你们还有点用处,我一定要让你们把剩下的几十种酷刑一一尝尽!”
拓跋烈浑身颤抖,低着头颅。
同时,他的双眸闪过一丝惊喜、不甘以及愤恨。
等着吧,今日不杀我,将会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走戊阁一定会派人来救我的!
届时,今日所受屈辱,定会百倍奉还!
……
一个时辰后。
姜青玉顺利回到了部队驻扎点。
此时天还没亮,将士们正在呼呼大睡。
唯有几个暗哨以及负责守夜的多吉仍睁着眼睛,偶尔警惕地望向四周,却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看似一切都安然无恙。
然而……
姜青玉的脸色却有点难看。
因为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在附近居然遇到了不下五十位狄人斥候!
这些斥候大部分都在和花满楼的杀手缠斗厮杀,也有少数人避开了杀手们的视线,似是在探查什么,有人甚至快要摸到了这一片驻扎地!
尽管姜青玉已经不声不响将人全部解决,可从斥候的动静不难看出,自己的位置已然差不多暴露了!
但这也怪不了谁。
这几日北狄的海东青和狄人斥候大部分都死在了这片区域,所以只要肯不计代价地派出大批斥候来此搜寻,总能找到自己等人的位置。
这一点他和俞安等人并非没有考虑到,可他们认为有花满杀手在周围盯防,暂时出不了什么问题。
可不料乌托氏的公主乌托娜突然盯上了自己!
并从各个部落征调了大批的斥候!
倏然。
有脚步声临近。
多吉握住长矛,警惕地望向一个方向。
只见有一位花满楼的杀手负伤归来,一脸愁容:
“将军,我们可能暴露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姜青玉,本公主找到你了
从花满楼杀手口中得到坏消息的多吉第一时间叫醒了俞安等人。
片刻后。
姜青玉所在的帐篷外。
多吉、俞安、谭其三位副将,再加上一个车夫老吴,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多吉将军,情况有那么严重么?敌军斥候已经寻到这里了?”
“比你想的更严重,我们在方圆三里内发现了至少三十名敌军的斥候!尽管在我军斥候的奋力厮杀下,被发现的所有敌人都已伏诛,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不下三十人?那么多!”
谭其一脸愕然:
“看样子我们已经暴露了,敌军已经料到我们驻扎在这片区域,只是暂时还没找到确切的地点。”
“那现在怎么办?需要连夜转移么?”
俞安深深皱眉:
“将士们昨日长途奔袭,又经历了一场战斗,如今人和马都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眼下转移,过于冒险,马蹄声在夜里动静太大,万一半途遇上大批的敌军,我们仓促应战,损失会很大!”
“依我看,还是先让斥候扩大探查的范围,只要确保敌军不会趁夜突袭,便可以让将士们继续休养,等到明日再行军北上。”
让将士们继续睡?
坐等敌人围剿么?
谭其反驳道:
“万一敌军趁夜将我们包围怎么办?”
俞安双眸闪过一抹凶戾:
“那便杀出重围!”
“我军眼下士气正盛,只要休养足够,把战力恢复到巅峰状态,那就不怕打仗!”
“倘若敌军人数不多,我们甚至可以选择将其全歼!”
俞安的自信不但来自于麾下将士的骁勇, 更来自于刚突破了皓月境的多吉,以及和姜青玉达成初步合作、拥兵三千的赵禄!
“当然……”
“具体怎么选, 还是得由公子来定夺。”
众人望了一眼帐篷, 脸上神情各异。
世人皆知, 拒北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嗜睡如命。
这样的人,应该最忌讳别人打断他睡觉吧?
几人面面相觑:
“谁去把公子叫醒?”
“你去?”
谭其摇了摇头。
俞安、多吉也微微皱眉。
下一刻。
三位先天把目光同时投向了车夫老吴。
“我……”
老吴无言以对。
我说怎么几位将军讨论军事怎么还拉上我这么一个车夫?
合着你们早都算计好了, 让我来干这苦差事对吧?
“行,我来。”
“谁让你们是将军呢。”
老吴苦笑几声,自知躲不过去, 于是只能在多吉等人赞许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到了帐篷前。
他把手放到了帐篷上,犹豫了一阵后,以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开口道:
“公子, 我们……”
然而,没等老吴说完,帐篷内便传来了姜青玉的声音:
“吴伯,我已经听到了。”
“不必叫醒众位将士, 让他们睡足了, 两个时辰后吃了早饭再启程。”
只听一个哈欠后,他又道:
“你们也去补一觉吧。”
“今日可能会有几场硬仗要打, 得补足精力, 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敌人。”
多吉等人对视了一眼, 尽管有人内心仍有争议,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而是异口同声道了声“喏”。
自从经历了昨日的奔袭一战后, 姜青玉在几人心中的地位俨然拔高了不少。
他们都相信,公子做出的决策会是正确的。
……
同一时间。
四十里外, 有一个狄人的小部落。
部落中最大的那间本属于其首领的毡房内,如今正灯火通明。
房中有两个人。
一人是乌托娜,坐于首座, 身前摆了一张矮桌, 桌上铺了一张地图。
另一人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也是这个小部落的首领, 在一旁低头弯腰, 神态拘谨。
偶尔看向乌托娜的眼神中带着恭敬和几分畏惧。
“公主, 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通知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部落, 让他们把麾下斥候全部派了出去搜寻姜青玉的下落。”
“刚刚这些斥候已经接连回来汇报了情况,大多数都没什么斩获,可其中有两件事比较让人奇怪。”
乌托娜冷哼一声:
“说!”
男子畏缩了一下头,随即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
“有斥候在此地发现了大量我族将士的尸体,数目在千具以上,死亡时间在估计是在昨日。”
“死的是哪个部落的人?”
“乌力部和都冷部。”
此言一出,乌托娜顿时神情一变:
“乌力吉、都冷仓二人的部落?”
“他们两个人知道此事么?死了上千部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肥胖男子苦笑一声:
“可能是不想让人笑话吧。”
“您也知道,我族很多人都这样,打了胜仗都会多吹嘘几分战果,恨不得让整个北狄都夸赞他,吃了败仗后第一件事却是下封口令……”
乌托娜冷笑几声:
“自欺欺人?一群废物!”
“等下次见了他们,我倒要质问一下,这上千条人命去了哪!”
二人从未设想两个皓月境会陨落。
也从未想过会这一支部队会被全歼。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带队的肯定不是乌力吉和都冷仓本人。
否则,又岂会落败?
至于全歼……
姜青玉只有两千左右的兵力,杀敌一千多人已经不易,怎么可能一个都不漏?
乌托娜紧盯着地图。
眼下姜青剑和姜青竹的位置都已明朗,且都处于海东青的监视之中,所以杀了这上千狄人的只能是姜青玉率领的那支部队。
先是杀死了数只海东青,让自己的行迹不被暴露,后又迅速杀敌上千人,快得甚至让人来不及收尸……
“看来传闻有误,那个姜青玉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乌托娜并不惋惜上千狄人将士的阵亡,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乌力吉和都冷仓二人野心勃勃,觊觎大部落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让他们折损点实力也好,免得威胁到八大部落的统治地位。
而且……
杀敌一千余,姜青玉的那支部队折损应该也不小吧?
“另一件事又是什么?”
“公主,另一件事是个好消息!”
肥胖男子咧嘴一笑, 停在地图上的手指往左移了一点:
“我们安排去此地探查的数十名斥候, 一个都没回来!”
这话一出,乌托娜的嘴角顿时微微上扬:
“姜青玉……”
“本公主找到你了。”
一旁。
肥胖男子一脸坚决,竟是突然半跪在地:
“公主,我部已经集结了五百勇士, 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便可陪您一同前去擒住姜青玉!”
五百对两千。
如此悬殊的差距,令他的语气有点悲壮。
乌托娜冷哼一声:
“别和本公主耍心眼!”
“放心,本公主兵强马壮,用不着你的人去添乱!”
一听到这个承诺,肥胖男子顿时如临大赦。
他还真怕乌托娜拿他的人去当炮灰。
他只有这么点家底,若是折腾没了,这个部落也就名存实亡了。
“公主仁爱!”
“那属下便在此地恭候公主夜袭大胜的喜讯了!”
可乌托娜却一脸戏谑:
“谁说本公主要夜袭了?”
“……”
肥胖男子神情愕然:
“公主,不夜袭么?”
“此时敌军正疲惫不堪,若是率军偷袭,定会大获全胜啊!”
乌托娜声音冷漠:
“你们派出去的斥候全死了,姜青玉又不是傻子,肯定已经有了防备,说不定正布置了个陷阱等着本公主往里钻呢!”
“此时去,太凶险!”
况且……
她和姜青竹的协议是阻止姜青玉斩获大笔军功,又不是全歼对方,压根没必要和对方硬碰硬。
“公主明智!”
肥胖男子拍了下马屁,紧接着又迟疑道:
“那……”
“若是公主不嫌弃,便在属下这里过夜?”
乌托娜轻佻地望了他一眼:
“过夜倒是并无不可。”
“不过……”
“附近有那么多的小部落,你可知本公主为何偏偏选择来你这里?”
肥胖男子微微一怔:
“属下愚昧,请公主告知。”
乌托娜笑道:
“那本公主便提点你一句。”
“据说你有三个儿子,每一个都英武不凡?”
“……”
一听这话,肥胖男子顿时如坠冰窖。
该死!
他早该想到的!
此女居然盯上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是三个!
“怎么,不肯割爱么?”
乌托娜微微蹙眉,似是动了怒。
“没有,没有。”
“能侍奉公主,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荣幸!”
肥胖男子暗自叹了口气。
唉,儿子们。
为了部落的延续,也只能先牺牲一下你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乌托娜一脸满足地从毡房中走出。
在不远处守了一夜的肥胖男子赶忙凑上前,弯着腰恭声道:
“公主,昨夜睡得可合乎心意?”
“还行。”
乌托娜脸上意犹未尽:
“你那三个儿子技艺生涩,比不上我养在乌托氏的男宠,但胜在三人相貌相似,玩弄起来倒是别有一番乐趣。”
肥胖男子低着头,眼神尽是屈辱, 可嘴上却只敢赔笑:
“公主喜欢就好。”
“过几日,属下便让他们多娶几房妻妾,好生练一下技艺,下次公主来了肯定便不会生涩了。”
乌托娜一阵冷笑:
“怎么,你怕本公主将他们带走?”
肥胖男子先是一阵沉默。
但他又不敢触怒乌托娜, 随即又苦笑着卑微道:
“不不, 公主如果要带走他们, 那肯定是他们三人的荣幸!”
“只是……”
“属下只有那么三个儿子,一旦全被公主带走,怕是会后继无人。”
乌托娜脸色一沉。
三人样貌相似,少了任何一个玩弄起来都不过瘾,可不留下一个么……
似乎又太不近人情。
尽管她不在乎名声,可其父乌托布却时常告诫她,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以免底下的小部落心生不满,不利于乌托部落的统治。
于是,她“善解人意”道:
“放心,本公主不会带他们去乌托部落的。”
“但……”
“这一次本公主出来的急,一个男宠都没带,可否先让他们三人陪我一段时间, 好在路上解解乏?本公主向你保证,等战事结束了, 一定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等战事结束?
估计你都玩腻了吧!
肥胖男子敢怒不敢言,只能重重点了下头:
“行!”
反正……
三个儿子都已经牺牲一次了,再多牺牲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
“你很不错。”
乌托娜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欣赏:
“日后若是有其他部落欺负你, 你便报出本公主的名号。”
“相信本公主的名号,在北狄还是比较管用的。”
有了这一句话,肥胖男子这才露出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
“多谢公主!”
“属下这就去叫三个儿子准备一下,随公主一起远行。”
乌托娜目光赞许:
“本公主用完早膳后,会带人在东侧等你们。”
“记着,我只等一刻钟。”
说完,她便在一群将士的陪同下离开了此地。
肥胖男子弯着腰,一脸恭敬。
直到乌托娜在视线中消失,他才慌忙转身,走进了对方昨夜留宿的那一间毡房。
只见经过一夜折腾,毡房内已是满地狼藉。
到处都是打翻的蜡烛、断裂的皮鞭……
屋内剩了三个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俊美男子,皆是满身伤痕。
其中一人赤裸着身子,抱着一条被褥蜷缩在角落,神情悲愤地盯着肥胖男子,一脸屈辱道:
“爹,我不想活了!”
另一人仰躺在地上,下半身盖了条带血的毯子,目光呆滞,同样生无可恋:
“我,我脏了。”
“阿花,我对不起你……”
至于第三人……
却是已经穿上了衣裳,并开始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见到肥胖男子进来,他不怨反笑:
“爹,娘今晚还来么?”
“……”
肥胖男子闭上眼睛,一脸羞愤。
他昨夜蹲守在毡房外,亲耳听见了三个儿子被人折辱,自然清楚对方口中的娘指的是不是自己妻子……
而是乌托娜!
“贱人!”
他在内心咒骂不止。
但下一刻,他却不得不告诉几位儿子一个足以让人疯魔的噩耗:
“赶紧去沐浴更衣吧,公主吩咐了,要你们三人接下来再陪她一段时日。”
“再熬半个月左右,你们才能自由。”
此言一出,三位男子立时神情不一。
蜷缩在角落的那位浑身颤抖,惊惧不已,一个劲在那摇头:
“不,不,我不去!”
“爹,你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头魔鬼!”
平躺在地上的那人望着屋顶,心如死灰:
“宁死,不从!”
只有那个在梳妆打扮的男子不惧反喜:
“太好了!”
“又可以学习新的知识了!”
“……”
望着心态都变得不太正常的三个儿子,肥胖男子心痛欲裂。
倏然。
那位蜷缩在角落的男子狠狠瞪了正在梳妆的那人一眼,眼神充斥着鄙视:
“不如让大哥一个人去吧,我看他八成是喜欢上公主了!”
“昨夜也属他伺候得最卖力!”
只见那人背对二位弟弟,被骂了也不恼火,只是温柔一笑:
“二弟,小弟,你们年纪小不懂事,等你们年纪稍长些便知……”
“有些事情,若不能反抗,便只能试着去顺从。”
这话听上去很贱。
另外二人听了恨不得将其痛打一顿。
可肥胖男子却分明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两行清泪从其眼角落下,花了妆容。
哭花的妆,像是一头索命的厉鬼。
……
同一时间。
数十里外。
当将士们睡醒吃饱后,俞安向众人宣布了昨夜得到的坏消息。
“诸位,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
“不出意外,敌军眼下正在集结!”
“所以尔等要做好准备,今日有几场硬仗要打,也许……”
“会死不少人。”
一旁,多吉上前一步。
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皓月境的修为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只见他一脸冷傲:
“但,我们必胜!”
众人见此,皆是士气高昂:
“必胜!”
“必胜!”
……
片刻后。
部队开拔,启程北上。
一千余骑浩浩荡荡,宛若一股黑色洪流。
马车上,姜青玉正和车夫老吴并肩而坐。
老吴一脸警惕,不断环视周围,同时对姜青玉劝诫道:
“公子,要不您还是坐里头去吧。”
“外边危险。”
姜青玉摇头拒绝:
“不必。”
“身为一军之主,岂能怯战?我得让将士们都能见到我。”
老吴一脸愁容:
“可是公子,箭矢不长眼,我可不一定能护住您啊!”
然而……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两对雪白嫩滑的大长腿掀开帘子,伸到了姜青玉的身侧。
下一刻,长腿的主人,绿绮和独幽二人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绿绮坐到了姜青玉的右侧位置。
独幽则是立于几人身后,对老吴淡淡道:
“吴伯,你下去骑马吧,我们来驾车,同时负责保护公子。”
“……”
老吴眼神询问了一下姜青玉的意见。
姜青玉无奈点了点头。
于是他先是放缓了车速,后又从车上一跃而下,并轻轻低估了一句:
“啧,难不成婆娘为公子求的不是平安符,而是姻缘符?”
马车上。
独幽一把牵过缰绳,和绿绮一左一右,坐在了姜青玉的身侧。
其实马车前方位置不小,足以容纳四人并排而坐。
可二女却似是害怕掉落下去一样,不断往中间方向挤,裸露的大腿和胳膊都紧紧贴上了姜青玉的身体。
害得他一脸委屈,不得不提醒一句:
“两位姐姐,太紧了。”
顿时,二女面色羞红。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俘虏是个女人
“我还以为公子是个正经人呢!”
绿绮故作嗔怒,下一刻,竟是一手环住了姜青玉的胳膊,凑到他耳旁低语道:
“公子,若是夜里太冷……”
“今晚入睡前,记着把帐篷拉开一线,好让我二人来寻你取暖。”
“……”
感受着软玉在旁,听着露骨之语, 饶是以姜青玉的性子也有点难以把持了。
但他也知,这二女并不喜欢自己。
所谓勾引,一定是另有图谋。
“不行!”
“夜里风大,把帐篷拉开一线,岂不更冷了?”
姜青玉瞥了一眼正在行军的将士们,义正严辞道:
“再说了,部下出生入死, 本公子却和女人寻欢, 此事一旦传出,我还怎么坐稳世子之位?”
绿绮一脸幽怨:
“公子好生无趣!”
姜青玉笑了一下,突兀问道:
“不知姐姐们看上我哪一点了?”
“堂堂命星境,眼光自是甚高,为何偏偏想与我纠缠不清?”
绿绮似是早知对方会有此问,立即换上了一副愁容:
“我二人年岁不小,天赋差不多已经耗尽,所以便不想在琴宫待下去了。”
“可琴宫又有个规矩,女弟子除非嫁人,否则不许离开。”
“于是,我二人这才寻上了公子。”
一旁,独幽迟疑了一下,随即也伸手环住了姜青玉的另一条胳膊:
“起初见到公子,只是想着调戏一二,倒也没真想委身于你。”
“可几日相处下来, 却发现公子并非传闻中的那样不堪,反而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最后才下定决心, 要做公子的,公子的……”
“女人。”
吐出最后二字之时,独幽微微低头,眼神复杂。
若非不想回去做琴宫宫主的人药,以她的本性又岂会委身一个武学修为只有区区后天四品的男子?
不过……
姜青玉是有机会成为下一任拒北王的。
一旦对方夺下冬猎大比的头名,成了世子,那倒反而是自己等人高攀了。
所以,她们姐妹二人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其确定关系。
再晚些,怕是就换作对方看不上自己了。
绿绮苦笑一声:
“公子且宽心,我二人自知身份低微,所以求的也只是个小小的名分,哪怕不做侍妾,只做个陪睡丫鬟都可!”
“……”
姜青玉深深皱眉,似是在认真考虑。
倏然,独幽低语道:
“公子……”
“青梦小姐一定已经告诉你,我二人是琴奴了吧?”
不等姜青玉回答,她又接着道:
“宫主这几年为了突破曜日境,修行邪术,已然成了疯魔,我二人若是回去,下场一定凄惨无比!”
“所以,只能乞求公子收留。”
她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沉声亮出了自己的筹码:
“只要公子答应,我可以在半月内晋升皓月境,助公子夺下大比头名!”
此言一出,姜青玉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讶然。
他看得出来,眼下二女只是命星境后期,尽管气息比几日前有所增长,但能在半月内突破命星境巅峰已是侥幸。
至于皓月境……
再多给三五年估计都跨不过去。
除非,这修为来之不正。
“是靠魔琴么?”
“以身饲琴,真有如此功效?”
姜青玉一脸好奇。
独幽叹了口气,坦言道:
“以身饲琴,其实也是一门邪术。”
“修行邪术,的确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前提是付出足够的代价。”
绿绮沉声劝诫:
“师姐,千万别做傻事!”
“半月内晋升皓月境,一日至少得饲养古琴五次!”
“那样你会彻底入魔的!”
独幽一脸坚定:
“只能有可能入魔而已。”
“而且……”
“昨日听了南山寺和尚念了段佛经后,我体内的魔性已经祛除了一部分,料想应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至多损失点阳寿罢了。”
“可……”
绿绮还想争辩一二。
但独幽却心意已决:
“不必再劝!”
“宫主和王爷是多年好友,若你我只是命星境,哪怕成了公子的侍妾,王爷也未必不会把我们交出去。”
“只有成了皓月境,才有资格得到王爷的重视,不被交出!”
绿绮微微一愣。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也对,即使成了姜青玉的侍妾,那也只是玩物而已,论关系牢靠,又如何比得上王爷和宫主数十年的交情?
不成皓月,终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那……”
“我陪你一起!”
绿绮也豁出去了。
少活十几二十年,总比成了人药强!
独幽叹息一声,轻轻把头靠在了姜青玉的肩上:
“公子认为如何?”
“两尊皓月境的支持,再加上我们姐妹二人的身体,只求换个侍妾之名,应是不算过分吧?”
姜青玉深深皱眉。
独幽以为他有什么顾忌,于是又大胆道:
“公子放心,我二人虽然有琴奴之名,可身体是干净的。”
“其实……”
“除了修行邪功外,宫主其他方面倒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姜青玉苦笑一声:
“姐姐误会了,如此交换,是我占了大便宜。”
“但我总觉得有点别扭。”
“不妨如此,等两位姐姐帮我拿下大比头名后,我答应你们去和琴宫之主谈谈。”
“届时,如果他咄咄相逼,我再拿出侍妾之事当借口,如果他就此罢手,肯给我一个面子,那侍妾之事就此作罢,二位姐姐也不必自污清白,如何?”
二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惊喜。
以及一丝丝的失望。
“想不到公子也是个正人君子啊!”
绿绮幽幽一叹。
话音刚落,只听三人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我二哥当然是正人君子了!”
从车帘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一脸俏皮的姜青梦:
“我早说了,我二哥才不会那么草率和人睡觉呢!”
“两位嫂嫂想做王妃可没那么容易!”
姜青玉轻哼一声,把一只手从绿绮的怀中抽出,敲打了一下小妹的额头。
“哎哟!”
姜青音吃痛喊疼。
绿绮则是脸色一红。
与此同时。
坐在车厢内的姜青音一言不发,也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只是不断默念着一篇刚学会的佛经。
……
半个时辰后。
俞安来到了马车旁。
他瞥了一眼左右被绿绮、独幽二人包围的姜青玉,眼神带着一丝怪异。
“公子,鸷鸟已经发现了敌军踪迹,就在我军后方不足十里的位置,人数在两千左右!”
“刚才多吉将军亲自带人去查探了一下,又发现这一支部队打着乌托氏的旗号,主将是乌托氏的公主乌托娜,麾下命星境共有六人!”
区区两千人,六位命星境,在俞安看来完全不足为惧。
他脸上掠过一丝凶戾,又道:
“多吉将军的意思是……”
“我们完全可以将独自这笔军功全部吃下!”
姜青玉微微蹙眉。
一千六对上两千,即使胜了,也肯定死伤不少。
这可不利于接下来的计划。
“多吉将军人呢?”
俞安如实道:
“他还在带人探查敌情。”
姜青玉望向西南方向。
突然。
他眉头舒展,轻轻摇头:
“不,他已经回来了。”
俞安脸上一愣。
回来了?
他怎么没见到?
于是他也顺着姜青玉的目光往西南方向看去。
却什么人影都没见到。
俞安感到疑惑,不禁问道:
“公子,你是不是眼花——”
但话说到一半,他就变得目瞪口呆了。
只见西南方向的地平线上有一黑甲将军突兀出现,骑着宝驹飞奔而来。
来人正是多吉。
他一手握住丈八蛇矛,另一手提着一个青甲俘虏。
俞安仔细一看。
又发现,那俘虏是个女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往北五百里,你可敢去?
哒哒哒……
宝驹似是一阵黑色旋风,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马车旁。
马背上。
多吉一脸冷漠,直到见到了姜青玉后嘴角才泛起一丝笑意:
“公子!”
“看我擒住了谁?”
众人把目光投向那个被多吉一手提着腰带的青甲女子。
只见此女尽管相貌平平,气质却很不凡,即使被俘虏了也是一脸倨傲,似是有恃无恐。
“我是乌托氏的公主乌托娜!”
“我有话要和姜青玉说!”
女子自报身份,同时狠狠瞪了多吉一眼:
“放开我!”
“哦。”
多吉声音冷淡,松开了抓住其腰带的那只手。
下一刻。
众人便见到了乌托娜脸面朝下往地上砸去。
但就在即将摔倒的那一刻, 她突然一掌拍在地上,随即高高跃起,长腿一跨,来到马背上,坐在了多吉身前。
并与其四目相对。
这一幕看上去有点旖旎。
可乌托娜的眼神却充斥着杀气!
下一瞬。
她顺手抓住了一柄放在马背上的短戟,狠狠朝多吉刺去!
但她的反抗注定是徒劳的。
多吉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推出一掌,拍在其胸口,便将其打落下马,重重摔在了地上。
同时,他朝对方伸出一只手:
“还我。”
他在要回短戟。
“呸!”
倒在地上的乌托娜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气息顿时矮了一截。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在此人手中不是侥幸。
对方的实力的确远在自己之上!
“给你!”
乌托娜不再尝试反抗,而是把短戟丢还给了多吉,随即又第一时间找到了坐在马车上“左拥右抱”的那位白袍青年。
顷刻间,她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以及一丝见猎心喜。
此人……
居然比传闻中更加俊美!
无论身段姿色都是一等一, 皮肤更是比北狄的糙汉子们精致细腻的多!
要是能抓回去关在毡房内玩弄, 一定会……
很润。
可紧接着,她又瞥见了姿色出众的绿绮和独幽,于是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厌恶。
连带着对姜青玉的观感也差了不少。
“啧啧。”
“真不愧是臭名远扬的拒北王府四公子, 外出打仗都乘坐如此奢华的马车,马车里还藏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本公主都替拒北王感到丢脸!”
“……”
姜青玉一脸无辜,刚想争辩几句,却被多吉抢了先:
“你有什么资格说公子?”
“我方才见你在军中带了三个男宠,比公子还多一个。”
不料听了这话,乌托娜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引以为傲道:
“那又如何?”
“本公主又不在乎,我在北狄的名声可没比你家主子好到哪里去!”
“带了三个男宠,只能证明我比他强。”
“各个方面!”
“……”
姜青玉甘拜下风。
“怎么回事?”
这时候,俞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多吉将军,你是怎么擒住她的?”
不是说有敌军有整整两千人么?
莫非你单枪匹马从两千人的部队中击败并擒住了乌托娜,并杀出了重围?
姜青玉同样一脸好奇。
如果多吉暴露了皓月境的实力,那么他们接下来必定受到八大部落的特殊针对!
这是他暂时不希望见到的。
多吉一脸冷漠,简明扼要说了下情况:
“我距离敌军两百丈的地方探查敌情,被人发现,她率领一队人追了上来。于是我策马而走。”
“她带人一直穷追不舍, 但我们二人的马比其他人快得多,所以追赶我的渐渐只剩下了她一人。”
“然后, 我就回头把她擒住了。”
“……”
姜青玉看向乌托娜的目光, 宛若在看一个傻子。
仅凭一人一马就敢追赶多吉?
你不会把自己当你爹乌托布了吧?
身侧,绿绮和独幽二人趴在其肩上,掩嘴而笑,眸中嘲讽毫不掩饰。
她们可是清楚知道,多吉已于昨日晋升了皓月境。
被众人以耻笑的目光盯着,乌托娜却不以为意,反而冷哼一声:
“本公主承认,我是一时冲动了。”
“但我不服!”
“姜青玉,我是输给了你的部下,可并没有输你!”
“是男人你就放了我,我們各自领军,摆开架势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姜青玉没有理会乌托娜,只是侧头问了绿绮一句:
“姐姐,北狄的女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绿绮一脸认真:
“公子,或许只是某人脑子有问题吧。你这样把北狄女人一杆子全部打死,是不对的!”
姜青玉虚心接受了批评:
“姐姐教训的是,北狄也有聪慧的女人。”
“我记得拓跋奇的夫人便是一名精于算计的女军师,曾经设计把乌托氏的两千骑兵送到了姜琅琊眼皮子底下,害他们尽数死绝。”
此言一出。
乌托娜顿时目带凶光。
那一次那个恶毒的女人的确设计坑害了乌托氏的两千骑兵。
但与此同时,她也利用这两千骑兵的死亡拖住了阳关城的上万守军,同时派出拓跋氏、乞颜氏等部落的精兵夺下了数十里外的一个战略要地。
所以,功大于过!
事后,乌托氏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乌托娜却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带人抓了拓跋氏一名在外领军的王子,将其收为男宠,折磨了三日三夜。
只可惜,后来她才发现,那王子并非那个女人所生,而是拓跋奇和已故的上一任妻子生的嫡长子!
那毒妇表面上将其视如己出,对外也宣称是自己亲子,可实际上却巴不得他赶紧死了或是身败名裂,好让自己儿子得到继承权!
自己的报复,竟然无意间反而替她完成了一桩心愿!
简直可恶至极!
想到往事,乌托娜不禁攥紧了拳头。
随即她一咬牙,开口道:
“姜青玉,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知道眼下拓跋氏的第一天才在哪里,也可以带你去斩了他,前提是在杀了他后,你得放了我!”
姜青玉好奇道:
“拓跋氏的第一天才,那是谁?”
乌托娜冷笑一声:
“拓跋宇,二十六岁,命星境巅峰,其头颅在你们安北军的悬赏榜上价值三万军功!”
三万军功?
命星境有那么值钱?
这一个人的价值都快赶上乌托娜率领的两千骑兵了!
姜青玉眼神询问了一下俞安。
却见对方点了点头,介绍道:
“公子,传说拓跋宇是北狄第一天才,但已经有十年没有现身了。”
姜青玉疑惑道:
“十年没现身,人头怎么会那么值钱?”
不等俞安回答,乌托娜便抢先道:
“因为他是拓跋彦那个老不死亲自选中的人!”
“此人一生下来便注定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在四十岁前成功晋升曜日境,要么失败,成为拓跋彦修行邪术用以延寿的祭品!”
“所以,别说是区区三万军功了,便是说他的命值小半个曜日境都不为过!”
姜青玉深深皱眉。
他早知北狄的另一位曜日境巴尔斯修行了一门邪术,并选择了乞颜氏的第一勇士乞颜柏做祭品。
却不想拓跋彦也走上了同样的邪路,甚至还看中了自己部落的第一天才做祭品!
两个老不死,为了苟延残喘简直不择手段!
“他眼下在哪?”
姜青玉问道。
乌托娜笑了一声,轻轻说出了一个位置:
“再往北五百里,有一个图里部落!”
“你可敢去?”
再往北五百里,那已经距离乞颜氏和包罗氏不远了!
自拒北王姜秋水之后,还没有第二个中原人敢率军深入到那个位置!
至于麾下只有不到两千人马的姜青玉……
他敢去么?
乌托娜看向对方,目光带着丝丝嘲讽,毫不掩饰。
可在下一刻。
她神情微变。
只听一道声音从那位白袍公子口中传出:
“绑了她,我们继续北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可本公子,并不想做你的男人
这一日。
部队行进了一百里。
或许是为了借刀杀人除去拓跋氏的第一天才,又或许是为了把姜青玉引入敌穴、看其笑话,乌托娜一路上都不曾吵闹。
反而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姜青玉派人送到几位副将手中,让他们率领部队远远尾随,只要她还活着,便不许进攻。
几位副将倒也听话,居然真的只是带人一路尾随,距离把控在三里左右。
不过,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們也派了一支百人小队在百丈外负责监视,似乎只要乌托娜一消失在视线中,便会回去传讯,带人杀至。
黄昏时分。
部队开始原地驻扎,挖灶煮饭。
乌托娜被五花大绑,捆住了手脚,坐在一块石头上。
她紧盯着一旁正在看地图的姜青玉,双眸有毫不掩饰的赞许和垂涎:
“姜小公子,本公主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拓跋宇可是拓跋彦那老不死的禁脔,你居然真敢去杀他?就真不怕拓跋彦一怒之下自降身份对你出手?”
“不过……”
“图里部落怎么说也是个中等部落,拥兵三千,再加上拓跋宇的两千亲卫,共计五千精兵,仅凭你眼下这点人可不够吃下他们!”
姜青玉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他只是盯着地图, 研究如何避开一个个部落的视线,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八大部落之一的包罗氏。
至于图里部落以及那个人头价值三万军功的拓跋宇……
只是个幌子罢了。
他也知道,带着那么大一支部队北上五六百里, 要想完全避开北狄上百个部落的视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乌托娜也没花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自己。
但如今,只要传出他此次北上的目标是拓跋宇,那么以那个北狄第一天才的自傲,一定不会准许其他人插手这一场争斗。
而拓跋氏肯定也乐意见到拓跋宇击败甚至擒住自己,为拓跋氏统一北狄积攒声望。
所以它一定会勒令沿途部落不许妄动!
于是……
哪怕其余部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可由于畏惧拓跋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不敢下口。
如此一来,便为自己前往包罗氏省却了很多麻烦。
而等到了包罗氏,见了包罗特后……
他的一些布局也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啧啧,你认真起来的样子可真有魅力!”
一旁,乌托娜含情脉脉地盯着姜青玉,突兀道:
“姜小公子,要不你做我男人吧?”
“只要你我联姻,我可以劝说我父王归顺拒北王,并帮你拿下大比头名,成为世子!”
“当然……”
“前提是拒北王先答应帮乌托氏夺取王庭!”
姜青玉放下地图,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乌托公主,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乌托氏在八大部落中排名不算垫底, 但也并不靠前, 我父王即使真的要扶持一个王庭部落,也只会在拓跋、乞颜、包罗三个部族中选取, 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乌托氏才对!”
乌托娜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不甘。
自从见到儿时的好友包罗杰出现在姜青竹麾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拒北王多半是要借着这一次冬猎大比之名对北狄下手了!
不是大军压境,而是制造内乱,扶持傀儡政权!
至于这个傀儡政权……
十有八九便是包罗氏了!
楚国人才济济,即使不算陨星阁、花满楼等江湖势力,曜日境数目也不下十尊,所以包括乌托娜在内,所有八大部落的人都清楚北狄被楚国吞并是早晚的事情。
若非楚国皇室忌惮拒北王功高震主,再加上拓跋彦、巴尔斯等曜日境老不死一直藏匿很深,让人寻不到位置,怕是北狄早已沦为和隔壁羌族一个下场!
所以……
这几年八大部落内斗严重,一个个都把重心放在了争夺王庭上,都是为了争取成为卖家,把北狄卖出一个好价钱!
乌托氏也不例外。
“姜小公子!”
乌托娜难得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拓跋、乞颜、包罗的确实力强盛,可也正因这一点,他们不会看上你,也不会和你立下协议!”
“甚至……”
“据我所知,他们早就和一些楚人有了往来,偷偷签下了卖身契!”
“所以,眼下能帮你的,只有我乌托氏!”
姜青玉似是有所意动:
“是么?”
“可本公子凭什么信你?”
“我又怎知你们乌托氏没有早早找好了买家?”
乌托娜见姜青玉有合作的意向,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同时,她的双眸闪过一丝狠厉,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本公主可以帮你宰了拓跋宇!”
“不知……”
“这个诚意可够?”
姜青玉颇感意外。
拓跋彦可还没死呢!
宰了拓跋宇,乌托氏岂能苟活?
但他不知,包罗杰早已和乌托娜挑明,他有办法除去拓跋彦那个老不死!
否则,包罗氏之后又怎能坐稳王庭?
“姜小公子,不瞒你说。”
乌托娜又抛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的三姐姜青竹已经搭上了包罗氏这条船,包罗特的儿子包罗杰如今正是姜青竹麾下的一员副将!”
“你若想拿下大比头名,成为世子,也必须择取一个大部落,与之合作!”
“而我乌托氏,是你最好的选择!”
姜青玉微微眯眼。
他早知姜青竹的两员新副将很不一般,其中一人更是李晗老将军的孙女,二十五岁的命星境巅峰。
另一人名为包杰,来历神秘。
却不知竟是包罗特的儿子!
“看来三娘也早就开始布局北狄了。”
“而且……”
“居然也选中了包罗氏么?”
姜青玉在心中思忖:
“多半是父王的意思吧。”
他倒是不觉得拒北王对自己有所不公,毕竟姜青竹背后有一尊曜日境的三娘。
而统一北狄这事,没有曜日境的参与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所以把任务交给姜青竹和三娘显然更为妥当。
“怎么样?”
“姜小公子,考虑清楚了么?”
乌托娜野心勃勃道:
“做我的男人,我帮你成为下一任拒北王,你帮我成为北狄的女王!”
“届时,你我一声令下,便是倾覆整个楚国也不是不可能!”
姜青玉并没有被这一番谋朝篡位的话吓到。
他只是望向乌托娜,一脸可惜:
“乌托公主,你确实差点说动我了。”
“可本公子……”
“并不想做你的男人啊!”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要不,你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品行还算过得去的妹妹,为我介绍一下?”
此言一出,姜青玉本以为乌托娜会勃然大怒。
不料对方却不怒反喜道:
“自然是有的!”
“本公主有三个妹妹,年纪最大的已有二十一岁,年纪最小的才六岁,你若嫌不够,我还可以催我父王再多生几个。”
乌托娜一脸傲然,似乎并不在意吃不到姜青玉。
为了王庭大业,区区一个男宠算得了什么?
等自己成了女王,还愁凑不齐后宫三千么?
眼前这位姜小公子的确有相貌,也有胆识,可身子骨未免太弱了点,怕是禁不住太久的折腾。
不如先放他一马。
等以后养壮了再吃!
姜青玉看不穿乌托娜的想法,但也答应了下来:
“一个足以。”
“等你杀了拓跋宇后,我便去寻你爹乌托布商量合作的事宜。”
既然乌托氏可以拉拢,那他也不会将其往外推。
至于能否夺取王庭……
那就要看乌托氏的本事和诚意了。
反正在他看来,多半是没什么可能的。
但乌托娜却是胸有成竹: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章 三位男宠的老大,普鲁苏和
是夜。
乌托娜的两千部下驻扎在五里外,并无异动。
不过……
在众人即将入睡的时候,她的副将却贴心地派了一小队人马送来了一顶奢华的帐篷,以及……
三个男宠。
“参见姜公子。”
带队的是一位后天十品的女将,本是清秀的脸上带着四道狰狞伤疤,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凶悍。
女将指着三个男宠朝姜青玉介绍道:
“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得有人在身边伺候,这三人便是这一次外出负责侍奉公主的。”
“希望公子答应将他們留下。”
“……”
姜青玉显然不可能让乌托娜和男宠待在一起。
否则, 晚上将士们哪还有心思睡觉?
“你们似乎搞错了,乌托娜眼下是本公子的阶下囚,你见过囚犯还需要人伺候的么?”
此言一出。
在一旁的乌托娜顿时不开心了:
“姜小公子,阶下囚多难听?”
“你可以叫人家女奴嘛!”
“不让外人伺候本公主也可以,要不,你等会亲自来?”
同时,她冷冷扫了三位男宠一眼。
这让其中二人不禁一阵惊惧,只敢强颜欢笑,另一人则是有点另类,看着乌托娜被绳索捆绑,眼神充斥着心疼。
在乌托娜的眼神胁迫下,三人一个个都开口乞求:
“公子,请让我们来侍奉公主吧。”
“对啊,留下我们吧。”
“我们的武学修为并不出众,不会惹麻烦的。”
“您看才半日不见,公主都憔悴了许多呢!”
……
“闭嘴!”
姜青玉冷哼一声:
“乌托娜, 你是一个人睡不着么?”
乌托娜面带戏谑:
“对啊,得有男人陪才能睡着。”
“姜小公子, 别忘了本公主没提醒你,若是我几日几夜睡不着, 实力下降,到时候一个不注意反而被拓跋宇杀了, 那你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届时,不但是拓跋氏,连我乌托氏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姜青玉显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即使不死不休,你也见不到了。”
一旁。
女将见姜青玉不肯松口,突兀冷笑一声,随即竟是直接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唰——
她轻轻挥砍了一下长刀。
下一刻。
众人便见到一位男宠的左手被整只切断!
“啊啊——”
男宠不断惨叫,鲜血不断从断处喷涌而出。
他青涩的面庞被恐惧占据,双眸有一抹阴毒掩饰的很好,却不敢开口辱骂反抗。
“救我,救我!”
下一瞬,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姜青玉不断磕头:
“公子,留下我们吧,求你了,我不想死!”
“求你了,求你了!”
“我可以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
另外二人同样下跪磕头, 乞求不止,甚至开始朝姜青玉步步逼近。
俞安带着几位部下立即上前几步,防止几人行刺。
姜青玉却是一脸平静:
“好一出苦肉计。”
“若本公子不答应, 你是准备把他们全杀了么?”
女将神情冷漠,把刀锋对准了另一人:
“他们的职责是侍奉公主,如果公子不允,那么他们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只是如此一来……”
“他们虽然是死在了我的刀下,但公子才是真正的凶手!”
姜青玉看向俞安,眼神玩味:
“俞将军,按照她所说,这三个人若是死了,那三十点军功是不是就算在本公子名下了?”
俞安回头,咧嘴一笑:
“理应如此!”
于是姜青玉朝女将作了个揖:
“多谢女侠,请动手吧。”
“……”
女将握住刀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此时的她已是骑虎难下。
该死!
真杀了三个男宠,公主事后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可若不杀……
难不成要自食其言,把人带回去?
与此同时。
听到姜青玉让女将下杀手,三位男宠一个个脸上全是惊慌,即使那位年纪最大的都难掩恐惧。
为了生存,他们付出了一切,甚至丢失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可即使如此,都无法活命么?
“公子,求你了!”
“请留下我们,我们很有用的!”
“我可以帮你杀人,做你麾下的一员小卒!”
“我熟知北狄地形以及各个部落的分布,可以带你去袭击那些小部落!”
“您的部队孤军深入,一定很缺粮草!我们是普鲁部落的王子,命很值钱,你可以用我们去换粮草!”
……
可任凭他们喊破了喉咙,姜青玉都不为所动。
直到……
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宠眼神一阵挣扎后,突然开口:
“公子,我们可以帮你折磨乌托娜!”
“往死里折磨!”
这一刻,生死一线,他选择不再装了。
这话一出,其余二人顿时停下喊叫:
“大哥,你疯了么?”
“你在胡说什么?”
“快向公主道歉!”
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表面上看对乌托娜最为顺从的老大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他们对乌托娜的怨恨并不比老大少,可谁都不敢表达出来。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姜青玉暂时不想杀乌托娜,也不会和五里外的那支军队开战。
所以……
折磨乌托娜,对姜青玉没有半点好处!
大哥说这话,不但说服不了对方,反而会激怒旁边的女将,引来杀身之祸!
这是不要命了么!
二人毫不犹豫地往两侧退了几步,和老大划清界限。
“放肆!”
果然,女将冷笑一声,举刀往老大的脖子砍去。
但下一刻。
她就被俞安拦下,并被一把夺了长刀。
“姜公子,你什么意思?”
女将恼火地看向姜青玉,不解道:
“是想开战么?”
姜青玉轻轻摇头:
“本公子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乌托娜,听说你有三百面首。本公子很好奇,倘若他们中有一半人对你怀有怨恨,那你晚上又如何睡得安稳?”
乌托娜不以为然道:
“可不止一半呢!”
“三百面首,几乎人人都对我怨恨不已。”
“而本公主之所以能睡得安稳,无非用了四个字——”
“恩威并施!”
“每个月杀一批人,同时奖赏一批人。只要乖乖听话,我不但提供他们所有修行资源,更会在晋升先天后,扶持他们回各自部落坐上首领之位。所以他们不但不会杀我,反而一个个都生怕我死了,那样,不但会殉葬丢了命,也丢了卷土重来的希望。”
“姜小公子,本公主也很好奇,换作是你,你会选择与我同归于尽,还是忍辱负重呢?”
不等姜青玉回答,乌托娜又自顾自道:
“以你藏拙十九年的性格,估计会选后者吧。”
“只可惜,这一次是你捉住我,而非我捉住了你。”
乌托娜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似是在浮想联翩。
姜青玉没有理会对方。
他把目光投向了三个男宠,淡淡开口:
“你们三人可以留下了。”
“另外……”
他看向三人中的老大,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微微一怔:
“启禀公子,我叫普鲁苏和。”
姜青玉轻轻颔首:
“普鲁苏和,本公子不用你折磨乌托娜,但想请你做另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三天,只要别弄死,任凭你处置。”
普鲁苏和瞥了乌托娜一眼,双眸闪过一丝怨毒:
“敢问公子,是何事?”
姜青玉指了指北方:
“替我给拓跋宇送一封战书。”
……
一炷香后。
普鲁苏和带着三匹马和一封战书连夜往北赶去。
姜青玉看着其远去的背影,一脸沉静。
背后,乌托娜哂然一笑:
“姜小公子,你可真是下了一步臭棋。”
“此人对本公主心怀怨恨,等见了拓跋宇后,一定会添油加醋,说本公主已经投靠了你,乌托氏不再可信!”
“拓跋氏和乌托氏本就不和,拓跋宇一定会再引重兵,准备将你我二人一网打尽!”
“你……”
“是嫌对方人马不够多么?”
姜青玉转身,朝着对方自信一笑:
“那样不正好么?”
“乌托氏无路可退,便只能和本公子一条路走到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是禽兽……不如
当晚,姜青玉并没有让乌托娜如愿以偿地和两位男宠睡在一起。
在对方吵着睡不着的时候,他点燃了那一截本是为自己准备的迷香。
也就是采花贼的最爱,传说中可以让人在十个呼吸内陷入昏睡的“百花香”。
此物果然名不虚传。
乌托娜在帐篷内只坚持了六个呼吸,便沉沉睡去。
只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见自己衣衫整齐,铠甲完好, 双眸不禁闪过一丝恼火,不断大骂姜青玉禽兽不如!
这让将士们后来看向姜青玉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怪异。
……
接下去的几日时间。
部队以每日百里的行军速度往北而去。
而在接到战书后,拓跋宇果然借拓跋氏之名下了命令,不准其余人骚扰姜青玉的这支部队,并派出一只海东青在第三日的中午带来了回应——
“我会率领四千骑兵在黑水湖等你们。”
显然,他将乌托娜的人也算了进去。
于是……
接下来的北狄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当拒北王的二公子姜青剑在西南角落带着两千骑兵和一支支敌军不断周旋碰撞的同时, 四公子姜青玉却带着上千部下大摇大摆地往北行进,途中没有一人现身阻拦。
反而倒是有几个闻讯而来的斥候壮着胆子跑出来指正方向, 一次次帮忙指出黑水湖的具体位置, 生怕姜青玉走偏误了时日。
像是把他当成了贵客。
与此同时。
和以往一样,每日夜里,姜青玉都会阴身出游,找地府的人了解情况。
可接连几日下来却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没有再出现皓月境的陨落。
走戊阁似乎也不曾发现拓跋烈等人的消失。
但“判官”崔华已经听命赶来,成功将自己伪装成了拓跋烈的样子。
不过,他仍需一二日的时间模仿其神态,以及吸纳对方的记忆,预计两日后才能动身前往拓跋氏。
另外……
值得注意的是,姜青剑这一段时日却是声名迭起,凭借着诡谲的兵法和仅仅两千人的部下,居然把上万狄人耍的团团转!
白日,他带着敌军在草原上不停地兜圈子,待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之时,夜里又绕开了暗哨视野,带人突兀杀至敌军营地,每一次都斩获不菲, 而自身损失却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番英勇事迹, 在某些人的有意宣扬下, 很快便传到了北境三州。
以至于百姓们对他成为世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然而,姜青玉在看了战报后,却发现有几处不对劲。
几伙参与围剿姜青剑的狄人部队全是乌合之众,仗打的也是毫无章法,甚至都从来不长记性,前一晚被夜袭后,第二晚、第三晚居然都不多加戒备。
像是个明知城中有采花贼的女子却在睡前脱光了衣服,浑身赤裸,还不关门!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在……
故意送人头。
显然……
蒋家的金银铁矿已经给到位了。
而另一位竞争对手姜青竹这段日子就显得有点中规中矩了。
在摆脱了乌托娜的纠缠后,她主动撞上了几支狄人部队,也打了几场胜仗,斩获颇丰,可惜自身损失也不小,阵亡了两百余人,接近一半部下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势。
照此下去,不出三日,青竹营便会丧失战力,不得不提前结束这一次的冬猎大比。
可就在第三天,转机出现。
包罗氏的一位王子包罗赞听闻拓跋宇和姜青玉的约战后,自称也想一试,于是忽然对姜青竹下了战书,邀请她率军北上一战!
地点同样选在了黑水湖。
这不但让姜青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也让她有了堂堂正正的理由率军继续北上!
“姜小公子,你给拓跋宇下战书这一招,可是结结实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营地内,乌托娜坐在一顶帐篷门口,毫不掩饰内心的嘲讽:
“姜青竹和包罗氏早就是串通一气,她的北上是另有图谋,至于你么……”
“哪怕击败俘虏了拓跋宇又如何?”
“黑水湖一带,距包罗氏不足百里,她随时可以让包罗杰调来大军,将你和拓跋宇一并解决!”
“甚至不用调兵,对她下战书的那位包罗赞主动就会带着重兵埋伏在黑水湖,等你和拓跋宇两败俱伤之际突然杀出,坐收渔翁之利。”
姜青玉一脸平静。
今日是正月初八,距离他擒住乌托娜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天,部队也走了接近五百里。
若非他途中有意走偏了几次方向,今日黄昏前,其实就该抵达黑水湖的。
但即使他有意拖延,最迟明日中午,他也会和拓跋宇在黑水湖相见。
“你怕了?”
姜青玉看向乌托娜,语气不冷不热。
“本公主会怕?”
乌托娜冷哼一声:
“姜小公子,不妨告诉你,早在来见你之前,你那位三姐便已经对我许下承诺,只要成功阻止你斩获大笔军功,她就会在未来的北狄给乌托氏留出一席仅次于王庭的位置!”
“所以,包罗氏不会对本公主下手!”
姜青玉哂然一笑:
“这算什么承诺?”
“哪怕你什么都不做,等其他任何一个大部落成了王庭,乌托氏将来不照样能得到仅次于王庭的地位么?”
“难不成……”
“还会有人要对乌托氏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乌托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姜青玉所言非虚。
对于八大部落而言,除了王庭和曜日境外,其他任何承诺都不值一提!
所以她才会不甘于此,背弃了和姜青竹、包罗杰的协议,反而和姜青玉谈起了合作。
“反正你得多提防一点!”
乌托娜轻哼一声:
“只可惜乌托氏距此太远,要不然本公主一声令下,给你凑个一万铁骑,横扫四方,到时候什么拓跋宇、包罗赞,还不都得乖乖跪下求着做本公主的男宠?”
姜青玉紧盯着对方的目光,一脸戏谑:
“本公子可不信,明日一早醒来,身后那支打着乌托氏旗号的部队还是只有区区两千人!”
“与本公子合作之事,你应该早派人和你爹说了吧?”
“杀死拓跋氏的第一天才,无异于和拓跋氏宣战,若没有乌托布那个老家伙的首肯,你又岂敢亲自做主?”
乌托娜一脸愕然,下一刻双眸又闪过一抹赞许:
“不愧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真不好骗呢!”
“本来还想等到明日再给你个惊喜,可惜你太不解风情!”
她微微抬头,傲然道:
“实话告诉你吧,早在四日前,我父王便已经得到消息,并决定亲自率领一支三千人的亲卫赶来见你!”
“算算日子,差不多明日卯时便能赶到了。”
姜青玉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他早就从黑无常谢文的口中得知了这个讯息。
倏然。
乌托娜用嘴扯开了一角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朝着姜青玉勾引道:
“姜小公子,我父王可没本公主那么容易糊弄!”
“如果你不能展现出足够的底牌,他是不会答应与你合作的。”
“要不,你今晚和我共睡一个帐篷,等明日醒来,我便告诉父王,肚中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如此一来,他便说什么都得帮你了!”
说罢,她往后倒去,平躺在了帐篷里,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姜青玉徐徐走上前。
然后……
颇为贴心地替对方拉上了门,并点燃了一截“百花香”。
下一刻。
帐篷里传来一声昏昏欲睡中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
“真是禽兽……不如!”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于是今夜如约而至,来斩曜日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尽管战事将近,可姜青玉并未和多吉、俞安等人商榷作战计划,反而和几人说了声“倦了,需要多休息”后,便在戌时早早睡下。
随即他阴身出游,并开始全力往北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他走了两百里, 来到了乞颜部落。
和大多数北狄部落一样,乞颜部落也由无数低矮毡房组成,四周并没有搭建城墙,只围了几层鹿砦,挖了一些陷马坑当作简单的防御工事。
显然,他们从未考虑过有一日楚国的铁骑会踏足这一片土地。
眼下是亥时二刻,部落中的大部分人都已入睡, 只有少数暗哨和护卫仍在恪尽职守。
姜青玉放眼望去。
只见部落中灵魂璀璨如星辰者不下二十人, 绚烂如圆月者有五人,另有一人灵魂格外耀目,宛若一轮煌煌大日!
尽管是一轮迟暮的夕阳。
但那也是曜日境!
“巴尔斯……”
姜青玉念叨出了此人的名字。
早在一个多月前,“牛头”希尔夏就和乞颜氏的首领乞颜乌木做了一笔交易。
地府帮乞颜氏杀了巴尔斯这个曜日境老不死,乞颜氏出兵帮希尔夏夺回王权,并与其永结盟友!
于是今夜,姜青玉如约而至。
来斩曜日。
……
此时。
在乞颜部落最大最奢华的那间毡房内。
掌握一氏权柄的首领乞颜乌木正坐在金座上,面朝南方,双眸紧闭,似是在假寐。
他今日穿了一件华贵的金丝长袍,膝上摆了一口藏于鞘中的弯刀,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 锋芒内敛,却随时可以拔刀而出。
诡异的是……
在他一旁,有一位戴着牛头面具的黑袍男子正蹲在篝火旁烤羊肉串, 也不知是在耍什么把戏。
“希尔夏!”
倏然,乞颜乌木沉声道:
“巴尔斯三日内必会对乞颜柏下手!”
“你口中的那位大人,何时会到?”
“牛头”希尔夏瞥了对方一眼, 双眸中有浓浓的毫不掩饰的羡慕。
不得不说,和草原上粗犷的汉子们不同,乞颜乌木是个长相偏儒雅的美男子,不留胡茬,不留辫子,肌肤也如羊脂般白嫩。
所以哪怕年过五十,看上去也宛若二三十岁一般。
以至于……
当有人散布谣言,说拓跋奇的现任王后知微夫人当年和乞颜乌木有一腿的时候,居然有至少一半的人深信不疑!
“乞颜兄,你不是和知微夫人是老相好么,干嘛不让她请拓跋彦那个老不死出手帮你?”
希尔夏调侃了一句。
却见乞颜乌木睁开双眸,一脸凝重:
“你又怎知本王没找她帮忙?”
希尔夏微微一怔,一脸讶然。
“不,不是,你们俩还真有一腿啊?”
顷刻间,他看向乞颜乌木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乞颜兄,那拓跋宇不会是你儿子吧?”
“我就说嘛,拓跋奇那个丑样,怎么可能生出那么俊俏的儿子!”
“合着原来是你的种!”
“怪不得知微夫人会安排她那宝贝儿子藏身和乞颜氏、包罗氏相距不足百里的图里部落,她那么煞费苦心,都是为了让你们父子可以多多团聚啊!”
短短时间内,希尔夏便脑补了一出大戏。
“……”
乞颜乌木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怕不是忘了,拓跋氏除了拓跋彦那个老不死外,还有一个活了一百二十六年的大祭司!”
“传闻那个老妖得到了神明的眷顾,拥有一只看透一切的灵眸,恐怖不在拓跋彦之下。如若拓跋宇是本王之子,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听到“大祭司”三字,希尔夏的脸上不由出现一抹忌惮。
拓跋氏的大祭司本身武学修为只有皓月境,而且由于年老体衰,实力不再巅峰,倒也不足为惧。
可这人却是似妖似邪!
他天生瞎了一目,而另一目的瞳孔竟是诡异的紫色!
这只紫色瞳孔令他拥有了看透一切的本领,也让他从中原偷师到了最顶尖的铸器术,成为了整个北狄唯一的铸器宗师!
也是最有资历、最为睿智的大祭司!
甚至有狂热的信徒称之为:
神明代言人。
乞颜乌木和希尔夏都不信世上有神明。
作为大部落的高层人物,二人都深知祭司只是一群借着神明名义招摇撞骗,以此来让部众服从管教的骗徒。
即使是乞颜氏的大祭司也不例外。
但……
这群人的确拥有一套颇为诡异的传承,可以把全身修为传至另一位祭司身上,从而使得八大部落的每一代大祭司都拥有皓月境巅峰的修为!
甚至……
有人可以把另一位祭司当做祭品牺牲掉,以此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拓跋氏的大祭司便是用了这种方式,才存活了一百二十六年之久!
以上二者,都是毋庸置疑的邪术!
“希尔夏,你可知……”
“巴尔斯、拓跋彦如今修行的邪术便是从那位大祭司手中得到的!”
乞颜乌木语气深沉:
“巴尔氏、拓跋氏已经勾结到了一起,一旦两个曜日境借助邪术延寿成功,那么今后八大部落平起平坐的日子便将不复存在!”
希尔夏轻哼一声:
“本来也不是平起平坐。”
巴尔斯一直有阳寿不足的忧患,所以从没把心思放在巴尔部落上,可拓跋彦至少还有十多年可以活!
拓跋氏也一直被公认为是北狄第一部落。
若非怕太张扬会引来楚国曜日境的刺杀,拓跋氏早已统一北狄,稳坐王庭了!
“以那两个老不死贪生怕死的性子,除非晋升摘星境,否则才不会统一北狄,和楚国对抗呢!”
希尔夏很了解二人的习性。
乞颜乌木叹息一声。
“的确如此。”
“所以,一旦成不了摘星境,他们二人便会走一条路——”
“统一北狄,投靠楚国!”
他死死抓住刀柄,儒雅的面孔变得有点狰狞:
“只可惜我乞颜氏的曜日境老祖在五年前已经归天,否则哪怕拼着全族天才死绝,本王也要支持他修行邪术,博取一线摘星境的希望!”
“只恨拓跋氏那老不死打的一手好算盘,直到我族老祖归天后,才将这一门邪术交出!”
“……”
希尔夏沉默不语。
以人为祭品,换取寿命或是武学修为的邪术,他也只在古老的羊皮卷上见过,希尔氏的大祭司同样对此知之甚少。
也不知拓跋氏的大祭司是怎么得到的。
“拓跋彦、巴尔斯任何一人成了摘星,剩下的几个部落都得沦为其附庸,日后甚至会成为楚国和北狄交战的炮灰!”
乞颜乌木一字一句道:
“本王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说罢,他双手握刀,望向南方,一脸期盼,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而且……
看那表情,仿佛笃定了今晚会有人来!
见到这一幕,希尔夏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微微眯眼:
“除了我以外,你还找了其他帮手?”
乞颜乌木嘴角勾起一道笑容:
“那是自然。”
“本王都没见过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怎知他一定能杀了巴尔斯?”
“所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王同时请了另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下一瞬。
只见一阵风刮过,推开了毡房的大门。
“你看……”
“他来了。”
乞颜乌木在内心如释重负的同时,朝着希尔夏笑了笑。
笑容中有一丝抱歉,也有一丝炫耀和傲慢。
希尔夏冷哼一声,与其一齐朝门外看去。
却见……
有一人正徐徐走来。
身穿白袍,头戴面具。
左手上提着一颗滴血的头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人……请救我乞颜氏!
来人走的很慢。
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乞颜乌木的心头上,令他惴惴不安!
对方并没有刻意释放气息,但剧烈的压迫感却已经让他生不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此人,远比巴尔斯,甚至拓跋彦更为恐怖!
“大人,您来了。”
一旁,“牛头”希尔夏朝着来人躬身一礼, 低头的时候瞥了一眼对方手上提着的那颗头颅——
他不认识死者,第一时间也只能认出那是个中年人,从相貌上看多半是出身中原。
所以……
是楚人,还是走戊阁的人?
希尔夏望向乞颜乌木,言语戏谑:
“乞颜兄,此人不会便是你请来的另一位帮手吧?”
“……”
此时, 乞颜乌木的脸色很难看。
该死!
那人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地和自己保证的?
会有一位大人物降临,帮自己解决巴尔斯这个麻烦!
他看了一眼滴血的头颅,只见死者表情如常, 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便被人取了性命!
不难看出,此人的实力和杀死他的人差距悬殊!
这也配叫大人物?
但……
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首领,乞颜乌木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原本的谋划是借用两股外来的力量除去巴尔斯,如此一来,不但杀死巴尔斯的把握会更大,事成之后,这两股外来力量还可以相互制约。
而乞颜氏也能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甚至坐收渔翁之利。
可事到如今,却是玩砸了。
代表着其中一股外来力量的大人物陨落在了北狄,乞颜氏势必会被迁怒!
而为了保全部落……
眼下他只能紧紧依附另一股力量,一条路走到黑。
想通了这一点后,乞颜乌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从金座上站起身,朝着白袍面具人低头拱手:
“在下乞颜乌木, 见过大人。”
他的言语带着些许恭敬。
然而,话音刚落。
只听得“砰”一声。
那颗滴血的头颅便被白袍面具人随手丢到了地上,并一路滚落到了乞颜乌木的脚下。
“认识他么?”
“不认识。”
“是么?”
白袍面具人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乞颜乌木稍作犹豫,咬牙道:
“大人,在下的确不认识他,不过……”
“我知道此人的来历!”
“他来自走戊阁!”
“那是一个由越国余孽创立的组织,我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这个组织的人。”
“他告诉我,只要我答应加入这个组织,对方不但会帮我解决巴尔斯,甚至会扶持我成为北狄唯一的王!”
乞颜乌木死死盯着脚下的头颅,双眸充斥着野心,以及一丝希冀。
只要对方提出愿意扶持他称王,那么他依然可以背弃一切!
然而一旁,希尔夏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乞颜兄,他们要扶持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不论怎么看,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乞颜赤水都比你更有资格称王!”
“毕竟,他是才走戊阁亲自培养的人!”
此言一出。
乞颜乌木立时把目光投向了希尔夏,脸上难掩惊色:
“你……你为何会知道我弟弟的名字?”
希尔夏一阵冷笑:
“乞颜兄,你太自作聪明了。”
“你以为自己可以玩弄一切?殊不知无论是我们大人还是走戊阁,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对走戊阁的了解比你多得多!”
“除了乞颜赤水外,走戊阁还培养了拓跋烈、乌托明等一群混血儿,而在这群人中,领头的那个人不叫乞颜赤水,而是叫拓跋烈!”
“……”
乞颜乌木目瞪口呆。
拓跋烈?
走戊阁真正选中的王庭部落是拓跋氏?
“不,不可能!”
“你在骗我!”
他气急败坏道:
“乞颜赤水在信上和我再三保证,乞颜氏会在不久后成为整个北狄的王庭!”
希尔夏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看向对方的目光带了些许怜悯。
顿时,乞颜乌木气得浑身颤抖。
以他的才智不难辨认出希尔夏所言非虚,可谁又会甘心承认自己被人捉弄?
倏然。
乞颜乌木瞥见了地上的那颗滴血头颅,稍一考虑后,竟是愤然拔出长刀,用力朝其砍去。
他那么做的目的有二。
一是为了发泄走戊阁欺骗自己的愤怒。
二是为了向白袍面具人表达自己愿意与其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心!
砰!
一道金芒闪过。
下一刻,几人便见到长刀轻易撕开了皮肉和颅骨,将整颗人头一分为二!
似是没有受到一丝阻滞。
“……”
乞颜乌木呆滞地望着这一幕,一脸不敢置信。
他的刀确实可以切开曜日境的肉身,但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除非……
他看向白袍面具人,试探道:
“大人,此人不是曜日?”
只见白袍面具人……也就是姜青玉目光戏谑,冷冷开口:
“我何时说了他是曜日?”
“可……”
乞颜乌木感觉自己又受到了欺骗!
姜青玉瞥了一眼地上裂成两半的头颅。
刚来到乞颜部落的时候,他便已经看穿,部落中只有五位皓月,一位曜日。
除了乞颜乌木和希尔夏之外,有两名皓月境的灵魂充斥着诅咒和邪恶的力量,而且又和曜日境老不死巴尔斯待在一起,所以多半是北狄一族的老祭司。
第五个皓月境……
却是一个前朝余孽。
也许是觉察到了希尔夏的存在,此人一直在毡房数十丈外偷窥,不料却被姜青玉一击毙命。
“他身上有一封信。”
姜青玉朝乞颜乌木抛出一个已经被打开了的信封:
“信是拓跋彦写的。”
“大意是劝你以大局为重,不要计较乞颜柏的死亡,更不要妄想阻止巴尔斯修行邪术,否则便是和他为敌!但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他会向乞颜氏做出补偿。”
乞颜乌木接过信匆匆看了一眼。
信上内容和对方所说别无两样,从字迹、印章上看也不似作假。
可他仍然不信:
“拓跋彦的信为何会在此人身上?”
姜青玉笑而不语。
于是乞颜乌木很快懂了。
怪不得走戊阁会选中拓跋氏做王庭!
因为拓跋彦那个老不死早已投靠了走戊阁,甚至巴尔斯多半也一起投靠了这个组织!
而自己……
居然还想着让走戊阁帮忙除去巴尔斯?
简直可笑至极!
直到此时,乞颜乌木才彻底对走戊阁失去了信任。
也彻底对那个不但会夺走自己权力,更是出卖了整个乞颜氏的乞颜赤水失去了信任!
“呵呵,什么大人物?”
“拓跋彦就是你口中的大人物么?”
“这和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乞颜乌木面容狰狞,在心中将乞颜赤水痛斥了无数次!
下一瞬。
他又叹息一声,似是认了命。
同时闭上双眸,低下头颅,朝着姜青玉缓缓单膝跪地,语气悲壮而认真:
“大人……”
“请救我乞颜氏!”
姜青玉一言不发,无动于衷。
“大人……”
乞颜乌木以为对方是嫌弃自己诚意不足,于是心一狠,右手握住刀柄,一刀切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紧接着,他又捡起断掉的小拇指,将其一口一口吃入了自己的肚子!
“我以草原之神的名义发誓,即日起,自我以下,整个乞颜氏都将奉您为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虔诚。
这熟悉的一幕,让姜青玉不禁想起了古尔根那个傻子:
“乞颜乌木,你的确很有魄力。”
“但切手指,真的是个很无聊的陋习。”
说罢,姜青玉转身走出了毡房。
同时丢下另一句话:
“走吧,我们去见巴尔斯最后一面。”
第一百三十四章 都是一族的大祭司,你和我聊
在北狄,人人都信仰草原之神。
而有那么一小撮人自称是神明的使徒。
人们称之为祭司。
祭司自称可以和草原之神沟通,所以每年都会借神明的名义举行盛大的祭祀,说是这么做可以为部落带来恩赐和祝福。
不过……
即使一场祭祀都不落下,有的部落依旧会被吞并或是歼灭。
那个时候,祭司们便会站出来说,这些部落擅自减削了祭品, 所以被神明遗弃。
于是人们对神明的敬畏又会多上几分。
祭司中的首领,被人尊称为大祭司。
他们的地位可以和整个部落的首领平起平坐,甚至……
高于对方。
而八大部落的大祭司更是地位尊崇,并且每一人都拥有皓月境巅峰的武学修为!
只是……
他们的修为并非自己苦修而来,而是得自于“神明的恩赐”。
按照他们的说法,每一位大祭司的修为都是神明直接赐予, 不会增长一分,也不会减少一分, 永远停滞在皓月境巅峰。
直到死后才会被神明收回。
可很少有人知道, 他们的修为是用了一门邪术,从上一任大祭司体内生生掠夺而来的!
在八大部落中,每一位大祭司死前都会指定一位传承人,授予其邪术,并把自己当做祭品,成全对方,让对方完美吸纳自己的修为,以此来维护和巩固神权!
古往今来,这一门邪术被八大祭司视为最大的秘密。
曾经也有不少曜日境向其逼问邪术,到手后却发现此术只能传承祭司体内的奇特修为,而对练了其他功法的人没有半点作用!
这才不了了之。
可在两个月前,拓跋氏的大祭司却亲手把另一门邪术交到了北狄仅存的两位曜日境老祖手中!
那是他得以存活一百二十六年的秘密——
一门把天才当做祭品,用于成全自己的诡异邪术!
于是,其中一位曜日境巴尔斯在得到邪术后,选中了乞颜部落的乞颜柏做祭品。
……
这一夜。
乞颜部落。
在属于大祭司的那间不算宽敞的毡房内,四个男人正彻夜未眠。
其中最显眼的一是个体型壮硕的光头老人,穿着一件墨黑战甲,背了一柄丈许高的开山斧。
他伫立在一面墙壁前, 背对另外三人。
似是一座巨山耸立。
此人正是北狄硕果仅存的曜日境老不死之一,巴尔斯。
剩下的三人中,有二人同样是老者。
一人佝偻着身子,身上穿了一件雪白的祭司长袍,正是乞颜氏的大祭司。
他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双眸灿若星辰,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另一人稍显年轻,约莫六十岁左右,穿了一件墨黑的祭司长袍,却是巴尔氏的大祭司。
他双眸狭长,脸上挂着桀骜而诡异的笑容,似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让人不寒而栗。
唯有在望向巴尔斯的时候,他才会表示出一丝尊敬。
“去把那小子带来吧。”
“老夫已经参透《夺天术》了。”
巴尔斯的声音略显疲倦。
但不容置疑。
可乞颜大祭司却一脸微笑地劝阻道:
“前辈,《夺天术》是禁忌之术,每一个步骤都不许出错,否则必会受到神罚。”
“所以,还请您多推衍几次,以防意外发生。”
此言一出。
身穿黑袍的巴尔大祭司顿时一阵冷笑。
“乞颜神术,都是一族的大祭司,你和我聊什么神明?”
“谁不清楚,那玩意纯粹是用来愚弄百姓的?”
他看向巴尔斯,微微躬身:
“要我说,老祖是曜日境,在北狄,他老人家就是神!”
“区区一门先天二品的《夺天术》,老祖已经研究了两个月,怎么可能还会出差错?”
“你不会……”
“是舍不得失去乞颜柏那个天才吧?”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诛心!
他和巴尔斯来到乞颜氏,强拿对方的第一天才做祭品,回头还问一句会不会舍不得,简直忒不要脸!
可乞颜大祭司脸上笑容依旧,似乎并不动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
听了这话,巴尔大祭司眼神复杂,嘲弄中带着一丝怜悯:
“乞颜神术,我看你啊,多半是疯了!”
“骗了世人那么久,到头来居然连自己都被自己骗了!”
“不过你放心……”
他停顿了一下,突兀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屋内的第四个人,又道:
“乞颜柏并不孤单,希尔氏的天才会陪他一起去见神明的。”
乞颜大祭司看了一眼对方所指的那人。
那是希尔氏的第一天才,希尔枫,二十六岁的命星境中期,此时手脚正被绳索捆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希尔氏,二十年前也是足以和乞颜氏、拓跋氏相提并论的前三部族,可经历了叔侄争权的内乱后,却元气大伤,彻底沦为了八大部落中的垫底存在。
以至于巴尔斯掳走其第一天才做祭品的时候,都不屑于和他们打一声招呼!
“要不……”
“还是再多等两日吧。”
乞颜大祭司仍在尝试拖延时间:
“乞颜柏这段时日一直在和一个妖女纠缠不清,耗空了身子,精力流失很严重,此时对其施展《夺天术》,效果会很差。”
“你……”
巴尔大祭司一脸阴沉,勃然大怒:
“乞颜神术,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一次老祖的修行关系到整个北狄的生死存亡,你明知乞颜柏是老祖钦定的祭品,居然不严加看管,反而任由他耗空身子,损失精力?”
“你们乞颜氏……”
“是要叛出北狄么?”
面对巴尔大祭司的指责,乞颜大祭司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只听他以一种严肃的语调说道:
“巴尔神图,我已经替我族的第一勇士答应了为北狄献身,难道你还要在他牺牲前剥夺其做男人的权力么?”
“我提醒你,乞颜柏是勇士!”
“不是你摆在祭祀桌上的牛羊!”
“……”
巴尔大祭司冷哼一声,不再辩驳。
尽管在他眼里,乞颜柏和牛羊没什么差别。
但这话却不能直接说出口。
那样相当于践踏了乞颜氏的尊严。
在这件事上,他们巴尔氏获利已经足够多了,再仗势欺人,怕是会引起乞颜神术的怒火。
届时,他如果在祭品上动点手脚,或是在巴尔斯修行邪术的时候指挥大军不顾一切地发起阻挠……
后果将不堪承受!
此时,巴尔斯终于开口:
“老夫可以再等两日。”
“但……”
“明日天亮前,老夫要在这个房间里见到乞颜柏。”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他都得待在这里,在老夫的照看下专心调养身体!”
巴尔斯的声音很疲倦,不难看出他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乞颜大祭司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最大的让步。
于是只能在内心叹息一声,同时嘴上感激回应:
“是,前辈。”
一旁,巴尔大祭司冷笑一声,警告道:
“乞颜神术,你可别再耍什么花样!”
“此事乃是拓跋前辈和老祖共同策划,要是被你搞砸了,整个乞颜氏都得完蛋!”
乞颜大祭司一言不发,似是恍若未闻。
可门外却有人替他回应:
“是么?”
“本王倒想看看,谁敢让乞颜氏完蛋!”
下一刻。
只听得砰一声响。
便有两道身影推门而入。
一人穿着华贵的金丝长袍,手握一口长刀,正是乞颜氏的首领乞颜乌木。
另一人身穿黑袍,面戴牛头面具,却是身份不明。
二人皆是皓月境巅峰。
同时。
面朝墙壁的巴尔斯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将一只手迅速伸到背后,握住了那一柄丈许高的开山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一人封侯,杀二人封王!
“乞颜乌木!”
“你来作甚?”
身穿黑袍的巴尔大祭司微微眯眼,并没有第一时间翻脸。
尽管有巴尔斯这位曜日境老祖在,他可以有恃无恐,但也不想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逼反整个乞颜氏。
那样会搞砸了老祖的修行!
至于乞颜乌木心有不满……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以理解。
可倏然。
巴尔大祭司从另一位戴着牛头面具的男子身上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机。
尽管一时想不起来,但可以断定此人自己一定不陌生!
于是,他死死盯住那人, 阴沉着脸质问道:
“你是谁?”
是友?
还是敌?
希尔夏轻笑一声:
“巴尔大祭司,好久不见。”
这一句话,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而是用了原来的腔调,带着几分北狄口音。
可巴尔大祭司一时并没有辨认出来。
奇怪了。
北狄的皓月境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是哪个部落的?”
“装神弄鬼, 把面具摘下来!”
希尔夏没有伸手去动面具,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果然这人一老,记性就不太行了。”
“巴尔大祭司,我们才二十年不见,你便认不出本王的声音了么?”
“还是说……”
“本王已经被北狄一族遗忘了?”
二十年,本王……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瞬间让希尔夏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是希尔夏!”
“你还活着!”
巴尔大祭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毡房角落,希尔氏的第一天才希尔枫听到“希尔夏”三字,顿时双眸中的求生之火熊熊燃起,身体也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唔,唔……”
他的双腿踢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希望以此来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所有人都选择了将其无视。
包括希尔夏在内。
见对方无动于衷,巴尔大祭司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你不是为了这小子来的。”
“那么,你是想找个靠山,帮你回去夺权?”
他高昂着头颅,轻蔑一笑,又道:
“那就跪下吧, 臣服老祖!”
“等老祖突破到摘星境后,我们可以扶持你成为希尔氏的新首领!”
“反正……”
“最近几年希尔坤有点不识时务,希尔氏早该换个首领了!”
可不等希尔夏回答。
背对众人的巴尔斯却突兀开了口:
“希尔夏,看来你流亡在外的二十年混的很不错,居然攀上了一位曜日境的大腿!”
“好了……”
“别藏着掖着了,让你背后的那人出来吧。”
“老夫已经觉察到他的杀机了。”
这一刻,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不见疲惫。
似是状态仍处于鼎盛。
又似是在硬撑。
一旁。
巴尔大祭司听了这话,立时大惊失色!
曜,曜日境?
不会是来刺杀老祖的吧?
作为一名大祭司,他深知巴尔斯和拓跋彦这两尊硕果仅存的曜日境对北狄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族的支柱!
正因为有二人的存在,才使得楚国仍有那么一丝顾忌,不敢大军压境,灭了北狄!
而楚国皇室也视其为眼中钉。
为了除去二人,皇帝景宏甚至在全天下发布悬赏,任何人只要杀死了巴尔斯、拓跋彦或是其他北狄曜日境中的一位,不论凭何手段,不论出身贵贱,皆可封侯!
倘若连杀二人,则可封王!
不过……
都是空有勋爵而没什么实权的王侯。
所以,倒是很少有曜日境傻到为了一个勋爵杀至北狄,和两个老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北狄的曜日境老不死也都很谨慎,一直藏身在隐蔽之地,从不轻易抛头露面,以至于五年前乞颜氏的曜日境老祖寿尽归天都鲜有人知!
可这几日为了修行邪术,巴尔斯只能在乞颜氏现了身!
此事本是绝密,整个乞颜氏也只有乞颜乌木和乞颜神术二人知晓,他们本以为二人会顾全大局,却不想居然真的敢向外人泄露!
“乞颜乌木,希尔夏,你……”
“你们二人这是引狼入室!”
巴尔大祭司终于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脸上多了几分惊慌失措。
老祖巴尔斯在曜日境钻研了大半辈子,早已步入此境巅峰,可如今阳寿将尽,气血不足,实力比鼎盛时期下降了又何止一星半点?
若来人的武学修为不足曜日境后期,那还尚且有一战之力。
可若同样是此境巅峰……
那么老祖怕是会有所不敌,轻则负伤,重则有可能……
直接陨落!
那将会是整个北狄都无法承受之痛!
“引狼入室?”
乞颜乌木徐徐拔出长刀,脸上杀意毫不掩饰:
“此地是乞颜氏,可尔等却要把我族的第一勇士当做祭品杀掉?”
“在本王看来,你们才是狼!”
疯了!
乞颜乌木完全是疯了!
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腾腾,巴尔大祭司又恼怒又恐慌:
“为了区区一个天才,你居然背叛了整个北狄!”
“乞颜乌木,你可知老祖一旦晋升摘星境,我们北狄一族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坐拥草原,不用再担忧会被楚国吞并!”
不料乞颜乌木却是冷笑不止。
“区区一个天才?”
“你怎么不让你们巴尔氏的天才做祭品?”
“牺牲的时候轮到了我乞颜氏,好处却是你们巴尔氏自个儿拿,换做是你,你能咽的下这口气么?”
他的语气充斥着不甘和怨恨,同时又死死盯住了巴尔斯身上的那件墨黑战甲,一字一句道:
“神仆之甲,本是我乞颜氏老祖之物!”
“老祖归天后,却被你巴尔斯抢占而去,这一口气,本王同样咽不下!”
话音刚落。
只听得一道巨斧破空的声响从前方传出。
几人抬眼望去。
发现是巴尔斯抢先出了手:
“叛北狄者,杀无赦!”
作为一族的曜日境老祖,他的声音高高在上,像是在宣布一条不容置疑的审判。
顷刻间。
开山斧闪耀着土黄色的光芒,一阵厚重如山的气势从中迸发而出,锋芒直指乞颜乌木和希尔夏二人。
同时,巴尔斯转身,神情凶戾而疯狂。
他已经觉察到自己早已被暗中的那位曜日境锁定了气机。
眼下敌暗我明,对他极为不利。
不过……
既然那位曜日境敌人迟迟不肯现身,那他便率先斩了眼前两个叛徒,逼其现身!
尽管对二人出手,自己也难免会显露出一丝破绽。
可他毫不在乎!
因为他身上这一件神仆之甲和手上这一柄开山斧一样,都是和陨星阁十大神兵处于同一个层次的重宝!
如此神兵,整个北狄只有五件,而他坐拥其二!
正如乞颜乌木所说,这一件神甲原本属于乞颜氏的老祖。
但,那又如何?
他是整个北狄的支柱,手握重宝,天经地义!
若是有人想不通……
那便去死好了。
巴尔斯手持巨斧,狠狠劈下!
下一瞬。
那一柄开山斧便来到了乞颜乌木和希尔夏的身前,土黄色的锋芒似是一座巨山撞击而至,让人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那是远远凌驾于皓月境的力量,他们绝无可能将其挡下!
“大人……”
乞颜乌木和希尔夏躲闪不及,双眸不禁闪过一丝慌乱。
而巴尔斯则是眼神狠辣,冷冷扫了一眼二人,似是在看两具尸体。
眼下他只在意那个藏身在暗中的曜日境:
“这下你总该出现了吧?”
“呵,不知你会作何选择?”
“是借机对老夫下手,还是去救这两个蠢货?”
可突然间。
却有一声叹息在他耳旁响起:
“唉,何苦呢?”
“巴尔斯,你应该做的不是负隅顽抗,而是立即下跪叩首,乞求臣服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曜日境,陨落!
随着叹息声落下。
身穿白袍的姜青玉蓦地出现在了乞颜乌木和希尔夏二人身前。
锵——
下一瞬。
他倒握着拔出了乞颜乌木手上的那口长刀,同时轻轻一挥,便以刀背砍在了开山斧的斧面上,将其震得偏离了方向。
看上去毫不费力。
却似是一刀拍开了一座巨山。
砰!
一斧落空,往地上斩去!
但就在斧刃即将碰到地面之际,巴尔斯突然止住了斧势。
“你果然按捺不住了。”
“既已现身,那便去死吧!”
同时, 他顺势把下劈的动作改成了横砍,瞄准姜青玉的腰部狠狠斩去,似是要将其斩为两截。
这一刻,巴尔斯笑容凶戾。
先前的那一斧只是试探,这一斧才是他蓄谋已久的真正杀招。
六十年前,在晋升曜日境的那一日, 他从一位曜日境老祖手中得到了这一柄名为“神仆之斧”的神兵,之后钻研了整整三十年,结合毕生所学,才堪堪创出三式斧法——
断山,辟地,开天。
每一式都是先天三品巅峰的武学!
尤其是第三斧开天,更是隐隐触碰到了先天四品的层次!
“只可惜,我已经老了,气血不足,最多只能劈出断山、辟地二式,否则又岂会让你躲开第一斧?”
巴尔斯面目狰狞,笑得猖狂:
“来!”
“这一斧辟地,取你性命!”
顷刻间,巨斧释放出着骇人的气势,斧刃上闪耀的光芒比之前更甚十倍,宛若一轮土黄色的太阳!
可面对着如此恐怖的一斧,姜青玉却依旧古井无波。
“呵,冥顽不灵。”
他轻笑一声, 反手把长刀送回了乞颜乌木手中的刀鞘, 同时一掌拍出,把身后二人送到了屋外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紧接着,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整个人竟是……
凭空消失!
下一瞬。
第二斧依旧扑了个空!
不过……
气势磅礴的锋芒却撕裂了墙壁和大门,把整座毡房都拆了一小半。
轰!
这一斧的余波传出很远,把门外数十丈内的积雪都一扫而空,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宛若草原上燃起了一阵熊熊烈火,又很快熄灭。
两位大祭司见势不妙,赶忙往外逃窜。
念在希尔夏的份上,乞颜大祭司还顺手带走了希尔氏的可怜天才,希尔枫。
巴尔斯没有阻止这一切。
此时的他正伫立在烟尘中,握住斧柄,死死盯着空荡的前方,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本以为这一斧辟地可以重创白袍人,再不济也能对其造成一点麻烦,从而让自己占据上风。
可……
“怎,怎么可能?”
“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巴尔斯一脸不敢置信。
那是什么?
身法,还是障眼法?
他活了近百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般匪夷所思的手段!
倏然。
姜青玉的身影在一丈外又凭空出现。
白衣胜雪,不见真容。
宛若一尊谪仙。
“这一斧很不错,但以你如今的状态,又还能再劈出几斧呢?”
“巴尔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
“那毫无意义。”
“……”
巴尔斯脸色阴沉。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之人也是曜日境巅峰。
但和自己这种在走下坡路的曜日境不同,对方正值鼎盛!
所以这一场争斗,从他第二斧落空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败了。
“白袍、面具……”
“标准的杀手打扮,再加上诡谲的手段,阁下来自陨星阁还是花满楼?”
巴尔斯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
他躲这群楚国杀手躲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逃不过被砍下头颅拿去领赏的命运么?
姜青玉轻笑一声:
“为何是陨星阁和花满楼?”
“我就不能来自楚国鹰犬或是走戊阁么?”
听见“走戊阁”三字,巴尔斯内心一阵讶然,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鹰犬老夫知道,是楚国皇室培养的一个杀手组织。”
“可走戊阁又是什么势力?还请阁下赐教。”
姜青玉冷哼一声:
“巴尔斯,我没空和你闲谈。”
“你也不必装傻充愣,你们北狄和楚国皇室、走戊阁之间的那点勾当我一清二楚!”
“我眼下只问你一句,臣服否?”
巴尔斯微微眯眼。
北狄和楚国皇室、走戊阁同时都有接触,此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
该死!
若是被二者任何一方势力发现他们和另一方也有合作,那么……
整个北狄都将迎来不堪设想的灾祸!
可眼下巴尔斯却顾不上考虑这个了。
因为他自己已是命悬一线!
“臣服么?”
巴尔斯惨然一笑。
如果可以苟且偷生……
那么暂时忍辱负重倒是并无不可,只要以后再寻个机会把邪术修行成功,便足以摆脱对方。
毕竟,到了曜日境这个层次,根本没什么手段可以将自己完全控制!
哪怕是世上最烈的毒,也可以设法寻到神农丹解开!
“若是臣服于你,你能保证不对老夫下杀手?”
“不能。”
姜青玉坦然道:
“我信不过你,除非……”
“你带我去见拓跋彦。”
顿时,巴尔斯嗤笑一声。
“原来阁下打的是这个算盘!”
“把我族硕果仅存的两个曜日境一网打尽,好让楚国再无后顾之忧地把北狄吞并?”
“想得美!”
“你以为老夫是卖国求荣之辈么?”
姜青玉声音戏谑:
“莫非不是么?”
“你们同时和走戊阁、楚国皇室都有接触,不正是为了能把北狄卖出一个高价么?”
“当然不是!”
巴尔斯怒吼道:
“你一个楚人,又岂知老夫和拓跋兄身为北狄老祖的良苦用心?”
“尽管我等和走戊阁、楚国皇室都有勾结,但却并非真心实意,只是为了拖延时日而虚与委蛇罢了!”
“再给我们一段时日,只要二人中有一人邪术大成,晋升先天第四品,那么北狄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立足于天下,建立自己的国度,而不用再看楚国的脸色行事!”
“所以,老夫和拓跋兄从未背叛北狄!”
“也问心无愧!”
他目光如刀,狠狠剐了门外的乞颜乌木一眼,大斥道:
“只有某个为了一己之私而引狼入室之徒,才是整个北狄的罪人!”
“乞颜乌木,是你!”
“是你毁了北狄!”
乞颜乌木冷哼一声,脸上不见一丝羞愧。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错。
如果北狄的崛起要靠乞颜氏的没落来换取,那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崛起!
相信巴尔斯也一样。
否则又岂会选择乞颜柏和希尔枫做祭品?
“你若真问心无愧,便该待在巴尔部落,献祭巴尔氏的天才,那样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一出了!”
乞颜乌木毫不示弱,一阵冷嘲热讽怼了回去。
听了这话,巴尔斯不禁咬牙切齿。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和从希尔部落掳走希尔枫一样,把乞颜柏也悄悄掳走,而不该信任乞颜乌木的大局观,告知对方这一切!
此时,姜青玉冷冷开口:
“巴尔斯,如果你和拓跋彦都没晋升摘星境又打算如何?”
“莫非还敢拒绝履行约定,同时得罪楚国皇室和走戊阁么?”
“……”
巴尔斯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于是众人懂了。
原来还是会想卖个高价。
姜青玉一脸感慨。
“巴尔斯,不得不说,我很理解你和拓跋彦为北狄做出的一切,或许……”
“这已经是你们能找到的最好出路了。”
“但作为一个楚人,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尝试突破摘星境,相反,我得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
“所以我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巴尔斯……”
姜青玉叹息一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自裁吧。”
“……”
巴尔斯紧紧握住巨斧,死死盯住姜青玉,身上气势如浪潮阵阵,汹涌不止。
可唯有他清楚,眼下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本就大限将至,气血不足,方才又劈出了一式辟地,几乎抽空了所剩无几的气血,所以如今的这副残躯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老夫,还有一斧!”
巴尔斯看向姜青玉,嘴硬道:
“但如若阁下答应老夫一个请求,这一斧便作罢了。”
姜青玉也不戳破对方的外厉内荏,为其保留了一分身为曜日境的尊严:
“请讲。”
巴尔斯微微低头,言语中带着一丝恳求:
“老夫死后,阁下可否善待巴尔部落?”
“作为回报,老夫可以让整个巴尔部落都听令与你!”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是放心不下自己的部落。
姜青玉微微颔首,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以。”
得到承诺,巴尔斯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下一瞬。
他把目光投向了刚跑到了屋外的巴尔大祭司,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巴尔神图,回去告诉巴尔曼,即日起,巴尔氏所有人都必须臣服于此人!”
“见他,如见老夫!”
巴尔大祭司一脸不解:
“老祖……”
“听令!”
巴尔斯坚持道:
“拓跋彦是个小人,只能同患难,不能共享福,老夫死后,他一定会打压巴尔氏,只有另寻一座靠山,你们才能拥有广阔的未来!”
巴尔大祭司神情悲痛,只能应下:
“是,老祖!”
交代完了后事,巴尔斯后退到了墙壁上,背靠着墙,轻轻摩挲了几下巨斧。
他弯着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直到这一刻。
这位为北狄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才不再掩饰自己身心上的疲倦。
“还真是有点累了呢。”
“终于……”
“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啊。”
良久后。
巴尔斯突然又挺直腰杆,看向姜青玉,放声大笑:
“老夫一生,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啊!”
说罢。
只见一道斧芒掠过。
众人便见到一股血泉从巴尔斯脖子上喷涌而出。
在其头颅被巨斧砍下的一瞬间,巴尔斯伸出左手,稳稳接住了自己的人头,并递到了姜青玉的身前。
似是在说:
“阁下,请取走老夫头颅,拿去领赏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斗胆问大人一个问题,您代表
破败的毡房里。
巴尔斯的尸体伫立在原地,宛若一尊雕像,屹立不倒。
他右手保持着挥砍巨斧的姿势,左手捧着自己的头颅。
那张脸,正放肆大笑。
“老祖!”
见到这一幕,巴尔大祭司第一个跪倒在地,放声恸哭。
乞颜乌木、希尔夏等人也叹息一声, 朝着尸体弯腰行礼。
即使立场有所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巴尔斯也是北狄一族的支柱,他的陨落对整个北狄而言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至于姜青玉……
他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感触,只是转身对几人吩咐了一句:
“厚葬他。”
此言一出。
巴尔大祭司立刻开口表示感谢:
“多谢大人!”
而希尔夏却是壮着胆子询问:
“大人,巴尔斯的头颅你要拿走么?”
“神仆之甲和神仆之斧两件神兵又该怎么分配?”
这两句话一出,剩下几人都竖起了耳朵,把目光投到了那位白袍人身上。
第二个问题也是他们眼下最为关心的!
尽管他们并不认为对方会阔绰到把两件神兵留在北狄, 可……
万一呢?
万一对方想以此来收买人心, 那他们岂不是就有机会得到神兵了?
那可是神兵,寻遍整个北狄都翻不出第六件,对皓月境而言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这颗人头……”
姜青玉沉吟了一下,对希尔夏吩咐道:
“你先替我保管着,我另有用处。”
“巴尔斯的死先不必对外声张,如果拓跋彦问起来,便说他是修行邪功走火入魔,这才不幸陨落。”
“至于两件神兵……”
“为了不引人怀疑,神仆之甲先存放在乞颜氏,神仆之斧存放在巴尔氏。”
他停顿了一下,冷冷扫了一眼几人,又换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语气:
“但,这只是暂时的。”
“只有你们中有人晋升到了曜日境,我才会将神兵赏赐给他,否则怀璧其罪,只会为你们惹来杀身之祸!”
乞颜乌木一脸欣喜, 第一个朝着姜青玉单膝跪地, 朗声道:
“多谢大人!”
同时, 他的双眸燃起一丝野心。
穿上神仆之甲, 他便有足够的信心击败拓跋奇,成为北狄第一皓月境。
那么……
只要拓跋彦一死,他就有机会带领乞颜氏成为王庭!
届时,等到北狄并入楚国,他乞颜乌木便是第二个柯图察!
至于拓跋彦会不会死……
乞颜乌木瞄了一眼姜青玉,从先前此人和巴尔斯的谈话中不难看出,对方这一次来北狄正是冲着巴尔斯和拓跋彦来的!
如今巴尔斯已死,拓跋彦又能再苟活多久?
而在另一旁。
一身黑袍的巴尔大祭司却是受宠若惊:
“我,我巴尔氏也有份?”
他瞥了一眼希尔夏,却见对方目光如常,让人无法揣测其心思。
这让他不禁感到一阵悚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巴尔大祭司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
可在内心里……
对于姜青玉,他仍是有所怨恨的。
哪怕老祖临终嘱托他带领巴尔氏归顺对方,也一样难以削减这份怨恨!
姜青玉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并不在乎。
“你叫巴尔神图是么?”
他双足腾空,居高临下地盯着巴尔大祭司:
“巴尔斯因我而死,你一定怀恨在心吧?”
“……”
巴尔大祭司不知该如何回答,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难不成对方刚才是在戏耍自己?
不等他回答,姜青玉又道:
“不管你是真心臣服,还是假意投靠。”
“北狄被楚国吞并,已是大势所趋,巴尔斯和拓跋彦都没资格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们巴尔氏要想不成为炮灰,甚至从中获利,眼下也只能和我一条路走到底!”
巴尔大祭司深深皱眉。
“斗胆问大人一个问题,您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
“是楚国皇室,走戊阁,还是……”
“拒北王?”
此言一出。
乞颜乌木、乞颜大祭司也纷纷望向姜青玉。
显然,他们也很在乎这个问题。
尽管拓跋氏、巴尔氏甚至乞颜氏先前接触的只有楚国皇室和走戊阁,可他们都明白,拒北王姜秋水也一定早已把手伸入了北狄!
只是比起前二者,拒北王所拥有的势力便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所以才一直被人忽略。
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属于走戊阁和楚国皇室的任何一方。
那么他会是拒北王的人吗?
拒北王麾下……
不会真还藏了一尊曜日境吧?
姜青玉自然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轻笑一声,撒了个谎:
“我是个杀手,只负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至于我的金主是谁……”
“很快你们就会知道的。”
这一番介绍自然不能让几人信服。
毕竟,若只是纯粹的杀手,又岂会留下两件神兵,还让希尔夏回来夺权?
但他们如今的身份是下位者,根本没资格刨根问底。
所以也只能装作相信。
不过……
如今北狄局势错综复杂,对方要想借助自己等人成事,总会露出一丝马脚。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巴尔大祭司试探询问。
姜青玉看向对方,眼神冰冷:
“巴尔神图,我允许你写一封信给巴尔曼,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
“但接下来的半个月,你得待在乞颜氏,”
巴尔大祭司不敢拒绝,只能点头答应。
不难看出,对方这是信不过自己,也信不过巴尔氏,所以便把他留在这里做人质了。
“至于你……”
姜青玉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人:
“乞颜乌木,明日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和拓跋宇会各领一支军队,在黑水湖一战,此事你可知晓?”
乞颜乌木微微一怔:
“知道。”
“属下还听说,包罗氏的王子包罗赞和拒北王府的三小姐姜青竹也约在那里决一高下。”
“公子……”
“你是要我去帮拒北王府的二位么?”
这话一出,似是在求证姜青玉是否是拒北王府的人。
两位大祭司互相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是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宁愿和走戊阁或是楚国皇室合作,也不愿和拒北王扯上关系。
因为在楚国,拒北王是臣!
二十几年前,他攻下幽州,被封为异姓王,坐拥三州之地,若是再攻下北狄……
那皇帝景宏还能封赏他什么?
历史一次次证明,臣子功高盖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姜青玉却否认道:
“不。”
“实际上,包罗氏已经被拒北王收买,所以姜青竹和包罗赞的约战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配合姜青玉一同吃下拓跋宇!”
“而我要你做的,是阻止姜青竹和包罗赞去支援姜青玉。”
乞颜乌木一脸愕然。
包罗氏和拒北王有勾结?
他和包罗氏的首领包罗特也是老交情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另外……
“大人,你要我阻止他们……”
“那样姜青玉不就要被拓跋宇杀死了么?”
这下他是越发糊涂了,这白袍人到底是哪头的啊?
乞颜乌木可不认为那个声名狼藉的草包公子会是北狄第一天才的对手。
哪怕只是领军厮杀!
一旁,两位大祭司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这下可以确定了,此人不是拒北王的人,否则又岂会巴不得姜青玉去死?
眼下看来……
此人多半效忠于皇室!
楚国皇室看穿了两位北狄老祖的打算,所以才派了人来阻止二人修行邪术。
至于阻止包罗氏,害死姜青玉……
估计是对拒北王把手伸入北狄的一次警告吧!
姜青玉看不穿几人的心思,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对着乞颜乌木冷冷道:
“你照做便是。”
“记住了,明日若有一个青竹营或是包罗氏的人闯入姜青玉和拓跋宇的战场,我唯你是问!”
乞颜乌木不敢怠慢,低头沉声:
“是!”
“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可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伫立在前方的姜青玉已经消失不见。
这让他内心对其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下一刻。
乞颜乌木挺直腰杆,徐徐抽出长刀,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仪。
同时,他高举长刀,朝着不远处惊醒后闻声赶来的一些部众朗声道:
“传本王令——”
“敲响战鼓,兵马集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明日一战,把握可有七成?
轰,轰,轰……
战鼓擂响,声如雷鸣。
同时,不断有人在高喊“首领有令,部队集结!”
于是乞颜氏的部众们一个个都从睡梦中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
“半夜战鼓响起,是有敌袭么?”
“看样子是又要打仗了。”
“哎呀, 夫人,战况紧急,刻不容缓!你先停一下,等我先去和敌人战上三百回合,再回来与你战个痛快!”
“夫君放心,误不了!”
……
与此同时。
在属于公主乞颜婷的那间毡房外,古尔根正坐在一个大石块上休憩。
这几日他一直没再进入乞颜婷的房间。
白日,他会在屋外练功, 到了夜里, 便坐在门外的石块上对付一宿。
尽管乞颜婷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可古尔根却已经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呵护的女人。
而那间对方睡着的毡房,正是他拥有的第一个家。
听见鼓声后,古尔根睁开双眸:
“要打仗了么?”
他从石块上起身,双眸闪过一丝凶戾,随即毫不犹豫地往部队集结的方向走去。
身为乞颜氏的女婿,部落有战事,他理应挺身而出。
可倏然,却有人叫住了他:
“丑……大个子!”
“你干嘛去?”
古尔根回身一看,却见乞颜婷正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站在门口,一脸怒容。
于是他挠了挠头,憨笑道:
“战鼓响了,我要去打仗。”
乞颜婷冷哼一声:
“不许去!”
“乞颜氏有勇士十万,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去打仗!”
古尔根脸上出现一丝委屈,倔强道:
“我,不是外人!”
乞颜婷言语强势:
“本公主叫你不许去!”
“你是乞颜氏的……客人, 你死了, 丢的是我乞颜氏的颜面!”
古尔根自信一笑:
“放心,我天生为战而生,死不了的!”
“你回去继续睡吧,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微微皱眉,又道:
“若是……”
“我回不来了,你可以改嫁,但不可以嫁给乞颜柏,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古尔根又往前迈步。
挺胸昂首,义无反顾。
大有一去不回的架势。
“你……”
乞颜婷望着那个硕大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大个子,我才不担心你,你死了才好呢!”
可待到人影消失在视线中时,她却叹了口气,似是内心有点空落落的。
下一刻。
乞颜婷瞥见了方才古尔根坐着的那个大石块。
也不知为何,突然便下意识对守在门口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阿雅,让人在那里建一座毡房。”
侍女瞪大双眸,微微一怔:
“啊?”
“啊什么?听不懂人话么?”
“不是……是,我知道了,公主。”
侍女表面上一脸愕然,可在低头的那刻,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微笑。
……
半个时辰后。
八千铁骑从乞颜氏出发,浩浩荡荡往黑水湖的方向奔赴而去。
为首一人腰悬长刀,身穿一件刚从巴尔斯身上扒下来的墨黑战甲。
正是一族首领,乞颜乌木。
……
而在乞颜乌木连夜召集兵马、奔赴黑水湖的同时,姜青玉也开始往回赶路。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还应该走一趟包罗氏,但在得知三姐姜青竹已经和其有了接触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目前,他已经接触了乞颜、希尔、乌托、巴尔四个大部落。
足足占据了北狄八大部落的一半。
尽管这四个部落都没有完全臣服自己,有的部落首领甚至只是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但……
只要费些心思,将这四股势力牢牢握在手里,那么统一北狄便指日可待!
不过,姜青玉暂时还没考虑好扶持哪一个部落成为王庭。
希尔夏是地府的高层,按理说等他夺回首领之位后,自己应该扶持他成为北狄一族的王。
但希尔氏的实力在八大部落中属于垫底,根本难以服众。
所以,从实力上来讲……
乞颜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
“原本包罗氏也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但既然三姐已经与之接触,那么便让与她吧。”
“我倒想看看,三娘……或者说,是父王本人在北狄会有什么布局。”
……
当姜青玉的阴身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寅时。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将士们大部分都在入睡,只有少数暗哨和斥候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除此之外,多吉、俞安、谭其三人也都彻夜未眠,一直在篝火旁商讨明日的战事。
“根据斥候打探到的情报,拓跋宇已于昨日黄昏率四千人马抵达黑水湖,而我们明日还有五十里的路程要赶。”
“所以明日,敌军不但以逸待劳,甚至可以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列好阵型!”
“换句话说,尽管这一仗还没开始打,但我们已经落入了下风!”
谭其一脸担忧。
他是个老持稳重的人,每次带兵,都喜欢在战前分析一顿敌我优劣,若是打胜仗的把握小于七成……
那便尽可能选择避而不战。
所以他所带领的部队每年在阳关城斩获的军功并不是最多,可伤亡损失却是最小的。
因而深受姜琅琊器重。
谭其望了一眼南方,又道:
“另外……”
“后方两千乌托骑兵,敌友难辨,反正我是信不过狄人的,万一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水,我们将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要我说,干脆现在带人杀上去,趁夜将他们全歼了,然后再顺势率军南下,屠杀几个中等部落,那样斩获的军功肯定不会少!”
“至于拓跋宇什么的,也不用去理会,让他带人一直干等在黑水湖好了!”
俞安表达了对这个计策的肯定:
“谭将军所言甚是。”
“可如此一来,外人必定会认为公子怕了拓跋宇,难免名声有点不太好听。”
谭其不以为然道:
“这叫声东击西,是计策!”
“俗话说,兵不厌诈!”
“是我们戏耍了拓跋宇,应是名声大噪才是,怎么会被人耻笑呢?”
“再说了,等公子成了世子,大可以再率领上万铁骑和拓跋宇在边境堂堂正正一战嘛!”
“何必非要贸然去闯黑水湖?谁知道对方在那埋伏了多少人马?万一吃了败仗,那才会身败名裂呢!”
俞安咳嗽一声,提醒道:
“谭将军,切莫不战而言败!”
那会影响士气。
“我只是考虑的比较多罢了。”
谭其停顿了一下,又换上了另一副腔调:
“其实……”
“这仗倒也不是不能打。”
“我们有多吉将军,有赵禄将军及其麾下三千人马,哪怕乌托娜和拓跋宇合兵一处,多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但黑水湖距离乞颜氏和包罗氏都太近了!”
“包罗氏的王子包罗赞前日已经邀战三小姐,说要率军在黑水湖与之一战,乞颜氏说不定也早已暗中有了动作,一旦他们介入,此战必定凶多吉少。”
俞安默不作声。
他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
黑水湖的位置,实在太深入了!
那已经是北狄一族的大后方,若无拓跋氏的命令,沿途的那些部落早已将他们阻拦在数百里外,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完好无损地走到这里!
而拓跋宇之所以把交战地点设在黑水湖,也正是因为此地深入北狄,让他有十足的把握赢下战斗,并确保自身的安全。
而在大多数人看来,姜青玉和姜青竹前往黑水湖的行为简直是愚不可及,完全是在送人头!
俞安已经可以想象,此时的王城中,得知战况的百姓们一定在痛斥公子一将无能,牵累三军!
不但把自己置于死地,更是把数千将士也带入了一个死局!
倏然,多吉开口了:
“二位不必过于担忧。”
“据我所知,公子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先前全歼乌力吉、都冷仓带领的一千余人,我们自身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便是佐证。”
他看向姜青玉所在的那个帐篷,神态复杂:
“而且……”
“二位难道没仔细想过,为何公子一开始便把包罗氏当做了此次冬猎的目标?”
此言一出。
俞安和谭其皆是微微一愣。
是啊,那个时候多吉甚至都只是命星境,公子怎么敢兵锋直指实力足以在八大部落中排入前三的包罗氏?
“所以啊……”
只听多吉自信一笑:
“我们这位公子肯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帐篷走去:
“这几日睡得少,有点乏了,所以今夜只能劳烦二位多盯一阵,我先去补个觉。”
“二位也不必杞人忧天,明日若实在不行,我便约拓跋宇阵前一战,将其擒住,以此来要挟敌军,换取生路。”
“不过,料想公子也不会被逼到那一步。”
“……”
俞安和谭其相顾无言。
但不知为何,却莫名多了几分心安。
倏然。
俞安开玩笑道:
“谭将军,现在来看,明日一战,把握可有七成?”
显然,他很了解对方战前分析敌我优劣的习惯。
“……”
只见谭其深深皱眉,似是在深思熟虑。
良久后,他吐出一字:
“有。”
也不知是故意撒了个谎,还是真的这般认为。
“有你这个字,我便放心了。”
俞安很满意这个回答。
下一刻。
他笑着往后倒去,仰卧在地上,头枕双臂,望着星空,口中呢喃着“一二三四”。
似是在数滚滚人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事是说停就能停的么?
一夜无事。
两个时辰后,天亮了。
将士们接连醒来,披上甲胄,吃着热粥和干粮,有声有笑。
“老秦,你身上带了地图,你来算一算, 我们眼下所处的位置,和边境相距已有五百里了吧?”
“怕是不止呢。”
“啧啧,四公子可真是勇武啊,除了王爷外,咱们楚国至今还没第二个人率军打到那么北边的地方吧?”
“老武,公子的确是个奇人,但你也别瞎夸, 咱们可不是一路打过来的。”
“怎么不是?前几日我们刚全歼了一支上千人的部队, 今日到了黑水湖, 还有几千颗人头可以砍,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拓跋氏可是北狄第一部落,他们的勇士可不是前几日的土鸡瓦狗可以比的。”
“怕什么?拓跋氏也就敢在北狄作威作福罢了,咱们安北军可是冠绝天下的军队!今日一战后,若是能活着回去,我老武必须讨个媳妇,生一箩筐的孩子,天天向他们吹嘘老子当年跟着公子一起从落霞镇打到黑水湖,几乎凿穿了整个北狄的英勇事迹!”
“老武,别忘了我那个表妹,说好了要见一见的!”
“记得记得,不光是你表妹,公子承诺的酒席我也记着咧!”
“哈哈哈!”
……
在阵阵的欢声笑语后,将士们内心的忧虑渐渐消散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
队伍休整完毕,人人带甲上马,准备启程。
广阔的雪地上, 一千五百余骑组出了一条上百丈的黑色洪流,自上而下望去, 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而组成剑尖的当先三骑,正是多吉、俞安、谭其三人……
以及一驾马车。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袭白袍的姜青玉打着哈欠,从帐篷中徐徐走了出来。
他手中抱着名剑朔月,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这让将士们越发感到心安。
在众目睽睽下,姜青玉一步步登上了马车。
“公子。”
今日的车夫换成了老吴。
早在几日前,绿绮和独幽便回到了车厢内,为了早日晋升皓月境,开始以一种不惜代价的方式以身饲琴。
尤其是在得知今日姜青玉会和拓跋宇在黑水湖率军厮杀后,更是把从饲琴的频率从一日一次改成了一日十次,只求能够赶在战前突破,为这一仗增添几分胜率。
同时也是为自己争取摆脱琴宫之主控制的一线机会!
“吴伯。”
姜青玉微微颔首,随后拉开帘子往车厢内望了一眼。
却见绿绮、独幽二人正坐在角落,膝上各摆着一架魔气缭绕的古琴。
二女眼下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由于饲琴过于频繁,本是宛若无暇白玉的双手已经满是伤口,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有几分苍白。
更糟糕的是,她们的双眸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一股暴戾的气息,似是失去了理智。
这股暴戾的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每上涨一分,二人的指尖便会逼出一滴血落入古琴。
同时,缠绕在古琴上的魔气便会从她们的七窍钻入,并在雪白的肌肤上刻画出一条条墨黑的魔纹。
既显得诡异,又添了几分妖娆。
见到姜青玉出现,本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姜青梦略微松了口气:
“四哥,你可算来了!”
“你快让两位嫂嫂停止修行吧!再这样下去,她们会走火入魔甚至被吸干血液的!”
这几日她看着绿绮、独幽不要命了似的以身饲琴,身上邪气愈发浓郁,性格也像是换了个人,让人一阵胆寒。
若非有姜青音在一旁陪同,她早就待不下去了。
姜青玉深深皱眉。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不知该如何阻止,才能让二人先前的付出不白费。
但同样出身琴宫的姜青音却是冷冷道:
“这事是说停就能停的么?”
“二位师姐已经魔怔了,这几日两架古琴的胃口越来越大,眼下不是她们在饲养古琴,而是古琴在主动吞噬她们!即使她们想停下来也难以休止!”
“那该如何是好?”
姜青梦忧虑道:
“五姐,你不也是琴宫弟子么,有没有办法救一下啊?”
姜青音冷哼一声:
“我早警告她们过了,不可频繁以身饲琴,可她们偏不听,非要自讨苦吃!”
“既然不听我劝,那便多吃点苦头吧!”
“你们两个也不必担忧,古琴具有灵性,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所以她们死不了的!”
这一番话带着几分怒气。
对于绿绮、独幽的做法,姜青音已经反对了很多次,可二人一意孤行,不肯听劝。
几人为此还大吵了一架。
倏然。
正在饲琴的独幽冷冷开口:
“师妹,你生来是王府之女,养尊处优,什么都唾手可得,人人敬畏你三分!”
“所以你可以成为宫主亲传弟子,可以任性地学习十大名曲,一首曲子只练个三五月,腻了便换一曲,哪怕一曲无成,都会人人夸赞!”
“可我们不一样。”
“我和绿绮没有曜日境的爹娘,也没有十几万安北军做靠山,只是可怜而卑贱的琴奴,生来就被宫主择为了祭品,注定会成为他晋升曜日境的代价!”
“所以,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拼命一博。”
绿绮同样一脸怨恨:
“师妹,在你眼中,宫主是个和蔼可亲的好师尊,对你有求必应,也舍不得打罚,可在我们看来……”
“他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魔头啊!”
“……”
姜青音哑口无言。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对方说的却是事实。
那个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师尊,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的确有着另一副邪恶的面孔。
所以……
两位师姐如此偏激,也情有可原。
“唉……”
姜青音叹息一声,闭上双眸,选择了不管不问。
但正在此时。
缠绕在古琴上的魔气却突兀大盛,似是择人而噬一般,将绿绮、独幽二人整个都包裹了起来!
霎时,二人表情痛苦。
但都目光坚决,死死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们的肌肤上浮现出条条魔纹,密密麻麻,像是蜘蛛网一样,妖异而恐怖。
满头青丝也泛起点丝丝缕缕的雪白,宛若片片雪花飘落到了头顶,异常凄美。
但同时。
魔气升腾间,二女身上的气息也在暴涨!
她们十指扣弦,并未弹奏,可车厢内却似乎有琴声响动,声声凄切,急促悠扬!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便已经猜到,二女多半是即将步入皓月境了。
以一种牺牲极大的方式。
果然,片刻后。
琴声中断。
翻涌的魔气渐渐平息。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二女满头青丝已经彻底化作了白发,身上的气息依旧起伏不定,却已经稳稳立足于命星境之上!
而拥有浩瀚魂力的姜青玉第一时间便见到,车厢内正有两轮黑月冉冉升起。
尽管这两轮黑月,比起他见过的任何皓月都小了一圈。
但也是实打实的皓月境!
“公子,我们做到了。”
一头白发的绿绮、独幽二人香汗淋漓,朝着姜青玉展颜一笑。
笑容凄然,却艳丽如花。
这一刻,她们终于拥有了摆脱琴奴身份的资格!
同时,二女身上密密麻麻的魔纹宛若游鱼一般汇聚到了腰间,在其腹部绘了一株妖艳的魔花。
似是诅咒,又似是奴印。
姜青玉忍不住瞄了一眼。
却见那一株花只有一半显露在人前,另一半则是藏在了短裙之下,让人不由想要一探究竟。
这倒是为二女更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只是,不知她们背后是否也有一株……
“公子……”
绿绮、独幽被盯得脸色羞红。
但在下一瞬,她们却因过于疲倦而瘫倒在了车厢内,沉沉睡去。
同一时间。
两架古琴也吞噬了所有魔气,顷刻间气势全无,变得和寻常之琴一般无二。
姜青玉第一个冲上前将二女扶起。
倒不是为了占便宜,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于是,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其背部的位置。
随即自语了一声:
“啧,还真有啊。”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不是怕被老丈人刁难么?
绿绮、独幽二女失血过多,一时半会难以恢复,所以姜青玉问多吉借来了两颗生机丹,喂二人服下。
拿药之时,多吉朝他恭贺了一句:
“公子,可喜可贺。”
显然,尽管姜青玉没有公布二女晋升皓月境的消息, 但以多吉的武学修为又岂会发现不了马车中的异样?
二女突破之际,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
姜青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将军,请先不要声张。”
绿绮、独幽二人的晋升是意外之喜,虽然二人的修为来之不正,境界难以稳固,论实力甚至不如命星境巅峰时期的多吉。
但……
身为琴宫弟子,她们在战场上的作用却未必不如多吉。
毕竟,二十几年前,琴宫之主在幽州一战连奏七曲,帮助拒北王率军击败柯图察带领的羌族大军之时,自身修为也只是皓月境罢了。
多吉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贺喜。
一旁,俞安和谭其却是听不懂二人的对话。
“公子……”
俞安皱眉着提起了另一桩事情:
“刚才赵禄将军派人来报,乌托氏的首领乌托布已经率领三千骑兵抵达我军后方五里,和乌托娜麾下的两千人马汇合一处!”
“你看,是否需要派个人去找他谈谈?””
谭其同样一脸担忧。
他们砍杀了半辈子的狄人,可从未设想有一天居然会和北狄大部落联手。
这群人真的可靠么?
姜青玉一脸沉静:
“不必,乌托布是个聪明人。”
“他会来主动找本公子的。
此言一出,俞安和谭其皆是神情一变。
乌托布可是皓月境巅峰,即使实力比不上拓跋奇、乞颜乌木等人,可对付赵禄和多吉却是绰绰有余。
他若是靠近了姜青玉十丈之内,在场上千人,怕是没一个能拦住他杀人!
“公子,那样太危险了!”
俞安劝阻道:
“要不还是派个代表去和他谈谈吧,属下可以胜任!”
姜青玉拒绝了这个提议:
“眼下我们和乌托氏的合作并不牢靠。”
“你去了, 乌托布只会认为本公子生了怯,从而心生动摇。”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其实……”
“作为一军主帅,本公子应该一人一骑前去见他的,但没办法,我实力低微,又怕死的很,所以只能等他自己来了。”
……
不久后。
姜青玉回到了马车上,并宣布启程。
下一刻。
只听得阵阵马蹄声响起,一千余铁骑组成的黑色洪流便开始往北而去。
马车一侧。
被捆住了双手的乌托娜正骑着一匹战马,在见到姜青玉方才在马车里折腾了那么久后,不禁双眸闪过一丝妒忌:
“姜小公子,算算时辰,我父王应该已经到了。”
“你这个做女婿的,不该主动去见一见么?”
姜青玉假装苦笑一声:
“不敢去啊,这不是怕被老丈人刁难么?”
“乌托娜,听说你们北狄成亲,男方要为女方准备一大堆的聘礼,牛羊马缺一不可。”
“可你也见到了,本公子眼下可凑不齐那么多聘礼,贸然前去提亲,只怕你爹不肯答应呐!”
乌托娜冷哼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姜小公子,如今在你后方可是有着足足五千乌托骑兵,你都不去亲自分辨一下敌友,便敢直接奔赴黑水湖,就一点都不怕我乌托氏联合拓跋宇一起把你这支部队全歼了么?”
她的言语暗含威胁。
可姜青玉却不以为然:
“怕有用么?”
“你爹若是存心与本公子为敌,那么本公子去不去黑水湖又有何区别?”
“还是说……”
“你认为五千乌托骑兵吃不下本公子的两千铁骑?”
乌托娜一脸傲然:
“自然不是。”
“我乌托骑兵勇猛无双!”
“但姜小公子,本公主再提醒你一句,我父王为人谨慎,从不冒险行事,你若是拿不出足够的底牌,那他可不会陪着你去黑水湖白白送死!”
“我乌托氏固然想成为王庭,但更想在北狄延续千秋万代,不可能仅凭你几句话便把一族生死全压上赌桌!”
“本公子懂的。”
姜青玉沉默了一下,随即轻声道:
“乌托娜,你往前一点。”
“……”
乌托娜不知其意图,但仍然双腿夹住马腹,令其稍稍加快了一点步伐,走到了马车前头。
同时,她扭身回头。
下一刻。
只见姜青玉将名剑朔月横于胸前,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将这一口名剑从鞘中拔出寸许,又迅速收了回去。
顷刻间。
冷冽的剑锋宛若一颗流星,乍然亮起,又一闪而逝。
乌托娜只感到一阵刺目,可除此之外……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理解对方的行为:
“姜小公子,你是在炫耀你的这口剑么?”
可下一瞬。
她又神情一变。
因为她发现自己被绑在背后的双手之上……
那种被绳索紧紧捆绑的疼痛感觉居然突兀消失了!
“不,不会吧?”
乌托娜一脸愕然,尝试着双手稍一用力,然后……
这一双手果然轻易从绳索中挣脱了出来!
“你,你的剑术……”
乌托娜死死盯着姜青玉,脸上出现一丝忌惮。
刚才那一剑明明没有完全出鞘,可竟然隔空斩断了她背后的绳索!
而且是恰好只断了绳索,却没有伤到她的双手分毫!
哪怕这一口剑来历不凡,本身锋芒可以隔空断物,也足以证明姜青玉的剑术造诣非同小可。
至少,他对于力度和精准的把握都不会比后天八九品的剑客差多少!
相对于其十九岁的年纪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剑道奇才。
乌托娜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她本以为对方只是精于算计,却不想在武学上也藏了拙!
“男人,你又一次成功勾起了本公主的兴趣!”
姜青玉把名剑抱在怀里,朝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怎么样?”
“这一张小底牌,可还入得了公主殿下的慧眼?”
“不知是否可以让你爹削减一些聘礼啊?”
乌托娜高扬嘴角:
“哪里需要这般麻烦?”
“你若是答应迎娶本公主,我现在便可以去说服父王,不但不收你一分聘礼,还会把整个乌托氏都当做陪嫁赠与你”
但姜青玉不留情面,直接拒绝:
“可惜了,本公子无福消受啊!”
“……”
乌托娜微微眯眼,双眸闪过一丝恼火。
以及贪婪。
如今她距离马车不足两丈,凭她命星境后期的实力,眨眼间便可以擒住姜青玉,将其扒光了狠狠蹂躏。
一想到可以亲手玩弄姜青玉,乌托娜内心便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
可正当她要付诸行动之时。
多吉却突然赶了过来,挡在了她和马车之间,并冷冷吐出一句话:
“乌托公主,你爹来了。”
此言一出。
乌托娜立即往四周放眼望去。
随即很快便在后方见到一个身穿羊皮衣的中年男人正空着双手,骑马而来。
正是其父乌托布。
乌托娜没有第一时间向其父打招呼,反而回头看向姜青玉,质问道:
“姜小公子,你是见到了我父王才为本公主松绑的?”
姜青玉一脸无辜。
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觉察到先天高手的靠近。
“自然不是。”
“本公子一直与你对话,不曾回头,怎么会发现你爹的到来?”
听了这话,乌托娜这才露出笑容:
“原来你还是关心本公主的嘛!”
“放心,念在方才那一剑的情分上,本公主这次会帮你一起说服我父王的!”
姜青玉这次选择了领情:
“那本公子便提前对公主道一声谢了。”
下一刻。
二人同时回头看向了策马而来的乌托布。
作为一名皓月境巅峰的强者,对方很自信,并没有带大队部下一起前来。
身后只跟着三骑。
皆是女子。
最大的那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姿色不凡,远在乌托娜之上,只是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最小的那个却才五六岁,骑着一匹赤色小马驹,一脸稚嫩,笑容天真。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水湖、拓跋宇……本公子来
“……”
见到乌托布身后的三个女子,姜青玉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乌托娜,你爹还真把几个女儿都带来了啊?”
他原以为联姻什么的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乌托布似乎当真了!
而且……
连五六岁的小女儿都没落下,一并带了过来!
真是……
诚意十足!
乌托娜同样脸上闪过一抹意外。
联姻之事,她也只是在信中提了一嘴,不料父王却是如此郑重对待。
把三位女儿全部带上, 来见姜青玉,不但是表露了极大的善意,更是代表着他对这一次合作的重视。
而以乌托娜对其父的了解,摆出这么大的架势……
多半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姜小公子,看来得提前和你说一句合作愉快了。”
哒哒哒……
片刻后。
乌托布率先拦在了马车前,并在十丈外停了下来。
没有姜青玉的命令,将士们并未上前将其围住, 只是人人都握紧了长矛, 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
唯有一人毫不示弱, 骑着黑色宝驹,手持丈八蛇矛,挡在了马车和乌托布之间。
正是黑甲将军,多吉。
“本王认识你,柯图察的小弟子,‘飞狼’多吉。”
觉察到多吉身上凌驾于命星境之上的那股气势后,乌托布不禁眼神复杂:
“在命星境巅峰停滞五年,本王原以为你已经耗尽了天赋……”
“却不想今日一见,你已步入了皓月境!”
此言一出。
一旁的乌托娜顿时神情剧变。
皓月境?
怎么可能?
根据她得到的情报,这一次拒北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麾下都不存在皓月境的高手,这几乎是多方默认的规矩!
此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很快,多吉便解答了乌托娜内心的疑问:
“数日前,和乌力吉生死一战,侥幸突破。”
“但和乌托首领相比,我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他的声音很冷淡,似是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乌托布父女俩都从中听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惊险, 以及疯狂。
命星战皓月么?
真不愧是柯图察选中的弟子。
乌托布轻叹一声。
北狄一直都很羡慕羌族出了一位柯图察, 结束了羌族各大部落内斗不止的乱象,并带去了部族崛起的希望。
哪怕后来柯图察败在了拒北王姜秋水的手下,致使幽州被楚国吞并,但那并非他一人的过错。
以一州之地战八州,本就是逆天而行!
何况,如今拒北王被皇室猜忌,重病缠身,实力倒退,而柯图察却修为日渐精进,相传要不了多久便可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从长远来看,倒也未必是柯图察输了!
“你的确不是本王对手。”
“但……”
“本王今日也不是寻架的。”
乌托布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又把目光从多吉移到了其身后的那驾奢华马车上。
见到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白袍公子哥,他不禁双眸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那一张面孔,让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尽管是只贼寇出身,却拥有着足以睥睨天下的天赋,一人一刀几乎屠尽了北狄那一代的所有天才,致使后来的二十年间北狄再没有出现一尊新的曜日境!
而乌托布自己。
原本也该成为那人的刀下亡魂,只是……
“姜公子,本王此次前来,是有几句话要讲。”
“请说。”
姜青玉怀抱长剑,起身站立。
乌托布郑重其事道:
“本王可以答应和你合作,但乌托氏暂时还担不起通敌卖国的罪名,所以你和拓跋宇之间的战斗,乌托氏不会插手。”
“不过……”
“本王可以替你拦下除了拓跋氏之外的其他人,让你和拓跋宇得以率军公平一战。”
乌托布考虑的很周全。
一旦他和姜青玉站在一起,把屠刀挥向拓跋氏,那么不但会得罪拓跋奇和拓跋彦,更会惹来其余七个大部落的共同围剿!
二十年前,希尔部落的希尔夏只是疑似勾结楚人,其他几个大部落便一拥而上,将希尔氏从前三部族打压到了八大部落垫底的程度,二十年过去了都没恢复元气。
乌托氏若是被坐实了勾结姜青玉的罪名……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尽管眼下的八大部落几乎每一个都心怀鬼胎,一半以上都有卖国求荣之心,可那都不敢第一个撕开伪装,成为众矢之的!
拓跋氏不敢。
乌托氏更不敢!
所以……
乌托布敢做的也只有拦下其他人。
反正公平一战,本就是拓跋氏自己的要求。
“本公子理解乌托氏的难处。”
姜青玉一脸平静。
他也没指望乌托氏会帮自己去和拓跋宇厮杀,毕竟即使对方出手,砍掉的人头也不会算在自己名下。
他要夺下大比头名,自然得亲自率军击败拓跋宇。
“看来姜公子很自信。”
乌托布瞥了一眼多吉,自以为对方的倚仗是一尊皓月境,于是提醒道:
“拓跋宇是拓跋彦看重的天才,身边也有一尊皓月境不离左右,麾下命星境更是有十人之多!”
“另外……”
“其母知微夫人诡计多端,以她的性子,肯定早在黑水湖周围布下了后手,一旦拓跋宇落入下风,这些后手便会一一启动。”
“现在,你还敢独自对抗拓跋宇么?”
姜青玉微微抬头,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仿佛不管拓跋氏有什么布局,他都已经胜券在握。
只见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戏谑:
“乌托首领,请你让开。”
“本公子的部队要继续北上了。”
“……”
乌托布微微眯眼。
让姜青玉亲自和拓跋宇领军厮杀,其实也是他设下的考验之一。
如果连拓跋宇都胜不了,那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乌托氏冒着被群起而攻之的风险与其合作?
但说实话,他猜不透姜青玉究竟有什么倚仗,竟是如此自信!
尽管二十几年前的姜秋水更自信,但他的强势是毫不遮掩的,霸道至极,所有人都清楚他的自信来源于足以傲视北狄的武学修为以及冠绝天下的安北军!
可眼前的姜青玉,他的自信却是让人疑惑不解。
正在此时。
跟从乌托布一起来的三个女儿终于姗姗来迟。
其中那个五六岁的小萝莉骑术不够精湛,所以走得很慢,两位姐姐为了照顾她便也一直没加快步伐。
“姜公子。”
乌托布指着三人,笑道:
“为了表示诚意,本王的几位女儿便留在你的马车上,如何?”
“有她们在你手上,一旦形势不妙,本王也有借口出兵来援助你。”
姜青玉没有拒绝,只是视线在那个小萝莉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好。”
得到回应后,乌托布立即调转马头,往南而去。
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几位女儿的安危。
姜青玉凝望着其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抱着极大的善意,并没有乌托娜所说的那么难以说服。
而且自始至终,都不曾对自己表露一丝杀机。
“你们叫什么名字?”
姜青玉看向乌托布的三位女儿。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是个冷艳的美人,看向姜青玉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鄙夷。
听到对方问名字,她轻哼一声,一脸不情愿道:
“乌托樱。”
第二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姿色同样不差,脸上带着几分胆怯:
“启禀公子,我叫乌托琳。”
最小的那个萝莉却是不怕生,从赤色小马驹上跳了下来,摸着屁股走到了马车前,一脸童真:
“大哥哥,我叫乌托柒,你也可以叫我小七!”
“小七么……”
姜青玉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一阵讶然。
因为他发现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萝莉,体内居然隐藏着一股堪比皓月境巅峰的灵魂力量!
这股力量充斥着诅咒和邪恶的气息,和他在巴尔神图、乞颜神术身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
这力量似乎并未觉醒。
有趣。
乌托氏的大祭司,居然是个萝莉么?
姜青玉并未揭穿小萝莉的秘密,他甚至觉得除了乌托娜外,剩下几人都不清楚这件事。
毕竟,北狄八大部落的大祭司只能靠邪术来代代传承,若是没成长起来便被人扼杀,那对乌托氏而言可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只是……
乌托布把这样一个女儿留在这里,其用心究竟是什么呢?
他一时难以理解。
“你们三个,上马车吧。”
姜青玉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只是把三女全都塞进了车厢,随即又开始启程北上。
反正……
小萝莉还没觉醒这股力量,眼下也只一个凡人。
……
乌托布的来去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耽误部队行军。
于是,两个时辰后。
姜青玉率军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他坐在马车上,往前看去。
只见正北方有一座长宽皆有上千丈的大湖。
湖面光滑如镜,水色漆黑如墨。
遥遥望去,似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黑水湖,拓跋宇……”
“本公子来赴约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既是你负我在先,那便不要怪
黑水湖是北狄草原最大的湖泊。
传闻,草原之神便是长眠于这座湖下。
所以每年举行重大祭祀的时候,八大部落的首领和大祭司都会带人来到这里祈福。
除此以外,为了不打扰草原之神的长眠,平日里湖畔都很少会有人出现。
但今日的黑水湖却一反常态,很是热闹。
早在姜青玉到来前,此地便已经聚集了六千骑兵。
六千人分为两个阵营。
其中四千打着“拓跋氏”的旗号, 另外两千则是打着“包罗氏”的旗号。
两支部队的主帅都是北狄年青一代的天才——
拓跋奇,包罗赞。
此时,他们正策马并肩,凝望着南方,似是在等候什么人。
二人之中,包罗赞是个浓眉大眼的英俊青年, 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似乎谁都瞧不上眼。
可当他回头瞥见拓跋奇身后的那支铁骑时,双眸却不禁闪过一丝浓浓的忌惮。
只见那四千骑兵中, 三千人穿着皮甲,剩下一千人却是身披黑色铁甲,铁甲的胸前纹了一只金色的鹰隼。
这群人全身都被甲片覆盖,头上戴着一顶特制的头盔,将面庞遮盖,只露出一双凶戾的眸子。
甚至……
连座下战马都披了一层甲胄!
那是拓跋氏的金鹰骑。
也是整个北狄最为精锐的骑兵。
世人皆知,北狄少铁矿,更缺铁匠。
很多小部落连人手一口弯刀都凑不齐,可拓跋氏却奢侈到用大量铁矿打造了一支两千人的重甲骑兵!
也是北狄唯一一支重骑兵。
“拓跋奇,对付一个草包公子,你居然把金鹰骑都调来了,有必要这么欺负人么?”
“杀鸡焉用牛刀?”
包罗赞很不理解。
拓跋氏距离黑水湖足有三百里之远,把这么一支重骑兵调到黑水湖,耗费的人力物力至少数十倍于同数目的轻骑兵。
花了那么大力气, 就为了对付一个姜青玉?
值得么?
还是说……
拓跋氏已经发现了包罗氏和姜青竹的暗通款曲,这一支重骑兵是用来防备自己等人的?
拓跋宇脸上挂着淡淡的愁容:
“包罗赞,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这一支金鹰骑是我拓跋氏新培养的,先前一直在图里部落训练, 并非从本部调遣而来。”
“新培养的?”
包罗赞大为吃惊:
“怎么可能?你们哪来那么多的铁矿?”
而且……
图里部落人多眼杂,突兀多了一支金鹰骑,为何他包罗氏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拓跋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凝望着南方。
包罗赞瞥了他一眼。
却见对方脸上并无一丝傲慢,哪怕拥有了一支足以碾压三倍数目敌人的金鹰骑,都没有表露出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让他忍不住问道:
“你很忌惮那个姜青玉?”
“不。”
拓跋宇轻轻摇头,一脸忧郁:
“眼下我忌惮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拒北王姜秋水,另一个么,是老祖。”
此言一出。
包罗赞立即用眼神表示了同情。
拓跋宇的事在八大部落中算不上什么秘密。
自一出生,便被自家的曜日境老祖盯上,这一生注定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在四十岁前成功突破曜日境,成为下一个北狄的支柱,要么……
沦为老祖延寿的祭品。
而今年,拓跋宇已经二十六岁了,武学修为却还停滞在命星境巅峰,照此下去,在四十岁前晋升曜日境……
希望渺茫!
也难怪对方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甚至还有点抑郁。
“拓跋老祖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包罗赞自嘲着安慰道:
“咱们北狄年青一代中,你的天赋最高,也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曜日境,拓跋老祖那么说也只是在对你施加压力、让你多多专注修行罢了,哪里舍得真把你杀了?”
“不像我,天资平平,这辈子能晋升皓月境便已是祖坟冒青烟了,部落中的长辈一个个都懒得管我!”
拓跋宇沉默不语。
他了解老祖拓跋彦的为人,那是个不择手段之辈,可不会顾惜什么同族之情。
他真会杀了自己!
但他可以理解那人的所作所为,也明白对方那么做最符合整个北狄以及拓跋氏的利益。
但……
北狄天才那么多,为何偏偏被选中的人是自己?
拓跋宇双手死死握拳。
旁人不知,上个月老祖来图里部落见了他一次,对方很不满意他的修行进度,并发出警告,若是在一年内还无法晋升皓月境,那么他将提前放弃自己!
放弃,意味着沦为祭品,也意味着死亡。
为北狄而死,为拓跋氏而死,也是为老祖而死……
这些拓跋宇都可以忍受。
但为何……
为何你要杀了我的图里赛娜!
拓跋宇内心狂吼,双眸闪过一丝阴郁。
一直以来,他都从未违背老祖的命令,如同发了疯似的修行。
整个北狄的年轻一辈中,论天赋,他的第一也许名不副实,但论努力,他自认无人能及!
因为他头上时刻悬着一口刀!
这口刀让他夜夜做噩梦,让他芒刺在背,一日都不敢停下修行,几成疯魔!
直到后来……
他来了图里部落,遇到了那个名叫图里赛娜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不算很艳丽,却拥有一双可以治愈一切的眼眸。
不管内心有多少郁结,一旦见到她的笑容,拓跋宇就会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所以他一度认为,那是神明派来拯救自己的女人!
图里塞娜喜欢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数星星,拓跋宇每日夜里都会陪她一起,享受这份静谧的美好。
再后来,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他开始枕着她的双腿上入睡。
每晚都睡得香甜,从不曾做噩梦。
这让他几度喜极而泣,并将图里赛娜视为自己要呵护一生的女人!
但……
就在上个月,这个神明派来拯救自己的女人,被老祖亲手抹杀了。
拓跋彦固执地认为是女人耽误了拓跋宇的修行,所以愤然之下,一掌把图里塞娜拍成了肉泥。
就像是拍死了一只蝼蚁。
随后,他还下令整个图里部落的女人都不许靠近自己。
否则,杀无赦!
那一天,悲痛欲绝的拓跋宇满身鲜血,睡在一滩肉泥上,做了一个生平第一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
杀了老祖。
从那一刻起,他便已经疯了。
拓跋彦,既是你负我在先,那便不要怪我负了整个北狄!
什么北狄,什么拓跋氏,什么老祖,统统都去死吧!
拓跋宇凶戾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那是几日前姜青玉派普鲁苏和送来的战书。
拓跋宇双手捏住战书,拇指遮住了最下方的几行字。
随即他轻轻移开拇指。
只见战书的末尾写着一行小字:
【败于我,本公子帮你斩了那个老不死。】
拓跋宇双眸闪过一丝怨恨。
这一行字,短短几日时间,他已经翻阅了不下百次!
“普鲁苏和,这封战书除了本王子外,还有其他人看过么?”
身后,一个化了精致妆容的男子恭敬道:
“启禀王子,没有。”
“姜公子再三嘱托,您得是第一个见到这封战书的人。”
“否则,宁可毁去。”
拓跋宇微微颔首。
在图里部落,他的权力甚至超过了图里首领,区区一封战书倒也无人敢背着他偷看。
他望向南方,见到上千骑兵护着一驾马车宛若黑潮一般汹涌而至。
于是把战书贴身放好,并轻声下令:
“敌军到了。”
“备战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有对付金鹰骑的办法?
哒哒哒……
伴随着阵阵马蹄声的响起,上千铁骑宛若一线黑潮由远及近。
在中央的那驾奢华马车上,姜青玉和车夫老吴并肩而坐。
“公子,今日会有一场恶仗啊!”
老吴望向前方严阵以待的六千北狄骑兵,目光在那一批重骑兵上停留了很久:
“拓跋氏的金鹰骑,号称三千成阵,可以碾压上万轻骑, 数万步卒!”
“这可是拓跋氏的王牌部队!”
多吉等人同样深深皱眉。
金鹰骑人马皆披重甲,刀枪不入,寻常箭矢落其身上也无异于挠痒痒,在战场上,只有重弩才能对其造成巨大伤亡!
可他们只是一支轻装部队,眼下去哪里找重弩?
“公子,趁现在退, 还来得及。”
俞安来到马车旁,放低声音:
“重骑兵的劣势在于缺乏机动性,做不到长途奔袭,我们一旦掉头,敌军只能凭借轻骑兵来追赶。”
“只要跑出足够的距离,便可摆脱重骑兵的威胁,到那时再回头与敌军一战,必可获胜!”
“否则……”
“贸然冲上去和敌军交锋,我们必定会伤亡惨重!”
姜青玉扫了一下周围。
只见将士们在见到那群人马皆披重甲、看上去宛若一座座黑色堡垒的金鹰骑后,一个个都神情凝重,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声有笑。
显然,对于拓跋氏金鹰骑的威名,他们早已有所耳闻。
“姜小公子,这下你可完了!”
乌托娜在一旁叹了口气:
“我父王若是见了这一千金鹰骑,肯定掉头就走,绝不敢再来干涉你和拓跋宇之间的斗争!”
作为乌托氏的公主,乌托娜深深清楚金鹰骑代表着什么!
碾压, 屠杀,毁灭,寸草不留……
每一次金鹰骑在草原上出现, 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头落地。
哪怕对手是同样位于八大部落的氏族!
只是……
三千金鹰骑,以往都是两千常驻边境,剩下一千留守拓跋氏本部,如今在黑水湖出现一千人,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足可见拓跋氏对于拓跋宇的重视!
“你怕了?”
姜青玉双眸戏谑:
“我倒是觉得,乌托布若是见了这一支金鹰骑,不但不会退缩,反而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其尽数歼灭于此!”
“毕竟,要想成为王庭部落,你们乌托氏早晚要和这一支金鹰骑碰撞,眼下歼灭一千,不但日后少了一千敌人,还可以用这批重甲装备武装一支属于乌托氏自己的重骑兵!”
听了这话,乌托娜不禁双眸闪过一丝野心:
“你说的不无道理。”
“可全歼一支千人结阵的重骑兵,谈何容易?”
“姜小公子,你有办法?”
姜青玉望向乌托娜,眼神玩味:
“还没想到呢。”
“不过……”
“本公子倒是有一个猜测,乌托氏既然敢觊觎王庭之位,那么也一定早就想到了对付金鹰骑的办法吧?”
“……”
乌托娜沉默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坦然承认:
“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尽管乌托氏明面上在八大部落中属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可乌托娜却是心中了然,自己那位父王这几年呕心沥血,准备了不少底牌。
其中有一张便是用来对付金鹰骑的。
马车上,姜青玉微微低头,摆出了一副请求赐教的谦虚模样:
“愿闻其详。”
乌托娜倒也没有藏着掖着:
“其实说出来也很简单。”
“金鹰骑人马都披重甲,为了可以背负起甲胄的重量,他们的座下战马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马,食用的也都是品质极高的精饲料。”
“换句话说,这批马吃不惯其他的草料。”
“所以只要截断敌军粮草,不出三日,战马饥饿难耐,这支金鹰骑便会对我们失去威胁!”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眼下两军眼看着就要开战了,他去哪里借三天时间?
而且……
拓跋宇这次总共带来了四千人马,除了充当战斗主力的一千金鹰骑外,剩下三千人马多半只是辅助之用,身上肯定带了不少粮草,足以坚持数日。
而自己的部队却马上要面临粮草不足的窘境。
所以,即使对方肯答应休战三日,怕是到时候先饿死的也只会是自己这一方!
“你们乌托氏就打算用这招去对付金鹰骑?”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要急嘛,姜小公子。”
乌托娜微微抬头,直视着姜青玉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还有一招,火攻。”
“重骑兵有一个弱点,盔甲过于沉重,以至于每次穿甲和卸甲,都需要有他人在一旁帮忙。”
“而铁甲,怕火!”
“一旦重骑兵被困于火中,哪怕火焰烧不穿铁甲,却也会让其变得滚烫炙热,而骑兵一个人又难以脱下重甲,如此一来,便会被活活烤死!”
“火攻?”
姜青玉扫了一眼地上的积雪,又扫了一眼前方一览无尽的黑水湖,自嘲一笑:
“看来你这一招早已被拓跋宇识破了。”
“此地不但地势一马平川,困不住敌人,而且火势也难以蔓延开来。”
乌托娜轻笑一声。
“困人的确不容易,可火攻么,那倒未必不可行。”
只见她放低声音,一字一句道:
“姜小公子,不知你可听说过猛火油?”
姜青玉微微一愣。
猛火油?
其火焰遇水不灭,甚至被泼水后反而火势会愈演愈烈的猛火油?
这可是守城利器!
在楚国,和铁矿一样都是决不可私售给北狄的禁品!
“乌托氏竟有此物?”
姜青玉很惊讶。
据他所知,北狄似乎还没有一处可以开采猛火油的地方。
乌托娜一脸傲然:
“不多,但帮你歼灭这一支金鹰骑,绰绰有余。”
“只是……”
“我父王此次来的匆忙,未必带了,另外……”
“不是本公主看不起你,姜小公子,凭你这点人马,也困不住这一支重骑兵啊!”
在平坦的地势上,重骑兵几乎是不可阻挡的!
别说姜青玉眼下只有不足两千人,便是再加上两千,也拦不住金鹰骑的冲锋!
不料……
姜青玉却是冷哼一声:
“是么?”
“那本公子便困住他们让你瞧瞧。”
“但也希望你爹已经带来了足够的猛火油,否则……”
“否则如何?”
姜青玉瞥了一眼车厢,打趣道:
“否则,本公子便只能和你那三个妹妹一起沦为亡命鸳鸯了。”
乌托娜双眸嫉妒,叱骂道:
“三个?果真禽兽!”
同时,她借来纸笔向其父乌托布写了一封信,询问对方是否带来了猛火油。
……
一炷香后。
一只海东青落到了乌托娜的肩上,带来了乌托布的回复。
回复只有三个字,简单而有力:
“有,管够。”
于是,姜青玉把目光投向了正停驻在黑水湖畔的那一千金鹰骑。
下午的日光洒落其头顶,金灿灿的,似是熊熊火焰在燃烧。
“听说……”
“杀死一名金鹰骑的军功,堪比十名同等级的普通士兵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姜青玉亲笔绘下的一幅画
不到半个时辰后。
乌托布率领五千骑兵赶到了黑水湖。
与其一同来的,还有赵禄及其麾下的三千人马。
二者形成对峙之势,剑拔弩张,似是在分别为拓跋宇和姜青玉掠阵。
“乌托布,他来作甚?”
黑水湖畔,见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包罗赞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凝重。
赵禄倒也罢了。
参与冬猎大比的姜青玉等人, 都有一位皓月境将军率领一支部队尾随其后,负责监察和保护几人,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乌托布的出现却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一位大部落的首领除了镇守边境外,轻易不会外出,而此次亲自率领重军赶来黑水湖,一定图谋不小!
说不定打的也是和包罗氏相同的主意。
只是……
乌托氏的实力在八大部落中并不出众, 乌托布凭什么敢来干涉拓跋氏、包罗氏以及拒北王府的争端?
不怕玩火自焚么?
一旁,拓跋宇为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怎么, 你不知道么?”
“乌托氏早已和姜青玉勾搭上了。”
包罗赞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
“以乌托布老成持重的性子,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和外人走到一处?”
“难道他忘了希尔氏的前车之鉴么?不怕引起众怒,为乌托氏带去灭族之祸?”
拓跋氏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有证据么?”
“乌托布眼下正在帮本王子阻拦姜青玉的援军,真争论起来,本王子还得欠他一个人情!”
“……”
包罗赞沉默不语,看向乌托布的表情越发忌惮。
不愧是一族首领,老奸巨猾!
但……
这里是黑水湖!
在这里,包罗氏和乞颜氏说了算!
“拓跋宇,眼下怎么办?”
“有了两支援军的加入,姜青玉麾下可都快有一万人了!”
上万人的厮杀,别说是在北狄境内了,哪怕在边境上都很少见。
包罗赞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千人左右的约战居然会演变成上万人的大型战争!
若非他对包罗氏有足够的信心,险些都有撤军的心思了!
这可是真正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拓跋宇却是神色如常:
“万人而已,有金鹰骑在,不足为惧。”
“况且, 以本王子对乌托布的了解,若非有十成十的胜算, 他是不会亲自下场的。”
包罗赞苦笑道:
“不过……”
“一旦他决定下场,那必定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不将你我全歼决不罢休。”
“怎么,你怕了?”
拓跋宇颇有深意地瞥了对方一眼:
“包罗氏距此不足百里,你和姜青竹约战,总不会只带了区区两千人吧?”
“……”
包罗赞内心一紧,可脸上却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今日之战,你和姜青玉才是主角,本王子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怎可带太多人马,抢了你的风头?”
“而且,对付一个姜青竹,五百人已然足矣。而我却带了两千人,已经不算少了!”
“是么?”
拓跋宇没有追问下去,反而对身后的普鲁苏和吩咐了一声:
“你去给姜青玉带句话,本王子信不过他的为人,请他拿出足够的诚意,保证如战书上所讲……”
“率军与我公平一战,否则这一仗免谈!”
“诺!”
普鲁苏和领命离去。
一旁,包罗赞嘴角偷偷勾起一丝嘲讽。
都摆出那么大的架势了,你说不打就不打?
可能么?
箭在弦上,又岂可不发?
而且……
你若不和姜青玉拼个两败俱伤,那我包罗氏这么久的筹划岂不全部白白作废了?
……
“姜公子,拓跋宇让我为你带一句话。”
不久后,普鲁苏和来到了马车旁。
他先是瞥了一眼已经被松了绑的乌托娜,双眸一抹怨毒深深隐藏,然后又将拓跋宇的话转述了一遍。
“信不过本公子的为人?”
姜青玉轻笑一声。
他知道拓跋宇指的并非约战,而是自己在信中承诺的帮他杀了拓跋彦一事!
数十年来,楚国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拓跋彦的项上人头,甚至连拒北王本人都不止一次北上寻找其踪迹,想要将其击毙。
可此人却一直活得好好的,牢牢固守着北狄的希望,以至于楚国不敢大军压境,吞并北狄。
所以……
姜青玉凭什么保证能够杀了拓跋彦?
拓跋宇可不是蠢货,只凭一封信几句话便会轻信于人,把拓跋氏的数千精锐拱手葬送!
“你稍等。”
姜青玉命人取来笔和纸,用寥寥几笔绘了一张图,折叠后将其装在了信封中,交给了普鲁苏和:
“告诉拓跋宇,这便是本公子的诚意。”
“是。”
普鲁苏和接过信封,在离去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我那两位弟弟……”
“他们很好。”
姜青玉善意一笑:
“你走之后,本公子不曾让他们侍奉乌托公主,眼下他们正在负责看管帐篷等军需之物,并无性命之忧。”
普鲁苏和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
随即他迟疑了一下,又道:
“公子,我打探到一个军情。”
“拓跋宇麾下的这一支金鹰骑都是新兵,座下战马也只是从图里部落中挑选出来的良马,品质参差不齐,根本难以持久作战!”
“另外,据我所知,停驻在西侧的那五百金鹰骑座下战马的品质要稍次一些,公子若要破敌,不妨从这个方向入手。”
此言一出。
众人皆是若有所思。
这个情报若是属实,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可是个绝好的消息!
姜青玉笑吟吟望着普鲁苏和:
“为何告诉本公子这个?”
“你不是北狄子民么?”
普鲁苏和瞥了一眼乌托娜,壮着胆子道:
“公子说过,只要我把战书送达,便会将乌托公主交给我三天,任凭处置。”
“所以,我不希望公子战败。”
“也不希望乌托公主死于战乱。”
乌托娜眼神玩味:
“此战过后,若你能活下来,别说是三天,便是玩上一个月,本公主也奉陪到底!”
普鲁苏和低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只是双眸里的那一份怨毒愈发浓郁。
姜青玉挥了挥手:
“走吧。”
“告诉拓跋宇,半个时辰后,本公子将亲率一千五百骑与之开战。”
“这一战本公子期待已久,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诺!”
普鲁苏和得到命令,立即调转马头,往北而去。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乌托娜不禁冷笑几声:
“姜小公子,你信他的话么?”
“不怕是拓跋宇设下的圈套?”
“别怪本公主没提醒你,此人脸上妆容精致,衣着体面,估计在拓跋宇那收了不少好处!”
姜青玉戏谑一笑:
“怎么,怕了?”
“怕自己受不了三日折磨?”
乌托娜冷哼一声,嘴硬道:
“本公主会怕?”
“笑话!”
“本公主啊,最喜欢吃苦头了!”
姜青玉笑而不语,只是掀开帘子钻入了车厢,去寻两位琴宫弟子商谈战事。
与此同时。
部队后方,正有一队队士兵把一车车物资往前运输。
车上盖着一层粗布,看不清装了什么。
但车轮碾过的雪地上,却留下了一滴滴泛着油光的黑色液体。
……
另一头。
很快,拓跋宇便见到了姜青玉亲笔绘下的那一幅画。
说实话,这位公子的画技着实不怎么样。
拓跋宇只能依稀辨认出对方画的是一个无头男子,身材魁梧,披一身墨黑甲胄,一手持着一柄巨斧,另一手……
捧着一颗头颅。
甲胄和巨斧上又分别标注着“神仆之甲”、“神仆之斧”的字样。
那人身旁站了一群人,头上写着乞颜二字。
“对方在信中写了什么?”
包罗赞一脸好奇,想凑上前一观。
但……
拓跋宇却一把将纸张捏成了粉碎。
“没什么。”
“几句挑衅的话罢了。”
此时。
他表面上一脸平静,可内心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巴尔斯,北狄的另一位曜日境老祖,他……
居然陨落了么?
尽管这过于荒诞,可拓跋宇第一时间仍然选择了相信。
因为乞颜氏的曜日境老祖在五年前陨落,巴尔斯从其手上得到神仆之甲,此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而乌托布,甚至包罗特都不属于此列!
“乞颜氏……”
“莫非他们已经被拒北王府收买?”
“怪不得,怪不得姜青玉敢和我在黑水湖一战!”
“此时,乞颜氏的大军一定也快赶到这里了吧?”
拓跋宇瞥了包罗赞一眼,内心思忖:
“包罗氏这一次倒是自作聪明了,想做渔翁,殊不知自己也是猎物!”
“不过……”
“姜青玉的承诺倒是不假,既然巴尔斯已死,那么拓跋彦的死期想来也不会远了。”
拓跋宇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双眸中有一抹歉意深深隐藏。
下一刻。
他沉声下令:
“传本王子之令,依次吃顿饱饭,半个时辰后。”
“开战!”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急,让他们多跑一会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期间,再没有另外值得注意的势力赶来打扰。
除了包罗赞麾下的两千人外,相距黑水湖不足百里的乞颜氏和包罗氏都没有派出其他的大军前来凑个热闹。
倒是有一些各方势力的斥候和小部落的王子公主带着小队人马在远处作壁上观,想要一睹北狄第一天才率军碾压拒北王府公子的睥睨风采。
“图里牧,听说你姐姐图里塞娜勾引到了拓跋宇,她人呢,怎么不来观战?”
“古拉嘉,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不然本王子明日就去找古拉叔叔提亲,把你娶回家狠狠蹂躏!你应该清楚,凭我图里部落和拓跋氏的关系,你父王没可能会拒绝!”
古拉嘉瞥了一眼对方丑陋的面庞,内心嫌弃却不敢发作。
另一位中等部落的王子开口解围:
“好了,图里牧,你都娶了十二房妻妾了, 就别惦记古拉嘉了。”
“另外,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她攀上了赫连氏的高枝,成了赫连氏小公主的婢女,你要是去古拉氏提亲,人家还真不一定答应。”
图里牧一脸嘲讽:
“别骗人了!”
“谁不知道赫连雄阳盛阴衰,一连生了八个儿子,哪来的小公主?”
“别是从牛粪堆里捡来的野丫头吧?”
此言一出。
不论是古拉嘉还是那位开口解围的王子都是神情大变:
“图里牧,小心祸从口出!”
“那位小公主喜怒无常,手段狠辣不在乌托娜之下,而且最讨厌别人叫她野丫头!”
“她在赫连氏出现短短数日,已经杀了不下二十人!其中一个还是命星境的祭司!”
“那祭司只因为开口质疑了一下她的血脉,便被她废去修为,亲自用匕首当众在他身上划了三百余刀,活活刮死!”
图里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祭司可是地位远高于部众的一群人,甚至不比王子公主的权威小,在图里部落,大祭司甚至有权罢免其父的首领之位!
可……
一个小公主居然敢当众折辱杀害祭司?
反了天了?
“赫连氏的大祭司呢?他难道会坐视不理么?”
“那可是皓月境巅峰,和赫连雄足以平起平坐的存在!”
解围的王子苦笑一声:
“那位小公主正是赫连大祭司听从神明旨意, 从茫茫草原上找到并亲自带回赫连部落的。”
“只是,小公主长了一张中原女子的面孔,属实和赫连雄并无半分相像,也不知为何赫连雄硬是承认了她的公主身份。”
“就连赫连氏的八位王子一个个都对其宠爱有加,从不质疑其身份来历!”
图里牧深深皱眉:
“你的意思是……”
“赫连氏已经背叛草原之神,勾结了楚人?”
古拉嘉眼神暗含威胁:
“图里牧,你这句话若是被小公主听见,都够被剐上一百刀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再怎么也不至于和勾结外人扯上关系吧?”
“说不定是赫连雄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呢!从北境三州掳来中原女子,养在某个小部落里,偶尔去玩弄几次,这种事不是你们这种位高权重的北狄男人最喜欢干的么?”
图里牧冷笑几声:
“看来你对这位小公主也有不少怨气嘛!”
“她不是她的婢女么,居然敢说她生母是个地位卑贱的中原女子?”
古拉嘉沉默不语。
对于这位小公主,她的态度的确很复杂,一方面她瞧不起对方的那张中原面孔,为做其婢女而感到耻辱,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感激对方垂青自己,让她得以在古拉氏的地位更上一层。
此次来黑水湖,她带了五十名骑兵,其中有一人更是部落里硕果仅存的三位命星境高手之一。
这一切并非因为她是古拉氏的公主,而是因为她是赫连小公主的婢女!
图里牧见对方情绪不佳,又换了个问题:
“对了,既是攀上了高枝,那你怎么不在赫连氏好好伺候那位小公主,反而跑到黑水湖来观战了?”
古拉嘉把目光投向了驻足在黑水湖畔的那一千金鹰骑:
“这一战,我认为拓跋宇会胜,可小公主却说拓跋宇必败无疑。”
“所以我们二人打了个赌。”
“赌注是什么?”
图里牧好奇道。
“我若输了,从此以后便奉她为主,不得有异心。”
“她若输了,可以无条件帮我杀一个人。”
古拉嘉看向对方,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嫌弃:
“小公主说的是可以杀任何人。”
“也包括你,图里牧。”
“……”
图里牧不敢直视其目光,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倒是要先恭喜你了,古拉嘉,这一场赌斗你赢定了!”
“一次帮你杀任何人的承诺,价值万金,这可得好好利用,说不定能帮你古拉氏吞并一个中等部族,浪费在我身上可不值当!”
古拉嘉眼神嘲弄,又把目光投向了姜青玉所在的那驾马车,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次打赌自己赢不了。
在赫连部落的时候,她和那个整天都喜欢捧着蓝皮书的小公主打了数十个赌。
结果无一例外,全输了!
所以哪怕这一次她压得是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以及拓跋氏威名赫赫的金鹰骑,可内心却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来的时候,小公主嘱咐我一件事。”
古拉嘉自语道:
“倘若这一战姜青玉胜了,那么她要我给姜青玉带一句话,邀请他半个月后率军在落霞镇北部八十里处一战!”
图里牧一脸盲目的自信,可双眸却将一抹怨恨深深藏起:
“拓跋宇,不会败的。”
哪怕他做梦都希望拓跋氏的人可以全部死绝,尤其是那个一掌拍死了自己姐姐的老不死,但……
难啊!
正在此时。
另一人开口了:
“会不会败,看一眼便知。”
“你们瞧,双方已经开战了。”
古拉嘉和图里牧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战场。
只见在北方,背靠黑水湖的一千金鹰骑正徐徐走出,每个人都手持一杆丈许长的长矛,人马皆披重甲,宛若一堵铁墙朝前推进。
行走间,重甲抖动的声音如雷贯耳。
当先一人赤马银枪,身披白甲,左右胸口以及头盔上都纹了一只金色鹰隼,正是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
在其身后,十位百夫长一字排开,每人身上都释放出属于命星境的气势。
似是一群洪水猛兽。
而在他身侧,另有一人黑甲覆面,形影不离。
却是一尊货真价实的皓月境!
一千金鹰骑,十名命星境,一尊皓月境,再加上拓跋宇本人,这便是他为这一次对战准备的所有底牌!
“杀!”
拓跋宇冷喝一声。
下一刻。
上千重骑兵宛若一线黑潮,朝着姜青玉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
当金鹰骑徐徐向前推进的时候,一袭白袍的姜青玉也从马车的车厢内走了出来。
“公子……”
所有将士都在等候他下令冲锋。
姜青玉扫了一眼周围,却见每一位将士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无一人临阵退缩!
哪怕面对的是北狄威名赫赫的金鹰骑,哪怕此一去是九死一生,但……
为将士者,死有何惧?
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这让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我北境有此雄军,何愁平不了北狄?”
“公子,下令冲锋吧。”
一旁,俞安已经扬起了马鞭:
“骑兵需要冲锋蓄势,敌军相距我们不足三里,再不冲锋,他们都要跑到我们眼前了!”
可姜青玉却一脸平静:
“不急,让他们多跑一会。”
同时,他瞥了一眼后方:
“猛火油准备的如何了?”
乌托娜自信道:
“已经就绪了。”
“只等姜小公子一声令下,便可制造一片火海!”
“只是……”
“如若困不住金鹰骑,凭借他们的速度,眨眼工夫便可冲出火海,那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姜青玉望向前方,只见一千金鹰骑距此已经不足两里。
于是他举起手中名剑,高声开口:
“传本公子令!”
“泼猛火油!”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琴宫的十大名曲之一,十面埋
“杀!”
哒哒哒……
一千金鹰骑在拓跋宇的带领下开始往前冲锋。
他们的双眸充斥着杀戮和嗜血,尽管是披着这一身重甲第一次上战场,可单凭金鹰骑的名号便足以让他们盲目自信,认为自己拥有碾碎一切的力量!
至于敌人……
一个个都停于原地,还没开始冲锋,估计是吓傻了吧!
“真是一群蠢货啊!”
“杀!”
“凿穿他们的阵型!”
……
“这个姜青玉究竟在做什么?”
观战人群中,图里牧忍不住吐槽道:
“要么后撤避其锋芒, 要么下令冲锋拼死一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算怎么回事?”
“等死么?”
古拉嘉同样疑惑不解。
但她总觉得小公主押注的人不会败的那么简单。
这一刻。
金鹰骑已经策马跑了过半路程,士气一步步攀升,黑甲和长矛散发出冷血杀戮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所有人仿佛都见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金鹰骑闯入敌军阵营,宛若神兵天降, 势如破竹般将敌军碾碎,无人可以挡下他们的锋芒!
可是……
倏然间, 在姜青玉所在的部队中, 从骑兵身后却走出了一队队步卒,将一个个巨大的木桶朝前滚了出去。
“那是什么?”
图里牧下意识惊呼一声。
但无人应答他。
谁也猜不透木桶里装的是什么。
但古往今来,对付重骑兵的方法不外乎那么几种。
绊马索,陷马坑,壕沟陷阱……
可有拓跋宇等十二名先天高手在,想要在众目睽睽下拉起绊马索,无异于痴人说梦。
陷马坑、壕沟等陷阱就更不用说了,拓跋宇率军在黑水湖停驻了一夜,要说有什么陷阱也是他为姜青玉准备!
所以在图里牧等人看来,区区木桶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果然,在见到诡异的木桶后。
拓跋宇身侧的那名皓月境高手冷哼一声,立时弯弓搭箭,射中了一只木桶, 将其彻底粉碎!
然而……
在箭矢射中木桶的那一刻, 却有一声轰鸣响彻云霄!
砰!
下一瞬。
众人便见到一朵火云升腾而起!
“是,是猛火油!”
图里牧尖叫一声。
古拉嘉和另一人都没有理会他。
因为二人已经见到,在姜青玉所在的部队中,有一队队弓弩手出列, 将一支支点燃的箭矢朝前射了出去。
木桶被箭矢射中后发出一声声爆炸的巨响。
似是天雷滚滚!
一朵朵火云升腾而起,宛若一朵朵血色之花在雪地之上绽放!
由于猛火油遇水不灭,反而会愈演愈烈的特性,上百朵火云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堵上百丈厚的火墙,阻挡在了金鹰骑的前方!
“倒是有点手段。”
黑水湖畔。
包罗赞见到这一幕,脸上浮现一抹凝重。
他倒不是为拓跋宇担忧,以金鹰骑的冲锋速度,至多几个呼吸便可跨过这一片火海,即使有几个倒霉蛋不幸葬身,也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走向。
他抬眼望去。
果然,拓跋宇并未下令后撤。
实际上,到了眼下这个地步,金鹰骑的士气和杀气正值巅峰,这一片火海不但无法吓退他们,反而会越发激起这群人的凶性!
“这点小伎俩便想吓退老子?呸!”
“杀!”
“冲啊!”
……
上千金鹰骑似是一阵黑潮,一头涌入了火海。
尽管铁甲被火焰烧的炙热,可只要撑过几个呼吸,他们便可以脱离火海,撞入敌军阵营,将敌军连人带马一并撞成一滩肉泥,并将手中长矛狠狠刺入后方楚人的胸膛和头颅!
“杀一人,赏十金!”
“活捉姜青玉者,赏千金,封千夫长!”
“记住,不许杀了他,此人本王子要活的!”
拓跋宇高举银枪,许下重赏。
同时,他的目光穿越火海,投到了立于马车上的那位白袍公子身上,内心一阵期待。
来吧!
姜青玉,你还有什么手段?
请一并施展出来!
本王子已经把我军劣势告知于你,也顺你心意闯入了火海,倘若你这都胜不了,那也怪不了我了!
一旁,那位负责守护拓跋宇的皓月境高手微微蹙眉,却并未开口劝阻。
尽管他觉得冲入火海的举动是有点冒失。
但也并不认为己方会输!
安北军中的确有那么几支军队可以匹敌金鹰骑,但眼前这一支轻骑却不在此列!
当双方实力悬殊到一方可以对另一方形成碾压之势的时候,再多的诡谲算计都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他也只是提醒了一句:
“那位手持蛇矛的黑甲将军是柯图察的小徒弟多吉,由我去杀了他,剩下的人都不足为惧,你可任意挑选对手!”
“……”
拓跋宇冷哼一声,内心有点不服气,却并未出言反驳。
……
正当一队队金鹰骑冲入火海之时。
包罗赞却把目光放到了距离姜青玉只有两三里的那一支乌托骑兵上。
这一仗在他看来已经毫无悬念。
除非,乌托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势介入!
他已经猜出来了。
如此数目的猛火油,不可能是姜青玉从并州带来的,多半是乌托布那个老家伙的手笔。
“看来乌托氏是铁了心要和姜青玉站在一队了。”
“可他凭什么那么相信姜青玉?”
“莫非……”
“和包罗氏一样,也是因为那个人?”
包罗赞微微眯眼,双眸中的凝重顿时被狠厉取代:
“不管你是不是早已被那人收买,只要阻挡在我包罗氏一统北狄的路上,都得死!”
“其实……”
“倒是希望你可以插手进来,和拓跋宇斗个两败俱伤,好让我包罗氏坐收渔翁之利!”
“去吧,下令进攻吧!”
“再不介入,姜秋水的小儿子可就得死于战乱了!”
“相信你也和本王子一样,不希望见到这种情形发生吧?乌托布。”
包罗赞眼神中藏着一抹担忧。
他的确是想将姜青玉和拓跋宇一网打尽,却从未想过取前者性命。
相反,他还生怕姜青玉会出什么意外,导致那人迁怒包罗氏。
毕竟,那个人,包罗氏得罪不起!
然而……
正当包罗赞期盼着乌托氏介入此战的时候,耳边却突兀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嗡——
似是有人拨动了琴弦!
他立即循声望去。
却见火海的另一头,依稀可以见到马车上那位白袍公子的身侧,有一白发女子紧贴其身坐于一旁,膝上摆了一架七弦古琴。
琴上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纠缠不休,一看便不是凡物。
紧接着,只见此女十指扣弦,轻轻拨动。
便有声声琴音从指尖传出,声音昂扬有力,盖过了战场上的阵阵马蹄声和喊杀声!
其声充斥着肃杀之气,似战鼓号角、似金戈铁马,又似滚滚人头落于地上……
如同在演绎一场精彩绝伦的战争!
“这一曲,倒是应景。”
包罗赞听得如痴如醉。
但突然。
一声琴音陡然急促响起。
只听得他座下战马不听使唤的长嘶一声,竟是前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
包罗赞惊吓的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不妙,第一时间把望向了火海中的那一支金鹰骑。
却见众人座下战马纷纷长嘶一声,似是忍受不了琴声的折磨,竟是口鼻不断冒出鲜血,瘫倒在地!
一时无力爬起!
同时。
坐于马背上的重甲骑兵也一个个都摔到在了地上,在火海中一脸惊恐,不知所措。
包罗赞死死咬牙,不甘道:
“那是……”
“琴宫的十大名曲之一,十面埋伏!”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狂妄,你又能奈我何?
二十几年前,姜秋水率军和柯图察决战于幽州,琴宫之主十指扣弦,连奏七曲,助其大破羌军,毕其功于一役!
一夜之间,琴宫声名鹊起。
而琴宫十大名曲, 也由此一举成名。
“琴宫之主在最后现身幽州的那一战中,弹奏的第一曲便是《十面埋伏》!”
包罗赞一脸凝重:
“此曲对人的杀伤力可以忽略不计,可一旦战马听闻,却会浑身软弱无力,甚至口鼻喷血,五脏移位……”
“当年柯图察麾下傲视天下的一万狼王骑便是败于此曲之下!”
“今日, 历史难道要重演了么?”
此时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坐在姜青玉身旁抚琴的那个白发女子。
只见此女脸上挂着一丝邪性的笑容,由于只穿了裹胸的皮甲和皮裙,所以可以见到大片裸露的肌肤。
她的肌肤上浮现出一条条诡异的黑色纹理,似是朵朵魔花绽放,充斥着妩媚妖娆的气息,仿佛让人看一眼便会沉沦陷落。
那一头白发高高扬起,十指扣弦间,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古琴中钻出,更为其添了几分妖异。
“这个女人是谁?”
图里牧呼吸急促,一脸贪婪:
“本王子要娶她做第十三房小妾!”
可无人回应他这番自寻死路的话语。
一旁的古拉嘉和另一位部落王子都把目光投向了火海,眼神充满了怜悯。
眼下琴声急促,声声催命,似是魔咒。
马车上的那女子每拨动一下琴弦,便有一批披着重甲的战马长嘶着摔倒在地上,连带着坐于马上的骑兵也猝不及防摔了下来。
顷刻间,金鹰骑阵脚大乱!
不断有将士连人带马倒在了火海中,发出惊呼和哀嚎:
“救命!”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天啊,是神罚么?”
“起来, 我的马,快起来往前跑啊!”
“啊,卑鄙的楚人!”
……
眨眼工夫, 已经有五百余名金鹰骑陷身火海。
即使有少数将士的战马忍受住了琴声的折磨,也会撞上前方摔倒的友军,从而被困其中,难以脱身!
而身披重甲的人一旦陷于火海……
那么熊熊烈火便会将铁甲炙烤得滚烫,把他们生生烤死烫死!
“慌什么!”
“听本公子之令,落马者步行前进!”
“这一片火海不足百丈,几个呼吸便可穿过,你们死不了!”
见到麾下将士深陷火海,拓跋宇脸色难看。
他也听出来了,马车上女子演奏的曲子是《十面埋伏》!
而且,对方无论是对曲子的挑选还是弹奏时机的把握都恰到好处!
倘若换一首曲子,或是时机早一分、迟一分,都断然不会造成眼下那么让人绝望的局势。
拓跋宇一边安抚身下躁动不安的宝驹,一边大声喊出一条条命令:
“所有人不许后撤!”
“凡有后退者,杀无赦!”
此时,对金鹰骑而言,已无退路!
一旦前军退了,势必会撞上后军,那样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
只会冲出火海,才有一线生机!
“该死!”
拓跋宇死死盯着前方立于马车上的姜青玉,双眸浮现一丝杀机和凶戾。
他本以为对方会从自己故意泄露的那一丝破绽入手,和他来一场极为惨烈的骑兵厮杀。
重骑兵本就难以久战,而自己麾下将士的战马品质又稍次,所以只要姜青玉敢用足够的人命去拖上足够的时间,那么金鹰骑最后必定会被落败!
一名金鹰骑的头颅价值相当于十名普通士卒。
所以哪怕姜青玉麾下的一千多人全拼光了,只要歼灭了这一支金鹰骑,那也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大胜!
这才是拓跋宇的真正打算!
否则……
不杀敌军一兵一卒,便把一千金鹰骑葬送在了黑水湖,哪怕他是曜日境老祖拓跋彦选中的人,是拓跋奇和知微夫人寄予厚望的儿子,也逃不过部落的责罚!
但拓跋宇怎么也没想到,姜青玉的马车里居然还藏了一位皓月境的琴师!
一曲《十面埋伏》,在配合上猛火油制造的这一片火海,已经足够让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歼灭己方的一千金鹰骑!
可这并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杀了她!”
“杀了那个抚琴的女人!”
拓跋宇对身侧的皓月境高手冷喝道:
“今日若是一败涂地,你我都难辞其咎!”
那位皓月境迟疑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你自己保重。”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眼下比起拓跋宇,这一支金鹰骑更需要自己去拯救。
唰——
那人把手中的长矛朝着马车狠狠抛去。
同时抽出腰间弯刀,并一脚踩在马背上,高高跃起,眨眼工夫后便第一个冲出了火海。
他看向抚琴女子,双眸浮现出一丝残忍。
他承认,琴宫的十大名曲冠绝天下,一名皓月境的琴师在某些场合下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可琴师本身的实力却不堪一击!
即使是当年在幽州连奏七曲的琴宫之主,一身武学修为臻至皓月境巅峰,也自认不敌某些专注于修行刀剑的皓月境后期。
他看的出来,马车上的女子奏响十大名曲仍很吃力,只奏了不到五个呼吸,十指便皆已伤口累累,鲜血淋漓。
不难看出,此女修为至多只有皓月境初期!
而自己,却是货真价实的皓月境中期!
“真是可惜了这一副皮囊。”
那人眼神如刃,在抚琴女子凹凸有致的身上狠狠剐了几眼,双眸充斥着贪婪和欲望:
“不过……”
“说不定已经被那个草包公子糟蹋过了,倒也死不足惜!”
这一瞬。
先前被抛射而出的那杆长矛已经抢先一步来到了马车前,气势凌人,眼看着便要刺穿抚琴女子的头颅。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
“她死定了!本王子的第十三房小妾死定了!”
图里牧一脸愤然:
“拓跋宇他不守规矩!”
“居然让皓月境自降身份去行刺!”
古拉嘉微微蹙眉。
不得不承认,这一位姜公子此战是有备而来。
可在底牌尽出的情况下,又有谁能挡下拓跋宇身侧的那一位皓月境呢?
在场众人,唯有乌托布和赵禄修为在此人之上,可二人眼下都身隔数里,根本来不及救援!
所以……
抚琴女子死定了。
不但是她,一旁的姜青玉也会被生擒活捉,沦为拓跋宇的阶下囚!
“小公主,这一场赌斗……”
“看来是奴婢胜了。”
古拉嘉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可倏然间。
正当她认为抚琴女子必死无疑的时候。
视线中却突兀出现了一杆丈八蛇矛,拦截在了长矛的必经之路上。
砰!
只听得一声碰撞,众人便见到长矛被挑飞到了空中。
下一刻。
一匹黑色宝驹高高跃起。
其背上坐着一位神情冷漠的黑甲将军,一把将半空中的长矛握在了手里。
但他似是嫌弃一般,又将长矛丢入了雪中。
同时平举蛇矛,朝着脱离了火海的那位拓跋氏皓月境策马狂奔而去。
“我来杀你。”
顷刻间。
那一杆丈八蛇矛亮起了一道赤色的嗜血光辉,令人毛骨悚然。
而蛇矛的主人身上气势节节攀升,竟是丝毫不弱于拓跋氏的那人!
“皓月境,中期!”
“怎么可能?”
那人双眸难掩讶然。
他认识多吉,也知晓此人的棘手,所以之前才会叮嘱拓跋宇把此人交给自己。
可……
多吉不是在命星境巅峰停滞了整整五年么?
何时突破了皓月境?
而且还是中期!
可他根本来不及多想,那一杆闪耀着嗜血锋芒的丈八蛇矛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杀我?”
“小辈狂妄!”
覆面的黑甲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只见此人高高跃起,双手握持弯刀,将其横在头顶,企图挡下蛇矛一击。
顷刻间。
他全身灵力如浪潮般汹涌着扑到了弯刀之上,这一口由拓跋氏大祭司亲手打造的利器轻轻一颤,发出阵阵轻吟。
似是野狼长啸。
同时。
弯刀迸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璀璨夺目,气势惊人。
远远望去,似是一轮弯月被人握在了手上!
“杀!”
那人双眸充斥着自信,身姿挺拔,不可一世。
然而下一瞬。
只听得一声巨响。
轰!
又有一道赤色光辉掠过。
这一轮某人引以为傲的弯月便和他本人一起,连人带甲带刀,被丈八蛇矛一并斩成了两截!
鲜血伴随着夕阳余晖一同洒下,美如一副画。
砰!
断刀、残尸重重坠落在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似是在众人宣告一尊皓月境的陨落。
可多吉没去看此人一眼,径自策马闯入了火海。
马车上,琴声不绝。
姜青玉隐约听见他冷冷丢下一句话:
“狂妄,你又能奈我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奴婢其实更擅长耍枪
当拓跋氏的皓月境被丈八蛇矛一分为二的那一刻,观战的人群中传出一阵倒吸声!
“死,死了?”
图里牧死死盯着倒在雪地上断成两截的尸体,只觉得很是荒唐。
他认识这个人!
此人陪同拓跋宇一起待在图里部落,是一尊皓月境中期的高手,地位超然,连他父王见了都得低三下四, 尊称一声前辈。
图里牧听父王介绍,这位前辈是拓跋氏大器晚成的高手,本可以更进一步,有望步入皓月境巅峰,却不幸在六年前败在了姜琅琊的手下,伤了根基,所以才一直止步于皓月境中期。
但能在姜琅琊手下败而不死,本就是一种荣耀!
“没死在姜琅琊的手里,反而被一位籍籍无名之徒一矛斩成两截……”
图里牧叹了口气:
“这位前辈一定死不瞑目吧!”
另一位部落王子神情凝重:
“图里牧,你错了,杀人者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徒。”
“他是‘狼王’柯图察的小徒弟,‘飞狼’多吉。”
图里部落毗邻黑水湖,远离边境,所以图里牧对于北境三州的人并不熟知:
“柯图察之名本王子早有耳闻,每一代狼王羌的首领都被人叫做狼王,可‘飞狼’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不等其他人开口,图里牧却是又立即道:
“不必解释,本王子已经见识到了。”
……
同一时间。
单枪匹马闯入火海的多吉从宝驹一侧抓起一柄飞戟,对准二十丈外的一名命星境将领抛出。
下一瞬。
飞戟击中了那位身披重甲的金鹰骑将领的头颅,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那一顶足以挡下刀剑箭矢的铁盔似是薄纸一般被切开。
随后,半颗头颅高高飞起,又被熊熊烈火吞噬。
多吉一脸冷傲,将丈八蛇矛从另一人的眼眶刺入,洞穿了其整颗头颅。
座下宝驹长嘶一声,同样杀气腾腾, 前蹄高扬,对准地上一名从坐骑上摔落的金鹰骑狠狠踏下!
轰!
一蹄踏下后,只见尽管那一副重甲看上去完好无损,可甲胄的缝隙间却有汩汩鲜血流出,而藏身甲中的兵卒也已经胸骨尽断,没了呼吸!
多吉拔出蛇矛,继续往前杀去。
他的蛇矛一次次刺出,挂在宝驹两侧的飞戟也一柄柄减少,每一次挥动蛇矛或是丢掷飞戟,都会带走一名金鹰骑的性命!
他似是一阵索命的狂风,在火海中恣意收割着敌军的头颅,没有人可以阻挡哪怕一矛一戟!
“救命!”
“撤!撤!”
“我要离开这里!”
……
火海中不断响起动荡军心的喊叫声。
《十面埋伏》的琴音响起后,数个呼吸内,已有半数人摔落下马,以至于这一支金鹰骑士气大跌。
而多吉又宛若死神降临一般,先是杀死了他们之中唯一的皓月境,后又单枪匹马闯入火海,似是收割麦子一样带走了一名名金鹰骑的性命,导致了那些暂时仍然坐在战马上的将士们都感到了惶恐不安!
这一刻,所有人都怯战了!
“该死!”
拓跋宇一脸愤然。
他麾下这一支金鹰骑是新训练的,为了掩人耳目,以往一直都在图里部落偷偷操练,很少外出作战,即使作战也是去欺负一些实力低微的小部落,从未吃过败仗或是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惨烈之战,而一支只会打顺风仗的军队……
一旦战斗中出现颓势,便会兵败如山倒。
“少主,你先撤,我们护着你!”
几位命星境副将挡在了拓跋宇身前,一脸焦急:
“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少主,后方我军还有三千轻骑,再加上包罗赞王子的两千人马,足以重整旗鼓,再与对方决一死战!”
“眼下败局,并非因为我们实力不足,实属对方太过狡诈阴险!待少主回去卷土重来,有了防备,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
拓跋宇死死咬牙,沉默不语。
他座下是一匹宝驹,暂时不受琴音影响,的确可以掉头离去。
可他走了,这一支被困陷在火海中的金鹰骑怎么办?
撤军?
一片混乱下,能撤多少?
一百人,两百人?
那和全军覆没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
座下战马还能坚持的普通金鹰骑是可以撤,可身侧几名命星境的副将呢?他们早已被多吉盯上,自己一旦撤了,为了掩护自己,命星境最后又能活下来几人?
没了命星境,空有三千骑兵又有何用?
“我不走!”
“死战!死战!”
“后撤者,杀无赦!”
拓跋宇心一狠,吼出了死战不退的命令。
既是败局已定,不妨把这一千金鹰骑的头颅全部送与姜青玉,完成信中约定。
“希望你真的可以遵守约定,宰了老祖!”
“否则……”
他看向姜青玉所在的位置,一脸阴沉,内心一阵嘶吼:
“今日之辱,我拓跋宇日后一定十倍奉还!”
与此同时。
当金鹰骑听见拓跋宇不许撤退的命令后,皆是一阵胆寒。
身旁已经有人受不了烈火炙烤,在地上打滚惨叫,又有一位黑甲将军似是一尊杀神一般在火海中肆意收割着同伴的性命,无人敢阻。
至于火海之外……
一千五百骑兵正手持长矛,严阵以待。
“死战?”
“拿什么去死战?”
“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啊!”
不少人已经被吓破了胆。
可也有人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胆魄:
“别抱怨了,往前冲,只要冲出火海,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场仗打的太憋屈了,老子实在受不了了,老子要杀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
“兄弟们,杀!”
“杀!”
……
有人带头,便会有人追随。
一时间,竟有三百余名金鹰骑怒吼着往前冲锋,悍不畏死,杀气腾腾。
其中甚至有三名绕开了多吉的命星境!
他们沐浴火焰,来势汹汹。
仿佛一群从地狱走出的骑士。
阵阵马蹄声似是代表死亡的丧钟被敲响,根根长矛在夕阳和烈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辉,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幕,倒是无愧于金鹰骑的赫赫声名。
“公子,下令冲锋吧!”
俞安请求率领将士们与其决一死战。
在历经了三里的奔袭、琴声折磨以及火海的炙烤后,金鹰骑座下战马已是疲惫不堪。
他有信心带着一千五百轻骑全歼眼前的三百多名金鹰骑!
其余将士脸上也是战意满满,握紧手中长矛,期待一战。
但姜青玉并没有下令冲锋。
他并不想和金鹰骑硬碰硬。
而且……
尽管独幽弹奏的这一曲《十面埋伏》针对的是敌军,可由于她修为不足,对于琴曲的理解也远不如琴宫之主,所以自己麾下将士的战马也难免受了波及。
短短时间内,姜青玉麾下已经有上百匹战马轰然倒地。
剩下战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在这种状况下和金鹰骑殊死一战,即使胜了,自身伤亡也不会小!
身侧,独幽也似乎也意识到了局势焦急,于是加快了扣弦的节奏,十指不断溢出鲜血,身上魔纹也愈发妖冶。
于是,那三百余金鹰骑又不断有人连人带马一起摔倒。
倏然。
姜青玉开口下令:
“掷矛。”
俞安微微一怔。
掷矛?
丢掷长矛,即使杀了一批敌人,可剩下的那一批又拿什么去抵挡呢?
敌军手上长矛足足有丈许长,总不能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用砍刀去对抗长矛吧?
可局势刻不容缓,他来不及询问缘由,只能从一旁的将士中夺过长矛,率先朝着前方抛出,并高声吼道:
“掷矛!”
唰——
下一瞬。
这一杆长矛刺穿了铁甲,从一位金鹰骑的胸口没入,连带着将其身后两人一并捅穿,才堪堪止住了锋芒。
命星境巅峰的一击,自然非同凡响。
见到这一幕,将士们立即会意,同样对准敌军掷出长矛。
顷刻间。
唰唰……
只见三百金鹰骑刚冲出火海,便迎面赶上了上千根长矛组成的锋锐箭雨!
不断有人中矛倒下。
也有战马轰然倒地。
但也有一半左右的人用手中兵器挡下了飞来的长矛,杀气腾腾地朝着马车飞奔而来,双眸眼神越发凶狠。
“杀!”
俞安和谭其立即抽出长刀,率领将士们策马迎上。
掷矛解决了一半的敌人,可没了长矛,另一半的敌人却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也不知公子的这条命令是对是错。
同一时间。
姜青玉倒是不慌不忙,反而把名剑朔月往车厢内一递,笑着问道:
“绿绮姐姐,可会耍剑?”
话音刚落。
便有一条白皙的大长腿掀开车帘。
紧接着从中走出一个眼神妩媚的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接过长剑:
“公子,比起耍剑……”
“奴婢其实更擅长耍枪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若是以你为饵,拓跋彦可会上
当握住名剑朔月的一刹那,绿绮身上释放出一阵属于皓月境的气势,随即赤足轻轻一点,便离开马车,抢在俞安等人之前,挡在了金鹰骑的必经之路上。
“此路不通哦!”
她娇笑一声,拔出朔月剑, 轻轻斩下。
顷刻间。
锵——
一声长剑轻吟打断了琴曲。
紧接着。
一道长逾十丈的剑芒陡然亮起,似是月华临世一般,冷冽至极。
刺目的光辉充斥着杀机,气势凌人,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那是什么?”
“又一尊皓月境!”
在远处观战的图里牧惊呼一声。
平日里,连一个皓月境都难以碰上, 可今日倒好, 不但一连见到了六尊,还见到了其中一人的陨落!
“他姜青玉只是个声名狼藉的公子, 麾下怎会有三位皓月境的效忠?”
“还是说,拒北王府人才济济,已经奢侈到一个公子都可以配三位皓月境保镖了么?”
图里牧看了看抚琴的独幽,又看了看提剑的绿绮,双眸闪过一丝贪婪:
“卿本佳人,奈何……”
古拉嘉等人并未回答他。
因为一队杀气腾腾的金鹰骑已经迎上了那一剑的锋芒。
“一起挡!”
一位命星境将领大喝一声,率先高举长矛,刺向了剑芒,企图可以将其阻挡片刻。
“杀!”
剩余的人同时大喊一声,举矛前刺。
然而……
他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
轰!
下一刻。
众人便见到一根根长矛似是纸糊一般,连带着其主人的头盔,一并被剑芒齐齐削断!
其中包括了两位命星境!
同时,一排排头颅高高飞起。
一个个无头骑兵仍然保持着挺抢冲锋的姿势,身上杀气丝毫没有减弱。
但却有一道道血泉从其脖颈的断口处喷涌而出, 昭示着他们已经阵亡!
这一幕,艳丽而悲壮。
但图里牧只觉得浑身冰冷,望向绿绮的目光也变得惊惧不已, 宛若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太恐怖了!
此女一剑, 竟是杀了三十余名金鹰骑!
由拓跋氏大祭司亲手打造的重甲在她那一剑下似是薄纸般不堪一击!
“这一仗,拓跋宇一败涂地!”
一旁,古拉嘉神色复杂:
“小公主,还是你眼光好啊。”
……
第一剑挥出后,绿绮并未就此停止,紧接着挥出了第二剑,第三剑……
月华般的剑芒笼罩着她的身体,将其衬托得似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神女!
而那一队队金鹰骑见到刺目的剑芒寸寸逼近,却来不及撤退或是避开,只能硬着头皮撞了上去。
似是主动赴死的勇士!
一时间,不断有人头颅飞起,或是被拦腰斩成两截。
鲜血如雨,染红青空。
即使有人侥幸逃出生天,一脸悲愤地把长矛刺向马车,想要为战死的袍泽们报仇雪恨……
也会被早就憋了一口气的俞安和谭其带人挡下,乱刀砍死。
“独幽姐姐,停下吧。”
马车上,姜青玉见胜负已定,便让一旁奏曲的独幽停止奏曲。
毕竟,此女初入皓月境,境界并不稳固,而演奏十大名曲又是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万一太过逞强导致境界跌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公子。”
独幽闷哼一声,把鲜血淋漓的十指从琴弦中抽了出来。
顷刻间。
她的气息渐渐萎靡,脸色也略显惨白,周身魔纹如游鱼一般汇聚到了其腹部,形成一朵妖异的魔花。
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一朵魔花比先前大了一圈。
邪气凛然。
独幽把古琴置于一旁,贴着姜青玉的身子站了起来,与之并肩而立。
她并未诉苦,也并未伸出十指让对方瞧自己的伤口,只是轻轻把头靠在姜青玉的肩上,陪他一起看夕阳下的血雨腥风。
一旁。
乌托娜瞥了一眼独幽,双眸闪过一丝妒忌,以及忌惮。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似是花瓶般的女子竟是一尊皓月境!
既是皓月,为何屈尊委身于姜青玉?
“姜小公子……”
“你从哪找来的那么多皓月境?”
乌托娜疑惑不解。
整个北狄加起来都不足二十尊皓月,可姜青玉麾下却拥有足足三尊!
这可是得到雍州蒋家鼎力支持的姜青剑都不曾享有的待遇!
莫非……
此人才是拒北王真正着重培养的继承人?
但姜青玉没去理会乌托娜。
他只是望向前方,盯着铺满上百丈草原的残尸,思考着如何处置剩下那一批停驻在黑水湖畔的敌军。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没能冲出火海的金鹰骑除了拓跋宇等寥寥数人外,大多已经被裹着铁甲活活炙烤而死,剩下的人也都在地上打滚哀嚎,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侥幸冲出了火海的,也被手持朔月剑的绿绮以及俞安、谭其等人一一抹杀,没有一个人成功登上马车,更没有一人伤到姜青玉分毫。
至此,一千金鹰骑,几乎全军覆没!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熊熊烈火中有一黑甲将军策马而出,右手紧握一杆充斥着嗜血气息的丈八蛇矛,左手提着一个气息颓靡的白甲青年。
正是多吉和他的俘虏,拓跋宇。
吁——
战马长嘶一声,止步在了马车前,多吉神情冷漠,把拓跋宇丢在了地上,并将蛇矛顶在了他的喉咙处:
“公子,如何处置?”
拓跋宇高昂着头,双眸紧盯着姜青玉,眼神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愤然:
“姜青玉,这一次本王子认栽了!”
“可你胜之不武!”
姜青玉脸上不带一丝羞耻,轻笑道:
“只许你用一千金鹰骑来与本公子一战,不许本公子也耍点手段么?”
拓跋宇冷哼一声:
“一千金鹰骑,再加上本公子,应该足够你成为世子了吧?”
“这下你满意了?”
姜青玉沉默不语。
他知道对方这话暗含着另一层意思,是在问他是否会依照战书上的承诺,帮对方斩了拓跋彦那个老不死。
拓跋氏的大本营距此较远,拓跋彦又是个格外惜命的老不死,十几年不曾当众现身,一般人找都找不到他,更别说杀他了。
所以,他很难实现这个承诺。
不过……
姜青玉看向拓跋宇,目光戏谑:
“你说,若是以你为饵,拓跋彦可会上当?”
“……”
拓跋宇收敛了脸上的愤怒,认真考虑了一下,答道:
“也许吧。”
“可是……”
即使他来了,你又有什么倚仗可以杀死一尊曜日境?
姜青玉笑而不语。
……
另一侧。
在见到金鹰骑全军覆没,拓跋宇被俘之后,率军停驻在黑水湖畔的包罗赞脸色同样很难看:
“该死!”
“三尊皓月境,这姜青玉可真是好命!”
今日一战,已经基本奠定了姜青玉本次冬猎大比的胜局。
一千金鹰骑,再加上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这一战对方斩获了足足十几万军功!
至于包罗氏支持的姜青竹……
拿什么和对方争?
“乌托氏,这次可是压对宝了!”
包罗赞把目光投向在一旁观战的乌托布,却见对方朝着自己森然一笑,暗含杀机。
“乌托布野心勃勃,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和姜青玉一条路走到黑了,若是如此……”
“便是父王率军赶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一想到这,包罗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镇定。
但他仍然期盼包罗特可以率军赶到。
否则,自己以及麾下的两千人马都会有性命之危!
……
与此同时。
二十里外。
两支大军正在遥遥对峙。
一支八千人,打着乞颜氏的旗号,另一支有近万人,打着包罗氏的旗号。
为首二人皆是一族首领,皓月境巅峰实力。
第一百五十章 哪有什么神明?本王只信奉强者
包罗氏的首领包罗特一脸凶相,腰悬一口得自白鹭山庄第三任庄主的赤色长刀,单人匹马来到了乞颜氏的大军前。
只见他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以此来表露自己的友好:
“乞颜乌木,本王的好兄弟,请快让开,本王赶时间去操练士兵, 眼下没工夫和你叙旧。”
“等本王回来,再请你吃酒!”
乞颜乌木不为所动,反而一脸失望:
“操练士兵?”
“是去黑水湖找拓跋氏的人操练么?”
“……”
包罗特收敛笑容,双眸深沉。
“你,已经猜到了?”
下一刻,他又突兀爽朗一笑:
“不错, 本王的确是要去黑水湖凑个热闹!”
“姜青玉和拓跋宇那两个小辈正在交战,本王作为北狄八大部落首领之一, 自然得去为拓跋宇壮壮声势,好让拓跋奇那家伙欠下一个人情!”
乞颜乌木冷笑一声:
“是么?”
“可本王怎么听人说,你是去杀拓跋宇的?”
包罗特微微蹙眉,还想狡辩。
却听对方接着直言道:
“包罗特,你我二人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几乎每一次重大事变都是共同进退,怎么这一次和拒北王府合作,却偏偏不事先和本王打声招呼呢?”
此言一出。
包罗特顿时神情大变,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刀柄上,看向乞颜乌木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机:
“谁告诉你的?”
“这是污蔑!”
“本王乃是一族首领,对北狄之心,日月可鉴!二十年前希尔夏勾结楚人篡夺王位,本王是第二个响应号召带兵前去镇压的,又岂会和楚人合作?”
“更何况,姜秋水二十几年前杀死了本王三位手足兄弟, 以至于包罗氏直至今日都没有再出现一尊曜日境!如此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倘若本王和拒北王府合作,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包罗氏的列祖列宗?”
包罗特的一番话说的义愤填膺, 让人寻不到半点破绽。
可乞颜乌木却愈发确定了他勾结拒北王府的事实:
“包罗特,你知不知道自己从小就有一个毛病,撒谎狡辩的时候喜欢握住刀柄,一旦被人揭穿,便会拔刀,翻脸杀人!”
“……”
包罗特轻哼一声,却并未把放在刀柄上的那只手移开。
他的双眸不断有杀机涌现,余光瞥向乞颜乌木的那一口弯刀,似是在衡量动手的胜负后果。
“今日谁也拦不住本王去黑水湖!”
“草原之神亲自降临也没用!”
“本王说的!”
他抽出长刀,刀锋指向乞颜乌木,一脸凶狠:
“不要逼我,乞颜兄。”
“本王不想与你为敌!”
包罗氏和乞颜氏由于大本营的驻地相距不远,所以一直都关系较为融洽,族内也时常有人联姻,所以包罗特并不想和乞颜乌木撕破脸面。
可如果对方执意阻止自己前往黑水湖,企图切断包罗氏成为王庭的希望……
那么他也将不再顾及情分!
“本王也无意与你为敌,只是希望你别去打扰小辈之间的争斗。”
乞颜乌木微微抬头,直面刀锋,眼神平静。
似是有恃无恐。
他瞥了一眼对方手上那一口气势惊人的赤色长刀,不禁轻笑一声:
“包罗特,血寒刀的确是一柄难得的利器,也契合你的修行功法,所以白鹭山庄的冷彻在你手下撑不过二十招,死得不算冤枉,不过……”
“你想凭此刀击败本王,却是痴人说梦!”
包罗特冷哼一声:
“乞颜乌木,曜日境之下,你、我以及拓跋奇公认是北狄前三的高手,但第一的宝座早已被拓跋奇摘走,剩下你我二人却从未分个高下!”
“今日,本王便要摘下北狄第二的名号!”
说罢。
只见他从战马上高高跃起,同时怒喝一声,便有一道赤色光辉从双手间陡然亮起,对准乞颜乌木的胸口狠狠劈去!
“这一刀名为斩神,本王苦心钻研二十年,才自创出了一半雏形。”
“数日前,冷彻便是死于这一刀之下。”
“今日,请乞颜兄赐教!”
夕阳下。
刀芒似血,染红了青空,像是有人徒手扯下一片晚霞,并以此为刃,轻轻挥下。
可面对这足以重创甚至斩杀寻常皓月境的一刀,乞颜乌木却是一脸平静,甚至连腰间弯刀都没有抽出。
“斩神?”
“看来你早有背弃神明的打算了。”
乞颜乌木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裹着墨黑甲片的右手,冷笑一声,五指合拢……
下一瞬,众人便见到血寒刀被其一把抓在了手里!
紧接着。
他又轻轻一捏。
那一道气势恐怖的赤色刀芒便被他徒手捏碎,连带着血寒刀都发出了阵阵颤音,仿佛下一刻便会被用力捏断!
“休要张狂!”
见到长刀被对手握住,包罗特双眸闪过一抹惊讶,却并未开口认输,反而一脸凶戾地咧嘴一笑,似是胜券在握。
这一式斩神是他融汇毕生所学才创出的一招,又岂会那么不堪一击?
“哪有什么神明?”
“本王只信奉强者为神!”
轰!
这一刻,赤色刀芒在被乞颜乌木徒手捏碎后,却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顺势一分为四,分别斩向了其双手双脚!
尽管一分为四,可每一道刀芒上的气息却是不减反增,赤色光辉也愈发明亮璀璨,让人望而生畏。
而此时,乞颜乌木已经来不及抵抗。
即使他立即抽刀而出,也至多只能拦下一半的刀芒。
顾此失彼,终会负伤!
见到这一幕,包罗特脸上挂着丑陋的笑容,认为胜负已分:
“乞颜兄,莫怪本王无情无义!”
“本王这一刀才用了八成力,已经手下留情了!”
然而……
乞颜乌木的双眸依旧一片平静,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甚至没有抽刀抵抗,也没有迈步躲闪,只是保持着右手握住血寒刀的姿势,任凭那四道气势惊人的刀芒斩落到自己的身上。
不知为何,包罗特见到对方的眼神,心中陡然一颤。
“不会……”
他惊疑不定,却来不及多想。
因为下一瞬。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
碎裂的刀芒便狠狠斩在了乞颜乌木的那一身墨黑甲胄之上!
顿时,赤光闪耀,有如晚霞垂落,风云变色。
不过……
包罗特期待的那一幕却并没有发生。
赤光并非切开乞颜乌木的四肢,反而一点点被甲胄吞噬。
尽管刀芒来势凶猛,似是不可阻挡,却被那一身看似平平无奇的墨黑甲胄尽数挡下,连对方的一根毫毛都没能伤到!
“怎么可能!”
包罗特一脸呆滞,旋即又死死盯着乞颜乌木,开口质问:
“你,步入曜日了?”
“不。”
乞颜乌木将血寒刀轻轻往前一推,连带着将包罗特也推到了数丈之外,轻叹一声:
“本王若是步入曜日,北狄已经一统。”
此言一出。
包罗特顿时稍稍松了口气。
那就好,只要不是曜日,包罗氏便还有机会成为王庭!
“那你怎么……”
话出一半,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那一身墨黑战甲,一字一句道:
“是,神仆之甲!”
身为一族首领,对于北狄的五件神兵,包罗特自然早有耳闻。
只是包罗氏历史上的曜日境老祖都不曾拥有过神仆之甲,部落中并无详尽记载,所以他才会一开始认不出来。
可现在他认出来了。
除了神仆之甲外,还有什么可以挡下他引以为傲的斩神一刀?
“是,它的确是神仆之甲。”
乞颜乌木坦然承认:
“所以,包罗特……”
“今日你去不了黑水湖。”
“乖乖在这里候着,念在方才你只用了八成力的份上,本王不杀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他不想做君子,所以只争朝
“不杀我?”
包罗特自嘲一笑:
“本王原先自认为哪怕不是拓跋奇的对手,但至少会比你强上一线,可今日才发现狂妄自大的自己!”
“乞颜乌木,本王败了。”
“尽管败的并不服气,但仍然可以答应你,今日会把大部分军队留在这里,不去黑水湖。”
“不过……”
话音一转, 包罗特脸上浮现一抹决然:
“本王的次子包罗赞此时正领军在黑水湖等候消息,你至少得让本王派出三千人马前去通知他,并帮他脱离那一滩浑水吧?”
“否则,一旦他陨落了,包罗氏从今往后将会和乞颜氏不死不休!”
乞颜乌木微微蹙眉。
这个要求听上去并不过分,可三千人马不是一支小部队, 倘若在姜青玉和拓跋宇两军激战正酣之时杀出,同样拥有主宰战局走向的实力!
而且……
昨日那位白袍人可是明确表示,不许放青竹营或是包罗氏的一兵一卒进入战场!
眼下包罗赞早早率军去了黑水湖, 他阻止不了,非他之过。
但假若再放人进去,那么可就不好交差了。
届时,别说是保留神仆之甲,带领乞颜氏成为王庭,怕是他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一想到那位将巴尔斯都逼得无奈自尽的白袍面具人,乞颜乌木内心就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和恐惧。
于是,他看向包罗特,毫不避让:
“你若执意如此,那……”
“便不死不休吧。”
“……”
包罗特脸色阴沉。
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那么针对自己!
“乞颜乌木,可否告诉本王,是谁通风报信让你来的,不会……是拓跋彦那个老不死吧?”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不要扯什么北狄大义,本王清楚的很,为他人做嫁衣,那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不如这样, 只要你今日放本王过去, 本王可以把你引荐给拒北王府, 与你共享王庭!”
“本王的承诺总比拓跋彦那个老不死更值得信任吧?”
听了这话,乞颜乌木内心顿时冷笑不止。
共享王庭?
你包罗氏也配?
“包罗特,你和拒北王府的那点破事本王无意牵扯其中,本王今日只负责把你阻截在这里,另外……”
“古尔根!”
乞颜乌木喊出了身后一人的名字。
“在!”
体型壮硕的丑陋男子骑着一匹比寻常马匹大了一圈的良驹,上前听令。
乞颜乌木瞥了一眼此人,脸上没有任何瞧不起或是鄙夷的眼神,但也没有表露出一丝赞许或是认可。
他只是语气不冷不热地吩咐道:
“你此次出来匆忙,麾下只带了五百人,本王再拨给你一千人马,令你务必将姜青竹及其部下拦截在黑水湖外,不得让其与包罗赞成功会面!”
他稍作停顿,又道:
“这是你娶了阿婷之后本王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希望你不要让对你有所期待的人失望。”
古尔根脸上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
“是,父王。”
“但我有一个请求。”
“希望您可以让乞颜柏协助我!”
乞颜柏……
那可是乞颜氏的第一勇士,命星境中期的高手,也是乞颜婷以往的心仪对象!
以乞颜乌木的足智多谋自然不难猜出古尔根此举是为了公报私怨,自己若是答应其要求,日后多半便再也见不到乞颜柏了。
以对方背后那群潜藏的地府杀手的实力,抹杀一个乞颜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个善妒的男人。”
“可本王好不容易从巴尔斯的魔爪中救下乞颜柏,又岂会转眼将其送入另一个死局?”
他暗叹一声,正要开口拒绝。
但倏然间。
一脸疲态的乞颜柏却是率先从军中走出,自告奋勇:
“首领,我愿陪此人一同前去!”
乞颜乌木冷冷扫了对方一眼。
却发现短短几日不见,乞颜柏已是气息虚浮,境界修为摇摇欲坠,精神也萎靡了不止一星半点。
仿佛被人榨干了一样。
至于那双眸子……
却是充斥着滔天恨意以及森冷杀机。
乞颜乌木心中了然,乞颜柏的杀机和怨恨一半针对的是古尔根,而另一半针对的则是自己。
他怨恨自己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如他的外来人。
这份怨恨,似乎已经让他忘了自己那么多年来对其不遗余力的栽培!
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既是想去,那便去吧。”
乞颜乌木的声音冰冷至极。
似是在宣判某人的死刑。
一个怨恨自己的天才……
死了远比活着对自己更有价值。
倘若对方对自己忠诚不二,那么他倒是不介意接着将其着重培养,可既是对自己动了杀心,那么,便去死吧!
乞颜乌木可没兴趣磨一口悬在自己头顶的刀。
更何况,乞颜柏眼下的确是乞颜氏的第一勇士,却并非第一天才!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那个天资比起拓跋宇都不逞多让的妖女吸引到他人的注意罢了。
所以,他死了,固然让人痛惜,却并非不能承受。
只要能帮乞颜氏成为王庭,那便死得其所!
“诺!”
顷刻间,古尔根和乞颜柏皆是咧嘴一笑,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杀气毫不掩饰。
显然,二人都很满意这一条命令。
他们没有什么怪癖,谁也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染指。
所以,分个生死是最好的结局。
乞颜乌木侧头没去看二人的剑拔弩张,只是又叮嘱了几句:
“记住,拦而不杀。”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姜青竹的部队大动干戈,更不许杀了她!”
可二人四目相对,杀气腾腾,只顾着如何杀了对方。
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
半炷香后。
古尔根率领一千五百轻骑朝着黑水湖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他身侧不足十丈的位置,一脸疲态的乞颜柏双眸森然,把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脸上杀机涌现。
同时。
包罗特也一脸阴沉地回到了部队中。
在外人看来,他和乞颜乌木的交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看似凶险,可二人都毫发无伤,更像是一场切磋试探。
可他却很清楚,今日自己是彻底一败涂地了!
拥有神仆之甲的乞颜乌木,实力甚至在拓跋奇之上,他断然不可能是对手。
不过……
包罗特瞥了一眼离去的那支军队,内心一阵冷笑:
“乞颜兄,我们之间,胜负犹未可知呢!”
“你阻截本王和姜小姐,扰乱了那位大人的计划,怕是接下来不久后,那位大人要亲自登门来见一见你了。”
“本王倒是想看看,神仆之甲贵为神兵,是否能帮你抗下一尊曜日境的怒火。”
……
哒哒哒……
不久后。
古尔根率领的这一支骑兵消失在了乞颜乌木等人的视线中。
于是,乞颜柏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他不想做君子,所以只争朝夕!
“杀!”
突兀的,他拔出腰间弯刀,一脚踏在了马背上,同时身子高高跃起,双手持刀朝着古尔根的头颅斩去!
这一刻,属于命星境中期的气势尽数释放!
“去死吧,蝼蚁!”
“敢抢我的女人,不知死活!”
“今日便我乞颜柏便教教你怎么写死字!”
乞颜柏的声音充斥着自信和狂妄。
但他的确有张狂的资本。
哪怕不再得到乞颜乌木的垂青,哪怕这几日被女人掏空了身子,以至于自身状态有点疲软无力……
但他始终是命星境!
杀一个后天八品的武夫,无异于踩死一只蝼蚁!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决定将你就地斩首,以正军
一点寒光乍起。
冷冽的刀锋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杀气凛然,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仿佛谁都没想到乞颜柏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对古尔根下手!
或者说……
有人早已预见,却不管不顾。
队伍中剩下的两位命星境副将面面相觑,十分默契地都不曾第一时间上前阻挡。
对他们而言,乞颜柏才是自己人。
至于古尔根, 即使侥幸得到首领垂青娶了公主乞颜婷,也改变不了其外人的身份。
甚至……
一个后天八品的卑贱外人娶了乞颜氏的掌上明珠,只会引起众人的嫉恨。
二人都巴不得他赶紧死在外头,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又岂会出手搭救?
“赶紧死吧,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蛊惑首领把小公主下嫁于你,但一个卑贱之人又如何配得上小公主?”
“更何况, 如今的你估计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否则首领又岂会让乞颜柏陪你一起去执行任务,这般明目张胆的借刀杀人?”
众人看向古尔根的眼神一片冰冷,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尽管没有人开口幸灾乐祸,可在内心都在为乞颜柏纷纷叫好:
“不愧是我族第一勇士,杀伐果断!”
“乞颜柏,干得好!”
“小公主这几日对古尔根的嫌弃和厌恶都被人看在眼里,只有此人死了,她才能得到解脱!”
“杀!”
……
感受着越发临近的冷冽锋芒,宛若芒刺在背,令人不寒而栗,可古尔根却似是未曾察觉一般,置若罔闻。
他听不见众人内心所想,可在体会到乞颜氏这几日对自己的排斥后,倒也不难猜到这群人都乐于见到自己被乞颜柏斩下头颅。
不过……
“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
“该死的人,是乞颜柏啊!”
古尔根背对众人,凶戾一笑, 同时低声自语了一声:
“你们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吧?”
这一句话在旁人听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紧接着,却有几道嘶哑的声音同时回应:
“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
在古尔根身后, 四位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古尔氏勇士身上陡然迸发出一阵属于命星境的气势,一个个都拔剑抽刀,从战马上一跃而出,朝乞颜柏合围杀去。
他们是希尔夏安排在古尔根身边负责其安全的地府杀手。
一人是命星境后期,另外三人则是命星境中期。
为首一人倒握弯刀,将其横在胸前,挡下了乞颜柏气势惊人的一击,同时另一只手中突兀多了一把匕首,朝着对方的喉咙狠狠刺去!
淬毒的匕首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幽碧的光芒,乞颜柏心中警惕,不敢以身试毒,刚想闪躲,却发现另外三人已经包围上来,截住了自己的退路!
“该死!”
“古尔氏只是个末尾的中等部落,哪来那么多的命星境?”
乞颜柏收回弯刀,挡住了匕首,可对方手中的那口刀却是顺势斩下,切开了他的皮甲,在左肩部位斩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
顿时,从肩上传来一阵酥麻,令他感到了头晕目眩。
“刀上,也有毒!”
乞颜柏这几日本就被乞颜兰那个妖女掏空了身子,如今又负伤中毒,于是命星境中期的武学修为再也难以为继,刹那间气息竟是矮了一大截!
如此时机,几位地府杀手自然不会错过,一个个都眼神冰冷,把手中兵器刺入了对方的腹部和手足。
再用力拔出,带起一片让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为首那人用弯刀在乞颜柏的脖子上轻轻比划了一下,却并未立即斩下对方的头颅,而是一脚踏在了其胸口。
砰!
下一瞬。
乞颜柏虚弱不堪的身体坠落到了地上,在雪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型大坑。
四位地府杀手在他身侧飘然落地,身上属于命星境的气势肆无忌惮释放而出,冷冷扫了后方一眼,似是在威胁乞颜氏的其余人不许妄动。
“……”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待到见到乞颜柏的惨状后,乞颜氏的一千骑兵立即手握刀柄,一副兴师问罪、企图兵变的样子。
但却没有一人敢贸然拔刀。
他们怕了。
包括另外两位命星境的副将。
此时,乞颜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脸不甘地盯着古尔根的背影。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丑陋卑贱的外人并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
小小的古尔氏根本不可能拥有那么多藏匿了气息的命星境,从那几人娴熟的联手合围以及淬毒兵器来看,更像是杀手行径!
但据乞颜柏所知,为了防止楚人杀手的渗透,北狄根本没有建立过任何杀手组织。
甚至……
八大部落还有一条联名发布的悬赏铁令,倘若发现杀手,不论对方是楚人或是狄人,一律将其视为不怀好意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几人并未对准自己的致命部位下手,从这一点上看倒是和杀手的作风不甚相似。
“我叫古尔根,是乞颜婷的丈夫,古尔氏的王。”
古尔根回头,冲着对方咧嘴一笑,笑容凶残:
“乞颜柏,你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行刺乞颜首领亲自任命的主帅!”
“真是……”
“罪该万死啊。”
“我决定将你就地斩首,以正军法!”
说罢,他朝着几位地府杀手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
乞颜柏目露绝望,满脸的愤恨以及不甘。
剩下的乞颜氏兵卒也都一脸怒容,死死握住刀柄,却没有一人敢开口为其求情,倒是有不少人一脸希冀地看向另外两名命星境副将。
似乎只要二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抽刀而出,和古尔根的五百亲卫拼个你死我活!
但……
两位副将却沉默不语。
这一切都是乞颜乌木的安排,如果说先前他们认为乞颜乌木是想借乞颜柏之手除去古尔根,那么在见到四人的那一刻起,便已彻底恍然。
这个安排是借刀杀人不假。
可乞颜柏不是被借的那一口刀,而是被杀的那个人!
“在首领眼中……”
“乞颜柏才是被放弃的那个人!”
想通这一点后,他们又岂敢发动兵变?
二人看向乞颜柏,目光饱含歉意,夹杂着一丝怜悯和可惜。
乞颜柏并不怪二人,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可他只觉得不公平。
“呵呵,大祭司说了那么多次,神明会保佑我?”
“可我都要死了,神明又在哪里?”
“都是骗人的!什么神明,什么祝福,都是骗人的把戏!”
乞颜柏发了疯似的怒吼不止,似是在发泄那么多日积攒的怒火。
随后,他高昂头颅,盯着为首的那个地府杀手,一脸桀骜:
“来,砍我头颅!”
然而……
那人并未挥刀,只是用力踢了他胸口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同时,他冷冷看向古尔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先去阻截姜青竹。”
“等你完成了任务,才有资格求我办事!”
这一幕的发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原来……
这群人不是古尔根的下属啊!
地上。
尽管乞颜柏被人羞辱性的踢了一脚,可嘴里却不断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似是在嘲讽古尔根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乞颜氏的人眼见对方暂无杀心,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有古尔根脸色难看。
却不得不低着头,将双眸中难以抑制的凶狠杀机一点点收敛下去。
但很快,他又抬头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似是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姜青竹在哪?”
为首的地府杀手森然一笑:
“四十里外,我带你去。”
……
与此同时。
黑水湖畔。
那一片猛火油形成的火海已经渐渐熄灭,葬身其中的金鹰骑和战马,尸体加起来足有上千具,以至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
烟雾升腾间,姜青玉命人开始打扫战场。
于是不久后。
马车前便堆满了本属于金鹰骑的重甲。
那是一批足以拉起一支将近千人规模重骑兵的装备,能够让任何一位八大部落的首领眼红,为之付出巨大代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子做说客,五千俘虏!
“姜小公子,这一批重甲你打算如何处置?”
第一个开口打金鹰骑装备主意的人是乌托娜。
作为一族公主,她深知一支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在草原上意味着什么,那足以让原本在八大部落中实力并不出众的乌托氏再往上提升一到二个名次。
倘若再加上其父乌托布准备多年的一张张底牌……
那她甚至有信心和乞颜氏、包罗氏掰一掰手腕!
乌托娜双眸盯着堆在地上的重甲,脸上的贪婪毫不掩饰:
“姜小公子,这一批重甲虽然经历了烈火炙烤,但损坏的并不严重, 八成以上都可以拿来直接使用。”
“只可惜过于沉重,黑水湖距离边境又太远,你根本带不走。”
“所以……”
姜青玉笑着打断道:
“所以你想让本公子把这一批重甲卖给你们乌托氏?”
乌托娜点头承认:
“你开个价吧,妹夫!”
“要军功?本公主可以安排数个中等部落任你屠戮!”
“要名气?本公主可以让我父王率军佯装和你打一场,并败在你的手下,向天下人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要女人……”
她挺了挺胸脯, 又瞥了一眼马车,
“本公主的三个妹妹今晚就可以一起陪你……”
姜青玉伸出一只手:
“打住!”
“够了,本公子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不过……”
“请让你爹来和我谈, 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同时,他又看向早已被绑了手脚的阶下囚拓跋宇,突兀发问:
“拓跋宇,你麾下还有三千人马,可否让他们束手就擒?”
此时,黑水湖畔仍有五千敌军。
这可是至少五万的军功,姜青玉想将其全部吃下!
“……”
拓跋宇冷哼一声:
“拓跋氏的勇士都是有骨气的!本王子做不到命令手下人投降,他们也决然不会向楚人投降!”
姜青玉假装轻叹一声:
“是么?”
“那可太可惜了。”
“拓跋氏的勇士都是软不下去的硬骨头,实在让人钦佩。”
“看来本公子只能让部下穿上金鹰骑的装备,组成一支数目在八百左右的重骑兵,将他们尽数杀死,一个不留了!”
“这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了吧?”
“你说呢,拓跋宇?”
拓跋宇颇为意外地看向姜青玉:
“你不准备杀了他们?”
姜青玉微微颔首:
“俘虏,比人头的用处更大。”
“……”
拓跋宇沉默了一下,疑惑道:
“可是你只有那么点人,怎么可能将五千俘虏全部带回北境?”
“且不说回去途中定会有北狄大军来阻截, 俘虏那么多很容易产生变故,单是五千人每日消耗的饮食和水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姜青玉赞同道:
“你说的很对。”
“所以……”
“本公子只打算留一半人做俘虏。”
拓跋宇微微一怔。
一半人做俘虏, 那么另一半人的下场便不用多说了。
唯有一个死字。
“现在,你有信心说服另外三千人马丢盔弃甲、放下刀剑,成为本公子的俘虏了么?”
姜青玉一脸笑吟吟道:
“本公子可以提前向你保证,一旦他们成了俘虏,不但可以活下去,更有机会平安回到北狄。”
平安回到北狄?
是要向拓跋氏索要天价赎金么?
还是想借机替拒北王收买拓跋氏?
拓跋宇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
“那……”
“我去试试吧。”
倘若能保下三千人的性命,那他回去后也算能给其父拓跋奇和其母知微夫人一个交代了。
……
与此同时。
黑水湖畔的五千北狄军队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包罗赞及其部下在等待援军。
拓跋氏的三千人马则是没了领头人,阵脚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都不知道姜青玉会在什么时候下令向他们发动袭击,所有人心中的忧虑和不安都随着时间的逝去而不断加重,仿佛头顶悬着一口锋锐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就这样,静静地,一个时辰过去了。
在阵阵煎熬中,众人终于等到了夜幕的降临。
“该死,怎么还不来!”
“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么?”
包罗赞脸色阴沉, 内心惴惴不安。
按照约定, 其父包罗特早该率领近万援军来到黑水湖,与他里外夹击,大败姜青玉和拓跋宇。
可现如今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看向南侧。
只见姜青玉所在的位置已经亮起了一堆堆篝火,似是今晚铁了心要驻扎在这里,不进攻,也不后撤。
看得让人闹心!
包罗赞知道,再等上一阵子,趁着夜色率军突围,自己逃出生天的希望最大。
但敌军不可能没有防范。
一旦开战,他麾下的两千人马必定损失惨重,而自己也很可能不幸陨落!
“包罗氏有着光明的未来,本王子不能死在这里!”
包罗赞死死握住刀柄,脸上一阵犹豫:
“要不……”
“本王子去向姜青玉坦白包罗氏和拒北王府的关系,以此来换取一条生路?”
“可他会信么?”
“况且,包罗氏支持的是姜青竹,和他姜青玉本就不是一路人,反而这一次行动原本却是在算计他!”
“一旦坦白,他是否会为了削减姜青竹的羽翼,阻止她成为世子,从而不顾一切先斩了本王子?”
短短时间,包罗赞的脸色变了又变。
可倏然间。
前方却有两骑突兀而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有人来了!”
“是谁?”
众人抬眼望去。
只见来者一人白甲,一人黑甲。
当二人临近,众人看清面容后,却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本该做了阶下囚的拓跋宇!
“少主!”
“少主,太好了,您还活着!”
“少主,带我们杀出去吧!”
“是啊,杀出去!”
三千拓跋氏的兵卒立时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恸哭不已,也有人下马跪地。
本是士气涣散的部队顷刻间变得斗志昂扬。
“拓跋兄,你……”
包罗赞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此时,姜青玉早已命人暂时松开了对拓跋宇的捆绑,所以他看上去不算太狼狈。
“我是来劝降的。”
然而,拓跋宇的第一句话便语出惊人。
谁也想不到,北狄第一天才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楚人的说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怒目而视:
“你,少主……”
“你背弃了北狄!”
“懦夫!”
“拓跋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
就连包罗赞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拓跋兄,你这么做,对得起拓跋老祖对你的看重么?”
拓跋宇冷哼一声:
“我只负责传话。”
“姜青玉说了,如果你们不投降,他便让部下穿上金鹰骑的装备,把你们尽数屠灭,一个活口都不留!”
“可如果你们投降,他不但会保证你们的安全,说不定还会把你们放回部落,和家人团聚。”
“我不想见到拓跋氏有几千个家庭的父母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儿子没了爹……”
“所以才会即使被人辱骂,也要来把话带到这里!”
“人活着,总比死了强。”
“……”
众人面面相觑,这一次只有少数几人喊着要宁死不屈,剩下的大多数人都是一阵沉默。
包括包罗赞在内。
“姜青玉的承诺可信么?”
一人突然提问:
“你怎知他不会在我们放弃抵抗后又把我们全部杀死?”
拓跋宇冷冷道:
“我信他。”
“因为他如果铁了心要杀人,根本不用给你们投降的机会。”
“甚至……”
“都不用他耗费自己的一兵一卒,乌托布便会很乐意率领麾下五千精兵替他杀了你们。”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姜青玉说了,只给你们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今夜你们可以安稳睡上一觉。”
“如果答应放弃抵抗,那就将携带的所有武器都丢入身后的黑水湖。”
“否则,明日辰时,便是你们的死期。”
话已带到。
拓跋宇没有多说什么,又调转方向,自觉往姜青玉所在的位置赶去。
身侧,黑甲将军多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
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一亮。
马车前,由于商榷军事所以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姜青玉和多吉等人并肩而立,眺望北方。
却见那群北狄士卒正立于黑水湖畔,人人坐于马上,似是严阵以待。
只是……
所有人都两手空空,身上不见弓弩、箭矢、弯刀、长矛等兵器的踪迹。
仿佛完全放弃了抵抗。
为首一人是包罗赞。
当着几人的面,他亲自解下了悬在腰间的一口宝刀,将其用力抛出,丢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见到这一幕,俞安又惊喜又忧虑:
“公子,这下麻烦了!”
“咱们可没那么多粮草供养五千个俘虏!”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如果两千俘虏全杀完了都不够
这一日。
单是绑俘虏一事便耗费了姜青玉一行人足足半个时辰。
将近五千的降军,凡是放弃抵抗的,都被他尽数收下。
一个都没处死。
马车旁。
姜青玉看着一排排手脚都被捆绑住的俘虏,脸上不由出现一抹讶然。
他也没想到,劝降居然会那么顺利。
本以为至少要打上一仗,杀他个上千人才会有人放弃抵抗,没想到一夜之间敌军居然全投降了!
“启禀公子, 已经统计出来了,降军共有四千五百三十二人,其中命星境有四人。”
俞安在一旁报告道:
“原本该有五千之数的,不过……”
“我从几个俘虏的口中听到,昨夜敌军发生了一场内乱,有几百个硬骨头坚持死战,却被包罗赞下令处死, 这才少了一部分人。”
“另外……”
“在暴乱中, 那个叫普鲁苏和的险些丧命, 也是包罗赞出手将其救下。”
姜青玉点了点头。
看来劝降也并没有那么顺利,只是有人推波助澜,帮了自己一把,这才减去了很多波折。
“这个包罗赞很识时务嘛。”
“他这么做,一定是想和本公子提什么要求吧?”
俞安咧嘴一笑:
“公子料事如神。”
说罢,他命人将包罗赞带到了马车前。
和其他俘虏一样,包罗赞此时也被绑住了手脚,不过身为阶下囚,他的脸上却并无半点颓废之色,反而有一丝傲然。
毕竟……
昨夜为了取信姜青玉,他帮对方提前除去了一群不肯投降的硬茬子,算是帮了个大忙。
此时如果再挑明包罗氏和拒北王府的关系,对方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说不定反而会把自己奉为座上宾!
“姜公子,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对你说。”
姜青玉瞥了一眼多吉,示意他把包罗赞带到不远处的空旷地带, 同时自己也慢步跟上。
他也想听听包罗氏对拒北王府的态度。
“现在可以说了吧?”
来到空旷地带后, 姜青玉率先发问:
“为何帮本公子?”
包罗赞忌惮地瞄了一眼多吉, 似是不愿第三个人听见谈话。
却听姜青玉又道:
“他是本公子的亲信。”
值得信任!
包罗赞这才开口:
“姜公子,其实……”
“我们是一路人。”
“不瞒你说,包罗氏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和拒北王开始紧密合作了!”
“当时拒北王一连斩杀了我族三个天才,轮到第四个,也就是我父王的时候,却突然停手不杀,换成了威逼利诱。”
“他说只要我父王答应归顺,他可以扶持我父王成为包罗氏的首领,甚至成为北狄一族的王,否则……便率军将包罗氏从北狄彻底抹去!”
“我父王心系部落,只能答应。”
此言一出。
一旁的多吉双眸闪过一丝讶然,若有所思。
至于姜青玉则是面不改色,似乎早已对此事一清二楚。
可他并没有因此对包罗赞表示友好,反而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既然包罗氏是我父王的人,那你和我三姐的约战便是一个幌子了?”
“可你先接触了她,却不曾事先和本公子打招呼,那么本公子是否可以认为包罗氏支持的是姜青竹,而非我姜青玉?”
“……”
包罗赞沉默不语。
果然, 为了争夺世子之位, 拒北王府的几个公子小姐之间并不和睦!
他早想到了,包罗氏选择姜青竹一事,势必会惹怒姜青玉。
好在经过一夜思考后,他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姜公子,和姜小姐接触的是另一位王子包罗杰,并非是我!”
“包罗杰是我父王选中的继承人,但我并不服气,所以才会借口约战,领军来到黑水湖找您。”
“只要您答应可以扶持我成为下一任包罗氏的首领,我可以立即下跪发誓,臣服于你!”
“……”
姜青玉冷冷一笑:
“你们包罗氏是想两头下注,不论我和三姐谁成了下一任拒北王,你们都能从中获利?”
“可惜了……”
“本公子没兴趣扶持你。你爹包罗特只要不出意外,至少还能再活上三四十年,而他一日不死,你的臣服便只是个笑话!”
“……”
包罗赞无言以对。
姜青玉接着道:
“本公子没兴趣掺和包罗氏的争权夺势,不论你是假意周旋还是真心投靠,我都不会为你松绑。”
“不过……”
“念在你昨夜表现不错的情分上,本公子可以答应你,只要包罗氏不偏帮我三姐和二哥,在大比结束前,你和你麾下的两千人马便都可以摆脱俘虏的身份,回去和家人团聚。”
包罗赞微微一怔。
不偏帮任何一方?
可能么?
据他所知,他父王早已铁了心要全力支持姜青竹。
为了帮姜青竹拿下大比头名,他不但为其制定了详尽的屠杀计划,圈定了几个中等部落供其任意杀戮,就连儿子包罗杰都化名包杰做了对方的副将!
包罗赞隐隐猜测,姜青竹十有八九是拒北王选中的继承人。
也只有得到了拒北王的授意,包罗特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地支持此女!
“若有偏帮呢?”
包罗赞看向姜青玉,试探问道。
“若有偏帮……”
姜青玉冷笑一声,语气森然:
“你包罗氏帮另外二人每得到十点军功,本公子便处死一位包罗氏的普通俘虏,为自己也加上十点军功。”
“倘若包罗氏帮他们得到了一万点军功,那本公子便下令处死一千俘虏,为自己也加上一万军功!”
“如果两千俘虏全杀完了都不够……”
姜青玉叹息一声,拔出了一截名剑朔月:
“那便只能借用一下你的人头了,包罗赞。”
这话一出,包罗赞顿时神情大变。
太狠了!
这一招实在阴险至极!
“姜公子,请给我笔和纸,我必须立即向我父王写一封信!”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尽全力说服我父王不要掺和拒北王府的世子之争!”
姜青玉把剑收入鞘中,微笑道:
“本公子自然是相信你的。”
“毕竟……”
“谁会拿自己的人头开玩笑呢?”
……
不久后。
包罗赞亲手写了一封上千字的长信。
普鲁苏和再一次承担了送信的任务。
离去前,包罗赞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我父王早已出兵,这是他计划的行军路线,你穿上我的甲胄,沿着这条线走,肯定能碰上他!”
“记住了,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到我父王的手上,决不能让我兄长包罗杰的亲信抢先看到!”
“普鲁苏和,本王子昨夜救了你一命,希望这一次你也能救我一命!”
“拜托了!”
“如果你这次顺利完成任务,等回到包罗氏后,本王子一定派人帮你抓住乌托娜那个贱人,让你狠狠蹂躏她!”
显然,包罗赞也从他人口中听说了普鲁苏和的往事。
普鲁苏和瞥了不远处的乌托娜一眼,双眸闪过一丝凶狠:
“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
当普鲁苏和持信离去后。
在数里外观战了一日一夜的古拉嘉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在图里牧以及另一位王子的陪同下壮着胆子来到了马车前。
三人看着乌压压一片的俘虏,脸上皆是难掩惊惧。
谁都想不到,这一场战争最后居然会是这个结局!
杀敌一千,俘虏五千。
杀的还是拓跋氏凶名赫赫的金鹰骑,俘虏中还包括了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以及包罗氏的王子包罗赞!
简直不可思议!
今日后,姜青玉势必一战成名!
“连金鹰骑和拓跋宇都败了,小公主真的会是他的对手么?”
见证了黑水湖的一战后,古拉嘉不禁为赫连氏的那位小公主感到深深的担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份礼物,本公子很喜欢
“公子,这几位自称是赫连部落的使者,说找你有事情。”
俞安将古拉嘉三人带到了姜青玉的面前。
“见过姜公子,我叫古拉嘉,是赫连氏小公主的婢女。”
“我们家公主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半个月后,她邀你在落霞镇北部八十里处率军一战!”
此言一出。
姜青玉倒还没说什么, 一旁成了阶下囚的包罗赞却是抢先嘲讽道:
“赫连氏的小公主是谁,本王子怎么从未听说过此女的名号?估计只是个庶出不受宠的小丫头吧!”
“她麾下能有几个兵?敢和姜公子率军一战,简直笑话!”
“你没见到拓跋兄和金鹰骑都败了么?你们赫连氏在八大部落中属于垫底的存在,拿什么和姜公子一决高下?”
拓跋宇冷哼一声,对于包罗赞提到自己很不满。
但并未开口否认对方的话。
显然,他也认为赫连氏的小公主不够资格和姜青玉为敌。
可古拉嘉却傲然道:
“我家公主深受首领和几位王子的爱护,一声令下,可以调动赫连氏的所有兵马!”
“不知这可有资格和姜公子一战?”
众人顿时沉默。
赫连氏在八大部落中垫底, 拓跋氏和包罗氏都不曾将其视为夺取王庭的竞争对手, 可再弱也是一个大部落,征调一万人马并不困难。
只是……
不知这小公主发了什么疯,偏在这时候盯上了姜青玉,执意和他率军打上一场。
打输了,赫连氏彻底一蹶不振。
打赢了,她是声名大振了,可赫连氏必定也损失不小,本就不多的兵力再折损一些,同样会减少成为王庭的希望!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为何要做?
没有人想的明白。
但姜青玉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家公主这两日在一旁观战么?还是……”
“她早就料到了黑水湖一战,胜的会是本公子?”
古拉嘉坦言道:
“我家公主对姜公子很有信心,数日前便断定公子会胜,甚至还和我打了个赌……”
“我一开始觉得公主输定了,可这两日公子却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越发佩服公主的眼光。”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神情异常。
一个声名狼藉的草包公子, 一个是万众瞩目的北狄第一天才,二人领军一战, 任谁也不会觉得败的会是拓跋宇吧?
这位小公主究竟是何人,凭什么早早预料到了谁胜谁负?
“你家公主,叫什么名字?”
包罗赞忍不住问道。
北狄八大部落比较出名的王子公主他都认识。
可古拉嘉却一脸尴尬:
“抱歉,我不知道小公主叫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叫她小公主。”
“……”
包罗赞和拓跋宇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了古怪。
哪有婢女不知道公主名讳的?
那人真是赫连雄的亲生女儿么?
“公子,小心其中有诈。”
俞安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眼下他们刚刚击败了拓跋宇,全歼一千金鹰骑,又俘虏了将近五千狄人,可以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赫连氏此时邀战,多半没安好心。
乌托娜也冷笑道:
“据本公主所知,赫连雄膝下只有八个儿子,从没生过女儿,你口中的小公主压根就不存在!”
“所以你根本是在撒谎!”
“要么邀战姜公子的另有其人,根本不是赫连氏,要么是赫连氏挖了一个坑在等姜公子主动跳进去!”
“总之,你的话,本公主一个字都不信!”
“……”
古拉嘉哑口无言。
乌托娜的怀疑有理有据。
自从小公主来了赫连氏后, 赫连雄便下令对外封锁消息,所以她的存在暂时还没被外人得知。
不过……
相信她得到黑水湖一战的消息后,一定会亲自现身,向外宣告对姜青玉的约战。
“姜公子,我的话句句属实!”
“你若不信,可以先把我们三个绑住当俘虏,我向你保证,不出三日,你一定可以听到小公主的确切消息!”
陪同古拉嘉一起前来的图里牧和另外一位王子见自己被强拉下水,都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下次主动要求做俘虏前,能不能先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然而……
姜青玉拒绝了这个提议:
“本公子眼下的俘虏足够多了,不缺你们三个。”
“你叫古拉嘉,四十里外有一个古拉部落,和你有什么关系?”
古拉嘉如实道:
“我是古拉部落的公主。”
“陪我一起来的二位都是中等部落的王子。”
姜青玉嘴角微微翘起:
“很好。”
“本公子可以应战,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们可以负责提供我麾下将士以及五千俘虏接下来半个月的粮草!”
“相信你们也不希望这五千俘虏没能战死沙场,反而饿死在了北狄的土地上吧?”
“这……”
三人面面相觑。
每个中等部落的人数都在两万以上,储粮和圈牧的牛羊加起来倒是不难喂饱五千俘虏,可这事明明和他们各自所在的部落没什么干系啊?
简直无妄之灾!
“可以!”
古拉嘉第一个沉声答应。
她知道小公主的脾性,要是约战的事情搞砸了,自己回去后一定生不如死!
相反,如果这件任务完成的漂亮,那么不但是自己,整个古拉部落都会从中受益,付出的粮草也会十倍回报!
“好!”
图里牧是第二个开口答应的。
因为他瞥见拓跋宇正悄悄对自己点了下头。
他不敢违背拓跋宇的命令,更不敢饿着拓跋氏的将士。
更何况这一次的约战,其父图里首领为了向拓跋氏表忠心,也出了不少力,所以那五千俘虏中,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图里氏的人!
若非如此,图里牧也不会硬着头皮来见姜青玉。
“我……也没什么意见。”
剩下的那位王子听见另外二人都同意了,也只能无奈答应。
其实,他也觉得答应是对的。
因为姜青玉眼下正缺粮草,如果自己等人不肯提供,那么对方只能率军去抢!
而三人所在的部落又恰好是距离黑水湖最近的几个中等部落……
所以,答应提供粮草,不但是在保护五千北狄俘虏的性命,更是在保他们各自部落免于一场战火屠杀!
……
一炷香后。
三人回到了观战的地点,片刻后又分道扬镳,带着护卫赶回了各自部落所在的位置,去筹备姜青玉索要的粮草。
至于姜青玉……
则是命人将那一堆本属于金鹰骑的重甲尽数丢入了黑水湖中。
数里外。
赵禄和乌托布各领一军,遥遥对峙:
见到这一幕,赵禄拿出一本簿子,在作战记录的“正月初十”下方又加了一行小字:
【午时一刻,四公子命人将一千金鹰骑的武器、甲胄尽数沉湖。】
而另一侧。
却有一个斥候来到乌托布身侧,替姜青玉传了几句话:
“本公子已提前命人在水下布置了十层渔网,等我率军离去后,你可以派人去打捞这一批重甲。”
“另外……”
“谢谢你提供的那一份名单。”
“这份礼物,本公子很喜欢。”
乌托布朝着姜青玉所在的方向善意一笑。
那份名单是他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一件大礼,本来是准备交给拒北王本人的,可在见到姜青玉击败拓跋宇后,他又认为将其交给对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送出那份名单后,他已经预见姜青玉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那将是一件足以让整个安北军、整个楚国上下都对其刮目相看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次乌托氏是压对宝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想把他们带回去,不论是死
俘获了将近五千狄人后,姜青玉并没有立即南下返回边境,而是命令部队往西行进。
目的地是一个半废弃的小矿场。
马车内。
七个女子分成两个阵营,乌托布的三个女儿坐在一侧,其余四人坐在另一侧,互不相扰。
姜青玉坐于中央,手上捧着一张名单。
名单上密密麻麻写了上千个名字。
姜青梦凑上来瞥了一眼, 却见每一个名字后都标注了部队番号、军职、武学修为以及一个陌生的地名。
更有部分人的名字已经被划去。
似是在代表名字的主人已经陨落。
“他们是过去数十年来被北狄俘虏的楚人将士。”
姜青玉解释道:
“两军交战,互有胜负,这么多年下来,北狄俘虏的楚人将士足有上万人,其中大部分都被父王用狄人战俘换了回来,但也有不少人一直被强留在北狄,做了苦力、奴隶。”
“乌托布给我的名单上, 共有四千六百二十七人,是他多年调查得到的结果, 其中有九百五十二人已经丧命,或是饥饿劳累而死,或是思乡成疾而病故,又或是忍受不了屈辱而自尽……”
“我想把他们带回去。”
“不论是死是活。”
众女皆是沉默不语。
都带回去?
谈何容易!
那些被囚禁在矿场的苦力倒还好说,一支千人骑兵数日奔袭便可攻下矿场,将人解救出来,可那些被困在各个部落做奴隶的又如何拯救?
总不能靠这点人马一个个部落打上去吧?
突然,年纪最小的乌托柒开口了:
“大哥哥,你是想用五千战俘和各大部落做交换,以此来把楚人将士都带回去么?”
姜青玉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有过这个想法。”
“只是……”
“八大部落各怀鬼胎,而我手中只有包罗氏和拓跋氏的人,怕是难以令所有部落都答应交出楚人将士。”
“而且,眼下我们正处于北狄深处,押送俘虏又拖慢了行军速度,所以接下来的路程至少要走十几日,途中八大部落势必会派军前来阻截,我们能不能安全回到边境都是个问题……”
小丫头一脸天真:
“这也好办!”
“只要我们乌托氏成了王庭, 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王庭一声令下, 北狄上百部落莫敢不从。届时,我父王便可以下令交换俘虏,禁止他人来阻截,谁不答应就灭了谁!”
“……”
姜青玉无言以对。
成为王庭部落哪有那么容易?
哪怕唯一拥有曜日境老祖的拓跋氏都不敢说自己可以在一个月内成为王庭,更别提实力并不出众的乌托氏了!
他深深看了小丫头一眼。
此女身上潜藏的那股力量多半来自于上一任大祭司。
换句话说,乌托大祭司已经归天了。
乌托氏眼下只有乌托布一位皓月境巅峰高手,哪怕得到了一千金鹰骑的装备,也难改颓势。
除非……
小丫头可以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一股力量。
……
很快,一日之间,黑水湖一战的结果传遍了整个北狄。
各大部落接连得知,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败了,一千金鹰骑尽数伏诛,将近五千狄军不战而降!
而姜青玉麾下的伤亡却是忽略不计!
这一战,北狄颜面扫地!
而乌托氏疑似和姜青玉勾搭在了一起的消息也在某些人的渲染下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乌托氏背弃了神明,投靠了楚国,黑水湖一战拓跋宇之所以会输,便是因为乌托布亲自率军歼灭了金鹰骑。
也有人说乌托氏打着支援的幌子陡然对拓跋宇出手, 背刺了一千金鹰骑,这才使姜青玉不费吹灰之力胜了这一仗。
总之……
没有人相信姜青玉是凭实力击败了拓跋宇及其麾下那支凶名赫赫的金鹰骑。
但八大部落却都得到了一份更为详尽的战报。
上面清楚写明了这一战的过程。
猛火油、琴宫弟子、皓月境的多吉……
层出不穷的底牌,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一直小觑了这一位籍籍无名的拒北王府四公子。
有数千将士成了俘虏的拓跋氏和包罗氏当即表态,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截姜青玉,令其不得安然回归边境!
剩下的部落仍在观望形势。
有人见到当时拓跋奇和南山寺的普真大师正在切磋,在听见拓跋宇被擒、一千金鹰骑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他顿时暴怒不已,为了早日摆脱对方的纠缠去为儿子雪耻,竟是拼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和普真大师对了一招。
那一日,普真大师肩上挨了一刀,鲜血染红袈裟,伤口深可见骨。
拓跋宇则是胸口挨了一记佛掌,断了三根胸骨,吐血半升。
于是二人负伤休战,并约定半个月后再决一高下。
半个时辰后。
谷閛
拓跋奇亲自率领一万五千精兵浩浩荡荡往北杀去。
有人猜测……
一直躲藏在暗处的曜日境老祖拓跋彦也已经动身,前往黑水湖的位置行刺姜青玉,救回他视若第二条生命的拓跋宇。
……
另一侧。
乞颜乌木仍在率领大军和包罗特对峙。
“乞颜乌木,今日已经是第二天了!本王的儿子成了阶下囚,本王的两千勇士成了俘虏,你却还拦在这里!”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包罗特沉着脸质问道。
乞颜乌木一脸冷笑:
“你慌什么?俘虏,又不是战死!”
“你投靠了姜秋水,他姜青玉又是姜秋水的儿子,岂会为难你包罗氏的人?”
“……”
包罗特的脸色很难看。
只听乞颜乌木又道:
“包罗特,本王有一个建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说!”
“据本王所知,拓跋奇已经召集了一万五千精兵,连夜奔赴黑水湖,你敢不敢和本王一起去阻截他?”
包罗特微微一愣。
在这个节骨眼上,内斗?
倘若胜了,的确可以让拓跋氏一蹶不振,可……
“你不怕拓跋彦么?”
“他很可能也来了黑水湖!”
不料乞颜乌木却一脸自信:
“不怕,会有人对付他的。”
“不瞒你说,几日前,本王亲眼看着巴尔斯陨落,身上这一件神仆之甲便是从他尸体上扒下!”
“如今拓跋彦继续躲着倒也罢了,一旦现身,必定也逃不过陨落的下场!”
包罗特脸上讶然:
“什么?巴尔斯陨落了?”
“谁干的?”
乞颜乌木笑而不语。
包罗特看向对方,双眸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不难猜出,和包罗氏身后有那位大人一样,乞颜氏背后同样也有一尊外来的曜日境撑腰。
那人给了乞颜乌木足够的底气,让他敢于无视拓跋彦的存在,对拓跋氏下手!
“看来,背弃神明的不止本王一人啊!”
“本王早该想到的!你乞颜乌木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出兵拦截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反而得罪了本王,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现在本王懂了,你是听了他人的命令,不得不来!”
“让本王猜猜那人是谁!”
“楚国皇室早已和拓跋氏眉来眼去,拒北王府又选择了本王,所以……你只能和走戊阁合作了,对否?”
乞颜乌木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问了一句:
“去么?”
包罗特当机立断:
“去!”
“既然有人对付拓跋彦,那本王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干掉拓跋奇,你我都没可能夺取王庭!”
……
这一日。
由于俘虏的拖累,部队只走了不到八十里。
夜间。
姜青玉早早睡下,阴身出游,静候拓跋彦的降临。
他相信得知拓跋宇成了俘虏后,对方一定会按捺不住,即使不出手救援,也会忍不住藏匿身形前来瞅一眼。
而只要对方来了,便一定逃不过自己的双眸。
然而,一夜悄然过去了。
无事发生。
除了几个北狄斥候在远处晃悠外,并无其他的陌生人靠近驻地。
“看来本公子低估他的耐性了。”
姜青玉望着朝阳升起,暗叹一声可惜。
但倏然间。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侧头望向西南——
却见有两个陌生的气息正一前一后朝驻地赶来。
每一人都灵魂伟岸。
宛若煌煌大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三楼主,女萝
两尊曜日境!
皆是处于此境巅峰!
“其中一人想必是拓跋彦了,另一人会是谁呢?”
“走戊阁,还是楚国皇室的人?”
姜青玉望向西南,一脸沉静。
他倒是没料到,拓跋彦居然谨慎至此,身为曜日境巅峰的一族老祖,在北狄境内都不敢孤身外出, 还寻了个帮手一起前来。
“不过……”
“两人又如何?一样是死。”
姜青玉有恃无恐,将一枚玉簪握在手中,阴身夜游,朝来人所在的位置赶了过去。
他不能让二人在军营里大开杀戒,所以必须抢先把他们在数里外拦截下来。
但赶到一半,他却发觉事情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两位曜日境本是一前一后。
可眨眼间后者却追上了前者, 并一起停下脚步。
下一刻,二人竟是大打出手!
“他们……是敌非友?”
姜青玉一脸讶然, 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待到再走近些,他终于看清了两位曜日境的真实面目。
其中一人是个灰发老人,面相阴狠,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手持一口墨黑色的弯刀。
另一人则是个女子,三千染绿的发丝垂至腰际,一袭淡青色长裙勾勒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手握一柄青色长剑,脸上戴着一顶面具,
面具上的图案是一朵以碧绿颜料绘成的牡丹花。
见到这个图案,姜青玉脱口而出了对方的身份:
“花满楼,第三楼主,女萝。”
“名剑霜华的主人!”
女萝无疑是个凶名赫赫的杀手。
如果说姜青梦的师尊, 那个后来把剑埋入地下、一心想做书生妻子的女人自称天下第二女侠有点名不副实……
那么眼前这人自称天下第一女杀手,却是实至名归!
据人统计, 过去十年来, 确切死于霜华剑下的曜日境共有三尊。
其中一人甚至是被人看好有望晋升摘星境的一派宗师, 武学修为臻至曜日境巅峰,却被女萝一剑封喉,砍下头颅换了赏金。
而那位宗师创立的门派,一夜间被花满楼杀手屠戮一空,连带在外执行任务的上百弟子也无一幸免,尽数被诛!
有楚国老臣上奏,请皇帝景宏为该门派讨个公道,第二日却被人发现在卧榻上断了气。
当日下午,皇帝景宏派出武学修为早已臻至摘星境的第一宦官,去花满楼走了一遭。
但花满楼的第一楼主同样是摘星境。
他亲自出面请对方喝了顿酒,自罚三杯,此事便不了了之。
……
今日,女萝寻上了拓跋彦。
作为一个杀手,她的目的不言而喻。
“女萝……”
拓跋彦也认出了对手,脸色十分凝重。
哪怕他自认一身武学修为不弱于人,也不想被一个同境界的杀手纠缠上。
更何况传闻女萝一生行刺上千次,从不失手!
“看来这是一场针对老夫的阴谋!”
“冒昧问一句,老夫的项上人头价值多少?”
“如果北狄肯付出十倍代价,你是否可以当作没见过老夫?”
拓跋彦言语间有点服软。
“十倍代价,你付不起。”
女萝声音冷傲:
“另外……”
“不必拖延时间了, 我知道你脚上那双鞋是一件神兵,可以让你短暂蓄势后爆发出堪比摘星境的速度。”
“可你逃不走。”
“因为我的剑,更快!”
话音落下。
一道青色剑芒乍然亮起。
紧接着,一声长剑轻吟在拓跋彦耳旁炸响。
锵——
长逾十丈的冷冽光辉从女萝手中盛放,宛若银河倒挂,刺目璀璨,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抵抗的念头。
那是属于曜日境巅峰的极致一剑。
剑光未至,拓跋彦便感到浑身冰寒,抬手的动作都僵硬了一拍。
与此同时,在他身侧,突兀出现了层层霜雾。
像是一座囚牢,将其囚禁在了中央。
“该死!”
陡然出现的霜雾令拓跋彦的动作变得稍稍迟缓,他自知难以闪躲,于是双手握刀,狠狠劈下!
“休要猖狂!”
“老夫知道你的霜华剑锋锐无双,可老夫手上的神仆之刀同样是神兵!”
“不弱于你!”
拓跋彦凶戾一笑,将周身灵力疯狂注入刀中。
顷刻间。
墨黑色的弯刀散发出了一阵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着诡异邪恶。
与霜华剑不同,它并未释放出多么璀璨的刀芒,反而看上去幽黑一片,宛若一个森然的漩涡,吞噬着周围的光亮。
轰!
谷蚑
下一瞬。
剑与刀碰撞,一声巨响似是天雷轰鸣。
可女萝并未占据上风!
由霜华剑斩出的青色剑芒在虚空中停滞了一瞬后,竟是被那口弯刀寸寸斩断,炸裂的青芒也尽数被其吞噬!
刹那间,整个虚空都为之一暗!
“这口刀……”
“有古怪!”
以夜游状态的阴身在一旁观战的姜青玉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这一口弯刀的品阶要在巴尔斯的那柄巨斧之上!
甚至……
隐隐超出了名剑霜华!
“怪不得皇室一直忌惮北狄的曜日境老不死,拓跋彦有此刀在手,足以不虚任何曜日境!”
“再加上女萝方才提到,此人脚上穿的那双鞋也是一件神兵,可以爆发出堪比摘星境的速度……”
“可以说,天底下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外,他都来去自如!”
姜青玉将难以抑制的杀心一点点藏起,以免被人觉察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
“拓跋彦必须死!”
“他一日不死,外人便一日不能染指北狄!”
另一侧。
一剑未果后,女萝并未就此罢手。
而是立即斩出了第二剑,第三剑……
可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挡了下来。
“没用的!”
“女萝,你杀不了老夫!”
“别说是你了,即使是排在你之上的第二楼主幽篁来了也奈何不了老夫!”
“整个天下,除了摘星和养龙外,老夫不惧任何人!”
拓跋彦不断挥刀,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幽黑的弯刀似是一头巨兽般,撕碎剑芒,将其一口口吞噬。
和巴尔斯不同,他仍有二十年左右的阳寿,所以短时间内没有气血耗尽的隐患。
倘若他愿意,可以和女萝酣畅淋漓地战上一个时辰!
只是,他怕花满楼有其他曜日境杀手潜伏在周围,所以才一直想着如何避战脱身。
不过……
女萝却依依不饶,哪怕每一剑都不曾奏效,也没有放弃挥剑。
她反而加快了挥剑的节奏,企图让拓跋彦疲于应对。
轰!
霜华剑闪耀着夺目的青色光辉,宛若皎月临世。
每一剑落下,都会让笼罩在拓跋彦周身的霜雾厚上一层。
似是在施加一种刑罚。
这一刻,女萝的双眸带着一种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当年在刺杀那位曜日境巅峰的一派宗师之时,她便是用这一招一点点限制对方的实力,生生将其折磨至死!
但不多时。
拓跋彦便觉察到了这一点。
周身的霜雾极大限制了自己,令他每一次挥刀都变得越发吃力,消耗的灵力也一次比一次多!
他想要挥刀将其斩成虚无,可每一次都被女萝拔剑拦下。
“该死!”
“老夫不陪你玩了!”
为了摆脱困境,拓跋彦闷哼一声,朝着弯刀吐了一口血。
刹那间,弯刀的幽黑之色越发深邃,宛若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将他周身那一层层碍手碍脚的霜雾尽数吞噬了进去!
眨眼间。
所有霜雾都被一扫而空!
“……”
见到这一幕,女萝终于罢手,不再挥剑。
她只是暗叹一声。
霜雾尽散,代表着前功尽弃。
看来……
今日之后,自己便不能再自称从不失手了!
“老夫走了。”
“这一战老夫不会对外人提起,你我便当不曾碰见过!”
“以后你仍是从不失手的第三楼主,女萝!”
拓跋彦冷笑几声,转身朝着黑水湖对立的方向走去。
显然他也知道,今日有女萝在,自己是不可能救出拓跋宇了。
“……”
女萝看着其背影一点点走远,霜华剑一次次抬起,却始终没有挥下。
失手就是失手。
她倒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只是可惜没能完成师侄的恳求。
但陡然间。
她却神情微变,猛然望向前方。
因为……
在感知中,一丝陌生的杀机突兀出现!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三楼主,做个交易如何?
在拓跋彦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姜青玉终于出手。
他没有施展花里胡哨的武学招式,也没有释放华丽炫目的灵力光芒,只是来到了拓跋彦身后,将握在手中的那枚玉簪对准其后颈,直直刺出。
同一时间。
拓跋彦却在防备女萝的偷袭,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在此女身上。
以至于当玉簪即将触碰到他的肌肤时, 才迟迟反应过来闪躲。
“不好!”
“有第三者!”
冰冷的簪尖触及肌肤,令拓跋彦吓得汗毛倒竖:
“竖子敢尔!”
顷刻间。
他全身灵力澎湃,疯狂涌入脚下的那一双靴子,同时一步迈出,瞬时便来到了数十丈外。
“谁?”
“滚出来!”
下一刻,拓跋彦一手握住弯刀,不断警惕地往周围看去,却发现除了女萝外,再无其他人影!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当他将手放到后颈上之时,却摸到了一丝滚热和粘稠!
是的,他受伤流血了。
即使及时躲开了本该刺穿脖子的致命一击,可对方的利器仍然抢先一步刺破了他的肌肤!
尽管只刺入了不到半寸。
但拓跋彦却感到伤口处传来阵阵酥麻,令他灵力紊乱,头晕目眩。
于是他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
“不好,器上有毒!”
“卑鄙!”
能在曜日境身上见效的毒物并不多见,无一例外都是难以化解的剧毒。
为了防止剧毒扩散,拓跋彦双眸掠过一丝狠辣果决,竟是将置于后颈的那只手捏做爪状,一把将那块受伤的血肉生生撕了下来!
紧接着, 他掏出一瓶价值万金的解毒药,将整瓶丹药似是倒豆子一般全部倒入了口中。
解毒药立竿见影, 成功暂时压制住了毒性, 令他双目清明,灵力运转也不再阻滞。
于是, 拓跋彦将灵力疯狂注入靴子上, 开始往西狂奔不止, 企图早点脱离眼下的困境。
突兀现身的第三人, 其行事手法和杀手如出一辙,多半也是花满楼的某位曜日境楼主。
若是此人和女萝合力围杀自己,那他还今天真有可能陨落于此!
不过……
让拓跋彦稍稍感到安心的是,女萝一直伫立在原地,并未追赶上来,手中的霜华剑也不曾再次挥出。
似是放弃了对自己的刺杀。
至于那个第三人……
却一直不曾再次现身,也不知是一击不成后已然撤走,还是又躲藏在了暗处,等待下一次偷袭的时机。
“楚国亡老夫之心不死!”
“这一次回去后,无论发生什么,老夫都一定不会再贸然现身了,哪怕拓跋宇死了也得忍气吞声!”
“老夫还有二十年可以活,而北狄天才每隔十年都会出现一批!第一个拓跋宇死了,还会出现再第二个、第三个拓跋宇一般的天才!”
“老夫等得起!只要修成了《夺天术》,再献祭几个天才晋升到摘星境,那么北狄便可不惧楚国!”
拓跋彦内心狂吼:
“楚国皇室,走戊阁,拒北王府……你们都想吞并北狄, 甚至已经收买了不少部落, 妄想扶持一个王庭,殊不知这一切都在老夫的掌控之中!”
“毕竟……”
“只有你们互相牵制,才能让老夫有足够的时间来修行《夺天术》啊!”
他瞥了一眼乞颜部落所在的方向,又皱眉道:
“也不知巴尔斯那个家伙成功了没有?”
“大祭司说《夺天术》的祭品最好选择和自己血脉亲近的天才,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老夫特意向他隐瞒了这一点,只希望他可以延寿数十年,不要侥幸晋升摘星境。”
“老夫可不想费了那么多周折,最后反为巴尔氏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拓跋彦走出数百丈后,又犹豫了一下,调转了个方向,准备去一趟乞颜氏看看情况。
但没走几步,他却脸色一变。
因为体内本被压制下去的毒性居然又一次爆发了!
这一次,剧毒似是洪水猛兽一般,眨眼间便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令他灵力阻滞,再也支撑不住脚上靴子的消耗!
“不……”
拓跋彦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开始惊慌失措,不断从怀里掏出一瓶瓶丹药,也不管是不是用于解毒,全部一口倒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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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第一瓶价值万金的解毒丹都只能压制剧毒几个呼吸的时间,其余品阶不如那瓶丹药的又能帮他撑多久?
三个呼吸?
十个呼吸?
“怎么可能!”
“世上岂会有如此剧毒!”
感受着毒性不断腐蚀自己的身体,拓跋彦似乎见到了死亡的临近,脸色越发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被利器刺入肌肤半寸,也及时处理了伤口,服下了解毒药,为何还会那么快被剧毒重创,甚至……
会因此丧命!
“早知如此,十年前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想以一枚神农丹交易老夫手上的神仆之刀之时,便该咬牙答应!”
拓跋彦悔不当初。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拓跋彦抬眼望去,却见一位白袍面具人正朝自己步步逼近。
对方的双手藏于袖中,右手袖口露出一截玉簪,尽管看上去并不锋锐,可他却一眼认定那便是方才刺入自己后颈的利器!
“解药!”
见到来人的一瞬间,拓跋彦不再垂死挣扎,反而丢下弯刀,双膝跪地,开口乞求:
“给老夫解药,老夫可以臣服于你,帮你统一北狄!”
“北狄五件神兵,老夫尽数双手奉上,甚至有一门能够帮你突破到摘星境的术法,只要你救老夫一命,也可以一并献上!”
拓跋彦嘴唇发紫,全身泛黑,眼看着已是被剧毒侵染了全身。
他死死盯着姜青玉,双眸充斥着求生的欲望。
他还没成为摘星境,还没带领拓跋氏成为王庭,还没带领北狄一族雄起……
所以他不能死!
“条件很诱人啊。”
姜青玉言语戏谑:
“不过,这一枚玉簪乃是前朝皇后慕容氏之物,越国的最后一任皇帝便是丧命其下,相信你也听说过了……”
“此毒,无解。”
“无解”二字落下,无疑是宣判了拓跋彦的死刑!
他浑身颤抖,不敢接受自己即将陨落的事实。
“神农丹!”
“你身上一定有神农丹!”
“给我!给我!”
拓跋彦目露疯狂,双手捡起弯刀,咬破舌头往刀上吐出了一口黑血,朝着姜青玉狠狠劈下。
可姜青玉只是将阴身切换成夜游形态,便让这一刀扑了个空。
“没用的。”
“今日,你必死。”
他没去理会注定死亡的拓跋彦,反而又在数十丈外现身,望向了一旁迟了一步追赶上来的女萝:
“第三楼主,做个交易如何?”
“说!”
女萝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手中霜华剑轻吟不止。
此人她先前也从未见过,不知是敌是友。
看其打扮和行事风格也是位杀手,可又不像是鹰犬、星陨阁、花满楼任何一方势力的人!
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意图。
更诡异的是,此人可以遁入虚空,从人眼皮子底下消失,又突兀出现,让人防不胜防!
如此手段,连花满楼修为臻至摘星境的第一楼主都不曾拥有,简直匪夷所思!
姜青玉藏起玉簪,伸出空空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只听他开口道:
“我听说第三楼主当年带人灭了一个门派,有楚国老臣上奏想讨个公道,却被人发现第二日在卧榻上死于非命。”
“此举惹恼了皇室,尽管后来在第一楼主的出面下不了了之,可皇室仍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有传言说倘若有人可以取你头颅,皇室可以封其为侯!”
“不知是真是假?”
女萝握紧霜华剑,冷哼一声:
“怎么,阁下想取我人头去换封赏么?”
“身为摘星境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你也想自降身份,当景氏一脉的走犬?”
姜青玉摇了摇头:
“不。”
“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位皇室恨之入骨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王侯,那一定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抱歉,我也没有穿臭鞋的习惯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女萝搞不懂姜青玉的想法。
什么楚国王侯?
她身为曜日境巅峰高手,又岂会在意一个区区王侯之位?
不过……
从对方的言语中不难看出,此人并非忠于皇室。
这让女萝不禁松了口气。
毕竟,她和景氏一脉的关系实在太差,势同水火!
姜青玉笑着解释道:
“想必你应该清楚,景宏曾发布悬赏,杀死一尊北狄的曜日境老不死, 可以封侯,杀二人者,可以封王。”
“尽管王侯只是个虚衔,但在某些时候却有大用。”
“例如……”
“可以凭此身份进入楚国皇室的藏经阁,阅览先天四品甚至五品的功法武技!”
女萝微微蹙眉。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一个点,楚国皇室自己网罗了天下书籍,又勒令所有人不许私藏先天四品以上的功法武技,所以除了皇室之人外,其余人要想借阅先天四品以上的完整书籍,便只能为景氏一脉效力做事,获取许可。
传闻,皇宫里的十大宦官中有一半都并非阉人出身,而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客,只是后来遇到武学瓶颈,为了阅览群书、更进一步,这才入宫做了阉人,侍奉皇帝……
女萝眼下正值曜日境巅峰,往前一步是摘星境。
可这一步,古往今来困住了太多天之骄子,哪怕是被誉为数百年一出的奇才拒北王姜秋水和“狼王”柯图察二人, 至今都没迈过去这个坎!
而花满楼的第一楼主……
尽管是一尊摘星境传奇,但他和陨星阁的阁主星一一样,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晋升之路几乎不可复制。
所以, 若是能进入楚国皇室的藏经阁博览群书,那对女萝而言无疑是大有裨益。
可……
楚国皇室对自己恨之入骨,又岂肯让自己入阁一观?
“有了王侯的身份, 真可以进入皇室的藏经阁么?”
“我可是花满楼的人!”
皇室不怕养虎为患?
姜青玉平静道:
“即使入了藏经阁,你也只有不足一成的概率晋升摘星境。”
“景氏一脉倒不至于为此而败坏声名,”
“……”
女萝无言以对。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曜日境和摘星境只有一品只差,却宛若人仙之隔!
单是增寿两百年这一条,便足可见二者差距。
可……
对方也只是曜日境巅峰,为什么要把王侯之位赠与自己?
“你想让我收下拓跋彦的头颅拿去换王侯之位,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姜青玉坦言道:
“我想扶持一个北狄部落成为王庭,需要你们花满楼的协助。”
“另外……”
“冬猎大比结束后,会决出一位世子,按照惯例,此人将南下前往京城,面见皇帝,我希望花满楼可以派人照拂他的安全。”
女萝瞥了一眼远处的驻军之地,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之人选中的人是姜青玉:
“所以,你想扶持的是乌托氏?”
“可我并不认为乌托布有能力守住王庭。”
“而且,有你在,还需要其他人照拂姜青玉的安全么?”
姜青玉耸肩道:
“我可没说成为世子的一定会是他, 另外,我也不是某个人的保镖,不可能一直暗中保护他。”
“至于八大部落中谁有资格成为王庭……”
“你有合适的提议么?”
女萝没有隐瞒,说出了花满楼在北狄的一些布局:
“八大部落中,拓跋氏、乞颜氏、包罗氏的实力最强,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守住王庭。”
“不过……”
“剩下几个部落中,赫连氏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控,而且不出意外,今夜赫连雄便会率军去攻打另一个大部落,呼德氏。”
“待到吞并了呼德氏,赫连氏的实力暴涨一截,倒也勉强有资格争一下王庭。”
“剩下的希尔氏、乌托氏、巴尔氏便不用考虑了,除非你亲自下场,否则根本没资格参与竞争!”
姜青玉微微蹙眉。
他倒是没想到赫连氏居然已经被花满楼掌控,而且还野心勃勃,企图吞并呼德氏,争夺王庭!
那么……
“赫连氏的小公主邀战姜青玉,也是受了你们的指使?”
女萝微微颔首:
“你可以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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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什么阴谋,权当是我花满楼送拒北王府的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毕竟,也只有借邀战之名,他才能带着数千俘虏安然回到落霞镇,一如先前率军北上去往黑水湖一样。”
姜青玉懂了。
怪不得那位小公主把地点选在了落霞镇北部八十里处,合着是为了让自己回去路上可以借赫连氏之名震慑宵小!
原本赫连氏的名头不够响亮,比不上拓跋氏,其余部落肯定会忍不住前来阻扰。
可只要几日后赫连氏吞并呼德氏的消息传出去,定会让其声名大振。
如此一来,自己等人也就安全了。
毕竟,阻截自己,便是挑衅赫连氏的威严,而谁又敢触怒刚刚吞并了一个大部落的赫连氏呢?
拓跋氏么?
呵,过了今夜,拓跋彦都死了,拓跋奇和知微夫人自顾不暇,哪有空再竖强敌?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三日后,给你答复。”
姜青玉瞥了一眼拓跋彦,却见那个老不死正坐在地上用灵力压制毒性,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秘术,竟是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但从对方身上不断衰落的气息来看,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肌肤已经漆黑一片,双眸凸起,嘴唇紫的吓人,眼下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让他解脱吧。”
“这一颗头颅算是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命人将巴尔斯的头颅也送与你。”
女萝微微一怔:
“你的意思是,巴尔斯他……”
姜青玉点头确认:
“他陨落了,就在两日前。”
此言一出。
拓跋彦顿时悲痛喊叫了一声!
“啊——”
巴尔斯的死讯像是压垮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他再也撑不下去,竟是仰头吐血三升,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在临死前,他的双眸流下了一滴泪。
似是在为北狄的未来哭泣。
一旁,姜青玉和女萝看着其尸体,都是神情复杂。
他们见证了北狄的一个时代的落幕。
至此,北狄的两根支柱皆已崩塌!
倘若拒北王得知这个消息,便可指挥北境三州的大军直接往北挺进,彻底将之收服,为楚国再添一州!
“北狄,亡矣。”
女萝看向姜青玉,一脸忌惮:
“且是亡于你一人之手!”
直到此刻,她都不清楚此人的来历。
她猜测对方是拒北王府的人。
可整个拒北王府,又有谁可以凭一己之力杀死巴尔斯和拓跋彦两尊曜日境巅峰呢?
莫非……
是拒北王本人么?
可拒北王不是一直病重么?
她深表怀疑!
“别看了,天亮了,我们该收拾一下离开了。”
姜青玉指了指拓跋彦的尸体:
“他身上的两件神兵,你我各取其一,如何?”
神仆之刀和那双靴子比起来,明显弯刀的品阶更胜一筹。
但靴子神兵本身更为罕见,价值倒也差不了太多。
女萝冷哼一声:
“我不穿男人的靴子。”
姜青玉尴尬一笑,摊手道:
“抱歉,我也没有穿死人臭鞋的习惯。”
“……”
女萝默不作声。
人是对方杀的,按照江湖规矩,她无权决定战利品的分配。
哪怕对方把两件神兵都拿走,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背地里骂几句抠门。
但下一瞬。
她却听见姜青玉无奈开口:
“罢了。”
“两件神兵你都拿走吧,否则也难以证明拓跋彦是死于你手。”
听了这两句话,女萝居然内心升起一丝感动,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她气得直发抖——
“不过……”
“你得拿东西来换,我出价也不贵,十粒八粒的神农丹或是九转金丹都可!”
第一百六十章 养龙境,当真恐怖如斯么?
“没有!”
“一粒都没有!”
“你当神农丹和九转金丹是糖豆子啊,一开口就是十粒八粒?”
女萝被姜青玉提出的条件惊呆了。
九转金丹只有楚国皇室才有炼制之术,每年也就炼制一炉十二粒,至于神农丹,那更是炼制手法已经失传了的解毒圣药,如今存世的加起来有没有十粒都难说!
不过……
据说陨星阁的阁主星一会炼制此丹,也不知真假。
姜青玉目光戏谑:
“既是一场买卖, 自然是可以砍价的嘛!”
“你有多少?”
女萝冷哼一声,微微蹙眉。
拓跋彦的靴子和那一口弯刀都很不凡,价值远在一粒圣药之上,即使自己不用,拿回去花满楼也可以与人换取修行资源。
所以若能争取,她一定不会错过。
“我只能拿出这么多。”
女萝声音带着一丝幽怨。
下一瞬。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她竟是当着姜青玉的面拉开了胸前的一角衣裙。
同时,右手五指紧贴着锁骨伸入了贴身衣物里,又轻轻一抓, 取出了几个玉瓶。
“……”
姜青玉目不斜视,并开口给予了对方最大的尊重:
“啧,小看你了。”
……
一炷香后。
姜青玉阴身回归本体,手上多了三个带着女子芬芳的温热玉瓶。
其中一瓶是九转金丹,只有一粒,是女萝当年杀死那个曜日境巅峰的一派宗师后所得。
一瓶是神农丹,只有半粒,据女萝说是花满楼的第一楼主赐下。
但姜青玉反倒认为女萝身上应该还有另外一半,只是为了防备自己手上的剧毒玉簪才留了一手,不肯全部交出。
至于第三瓶……
却是一枚养龙丹!
摘星境之上是养龙境,也被称为半仙。
自景氏一脉立国以来,除了那位开国皇帝外,再无一人窥得此境。
养龙境有着足足五百年的阳寿,而大楚立国至今不足两百年,所以那位养龙境的开国皇帝至今仍然存世, 只是已有上百年不曾现身。
甚至……
即使是楚国内忧外患最为严重的那几年也不曾出手镇压叛乱!
但从未有人猜测他已经陨落。
这世上之人, 只要修为臻至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便足以逍遥三百年,而养龙境更在摘星境之上,当世留名的也只有楚国开国皇帝一人!
换句话说,他已是稳稳的天下第一人。
除非自尽或是走火入魔,否则断然不可能陨落!
数年前,有一位摘星境的望气士前往京城,却在百丈外驻足,迟迟不敢入内。
其弟子询问他为何止步。
他却自嘲道:
“三十年前,为师还是曜日境巅峰之时,第一次来到京城,一眼便见到一条十丈长的气运金龙盘踞在城门口,似是在拱卫皇城。”
“其势惊人,为师远远不是对手。”
“三十年后,为师晋升到了摘星境,自认实力已经比先前暴涨了十倍有余,于是又来一观。”
“这一次,为师掐指推算,倘若和此龙一战, 胜负在九一之间。”
“为师是一。”
“但, 它即使胜了, 也绝无可能取我性命!”
其弟子不解道:
“既是无性命之忧,为何不敢入城?”
望气士叹了口气,语出惊人:
“因为……”
“城内不止一条金龙啊!”
他目露艳羡,凝视着京城繁华,足足望了一个时辰后才转身离去。
离去时叹息着丢下几句话:
“只我所见,便有六条……”
“养龙境,当真恐怖如斯么?”
“怪不得,那些比老夫更早一步突破摘星境的传奇人物一个个都不肯入京!”
……
望气士对自己的话并未遮遮掩掩。
于是自那一日起,人们对那位开国皇帝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哪怕他已经上百年不曾现身。
可有关他的传说却在江湖上越传越广!
有人认为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长生上,只求武学更进一步,迈入史书上不曾记载的先天第六品或是先天之上的大境界,所以才一直闭关不出。
也有人认为他已经超脱世俗,视众生为蝼蚁,视皇权为粪土,所以才不入世。
但只要他存在一日,楚国的皇权便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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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养龙境的古籍都被景氏一脉从世上抹除,除了几个传承数百年的隐世家族外,便只有皇室的藏经阁中有相关记载。”
“养龙丹和此境同名……”
“又有何妙用呢?”
姜青玉手捏玉瓶,深深皱眉。
据女萝所说,这一粒养龙丹是她从青州刺史,青江王景宣的府中搜刮而来的。
这位王爷比不上皇帝景宏,胸无大志,只知道贪图享乐,尤其有着收集珍稀物品的癖好,所以搜罗了一堆名贵之物。
那枚被拒北王夺来,后来成了一只紫玉暖炉的前朝玉玺便是其一。
姜青玉手上这一枚养龙丹也一样。
女萝和景氏一脉势同水火,所以有一次便去了青州行刺景宣。
景宣为了买命,于是拿出了这一粒丹药,宣称可以帮她步入摘星境。
但女萝回到花满楼,将此丹交给第一楼主研究后,却发现拿到的是一枚炼制失败的废丹,贸然服用不但不会帮她打破瓶颈,反而会有性命之危。
但无论如何,此丹名为养龙,和先天第五品养龙境或许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是研究透彻,说不定可以找到步入此境的奥秘!
所以,论价值甚至还要在九转金丹和神农丹之上!
“这笔买卖,倒也谈不上谁吃亏。”
姜青玉眼下没空研究丹药,只是将三个玉瓶贴身放好,走出了帐篷。
……
帐篷外。
此时,将士们已经陆续醒来。
有人在探讨武学,有人在食用早饭,也有人紧盯着俘虏,以防他们有所异动。
没人觉察到就在不久前,距离他们只有数里之处,北狄的最后一名曜日境老祖拓跋彦已是猝然陨落!
姜青玉瞥了一眼拓跋宇所在的位置,见到对方手脚都被捆住,正在艰难地啃一张面饼,脸上表情不悲不喜。
他从一旁的将士手中接过一碗热粥,走上前将粥放到其身前。
“有事?”
拓跋宇的声音不冷不热: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相反,你更需要担忧自己眼下的处境,我拓跋氏的大军数日后便会将你堵在北狄,我可不希望你吃败仗,那会显得我很无能!”
“不过……”
“若是到时候身份互换,你成了阶下囚,本王子一定请你天天喝北狄最鲜美的羊肉汤,而不是一碗食之无味的热粥!”
姜青玉将热粥拿起:
“不爱喝就算了。”
“本公子来,只是想通知你一声……”
“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这句话一出,宛若一声惊雷在拓跋宇耳旁炸响,令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答应之事……
做到了?
“是,是他……”
拓跋宇支支吾吾,不敢确信。
姜青玉笑着点了点头:
“正如你与本公子所愿,今日凌晨,他来了。”
“然后,他死了。”
姜青玉的话说的很隐晦,可拓跋宇却一下子懂了。
他死了!
居然真的死了?
拓跋宇双目泛红,死死咬牙,似是疯魔一般,也不知是大喜还是大悲。
作为拓跋氏的王子,他深知拓跋彦的陨落对于北狄、对于拓跋氏而言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整个北狄都无法承受之痛!
而自己,正是那个勾结外人谋害老祖的罪人!
可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成为祭品,一想到那个被一掌拍成肉泥的心爱女子,他又觉得大仇得报很是痛快!
那人该死,又不该死!
至于自己……
错了。
但又没有错!
“恭喜你,解脱了。”
姜青玉知道这一刻的拓跋宇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于是起身离去,选择了不去打扰。
但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一个不太坚强的声音:
“把粥放下!”
姜青玉回头望去,却见拓跋宇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于是他往回走了几步,将粥放在了对方手上。
同时,内心暗叹一声:
“今日的这一碗粥,该是太咸了才对。”
……
半个时辰后。
部队启程,往西而去。
又四个时辰后。
临近黄昏时分,全军抵达了一处半废弃的矿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一直叮嘱我,要把你们安然
北狄境内少有铁矿。
所以每当发现一处铁矿后,无论大小,各个部落都会尽力将其全部开采出来,并由八大部落负责分配。
第七矿场一个中小型矿场,十年前被人发现,时至今日已经被开采得七七八八。
目前正处于半废弃状态。
由于矿场内部早已被挖空,再往内挖掘很容易造成坍塌, 致使人员伤亡,所以数年前八大部落便共同决定押送一千五百位楚人俘虏来这里做苦力,日夜不停地开采剩下的矿石。
换句话说,这是一座矿场,也是一座囚牢。
啪,啪!
“不许偷懒, 都给老子卖力点干!”
“老子可不惯着你们!”
“丫的,上个月的产出又下降了一成,这个月要是填不上这个窟窿, 伙食再扣一半!”
矿场里,一个戴着毡帽、披着皮甲裘衣的北狄军官手拿皮鞭,时不时抽打一下正在搬运矿石的楚人奴隶,一脸凶戾。
而那群楚人奴隶……
却是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身上衣物单薄,手脚上都戴着镣铐,裸露的肌肤上全是新伤旧痕。
他们大多目光呆滞,在矿场上待了三年后已经内心绝望,所以被辱骂鞭打也都一声不吭,似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爷,这位爷!”
“伙食可不能再扣了, 会饿死人的!”
一个身材稍显壮硕的中年人似是楚人奴隶中的领头人,听见要克扣伙食后,立即从队伍中躬着身走了出来。
只听他低三下四道:
“爷,弟兄们本就吃不饱, 没什么力气干活, 您要是再扣伙食,把人都饿死了, 那谁去开采矿石啊?”
“总不能您自己屈尊下矿洞吧?”
北狄军官冷哼一声:
“我不管!”
“你们不卖力气,就得受罚!上个月矿场产出减少一成,害我们哥几个的俸禄都被扣了不少,你要是不想办法填上这个窟窿,那我们也只能从你们的伙食费里拿出一部分钱来补偿自己的损失了!”
奴隶头领一脸卑微:
“爷,上个月三十二号矿洞发生坍塌,死了二十几个弟兄不说,还堵住了十来个矿洞,这才导致产出下降。”
“这个月我保证不会再少了,我保证!”
“只要你能让我们吃饱饭!”
北狄军官冷笑几声,狠狠抽了对方一鞭子:
“秦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三百号人管你们一千人,平日里鞭子都抽不过来,要是让你们吃上饱饭,有了力气,怕不是要反了天了?”
“尤其是你!”
“秦澈,你当初被抓住的时候是后天十品, 三年过去, 怕是快突破命星境了吧?”
奴隶头领苦笑一声, 脸上不露丝毫破绽:
“爷, 这几年一直在挖矿,饭也吃不饱,武学修为不倒退已是万幸了,怎么可能会有突破啊?”
“再说了,就算我突破了,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您可是命星境后期的大人物,捏死我就和捏死一只蝼蚁一样!”
北狄军官咧嘴一笑,双眸掠过一丝凶狠,又往对方身上送了几鞭子:
“滚吧!”
“今日起,每人每天可以多吃半个馍馍。”
“不过……”
“这个月要是产出不让人满意,老子不但扣你们的伙食,还要卸你一条胳膊!”
名为秦澈的奴隶头领一听这话,立时跪在地上,朝对方磕了几个头:
“多谢爷,多谢爷!”
“我们一定卖力气好好干!”
说罢,他又赶忙起身,扛着工具走入了一个矿洞。
……
某个矿洞深处。
由于随时有着坍塌的危险,所以看管奴隶的北狄军士从不深入这里。
此时,数十个本该在卖力挖矿的楚人奴隶正聚集在一起,小声商讨。
“秦澈将军,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上个月咱们又死了三十二位兄弟!”
“三年过去,当初来到这里的一千五百位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九百六十四人!再不反,等到再死上几百人,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是啊,反了吧!”
“和他们拼了!”
“我受够这种日子了!”
……
秦澈叹息一声,说了句丧气的话:
“可我们眼下的实力远远不够啊!”
“兄弟们三年没吃过一顿饱饭,武学修为大多不进反退,哪有力气和人拼死拼活?”
“外头的北狄士兵装备精良,人手一口弯刀,身披皮甲,我们衣裳单薄,手脚戴着镣铐,武器也只有挖矿工具……”
一人猛然打断道:
“那就一直等死么?”
“秦澈将军,你说要养精蓄锐,要等你晋升命星境,我们等了整整三年!”
“可三年过去了,兄弟们死了三分之一,你的境界也止步不前,还要等多久才算实力足够?”
“再等三年么?”
“你可知,我们在这里挖出的每一块铁矿,都有可能变成砍在安北军将士身上的弯刀!”
此言一出。
众人皆是死死咬牙,沉默不语。
仿佛是在自责。
谷匝
“你们都认为该现在反么?”
秦澈扫了一眼众人。
却见每一人脸上都是目光坚定,视死如归。
“将军,反了吧!”
“将军,再带我们冲一次吧!”
“即使是死,也是一种解脱!”
……
见到这一幕,秦澈双眸泛红,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六年前的那一次战败后,我们都成了俘虏,我爹秦烨作为主帅,在被俘的第二天被斩首示众。”
“在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一直叮嘱我,要把你们安然无恙地带回北境!”
“否则,他会死不瞑目!”
秦澈一脸内疚,红着眼眶道:
“抱歉……”
“我没能完成他的嘱托。”
“我是个废物。”
“三年来,承蒙诸位一直对我颇多照顾,不但为我承担了挖矿的份额,还让我每一顿都能吃上饱饭,得以专心修行,去打破命星境的瓶颈。”
“可我却一次次让你们失望。”
这话一出,其余人赶忙开口安慰:
“将军,不怪你!”
“命星境本就难以突破,在矿场里你又得不到什么修行资源辅助,没突破才是正常的!”
“是啊,我们做的那点事又不算什么!”
“我们也都清楚,这几年你压力最大,心中最苦,我都好几次见到你夜里偷偷抹眼泪了!”
……
“谢谢你们,谢谢。”
秦澈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再起身时,他抹去眼泪,脸上多了几分坚决。
这一刻,他下了决定,不再忍辱负重。
他要倾尽一切,带领兄弟们发泄积攒了三年的怒火,和外头的三百北狄士兵来一场殊死搏斗!
哪怕明知必败无疑,也要展现出安北军的傲骨!
于是,秦澈不再掩藏了:
“破!”
一字落下,他的气息开始汹涌不止。
顷刻间。
在众目睽睽下,其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宛若洪水决堤一般,眨眼间打破了后天十品的桎梏,晋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先天第一品,命星境。
尽管只是命星境初期,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先天高手!
“这……”
“将军,你……”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除了少数几个早已了解内情的人外,其余人都是目瞪口呆。
秦澈苦笑着坦言道:
“其实一年前我就有把握晋升先天了,只是外头那个北狄军官是命星境中期,所以才一直不敢突破,只求可以多花时间积攒底蕴,以便于一举晋升到命星境中期,再与其一战。”
“可我高估了自己的天赋。”
“要想一举晋升到命星境中期,我至少还得再修行三年。”
“可时至今日……”
“我也不想忍了。”
秦澈内心还有一个悲观的想法。
此地距离边境足有五六百里,即使三年后他带领大家杀完了矿场上的北狄士兵,多半也逃不过上百部落的追捕。
除非,有安北军接应。
可三年过去,他们早已不将希望寄托在援军身上了。
所以……
与其死在那个时候,不如今日便彻底反了,还能让兄弟们少受三年的罪。
“发暗号,通知兄弟们——”
“今日,我们反了!”
“我会用命拖住那个命星境军官,剩下的人便交给你们了。”
秦澈拿起镐子,望着矿洞外,一脸凶狠。
“好,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杀!”
“反了!”
……
这一刻,众人也都纷纷起身,握紧了挖矿工具。
忍气吞声了三年,他们眼下只求酣畅淋漓的一战!
哪怕战死,也在所不惜!
可突然间。
一阵铁链声响起。
下一瞬。
只见一个本该在矿洞入口处望风的楚人奴隶慌张跑了进来,口中大喊着:
“援军,援军!”
“我们的援军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却觉着……四公子的风采,
援军?
众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第七矿场位于北狄腹地,距离边境足有五六百里,怎么可能会有援军打到这个地方?
难不成楚国已经快要吞并北狄了?
可也没听矿场里的狄人士兵提到最近前线吃了大败啊?
来不及考虑太多,秦澈第一个迈步而出:
“走,去看看。”
众人一脸紧张,紧随其后。
……
当秦澈带着众人走出矿洞之时,外头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三百北狄士兵中只有一个领头军官是命星境, 且只是中期,剩下的武学修为参差不齐,都算不上是精锐,否则也不会沦落到来看管这座半废弃的矿场。
而他们的对手……
是黑甲将军多吉以及三百羌人骑兵。
哒哒哒……
阵阵马蹄声宛若天雷,在众人耳旁炸响。
坐在马上的羌人骑兵全身黑甲,手持长矛,似是一阵黑色的杀戮狂风, 席卷着北狄士兵的性命!
看守矿场的北狄士卒见到凶神恶煞的羌族骑兵, 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
他们平日里只会在矿场上对着楚人奴隶耀武扬威,大部分都没上过战场,哪敢和全副武装的铁骑硬碰硬!
“啊,救命!”
“不要杀我!”
“我投降!”
……
北狄士兵们哀嚎不已,求饶声此起彼伏。
可不论他们喊什么,羌人骑兵都是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着脸,将手中长矛一次次刺入、拔出。
眨眼工夫后,整个矿场已是尸横遍野!
“公子有令,全歼狄军,不留活口!”
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多吉坐于宝驹上,手中的丈八蛇矛捅穿了唯一一位命星境北狄军官的右肩,并将其挑飞在半空。
同时,他时不时抛出一柄柄飞戟,将那些想要趁乱挟持奴隶做人质或是死前想拉几个奴隶垫背的北狄士兵一击毙命。
“是你,多吉将军!”
秦澈从矿洞中走出,第一眼便认出了在安北军中享有盛名的多吉。
“真的是援军!”
“一定是王爷, 王爷派人来救我们了!”
在他身后,做了三年奴隶的楚人将士皆是喜极而泣。
他们先是欣喜若狂,随后又一脸凶狠地望向那群残余的北狄士兵。
这一刻,积攒三年的怨怒再也难以抑制!
于是他们纷纷拿起挖矿的工具冲入战场,在秦澈的带领下开始围杀所剩无几的北狄士兵。
接下来的半炷香内,不断有楚人奴隶听到动静从矿洞中走出,并加入战场,将怨恨和怒火宣泄在北狄士兵……以及他们的尸体上。
多吉和三百羌人骑兵望着这一幕,皆是一言不发。
侮辱尸体在军中本是禁忌,但见到楚人奴隶一个个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他们对于这一行为便不但不觉得过分,反而后悔让这群畜生死得过于痛快!
又一炷香后。
楚人奴隶们似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一阵哭一阵笑。
他们终于解脱了。
这一日,等了太久太久!
“多吉将军……”
秦澈将手上沾满鲜血的镐子弃置一旁,问出了所有人都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
“你,可以带我们走么?”
此言一出。
其余人也都一脸期盼地望向多吉,同时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似是生怕对方会说出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
然而……
不等多吉回答, 被长矛挑飞在半空的那个北狄军官抢先一步愤然开口:
“走?”
“你们能去哪?”
“第七矿场属于八大部落共同持有,你们动了矿场,还想安然无恙地离开?”
“呸!”
他死死盯着多吉,双眸布满戾气:
“你杀了我们又如何?就凭这区区几百号骑兵也想带走近千奴隶?奉劝你一句,把他们全部遗弃在这里,趁着八大部落还没得到消息,带着你的兵日夜兼程离开北狄,否则……”
“你们都得被这群奴隶拖累死!”
此言一出。
楚人奴隶们皆是神情一变。
他们担忧的正是这一点。
自己等人手脚戴着镣铐,又没有马匹做脚力,根本跟不上多吉等人的步伐,只会成为耗费粮食和耽误时间的累赘!
假若因为自己等人的拖累,反而使得多吉等人陷入八大部落的围剿,丧命北狄,那么他们可就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此时,秦澈扫了一眼众多楚人奴隶。
只见众人和自己一样,屏住呼吸等待多吉的答案,表情皆是患得患失。
他本想开口让多吉不用管自己等人,直接率军离去,但见到兄弟们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对回家的期盼后,却又叹了口气,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不忍心打破众人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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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让人变成疯子!
“哈哈哈!”
这一幕让北狄军官脸上的笑容越发猖狂:
“秦澈,你逃不出北狄的,今日离开矿场,不出三日,你们必定又会被抓回来做奴隶!”
“认命吧!”
“你们这一辈子,都是奴隶的命!”
话音刚落,众人却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
“聒噪。”
“多吉将军,别举着他了,碍眼。”
“是,公子。”
多吉脸上浮现出一丝尊敬。
下一刻,他猛然将长矛拔出,令北狄军官整个人从半空坠落到了地上。
同时,座下宝驹长嘶一声,前蹄高扬,又对准其胸口狠狠踏下。
轰!
一阵骨折脆响后,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可众人的目光却并不在死状凄惨的军官身上,而是望向了多吉身后。
那儿,有一驾马车正徐徐驶来。
马车上,一个仪态不凡的白袍公子哥和一个老车夫并肩而坐,怀中抱着一口剑。
正是姜青玉和车夫老吴。
待到走近后,姜青玉在众人的注视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踱步来到了秦澈身前。
他没有开口劝慰或是承诺什么,只是拔出名剑朔月,对准秦澈手脚上的镣铐挥砍了几下。
下一刻。
锁住了对方整整三年的镣铐便“叮当”一声断裂开来,并坠落到了地上。
“这……”
秦澈抬起空荡荡的双手,不禁一阵失神,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从今日起,自己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奴隶了。
而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抱歉,我们来晚了。”
姜青玉将朔月剑放到了秦澈的手上,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脸歉意:
“我知道忍受三年屈辱,你们心中一定对拒北王府有颇多怨言。”
“但请你们相信,姜秋水从来都没有忘了你们。”
“今日,我便是奉他嘱托……”
“来接你们回家的。”
此言一出,矿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回家!”
“我们可以回家了!”
“老罗,你在天有灵听见了么,回家了!”
……
所有人都是热泪盈眶。
秦澈瞥了一眼奢华马车,忍不住询问:
“敢问,您是……”
姜青玉坦然道:
“我叫姜青玉,是姜秋水不成器的小儿子。”
一听这话,秦澈立即单膝跪地,双手捧起霜华剑,沉声道:
“末将秦澈,愿为四公子死战!”
其余人亦是齐声高喊:
“愿为四公子死战!”
“死战!”
“死战!”
……
一个时辰后。
在秦澈的坚持下,姜青玉最终还是自己用霜华剑一一斩断了九百六十四位楚人将士的镣铐。
与此同时。
将士们搜刮了储存在矿场上的食物和御寒衣物,捡起了本属于三百北狄士兵的武器,又饱吃了一顿后,这才跟着姜青玉离开了这里。
离去前,他们用一把火烧毁了这里的屋舍,并摧毁了大部分的矿洞。
除此之外……
还带走了五百多位在矿场上丢了性命的袍泽的骨灰。
夕阳下。
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正在往东徐徐行进。
在多吉的命令下,羌人骑兵让出了各自的战马,让刚摆脱奴隶身份的楚人将士们数人一骑,轮换着休息。
姜青玉也选择了下车步行,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一名骨瘦如柴的老卒。
此时,那位老卒正坐在马车上,怀中抱着一个骨灰罐,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老罗,王爷派人来接我们回家了。”
“你一定想不到,来的人会是四公子。”
“你生前常说二公子作战勇猛,有王爷当年的十之一二风采,可今日见了四公子后,我却觉着……”
“四公子的风采,丝毫不输王爷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放肆!别忘了,父王眼下还没
姜青玉等人并没有走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后,便碰上了来迟一步的大部队。
于是,他立即下令从五千俘虏的坐骑中调出一千马匹,让秦澈等人骑坐,至于俘虏么……
他也给了两个选择。
要么徒步而行,要么和人挤一挤共乘一马。
总之, 得认清自己俘虏的身份。
总不能做了阶下囚,反而比楚人将士过得还滋润吧?
然而……
秦澈等人却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有上马。
他们见到大部队后的第一反应是——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公子麾下不到两千人,怎么抓到的四五千北狄俘虏?
还有,一旁那位身份疑似北狄公主的女子是谁?
为何她也是狄人,手脚却没被捆住,反而时不时贪婪地瞄一眼自家公子, 看那眼神似是恨不得把他衣服扒光吃个干净?
“公子,他们都是……”
秦澈脸上写满了疑惑。
他才离开北境三年,怎么感觉外头已经变天了一样?
向来在王府中口碑最差的四公子居然率军打到了北狄腹地,不但解救了自己等人,还俘虏了四五千的北狄军队!
难不成王爷已经挥师北上,楚国快要吞并北狄了么?
姜青玉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一本名单塞入了对方怀里:
“先上马再说,我们得快点赶往下一个地方。”
秦澈低头瞄了一眼,却见名单的第一页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名字。
而“秦澈”、“后天十品”、“第七矿场”等字眼,正处于第一行。
此外,还有四五个类似于第七矿场一样的地方,囚禁着数千位被俘的楚人将士。
于是,他心领神会,立即握紧了一口从北狄士兵尸体上拿来的弯刀,翻身上马, 并对姜青玉恳求道:
“公子,接下来的每一战, 请务必都带上我们第七矿场的人!”
他们也要为解救袍泽们尽一份力!
“第七矿场的人?”
“不, 你错了。”
姜青玉走上马车,朝其一笑:
“三年来, 在并州军部,你们烨字营的番号一直保留着,所以……”
“你应该自称是安北军烨字营的人才是!”
秦澈眼眶一红,挺直腰板,朗声道:
“烨字营秦澈,谢公子,谢王爷!”
姜青玉自嘲一笑:
“该是我谢你们才对。”
“秦澈,你们烨字营的所有人,都是楚国的英雄!”
……
接下来,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姜青玉带着部队东奔西走,成功解救了名单上大部分的楚人俘虏,队伍中也多了将近四千人。
但如此一来,每日耗费的粮草急剧增加,马匹也已经严重不足,所以他只能向古拉嘉等人又“借”了大量粮草和两千匹战马,这才勉强够用。
万幸的是,这几日北狄内部已是乱作一团, 各大部落自顾不暇,所以倒是没什么人来骚扰这支部队。
甚至昨日姜青玉等人去最后一个矿场之时, 那里的北狄守军已经早早的全部撤走,临走前还留下了大批粮草,并嘱咐那儿的楚人奴隶不要乱跑,乖乖在原地等待姜青玉的解救。
据说是那位神秘的赫连氏小公主下的命令。
不得不说,这几日赫连氏是彻底声名崛起了。
七日前,赫连雄集结部队,毫无预兆的在趁夜向呼德氏发起猛烈袭击,并且……
成功将其吞并!
呼德氏的首领呼德邦及其所有亲人尽皆被诛杀,呼德大祭司率众投降,并当场指责呼德邦昏庸无能,不配担任首领之位。
然后,他亲自挑选了一个新首领。
让人意外的是,呼德氏的新首领是个女子,今年只有七岁。
本是下贱奴婢和楚人奴隶所生之女的她,只因被赫连氏的小公主夸了一句可爱,便被呼德氏的大祭司不顾一切阻拦扶持成了首领!
凡是反对者,皆被砍了人头。
简直荒唐又可怜!
一个大部落的兴衰关系着北狄的各项利益分配,甚至关系到王庭的争夺,可奇怪的是,八大部落中的其余六个却都不曾为此表态。
正当人们翘首以盼他们会做出应对的时候,却不想接下来又发生了更为荒诞的事情!
拓跋宇黑水湖一战落败被擒后,拓跋氏怒不可遏,其首领拓跋奇亲率一万五千精兵杀气腾腾往北赶去,本想着救回儿子,顺带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拒北王府四公子。
可昼夜不停赶了三日的路后,没见到一个安北军的人影,却撞上了乞颜乌木和包罗特率领的两万大军。
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竟是直接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结果自然是拓跋氏败了!
拓跋奇和北山寺的普真大师一战后,本就有伤在身,在乞颜乌木和包罗特的夹击下节节败退,若非身上携带着北狄第五件神兵,在加上乞颜乌木和包罗特不肯以死相拼,怕是已经命丧当场!
但……
尽管捡回了一命,可他麾下的一万五千精兵却伤亡过半,最终安全回到拓跋氏的不足一万人!
若非乞颜乌木和包罗特之间互有防备,又怕己方损失过大,不敢把拓跋奇及其部下逼得太狠,怕是回去的会更少!
回到拓跋氏的大本营后,拓跋奇第一时间昭告北狄各大部落,乞颜氏和包罗氏已经被拒北王府收买,并勾结了姜青玉,这才致使拓跋宇战败,自己受伏!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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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颜乌木和包罗特却一起表态,说拓跋奇是在贼喊捉贼,勾结外人的是拓跋氏。
他们还给出了证据。
北狄缺乏铁矿,可拓跋氏却拥有整整四千的重骑兵!
这显然有蹊跷。
第二日,乌托氏、赫连氏也加入了质疑拓跋氏的阵营。
至于巴尔氏和希尔氏……
却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开口表态,也不与外界接触,似是不想卷入这一场风波。
各个中小部落见了这一幕,也都纷纷效仿,选择了观望,不敢胡乱站队掺和。
短短几日间,北狄局势便变得扑朔迷离。
所有人都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有祭司预言,这一场风波必然会伴随着北狄王庭的出现而落幕。
而北狄,已经很久没有一统了!
大部分人都觉得尽管拓跋氏受到了数个大部落的共同针对,可只要背后的曜日境老祖拓跋彦在,便仍可统一北狄,成为王庭。
可也有少部分人认为,拓跋彦怕被楚国的曜日境设计埋伏,一定不敢现身,所以乞颜氏、包罗氏以及赫连氏都有不小的机会!
他们都不知道,支撑北狄的最后两根支柱,拓跋彦和巴尔斯,都已坍塌。
于是……
上百个北狄部落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专注于争夺王庭,再无人去理会什么冬猎大比,以至于姜青玉的解救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
甚至,连本来一直忙于战乱的姜青剑都难得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
……
这一夜。
北狄西侧,距离边境一百五十里左右的一处雪地上。
姜青剑及其部下正在驻地里休憩。
此刻,他的甲胄上全是污血,身上也多了十几处不深不浅的伤痕,为其添了几分铁血气质。
从进入北狄地界的那一刻起,姜青剑就一直在带着青剑营的将士们不断杀戮,积攒军功,一日不曾休止!
从屠杀一个小部落引起众怒,到引来上万前来围剿的狄军,再以兵法一一胜之……
每一步都在按照其母蒋菁和蒋家之主蒋禹的安排顺利进行。
半个月下来,他所斩获的军功也达到了一个夸张的数目!
武学修为也成功稳固在了后天九品巅峰,只差一步便可晋升十品,着手准备先天的突破。
然而……
这几日北狄内部却突兀出了乱子。
“公子,斥候来报,方圆百里的敌军都已经撤走了,只剩下十几个小部落三五成群,抱团在一起,似是在防备我们。”
副将蒋循来到姜青剑身旁,满脸愁容。
以往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正在率军偷袭某个敌军营地,趁人疲惫不堪、昏昏入睡之时,屠杀那些算不上精锐的北狄士兵,疯狂收割军功。
可最近几日,周围的狄军却都收到了回撤的命令,不再围剿他们,反而一个个都缩回了自己的部落,说什么都不肯外出!
这倒也罢了,青剑营此前积攒的军功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数目,正好趁此机会可以休息几日。
但,另一个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却让青剑营的所有人都再也坐不住了——
拒北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在黑水湖一战中擒获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全歼一千金鹰骑,俘虏五千北狄将士!
一战成名!
此一战姜青玉斩获的军功,足有十几万,已经远远超出了青剑营半月苦战所得!
那是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以至于……
副将蒋循至今都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将士们,以免引起军心动荡。
姜青剑叹了口气:
“蒋循,半个月来,我们阵亡多少人了?”
“启禀公子,阵亡五百四十三人,重伤三百六十二人,剩下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轻伤。”
“两千人,阵亡重伤者近半,余者人人带伤,我看这一仗已经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公子,我们还能战!尽管周围的小部落都三五成群抱团在了一起,可一样挡不住我们的铁骑!”
“是挡不住,可杀了他们后,我们之中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去呢?”
“公子,只要你能够成为世子,坐上王位,那么即使这两千人全死在北狄也是值得的!包括末将在内!”
姜青剑摇了摇头,叹气道:
“不打了,我有点倦了。”
“蒋循啊,写一封信给我外公,告诉他,青剑有负重望。”
“这一仗,我认输了。”
副将蒋循微微蹙眉:
“公子千万不要说丧气话,不走到最后一步,胜负仍是未定!”
“我相信家主一定已经得知了情况,也会想办法做出应对,我们不必过于担忧。”
姜青剑望向北方,脸上神情很是复杂。
有不甘,有解脱。
也有一丝欣慰。
只听他语气稍冷:
“怎么应对?”
“你们想杀了他?”
“放肆!别忘了,父王眼下可还没死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怎么,这就玩厌了么?
蒋循微微低头,双眸藏有一丝杀机。
那个姜青玉简直在自寻死路!
倘若他一辈子做个草包公子倒也罢了,尽管碍眼,但蒋家念在拒北王的面子上仍可留其一命。
可偏偏他不甘平庸,蛰伏多年后一战成名,有望拿下大比头名,抢走本该属于姜青剑的世子之位!
如此一来, 蒋家也只能将其除之而后快了。
至于不敢杀?
呵呵,拒北王的确让人忌惮,可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不敢将其得罪。
况且……
蒋家为了王位谋划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眼看着姜青剑只差一步即可成为世子,岂会轻言放弃?
“公子, 先入睡吧,你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说不定明日一觉醒来,会有好消息呢。”
……
这一日是正月十八。
夜里,星光璀璨,银月如盘。
在救出将近四千的楚人俘虏后,姜青玉没有立即马不停蹄地南下赶回边境,而是决定寻个地方休整几日。
由于长年劳作又受到虐待,所以楚人俘虏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身体状况很差,受不了数百里的奔波劳累,需要花费时间调养。
另外,姜青玉也得趁着巴尔斯、拓跋彦刚陨落不久的几日时间把扶持王庭一事办好,以免节外生枝。
……
月色下。
姜青玉的阴身头枕双臂,倚靠在树上,
在他头顶,一袭淡青色长裙的女萝怀抱一口青色长剑,立于枯树枝头,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月光照耀下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她挑的那一根树枝并不高,裙摆又拉的很长。
以至于姜青玉偶尔会忍不住伸手抓住一角衣裙, 把玩一二。
对于此举,女萝心中尽管有些异样,却并没有感到被冒犯。
或许是对方眼中没什么邪念,又或许她并不认为一个曜日境巅峰的男子会色迷心窍……
“今夜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赫连氏有心争夺王庭,你最近应该很忙才对。”
姜青玉伸出一根手指,将裙摆轻轻缠绕在指尖,动作有几分轻佻。
女萝轻哼一声,声音不冷不热:
“找你自然是有事情,总不会是为了打情骂俏吧?”
“……”
听到这话,姜青玉顿时松开裙摆,藏在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差点忘了,对方可不是什么妙龄女子!
女萝成名已久,十几年前便已臻至曜日境,和拒北王姜秋水、“狼王”柯图察差不多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人物。
粗略估计,今年少说也该有……五十岁了吧?
尽管这一类修为高绝的女子大多注重保养,外貌看上去和三十岁无异。
可姜青玉总觉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调戏一位比自己年长三十多岁的异性。
除非……
对方的武学修为在摘星境之上,阳寿有三五百年。
三十年对这一类人而言,只相当于世俗眼中的十年,倒也不是不可跨越。
树枝上。
女萝觉察到对方松开裙摆后, 不禁开口嘲讽:
“怎么, 这就玩厌了么?”
“呵,男人。”
“……”
姜青玉不敢吭声。
若是换个二十岁的女子,他肯定会开口调戏一两句,可一想到女萝至少有五十岁,便顿时没了兴致。
女萝见对方哑口无言,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得胜的笑容: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一句。”
“最近有人出了高价,要买姜青玉的人头。”
“你多提防着点,别让他死了。”
姜青玉眼神平静,似是早有预料:
“蒋家?”
眼下最希望他死的只有蒋家和拓跋氏,可拓跋氏顾忌父王,不敢让自己死在北狄,所以……
便只剩下蒋家了。
女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嘴上却道:
“不出卖客户的隐私,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姜青玉好奇问道:
“什么价格?”
女萝坦诚道:
“一部完整功法,先天三品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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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加一门有助于打破境界壁障的残缺秘术,第一楼主查阅了一下,这一门秘术过于残缺,不足五分之一。”
“完整的秘术应是先天四品,甚至有那么一丝可能是五品!”
姜青玉啧啧称奇:
“真是好大的手笔!”
一本完整的先天三品功法,再加上一门有助于打破境界桎梏的残缺秘术,这显然是为那些多年修为停滞不前的皓月境巅峰高手所准备的。
这群人只差一步便可晋升曜日境,为了突破境界命都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得罪拒北王!
不难预见,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姜青玉都将时刻面临不同皓月境巅峰杀手的行刺。
“你该庆幸那只是一门残缺秘术。”
女萝言语间有点幸灾乐祸:
“第一楼主曾开口,倘若对方可以拿出完整的秘术,他愿意亲自走一趟北狄,取走姜青玉的项上人头!”
“可惜,对方拿不出来。”
“否则,我倒是可以在一旁欣赏你被第一楼主揍得不成人样的一幕了。”
“……”
姜青玉反问道:
“你怎么不接下这个任务?”
“那门残缺秘术品阶不低,说不定可以帮你突破到摘星境呢?”
女萝冷哼一声:
“我有自知之明,打不过你!”
“而且,那门残缺秘术的限制条件很多,难以修行,否则雍州这一代的扛鼎之人中又岂会连一尊曜日境都没有?”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姐姐,这还不算出卖客户隐私啊?
你都快把“蒋家”两个字塞我耳朵里了!
只听女萝又道: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不妨告诉你,花满楼和拒北王府私底下有合作,不但不会对姜青玉下手,反而会护住他的周全,至于陨星阁么……”
“他们的规矩是只对先天之上的人出手,所以应该不会掺和此事。”
“你需要防备的是借着冬猎大比之名进入北狄的各方江湖人士,以及北狄各大部落的人。”
“例如……”
“和姜青玉走得很近的乌托布,以及他那几个女儿。”
姜青玉微微蹙眉。
拒北王和花满楼有合作,在他发现丫头小满身份的那一刻便猜到了。
但乌托布……
此人近几日倒是一直没来打扰自己,也没提王庭的事情,不会真在酝酿什么暗招吧?
姜青玉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体内藏有一股邪恶力量的小女孩,乌托柒。
如果说有什么暗招,那么最有可能便是此女了。
树枝上。
女萝言之凿凿:
“无论是哪个大部落的首领,只要杀了姜青玉,拿到悬赏,都有机会更进一步,成为北狄唯一的曜日境,从而以一己之力统一北狄!”
“这个诱惑,我不信乌托布不动心!”
“拓跋奇等人也一样。”
“所以,要不了多久,其余几个正在争夺王庭的大部落得知悬赏后,十有八九也会暂时放下刀戈,一起来对付你们。”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招用心极其险恶,是想让姜青玉成为北狄共敌啊!”
姜青玉点头表示赞同。
为了让二哥姜青剑可以成为世子,蒋家这一次是彻底豁出去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誓要把自己的命留在北狄。
可惜……
他们是不可能如愿的。
“谢谢你的提醒。”
女萝抬了抬脚尖,故意用垂落的裙角扫了几下姜青玉的肩膀,以此取乐。
幼稚得像是个二八芳龄的天真少女。
“谢什么?”
“有你在,即使没有我的提醒,姜青玉那小辈也死不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
“不过,如果你真要谢的话……”
“等回了并州,请我吃一顿栖凤居如何?”
“……”
听到“小辈”二字,姜青玉一脸沮丧,似是被泼了盆冷水。
但半晌后,还是只吐出了一个字:
“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越皇,越王剑,判官之“死”
听见姜青玉答应请客吃饭后,女萝也不再停留,双足轻点树枝,飘然离去。
正如对方所说,北狄一统已是势不可挡,赫连氏有心争夺王庭,需要她坐镇帮忙。
姜青玉头枕双臂, 抬头望天。
这一刻,夜空中星辰密布,似是一张棋盘上的颗颗棋子。
“局势,尚不明朗啊!”
“目前拓跋彦、巴尔斯皆已陨落,本是稳坐第一的拓跋氏遭遇连番挫折,声望和实力都损失不小, 反倒是垫底的赫连氏得到了花满楼支持,吞并了呼德氏,脱颖而出, ”
“但……”
“楚国皇室和走戊阁在北狄布局多年,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北狄落入他人的掌控之中。”
“昨日,黑无常传讯,判官崔华假扮拓跋烈,已经成功取得了拓跋奇和知微夫人的信任。”
“但在走戊阁和楚国皇室之间,拓跋奇显然更相信后者。”
毕竟,一个是苟延残喘的前朝余孽,另一个却是正值鼎盛的九州之主!
二者的势力差距显而易见。
况且,按照走戊阁的意愿,一旦拓跋氏成为王庭,做北狄之主的人选应是拓跋烈,而不是他拓跋奇!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不会答应和走戊阁合作的。
至于走戊阁……
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拓跋烈的夫人灵越公主派人送来了几封信, 被“假拓跋烈”崔华收下。
信的内容也千篇一律,大致意思都是乞颜赤水等人可能发生了变故, 让拓跋烈注意探听风声, 保护好两个儿子, 否则……
提头回去。
但最后一封信上却写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二十日左右,走戊阁会有一位大人物亲自降临北狄,让他做好接待准备。
拓跋烈本身是皓月境巅峰,信上称是大人物,那么十有八九是一尊曜日境了。
而且多半是曜日境后期甚至巅峰的人物,让走戊阁认为此人足以改变当下北狄混乱不堪的局面!
不过……
崔华为了搅乱局势,自作主张,把这封信交给了拓跋奇过目。
他猜测拓跋奇一定会把这个消息偷偷告知楚国皇室,所以便擅自决定了驱狼吞虎,说不定可以让二者两败俱伤。
对于此事,姜青玉不曾发表意见,只是嘱咐他小心为上,不要玩脱了。
……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天快亮了。
姜青玉的阴身在树下站了一夜。
“奇怪。”
他微微蹙眉。
黑无常与自己早有约定,每晚都会派人送来当天收集的情报。
可这一夜过去后,他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这显然不合常理。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北狄眼下正在发生剧变,黑无常无暇顾及自己,来不及安排人传讯,要么……
负责和自己联络的黑无常已经陨落,所以没能安排人传递消息……
但以黑无常谢文的实力, 只要不碰上曜日境,几乎不可能陨落。
所以直觉告诉姜青玉,昨夜的北狄一定很不平静。
倏然间。
姜青玉觉察到了异动,于是往南望去。
却见有一位皓月境巅峰的高手正急匆匆赶来。
待到走近后,他才看清此人一身黑袍,戴着无常面具和高帽。
正是姗姗来迟的黑无常谢文。
“公子,出意外了!”
黑无常语气严肃:
“昨夜大宦官严松鱼在落霞镇遇袭,被一个自称是越皇的神秘人生生扯断了一条臂膀!若非王爷及时赶到,只怕严松鱼已经是一具尸体!”
“越皇?”
姜青玉略感惊讶:
“看来是前朝余孽中的一条大鱼。”
“不过……”
“严松鱼在楚国十大宦官中排名第二,仅次于那位摘星境的第一人,怎会被人轻易击败?莫非这个越皇便是从前朝存活至今的摘星境遗老?”
黑无常否认道:
“不,他的武学修为只有曜日境巅峰,但却手持越王剑!”
越王剑同样是一口名剑,而且品阶在朔月和霜华之上。
它是一口帝王之剑,承载了一朝气运,历来只有每一任的越国皇帝才有资格拥有。
当年越国最后一任皇帝被皇后慕容氏刺死在龙椅上后,慕容氏自尽为其殉葬,可越王剑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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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代表着越国气运未尽!
景氏一脉寻了上百年,本以为是被某个太监宫女私自偷走,却不想还是落在了前朝余孽的手里。
“越王剑又出世了。”
“看来这群越国余孽已是按捺不住,不日便要展开行动,复辟旧朝了!”
姜青玉停顿了一下,又询问道:
“我父王没事吧?”
黑无常赶忙回答:
“王爷没事,越皇不曾对王爷使用越王剑,反而许下重诺,说是要邀请王爷一同造反,推翻景氏一脉的统治!”
“……”
姜青玉轻笑一声:
“什么重诺?说来听听。”
“我父王已是北境三州之主,位极人臣,难不成对方许诺的是和我父王平分天下,共坐皇位么?”
黑无常夸赞道:
“公子神算,正是如此。”
“但平分天下的还有一人,‘狼王’柯图察。”
“越皇当众表态,一年之内,他便会率领越国百万雄兵起事,倘若王爷和柯图察肯一同造反,他答应事成之后,三者平分天下,各自称皇!”
“荒唐!”
姜青玉哂然一笑:
“拒北王府坐拥三州之地,造反后三者平分天下,分到手的还是三州之地……”
“那我父王岂不是白反了?”
这也算重诺?
傻子脑袋被驴踢了都不会答应这条件!
黑无常点头道:
“王爷也是当场便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说皇帝景宏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决不会反叛,这辈子生是楚臣,死是楚鬼。”
“不过……”
“景宏生性多疑,越皇的话传入宫中,一定会越发加重他对王爷的猜忌。”
“依我看,越皇也没打算让王爷答应造反,否则也不会当众提出邀请。”
“他那一番话多半是说给严松鱼听的,目的只是想让王爷和景宏二人君臣离心,以便于日后起事更加顺利罢了。”
“至于柯图察……”
黑无常突然沉默。
他对此人知之甚少。
自从二十几年前败给拒北王后,柯图察便一直行事低调,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江湖上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在拒北王身体抱恙后,很多人认定此人会成为下一个晋升摘星境的传奇,但二十几年过去,他的武学修为却一直停滞不前。
似是耗尽了天赋。
姜青玉断言道:
“柯图察是个有野心的人,倘若晋升到了摘星境,多半不会错过这一场热闹。”
“可眼下他仍处于曜日境,需要时间蛰伏,所以决不会提前答应造反,以免被景宏找到把柄,前功尽弃。”
黑无常点了点头,双眸闪过一丝犹豫:
“公子……”
“其实,昨夜还有一个坏消息。”
“那个越皇离开落霞镇后,又去了一趟拓跋氏,然后,然后……”
黑无常支支吾吾,似是不敢开口。
“然后怎么了?”
姜青玉追问道。
黑无常低下头,不敢与姜青玉直视:
“然后,他揭穿了判官的假身份,并把判官……”
“杀了!”
黑无常的语气十分沉重,似是在为同伴的死而感到悲痛。
可姜青玉听后,却反而笑了:
“某人啊,以前扮女人扮老头都不管用,今日长了点本事,知道假扮他人的同时,再编个自己的死讯来迷惑人了?”
“可是……”
“崔华啊,你是不是忘了,你从来没有一次伪装能骗过本公子啊!”
此言一出。
只见黑无常无奈叹了口气,摘下无常面具,露出一张全新的面具。
其上写着“认输”二字。
“公子,嘿嘿……”
“还是骗不过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都澄清多少次了,我不喜欢有
见到面具上的“认输”二字,姜青玉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崔华,有时候我真想撕开你的全部伪装,研究一下你的真容,看看你究竟是个七八十岁的老顽童,还是个二三十岁稚气未脱的浪人。”
一身黑无常打扮的判官崔华眨了眨眼,下一刻, 双眸突兀出现一丝女子作态的楚楚可怜:
“公子当真想看,用强便是,难不成属下还敢反抗么?”
“而且……”
“什么老顽童、浪人,也太看不起人了!在公子眼里,属下便不能是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红颜祸水么?”
“不可能。”
姜青玉瞥了一眼对方的胸口,冷冷吐出二字:
“太平。”
“……”
崔华顿时哑口无言。
但很快, 姜青玉又收敛笑容,谈起了正事:
“说吧, 怎么跑这儿来了?”
“文叔呢?”
判官崔华微微低头,禀告道:
“牛头在乞颜氏的帮助下成功从侄子希尔坤的手中夺过了首领之位,眼下正在清算往事。”
“公子一定想不到,二十年前陷害他勾结楚人的罪魁祸首正是希尔氏的大祭司!此人包藏祸心,肚子里有不少秘密,所以牛头便联络了黑无常,请他过去帮忙审讯。”
“至于属下么……”
“一日前,知微夫人悄悄向我传讯,说拓跋奇已经联络了楚国皇室的人,将走戊阁近期会有一位大人物来到北狄的消息告知了对方。对方也已经表明会派人阻截,并承诺只要那人葬身北狄,便会扶持拓跋氏成为王庭!”
“属下见势不妙,怕被一并清算,于是抢先一步离开。”
姜青玉讶然道:
“知微夫人为何会悄悄向你传讯?”
“你才去了拓跋氏几天,怎么又勾搭上这个女人了?”
这一刻,他望向崔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怀疑。
他一直觉得此人应该是个花间老手, 以不同的面目和身份在江湖上处处留情。
只是不知是个玩弄一番后就将人抛弃的负心汉, 还是游刃有余同时和数十上百个女子谈情说爱的时间管理宗师。
知微夫人是拓跋奇的贤内助,足智多谋, 且心狠手辣。
这样的女人可不是几句情话就可以哄骗住的,必须付出足够多的利益才能让她乖乖脱下衣裳。
“公子,你想什么呢!”
崔华眼神躲闪,言语间带着几分无辜:
“都澄清多少次了,我不喜欢有夫之妇!”
“知微夫人这么做只是为了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她习惯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一走戊阁赢了,事后清算拓跋氏,拓跋烈念在通风报信的情分上,肯定也会保她一命。”
“只可惜,走戊阁的确赢了,可我又不是拓跋烈,她的这一番算计是注定落空了!”
姜青玉一脸好奇:
“你认为知微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华下意识道:
“很香,很软,但不怎么听话……”
“啊不对,我是说,她很强势!是个有主见的女人!”
“拓跋奇对知微夫人几乎是言听计从,甚至有几分畏惧,但她和拓跋大祭司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
姜青玉的眼神带着质问。
丫的,都深入了解的那么清楚了, 还说自己不喜欢有夫之妇?
更过分的是, 刚才还在我面前装女人?
简直忒不要脸!
“她付出那么大,有提什么要求么?”
“只是为了留一条后路?”
崔华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
“倒,倒也不完全是。”
“她还恳求我走一趟远路,把她的儿子带回去。”
“……”
这下姜青玉彻底无语了:
“你不会答应了吧?”
拓跋宇价值三万军功,是他夺下冬猎大比、成为世子的重要筹码,绝对不容有失!
“怎么会!”
崔华理直气壮道:
“答应她的人是拓跋烈,和我判官有什么关系?”
“……”
姜青玉对其竖了一个大拇指,表示由衷的钦佩。
崔华恬不知耻地嘿嘿一笑,随后又收敛表情:
“公子,越皇离开落霞镇后多半已经来了北狄,但我已经抢先一步离开,他寻不到负责接待的拓跋烈,指不定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出人意外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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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整个北狄除了公子外,再没有其他人是他的对手,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开杀戒,也可以暗中扶持某个大部落成为王庭,再以王庭的名义召集北狄兵马,挥师南下。”
“属下不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姜青玉却不这么认为:
“越皇不会挥师南下的。”
“北狄和北境三州接壤,一旦他决定大举南下,父王和柯图察势必竭力阻止。”
“这不但违背了此人先前要联手父王和柯图察共同造反的初衷,也让景氏一脉得以在一旁坐山观虎斗。越皇是个聪明人,他要针对的只有景氏一脉,所以不会做出这等傻事。”
“依我猜测,走戊阁的重心并不在北狄,而在于东夷、南蛮和西戎,一旦他们掌控住了这三个势力,便可同时攻打楚国防守稍显薄弱的三方边境。”
“倘若三方进攻都势如破竹般进展顺利,那么柯图察说不准也会按捺不住起兵,从北方捅景氏一脉一刀!”
崔华眨了眨眼:
“那,王爷呢?”
“他会去阻止柯图察,还是一同响应,起兵造反?”
姜青玉微微眯眼:
“谁知道呢?”
“也许……不会吧。”
“毕竟,我娘和大哥都还在京城做人质呢!”
听到二人,崔华叹息着沉默不语,不再嬉皮笑脸。
他知道,这二人是公子的心结。
也是公子痛恨楚国皇室一脉的根源。
“天亮了,你该走了。”
姜青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转身离去。
离去前不忘对崔华嘱托道:
“文叔去了希尔氏,那便由你暂时负责他的任务,记得每夜都把第一手情报整理好,送到我的手上。”
“不出意外,北狄之乱在十日内必会结束!”
崔华躬身一礼:
“是,公子。”
……
同一时间。
包罗氏的大本营内。
在属于首领包罗特的那一间毡房中,有七人彻夜未眠。
他们中包含了包罗特,包罗大祭司,以及五位贵客——
拒北王府的三小姐姜青竹及其四位部下。
李慕兰,孟倩,“黑狐狸”粱墨,以及包罗特的儿子包罗杰。
此时,姜青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脸上布满了不甘和忧虑。
本来在历经几番征战后,她的青竹营已经伤亡不小,但只要按照粱墨和包罗杰的安排顺利进展下去,联合包罗氏在黑水湖一战中算计成功拓跋宇和姜青玉,那便仍有机会夺得大比头名!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姜青玉居然胜了拓跋宇。
不但胜了,而且是大胜!
全歼一千金鹰骑,俘虏拓跋宇、包罗赞以及五千北狄将士!
几乎一战定乾坤!
那一日后,世子之位已经注定是此子的囊中之物!
而自己……
却被一个叫古尔根的丑陋男子率军围堵了五日五夜!
不但没见到黑水湖,完成粱墨等人的算计,反而又伤亡了不少部下,导致士气大跌,人心惶惶。
事到如今,原本被补足了千人编制的青竹营只剩下了不到六百人。
若非古尔根似是有所顾忌,不曾下令穷追猛打,怕是这五百多人还得丧命大半!
“我真没用!”
姜青竹自怨自艾道:
“姜青剑仅以两千部下便将上万狄军耍的团团转,姜青玉带着不足两千的部下孤军深入,在黑水湖一战扬名,只有我……”
“我斩获最少,伤亡最大,给父王丢尽了脸!”
此言一出。
其余人皆是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安慰。
即便是以往一直成竹在胸的“黑狐狸”粱墨此时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从本次冬猎大比的表现而言,姜青竹的确远不如另外二人。
可突然间。
却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
下一刻。
一个赤甲女子出现在众人眼中,并一步步走到了姜青竹的身前,伸出手将其轻轻搂在了怀里。
“你怎么会没用呢?”
女子的声音很温柔:
“来之前,你父王还托娘给你了带一句话呢!”
“他说,生了青竹这么一个女儿,是他姜秋水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之一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怎么好事全让那小子占了?
赤甲女子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让人看不见相貌。
但从其言行不难认出,正是王府三夫人薛颖。
一位新晋不久的曜日境。
“娘……”
见到薛颖,遭受连番打击的姜青竹终于扛不住,红了眼眶。
不过,很快她又表现出了让人意外的坚强,死死咬牙, 强撑着不让眼泪流出。
她不想让娘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薛颖揉了揉其脑袋,安慰道:
“青剑身份特殊,背后有整个蒋家鼎力支持,青玉更不简单,蛰伏了十几年,背后有好几股势力同时给予支撑, 输给他们两个, 不算丢人。”
“其实……”
“娘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让你承袭王位,守住北境三州, 光靠打打杀杀是不够的,还得和楚国朝堂上的那群人相互算计。”
“但你从小就讨厌阴谋诡计,所以……”
“这个位子并不适合你。”
此言一出。
不单是姜青竹,便是粱墨等人都面露不解:
“师父。”
“薛将军。”
“大人。”
……
众人喊出的称呼不一,可疑问却是一样的。
既是不想让姜青竹承袭王位,为何还要将两个弟子李慕兰和包罗杰安排进青竹营,并联络包罗氏给予支持呢?
薛颖抬手制止了众人开口,并宣布了一个惊人消息:
“拓跋彦和巴尔斯已经都陨落了!”
“二人皆丧命于一人之手,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
“什么!”
听闻此事,众人皆是难掩惊讶, 可神态却不尽相同。
姜青竹、李慕兰、孟倩三女都是一脸痛快, 恨不得为此拍手叫好。
包罗氏的三人则是表情复杂,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尽管薛颖早已承诺会杀死拓跋彦和巴尔斯,他们也一直期盼着这一天, 从而可以摆脱拓跋氏的压制,争夺王庭,可真当这一天来临之时,心中却仍然难免生出了一丝悲凉!
二老毕竟是北狄的支柱!
他们一死,无异于北狄一个时代的落幕。
再无人可以令楚国皇室忌惮!
楚国国土再添一州,已经势不可挡!
“大人,是你们买通的花满楼杀手么?”
包罗特忍不住开口询问。
薛颖冷笑一声,言语间杀气凛然:
“这很重要么?”
“怎么,你还想为他们报仇不成?”
包罗特吓得赶忙低头。
“不不,我可没那个心思!”
“不过,大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壮着胆子试探道:
“眼下北狄已经没有曜日境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着手争夺王庭了?”
一旁,包罗大祭司也陪笑着附和:
“是啊,大人。”
“只有包罗氏成为王庭,我们才可以带领北狄举族向王爷投降啊!”
在二人看来,拒北王买通花满楼杀死了巴尔斯和拓跋彦,那么二者自然是一路人。在眼下北狄已经不存在曜日境的情况下,得到拒北王府支持的包罗氏理所应当的会成为王庭才是!
不料薛颖却是冷哼一声,打破了二人的幻想:
“争夺王庭?”
“凭什么去争?”
“你可知,近几日声名鹊起的那个赫连氏小公主是谁?”
包罗特心中陡然一沉:
“谁?”
薛颖声音冷淡:
“花满楼百年来最年轻的千花杀手。”
“现在,你懂了么?”
“……”
顿时,包罗特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望向薛颖,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无奈。
可他又没办法责怪对方背弃承诺。
因为薛颖只是刚晋升曜日境不久,而花满楼已经在北狄现身的那位楼主女萝却是此境巅峰!
二者的实力差距过于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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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包罗杰见到父王脸色阴沉,于是上前一步,开口询问:
“师父,花满楼不是一个中立的杀手组织么?怎会亲自下场,介入北狄的王庭之争?”
这话一出,众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薛颖。
显然,他们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花满楼向来态度中立,只做买卖人头的生意,这次怎么一反常态,居然帮赫连氏来争夺王庭了?
这得开多高的价格啊?
赫连氏在八大部落中实力垫底,怕是倾家荡产都出不起吧?
薛颖揉了揉女儿姜青竹的脑袋,轻叹一声:
“很简单。”
“那个扮作赫连氏小公主的千花杀手,还有另一重身份——”
“紫烟院的一个小丫鬟。”
“紫烟院?”
包罗特一脸不解:
“那是什么势力?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莫非是一个传承悠久的隐世门派?怎么连花满楼都得听其号令?”
身侧。
包罗杰见此一脸无奈,赶紧伸手拉了拉其父的衣袖,并小声告知:
“父王,紫烟院是姜青玉公子所住的院落。”
“……”
这下包罗特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了:
“随便一个丫鬟都是花满楼的千花杀手?”
“丫的,怎么好事全让那小子占了!”
“黑水湖一战,战场上,有乌托布送上猛火油帮他击败金鹰骑,战场外,又有乞颜乌木亲率八千大军帮他拦截本王,现在花满楼又帮他收服了赫连氏,吞并了呼德氏……”
“北狄八大部落,已有一半落入其手!”
“这还争什么王庭?干脆让那小子开口指定一个算了!”
包罗特的言语中充斥着不甘和委屈。
二十多年前,他栽在了姜秋水的手里,从此不得不为其卖命,本以为二十多年后终于可以翻身,带领包罗氏成为北狄王庭,自己也可以做第二个柯图察,青史留名……
却不想又栽在了姜秋水儿子的手里。
这一刻,包罗特真想指着草原之神的鼻子破口大骂,问一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命运要几次三番地捉弄自己!
他每年准备的那么多祭品全是喂了狗么?
只可惜,身为一族首领,他知道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神明。
“所以……”
“我们是被抛弃了么?”
包罗特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以一己之力统一北狄,并将其纳入楚国国土,再以此不世之功来承袭王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姜秋水、姜青玉这一对父子真是好算计啊!”
如此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
“是这样么,娘?”
姜青竹抬头直视着薛颖的双眸,质问道:
“从一开始,父王选中的人便是四弟?我和二哥从始至终都不曾得到他的认可?”
薛颖语气无奈:
“并非全然如此。”
“当初那个花满楼的千花杀手成为紫烟院的丫鬟,的确是受你父王安排,但此女来到北狄摇身一变成了赫连氏的小公主,并借花满楼的势力帮赫连氏吞并呼德氏,却是你父王和我都始料未及的。”
“若非几日前女萝来信提及,我们都不会想到赫连氏的崛起居然是花满楼在背后扶持!”
“更不会想到,小丫头才做了两个月的丫鬟,居然会为青玉做到这一步!”
“只能说……”
“青玉的个人魅力太出众了,以至于向来冷酷无情的女杀手都把持不住自己!”
“……”
姜青竹紧咬嘴唇:
“那么‘飞狼’多吉和琴宫弟子呢?”
“他们都恰巧在冬猎大比的一个月内晋升到了皓月境,若非如此,四弟在黑水湖一战也不会胜的那么轻松!”
“这总是父王的安排吧?”
“我想不通,为何父王会对四弟如此偏爱?”
“只因……”
“他是男儿身么?”
最后一句话落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不甘和埋怨。
薛颖伸手抚摸女儿的脑袋,并将其轻轻拉入怀中,叹气道:
“你呀,太执着于男女之别了。”
“你怎么不想一想……”
“多吉和那两位琴宫弟子在入北狄前,一个是命星境巅峰,另外二人是命星境后期,他们在追随青玉后,全部都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晋升到了皓月境。”
“但你和青剑麾下同样有命星境后期和巅峰的高手,为何却连一个皓月境都没出现?”
“是你父王故意安排么?”
“不,是因为青玉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鳞化龙,鸡犬升天?
姜青竹微微一怔:
“娘,我还是不明白。”
多吉等人晋升皓月境和姜青玉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武学修为才后天四品啊!
“将来你们会明白的。”
薛颖自嘲一笑,说了句让人难以捉摸的话:
“有的人天生便是金鳞,即使在池中蛰伏再久,也会在碰上风云之时化龙!而一人化龙……”
“鸡犬升天!”
“……”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若有所思。
李慕兰冷哼一声,不服气道:
“师父, 我承认四公子手段不凡,此次冬猎大比的表现也堪称完美,但是……”
“您也过于神化他了吧?”
什么金鳞化龙,鸡犬升天?
也太邪乎了!
薛颖摇了摇头。
“你不懂。”
“二十多年前,楚国境内贼寇猖獗,少说也有一二百个山头, 数万贼众。”
“但那么多年过去, 数万贼众中,却唯独以夫君为首的那批贼寇人才辈出!”
“郭昭、徐二虎等人本是一群天天窝在山下拦路打劫的小混账,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身份尊崇的皓月境高手,论领军能力,居然算得上是楚国翘楚,可以轻松指挥一支万人军队!”
“要知道,当初他们天天凑人下山去拦路打劫之时,十次中有九次都凑不够三百人。”
“而我,本是个准备在山上耗一辈子的女贼首,只想着哪天打劫一个大贪官,便可一日暴富,坐吃山空,却不想……”
“喜欢的男人最后成了整个楚国最大的官,坐拥北境三州,而自己也步入了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曜日境!”
薛颖停顿一下,感慨道:
“这其中固然有我们自身天赋不差的原因,但更多却是因为, 我们跟对了人。”
“就像多吉和那两位琴宫女子跟对了青玉一样。”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神情各异。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薛颖对姜青玉的评价居然会那么高!
甚至隐隐将其视为了下一个姜秋水!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师父,四公子哪能和王爷比?”
李慕兰不服气道:
“他今年十九岁,武学修为才后天四品,当初王爷在他这个年纪,都快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了!”
一旁,其余几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相较于拒北王姜秋水以一己之力位极人臣的传奇人生,他们认为姜青玉的冬猎之行,更多是靠了运气!
甚至……
都不是运气,而是拒北王本人在一手推动!
而姜青玉本身,多半只是一颗被早已安排了一切的棋子罢了,他只需沿着拒北王铺垫的路一步步走下去,便可以顺利夺得大比头名,成为世子。
但知悉更多内情的薛颖却不这么认为:
“尔等不信,那便再等二十年看看吧。”
“看看二十年后,青玉究竟能不能和夫君相提并论。”
“大人……”
包罗特一脸急切,欲言又止。
你们倒是可以等上二十年,可自己等不了那么久啊!
用不了二十天,王庭之争便会落下帷幕, 从目前形势来看,到时候不管姜青玉是龙是虫,他包罗氏都注定会沦为陪衬!
那他二十多年的筹划岂不全作废了?
“包罗特。”
薛颖似是看出了对方的焦虑,于是开口安慰:
“我和夫君都信任你的忠诚,原本也打算扶持你这一族成为王庭,但眼下局势复杂,凭我一人之力,却是爱莫能助了。”
“不过,我有个提议——”
“你可以去见见青玉。”
“据我所知,青玉目前只与乌托布走得很近,但以乌托氏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坐稳王庭之位。”
听了这话,包罗特顿时眼前一亮:
“大人,您是说……”
让我去投靠姜青玉,并说服他扶持包罗氏成为王庭?
薛颖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不肯死心,去见一下他,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另外……”
“记得带上慕兰,她会帮你作证包罗氏对夫君的忠诚,至于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这一刻,包罗特脸上终于又出现了笑容:
“是,大人!”
“谢大人!谢王爷!”
“也谢谢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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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李慕兰摆了摆手:
“不用谢。”
“正好我也想见一面四公子,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是可以一战斩获十几万的军功!”
李慕兰的双眸闪过一丝好奇。
身为将门世家之女,她从小就对军功数目十分敏感,所以比其余几人更清楚一战捞取十几万军功代表着什么。
那是足以让她连升三品,甚至接替其祖父成为木兰城主帅的赫赫之功!
而姜青玉今年只有十九岁。
论武学修为,他比同岁的王爷差远了,可论领军打仗的本事,似乎……
并不逊色半分!
“走吧,天快亮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李慕兰抢先一步走出了毡房。
包罗特和包罗大祭司对视一眼,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剩下的几人瞥了一眼薛颖和姜青竹这一对母女,也很识趣地往外走去。
但薛颖却忽然开口:
“粱墨,你留下。”
一身黑袍的粱墨似乎早有预料,走在了几人的最后头,听闻声音脸上也并无讶然。
“将军。”
他来到薛颖身前,微微躬身。
薛颖看了看姜青竹,脸上出现一丝迟疑,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当着女儿的面和粱墨商谈秘事。
姜青竹见此,立时心领神会:
“娘,我有点倦了,先回房歇息。”
可她刚想起身,却被薛颖拉住:
“不必。”
“也是时候向你透露一些事情了。”
下一刻,薛颖轻叹一声,看向粱墨。
同时语出惊人:
“我刚得到消息,昨夜你们走戊阁的阁主越皇手持越王剑,在落霞镇成功阻截了景氏一脉派来北狄主事的老阉人严松鱼。”
“不过……”
“你们的这一位阁主实力比你所说的差了些,我夫君故意出手迟了二十个呼吸,本以为他可以将带走严松鱼的性命,却不想只带走了一条胳膊。”
“粱墨,杀严松鱼,下次可找不到那么好的机会了!”
粱墨低头,嘴角微微勾起:
“将军,严松鱼死在北境,会加重景宏对王爷的猜忌,所以我猜昨夜阁主大人并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想杀!”
“而且……”
“严松鱼年年都奉景宏之令,往王府送一粒根治不了王爷旧疾的九转金丹,想必王爷一定对其恨之入骨吧?”
“留着他的命,让王爷日后亲手去取,岂不更快哉?”
薛颖冷笑一声:
“你倒是能言善辩。”
粱墨躬身一礼:
“将军过奖。”
“眼下严松鱼重伤,景氏一脉忌惮阁主,暂时不敢再派人北上,而阁主大人也会遵守承诺,不插手北狄王庭之争,将整个北狄拱手让出!”
“所以……”
“在下要提前恭喜一声王爷,为北境再添一州了!”
“但,也希望将军和王爷不要忘了……”
粱墨停顿了一下,挺胸抬头,态度稍稍强硬:
“依照约定,收服北狄后,八大部落中的首领得有一半是我们的人来做!”
“拓跋,乞颜,包罗,赫连。”
“四个部落的新首领已经抵达北狄,只等王庭之争落下帷幕后,便可上任!”
“所以……”
“在下还得提前替阁主谢一声将军和王爷,即使明知有约在先,也仍然选择了扶持包罗氏成为王庭。”
“希望此事不会影响王爷和走戊阁的友谊。”
薛颖声音冷淡:
“包罗特未必可以说服青玉。”
粱墨笑而不语。
即使说服不了又如何?眼下北狄最有希望成为王庭的四个大部落,全都早已瓜分给了走戊阁!
所以,北狄注定会落在走戊阁的手中!
而他粱墨,也将得到越皇的重用!
自己在并州隐姓埋名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么?
同一时间。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青竹却是听得内心狂震,背后不断冒出冷汗。
粱墨不是娘的亲信么?何时成了什么走戊阁的人?
另外,如果她没猜错,娘和父王……
这是打算和外人一起瓜分北狄么?
那岂不是欺君叛国?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很抱歉,这一顶帐篷中已经容
这一日是正月十九,北狄下了一场小雨。
好在姜青玉原本便打算部队原地休整几日,所以将士们躲在帐篷里,倒也没受什么风吹雨淋之苦。
黄昏酉时。
包罗特、包罗大祭司和李慕兰冒雨策马,来到了姜青玉所在的驻军营地。
为了表示没有恶意,三人只带了不到百骑,并吩咐部下在百丈外等候。
然后, 在得到姜青玉的允许之后,三人解甲卸刀,在俞安等人警惕的目光下往驻地中央的那顶大帐篷一步步走去。
很快,包罗特的出现让五千俘虏出现了一阵骚动,属于包罗氏的两千将士认为首领是来解救自己的,一个个都从简陋的帐篷中钻出来,朝着包罗特喊叫:
“首领, 你终于来了!”
“我想家了!”
“带我们走吧,首领!”
……
听到族人的求救,包罗特脸上不禁浮现一丝惭愧。
在两千族人沦为俘虏后,他一直不曾过问,不但没有率军解救,反而联合了阻挠自己导致族人被俘虏的乞颜乌木去围剿了拓跋奇。
实在对不住这群人!
一旁,俞安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开口:
“包罗首领不必担忧。”
“公子吩咐,俘虏每日两顿饭,赶路可以轮流骑马,晚上睡觉有篝火取暖,我们的将士也被严令禁止私自对其虐待鞭打。”
“所以他们的日子不算太苦。”
“也多亏是公子仁善,这要是换一位主帅, 哪会对俘虏那么好?”
包罗特下意识扫了一眼俘虏,发现这群人果真气色还行, 身上也没有被虐待鞭打的痕迹。
于是他真诚感叹:
“谢四公子仁慈。”
身侧,李慕兰却是冷哼一声:
“我李家有一条祖训:每逢战事, 必斩尽杀绝,不留俘虏!”
“五千俘虏,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夸张的数目,更别说还得日夜提防叛乱骚动,不如全杀了来的省心。”
“这一点上,四公子便不如二公子了,若是换作杀伐果决的二公子,只怕黑水湖一战后,这五千俘虏都得沉湖!”
此言一出,不但是俞安等人,便是包罗特和包罗大祭司脸上都难掩不满。
这五千俘虏中有两千人都是包罗氏的族人,你嘴皮子一动全杀了,有没有把我们二人放在眼里?
但不等几人发表意见,前方便有一座帐篷的门帘被掀开。
下一瞬。
有数人从中走出。
为首一人白袍持剑,左右各有一名女子环着胳膊。
正是姜青玉。
“这一位便是李晗老将军的孙女李慕兰将军吧?”
“果然和我三姐一样,巾帼不让须眉。”
姜青玉笑吟吟看着对方,在瞥见那一张足以倾城的面孔后,双眸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此女单论相貌,却是比绿绮、独幽二人更胜一筹。
只是表情太冷了些,不好亲近。
至于李慕兰……
在见到姜青玉左拥右抱的第一眼, 脸上就闪过了一丝厌恶,并下意识低声骂了一句:
“纨绔!”
这一刻, 她真为薛颖提到的那个潜入北狄的紫烟院丫鬟感到不值。
为了这个男人,那个小丫鬟动用了花满楼的势力,假扮赫连氏小公主帮他打下了小半个北狄,还用约战的借口庇护他和一众部下,可这个男人倒好,居然在行军打仗之时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
简直有负深情,无耻下流!
这要是换了李家将领,她早就冲上去劈头盖脸训斥一顿并打断三条腿了!
她抬起下巴,冷哼一声:
“我是李慕兰!敢问公子,是对我方才的言论有异议么?”
姜青玉眼神戏谑:
“有是有。”
“可本公子向来不喜欢欺负女人,尤其是长得漂亮……又无知的女人。”
“你……”
李慕兰一脸愠怒:
“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无知!”
“那你倒是讲讲看我说的哪里不对!”
“倘若说不上来,我,我……”
她狠狠瞪了绿绮、独幽二女一眼,补充道:
“我便掳走你这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让你晚上一个人睡!”
此言一出,绿绮、独幽二人顿时笑得花枝招展,把整个人都轻轻贴到了姜青玉身上。
“公子,你可一定得说的让人心服口服,奴婢害怕,不想被掳走。”
“奴婢也一样,奴婢今晚还想和公子一起睡觉呢!”
这暧昧的言语不由让人浮想联翩,也加重了李慕兰对姜青玉的刻板印象。
就连包罗氏的两位皓月境看向姜青玉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异样。
只有知晓内情的俞安等人在忍不住偷笑。
他们可深深了解,自家公子尽管嘴上占尽便宜,可一路上却还没真正碰过任何女人,甚至夜里睡觉,还会叫人把守帐篷门口,防止绿绮、独幽二女半夜上门吃了自己。
至于姜青玉……
却是轻轻拍了拍二女的手,笑骂道: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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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收敛笑容,看向了李慕兰:
“李将军认为换作二哥,他会杀光五千俘虏,并且你也支持这一做法,是么?”
李慕兰冷哼道:
“是!”
姜青玉轻笑一声:
“此言差矣。”
“且不说我二哥他不一定胜得了拓跋宇和金鹰骑,一战俘虏五千人,即使他做到了,也不会蠢到杀尽俘虏!”
“黑水湖地处北狄腹地,距离边境足有五六百里,倘若没了五千俘虏做保命牌,让各个部落投鼠忌器,本公子和一众部下又该如何安然回去?”
“屠光俘虏,必定会激起北狄一族的怒火,届时上百部落纷至沓来,仅凭本公子这点人马又该如何应对?”
“本公子知道,你李家将士不但自身宁死不屈,而且也不接受敌军投降,不留活口,不抓俘虏。”
“但你可知,假若人人都像你李家一样,那么这一次本公子从北狄带回去的便不会是四千个活生生的楚人将士,而是四千具枯骨!”
话音落下。
忽有阵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李慕兰闻声望去。
只见一群群将士从帐篷中走出,朝着姜青玉的方向靠拢。
这是一群楚人士兵,却个个体型消瘦,身上穿的不是安北军的制式铠甲,而是北狄的裘衣或是皮甲,颜色款式都是五花八门。
而他们手上拿的武器更是引人发笑,要么是狄人一族专用的弯刀,要么是挖矿的镐子,有的甚至干脆赤手空拳。
似是一支杂牌军。
然而……
他们的目光却充满了战意,像是一头头凶狠的狼,那眼神有几分吓人,却不约而同,在望向姜青玉的时候出现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尊敬。
于是李慕兰懂了。
这群狼的首领不是他人,正是这个被自己视为纨绔的姜青玉。
姜青玉一边挥手,让众人赶紧回帐篷中避雨,一边对李慕兰介绍道: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也曾是俘虏。”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本公子承诺过,会带他们平安回家。”
“你……”
李慕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这一刻她才承认,眼前此人的确如师父薛颖所说,是个个人魅力出众的男子。
而并非全靠运气的纨绔!
顷刻间,李慕兰看向姜青玉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不再像先前那样充斥着鄙夷,反而多了几分欣赏。
但远谈不上爱慕。
姜青玉仍然在朝将士们挥手,不曾觉察到李慕兰的这份变化。
他只是自顾自又道:
“其实,杀不杀俘虏,都有一定的道理。”
“但在眼下,杀了五千俘虏,等同于断了这群人,甚至本公子和所有人回家的路。”
“所以,我选择了不杀。”
“更何况……”
“北狄一统,并入楚国,已是大势所趋,今日不杀五千俘虏,说不定半个月后我们便会多上五千友军。”
“你说是么,包罗首领?”
姜青玉转头,笑吟吟看向了包罗特。
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了李慕兰略带欣赏的眼神。
这让他很是费解。
这小妮子,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
“哼!”
李慕兰冷哼一声,眼神躲闪。
此时。
包罗特在听了姜青玉的一番话后,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有着浓郁的毫不掩饰的赞赏:
“公子高瞻远瞩,令人折服!”
开口时,他双眸掠过一丝果决,似是有了决断。
下一刻,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这个贵为八大部落首领之一的男子竟是了放下高傲,朝着姜青玉单膝跪地,并郑重承诺:
“即日起,包罗氏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
姜青玉深深皱眉,没有立即答应。
啧,这个老狐狸,竟是想以这种方式表达忠心,赢取信任,好让本公子答应扶持包罗氏成为王庭么?
果真奸诈!
“恳请公子接受包罗氏的臣服!”
包罗特微微低头,态度恭敬。
可姜青玉仍是沉默不语。
这让他感到几分忐忑。
莫非……
是自己诚意不足么?
可正当他想再次开口表露诚意之时,从姜青玉身后的那个帐篷中却传出了一道冷漠的声音:
“包罗特,你来迟一步了。”
“不久前,我和乌托兄已经臣服公子,所以……”
“很抱歉,公子当然会接受你的臣服,但这一顶帐篷中已经容不下你的位置了。”
第一百七十章 紧急军情,带伤而至的斥候
伴随着声音的传出,帐篷中又走出了数人——
乞颜乌木,牵着小女儿乌托柒的乌托布,以及脸上带着些许警惕的多吉、赵禄。
乞颜乌木、乌托布二人和包罗特一样,都解了甲、卸了刀。
多吉和赵禄则是全副武装,身披铁甲,一人手持丈八蛇矛, 一人握着宝刀,显然是在防备几个部落首领会突兀出手。
不过……
乞颜乌木等人毕竟是皓月境巅峰,修为高出多吉和赵禄不少,倘若真有什么坏心思,哪怕赤手空拳,也不是区区二人便可以拦下的。
所幸的是, 眼下北狄局势混乱不堪, 乞颜乌木等人都有求于姜青玉,倒是不至于暴起杀人。
而且……
即使其中有人突兀出手,不需姜青玉开口,另外几人为了示好,多半也会很乐意出手帮忙,将其制服。
“乌托布,乞颜兄!”
“你们倒是来的够早!”
包罗特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对姜青玉俯首道:
“姜小公子,千万不要被这二人迷惑了。”
“我包罗特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投靠王爷,那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所以哪怕公子不肯收留,我也会誓死效忠!”
“可他们二人不同!”
“乞颜乌木和乌托布皆是心机深沉之辈!”
“今日是时局所迫,他们才会抢在我前头臣服公子,可明日一旦时局变了,他们也将是第一个背弃公子!”
“所以, 公子千万不可将北狄交付到他们手上!”
这话一出,姜青玉笑而不语, 似是若有所思。
至于乞颜乌木和乌托布则是神情微变。
“包罗特,你血口喷人!”
乞颜乌木第一个开口斥责:
“莫非你忘了么?当日黑水湖一战,你企图谋害公子,是本王率军拦下,才不曾让你得逞!”
“这才过了几天,你就态度大变,来这里恬不知耻地朝公子下跪臣服了?”
“简直可笑!”
“依本王看,一旦时局有变,第一个背弃公子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说罢,乞颜乌木望向姜青玉,微微躬身,脸上有一抹恭敬。
他比包罗赞只早到了一个时辰。
前几日,赫连氏吞并了呼德氏一事,仿佛开启了争夺王庭的序幕。
各大部落都心怀鬼胎,觊觎王庭之位,不断明争暗斗。
乞颜氏也不例外。
但让乞颜乌木心急如焚的是,杀死了巴尔斯的那个白袍面具人却已经十多天不曾现身!
而没有那人的支持,乞颜氏想一一击败包罗氏、拓跋氏以及近期崛起的赫连氏,显然难如登天。
所以,当昨日从成功夺权的希尔夏口中得到确认, 白袍面具人实际上是姜青玉背后的一座靠山后, 乞颜乌木便第一时间亲自赶来, 表态臣服。
不过,他仍是来迟了一步。
或者说……
来迟了不止一步。
早在十多日前,乌托布便已经和姜青玉达成了合作,甚至早在二十多年前,此人便已经归顺了拒北王!
所以乌托氏本该是姜青玉扶持王庭的第一选择。
可乞颜乌木却并不担心这一点。
因为乌托氏实力不足,难以服众,根本坐不稳王庭之位,所以对自己毫无威胁!
但包罗氏不同!
包罗氏和乞颜氏一样,皆是在北狄实力足以排入前三的大部落,一旦也取得了姜青玉的信任,那么必定会威胁到乞颜氏的地位!
乌托布同样不希望多一个竞争对手:
“包罗特,你臣服公子,我们大家都表示欢迎,但包罗氏觊觎王庭,却是痴心妄想!”
包罗特冷哼一声:
“你们两个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身为臣服之人,怎么一个个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公子都还没开口呢!你们就替他做决定否认了本王?”
“难不成公子要是不扶持你们成为王庭,你们便要背弃他么?”
姜青玉瞥了一眼二人。
这一句话也正是他想问的。
眼下北狄八大部落中,有一半以上都和自己有牵扯,但大多都是为了利益,并不是真心臣服。
但,用利益维系的关系只能牢靠一时,无法长久。
因为楚国皇室随时都可以开出更高的价码。
所以姜青玉必须慎重选择。
他可不想耗费心力扶持了一个北狄王庭,最后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本王可不会背弃公子!”
乌托布率先开口,并摸了摸女儿乌托柒的脑袋,笑道:
“公子早已答应和我乌托氏联姻,这几日,本王的四个女儿一直和公子朝夕相处,感情已经培养的差不多了,只等冬猎结束后,即可完婚。”
“是吧,小七?”
小女孩乌托柒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父王,什么是完婚?”
乌托布笑着解释道:
“就是吃上一顿你从未尝过的山珍海味,吃完后,还可以躺在比十层羊绒还要柔软的床榻上入睡。”
“哇!”
乌托柒一脸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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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现在就要完婚!’
“……”
姜青玉狠狠瞪了乌托布一眼,刚想开口辩解。
耳旁却响起了李慕兰了冷冷的声音:
“禽兽!”
“连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果然,这才是你的本性!”
姜青玉望向此女,却见对方脸上的一抹欣赏已经全然消失,并且换上了浓浓的失望和厌恶。
“确实禽兽!”
包罗特也在一旁呵斥道:
“乌托布,你那四个女儿,一个豢养三百面首,作风糜烂,一个才五六岁,夜里说不定还尿床,这你都送的出手?”
“说你是禽兽都抬举你了!”
随后他又看向姜青玉,郑重其事道:
“公子,我包罗特也有一个女儿,正值二八芳龄,相貌品行皆是上上之选。”
“请公子稍作等候,我这就赶回去一趟,明日天亮前便可将小女带来,让她侍奉公子。”
“小女乖巧听话,也不求什么名分,只求能日夜陪伴公子左右,便足够了!”
此言一出。
刚把女儿嫁出去的乞颜乌木顿时脸色阴沉,大斥道:
“你,你们……”
“卖女求荣,卑鄙!”
比女儿?
那可是自己的弱项。
但下一刻,他却一咬牙,朝着姜青玉低头道:
“公子,我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尽管半个月前嫁了人,但还没洞房,身子还算干净,公子若是不嫌弃……”
“……”
看着三个首领抢着把女儿送到姜青玉枕边,多吉等人都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家这位公子,似乎身旁从不缺女人啊!
日后倒是不用担心王府会后继无人了。
姜青玉的脸上却是充满了委屈。
自己一直洁身自好,十九岁了还是纯阳之身,怎么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好色之徒?
“包罗首领,本公子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了,请先起来吧。”
“我接受你的臣服。”
姜青玉扫了一眼众人,又道:
“联姻之事,休要再提。”
“诸位的女儿都是一族公主,又不是货物奴隶,岂可随意送人?”
“再说,本公子也不可能因为谁送个女儿便决定帮谁成为王庭。”
说罢,他又转身往帐篷内走去:
“诸位……”
“外头雨大,我们先进帐篷避一避雨,谈一谈正事吧!”
乞颜乌木几人面面相觑,刚想开口答应,耳旁却响起一道声音:
“公子!”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不远处有一人行色匆匆,往他们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他身上穿着安北军的制式铠甲,手握半截断剑,腹部和左肩都带着肉眼可见的伤势,似是被利器撕裂了皮肉。
此人脸上抹了不少污泥,让人看不清相貌,但看打扮,应是姜青玉麾下的一名斥候。
“公子!”
“有紧急军情!”
很快,斥候来到了众人身侧。
眨眼后,他来到和包罗特并肩而立的位置,距离姜青玉不足两丈!
但他仍未停下脚步,提着断剑径自往前走去。
包罗特微微蹙眉,本想阻止,却又怕对方是姜青玉心腹,自己出手有喧宾夺主之嫌,会引起姜青玉的不快。
于是作罢。
然而下一刻。
却有一杆丈八蛇矛横在了那人身前。
“止步!”
“有什么军情,可以讲了。”
多吉的语气不容置疑。
同一时间。
立于姜青玉左右的两位琴宫女子也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公子的身前。
并且……
本被姜青玉握着的那一口名剑朔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绿绮的手中。
锵——
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这一刻,二女身上属于皓月境的气势尽数宣泄而出,望向那个斥候的眼神也都充斥着冷漠和敌意。
只因在几个呼吸前,姜青玉捏了捏她们的手,并低声嘱咐了一句:
“小心,是刺客。”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个杀手,意外发生
当独幽、绿绮二女拦在姜青玉身前,用剑指着斥候的那一刻,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此人,有问题!
“保护公子!”
俞安、谭其等人怒喝一声,第一时间带着十几名士兵将姜青玉护在了中间。
乞颜乌木、包罗特以及包罗大祭司等三位皓月境巅峰却是上前几步,围住了那个污泥满身的斥候。
至于乌托布,则是驻足在原地, 把女儿乌托柒拉到了身后。
“呵呵。”
斥候停在原地,抬头一笑。
笑容瘆人。
尽管面对的是三位皓月境巅峰,可此人脸上却并无一丝惧色,也没有开口做什么解释。
似是有恃无恐。
姜青玉微微眯眼,紧盯着对方:
“你不是我军斥候,身上却穿着我军的铠甲, 所以……”
“你至少杀了本公子的一位斥候, 并从他身上扒下了这一身甲胄!”
不等斥候开口,他又杀机凛然道:
“混账!”
“本公子的人,你也敢动!”
姜青玉伸手指着斥候,一字一句道:
“乞颜乌木,包罗特,乌托布,你们一个个不是都想夺取王庭么?”
“好,本公子便给你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今日,谁杀了此人,北狄之王的位置就由谁来坐!”
话一落下。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位斥候。
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在他们看来,姜青玉的话等同于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此人不可能在数尊皓月境巅峰的围攻下逃出生天,除非……
他是一尊曜日境。
但显然,对方不是。
倘若是曜日境, 直接杀上门便可,何必费这么大心思, 又是把自己扮成楚人斥候,又是伪造伤势, 多此一举?
“乞颜兄, 你在一旁护着公子,本王去取此人项上头颅!”
此时, 急于表现的包罗特凶戾一笑,率先挥拳冲了上去。
“杀!”
他怒吼一声,皓月境巅峰的气息在这一刻尽情张狂,同时双眸蒙上一层暴戾,像是一头发狂的凶兽。
下一瞬。
他来到了斥候的身前,一手往其断剑抓去,另一手则是对准其头颅,一拳轰出。
“去死吧!”
包罗特的笑容狰狞恐怖。
尽管眼下手上没有血寒刀,实力下降了不少。
可哪怕赤手空拳,他也是皓月境巅峰中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曜日境之下,他无所畏惧!
除了……
神兵。
然而,面对一族首领的全力一拳,斥候脸上却仍然不见一丝慌张,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呵呵。”
下一刻。
只见他抬起断剑,猛然往前一刺。
断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似是一口普通士卒的佩剑,却在乍然间亮起一抹碧绿色的璀璨光芒。
同时,那名斥候打扮的刺客直视着包罗特的目光, 微微抬头, 声音戏谑:
“别怪我没提醒你, 剑上抹了剧毒哦!”
听到“剧毒”二字,包罗特眸中闪过一阵迟疑,下意识收回左手,侧过身子避开了断剑的锋芒。
但那名刺客却是抓住了这一丝迟疑,以一种诡异的身法趁机越过了包罗特的阻截,往姜青玉的位置狂奔而去。
他的身法很快,似是一团黑影,让人看不清身形。
等包罗特回过神来,伸手想要再做阻拦之时……
却只抓到了一角残影。
“不好!”
“乞颜兄小心,此人实力不在你我之下!”
包罗特回头吼了一声。
而同一时间。
乞颜乌木却已经从身侧一位士兵的手中借来了一口刀。
见到包罗特阻截失败,他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嘲弄:
“果真是个莽夫!”
“敢只身来到上万人的营地中刺杀姜公子之人,又岂会那么容易对付?”
“包罗特,北狄交到你的手上只会逐渐没落,你还是乖乖做好向本王俯首称臣的准备吧!”
乞颜乌木双手持刀,望向那一名已然化作一团黑影的刺客,双眸微微眯起。
这一刻,他正在将灵力疯狂注入刀中。
刀身轻吟不止,声音刺耳,似是承受不住灵力的涌入,险些崩断!
但这一股灵力并未在刀身中停留太久。
因为下一瞬。
他便往左迈了一步,对准正前方,狠狠劈出一刀。
长刀破空,发出阵阵颤鸣,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将方才吸纳的灵力全部宣泄而出!
一瞬间,雨水仿佛都停滞在了半空,为这一刀让路。
不得不说,乞颜乌木这一刀对于时机的把握十分精准,正好斩在了刺客的必经之路上,令其根本来不及躲闪!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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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也根本没想躲闪。
他只是将倒握断剑,口吐二字:
“呵呵。”
然后,便整个人都撞上了刀锋!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刺客,此人自然没有蠢到用肉身去试探皓月境巅峰高手的刀锋。
他只是在长刀临身的刹那间,将手中断剑不断刺出。
轰!
眨眼工夫,这一口看似寻常的断剑便与乞颜乌木的那一口刀碰撞了不下十次!
每一次碰撞后,都会有一截刀身断开。
十余次后,乞颜乌木手上只剩下了一截刀柄。
但这一刀并非没有成效。
长刀断裂后,碎片飞溅。
刺客来不及躲闪,身上中了五六刀,尽管并不致命,可气息却不禁稍稍一滞。
可他的目光却依旧自信。
因为他的下一剑……
已经对准了乞颜乌木的喉咙。
“不好!”
乞颜乌木不敢以身试毒,只能不断退后躲闪,同时伸手去抓对方的手,企图将断剑夺过来。
但对方却没打算和他缠斗,只是不停地用断剑逼迫他让路。
几个回合后,乞颜乌木难以招架,不得已只能让开!
“呵呵。”
刺客一个闪身将其甩在了身后,双眸瞥向距离自己只剩下不足一丈的姜青玉,眼神中杀机密布。
不过……
他却不知,这一切都在乞颜乌木的算计之中。
早在决定让开的同时,乞颜乌木便已经开始转身。
刺客越过他的那一瞬,也将整个后背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休走!”
乞颜乌木怒喝一声,几步迈出,竟是追上了刺客,并从后方朝着其头颅狠狠轰出一拳!
拳头气势惊人,还未降临便让对方汗毛倒竖!
刺客躲闪不及,只能当机立断侧移了一下身子,用后背挡下了这一拳。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起,刺客受伤颇重,气息再度萎靡一截,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但也是这一拳,让他加快了往前的步伐,得以暂时甩开了乞颜乌木。
此时,此人已经负伤累累,实力只剩下不足一半。
而前方还有俞安等一众安北军阻截。
他们可不像包罗特、乞颜乌木那样惜命。
为了姜青玉,这群人是不惜一死的!
甚至……
不需要付出人命,单凭全副武装的多吉和赵禄二人便可将自己完全挡下!
可以说,这一次刺杀计划已经彻底以失败告终了。
下一刻,果然……
不出所料,皓月境后期的赵禄已经拔出手中宝刀,跃跃欲试。
一旁,皓月境中期的多吉紧握丈八蛇矛,同样一脸戒备。
而以刺客眼下的重伤之躯,自保尚且都不容易,更别提越过二人杀死姜青玉了。
可直到此时,这人的脸上却仍然挂着嘲讽。
因为他已经见到……
在姜青玉身后,有一人放下了牵着小女孩的手,正徐徐走出。
“呵呵。”
见到那人,刺客笑了。
这一次针对姜青玉的刺杀行动,实际上有两名杀手。
一明一暗。
按照计划,自己失手后,还会有第二个刺客出来补上必杀一击!
而那人,从始至终都一直隐藏在姜青玉的身后。
所有人都在防备自己,却不知真正的杀招早已埋在了他们内部!
这一刻,刺客望向姜青玉身后,脸上极尽嘲讽。
只见计划中的第二个杀手一步迈出,来到了绿绮身侧,从其手中一把夺过了名剑朔月。
夺到剑后,那人又迈了一步。
“杀,杀了姜青玉!”
“我们共享悬赏,一同晋升曜日境!”
刺客内心疯狂催促。
但……
下一瞬,意外发生了。
计划中的第二个杀手并没有接近或行刺姜青玉,反而来到了自己身前,并一脸笑意地将那口剑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对于这一剑,刺客毫无防备,只能下意识提剑阻挡。
但朔月剑锋锐难挡,却是轻易切开了断剑,并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
刺客想要开口质问。
可那人已经将朔月剑拔出,并一剑砍下了他的头颅,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
所有动作都干脆利落!
“呵呵。”
下一刻。
那人弯腰捡起头颅,朝着姜青玉单膝跪地,双手献上头颅:
“公子,幸不辱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杀手九四,乌托布的底气
黄昏时分,雨下的很大。
一具无头尸体直直往后倒去,溅起的污水足有三尺高,泼在了杀人凶手的羊皮衣上,似是在发泄不甘和怒火。
凶手却是嘲弄一笑,同时手捧头颅,朝着姜青玉单膝跪地。
仿佛是在邀功请赏。
“乌托布!”
不远处, 包罗特咬着牙喊出了此人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卑鄙!”
乞颜乌木同样脸色阴沉。
在姜青玉遇袭之时,是他们二人冲在最前头拦住了刺客,一人徒手搏命,另一人用一口普通的刀奋力阻挡,这才将其打成重伤。
却不想结局是被一开始躲在最后的乌托布捡了便宜!
乞颜乌木和包罗特身为一族首领, 平日里都是算计别人,这一次却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怎么可能忍的下这口气?
“乌托布!”
包罗特不服气道:
“杀死此人, 我们三个都有出力!”
“你可不能独占功劳!”
乞颜乌木则是徐徐踱步到了乌托布身侧,将其手上的名剑朔月一把夺过,并替对方还给了绿绮。
“乌托布,你借剑怎么和抢剑一样,都不打一声招呼?”
“你是不是忘了,此剑……”
“属于公子!”
乞颜乌木的语气森冷,带着几分审讯。
似是在责怪乌托布未经允许夺剑的僭越之举。
同时也是在提醒姜青玉——
此人不够忠诚!
今日,他不打一声招呼便擅自夺了本属于姜青玉的朔月剑,那么有朝一日,也会背着拒北王府做出更多僭越之事!
一旁,乌托布并未反抗,任由对方夺剑归主,同时脸上浮现一抹歉意:
“刚才情况紧急,夺剑杀人实属无奈之举。”
“若有冒犯,请公子恕罪!”
“也请绿绮姑娘见谅!”
绿绮冷哼一声, 表情不快, 拿出一方手帕不断擦拭着朔月剑。
尤其是剑柄。
姜青玉则是一言不发, 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对方手上捧着的那颗人头。
只见死者双眸瞪大,像是有几分恐惧,又像是有几分不敢置信。
倒是符合寻常人临死前的一贯表情。
但,自己却分明看到。
此人先前一直表情嘲讽,镇定自若,哪怕以重伤之躯面对赵禄、多吉等人都面不改色,直到……
乌托布将朔月剑刺入此人心脏的那一瞬,此人脸上倏然出现了浓浓的震惊,似是对乌托布的突兀出手感到费解!
所以……
他几乎可以断定,乌托布和此人认识!
不但认识,这一场刺杀多半也是二人一同策划!
目的么,自然是为了取走自己的项上人头,去蒋家领赏。
但正当刺杀进行到最后一步,此人顺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为乌托布的出手争取到了一个绝佳时机的那一刻,乌托布却违背了约定,亲自出手将其击毙!
不得不说,乌托布实在老奸巨猾!
在短短时间内,他做出了眼下最符合乌托氏利益的一个抉择。
杀了自己, 乌托布的确可以领到悬赏, 但同时也得罪了拒北王府, 无论他能不能成功晋升曜日境,乌托氏都势必会在拒北王的怒火下荡然无存!
可杀了刺客,他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的信任和承诺,带领乌托氏成为王庭。
“不。”
姜青玉突然想到:
“或许他从一开始便是这么打算的!”
“从刺客的出现,我作出承诺,到乞颜乌木二人抢先出手,刺客拖着重伤之躯闯到我身前,再到他出手夺剑,将其击毙……”
“每一步都在此人的算计中!”
“倘若果真如此……”
姜青玉微微眯眼,望向乌托布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这一刻,他越发觉得此人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你,是有罪。”
姜青玉冷冷开口:
“但夺剑只是次要之罪。”
此言一出。
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
除了夺剑外,乌托布还有其他过错?
他可是杀死刺客的功臣,尽管这一次出手看上去有几分卑劣,但怎么也不至于有罪吧?
只有乌托布听懂了。
自己那点小伎俩没能瞒过姜青玉。
但他并不感到失望,只是低头问了一句: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青玉微微颔首。
“可。”
说罢,他拉住绿绮、独幽二女的手,转身走入了帐篷,并对其他人抱歉道:
“委屈诸位,得先在外淋一阵雨了。”
乌托布双手捧着头颅,从地上起身,抬脚紧随其后。
赵禄微微蹙眉,认为姜青玉此举过于凶险,想进去护卫一二,却被身侧的多吉拦下:
“请相信公子。”
“也请相信王爷!”
赵禄轻哼一声,紧握着出鞘的宝刀,以一种不轻不重的声音威胁道:
“倘若公子少了一根毛发,王爷势必会将整个乌托氏斩尽杀绝。”
一旁,多吉同样握住丈八蛇矛,身上气息如潮水一般汹涌不止,做好了随时出手一战的准备。
……
同一时间。
姜青玉背对乌托布,走到了帐篷中央的一张木桌旁,倒了两杯浊酒。
他似是不设防一般,将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中。
谷草
而乌托布却是毫不忌讳地看着姜青玉的后背,仿佛有点不识时务。
不过……
他的脸上只有浓浓的赞许,并无半点杀机。
“公子胆魄异于常人!”
“让人钦佩!”
姜青玉自嘲一笑:
“算不上有胆魄,无非是仗着有个好爹罢了。”
“再说,倘若你铁了心要杀本公子……”
“且不说方才夺剑时便可取我性命,单是这一路上便有无数机会,不是么?”
此言一出。
绿绮、独幽二人顿时一脸警惕,上前一步,挡在了姜青玉身前。
但姜青玉却拍了拍二人后背,从容不迫道:
“不必紧张,倘若乌托首领真动了杀心,你们二人挡在前头,也只能让本公子在黄泉路上多两个女伴罢了。”
话虽如此,但他却并没有下令让二女退后。
显然并非完全没有忌惮。
乌托布立于一丈外,傲然一笑:
“正如公子所说,我若要杀人,只需夜里悄悄避开赵禄的耳目,一人来到军营,不需半炷香时间,便可取走头颅,策马离去!”
“但……”
“我对公子只有臣服之心,而无半点杀心!”
姜青玉冷笑一声:
“是么?”
“那你手上捧着的,又是什么?”
“不要告诉本公子,此人不是你引来的。”
乌托布沉默了一阵,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不瞒公子,此人代号‘九二’,来自于一个名为‘九五’的杀手组织。”
“昨夜,此人主动来寻我,说有人在杀手界发布了天价悬赏,要买公子的命,所以他希望和我联手……”
“杀了公子。”
“说实话,要公子命的那人,开出的赏金很丰厚——”
“一本先天三品的完整功法,外加一门有助于打破境界壁障的秘术。若是我二人得到了,都有那么一丝机会晋升曜日境!”
不难确认,这一点乌托布没有撒谎。
因为这个消息姜青玉早已从女萝口中得知。
“既是条件如此让人心动……”
“那你为何在最后一刻选择了不杀我,反而背弃同伴,击毙了与你合谋的杀手‘九二’呢?”
乌托布神情肃然,理直气壮道:
“为了部落!”
“公子一死,乌托氏势必承受不了王爷的盛怒。”
“我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整个部落毁于一旦!”
“而且……”
“我二十几年前便已投靠王爷,很了解王爷的为人和手段。今日我若是错杀公子,即便日后侥幸晋升到了曜日境,也一定逃不过王爷的追捕!”
“所以,在见到‘九二’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暗下决断,利用此人来换取公子的信任。”
“至于公子的王庭承诺,却是一桩意外之喜了。”
姜青玉一言不发。
乌托布说的这些理由倒是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
不过……
此人的话中仍有不少疑点。
例如,乌托布身为一族首领,不会放弃乌托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杀手“九二”为何会蠢到找他一起行刺自己?
杀手孑然一身,不惧报复。
乌托布却不一样!
又例如,眼下乌托氏连大祭司之位都是空悬,等小女孩乌托柒成长起来,至少还需十年,乌托布凭什么认为只靠他一个皓月境巅峰便可以稳坐王庭十年之久?
靠拒北王府的扶持?
那又如何服众?
姜青玉看向乌托布,直截了当的问道:
“北狄有那么多的皓月境,为何此人偏偏找上了你?”
“事到如今,总不会还有人蠢到看不出你和拒北王府的关系吧?”
乌托布微微低头,语出惊人:
“公子,实不相瞒……”
“其实,我也是‘九五’组织中的一员。”
“而且……”
“代号九四,地位仅次于组织的创立者,九五。”
“……”
这下姜青玉懂了。
乌托布胆敢觊觎王庭的底气,便是来源于这个“九五”组织了。
只是……
出卖同伴后,他还能得到这个组织的支持和信任么?
九五……
这名字倒是狂妄!
将皇权置于何地?
“乌托布,想不到你的秘密还不少。”
姜青玉声音冷淡:
“夺剑之罪,本公子可以不追究。”
“可行刺之事,你没有提前告知我,却是不可饶恕!”
“你可知,本公子这一生最讨厌被人算计?”
此言一出。
乌托布立即咣当一声单膝跪地,一脸委屈:
“公子,刚才外面人多……”
“那么多秘密,我实在不好说出口啊!”
“请公子相信,我绝无算计公子之心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忽有群客来
不得不说,北狄的几个部落首领都是能屈能伸之人。
身为皓月境巅峰高手,一族领袖,对一个后天四品的小辈下跪臣服,脸上却丝毫不见抵触。
不愧是老狐狸!
“是否算计了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事到如今,那个名为‘九五’的组织, 你不准备交代一下么?”
姜青玉对这个突兀冒出的杀手组织很感兴趣。
据他所知,北狄一族排斥杀手,也一直不曾有人建立杀手组织。
而乌托布身为一族首领,却是和整个北狄背道而驰,不但成了一名杀手,还成为了组织中的第二实权人物。
其中必定有什么内情!
“九五”二字, 有帝位之释义!
这个组织的创立者起这个名字,并自称“九五”, 已是严重冒犯了皇权!
以姜青玉对景氏一脉的了解,若是得知了此事,盛怒之下,必定会派出鹰犬将其彻底剿灭,并宣告天下,以儆效尤!
可直到现在,这个组织却一直相安无事。
这让他尤为好奇。
让人意外的是,提到这个组织,乌托布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无奈:
“启禀公子,其实……”
“我对这个‘九五’的了解也不多,这是个很小的杀手组织,人数只有不到二十人,但每一人的武学修为都是先天!”
“其中有四人是皓月境巅峰,代号分别是九一、九二、九三,九四,算是组织的高层人物。”
“至于首领九五, 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已有三年不曾现身。”
“说实话, 我甚至几度怀疑此人已经陨落!”
“……”
姜青玉深深皱眉。
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并不少,拥有摘星境坐镇的鹰犬、花满楼、陨星阁位于第一梯队,他创立的地府仅次于三者,剩下的多是一些连皓月境都没几个的不入流组织。
可无论哪一个杀手组织,都必须有大量的底层人员打探消息,网罗情报。
像“九五”这样整个组织只有不到二十个成员的,倒是一个异类。
人员那么少,他们又从何处拿到准确情报呢?
总不能每一次行刺前都自己去搜刮吧?
“那个叫九五的,是曜日境么?”
“是楚人还是北狄之人?”
姜青玉问道。
乌托布一脸笃定:
“绝对不是曜日境!我刚加入组织时见了九五一面,尽管他只用了不到十招便将我制服,可身上气息却并未超出皓月境的范畴!”
“至于是不是楚人……”
“杀手这一行的规矩公子应该也有耳闻,我们见面时,大多数人都习惯戴着面具,掩藏真实身份,所以这一点我也不知。”
“但,估计是个楚人吧。”
“毕竟,北狄的皓月境我都有交过手,但此人给我的感觉却很陌生。”
姜青玉沉默不语。
乌托布在皓月境巅峰中并不算弱者,倘若不借助神兵, 怕是拓跋奇也做不到在二十招内将其制服!
而实力超出拓跋奇的皓月境高手,即便放眼楚国也是屈指可数!
此人, 究竟会是谁呢?
“公子……”
乌托布又道:
“由于九五太久不曾现身,眼下这个组织的内部已经产生了裂痕,今日我算计并杀死九二,其实也是想除去一位劲敌,以便于将这个组织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除了九二外,九三是我的一位挚友,九一对权柄没什么兴趣,所以……”
“不出意外,我会成为‘九五’的下一任首领!”
“换句话说……”
“从今以后,不单是乌托氏,整个九五也会以公子马首是瞻!”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丝讶然:
“你这么做,不怕九五突然现身么?”
“他可不一定陨落了!”
乌托布脸上出现一丝似真似假的忌惮,咬牙道:
“富贵险中求!”
“为了王庭,冒一次险又何妨?更何况这三年来,我的实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再遇到此人,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只希望公子可以全力支持!”
“……”
姜青玉仍然觉得乌托布有所隐瞒。
鸠占鹊巢,把人家辛苦创立的组织夺为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几乎不共戴天,乌托布哪来的勇气赌他可以胜过九五?
你的实力有了不小的进步,那个叫九五的难道实力便不会进步么?
说不定下一次碰面,人家已经晋升曜日境了!
“我父王知道九五的存在么?”
“知道。”
乌托布低头道:
谷齗
“此事不敢欺瞒王爷。”
姜青玉冷笑一声:
“不敢欺瞒父王,却敢欺瞒本公子,真是好一个欺软怕硬!”
“你还瞒了多少事,趁今日一并讲个清楚吧!”
“省的下次再发生什么‘意外’!”
乌托布半跪在地,头低到了地上:
“启禀公子,没了。”
“九五已经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姜青玉不信:
“真的没了?”
“再仔细想想,别漏了什么,本公子可不会再给你下一次补充的机会!”
乌托布毫不迟疑。
“真的没有了!”
“请公子相信我!”
“……”
这一刻,姜青玉内心冷笑不止。
若非早已看穿了乌托柒身上的异样,他说不定还真会相信乌托布的一面之词。
可眼下么……
对方的话他至多只信一半!
什么不怕九五?
多半你和那人是一丘之貉,所以才不怕此人来找你麻烦吧?
倘若真扶持你坐上王庭,那本公子怕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乌托布,本公子一诺千金。”
“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你杀了‘九二’,所以本公子会遵守承诺,助你乌托氏夺取王庭。”
“但……”
姜青玉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让我很不喜。”
“若有下次,本公子会废除承诺,另择他人!”
“你,可有异议?”
乌托布双手献上九二头颅,自己深深低头,受宠若惊道:
“多谢公子!”
“公子宽宏大量,属下日后必定肝脑涂地,报答公子今日恩情!”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内心一阵嘲讽。
报答恩情?
怕不是要从背后捅我刀子吧?
原本黑水湖一战后,他还对乌托氏抱有不小的善意,可今日之后,这一丝善意却是消耗殆尽了。
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你和你背后的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时候不早了,你去喊他们几个进来吧。”
一阵沉默后,姜青玉抬手示意对方起身:
“至于这颗人头……”
“和外面地上的无头尸体一起,拿去喂狼。”
此言一出。
乌托布不由浑身一寒,低头时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
但他仍是恭敬道了一声:
“是。”
说罢,他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了门帘。
然而……
正当他要开口喊人进来时,却发现门外除了多吉、赵禄等安北军都看向了自己外,剩下的乞颜乌木、包罗特等人却是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西侧。
他往前走了几步,沿着几人的目光望去。
却见昏暗天色下,有两队人马正冒着雨朝营地赶来。
其中一队足有五六十人,打扮不一,有一身白袍的负刀客,有青衫戴冠的剑客,也有卷不释手的儒士……
无人穿蓑衣,也无人撑伞,任凭雨水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为首一人是个穿着僧袍袈裟的中年和尚,袈裟的肩部破了一个口子,周围仍有斑驳血迹。
这一队人,皆是骑马而来。
来势汹汹,似是不怀好意。
而在距离他们不足百丈的位置,却有另一队人徒步而行。
这一队只有七人。
是四个年长的和尚,带了三个小沙弥。
为首一人手脚戴着镣铐,双手合十,赤足而行。
和另一队人不同,即使眼下阴雨重重,七人身上却没有沾染一滴雨。
因为为首那人头顶佛光。
无论走到何处,举头三尺,皆是晴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其实……师伯的心胸也很狭隘
一行七人,正是和姜青玉有过一面之缘的南山寺和尚。
其中,那个名叫禅定的胖墩小沙弥双手捂着肚子,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似是饿昏了头:
“六戒师伯,我真的真的走不动了。”
“昨日傍晚在那个狄人部落里, 我见他们穷困,便只吃了半块饼,之后一直挨饿到现在,如今整个人都是晕的,眼冒金星,看什么都像一张饼。”
“师伯, 我是不是快圆寂了啊?”
“如果我圆寂了, 你们可一定要把我的尸体烧掉!我饿肚子的时候一直在念佛经,一定可以烧出一堆舍利子!”
“皇室不一直惦记方丈死后烧出的舍利子么?你们可以把我的舍利子交给皇室, 换取寺庙清静。”
“你们也不用太感动落泪,只需记得每次来我坟前扫墓的时候多摆几碗斋菜就可以了……”
一旁,另一位扛着月牙铲的小沙弥禅正忍不住道:
“师兄,你要是少说几句,说不定能多坚持一阵子,吃到下一顿斋饭。”
“……”
胖墩小沙弥一脸委屈。
“阿弥陀佛。”
六戒念了一声佛号,面带慈悲:
“禅定,你帮师伯看下前方,是不是有人烟?”
早已精疲力竭的小沙弥吃力地抬了下眼皮。
下一刻两眼放光:
“好像……是有人耶!”
但紧接着他又耷拉着脑袋:
“不对!我一定是饿昏出现幻觉了,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人?”
小沙弥禅正无奈道:
“师兄,真的有人!我也见到了,是军队!”
“你没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帐篷么?那儿少说也有数千人!”
“不但前方有人……”
“我们身后也有人呢!”
话音刚落。
一阵马蹄声从几人身后响起,另一队服饰各异的人冷笑着策马奔腾, 眨眼间从他们身侧越过。
也不知是否故意,有几匹马离得特别近, 马蹄践踏在泥泞的草地上,溅起了一波波污水, 朝几人的身上泼来。
“阿弥陀佛。”
六戒诵了一声佛号,同时一挥衣袖。
顷刻间,漫天污水在半空停滞,久久不肯落下。
下一刻,又似是时光倒流一般,沿着原路倾泻到了地上。
本是精神萎靡的胖墩小沙弥被吓了一跳,立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
“师伯,那几人分明是故意的!”
“那个领头的,是北山寺的人!”
其余几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怒意。
楚国有大小寺庙百余座,其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当属南山寺和北山寺。
两座寺庙皆有一尊活佛。
近年来,由于老方丈临近圆寂,所以南山寺的香火一减再减,北山寺趁势落井下石,不断打压,以至于南北二寺水火不容!
去年开春,北山寺的老方丈开坛讲佛,一连说教了七日七夜。
一时佛光普照, 不分昼夜。
这一盛事让北山寺声望大增!
数万信徒听得如痴如醉,回去后又添油加醋宣传此事,楚国的才子学士也都不约而同地纷纷为其著书作诗。
就连皇帝景宏都忍不住凑了一下热闹,亲笔题下“成佛作祖”四字,命人用金丝楠木制成牌匾,送到了北山寺上。
这让北山寺的香火越发鼎盛。
同时,另一佛门圣地,南山寺的日子却更不好过了。
百姓们在谈论北山寺老方丈之时,也有人提到了南山寺的活佛,好事者开了个赌局,赌南山寺的老方丈不敢开坛讲佛!
即使开坛了,持续时日也一定比不上七日七夜。
两座寺庙都拥有大量信徒,一时赌局的两头都被人压上了数目巨大的金银。
自那一日起,每天都有一批批的香火客来到南山寺,恳请老方丈开坛讲佛,将北山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但老方丈一直无动于衷。
于是……
有人输了金银,把怒火宣泄到了南山寺,上山撒泼闹事,辱骂老方丈。
以至于南山寺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
禅定等人知晓内情,老方丈并非不想开坛讲佛,只是他讲佛的目的是度化世人,而不是助长滥赌的不正之风!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开坛,招来的多半不会是虔诚的佛徒,而是一群丧心病狂的赌徒。
无论他讲上几日,都会有人因他而倾家荡产。
这有违他的初衷。
况且……
谷蛮
老方丈本就阳寿无多,而开坛讲佛又尤为耗费精力,假若和北山寺的那位一样连续讲上七日七夜,势必会让为数不多的阳寿再度折损!
这将正中北山寺的阴谋!
老方丈一旦圆寂,没了活佛坐镇的南山寺处境必定更为艰难!
“我忍不了了!”
“太欺负人了!”
胖墩沙弥禅定一脸委屈:
“都是佛门弟子,念得也是一样的佛经,为什么北山寺要这般欺辱我们南山寺?”
“抢走我们的香火还不够么?走在路上还要溅我们一身泥!”
一位老和尚叹气道:
“忍一忍吧。”
“自从去年开春,北山寺的那一位开坛讲佛后,他们的声势便一度攀升,再加上又得到了皇室支持,香火日益增长。”
“而我们南山寺却日渐没落,若非去年寒冬吕施主和姜施主捐了一大笔金银,只怕下一次修缮佛像的钱都凑不够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和北山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啊!”
小沙弥禅定也学着叹了口气:
“六戒师伯,我想不通,同样是修佛,这群人为何心胸如此狭隘?”
“莫非,他们和我们念的佛经有差别么?”
六戒笑着伸手摸了摸对方脑袋,宽慰道:
“禅定,你错了。”
“嗯?”
小沙弥一脸不解:
“请师伯为我解惑。”
六戒俯身牵住了对方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同时笑着开口:
“其实……”
“师伯的心胸也很狭隘呢!”
此言一出。
剩下几人皆是微微一怔。
下一瞬,他们抬头看去,却见六戒头顶金光大盛,禅音阵阵,似是有成佛之像!
只是这浩瀚佛光中,却隐约掺了一丝血色。
……
同一时间。
姜青玉也注意到了异常,在绿绮、独幽二女的陪同下走出了帐篷。
他顺着旁人的目光看去,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策马而来的数十人。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难看出,这是一群来自不同门派势力的江湖人士——
七位皓月境,十三位命星境,剩下的都是后天小辈。
其中,北山寺的秃驴和白鹭山庄的负刀客打扮鲜明,一眼便可认出,至于其他人……
却是有点陌生,一时叫不出来势力名字。
估计是小门小派。
但不难猜出,应该全是受邀前来参与此次冬猎大比的王府贵客。
“公子,来者不善。”
赵禄拔出金刀,走到姜青玉身侧,附耳低语:
“大比前一夜,二夫人在栖凤居替二公子宴请贵客,这一批人应该全都去了!”
“公子在黑水湖一战定乾坤,成为世子几乎板上钉钉,这群人拿了二夫人的好处,为了报答,说不定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姜青玉镇定自若:
“怎么,难不成他们还敢当众杀了本公子么?”
赵禄深深皱眉。
“那倒不至于。”
“不过……”
他扫了一眼乌托布等人,提醒道:
“他们可能会插手北狄王庭之争!”
“毕竟,乞颜乌木等人还在安北军的悬赏名单上,他们完全可以高举大义,朝几人下杀手!”
“公子若是阻止……”
“说不定会被扣上一个勾结外敌的叛国之罪!”
姜青玉冷笑一声:
“是么?”
“那本公子倒是颇为期待了。”
下一刻,他望向乞颜乌木等人,声音冷淡,不容置疑:
“把你们解的甲都穿上,卸的刀都拿上。”
“备战!”
第一百七十五章 越此线者,斩!
“备战”二字落下,乞颜乌木等人皆是凶戾一笑,转身离去。
片刻后,等他们再回来时,已是换上了全副武装。
三位首领全部披甲持刀,笑容狰狞。
尤其是乞颜乌木和包罗特二人,一个披上了从巴尔斯身上扒下来的神仆之甲, 一个紧握本属于白鹭山庄第三代庄主的血寒刀,脸上杀气腾腾。
先前一战,他们被乌托布抢走了风头,心中怒火正愁无处发泄,这一批江湖人士便刚好送上了门!
这一刻,二人只希望对方是来寻姜青玉麻烦的。
那样,他们便可以在姜青玉面前表现一番, 杀个痛快,说不定可以让对方重新考虑王庭之事!
至于乌托布……
这一次也没有再躲在众人身后,而是手握一口带鞘长刀,选择了和另外二人并肩而立。
显然,他也知道眼下不是避战的时候。
同一时间。
那一支由江湖人士组成的人马也已经闯入了营地。
“停下!”
“驻军重地,严禁闯入!”
“再不止步,我军将视尔等为敌人!”
……
一些士卒企图上前阻止,喝令一行人止步下马。
可对方却是恍若未闻一般,丝毫没有放缓前进的速度。
下一瞬。
为首的那个老和尚伸出一只捏了串佛珠的手,轻轻一挥衣袖。
便有一阵狂风掀起,将挡在前方的士卒一个个都扫到了一旁,摔倒在地!
尽管老和尚下手很有分寸,并未致人重伤,但如此嚣张的行径却已经惹恼了所有见到这一幕的楚人将士!
于是,不断有人愤然上前阻截,甚至有成队的骑兵高举长矛往前冲锋。
但都被老和尚一一化解。
他每挥一下衣袖,便有一阵风起,将挡在前方的楚军连人带马扫到一侧。
似是在驱赶一群蝼蚁。
“简直放肆!”
“欺辱安北军, 可曾将王爷放在眼里?”
赵禄冷哼一声, 抬腿迈步,想要上前教训这一群藐视王权的江湖人士。
但姜青玉却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劝阻:
“将军莫急,先让他们嚣张一会。”
“……”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忍?
赵禄很是不解。
但出于对姜青玉的信任,他还是强忍怒火,停下了脚步。
“是。”
赵禄的声音很低沉,略带几分不满。
但当他侧身瞥向姜青玉之时,却见对方已经从绿绮手中取来了朔月剑,正将此剑从鞘中徐徐拔出。
锵——
剑身轻颤,鸣叫不止。
似是杀意难以抑制!
下一刻,在众人瞩目下,姜青玉提着剑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走的很快,越过了绿绮、独幽二女,越过了赵禄、多吉等安北军将领、甚至越过了乞颜乌木三人……
最后孑然一身伫立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公子……”
众人赶忙跟上,想要将他围在中央,以免发生不测。
但姜青玉却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止步退下。
同时。
他紧握朔月剑, 朝下轻轻一挥,在身前一丈处斩出了一条线。
然后, 他冷冷开口, 在口吐“备战”二字后,又下了第二条命令:
“越此线者,斩。”
……
此时,一行江湖人士距离姜青玉等人已经不足三十丈!
这么点路,用不了几个呼吸便可抵达。
这一批人武学修为不凡,目力出众,所以尽管隔着数十丈和雨幕,但大部分人还是看清了姜青玉的口型——
“越此线者,斩。”
显然,这是给他们下的最后通牒!
人群中,有几人议论纷纷:
“倒是个有魄力的小辈!”
“只可惜,武学修为低了点,远不如二公子。”
“几位,别太过分了,可千万别伤了这小辈,王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是自然,我们心中都有分寸。”
……
哒哒哒……
马蹄声在雨天尤为刺耳。
三十丈,转瞬而至。
眨眼工夫后,为首的老和尚率先策马来到了姜青玉身前。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友善慈悲的笑容,似是带着极大的善意而来。
但……
其座下战马却不曾放缓一丝速度。
似是真的要将姜青玉碾成粉碎一般!
倏然间,雨越下越大。
雨幕中。
姜青玉的一袭白袍已经湿透,勾勒出瘦削的身材,看上去弱不禁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可他却挺直了身板,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提着朔月剑,直视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一行人。
双眸平静,不带一丝慌乱!
反而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浓浓的嘲弄!
仿佛在问:
“尔等,敢撞上来么?”
哒哒哒……
阵阵马蹄声越发急促,似是在回应姜青玉。
谷羫
下一刻,老和尚骑着战马,竟是不曾丝毫停滞,跨过了姜青玉所画的那一道直线!
“保护公子!”
乞颜乌木怒喝一声,第一个迈步挡在了姜青玉的身前。
包罗特,乌托布二人紧随其后。
但……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匹战马却在这一瞬突兀止步!
同一时间。
它身后的数十匹战马也都在江湖人士的控制下止步于原地。
当先一匹战马长嘶一声,高扬前蹄,久久不肯落下。
似是在朝人挑衅。
马背上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慈眉善目道:
“阿弥陀佛。”
“姜小公子,贫僧这应该不算越界吧?”
众人闻声,朝其脚下一看。
却见这一匹战马尽管前蹄越过了直线,可后蹄却稳稳停在了直线之外!
且距离直线只差分毫!
而且,由于这匹马的前蹄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高高悬在了半空,所以也可以说……
并未越线!
只是战马高扬着前蹄,对准的正是姜青玉的面庞,而老和尚又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所以这一幕看上去充满了挑衅和不尊重!
而这,正是老和尚故意为之的分寸!
后蹄止于线外,是为了表示对拒北王的敬畏。
前蹄越线,高高扬起,却是为了表示对姜青玉的不屑,以及捍卫北山寺的权威!
我今日止步,不是怕了你姜青玉,而是给你父王姜秋水一个面子!
此时。
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姜青玉身上,猜测他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姜青玉微微抬头,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嘲弄的笑容,不曾出现一丝惊惶。
只见他直视着老和尚的目光,声音冷漠:
“北山寺,普真?”
“是贫僧。”
老和尚笑着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贫僧此次前来……”
可不等他说完,便被姜青玉以一种森然的语气开口打断:
“方才我数了一下,你一共伤了本公子一百五十四位部下!”
“另外……”
“你的马,越线了。”
普真老和尚一脸慈悲,诡辩道:
“阿弥陀佛。”
“公子的部下行动过于莽撞,若非贫僧阻止,他们只会伤的更重,所以……”
“贫僧出手是在救人,而不是伤人。”
“至于这一匹马,贫僧并不觉得它越界了,公子若是没看清楚,可以让贫僧身后的诸位做个公断。”
此言一出。
一众江湖人士纷纷开口:
“公子看不清楚,我可看清楚了,这匹马压根没越线,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是啊,公子可不能凭空污马清白!”
“的确没越线,我也可以作证。”
……
另一侧,乞颜乌木等人却是破口大骂:
“放屁!明明是越界了!”
“这前蹄都伸到老子头上了,还不算越线?”
“你们全都是瞎子么?”
……
江湖人士顿时冷笑不止:
“以前只是听人说北狄之人大多愚笨,今日一见才知果真名不虚传!”
“一大半身子都在线外,怎可说是越了线?”
“真是颠倒黑白!”
“算了,和一群死人较什么真?”
……
“你……”
听见“死人”二字,乞颜乌木等人一个个都愤然举刀,再也按捺不住杀意。
但普真老和尚却又开口了。
只见他笑吟吟望着姜青玉,声音微沉:
“公子,你认为呢?”
“贫僧的马,真的越线了么?”
姜青玉直视着对方的目光,表情森冷至极,似是动了怒。
下一瞬。
他突然一把丢开了剑鞘。
同时双手握住朔月剑,朝着身前那匹马狠狠斩去!
尽管姜青玉的武学修为只有后天四品,可由于朔月剑锋锐无双,再加上时机把控准确,所以这一剑的锋芒并不逊色后天七品!
再加上……
普真老和尚也并没有出手抵挡。
于是,一阵寒光乍现后。
战马前蹄被齐齐削断!
轰!
顷刻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雨幕。
随后,战马痛苦哀嚎一声,整个身子前倾摔倒在了地上。
而它的两只后蹄……
也终于落到了直线之内!
姜青玉立于雨中,手持长剑,滂沱大雨洗不净剑上赤血。
他冷冷扫了一眼一众江湖人士,语气嘲弄:
“现在……”
“还有人觉得这匹马没有越线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镇压邪魔?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一剑来的太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一众江湖人士都表情错愕,似乎没想到姜青玉居然敢拔剑见血!
连普真老和尚的双眸都不由闪过了一抹意外。
身为和拓跋奇同一等阶的高手,他本可以阻止这一剑,但不知为何,在瞥见姜青玉那一双冷漠的眸子后,却下意识没去阻挡。
“阿弥陀佛。”
战马摔倒之时, 老和尚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至后方,双足稳稳立于直线之外。
分毫不差。
下一刻,他双手合十,满脸慈悲地看着正在地上不断哀嚎的战马,轻轻叹了口气:
“姜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老和尚的语气带着几分责怪, 似是将过错全盘推到了姜青玉一人身上。
不得不说,这份虚伪很让人生厌!
姜青玉微微仰首,哂然一笑:
“因为……”
“它坏了本公子的规矩!”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江湖上有个传闻,佛门高僧的心头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大师身为北山寺老方丈之下的第一高僧……”
“若是见不得畜生痛苦,何不越过此线,切开心脏,以血喂之?”
“也好让本公子见识一下,传闻是否属实?”
这话一出,顿时遭到了一众江湖人士的攻讦:
“荒唐!”
“谣言也能当真?”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居然想以一头畜生逼普真大师自尽?”
“如此邪魔心性,倘若成了下一任拒北王,北境岂不是要永无宁日了!”
……
老和尚一脸悲天悯人地望着姜青玉,叹气道:
“公子,你入魔了。”
“让贫僧来帮你改邪归正吧。”
姜青玉面带嘲讽:
“怎么个改邪归正法?说来听听。”
他倒是要看看,这一行人冒雨闯营, 究竟有什么目的!
“阿弥陀佛。”
老和尚振振有词道:
“公子入魔, 其实是被身旁之人所影响。”
“例如……”
他先是看向了绿绮、独幽二女:
“这两位女施主, 修行的是邪魔功法, 身上魔性根深蒂固,若要完全祛除,最好是随贫僧回一趟北山寺,伴佛三年。”
二女被老和尚盯着,浑身一阵不自在,赶忙躲到了姜青玉身后。
她们见过乌力吉、都冷仓二人被度化后的样子,可不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老和尚慈眉善目地诵了声佛号,又看向了手持丈八蛇矛的多吉:
“这一位施主的情况比两位女施主更糟糕,魔性已经积重难返,若要完全解决,至少得在佛前诵经十年。”
“另外……”
“这一杆魔兵也得被镇压在北山寺下,省的祸害人间!”
多吉冷哼一声,杀机密布。
这是人话么?
简直是强盗!
要不是打不过老和尚,此时他已经提着长矛冲上去,将那颗碍眼的光头一矛刺穿了!
“还有么?”
姜青玉装作一脸好奇:
“还有哪些人有问题?请大师一并指出。”
“本公子惜命的很,如果大师说的有用,那么日后必有重谢!”
老和尚一脸赞许:
“公子迷途知返,大善!”
但下一刻, 他又换上了一副金刚怒目的面孔,盯上了乞颜乌木一行人:
“公子身旁魔性最重的, 却是这几个北狄之人!他们罪孽深重,魔性深入根骨,已是彻头彻尾的邪魔!”
“这一类人,若不除去,迟早为祸一方!”
“阿弥陀佛。”
老和尚捏着佛珠,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贫僧身为佛门弟子,今日碰上邪魔,自当以身镇压之!”
最后一句话,他用上了佛门手段,字字响若钟鼓,振聋发聩。
顿时,绿绮、独幽二女闷哼一声,嘴角淌下鲜血,气息也矮了一截。
同一时间。
一众江湖人士也大义凛然道:
“镇压邪魔,吾辈人人有责,还望公子不要阻拦!”
“请公子让开,免得被误伤!”
“我们镇压完几个邪魔便会自行离开,绝不再打扰公子!”
……
“呸!”
包罗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凶戾:
“想杀人就直说,找什么莫须有的借口?”
谷矣
“来,本王才不怕你们!”
“死秃驴,在拓跋奇身上没讨到便宜后你就该灰溜溜回去多拜拜你的佛祖了,还敢再来找我们?真当本王几个是泥捏的不成?”
乞颜乌木和乌托布同样杀机毕露。
就连一直低调的包罗大祭司都上前一步,手中多了一柄匕首。
“镇压邪魔,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直到此时,姜青玉才摸清这群人的真正目的。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即便杀了包罗特几人,二哥姜青剑便会反败为胜了么?
他不禁啧啧称奇:
“本公子实在好奇,你们究竟收了多少好处,居然敢以区区数十人闯入本公子的营地,不惜触犯父王的威严,也要除去几位北狄首领?”
“你们莫非不知……”
“这几人已经投靠了本公子,如今的身份是拒北王府之属臣么?”
此言一出。
有几位江湖人士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
但老和尚却一脸正直:
“公子,你被邪魔蛊惑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又怎么会真心投靠你?”
“今日贫僧等人若是不来,你迟早会被这一群邪魔祸害!所以……”
“请速速退开,让吾等帮你除魔!”
姜青玉轻笑一声,微微颔首。
下一刻。
他似是妥协了一般,在众目睽睽下,拉着绿绮、独幽二人往后退了十几步。
直到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才伸手朝着一众江湖人士做了个请的姿势:
“诸位,可以开始了!”
同时,他又对所有人提醒道:
“记住本公子的命令——”
“越线者,杀无赦!”
最后一句话落下,一众江湖人士都忍不住一阵恼火。
不让人越线?
这不还是包庇么?
可不等他们开口质问,包罗特等三个北狄首领却是主动迈步往前,跨过了姜青玉划出的那一条直线。
三人并肩而立,每一人脸上都杀气腾腾。
给他们挂上邪魔之名,再以高举正义大旗镇压?
真把他们当做刀俎上的鱼肉了?
相比楚国,北狄的确软弱可欺,但让他们敬畏的是楚国皇室,拒北王,安北军……
眼前这群人又算什么东西?
倘若拓跋彦和巴尔斯尚在人世,怕是北山寺的那尊活佛到了北狄都不敢这般放肆!
如今,区区一个连拓跋奇都打不赢的普真都敢口出狂言,说什么镇压邪魔?
简直欺人太甚!
“死秃驴,去死吧!”
包罗特怒喝一声,身上气势攀升巅峰,举刀朝着普真老和尚的头颅狠狠斩去。
顷刻间,血寒刀亮起一道嗜血光辉。
赤色刀芒轻易撕开了雨幕,并愈演愈烈,宛若一轮坠落的血月!
可面对这杀意沸腾一刀,老和尚却是双手合十,一动未动。
这一刻,他只是抬头望着包罗特,一脸笑意。
似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但当刀锋即将落在他头顶之时,其背后却有一名白袍胜雪的负刀客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并从腰间抽出一口银白长刀,迎上了包罗特的血寒刀!
同时,一道森冷声音响起:
“白鹭山庄,粱不义。”
“今日,我要为冷彻师弟报仇!”
轰!
银白长刀发出阵阵颤音,和血寒刀碰撞在了一起。
尽管稍处下风,但还是将这一击硬生生挡了下来!
下一瞬。
一个个皓月境的江湖高手从马背上跃起,气势张狂,朝着包罗特三人围杀而来。
“白鹭山庄,金万两。”
“泰山学府,诸葛晖。”
“泰山学府,司马恪。”
“灵剑派,靳山。”
“百花门,龚明。”
……
他们依次自报姓名,每一人都来自名门正派,武学修为最差也是皓月境后期!
其中四人,更是皓月境巅峰!
在他们看来,六人联手对付包罗特几人,已是绰绰有余!
“阿弥陀佛。”
同一时间。
老和尚普真却是丢下了包罗特几人,转身望向了另一侧已经走到了十丈内的六戒一行人。
只见他双手合十,目光直视着六戒,表情悲天悯人:
“魏伯瞻,你才是整个北狄目前最大的邪魔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怎是双佛同寺呢?本座,明明
滂沱雨幕中。
包罗特三位北狄首领迎上了六位来自各个名门正派的江湖高手。
一时,刀光剑影让人目不暇接。
让人意外的是,尽管每个人都是以一对二,但短时间内并没有落败的迹象。
甚至……
身穿神仆之甲的乞颜乌木和手持血寒刀的包罗特都稍稍占据了上风!
比起这二人,乌托布的实力似乎差了些,渐渐的开始难以招架。
不过,包罗大祭司在一旁握着匕首虎视眈眈, 却让他的对手心存忌惮,不得不分心防备偷袭,为他减少了不少压力。
……
另一侧。
头顶佛光的六戒停下脚步,松开了牵着小沙弥禅定的手。
然后,他同样双手合十,朝着普真老和尚回了一礼:
“阿弥陀佛。”
“南山寺六戒, 见过普真师兄。”
普真老和尚瞥了一眼对方头顶, 见佛光大盛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色缠绕,不禁换上了一副金刚怒目的面孔:
“魏伯瞻,南山寺镇压了你三十年,都没能彻底磨灭你的魔性,足可见你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善玄方丈也是老糊涂了,居然将你这么一尊邪魔放出寺庙!”
“不过……”
“贫僧身为佛门一员,既是今日碰上了你,便有责任替善玄方丈清理门户,省的你日后为祸一方,败坏了南山寺和佛门的名誉!”
普真这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把自己摆在了正义的位置上,为杀死六戒找了一个理由。
佛门不杀生。
但为了除魔,他今日不惜破戒!
六戒脸上不喜不悲,瞥了一眼普真左肩上的破烂袈裟,平静道:
“普真师兄, 你身上有伤。”
普真冷哼一声:
“那又如何?”
“为了苍生黎明,吾辈纵然身死,也不惜与魔一战!”
这话听上去很是虚伪。
但六戒却一脸微笑, 不曾开口反驳,反而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抛到了对方的手上。
只听他介绍道:
“瓶中本有两枚生机丹,是我下山时方丈所赠。”
“前几日救一名病重的北狄老祭司,用去了一枚,如今还剩下一枚。”
“师兄倘若信得过我,请将此药服下,等恢复了伤势,再来与我分个生死也不迟。”
“……”
普真手握玉瓶,微微蹙眉。
他看不透六戒想做什么。
明明是势同水火的对手,在决一死战前还拿出珍贵丹药让自己服下?
是真有那么自信,还是……
丹药被下了毒?
普真松开瓶口。
顷刻间,一股属于生机丹的芬芳扑鼻而来。
他不敢闻,只是将丹药从中倒出,然后以指作刀,将其一分为二。
下一刻,他将一半丹药丢入了身旁那匹正在哀嚎的战马口中。
战马被姜青玉用朔月剑削断了前蹄,正血流不止,可服下丹药后,伤口却奇迹般地止了血, 甚至……
又开始重新长出前蹄!
但由于只有一半丹药, 药力折损了许多,所以两条前蹄只长出了不到半尺,便又停下了生长。
下一瞬。
在众目睽睽下,战马长嘶一声,踉跄着从地上成功爬起!
它的前蹄很短,所以四足站立之时姿势很怪异,看上去似是匍匐。
但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丹药没问题!”
见到这一幕,普真这才放心将剩下的一半生机丹服下。
和拓跋奇一战后,他身上落下了暗疾,至今尚未痊愈,尽管对实力的发挥影响不算太大,但既然六戒要求公平一战,那他自然不会拒绝。
果然,生机丹名不虚传,几个呼吸后,普真便感到左肩上的伤势恢复了八九成,原本阻滞的灵力也像是决堤洪水般在体内翻涌不止!
这一刻,他的周身亮起阵阵佛光,宛若一轮金色圆月冉冉升起!
“阿弥陀佛。”
“魏伯瞻,为了感谢你的一丹之恩,今日将你镇压后,每年的正月十九贫僧都会为你烧香念经。”
“希望你在阿鼻地狱可以悔过自新,下一世做个善人。”
普真的声音似是钟鼓,威严肃穆。
开口的同时,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六戒面前,一掌拍出。
“镇!”
普真金刚怒目,口吐一字。
陡然间,他左手捏着的那串佛珠亮起一抹刺目的金光,宛若朵朵莲花绽放,朝六戒的胸口狠狠撞去!
这一掌,六戒躲不了。
因为一旦躲了,他身后的其余六位南山寺和尚都会在顷刻间丧命!
不得不说,普真老和尚看上去大义凛然,可行事却极其阴险狡诈。
简直虚伪到了极致。
不过……
六戒并不慌乱,似是对这一掌早有预料,他只是诵了一声佛号,同时徐徐抬起双手,用一副看似平平无奇的镣铐迎上了那串金光大盛的佛珠。
轰!
佛珠和镣铐碰撞,发出刺耳的轰响,阵阵余波宛若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令方圆十丈内的雨水为之一空!
不远处,数十位江湖人士人仰马翻,个个带了伤势。
三位南山寺的老和尚也赶忙将几个小沙弥护在中间往外逃窜,但仍是受到了余波冲击,负伤不轻。
其中有一人甚至吐了一大口血!
“师叔!”
几个小沙弥见到血染僧袍,都吓了一跳:
“师叔,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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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服下疗伤药!”
老和尚无奈一笑:
“放心,死不了。”
说罢,几人都不约而同往后看去。
胖墩小沙弥一脸愤然,死死盯着普真,第一个开口怒斥:
“卑鄙!”
“我师伯好心赠你生机丹疗伤,你却恩将仇报偷袭,这大半辈子的佛经都白念了么?”
“北山寺有你……”
“也配称佛门圣地?”
此时。
普真和六戒二人的第一次交手也分出了胜负。
一击之后,普真往后退了半步,一脸冷漠,不曾理会小沙弥的斥责。
六戒则是稳稳立于原地,伫立不动。
似是稍占上风。
然而,他手上的那一副镣铐却是在与佛珠的碰撞下寸寸碎裂!
砰!
断裂的镣铐掉落到地上,声音沉闷。
像是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被人徐徐推开。
同时,也有不少碎片刺入了六戒的手腕!
伤口处不断淌出血液,顺着雨水往下滴落。
让人意外的是,血液中泛着丝丝缕缕的金光,寻常人看上一眼,耳旁似是响起禅音阵阵,颇有几分妖异。
至于六戒……
仿佛未曾觉察到苦痛一般,双手合十,闭上双眸。
宛若一尊佛。
“没想到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见到六戒的血后,普真脸上出现了浓浓的忌惮:
“今日若是不将你镇压,假以时日,说不定南山寺真要出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双佛同寺之奇景了!”
那样一来……
南山寺势必声望大涨,风头盖过北山寺,并掠夺走整座天下大部分的香火!
今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南北二寺之争,北山寺都将处于下风!
这可不是北山寺希望见到的。
幸好……
自己赶在六戒成佛前碰上了他。
并带来了在北山寺三件镇寺之宝中排名第三的菩提佛珠!
“魏伯瞻,听说你身上的两副镣铐都是善玄方丈亲自打造,再加上沾染了三十年的佛性,品阶足以媲美半件神兵。”
“但贫僧手上的菩提佛珠,却是北山寺传承千年之物,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神兵!”
“而且在天下神兵中都属于前列!”
“所以今日,你必死无疑!”
最后一句话落下,普真本是和善的脸上顿时变得杀机密布。
下一瞬,他将佛珠往上一抛,并打出一道道灵力疯狂注入其中。
佛珠立时金光大盛,在其头顶不断旋转。
每转一圈,便有一朵巴掌大的金莲从中冒出。
眨眼工夫后,普真的头顶便多出了九十九朵金莲!
每一朵都释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望上一眼都令人心惊胆战!
“菩提佛珠所孕育的金莲,一朵可灭一颗命星。”
“百朵齐出,曜日之下,无人可以生还。”
“魏伯瞻,真得谢谢你一句。”
“若是没有你的生机丹,贫僧今日还真没有十成把握凝聚这第一百朵金莲!”
普真冷笑一声,周身灵力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
下一瞬,菩提佛珠又堪堪转了一圈。
于是,又一朵金莲从头顶升起!
这一刻,普真体内灵力险些枯竭,可身上气势却不降反升。
“镇,杀!”
只听他猖狂一笑,双手成掌,往前轻轻一推。
上百朵金莲便气势汹汹地朝六戒杀去!
顷刻间,十丈内的雨幕湮灭成了虚无!
同一时间。
六戒却依旧紧闭双眸,没有出手打断普真凝聚金莲,没有使用招式阻挡,更没有迈步躲闪。
似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但就在金莲即将撞上他身体的那一刹那。
他倏然睁开了双眸。
只见那一双本该佛光璀璨的眸中突兀亮起了恐怖血光,宛若藏了尸山血海!
锵——
同时,双脚上的镣铐陡然碎裂,头顶佛光降下阵阵血雨!
六戒立于雨中,袈裟和僧袍被血水浸染。
下一瞬。
却见他朝着前方张开大口,似是寻死一般,将菩提佛珠孕育的百朵金莲一一吞入了腹中!
每吞下一朵,六戒身上的气息便会矮上一截,眸中的血光也会黯淡一分。
百朵之后,六戒双眸血色尽褪,头顶血雨也骤然停滞!
似是已然陨落!
但在下一瞬。
却有一轮佛光从其背后徐徐升起。
似是一轮煌煌大日!
众人沐浴在佛光中,猛然朝其望去。
只见六戒立于大日之下,双手合十:
“怎是双佛同寺呢?”
“本座,明明是一尊魔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下辈子,不修佛了
“你……”
见到六戒背后那一轮像是旭日东升的佛光,普真一脸错愕。
这一幕似曾相识!
数十年前,在他还是个北山寺的小沙弥之时,有一位师伯带着他和几位师兄弟去青州观潮。
他们在江边等了一夜,没有等到大潮来临。
直到第二日凌晨,初阳东升之际,有一线潮水突兀由远及近!
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 那一次刚好撞上了数十年一遇的大潮。
那不是盛景,而是一场天灾!
那潮水足有数十丈高,比岸边都高出数丈,很快便如同一群择人而噬的猛兽涌上了江岸,撞断了护栏,眼看着围观的上千人群要被淹没之时……
师伯背后却有一轮佛光陡然亮起。
似是一轮圆日冉冉高升。
顷刻间, 天上万里朝霞,江上一线潮水, 皆是停滞不动!
师伯轻挥衣袖, 只用了几个呼吸便将围观的上千群众扫到了百丈外更高的位置。
下一瞬。
潮水汹涌而至,将其吞噬。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其担忧之时,师伯又一脸微笑地从水中徐徐升起,双手合十,全身不沾一滴水,背后阵阵夺目佛光,宛若一轮煌煌大日!
与此同时。
东方也有一轮朝阳升起,和这一轮佛光遥相辉映!
事后人们将这一幕称为“双日同辉”,写在了史书上。
而那位师伯,第二日便成了北山寺的新任方丈,至今都不曾退位。
世人称之为,观日方丈。
也有人尊称为观日活佛!
而今日六戒背后佛光,和那一日的观日活佛分明如出一辙!
“曜日境!”
“你居然晋升曜日境,成佛了!”
普真一脸嫉恨,似是发了疯一般地嘶吼: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只念了不到三十年的佛经都可以成佛,而贫僧一生行善, 念了六十二载的佛经却迟迟成不了佛?”
“呵呵,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贫僧从未拿起屠刀,却成不了佛!”
“这算什么佛理!”
“佛祖,你有眼无珠,何其不公!”
说罢,普真用力将手上的那串菩提佛珠甩到了地上。
这一刻,早已耗尽了灵力的他死死盯着六戒身后的佛光,双眸有嫉妒,也有怨愤,唯独没有一丝敬佩!
今日,佛门再添一尊佛。
却不是他普真!
“我恨啊!”
“修佛,修到最后居然不如一尊魔?”
“魏伯瞻,你说可不可笑?”
“哈哈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普真不断大笑,笑着笑着,双眸流下了两行泪。
他读了一辈子的佛经,可今日却信仰崩塌,对佛祖产生了质疑。
这让他痛不欲生。
此时。
由于六戒的突破,包罗特几人和一众江湖人士也都停止了厮杀。
众人齐齐望向六戒背后的璀璨佛光, 并从其不断攀升的气势中得到确认——
此人是真的晋升曜日境了。
南山寺, 后继有佛!
善玄方丈圆寂后,会有六戒接替其位,代他撑起南山寺的未来。
这一刻,一群皓月境都满目艳羡地望着六戒,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中大多都是此境巅峰,再往前一步便是曜日境,可这一步却似是天堑一般,难以逾越,让无数人感到绝望!
他们也早已心死,本以为此生已是无望曜日境。
但在见到六戒突破的这一幕后,却似是受到了鼓舞,一腔热血得以重燃!
原来,这一步并非不可跨域!
那么或许,自己也可以做到?
至于普真……
身为北山寺观日方丈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身份尊崇至极,哪怕走到京城都会被皇室以礼相待。
可他一直有个郁结,卡在皓月境巅峰整整数十年之久,至今不能成佛。
而今日……
他却亲眼见证北山寺的宿敌南山寺中出了一尊佛。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么?
“唉……”
众人看向普真,眼神充满了怜悯。
“我是个笑话!”
“佛祖,更是个笑话!”
普真自嘲一笑,看向六戒,沉声问道:
“六戒活佛,我愿舍弃一身佛门修为,不知可否换取一条生路?”
“毕竟,佛门不杀生……”
此言一出。
包括一众江湖人士在内,所有人脸上都忍不住浮现一抹鄙夷之色。
刚开始仗着有菩提佛珠在手,喊人家一口一个“魏伯瞻”,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现在人家晋升曜日境了,知道打不过了,反倒立即改口叫“六戒活佛”了?
还乞求用佛门修为换取生路,用清规戒律来说服人?
简直一副小人做派!
“呸!”
包罗特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讽道:
“普真老秃驴,本王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成不了佛了,就你这欺软怕硬的心性,要是成了佛,那佛祖才叫真的有眼无珠呢!”
“依本王看啊,你那六十几年的佛经都念到狗身上去了!”
“本王要是你,就马上一掌拍死自己,这样还能死得体面些,省的等会脏了六戒活佛的手!”
不得不说,包罗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准,不但骂了普真,还顺带拍了下六戒的马屁。
但其实,这一刻他的内心也是十分惴惴不安。
他是第一次见到六戒,分不清是敌是友,但……
南山寺的六戒他没什么印象,可“魏伯瞻”三字却是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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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曾经在北狄造了无数杀孽的魔头,和北狄一族有着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
尽管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佛门中人,有戒律束缚,可包罗特还是担忧他会像三十年前那样,屠尽所有见到的北狄之人!
他相信,六戒有这个实力。
虽然曜日境和自己只有一线之隔,可实力差距却有云泥之别,如果六戒大开杀戒,怕是在场所有皓月境联手都难以阻挡!
除非……
调动成千上万的军队耗死对方。
想到这里,包罗特不禁回头瞥了一眼姜青玉。
下一刻,他不禁怔住了。
因为姜青玉表情从容淡定,似是一点都不担忧六戒会带来祸患,甚至……
他还往前迈步,孑然一人往六戒的位置走去。
奇怪的是,多吉、俞安等安北军将领似是玩忽职守一般,一个个都不曾随行保护或是阻拦。
“六戒大师,恭喜成佛。”
众目睽睽下,姜青玉弯腰从地上捡起被普真丢下的菩提佛珠,将其递到了六戒身前,并打趣道:
“这在佛门中,应该叫借花献佛吧?”
六戒一脸善意,笑着接过了佛珠:
“阿弥陀佛。”
“姜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姜青玉微微颔首:
“大师来的很巧。”
六戒扫了一眼一众江湖人士,慈眉善目道:
“贫僧答应过吕施主,会护公子周全。”
“……”
二人的对话让包罗特等人一脸愕然。
显然,这位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和南山寺的新晋活佛是老相识了!
而且听六戒话中之意,他似乎是受人之托来保护姜青玉的。
这一刻,所有人望向姜青玉的目光都变得格外复杂。
此子,真是走运啊!
黑水湖一战成名,斩获十几万军功,北狄八大部落首领已有三人来投,北境有望再添一州,如今又有了六戒活佛的庇护……
照此看来,此子成为世子已是板上钉钉了!
而幽州蒋家二十多年的谋划,也终将毁于一旦!
“我们错了。”
“姜公子,请宽恕我们的冒犯!”
“公子,恕罪!”
……
在见到姜青玉和六戒有声有笑后,一众江湖人士顿时面如死灰,一个个都丢下武器,向他低头致歉,乞求宽恕。
唯有普真老和尚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似乎不肯向一个小辈示弱。
但为了活命,最后他还是决定低头:
“姜公子,贫僧……”
但不等他说完,姜青玉便开口打断:
“普真大师,其实本公子有一句话很早就想和你讲了。”
“在方才闯营之时,除了那匹马外……”
“你,也越线了。”
“……”
普真神情一滞。
越线者,死。
姜青玉这是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啊!
老和尚一阵挣扎,咬牙道:
“姜公子,只要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替你作证,是二夫人和蒋家请求我们来给你下绊子的!”
不料姜青玉却无动于衷,反而一脸嘲弄。
这还用你作证么?
你作证了,又有什么用?
徒增麻烦罢了!
“挑拨本公子和二娘的关系,罪加一等!”
“念你曾是一代高僧,本公子允许你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普真,你自尽吧。”
“本公子承诺,会将你厚葬。”
“……”
“哈哈哈!”
“一代高僧……”
普真惨然一笑,良久后终是接受了必死无疑的事实。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掌,在半空停滞了很久后,才狠下心,朝自己的额头重重拍去。
砰!
随后,他仰头倒下,气断身亡。
死不瞑目。
临死前,众人听见他自嘲一笑:
“下辈子,不修佛了!”
一旁。
初入曜日境的六戒没有理会普真的陨落,而是倏然望向南方,怔怔出神。
离得最近的姜青玉觉察到,六戒的眼角悄然落下了一滴血泪。
……
同一时间。
也是正月十九这一天。
楚国内部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隔多年,南山寺的善玄老方丈突然宣布,三日后在寺内开坛讲佛。
这很有可能会是老方丈的最后一次讲佛!
一时,九州人潮纷纷赶往南山寺!
同时,去年开春设立的赌局,也再一次被人开盘。
北山寺的观日方丈上一次开坛讲佛,一连讲了七日七夜。
这一次,南山寺的善玄方丈又会讲上多久?
能超过七日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佛不见佛
随着六戒晋升曜日境,一众江湖人士都放弃抵抗,投降认输。
这让没了表现机会的包罗特、乞颜乌木二人很是郁闷。
“公子,养虎为患!”
“要我说,这群人都该杀了才是!”
包罗特狠狠瞪了一眼白鹭山庄的几人,向姜青玉建议道:
“否则……”
“假以时日,若有人侥幸晋升到了曜日境, 又怀恨在心,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乞颜乌木和乌托布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白鹭山庄的粱不义冷哼一声,反驳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说养虎为患,也是你们几个狄人才对!”
“吾等所在势力都和拒北王府交好,我们老庄主和王爷更是每年都有书信往来, 岂会对姜小公子怀恨在心?”
“即使这一次闯营, 我们也只是打算除去你们几个北狄首领,自始至终都没考虑过伤害姜小公子!”
其余江湖人士纷纷附和:
“不错!”
“姜小公子,我们可从未有过害你之心啊!”
“请你一定相信!”
……
姜青玉笑着颔首:
“诸位不必多言。”
“无论是否有过害人之心,你们今日强行闯营,便是没将本公子、安北军甚至我父王放在眼里!”
“念在你们背后势力和拒北王府的情分上,本公子可以饶了你们的性命,但死罪可免,必要的惩戒还是少不了的。”
“不然,本公子何以立威?”
一个手捧书卷的白袍儒士微微蹙眉,试探问道:
“公子准备如何惩戒我们?”
姜青玉望向数十丈外被普真老和尚扫落到地上的一众将士,语气不容置疑:
“首先,这群负伤的一百五十四名将士,你们得负责救治安抚,并道歉赔偿。”
儒士点头:
“理应如此。”
姜青玉冷冷扫了一眼众人,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委屈诸位一下。”
“本公子希望直至大比结束前,诸位都可以自缚手脚,封印修为, 随同我的部队一起回北境。”
自缚手脚, 封印修为……
这不就是阶下囚么!
一众江湖人士面面相觑,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甚至……有几分恼火!
他们要么是先天高手,要么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要是做了阶下囚,传了出去,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公子,我们可以跟从你一起回北境,但……”
“自缚手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姜青玉哂然一笑:
“过分?”
“尔等强闯本公子军营,伤我上百部下,誓要杀死包罗首领等人,阻我一统北狄、成为世子……”
“这才叫过分!”
“我不管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或是收了谁的好处,既是做出了选择,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
一众江湖人士皆是哑口无言。
姜青玉停顿一下,又道:
“诸位若是乖乖听话,本公子可以提前几日解开你们的束缚, 不至于让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
“否则……”
“本公子也不介意押着你们沿着三州边境绕上一圈,顺便砍几颗人头, 让所有人都看看藐视王权、冒犯安北军的下场!”
此言一出。
一众江湖人士顿时神情大变。
那样一来,他们可真的要受尽天下耻笑了!
“罢了。”
白鹭山庄的粱不义瞥了一眼宝相庄严的六戒,一脸苦笑着自我安慰道:
“自缚手脚便自缚手脚吧。”
“六戒大师戴了三十年的镣铐,一朝成佛,我们捆上手脚,说不定日后也能有所顿悟呢。”
剩余的人听了这番话,这才放弃谈判,接受了姜青玉的条件。
……
一炷香后。
一众江湖人士都被六戒用佛门术法封了修为。
随后,安北军的将士们将他们的手脚绑住,并搜刮了身上所有的丹药和名贵之物,算是给一百五十四位受伤将士的补偿。
同一时间。
姜青玉将众人领进帐篷吃了顿晚饭,并当众宣布,将扶持乌托氏成为北狄王庭。
乌托布当场下跪,再次表示臣服。
一旁,包罗特和乞颜乌木尽管很不甘心,但碍于姜青玉的身份以及六戒的曜日境修为,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乖乖退出竞争。
不过,姜青玉也安慰了二人,表示等自己成为世子后,便会邀请他们去王府的藏经阁中阅览书籍,找寻晋升曜日境的一丝契机。
二人这才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
晚饭后。
谷婿
姜青玉屏退众人,只留下了南山寺的七个和尚。
不过……
三个饿坏了的小沙弥仍在埋头吃喝,三个命星境老和尚在打坐养伤,所以和他聊天的只有六戒一人。
“阿弥陀佛。”
六戒双手合十,笑道:
“公子今日对粱不义一行人的处置是对的。”
“王爷位极人臣,引得皇室猜忌,以至于在朝堂上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也和百官站在了对立面。”
“假若再和一众江湖势力交恶,势必会让王府口碑日渐崩坏。那样一来,公子即使成了世子,日后也难以坐稳王位。”
姜青玉沉默不语。
这也正是他不下杀手的原因。
拒北王结交甚广,和江湖上的名门正派都有不错的交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贵客来参加或是见证冬猎大比,所以五妹姜青音才会拜入琴宫,小妹姜青梦才会有过一个自称天下第二女侠的师父。
今日他若是为了一时痛快将一众江湖人士全杀了,那么必然会引来这群人背后势力的憎恨。
他自己固然不怕。
但却不得不考虑王府的声望。
或许……
蒋家许以重利,请这一批人来闯营,未必没有存了其他的心思。
例如,最阴险的算计莫过于让这群人尽数丧命,从而让自己和一众江湖势力彻底交恶!
如此一来,拒北王顾忌声望,为了王府的将来做打算,说不定会另择他人做世子。
“大师已经在南山寺见过我大哥。”
“不知你认为,他是否比我更适合做下一任拒北王?”
姜青玉突然好奇询问。
按照他的打算,自己成为世子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他会将这个位置让给大哥姜青书,让他来继承王位。
六戒面相庄严:
“两位施主各有所长,难分高下,但贫僧有一句劝告——”
“适合或是不适合,只有尝试了方才能知。”
“二十九年前,南山寺的老方丈寻到一个名叫魏伯瞻的屠夫,说他不适合做魔头,更适合做一尊佛。”
“魏伯瞻当时也觉得很荒唐。”
“但今日,公子已经见到了。”
“老丈夫所言不虚,那人的确成了佛。”
姜青玉沉默一下,若有所思。
下一刻,他又笑道:
“善玄老方丈慧眼如珠,有机会倒是得去一趟南山寺拜访一下。”
“对了,倒是忘了恭喜大师一句。”
“现如今,南山寺一寺双佛,空前未有,这佛门第一圣地的名号怕是谁也抢不走了!”
不料六戒听了这话,却是收敛笑容:
“公子可曾听说……”
“佛,不见佛?”
姜青玉摇了摇头。
只听六戒轻叹一声,语出惊人:
“这一点我也是不久前才从老方丈口中了解到的。”
“一座寺庙的气运和香火都是有限的,南山寺也好,北山寺也罢,都只能容下一尊活佛。”
“倘若某一座寺庙出了第二尊……”
“那么,便代表着第一尊活佛要圆寂了!”
“这……”
姜青玉一脸愕然。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他一直都是不信的。
但六戒却是深信不疑:
“公子别看今日的普真心性极差,但此人身为北山寺观日方丈之下数一数二的高僧,论天资、论心性其实都不比贫僧逊色。”
“只是因为北山寺的观日方丈正值鼎盛,占住了北山寺的九成以上的气运和香火,这才导致了普真迟迟不能成佛,心性日渐极端。”
“而今日贫僧之所以能成佛……”
“却是因为善玄老方丈即将圆寂,让出了南山寺仅有的一个佛位。”
“……”
姜青玉一阵苦笑:
“我倒是认为,气运之说不可信。大师成佛靠的是自己!即使把大师和普真的身份互换,他多半也成不了佛!”
“毕竟,同样是有人占据佛位,他心性日渐极端,而大师却始终如一。”
“仅凭这一点,他就远不如大师了!”
六戒望向南方,眼角落泪:
“或许公子是对的。”
“但佛不见佛,自然有一定道理,否则历史上也不会一直不曾出现一寺双佛。”
“老方丈本应还有两三年阳寿,却因六戒的成佛,要提前圆寂。”
“六戒,有罪啊!”
其余几个和尚听了,立即开口劝慰:
“六戒师伯,你不用自责的。”
“方丈让我们来北狄,便早已做好了提前圆寂的准备。”
“你成佛之事,是皆大欢喜,南山寺只有再出一尊佛,方丈才会含笑入地啊!”
……
一旁,姜青玉突然道:
“既是佛不见佛,那么大师不回南山寺,不见善玄方丈不就行了?”
“倘若南山寺的气运和香火只够供奉一尊活佛,那么大师何不退出南山寺,自己在北狄建立一座新的寺庙?”
“北狄民众足有数百万,若是大师能够将他们全部化作佛徒,应是不缺香火才对!”
第一百八十章 拓跋大祭司的预言
话音落下。
七个南山寺和尚都神情一滞,同时齐刷刷看向了姜青玉。
“这……也可以么?”
胖墩小沙弥禅定第一个发表了疑惑:
“可是六戒师伯成佛后占据了北山寺的大部分气运和香火,方丈眼下……怕是已经圆寂了吧?”
六戒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
“方丈和我提过,我成佛后,南山寺本属于他的气运和香火会逐渐转移到我的身上。”
“这一过程会持续数日。”
“他已经打算好了,会趁着最后这段时间举办一次开坛讲佛。”
“……”
姜青玉越发认为“佛不见佛”之说荒诞不经了:
“开坛讲佛最是耗费心力, 以老方丈现如今的状态,即便没有失去气运和香火,只怕一场讲佛后也会……”
他没有说出“圆寂”二字,但其余人都听懂了。
“你们说……”
“所谓的佛不见佛,会不会是老方丈瞎编乱造的?”
姜青玉再一次语出惊人:
“他想酣畅淋漓地讲一次佛,哪怕当场圆寂也在所不惜,但又怕你们顾惜他的身体不肯答应, 所以才编织了一个佛不见佛的谎言?”
几个和尚面面相觑, 都被这一番猜测惊得目瞪口呆。
“不,不会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这一生都在恪守清规戒律,怎会在临了圆寂之时犯戒呢?”
禅定相信老方丈的人品。
可六戒却深深皱眉。
他不禁想起二十九年前,善玄方丈为了说服自己放下屠刀,去南山寺做一个和尚,似乎也是连哄带骗……
只是他后来修了佛,提升了心性,再加上打不过老方丈,这才没去计较。
“我决定了……”
“先不回南山寺。”
六戒一脸宝相庄严:
“我要在北狄传教。”
小沙弥们表情惊诧:
“师伯,三思啊!”
“你留在北狄,南山寺怎么办?”
“老方丈说不定还等着你回去见最后一面呢!”
“而且,北狄还有曜日境老祖躲在一旁虎视眈眈,你此时传教,太凶险了!”
姜青玉笑着打断道:
“诸位不必担忧,据我所知,北狄硕果仅存的两位曜日境老祖已经都陨落了!”
“否则,乌托布等人又岂会坐卧不住,纷纷投靠于我?”
小沙弥禅定一脸讶然:
“死, 死了?”
“谁杀的?”
姜青玉自然不会说二人皆是丧命于自己之手,于是又推出了另一人的名号:
“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
“……”
众人都震惊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岂不是说,整个北狄没人是六戒师伯的对手了?”
“也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传教了!”
“似乎……可行啊!”
几个小沙弥都一脸喜色。
但三个命星境老和尚却仍是开口劝诫:
“六戒师兄,传教之事牵扯甚广,是不是要回去和方丈商量一下?”
“建寺立庙可不是儿戏,不但耗费巨大,而且每一座都需要佛门弟子坐镇。”
“但以北狄对佛门的仇视,先天之下的佛门弟子来了,只怕都会有性命之危!”
但六戒已经下定决心:
“我并非一时冲动。这十几日游历下来,你们也见到了,北狄和中原不同,民众信奉草原之神,祭司地位处尊居显。”
“但信奉神明后,各个小部落的境况却反而更让人唏嘘。”
“小部落不比八大部落,祭司可以一言决定首领的更换,无人掣肘,且大多贪婪不义!”
“在他们的教化下, 民众越发愚昧无知,把一切都寄托在神明之上,即使自身过冬的食物并不充裕,也必须用最好的牛羊祭祀神明!”
“六戒身为佛门弟子,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碰上了这等情况,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还有一句话六戒没有说。
楚国吞并北狄后,即使他不立寺传教,北山寺的僧人也会趁机而入。
所以,他必须抢先一步占住北狄的香火。
“只是……”
六戒看向姜青玉,请求道:
“还望公子派人快马加鞭去一趟南山寺,早日告知方丈我的打算,以免他因开坛讲佛而圆寂!”
姜青玉点头答应,并立即唤来俞安,让他派一只鸷鸟连夜飞回并州将此事告知拒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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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拒北王会处理妥当。
“传教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我会让乌托布等人全力帮大师,相信在几个大部落的帮助下,此事会容易一些。”
姜青玉想的很简单。
北狄需要一尊曜日境坐镇,更需要一股势力掣肘王庭。
否则,不管谁成了王庭之主,将来都有可能反叛!
另外,楚国和北狄毕竟交战多年,即使吞并了北狄,可狄人和中原百姓的仇恨却是根深蒂固。
而六戒留下来传教,可以帮助狄人更快地融入楚国,接纳自己新的“楚人”身份,也有助于稳固楚国的统治。
当然,此事一定会遭到各大祭司甚至各大首领的百般阻挠!
信仰是北狄高层维护统治的重要手段,倘若整个北狄不再信奉神明,反而信了佛祖,那么势必会动摇他们自身的地位权力!
民众不信神明,那么祭司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这一点,姜青玉和六戒都很清楚。
所以,这时候便需要乌托布等人的支持了。
相信他们也会识时务的。
“阿弥陀佛。”
六戒直视着姜青玉,一脸严肃:
“冬猎大比只剩下十日左右,既然拓跋彦和巴尔斯已经陨落,公子接下来应该要开始着手收服北狄了吧?”
姜青玉点头道:
“不瞒大师,拓跋彦和巴尔斯陨落后,八大部落中近半都已臣服于我,近期崛起的赫连氏背后是花满楼在扶持,也早已表明会支持我。”
“所以眼下正是吞并北狄的最佳时机!”
“否则……”
“若是等到大比结束,只怕这开疆拓土的功绩便轮不到我和父王的头上了!”
六戒微微颔首。
对拒北王父子而言,是必须抓紧时间收服北狄。
再拖下去,变数太多。
毕竟……
皇室猜忌拒北王,多半不会放任他打下北狄,再立不世之功!
按照他对景氏一脉的了解,多半会派一位景氏的子弟来领军,完成开疆拓土的最后一步,并将整个北狄赏给此人做封地,以此来掣肘拒北王。
其实,六戒自己的处境也有点类似。
南北二寺中,皇室明显更为亲近北山寺,如果他不抓紧时间立寺传教,那么北狄数百万民众的香火迟早会落到北山寺的手中。
“八大部落中,眼下对公子有威胁的应该只剩下一个拓跋氏了吧?”
姜青玉一脸自信:
“倒也算不上威胁,只是个小麻烦罢了。”
北狄被他收服已是大势所趋,拓跋氏根本无力阻止。
如果拓跋奇不识时务,选择负隅顽抗,那他也不介意召集其余几个部落,对它发起围剿!
六戒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或许贫僧可以说服拓跋氏投降。”
“前几日贫僧在一个小部落中碰到一个重伤的老祭司,为了救治他,贫僧喂其吞下了一枚生机丹。”
“那人是拓跋大祭司的徒弟。”
“听他说,拓跋大祭司早已预见贫僧会来北狄,所以特意派他来传达一句话。”
“什么话?”
姜青玉好奇道。
六戒一脸肃穆:
“他想背弃神明,转投佛祖。”
……
同一时间。
在远处的一座帐篷中。
乌托布牵着小女儿乌托柒的手,一脸感慨:
“小七,想不到大祭司说出的预言一件件都要成真了!”
“北狄的曜日境老祖一一陨落,乌托氏成为王庭,带领北狄并入楚国,替景氏一脉监视拒北王府,甚至姜公子成为世子……”
“无一例外,都被他说中了!”
他嘿嘿一笑,脸上浮现一抹睿智:
“姜公子只以为本王是因为臣服了拒北王才会一早选择和他合作,却不知命令本王帮他的……”
“其实另有其人啊!”
一旁,乌托柒提醒道:
“父王,拓跋大祭司还有一个预言呢!”
乌托布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宠溺道:
“是啊,为了帮他实现这个预言,本王可是亲手杀死了与我做了五十年至交好友的乌托大祭司呢!”
“只希望……”
“小七不要让父王失望啊!”
“嗯!”
乌托柒天真一笑,重重点头。
同时。
她的双眸掠过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邪光: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姜公子么?我家小公主请你
六戒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成佛的消息。
于是接下来,有了这一尊曜日境的震慑,姜青玉及其部下得以度过了平静的五日。
五日内也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花满楼的第三楼主青萝高调宣布自己杀死了北狄硕果仅存的两个曜日境老不死,拓跋彦和巴尔斯。
一时,北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楚国庙堂则是暗潮涌动。
然后,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向北狄八大部落下令, 要求他们的首领在正月二十五日各带一只五千人的人马以及还在他们手中的全部楚人俘虏到落霞镇北部八十里处决议王庭之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道要八大部落率众投降的最后通牒!
早已臣服姜青玉的包罗氏、乞颜氏、乌托氏第一时间开口响应。
一直明哲保身的希尔氏和巴尔氏紧随其后,也表示会如约而至。
吞并了呼德氏的赫连氏说话很婉转,声称其小公主和姜青玉早有一战之约,所以也一定会到场。
至于剩下的拓跋氏……
却是迟迟不肯回应。
但在第二日,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拓跋奇陨落了!
而且是被那个活了上百年的拓跋大祭司亲手击毙,甚至其兄弟、子女、妾室也被一一株连!
不过……
拓跋氏的女主人,知微夫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危机, 提前偷偷离开了拓跋氏,得以保全性命。
而拓跋奇死后,拓跋大祭司暂代首领之职,并对外宣称会率众赴约。
同一时间。
在乌托布等人的支持下,六戒开始在传播佛教,并在黑水湖畔着手建造北狄的第一座寺庙。
姜青玉亲自题名——
小南山寺。
黑水湖毗邻包罗氏和乞颜氏,所以传教过程会相对顺利些,尽管各个部落的祭司都不肯放弃自己“神赐”的权力,但在六戒以佛门手段度化了一批人后,反对的声音便顿时小了下去。
随后,乞颜大祭司和包罗大祭司宣布背弃神明,加入佛教, 更是让民众对神明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六戒又紧接着宣布,会在小南山寺建成之日,在黑水湖畔开坛讲佛。
尽管北狄民众不信奉佛教, 但对开坛讲佛却是有所耳闻,那是只有活佛才有资格做的事情,每一次都会在楚国境内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 哪怕很多人并不喜欢佛教,但还是心怀好奇,决定到时候去见识一下。
……
正当北狄境内发生一件件大事的时候,楚国内部同样也不平静。
走戊阁越皇在落霞镇砍下大宦官严松鱼一条胳膊,引起皇室震怒,前朝余孽的死灰复燃也让景氏一脉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之势。
而越皇当众对拒北王所说的那一番话也越发引人猜忌!
朝堂上,每日都有臣子上奏,不断提到“削藩”二字。
甚至有人听到北狄境内的风声后,请求皇帝景宏下令,让拒北王提前结束冬猎大比,并勒令姜青玉率军撤出北狄,以免这对父子再次立下开疆拓土之功,封无可封!
尽管皇帝景宏一再表示对拒北王信赖有加,但为了防止功高震主,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后者提议,并试探性地在朝堂上和百官讨论起了收服北狄的领军人选。
有人推荐青江王景宣,有人推荐中山王景宁,还有人推荐太子景渊。
无一例外, 全是景氏一脉的人。
毕竟,没有人觉得景宏会让外人摘现成的桃子。
而最终, 支持太子景渊的声音占据了上风,皇帝景宏要坐镇京城,不能御驾亲征,那么理应由太子代替他出征,去立下开疆拓土之功。
但……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此事盖棺定论的时候,太子景渊却突然上奏表示拒绝。
他认为功劳是属于拒北王父子以及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的,倘若此时下令对方停手,由自己去完成最后一步,怕是会让人心寒,也会让天下人和后人耻笑!
这开疆拓土之功,他受之有愧!
倒不如成全拒北王父子。
金殿之上,景渊更是雄心万丈道:
“既然父王可以容下一尊坐拥北境三州的拒北王,那么本太子为何不能容下一个姜青玉呢?”
这番言论,听上去有几分僭越,将自己摆在了君主之位上,可景宏听后非但没有一丝责难,反而不吝夸赞,称将来的景渊和姜青玉这一对君臣,必然不输于自己和姜秋水!
此事这才暂且作罢。
……
正月二十三日。
楚国境内又发生了另一桩大事。
时隔多年,南山寺的善玄方丈终于又一次开坛讲佛!
尽管只提前了三日时间做宣传,可这一次的盛事依旧引来了数以万计的虔诚信徒,将南山寺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许多人猜测,这也许是善玄方丈生平最后一次开坛讲佛,所以许多权贵和江湖人士都连夜快马加鞭从偏远之地赶来,唯恐错过这一次盛事。
再加上江湖上传出六戒成佛的消息,更是让这一次开坛讲佛显得意义非凡,连太子景渊都忍不住从京城赶来凑个热闹。
这一日天尚未亮,南山寺内外便已经围满了人。
甚至山脚下也已是人潮涌动。
粗略一看足有七八万之众,单论人数已经超出了去年开春时北山寺观日方丈的那一次开坛讲佛。
很多人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攀上了南山上的古木,或是驻足在了距离讲佛高台百丈之外的地方。
而距离高台最近的几个位置,却早早被人占据,这些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修为出众,都大有来历。
其中有最显眼的一伙人立于东侧,为首之人身穿一件明黄四爪龙袍,正是楚国太子景渊。
在景渊身侧,有一个白袍儒士打扮的年轻俊彦搀扶着一位戴着面纱的黄裙女子。
搀扶之时,脚下落后女子半步,并微微躬身。
见到这一幕,景渊不禁打趣道:
“史书上有二十四孝,我不知真假,也无缘得以一见。”
“但依我看,青书兄对吕姨的孝顺,却是不输于史书上的任何人了!”
白袍儒士一脸淡然:
“殿下过誉了,这都是青书应尽的本分。”
“也多亏殿下开口,娘亲才得以离开京城,来南山寺观看善玄方丈开坛讲佛,否则青书今日也无法尽孝。”
景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你我知己兄弟,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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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吕姨来京城是做客的,本就来去自由,是父皇手底下那群人做的太过分了才是!”
“今日,本太子便替父皇做个承诺,只要吕姨想来南山寺拜佛,随时都可以离开京城,任何人不得阻拦!”
此言一出。
戴着面纱的女子忍不住开口:
“吕氏谢过太子殿下。”
景渊笑道:
“吕姨,提了多少次了,叫我小渊即可,什么太子殿下的,太过生分!”
“您和母后以姐妹相称,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长辈,哪怕日后我坐了皇帝,您一样可以叫我小渊!”
女子摇头:
“尊卑有序,这是规矩,也是礼。”
景渊无奈一笑:
“那便随吕姨吧。”
“对了,提到礼……”
“青书兄,不久后,稷下学宫便要举行今年的春试了吧?”
“范喻顿悟先天后,一举成为了楚国公子榜的魁首,不知今年春试,你是否有信心和去年一样,再压他一头?”
“父皇最近一直念叨着要将景漓妹妹赐婚于此人,可我一直认为此人名不副实,配不上景漓,还望青书兄可以压一压他的气焰!”
白袍儒士微微蹙眉:
“殿下,范喻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有机会拉拢,不妨纳为己用。”
景渊欣赏道:
“青书兄,你还是那么唯才是举,一点私心都没有!”
“不过,我有你,已经足矣!”
“不瞒你说,我可是将今后宰相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呢!”
姜青书微微低头:
“谢殿下抬爱,若青书才能足以胜任宰相之职,一定不会推辞,但若是才疏学浅难以胜任……”
景渊拍其肩膀打断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我一定会成为一对名垂青史的明君贤臣!”
说罢,他一指东方:
“青书兄,看,日出了。”
“父王和本太子的楚国,也在冉冉升起啊!”
……
咚,咚……
旭日东升之时。
南山寺上的钟声响了一百零八次。
随后,在数万人的殷切注视下,白眉垂至地上的老方丈善玄在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徐徐走上高台。
老方丈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顷刻间。
一轮大日般的佛光从他背后冉冉升起,和东方的初阳遥相辉映。
下一刻。
本还有几分昏暗的天空陡然变得辉煌绚烂,一片片朝霞朝着南山寺汇聚而来,在天上形成了一个“卍”字。
同时,老方丈开始讲佛: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普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
(取自晨钟偈)
他的声音并不重,却似是洪钟大吕,准确传达到了每一人的耳中,即使是晚来一步只能待在山脚下的百姓也能聆听得十分清楚。
一时,数万人听得如痴如醉。
包括景渊等人在内。
然而……
黄裙女子吕氏却恍若未闻一般,望着一个方向怔怔出神。
在高台西侧的一间阁楼上,有一个中年人身穿紫色蟒袍,手中握着一截折断的枇杷树枝,神情复杂:
“婉儿,青书,十二年了,本王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秋水……”
人群中,吕氏不敢发出声,只是不知不觉中,脸上已是清泪横流。
若不是有面纱遮掩,怕是已经被人看出了端倪。
“娘,怎么了?”
姜青书似是觉察到了不对劲。
吕氏掩饰道:
“没什么,善玄方丈讲的太好了。”
“青书,今日多亏太子殿下带你我来了,否则,娘一定会抱憾终身!”
……
两日后。
也就是正月二十五。
日升时分。
在漫天朝霞的照耀下,姜青玉带着上万人浩浩荡荡来到了落霞镇以北的八十里处。
但他不是最早到的。
有一支打着赫连氏旗号的部队比他先到一步,拦在了去往落霞镇的必经之路上,粗略一看,人数同样不下一万!
而对方队伍的最前方,也是一驾马车。
哒哒哒……
见到姜青玉如约而至后,一个不带任何兵器的赫连氏骑兵来到了马车旁,抱拳道:
“是姜公子么?”
“我家小公主请你入马车一叙。”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子……小满想你了
“公子,小心有诈!”
俞安在旁提醒了一声。
眼下北狄被收服已是大势所趋,姜青玉没必要冒险去和什么赫连氏小公主碰面。
谁知道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
万一马车中藏了刺客,姜青玉不幸身亡,那么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一炬,反而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
姜青玉直视前方,沉默不语。
他已经见到了, 前方的那一驾马车中,有一人灵魂尤其恐怖,宛若一轮灼热大日!
那人的气息并不陌生。
正是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
见姜青玉迟迟不肯回应,赫连氏骑兵再次低头,恭声道:
“姜公子, 我家小公主是抱着极大的善意来和你谈判的。”
话音落下。
只见前方队伍中,车夫高扬马鞭, 驾驭着那一驾马车单独脱离了部队, 并开始朝自己等人徐徐驶来。
“姜公子,赶紧去吧。”
一旁,一身赤甲银枪的李慕兰冷哼一声,终于说出了那个从师父薛颖口中得知的秘密:
“马车里坐着的可是你的老熟人呢!”
姜青玉微微一怔,正要开口询问。
却听李慕兰又冷冷道:
“记着不要把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妾带上,否则……”
“我可不敢保证那位小公主会不会由爱生恨,把你活撕了!”
由爱生恨?
姜青玉似乎已经猜出那位小公主的身份了。
他所认识的花满楼的人本来就不多,和自己谈得上有纠缠的女子更是屈指可数。
“是她么?”
姜青玉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抱着蓝皮书、啃着糖葫芦的俏皮身影。
“怪不得,花满楼会不遗余力地帮我。”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走下了马车: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步行过去。”
“公子……”
俞安想再劝阻一二。
可多吉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俞将军不必过于担忧,有六戒大师在一旁盯着,公子出不了什么事!”
听到“六戒”二字,俞安这才冷静下来。
毕竟,此时对方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十丈内, 如此近的距离, 一尊曜日境眨眼工夫便可以将其制服!
“阿弥陀佛。”
身侧,六戒看向多吉, 双手合十:
“姜施主福缘深厚,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什么祸事,但……”
“多吉将军,你身上罪业太多,近期却是要小心会有大祸临头!”
多吉深深皱眉:
“大师是在责怪我杀了被你度化的两个皓月境狄人么?”
六戒轻轻摇头:
“不。”
“禅五、禅六二人罪孽深重,死有应得!”
“至于将军的祸患……”
“并不在于外力,而来自于你自己本身!”
“……”
多吉一脸凝重,若有所思。
会是嗜血功法的问题么?
他的师父柯图察当年便是在修行这门功法时发现了漏洞,这才下定决心自创并改修了另一门功法。
可那时柯图察是曜日境,自己眼下才皓月境中期,按理来说不应该那么早碰上漏洞才是!
“大师,可有解决的办法?”
多吉虚心求教。
六戒慈眉善目道:
“日日诵经,常伴佛祖,即可化解。”
“小南山寺建成以后,贫僧自领方丈之位,座下尚欠缺一尊掌管戒律刑罚的长老。”
“不知将军可有兴趣?”
“……”
多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六戒这是要他剃度出家当和尚啊!
这可不成!
师父柯图察若是得知自己辛苦培养的小弟子成了佛门之人, 怕是会一路从幽州杀到黑水湖, 拆了小南山寺,再把他丢入湖里喂鱼!
而且……
尽管他性格淡漠,但也并非对男女之事全无兴趣。
可不等多吉开口拒绝,六戒却又用一种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承诺道:
“将军若是肯答应做两年佛门长老,贫僧可以帮你补全功法漏洞,并在两年内将你的修为提升到皓月境巅峰!”
“这……”
多吉双眸掠过一丝挣扎。
他可以一举晋升皓月境中期,凭的是整整五年的厚积薄发,可五年积累耗尽后,接下来后期、巅峰的两个坎便都得靠时间去磨了。
也许只用耗费五年,也许得耗费八年十年……
但每拖上一年,他今后晋升曜日境的几率便会少上一分!
所以六戒提出的两年承诺,实在过于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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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两年么?”
多吉考虑了一下。
拒北王父子收服北狄后,边境可以安宁一段时日,他也可以从军伍中抽身,专注于自身修行。
所以,两年时间……
应该不成问题。
相信师父柯图察也会理解的。
于是他的脸上浮现一抹果决:
“好,我答应大师!”
“但,得等到我将公子安全送到王城后才能返回北狄,加入小南山寺!”
六戒微微颔首:
“无妨,小南山寺的建造还需一段时日,将军只需在贫僧开坛讲佛之前回来便可。”
“好!”
多吉一口应下。
而二人的对话却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
“多吉将军,你要做和尚啦!”
俞安神情奇怪:
“那……”
“咱们先前的赌约还作数么?还去不去将军醉了?”
马上要出家的人,再去逛青楼,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
不料多吉却是冷哼一声,口吐一字:
“去!”
俞安咧嘴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一旁,李慕兰表情厌恶,低声骂道: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部下!”
“都是一群好色之徒!”
南山寺的胖墩小沙弥禅定躲在六戒身后,拉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角,一脸怪异地低声询问:
“师伯,当初方丈也是这么把你骗——”
但小沙弥的话刚说到一半,嘴里便被六戒笑吟吟地塞了半张饼。
同时耳旁响起了一道“假公济私”的命令:
“禅定,师伯刚刚好像听见你经文念错了,罚你誊抄《楞严经》一百遍!”
“抄不完不许吃饭!”
……
同一时间。
姜青玉孤身一人走到了属于赫连氏的那一驾马车前。
车夫是个后天境界的狄人,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长相和实力都不出众,属于放在人群中不会被注意到的那一类人。
但和判官崔华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的姜青玉却一眼看穿,此人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袖口藏了一把匕首。
不难看出,是个老练的杀手。
“姜公子,请入马车。”
车夫走下马车,在一旁微微躬身。
姜青玉点点头,随后手持名剑朔月,一步步走上马车。
下一刻。
他抬手掀开了一角帘子。
车厢内坐着两个女子。
一人身穿淡青色长裙,戴着一顶绘有碧绿牡丹的面具,手捧一口青色长剑,坐于左侧。
正是花满楼的第三楼主,青萝。
另一人坐于中央,正对着门帘。
她身穿北狄服饰,外披羊绒衣,头戴绒帽,双手高捧着一本蓝皮书,恰好挡住了脸。
似是故意为之。
在其身侧,还整整齐齐地摆了一叠蓝皮书,以及一件洗了很多次都洗不净血迹的白袍。
书的最上方,放了一串被纸垫着的糖葫芦。
七颗山楂,被吃的只剩下了最后一颗。
尽管蓝皮书遮挡了此女的面孔,可姜青玉仍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于是他轻叹一声,迈步走入了车厢。
但只走了一步,便被人叫住:
“站住!”
“大胆姜青玉,见到本公主,还不,还不……”
“还不怎么样?”
姜青玉一脸戏谑。
可女子却突然没声音了,似乎在思考怎么施以惩戒。
姜青玉也很有耐心,一直伫立在原地不动。
见到这一幕,女子似是有点愠怒:
“你,你给我过来!”
姜青玉轻叹一声,走到女子身前,并伸手摸了摸对方的绒帽。
只见他一脸宠溺,声音温柔:
“傻丫头……”
“不是让你乖乖待在紫烟院等我回去的么?”
此言一出。
女子再也按捺不住情绪,顿时丢开手中书本,露出了一张泪眼婆娑的委屈面孔。
下一瞬。
她起身扑入了姜青玉的怀里,把头埋在对方胸口:
“公子……”
“小满想你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接了一个任务,来紫烟院行
马车内。
丫鬟小满抱着姜青玉,喜极而泣。
一旁,女萝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姜青玉一眼,似是很不喜欢有男人触碰到小满的身体。
但见到小满久违的笑容,她又忍住没去开口阻止,只是气得提剑走出了车厢。
走出车厢后, 她立即将周围都扫了一圈,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来了没?”
“出来聊会?”
女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对着空气询问道。
但……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她。
于是她的眼神出现一抹愠怒……
以及失落。
“没来么?”
“哼,真就那么信任我啊!不怕我翻脸宰了你护的犊子?”
但这一句话,依旧无人回应。
良久后。
“看来,是真的不在啊!”
女萝终于叹了口气,放弃找寻,掀开帘子回到了马车。
却见姜青玉和小丫头正肩并肩坐在一处, 似是一对神仙眷侣。
“公子,来北狄前,我已经吩咐暗卫每日都要按时喂养池中的锦鲤了,院中的绿植和积雪也都会有人修剪清理。”
“不过,我禁止他们进房,所以几个房间许久无人打扫,怕是都已经生灰了。”
“我本想着先不和你见面,提前几日回到院中打扫干净,坐在院门口等你归来,但又实在忍不住想见你。”
小满趴在姜青玉的肩上,那一双哪怕握住匕首行刺命星境都不曾颤抖半分的手,眼下却十指缠绕, 小动作不断。
似是十分紧张,在害怕什么。
“公子, 有一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我,我其实……”
“其实是花满楼的一位杀手!”
小满不敢直视自家公子的眼睛,低头道:
“几个月前, 王爷和花满楼做了一笔交易, 要我们派出一个杀手扮作侍女,去紫烟院负责保护公子。”
“我那时候刚好有空,再加上一点私人原因,所以就来到紫烟院做了丫鬟。”
“之前没告诉公子,是王爷不让,但现在和王爷定下的交易时间已经结束了……”
姜青玉微微蹙眉,打断道:
“交易结束?所以……”
“你不会再回紫烟院做本公子的小丫头了,是么?”
小满赶忙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不是的,公子!”
“我不会走的!”
“我答应过立春姐姐,会替她照顾好你!”
姜青玉对这个答案有点不满:
“哼,只是因为答应了她才不走的么?”
“……”
小满眨了眨眼,口是心非道:
“对啊!要不然呢?”
“难道公子认为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么?”
姜青玉一言不发,只是拿起了摆在一旁的那件血迹斑驳的白袍,轻轻摩挲。
他还记得这是自己率领多吉等人去黑石城时穿的衣服,当时他亲手砍下了两位命星境的镖局大当家,也因此溅了一身血。
“反正洗不干净了,怎么把它不丢掉?”
小满摇头道:
“这是公子第一次杀人时穿的衣服,也是公子第一次带小满和立春姐外出游玩时穿的衣服, 很有意义的!”
“……”
姜青玉很想说, 在那之前, 自己杀的人或许并不比她这位千花杀手少。
“对了,公子!”
小满拿起摆在书堆上的糖葫芦,介绍道:
“这是那一日公子离开紫烟院时留给我的那串糖葫芦,我把它带到了北狄,每次实在太想念公子的时候便咬上一颗,最后一颗留了好久,一直舍不得吃!”
“公子,你要不要尝尝?”
姜青玉轻轻摇头,并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认真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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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王城后,本公子便将整条西街上的糖葫芦都买下来,让我们家小满一次性吃个够!再命人在紫烟院种上几棵山楂树,等到来年果实成熟后,便可以亲自为你做糖葫芦了。”
小满趴在姜青玉肩上,下巴轻轻戳着他的肩膀,一脸满足:
“嗯!”
伫立在门帘附近的女萝见到这一幕,气得握住霜华剑的手不断颤动,连带着长剑发出声声轻鸣,似是要破鞘而出一般!
“小丫头,不要被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哄骗了!”
“糖葫芦,山楂树,这才几个钱?”
女萝狠狠瞪了一眼姜青玉,警告道:
“姜青玉,本座今日提醒你一句,小丫头在花满楼的身份很不一般,倘若你要娶她,必须许以正妻之位!”
“否则,别怪本座做一回恶人,棒打鸳鸯!”
此言一出。
小满立即羞红了脸:
“女萝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我和公子才不是,才不是……”
“目无尊长!叫师叔!”
女萝上前一步,将小丫头从姜青玉的身旁拉走:
“才不是什么?”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
“真想不明白这小子有哪点好的?除了皮囊好看了一点,身世尊贵了一点,脑子好使了一点外,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小满低着头,声音倔强:
“我,我……”
“那人家就是喜欢和公子待在一起嘛!”
“花满楼全是杀手,个个都冷酷无情,没有一点人情味。”
“我在那里,像是和一堆只知杀戮的傀儡生活在一起,每天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活着只为了三件事——”
“杀人,杀人,还是杀人!”
“每日睁眼醒来,都会有人把行刺目标的情报甩到我脸上!每日闭目睡前,我都要洗上半个时辰才能将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完全除去!等睡下后,梦里又全是血腥杀戮的画面!”
“在花满楼,我先后有过六个同龄朋友,但无一例外都任务失败死在了外头,每一个都死无全尸,有两个甚至连尸体都没被人取回来,还是我亲手立的衣冠冢!”
“每死一个朋友,我的心就冷上一分,以至于后来,我再也不敢结交什么朋友!”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的杀手为什么人人都冷酷无情!”
小满抬头,眼眶泛红:
“女萝姐姐,我今年十六岁了!”
“但自我记事起,只有在紫烟院,在公子身边做小丫鬟的那段日子,我才活得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你们从来没人问过我想不想做杀手……”
“好像我天生就该是个杀戮机器!”
“但是,女萝姐姐……”
“我是个女孩啊!”
一个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
“……”
女萝眼神复杂,无言以对,只能叹气一声。
花满楼培养杀手的方式的确不近人情,当初自己也是那么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也理解小丫头的想法。
只是……
这便是花满楼啊!
他们要培养的,本就是一群没有个人情绪的杀戮机器!
一旁。
姜青玉悄悄握住小满的手,并用另一只手掀开了侧边的帘子:
“看,小丫头,日出!”
小满看向窗外,却见此时正是旭日东升。
朝霞漫天,一朵朵赤云汇聚在一起,宛若张灯结彩,似是在庆贺着什么。
“公子,这还是你陪我第一次看日出呢!”
“我们出去看吧!”
小满收敛了悲伤的情绪,展颜一笑,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拉着姜青玉蹦蹦跳跳着走出了马车。
初阳下,二人并肩而立。
小丫头将头靠在姜青玉的肩上,舔了舔最后一颗糖葫芦,却迟迟舍不得吃下。
她笑了一下,用一种只有自己和姜青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
“公子,在六年前,也是在一个冬天,朝阳升起之时……”
“我接了一个任务,来紫烟院行刺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六年前的一次行刺
六年前的一次行刺?
姜青玉似乎没什么印象了。
尽管二哥姜青剑背后的蒋家一直想杀了自己解决后患,但他常年闭门不出,王府内部又戒备森严,所以几乎没有碰上过什么刺客。
即使有……
也会被埋伏在紫烟院的暗卫悄悄拿下。
“看来公子没什么印象呢!”
只听小满笑着问道:
“那么……”
“你还记得李嬷嬷的外孙女么?那个养了一只红毛鹦鹉、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
听到这么一提醒,姜青玉顿时想起来了:
“是,是你?”
小满趴在姜青玉的肩头,轻“嗯”了一声:
“那一次, 我扮作王府李嬷嬷的外孙女,并依照计划,让一只负伤的鹦鹉掉落到了紫烟院中。”
“我对公子的嗜睡早有耳闻,所以刻意选择了黄昏时分,等我进入院中时,公子正和立春姐在池边喂鱼。”
“鹦鹉掉进了水池里,我恳求公子放我进去, 让我下水救出鹦鹉,却被立春姐狠心拒绝!”
姜青玉笑了一声:
“我记得,然后你就开始委屈得哭鼻子了,还不断用手擦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又一把泥的,可难看了!”
“才不是!”
小满嘴硬道:
“是公子记错了!”
“我本以为公子会心软放我进去,或是走出来安慰我,那我便可以对你展开行刺,但……”
“我没想到,在外声名狼藉的公子居然会脱下外衣,亲自跳入池中救起了鹦鹉。”
姜青玉无奈一笑:
“那么冷的天,总不能让你和立春两个女孩子下水吧?”
“这要是传出去,我可就坐实草包公子的名号了!”
小满一脸自责:
“可是后来我听人说,公子那一日因下水受寒染了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痊愈呢!”
姜青玉一脸疑惑:
“谁和你说的?”
“我似乎不记得我生病了啊?”
“另外……”
“即使行刺,后来我把鹦鹉交到你手上的时候,你怎么不抓紧机会动手?”
他微微蹙眉, 仔细回想着那一日的事情, 似乎并未在当时的小女孩身上觉察到任何杀机。
否则……
她定然无法活着走出王城。
小满低声轻语:
“后来, 公子不但将擦拭干净的鹦鹉交到了我的手上,还用自己的外衣帮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污泥。”
“见我仍在落泪,又从房间拿了一串糖葫芦来哄我不要哭。”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公子是个好人,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
姜青玉好奇道。
小满把头埋在姜青玉胸口,声音低不可闻:
“也许值得托付一生。”
“……”
姜青玉沉默了一下,问了一个破坏气氛的问题: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抓个鹦鹉,送串糖葫芦就让人一见倾心……
十岁的丫头也太好骗了吧?
小满低声解释道:
“公子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放弃行刺么?”
“其实,那一日我本就是想教训一下公子,让你吃点苦头,并不是想取你性命。”
“我想教训你,是因为,是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语出惊人:
“是因为我爹和王爷为我和公子定了一个婚约!”
“……”
姜青玉一脸愕然。
怎么……
又是婚约!
父王不是说了,已经在京城为自己安排了一桩婚约,对方知书达理,出自书香门第, 其父更是朝中大官……
怎么花满楼也突然冒出了一个未婚妻?
十九年来,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到底被安排了多少门亲事?
父王便不怕自己后院起火么?
这一刻, 姜青玉的表情十分古怪。
但小丫头把头埋在其胸口,并未觉察到这一点,只是自顾自道:
“当时公子在外的名声不好听,再加上我受够了被人安排,所以在得知婚约的时候吵闹着不肯答应,王爷见了,便主动和我打了一个赌。”
“他说既然我是杀手,不如便以杀手的身份去行刺一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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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行刺成功,公子负伤流血,那么婚约之事便就此作罢,倘若我最终失手,那么便要去尝试接受婚约。”
“那一次我失手了。”
“所以,后来在我年满十六岁后,王爷又安排我进了紫烟院,做了公子的贴身丫鬟,以此来培养感情。”
“做了丫鬟后,我和公子日渐亲近,本以为可以过上一阵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不想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小满抬头直视着姜青玉,俏皮一笑:
“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支持你!”
“你想做个闲散公子,我便陪你喂鱼赏花,替你挡下所有外来的风雨,你想做世子当王爷,我便帮你夺下冬猎魁首,收服北狄。”
姜青玉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柔声道:
“你啊……”
“这辈子就乖乖在本公子身边待着吧。”
“若是怕无聊,本公子便买下整个楚国的镜水阁,再雇佣一批才子才女,天天为你一个人写小说!”
小满展颜一笑:
“好啊!”
“对了公子,你还记得当初的那只红毛鹦鹉么?”
姜青玉颔首道:
“记得,六年前,那只红毛鹦鹉还不怎么会说人话,说来说去都只有一个字——”
“哼!”
“连本公子将它从池水里救出时,它还一个劲在那哼哼个不停,甚是傲娇,气得我都想再把它丢进水里多扑腾一会了!”
“你敢!”
小满轻哼一声:
“公子,那只红毛鹦鹉名叫小红,你可不许小瞧它,它现在会说的话可多了!而且刚孵化了一窝小鹦鹉。”
“公子……”
“等我们回去后,便在紫烟院为它们搭一个窝吧,好不好?”
姜青玉把下巴抵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低声承诺:
“好。”
小满握住对方的手,轻轻一捏,又换了一种带几分质问的口气:
“公子……”
“听说你又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妾,每个都弹的一手好琴?”
“……”
姜青玉赶忙解释:
“没有的事!她们其实是……”
但不等他说完,小满又打断道:
“没事的,我不介意和他人共享公子,但对方必须得到我的认可!比如……”
“立春姐就可以。”
“立春姐一直希望亲手为公子披上蟒袍,如果得知公子夺下冬猎魁首,成了王府世子,一定会很开心。”
姜青玉轻叹一声,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十二年、喜欢穿一袭红衣的美艳女子。
“公子,下雪了。”
小满伸手接住几片雪花:
“立春姐走的那天,也是下雪天呢!”
“公子,开春后,带我一起去京城,把立春姐接回王府吧,好不好?”
姜青玉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轻轻点头:
“好。”
……
二人身后,女萝见到这一幕,不禁叹息一声。
唉,女大不中留啊!
这都还没过门呢,就那么卑微了!
“师兄也真是的,何时和王爷定的婚约?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声?”
“只希望这小子能善待丫头,否则……”
“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说罢。
女萝又望了一眼四周。
只见此时,阵阵马蹄声不断响起,一支支打着不同旗号的部队如约而至。
拓跋氏、乞颜氏、包罗氏、乌托氏……
除了北狄八大部落的人外,姜青玉本次冬猎的另外两个对手姜青竹和姜青剑也都率领各自麾下残军赶至。
包括负责监察二人的安北军也都忍不住走到人前,凑个热闹。
所有人都凝视着在雪中依偎的一男一女,神情各异。
倘若在冬猎大比前,众人见到这个场景,一定忍不住斥责姜青玉恣意享乐,不堪造就。
可如今,却只能感慨一声:
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一点不爱江山爱美人,却是和其父拒北王颇有几分相似。
“公子,该谈正事了。”
被数万人盯着,小满脸色羞红,赶忙离开了自家公子的怀里,并试着把手从其手中抽出。
却被姜青玉一把抓住:
“不急,让他们再多等一会。”
“这可是本公子第一次陪你看日出,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下一次的敌人,会难对付的多
当姜青玉和小满携手看日出之时,姜青梦等一众女眷也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都把目光投向了十丈外的二人,神情各异。
绿绮、独幽二女更是怔怔出神,一脸艳羡。
她们自知和姜青玉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一路走来, 看着这个男子一步步将整个北狄牢牢握在手里,也难免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只是……
如今看来,姜青玉应是早已心有所属。
怪不得一直不允许她们夜里钻进帐篷一同取暖。
“那丫头便是赫连氏的小公主么,相貌倒是出众,只是年纪小了些,还未长开。”
“她和公子一早便认识么?怎么和二人这般亲密?”
绿绮强颜欢笑, 开口向其余人询问。
“居然是她……”
一旁, 姜青梦眼神讶然。
冬猎大比前的那一个月,她常去紫烟院寻姜青玉, 所以和小满还算得上较为熟悉。
“六小姐认识她?”
“认识。”
“紫烟院的小丫鬟,我四哥的贴身侍女,小满。”
姜青梦一番介绍后,又表示疑惑道:
“她怎么来到了北狄,还摇身一变成了赫连氏的小公主?”
一旁,李慕兰似是为小满感到不值,厌恶地瞪了姜青玉一眼,轻哼一声: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丫头可是花满楼百年来最年轻的千花杀手!”
“有花满楼做靠山,别说是区区赫连氏了,便是想取整个北狄,又有何难?”
此言一出。
众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小满……是花满楼的杀手?”
姜青梦不禁啧啧称奇,下一刻又恍然道:
“啊, 我终于懂了!”
“俞将军,你还记得么?当初藏匿在你麾下的那群花满楼杀手说他们的任务是负责保护公子,而且不用我们付出任何代价, 因为代价已经有人帮忙付了!”
“我一直怀疑是父王暗中安排,可现在看来, 却是高估父王了。”
“这一切原来都是这个小丫头的手笔啊!”
俞安微微颔首,感慨道:
“世人皆以为二公子背靠蒋家,又在军中积威甚重,所以都断定他可以稳坐世子之位。”
“殊不知,四公子也不是孑然一人啊!”
大夫人,大将军姜琅琊,丫鬟小满,甚至王爷……
其实都有帮姜青玉一臂之力!
“本以为赫连氏会负隅顽抗……”
“这下好了,不用再打仗喽!”
姜青梦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并瞥了一眼青竹营、青剑营所在的位置,一脸可惜道:
“虽然今天是正月二十五,离冬猎大比结束还有五天时间,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胜负已分,世子之位注定会是四哥的!”
“其实二哥和三姐也很优秀啦!但没办法,和四哥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果然,我姜青梦的眼光和运气都一如既往的好!”
一旁, 尽管俞安一直认为不到最后一刻, 凡事都有可能发生逆转,但在这件事上却不得不承认,姜青玉已是稳操胜券。
收服北狄,是开疆拓土之功,别说是成为世子了,便是再封一王都不过分!
当然……
收服北狄,其中首功,必然是属于第三楼主女萝的,若不是她杀死了北狄硕果仅存的两位曜日境老不死,那么别说是姜青玉了,便是拒北王和楚国皇室都不敢贸然吞并北狄!
毕竟,若是把两尊曜日境巅峰的老不死惹急了,肆无忌惮地出手,不断行刺朝廷重臣或是戍边大将,那么即便是坐拥天下的皇室也得头疼不已!
“真像是做梦一样。”
俞安扫了一眼四面八方来自不同部落的北狄军旗,咧嘴一笑:
“本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冬猎,没想到最后居然稀里糊涂地收服了整个北狄!”
“我和北狄打了半辈子交道,一直在刀口上舔血,倦了的时候也老是会瞎想,什么时候王爷一声令下,率领我们十几万安北军齐齐北上,攻占北狄,就可以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打仗了。”
“却不想这一天来的那么突然,只用了区区不到两万人马,率军收服北狄的也不是王爷,而是年仅十九岁的四公子!”
“大将军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欣慰吧!”
多吉、赵禄、谭其、秦澈等安北军将领同样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几人都较为谨慎,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附和,反而提醒道:
“俞将军,此时说收服北狄,言之过早。”
“拓跋氏、希尔氏、巴尔氏的态度都尚不明朗,说不定接下来还有一场恶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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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俞安却凶戾一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垂死挣扎一番,正愁这一次出来没砍够人头呢!”
“今日再不多杀几个,下半辈子或许都没什么获取军功的机会了!”
……
与此同时。
百丈外,姜青剑、姜青竹二人率领各自残军凑到了一起。
他们骑着马甩开了队伍,并不许任何人跟从,似是要说什么悄悄话。
令人瞩目的是,二人皆是披着甲胄,且浑身是血。
不像姜青玉,一袭白袍从不染尘。
“拓跋彦和巴尔斯陨落了,眼看着北狄八大部落都一一都臣服了青玉。”
“二哥,现在的你一定也很难受吧?”
姜青竹自嘲一笑:
“你一直以来都把成为下一任拒北王、守护北境三州当做目标,严于律己,一日不敢堕怠,我也一样。”
“可眼下,世子做不成了,王位也被注定是他人囊中之物,甚至连一直心心念念要守护的北境三州,也没了最大的敌人北狄!”
“接下去,你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姜青剑一脸从容,似乎已经看淡了王位:
“青玉比你我做的都好。输给他,我心服口服。”
“但……”
“北境三州交到他的手上,我并不放心,毕竟他自身实力并不出众。”
“而且治理和打仗大不一样,他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顺应大势,先于皇室一步收服北狄,却未必可以治理好三州之地。”
姜青竹蹙眉道:
“你不肯死心,还要争?”
“难不成是蒋家不甘心,要反了父王?”
姜青剑摇了摇头:
“蒋家如何做,我不知,也猜不透。”
“但开春后,我打算自己先出一趟远门,将武学修为提升到先天,这几年一直在外征伐,却是有些耽误了修为进展。”
他抬头望向初阳,双眸似火,有野心正在燃烧:
“世子之争只是个开始。”
“青玉这一次擅自独吞开疆拓土之功,不但不会得到皇室的信任,反而会越发引起皇室对于父王的猜忌。所以……”
“我必须早日晋升命星境,皓月境,甚至曜日境……”
“如此一来,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帮到父王。”
姜青竹微微一怔:
“接下来的战争?”
“北狄不是要被收服了么?北境三州哪里还有什么战争?”
姜青剑看向姜青玉所在的位置,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以及忧虑:
“青竹,抓紧修行吧,要不了多久,你我都得重返战场。”
“但下一次的敌人……”
“会难对付的多!”
“……”
姜青竹沉默不语,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的意思。
可突然,却有一名安北军装扮的斥候骑马赶来,带来了姜青玉的命令:
“二公子,三小姐,四公子邀请你们一同参加今日的会议。”
姜青竹冷哼一声:
“他是要炫耀自己的功绩,并当众折辱我们二人么?”
斥候不卑不亢道:
“不,启禀小姐。”
“公子说了,二位都是他在王府的亲人,以后要一起建设和管理北境三州,所以有权一起决定对北狄各大部落的处置。”
“……”
这下姜青竹不说话了。
姜青剑一夹马腹,策马往前走去:
“走吧,去听听四弟对北狄的安排,或许我们能提出一点意见。”
“这可不是藏私的时候。”
“毕竟北狄毗邻北境三州,万一处置不妥当,日后发生叛乱,受苦受难的还是北境的将士和百姓。”
姜青竹迟疑了一下,也徐徐跟上:
“我倒要看看,八大部落,各怀鬼胎,他要怎么安排才能不让北狄生乱!”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今日起,北狄便是楚国第十州
当姜青剑、姜青竹来到姜青玉身前时,三人脸上的表情大不相同。
“二哥,三姐。”
姜青玉朝着二人抱拳一礼,举止谦逊,并未开口嘲弄对方或是夸耀自己。
“见过二公子,三小姐。”
一侧,小满落后半步, 同样朝着二人行了一礼。
似是仍把自己当做了那个紫烟院的小丫鬟。
姜青剑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抱拳着打趣道:
“北狄有今日的局面,小满姑娘功不可没!”
“早知今日,我也该寻一个和如你一般的贤内助才是,那样说不定便不会输的那么惨了。”
“四弟,你可不许负了小满姑娘!”
“否则, 即使你成了世子, 为兄一样会帮她教训你。”
小满羞红了脸, 低头不语。
姜青玉笑着点头道:
“有二哥撑腰,今后便只有她欺负我的份了!”
“对了,我听说二娘最近几年一直张罗着要为二哥寻一门亲事,却都被二哥以国事为重推辞了。”
“不过……”
“等这一次回去后,二哥怕是逃不掉了吧?”
“……”
听到“亲事”二字,姜青剑脸上出现一丝不自然。
以前,他一直被外界视为下一任拒北王,所以许多权贵都恨不得把家中最宠爱的女儿送上门联姻,哪怕只是做个妾室!
他娘蒋菁和外公蒋禹也从中挑了几个合适的女子,多是隐世家族的掌上明珠,或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个个知书达理,秀丽端庄,背后势力也足以帮到自己。
但都被他一一拒绝。
而眼下,他已经无缘世子之位,那些喜欢趋炎附势的权贵多半都在背地里庆喜当初没有成功把女儿嫁给自己吧?
姜青剑轻叹一声:
“四弟认为, 今日之后,天下还会有多少女子肯嫁于我呢?”
姜青玉微微一怔,随后又安慰道:
“二哥此言差矣, 你是楚国公子榜上排名第十一位的麒麟子,论天资、家世、性情皆是上上之选,又岂会没有女子喜欢?”
“倘若有女子因一时失利便对你由喜转厌,那么……”
“这一类只肯同甘、不肯共苦的女子,娶来又有何用?”
姜青剑释然一笑。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本就抵触联姻之事,只是我娘对此颇为热衷,今日之后,倒也算是解脱了。”
他停顿了一下,同时扫了一眼周围。
只见北狄八大部落的首领似是约定好了一般,同时策马朝马车赶来。
“不提我了,各大首领已经到了,该谈正事了。”
“四弟,你是未来的王府世子,今日所有决定都由你来做,我和青竹只在一旁做个看客。”
“二哥!”
姜青竹轻哼一声,脸上掠过一抹不情愿,但又无力反驳。
姜青玉谦虚道:
“二哥不必如此。”
“我才疏学浅, 安排北狄一事未必会做的面面俱到,若有不足之处, 还请你们及时指出,以免落下祸根。”
说罢。
他牵着小满的手,回到了自己的部队中。
此时,北狄八大部落的首领也纷纷下马,徒步走到了姜青玉身前。
除了众人早已熟知的乌托布,乞颜乌木和包罗特三人外,赫连氏的首领赫连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身旁跟着一个体型同样魁梧的坚毅青年,二人打量着姜青玉,目光却更多投向了一旁的小满,眼神中带着几分敬畏、感激,以及一丝宠溺。
小满挥了挥手,朝着二人友善一笑。
呼德氏的首领是个七岁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谁都带着几分害怕,惹人疼惜,甚是可爱。
陪同她一起来的是佝偻着身子的呼德大祭司,二人紧紧跟在赫连雄父子身后,似是仆从一般。
剩下三个部落的首领都是孤身而至。
巴尔氏的首领巴尔曼是个一脸颓废的干瘦男子,自从得知老祖巴尔斯陨落的消息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
拓跋氏的新任首领拓跋大祭司则是截然相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北狄打了胜仗一样。
这位活了足足一百二十六年的老人穿了一身干净的祭祀长袍,精神矍铄,腿脚利落,看上去似是和七八十岁一般。
只是,他天生瞎了一目,另一目又是妖异的紫瞳,所以有不论脸上什么表情,都有几分瘆人。
最后一人,是希尔氏的首领。
但让人意外的是,来人并不是“牛头”希尔夏,而是其侄子希尔坤。
“这一对叔侄居然真的和解了,看来当年的事情真的是希尔大祭司在从中搞鬼!”
早已从判官崔华得知一点内情的姜青玉朝着希尔坤友善一笑,同时拍了拍手。
下一刻。
多吉、俞安等一众安北军齐刷刷往两侧退开,在人群中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这一条路足有上百丈长,宽有十丈,两侧都有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中央摆了一张长桌,和十几张木椅。
桌上有笔墨纸砚,十几只碗和一坛酒,以及一张铺满了大半张桌子的地图。
显然,这是姜青玉为众人准备的谈判之地。
“诸位,请。”
姜青玉牵着小满的手,率先往里走去,走到主座的位置后停下。
六戒紧随其后,来到了其左手边第一个座位。
姜青剑、姜青竹二人在姜青玉的示意下,走在了其右手边第一、二个位置。
八大部落的人见到这一幕,不少人脸上出现了一抹犹豫。
但当乌托布、乞颜乌木等人走入后,其余人也赶忙一一走了进来,并按照各自部落的实力排名依次寻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不过……
由于姜青玉没有落座,所以没有一人敢贸然坐下,而是都齐齐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姜青玉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周围。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位安北军都昂首挺胸,甲胄光鲜,长矛锃亮,脸上洋溢着自信高傲的笑容。
八大部落的人则是神情各异。
有人落寞,有人悲壮,有人无奈,也有人一脸坚定……
当方才见到赫连氏的小公主和姜青玉亲昵站在一起时,他们便知道北狄今日注定要变天了!
当然,所有人都清楚,即使赫连氏选择拉上呼德氏和姜青玉拼死一战,也改变不了什么。
自从得知巴尔斯和拓跋彦陨落的消息后,他们便已经做好了臣服楚国的心理准备,甚至……
有人早在数年前乃至数十年前,便已经向外人投降臣服!
“今日把大家聚到一起,是为了谈几件事。”
“第一件事么……”
姜青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各大部落的人,冷声道:
“如今,拓跋彦、巴尔斯已经陨落,北狄和楚国那么多年的战争也该有个了结了。”
“尔等是北狄八大部落的主事人,以往也一直掌握着整个北狄的权柄。今日,本公子代表拒北王府,代表楚国,问尔等一个问题——”
“北狄,可愿臣服?”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垂头不语,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答应,生怕自己被钉上北狄历史的耻辱柱!
即使是那个七岁小女孩也都懂事得一声不吭。
片刻后。
见无人出声,乌托布脸上闪过一抹坚定,但刚想第一个开口表态之时,耳边却又响起了姜青玉的声音:
“愿臣服者,落座即可。”
乌托布闻言,立即拉开凳子,弯腰坐下。
紧接着,赫连雄父子,乞颜乌木,包罗特,希尔坤,巴尔曼也都一一落座。
呼德氏的大祭司也拉着一脸胆怯的小女孩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最后,是拓跋大祭司。
这一刻的拓跋大祭司看上去才有点像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动作僵硬而迟缓,表情异常艰难,落座之时,还“不小心”用脚绊倒了凳子,连带着自己也摔倒在了地上!
“老了,不中用喽!”
拓跋大祭司对着众人抱歉一笑,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用双手扶正椅子,却又“不小心”将其翻倒!
但他一直锲而不舍,直到凳子倒了三次,他又扶了三次后,这才最后稳稳当当坐了上去。
有人觉察到,在姜青玉开口后,此人分明是第一个俯身的,最后却是一个完成落座。
似是早有算计!
姜青玉自然看的出来,这个亲手杀死拓跋奇的老人并非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方才的动作多半也是故意为之。
但他并不在乎。
只是很有耐心地看着这一切,并默默记下。
“很好。”
见到所有北狄一方的人都坐下后,姜青玉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并宣布道:
“那么……”
“今日起,北狄便是楚国第十州。”
第一百八十七章 姜青玉所提的四件事
第十州!
三字落下,北狄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自二十多年前姜秋水击败柯图察、打下幽州后,楚国疆土又添一州!
而且是比并州、幽州加起来都更为广阔的一州!
今后,楚国再不用担忧北方边境会生乱,也不必担忧楚国将士会缺少合格的战马!
“第十州的名字,以及刺史的任命,将来朝廷会做决断。”
姜青玉掷地有声:
“但……”
“在那之前, 我得帮朝廷先安顿好北狄,防止你们再生祸乱!”
他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又道:
“隔壁幽州,羌族设立王庭,由‘狼王’柯图察负责管辖羌人一族,数十年来不曾生乱。”
“今日, 本公子便效仿之,任命乌托氏成为北狄王庭,由其首领乌托布负责管辖狄人一族!”
此言一出。
乌托布顿时从椅子上起身,并朝着姜青玉单膝跪地:
“谢公子!”
“乌托氏定然不负重托!”
其余人则是表情各异。
乞颜乌木、包罗特二人哪怕已经提前几日知晓了此事,可这一刻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包括赫连雄父子也有点心生不满。
希尔坤、巴尔曼、呼德氏的小女孩倒是面不改色,似乎事不关己一般。
至于拓跋大祭司……
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不服气。”
“目前的乌托氏也并不具备让你们所有人都服气的实力。”
“所以……”
姜青玉话锋一转:
“本公子再给你们定一条规矩。”
“倘若以后北狄内部产生了分歧,你们可以投票表决,王庭拥有三票,余者皆有一票,共计十票。”
“只要你们凑足五票,便可以拒绝接受乌托氏的命令,若是凑足六票以上,那么……”
“你们甚至可以命令乌托氏做事!”
这话一出, 众人表情都是精彩纷呈。
“……”
乌托布脸上笑容一滞,看向姜青玉的目光多了几分质问。
成为王庭,乌托氏已是众矢之的, 再加上姜青玉这一条规矩,其余七个部落肯定会抱团抵制自己!
自己的命令无人理会,甚至还要反过来听他人的命令行事……
那乌托氏还算什么王庭!
不料, 姜青玉却理直气壮道:
“北狄共有八个大部落, 倘若你连两个都拉拢不到,那么本公子凭什么信你可以管理好狄人一族?”
“公子所言极是!”
“我很喜欢这个规矩!”
包罗特和乞颜乌木二人对视一笑,都险些拍手称赞了。
剩下几人也都面带笑意。
谁都不愿意被人骑在头上。
臣服楚国,臣服拒北王府,那是时势所迫,可他乌托氏又算什么人物?也配命令他们?
“公子……”
乌托布脸色阴沉,但还是低头认命:
“是,谨遵公子之令!”
但谁也没见到在他低头时,双眸闪过了一抹自信……以及阴毒。
八大部落中,拓跋大祭司、希尔大祭司都和自己早有勾结,所以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在剩下的几人中再拉拢一人,那他便可掌握整个北狄的权力!
可惜……
乌托布并不知晓,希尔氏内部早已发生剧变,希尔大祭司此时早已享受完了黑无常谢文的上百种酷刑,生不如死!
“设立王庭,是第二件事。”
姜青玉继续开口道:
“接下来是第三件事。”
“最近走戊阁的越皇出现在落霞镇,行事颇为嚣张。”
“走戊阁是前朝余孽所建立的势力,和楚国势不两立,为了防止你们中有人假意降楚,实则臣服于前朝余孽, 图谋叛乱……”
“本公子决定,从你们的儿女中各挑选出最宠爱的一位,带去王城做质子!”
说出“质子”二字的时候,姜青玉不禁想到了在王城受苦十二年的长兄和娘,于是双眸掠过一抹心软,又加了一句:
“为期五年。”
对于这个要求,包罗特等人都没什么意见。
身为一族首领,他们子女本就众多,被带走一个最宠爱的倒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有两人却是神情怪异。
一人是呼德大祭司,他看了看年仅七岁的新任首领,又看了看姜青玉,一脸无奈道:
“公子,不是我呼德氏不肯交出质子,实在是首领年幼,尚无子女啊!”
“要不……”
“你把首领带走?”
话音刚落,姜青玉身侧的小满便冷哼一声:
“怎么,当初是你亲自选的首领,现在又不认可了么?”
呼德大祭司赶忙道:
“不敢,不敢。”
姜青玉网开一面道:
“呼德氏,可以例外。”
北狄声称是有八大部落,可实际上只剩下了七个。
呼德氏已经被赫连氏吞并,名存实亡,若非念在小满的面子上,今日小女孩和呼德大祭司怕是都入不了座!
“那我拓跋氏呢?”
拓跋大祭司一脸笑吟吟地问道:
“老夫的子女,早都死完了。”
“连孙子孙女都没一个活着的。”
“倒是有一个曾孙,今年五十二岁,后天五品,在草原上赶了半辈子的牛羊,如果公子不介意,可以将他带去王城享几年清福。”
姜青玉直视着对方的目光,同样笑道:
“不必,我会将拓跋宇带去王城。”
拓跋大祭司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
按理说,他杀了拓跋奇,和拓跋宇有杀父之仇,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淡定,但毕竟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所以谁也看不穿他内心的想法。
姜青玉内心轻叹一声。
自从得知拓跋奇死于拓跋大祭司之手后,拓跋宇便一直央求自己带他离开北狄,并帮他找寻知微夫人的下落。
自己带他走,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了。
“第四件事。”
他看了一眼六戒,宣布道:
“今日起,北狄不许再信奉神明!”
“我也不强迫你们都信佛,但必须大力宣扬佛教!”
“另外,黑水湖畔的小南山寺会是北狄唯一的佛门圣地,其余佛门势力不得介入北狄,抢夺香火,否则将会遭受到你们的联合驱逐!”
“作为回报……”
“不久前晋升了曜日境的六戒大师会留在北狄,帮你们震慑外敌!”
亲眼见证了六戒晋升曜日境的乌托布、乞颜乌木等人第一时间开口应诺。
其余人也纷纷答应下来。
他们可不敢触怒一位曜日境。
作为神明信仰的受益者,呼德大祭司下意识望向了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的拓跋大祭司,却见对方一脸笑意道:
“老夫早就想皈依佛门了。”
“等小南山寺建成后,老夫便剃度出家。”
“……”
这让他不禁暗骂一声:
“呸,老奸巨猾!”
“阿弥陀佛。”
一旁,六戒双手合十,一脸真诚:
“小南山寺的佛门永远为每一个人敞开!”
“各位施主若要出家,贫僧可以亲手帮你们剃度。”
“……”
一时,无人应答。
只有包罗特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似是在认真考虑做和尚的事情。
……
接下去的流程就简单多了。
由小满研墨,姜青玉提笔将四件事依次写在了桌上那张巨大的地图上,并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八大部落的首领切开手指,以血作墨,一一签字,并按下手印。
小女孩则是由呼德大祭司代劳。
同时,姜青玉也请姜青剑、姜青竹二人签下了名字。
最后,他大笔一挥,又在地图上属于北狄的那一片位置中,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楚”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负手而立,望向南边落霞镇的方向。
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座。
“好了。”
“去将质子带来吧,本公子要带着这一张地图,回王城向父王复命了。”
此时,天上霞光密布,红透了半边天。
似是昭示着祥瑞,又似是在预示一场更大的血雨腥风。
第一百八十八章 倘若本王说有,严公公会信么
一炷香后。
八大部落的首领去而复返,带来了各自最宠爱的子女。
乌托柒、包罗赞、乞颜婷都在其中。
除了子女外,他们还不约而同的带来了一批安置在各个部落中的楚人俘虏。
人数不多,加起来大概有七八百人。
有趣的是,陪同乞颜婷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和姜青玉有不少渊源的古尔根。
“大个子,这一次是去做阶下囚, 你不用陪我去受苦的。”
“你是古尔部落的王,你走了,族人怎么办?”
比起以前,乞颜婷对古尔根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但仍谈不上喜欢。
二人更像是一对朋友。
古尔根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只是憨笑着说了一句话:
“你去哪,我去哪。”
同时他瞥了一眼老丈人乞颜乌木, 眼中满是善意。
最终, 乞颜柏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而且是死无全尸。
令古尔根感到意外的是,事后乞颜乌木并没有怪罪自己。
甚至……
就连一直对乞颜柏寄予厚望的乞颜大祭司都不曾为其发声,反而自己背弃了神明,眼下正带着一群族人在黑水湖畔昼夜不停地建造小南山寺,想以此来博取六戒的好感。
“去王城做质子么……”
“两个多月前,我被姜青剑俘虏,更被其利用,在王府对姜青玉极尽羞辱。”
“本以为此人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公子,却不想这次居然一战成名,不但盖过了姜青剑的风头,更是让整个北狄都向他臣服!”
古尔根一阵唏嘘,望向姜青玉所在的位置。
却见对方似乎朝自己笑了一下。
“……”
这让他微微一怔,继而苦笑道:
“唉,我得罪了他,这次去了王城, 肯定要吃不少苦头了。”
“我倒是无所谓, 皮糙肉厚,什么毒打都受得住。”
“只希望不要连累到阿婷。”
……
黄昏时分。
落霞镇。
这几日北狄境内不断传来喜讯,先是二公子领着区区两千人马把上万狄军耍得团团转,后又传出四公子在黑水湖歼灭一千金鹰骑,俘虏五千狄军和北狄第一天才拓跋宇!
再后来,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杀死了北狄硕果仅存的两尊曜日境老不死,令整个北狄再无倚仗!
而今日,听说四公子召集了八大部落的首领,在落霞镇北部八十里处谈判,商讨收服北狄的事宜!
听见一个个喜讯,所有人都恍若做梦一般!
和北境三州作对了那么多年的北狄,终于要臣服了么?
北境连年不休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此时此刻,落霞镇聚集了数万人,都在翘首以盼着姜青玉等人的凯旋。
除了驻扎的守军外,大部分是楚人俘虏的家眷们。
几日前,拒北王派人将俘虏回归的消息传达到了这群人耳中,于是他们便拿着拒北王府赠送的路费从各地出发赶到了落霞镇,希望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亲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陪他们一起到的,还有拒北王本人。
以及那群本该在王城静静等待大比结果的贵客们。
换句话说。
在所有人眼中, 不用等到三十号,今日,冬猎大比便可以落下帷幕。
这一刻。
一身紫色蟒袍的拒北王立于队伍的最前方,不怒自威,神态从容,让人看不出内心所想。
左手边,二夫人蒋菁披了一件白狐皮制成的长裙,由三十六条幼狐尾巴缝制而成的裙摆拖在雪地上,不染一丝尘埃。
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但仍然难掩憔悴,显然这几日心情不佳。
不过,为了表现出自己非凡的气度,她还是硬挤出了一丝笑容。
在其身后,王府的四位皓月境之一,陪同蒋菁一起入府的矮小老仆却是脸色阴沉。
姜青玉一战扬名,并接替拒北王收服北狄,立下开疆拓土之功,蒋家功败垂成,数十年谋划毁于一旦!
这让他,让蒋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该死!”
“早知今日,我之前就该拼着这一条老命不要也得寻个机会在府中将此子击毙!”
老仆望向拒北王右手边的那人,心中生出一丝责怪。
那人是京城排名第二的大宦官严松鱼,本是奉皇帝景宏之令截杀走戊阁的大人物,并前往北狄和早已和皇室勾结到一起的拓跋奇接触。
在老仆看来,如果严松鱼去了北狄,那么今日立下开疆拓土之功的便不是王府四公子姜青玉,而是二公子姜青剑了!
只可惜……
此人声称是十大宦官中排名第二,仅次于摘星境的第一宦官,可却是个徒有虚名之辈!
同时曜日境巅峰,他不但成了越皇的手下败将,还被对方用越王剑砍下了一整条左臂,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到,怕是连命都得丢掉!
换句话说,姜青剑今日落败,他严松鱼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此时,严松鱼似是觉察到了老仆的目光,回头朝其微微一笑。
吓得老仆赶紧低头,以示恭敬。
严松鱼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北方,而后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边袖管,轻叹一声:
“王爷不要怪我多嘴,有些话若不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会妄言提醒。”
“这几日朝堂上,百官对于削藩一事争吵不休,拒北王府眼下的处境可不太妙啊。”
“开疆拓土之功,太让人眼红!坐拥北境三州之权力,太让人忌惮!”
“王爷已经位极人臣,应该懂得功高震主的道理,为何不把这份功劳让出去,换取陛下和百官的信任呢?”
拒北王一脸平静:
“陛下一直对本王信赖有加,至于百官……”
“莫非严公公认为,本王将这份功劳让出,便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夸赞么?”
“不会的。”
“他们只会在朝堂上变本加厉地抹黑本王,说本王心机深沉,让出功绩,必定另有图谋!”
严松鱼微微颔首。
以他对百官的了解,的确会是如此。
“那么……”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
“王爷,你有么?”
是否如百官所说,真的另有图谋?
只见拒北王面不改色,微微抬头:
“倘若本王说有,严公公会信么?”
“……”
严松鱼双目一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哈哈!”
拒北王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解释道:
“不瞒公公,此次收服北狄,本王的确存有私心!”
“本王的病情日渐严重,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一旦本王死了,无论是青剑、青竹或是青玉,论个人资历和功绩都不足以坐稳王位,也难以服众!”
“所以,本王必须在死前安排好一切,让本王的世子积攒足够的声望和功绩,以免本王死后,北境生乱!”
一旁,二夫人蒋菁面露忧愁:
“王爷……”
不是刚服下的九转金丹么,怎么病情又严重了?
拒北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不必担忧,本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阿菁,本王知道你和蒋禹心中不服气,但目前来看,青玉的确比青剑更适合继承王位。”
“不过……”
“青剑毕竟是你我的儿子,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他。”
“本王已经写好奏章,请陛下擢升青剑为雍州长史,再加上本王和蒋禹的扶持,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可以成为下一任的雍州刺史!”
“……”
蒋菁神情一滞。
雍州刺史?
这不是一直都是蒋家人坐的位置么?
蒋家之前鼎力扶持姜青剑,为了便是让他成为拒北王,从而让蒋家更进一步,走出雍州,逐步扩大自己的权势。
如今姜青剑不但做不成拒北王,反倒回去和蒋家在一个盆里争食?
蒋家人怎会同意?
尽管姜青剑是蒋禹的外孙,可毕竟姓姜不姓蒋!
拒北王这是要把自己母子和蒋家割裂开来啊!
身后,蒋家老仆更是浑身一颤。
拒北王的这一招,实属阴险至极!
一旁,严松鱼却是一脸笑呵呵。
北狄臣服后,北方再无任何势力可以掣肘拒北王,这可不是皇室希望见到的。
但如果蒋家和拒北王府闹翻了……
或许皇室可以借此削藩,把拒北王府的三州封地减为二州!
正当严松鱼浮想联翻的时候,忽然前方有一名斥候策马而来,高声大喊:
“来了,来了!”
“四公子他们已经到了!”
众人闻声猛然望去。
下一刻。
只听前方陡然响起一阵让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排排骑兵宛若阵阵黑潮,从地平线上突兀冒出,由远及近。
黑潮中间有一辆马车,一位白袍公子立于前方,一手持剑,另一手捧着一卷足有半人高的地图。
那是一张全新的楚国地图。
第一百八十九章 立世子!
待到这一支部队来到落霞镇后,在场的数万人皆是屏息凝视。
在众人注视下,姜青玉走下马车,孤身一人走到了拒北王等人身前。
“父王!”
“二娘,严公公。”
他微微低头,奉上地图:
“北狄八大部落首领皆已臣服!”
“此是证据!”
拒北王拿起地图,展开一观, 先是瞥了一眼写在北狄位置上的“楚”字,随后又拿起那一张写满了条件和签字画押的认降书。
片刻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并将二者交给了一旁的严松鱼:
“严公公,可有问题?”
严松鱼接过地图和认降书,目光在乌托氏成为王庭和小南山寺成为北狄唯一佛门圣地两件事上稍稍停了一下, 摇头道:
“没问题。”
同时他看向姜青玉, 笑着不吝夸赞道:
“两个月前,初次在王爷房间见到四公子,老奴便觉得你会有潜龙出渊的一天,今日又见面,果然印证了那一句话,虎父无犬子!”
“二十多年前,王爷让幽州臣服,今日,四公子又让北狄臣服,你们父子前后为楚国一共增添了两州国土,如此功绩,前无古人啊!”
姜青玉低头道:
“父王打下幽州,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我让北狄臣服,却是沾了他人的光。”
“此次收服北狄,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当居首功, 若不是她斩杀了北狄硕果仅存的两位曜日境老祖, 八大部落也不可能主动臣服。”
严松鱼赞赏道:
“难得你不居功自傲!”
“这一次开疆拓土,第三楼主女萝立下不世之功, 陛下已经决定封她为王,不日便会昭告天下。”
“但四公子同样功不可没,尤其是黑水湖一战打出了楚军的威风,陛下和太子殿下得知后都对你赞不绝口,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如何封赏。”
“倘若四公子有什么要求,不妨大胆提出,由老奴代为传达,想必陛下一定不会拒绝。”
姜青玉不卑不亢道:
“严公公,官职、金银、功法等等,我一概不要。”
“我所求的,只有一件事。”
“……”
严松鱼神情一滞。
姜青玉口中的那件事并不难猜,无非是让陛下允许其生母和长兄离开京城,回王府一家团聚罢了。
“公子不必多言,此事,老奴会帮你禀报陛下。”
姜青玉躬身一礼:
“青玉谢过公公。”
此时。
拒北王朝姜青剑、姜青竹二人挥了挥手,并示意二人把坐在马车中的姜青梦和姜青音也一起叫来。
姜青梦掀开车帘,一脸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一起往外走。
却发现姜青音浑身一颤。
“五姐,怎么了?”
“没, 没什么。”
姜青音盯着前方,只见属于王府贵客的那一群江湖人士中,有一位看似三十岁的儒雅男子正在笑吟吟看着自己。
那人一身黑纹白底的长衫, 垂肩长发如雪一般白,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琴盒。
正是琴宫之主,李景行。
“宫主……”
马车内,绿绮、独幽二女也见到了男子,顿时一脸惊惶。
姜青音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两位师姐,你们先待在马车上吧。”
她也没想到,李景行居然会亲自跑到并州!
是为了和父王叙旧,还是来捉拿绿绮、独幽二女回去?
倘若是后者,那接下去可能会有争端发生了。
“二位嫂嫂不用担心。”
姜青梦安慰道:
“你们可是四哥的女人,他奈何不了的!”
“北狄八大部落的首领哪一个不是皓月境巅峰?不都被四哥治得服服帖帖?”
听到这话,二女这才神情有所缓和。
……
片刻后。
几位子女都来到了拒北王身前。
姜青剑一脸从容淡定、姜青竹面带一丝羞愧,姜青音和姜青梦二人则是有几分生怯。
拒北王一一为五位子女整理衣着,并替姜青剑和姜青竹二人擦拭甲胄上的血迹。
而后,他笑着道了一声:
“太好了,都活着。”
下一刻。
他又收敛笑容,询问道:
“北狄已经臣服,战事休止,本王决定提前结束冬猎,并让青玉担任王府世子,你们可有异议?”
几人纷纷摇头。
即使本被寄予厚望的姜青剑也释然道:
“青玉本次冬猎表现远超于我,他做世子,我心服口服。”
拒北王微微颔首。
下一瞬。
他解下腰间王印,并往内疯狂注入灵力。
顷刻间,一条灵气所化的紫色巨蟒从王印中腾空而起,驭云驾雾,在众人头顶不断盘旋。
紫色巨蟒长逾十丈,腹生四爪,宛若活物一般!
它在云雾间游走之时,身旁不断有电闪雷鸣,似是一条布云施雨的真龙!
“那是什么?”
“大蟒成妖么?”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副场景,不禁感到好奇惊讶。
也有的百姓甚至吓得跪伏在地上,口中不断喊着求菩萨保护。
“不要怕,那是北境三州部分气运所化的气运之蟒,不会伤人的!”
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啧啧称奇道:
“每一次唤出气运之蟒所耗费的灵力都是一个难以预估的数字。”
“上一次见到它,还是在王爷受封拒北王的那一天!王爷病重后,老夫本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一条紫蟒了,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见到第二次!”
……
“……”
姜青玉抬头看着在半空中耀武扬威的紫蟒,微微蹙眉。
他观察到此物上有一股陌生的灵魂气息,和拒北王,和在场的众人都不相同。
这股灵魂气息的品质极高,远超曜日境,但只有一丝一缕。
似是有人分出一缕魂,寄生在上面一样!
“气运所化?”
“怕是有人作妖吧!”
他内心一阵冷笑,同时陷入沉思: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
“莫非,先天第五品养龙境……”
“便是如此修行的么?”
倏然间。
紫蟒口吐人言,声音和拒北王如出一辙:
“自楚立国以来百余年,北境和北狄一直征战不休,可今日,这一场持续了上百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北境胜了!楚国胜了!”
“北狄已经表示臣服!”
“从此,北狄便是楚国第十州!”
此言一出。
数万人立时爆发一阵欢呼,不少人喜极而立:
“胜了!我们胜了!”
“终于不用再打仗了!”
“第十州!”
……
人群中,赵禄瞥了一眼李慕兰,又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宝刀,低语道:
“小葫芦他娘,你听见了么?”
“不用再打仗了!”
“我也不用去镇守什么木兰城了,从今以后,在王城买一座大院子,和你一起把小葫芦抚养成人,把这些年亏欠你的全部一一补偿。”
李慕兰则是心情复杂。
李家是将门世家,今后没了仗打,她和李家又该何去何从?
……
良久后,等众人稍稍冷静下来,紫蟒又宣布了第二个消息:
“另外,本次冬猎大比提前结束,本王幼子姜青玉在收服北狄一事上居功甚伟,所以本王决定由他担任王府世子。”
“待本王退位后,承袭拒北王之位!”
此言一出。
欢呼声顿时小了很多。
除了姜青玉带领的近万部队外,其余人都很少发声。
显然,尽管他一战扬名,可毕竟人们不曾亲眼见到他做了些什么,只是听了些传言,所以他在军中和江湖上的威望仍有一点不足。
一位出身雍州的皓月境侠客硬着头皮,站出来开口质疑:
“王爷,在下不是否认四公子,只是……”
“按照章程,世子之位的人选得先上报朝廷,等陛下的任命圣旨下来,才算尘埃落定。”
“此时宣布,是否有点不合规矩?”
有人做了出头鸟后,人群中也不断传出稀稀疏疏的质疑声。
“是啊,也不急于一时嘛!”
“等陛下圣旨下来才作数。”
“此时宣布,过于仓促,不如多筹备几日,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昭告天下!”
……
不难猜出,这都是蒋家的手笔,想以此为借口再拖延一段时日,好让他们再做最后的挣扎!
在一旁观望着这一切的二夫人蒋菁顿时双眸闪过一丝决然,将双手藏于袖口,紧紧攥拳。
“别高兴的太早了!”
在其身后,老仆瞥了一眼身侧笑容已经难以抑制的姜山,内心不禁一阵冷笑:
“在拿到圣旨前,一切都还没完呢!”
“这几日严公公一直在并州养伤,等到他回去京城复命,取来圣旨,来回至少要花费十日!”
“十日时间,应该足以让家主扭转局势了吧?”
然而,正当有人自以为可以凭借小聪明再拖延几日之时……
却有一件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大宦官严松鱼突然开口:
“王爷,既然他们要看皇命,那么……”
“你便把两个月前老奴带来的那封圣旨,拿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吧。”
第一百九十章 贺,世子!
两个月前的圣旨?
不少知晓内情的人微微蹙眉。
那个时候,拒北王正病入膏肓,为了续命,整个王府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购入一枚九转金丹,不但在黑市开出天价悬赏,甚至……
二夫人蒋菁还有意牺牲六小姐姜青梦和门派势力联姻,来换取金丹!
可即便如此, 仍是一丹难求!
眼看着拒北王没几日可活的时候,大宦官严松鱼千里迢迢从京城及时赶至,送上金丹,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和以往每年一次送药时一样,随同金丹一起到的,还有一封圣旨。
上面写着皇帝景宏的几句慰问。
今日是北狄臣服之日,严松鱼在这个节骨眼下让拒北王拿出两个月前的圣旨……
意欲何为?
难不成圣旨上还说了些别的?
“不会是……”
不知为何, 蒋家老仆内心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死死盯着拒北王的背影,却见对方正徐徐从怀中取出一封圣旨,似乎早有准备!
见到这一幕,许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若真是几句慰问,拒北王又岂会将这封圣旨随身携带?
“……”
姜青玉同样微微蹙眉。
事到如今,圣旨上写了什么,他隐约猜到了一些,可正因为猜到了,才难以置信!
下一刻。
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拒北王将圣旨往上抛出。
严松鱼冷笑着打出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顷刻间,圣旨冒出一阵金光,一个个金色的字似是龙飞凤舞一般从中钻出!
起初,每一个字都只有巴掌大小,后来越变越大,足有丈许长宽,并在半空一点点拼凑出了圣旨的原文!
同时, 严松鱼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喊道: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八字落下,除了拒北王夫妇和躲在马车里的少数人外,其余人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姜青玉犹豫了刹那,随后朝着拒北王单膝跪下。
严松鱼抬高头颅,照着圣旨上的文字,模仿皇帝景宏的口吻开始朗读:
“秋水,你我二人可是早有誓言,要做百年的明君贤臣,你可不能违背誓言,先朕而死!”
“朕命你,赶紧服下这一枚九转金丹续命!”
“若有下次病发,你只需一封书信寄到京城,朕便会再命人送药!一年一枚不够,便两枚,两枚不够,便三枚!楚国能有今日之繁盛,你姜秋水功不可没,区区几粒丹药,楚国供得起!”
……
严松鱼每读一句,半空中的金字便多上一行。
听着老阉人朗读圣旨,众人神情各异。
圣旨上的字里行间并没有君对臣的倨傲,更像是老友间的慰问。
由此可见, 传言不假,皇帝景宏对拒北王是真的信赖有加,所以才一次次拒绝了百官对于削藩的提议!
但这些话和今日之事似乎……
并无瓜葛?
不过,众人知道圣旨上一定另有皇命,于是一个个都耐心听讲。
果然,片刻后,圣旨上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秋水,上个月,朕去见了婉儿和青书一面。”
“近来婉儿思念成疾,气色不佳,她对朕说,余生别无所求,只求可以见青玉一面。”
“所以……”
“为了补偿她们母子,朕擅自替你做了一个决定——”
“敕封你和婉儿的次子青玉,做拒北王府的世子!”
“成为世子后,按照规矩是要入京面圣的,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生母和长兄,以解二人相思之苦!”
……
“钦此——”
最后一字落下。
所有人顿觉荒唐!
他们望着半空中金光璀璨的圣旨原文,一脸不敢置信!
早在两个月前,皇帝景宏居然便已经敕封姜青玉为王府世子!
怎么可能!
这一刻,二夫人蒋菁和蒋家老仆都感觉天塌了一般!
“这一定是假的!”
老仆不断在内心狂吼:
“以皇室和蒋家的关系,陛下怎么可能偏袒姜青玉,放弃青剑!”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蒋家在北境三州做的一切,不都是陛下默许的么?他默许我们渗透并州军部,默许我们暗中和北狄合作,更默许我们一步步扶持青剑成为世子,这一切不正是为了掣肘王爷,削减他的势力么?”
“为何到最后,陛下还是选择了姜青玉?”
“那蒋家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旁,蒋菁更是死死攥拳,十指嵌入肌肤。
“最后……”
“我居然还是输给了你!”
“吕婉儿,哪怕你去了京城,都不肯消停,还要再压我一头么?”
她看向儿子姜青剑,却见对方朝自己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并上前伸手握住自己,安慰道:
“娘,我很好。”
可了解儿子的蒋菁却知道,这一刻的姜青剑内心肯定很不好受。
皇室一直十分信赖蒋家,所以姜青剑也一直认为皇帝景宏是支持自己做下一任拒北王的。
可今日方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景宏的认可!
此时,围观的众人也议论纷纷:
“既然陛下早已有皇命,为何王爷还要举行冬猎大比?”
“估计是为了给二公子一个争取的机会吧。”
“给了机会,也不中用啊!”
也有人疑惑道:
“可是,冬猎大比的消息传出后,京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陛下便不怕二公子在大比胜出么?”
“到那时候,这封圣旨又该怎么处置?”
“你们说,陛下会不会早在两个月前便认为四公子会在冬猎中拔得头筹?”
“不,不会吧!”
“那时的四公子可还是个声名狼藉的草……公子,在身经百战的二公子和他之间,谁会看好他?”
“陛下不就看好他了么!”
“事实证明,陛下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四公子的确要比二公子更出众!”
“真不愧是楚国中兴之主啊!”
“任期内,将八州国土拓宽到十州,历史上如此明君能有几人?”
……
“这真不是巧合么?”
姜青玉凝视着圣旨原文,深深皱眉。
两个月前,在外人眼中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公子,文不成武不就,但景宏却在偏偏那个时候选择了自己做世子!
是因为念在娘和大哥被软禁十二年的情分上?
还是说,景宏真的看重自己,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坐镇北境三州?
有那么一瞬间,姜青玉甚至怀疑自己的阴身已经暴露!
但转念一想,倘若景宏真的得知自己年仅十九岁便拥有了堪比曜日境巅峰的实力,又岂敢养虎为患?
“不对!”
“在父王决定举办冬猎大比后,景宏一直不曾阻止,如果在他眼中我是个庸人,那么他又如何确保我可以在这一次的冬猎中拔得头筹呢?”
倏然,姜青玉浑身一颤。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是了。”
“是乌托布!”
在八大部落首领中,乌托布是最早表态支持自己的,只是黑水湖一战自己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后,他才一直隐而不发,选择了率军在一旁默默守护。
但……
在几位首领中,此人一直行事低调,却一反常态地最先背弃北狄,并在几位公子小姐中选择了最不被人看好的自己!
不得不说,很是可疑!
当初姜青玉只是觉得乌托娜的劝说和拒北王的收买在其中起了作用,可他却不曾忘记,乌托娜说过其父是个谨慎的人,按理说不应该做第一个出头鸟。
现在他懂了。
因为乌托布是景宏的人。
他要帮自己拿下大比头名,所以才会第一个投奔自己!
“杀手组织,九五。”
“敢以九五命名,大逆不道!我原先一直以为这是个和景氏一脉作对的势力,现在才后知后觉,这是一个忠于皇室的组织!”
“其首领九五多年不曾现身,说不定便是某个皇室中人!”
“甚至……”
“很可能正是景宏本人!”
姜青玉看向北方,表面上面不改色,可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乌托布口口声声说臣服父王,实则早已被景宏收买!”
“他不惜用一名组织成员的性命换取了我的承诺,令乌托氏成功当上北狄王庭!”
“所以,即使收服北狄的人是我,可最大的赢家却是楚国皇室!”
“景氏一脉不但增添一州国土,更是将北狄握在了手里,和其余几州一起将并州牢牢围住,以此来掣肘父王!”
“幸好……”
“我早就看穿了乌托柒的异样,并对乌托布保持了足够的警惕,设下十票的规矩,限制了王庭的权力。”
“否则,还真有些麻烦呢!”
姜青玉在内心轻叹一声。
果然,皇室对父王仍有忌惮和戒备!
但片刻后,他又举起双手,假装受宠若惊,大声喝道:
“臣,接旨!”
下一刻。
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文字似是游鱼一般往回钻入了圣旨。
紧接着,圣旨从半空坠落,刚好掉到了姜青玉的双手之上。
天上,霞光阵阵。
北境三州部分气运所化的紫色大蟒从云雾间降落,来到了姜青玉身侧,并朝其微微俯身,以示恭敬。
见到这一幕,严松鱼第一个开口恭喜:
“贺,世子!”
下一瞬。
数万人齐齐开口:
“贺,世子!”
一时,声若惊雷。
再无一人质疑姜青玉的世子身份!
第一百九十一章 要让景宏认为,一切都在他的
恭贺声持续了很久。
但不久后,人群中又传出了哭泣声。
因为姜青玉带回来的楚人俘虏们一个个都寻上了自己的家人,因时隔多年的团聚而抱头痛哭。
也有人抱着装着骨灰的罐子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跪在地上,哭干了眼泪:
“儿啊,你怎么忍心丢下娘一个人啊!你,你不孝!儿啊, 没了你,娘可怎么活啊!”
一个衣服打着补丁的老头子故作坚强:
“儿啊,爹不哭,爹带你回家!你生前喜欢吃桃子,爹这几年在后山种了一片桃林,回去后便把你葬在桃树旁,砌一座最好的坟!待到桃子成熟, 每日都摘上一盆摆在你坟前,让你, 让你吃个够……”
一个红着眼眶的妇人命令一个七八岁的女小女孩朝一个罐子下跪:
“小梦,磕头,叫爹!”
“呜呜,爹!”
“小梦,不许哭,你要记住,你爹是英雄!”
“是,小梦不哭,爹是英雄。”
……
哭泣声此起彼伏,拒北王和一众子女看着这一切,因收服北狄而产生的喜悦也被冲淡得一干二净。
“父王,我们要优待阵亡将士的家属。”
姜青玉轻叹一声:
“不但是发放足够的抚恤金,更要保证他们在生活中不受他人欺凌!”
“还有那些退伍的老卒, 和服役将士的家属也一样, 都得让他们拥有生活保障和尊严,否则会让人寒心!”
拒北王微微颔首,郑重承诺:
“放心,此事父王会安排好。”
……
半个时辰后。
拒北王父子开始安排将士们护送百姓和脱离俘虏身份的楚人士兵先行回家。
与此同时。
数十个被姜青玉擒获的江湖人士也一一从队伍中走出, 寻到了各自的同门。
“诸葛师兄,我听说你们被四公子俘虏了,这一路上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一位泰山学府的年轻学子上前表示关心。
不料诸葛晖却一脸讶然:
“方师弟,你从哪听来的假消息?”
“我们可不是俘虏,我们都是主动去投靠世子殿下的,还和六戒大师一起探讨了晋升曜日境的经验呢!”
“你可不要轻信谣言!”
一旁,司马恪也一脸笑意:
“是啊,我们和世子殿下一见如故。”
“可是……”
方姓学子瞄了一眼二人的打扮,又皱眉道:
“两位师兄,你们一直随身携带的名贵玉佩和折扇怎么都不见了?是不是被人恶意搜刮走了?”
“不用担心,府主大人和王爷交情颇深,这一次听闻你们二人被俘后,亲自昼夜不歇地赶到落霞镇,便是为了帮你们讨个公道的!”
“是吧,府主大人?”
然而……
让他意外的是,泰山学府德高望重的老府主非但没有表示赞同,反而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木盒, 递到了诸葛晖和司马恪的手上:
“拿着礼物,替老夫去恭贺一下世子。”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拿起木盒, 往姜青玉所在的位置走去。
老府主的意思他们也理解,这不是去恭贺,而是去赔礼道歉的!
泰山学府在楚国属于一流的名门正派,老府主尽管武学修为只有皓月境巅峰,但桃李满天下,教出的学子在各行各业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其中最出名的两人,一个官至正三品,是掌管宗族祭祀的太常卿。
另一人如今已是曜日境,并且开宗立派。
但无论是谁,比起拒北王都差了不止一筹。
倘若姜青玉只是个不受宠的草包公子,那么冲撞一下倒也无妨,可眼下人家成了世子,又深受皇帝景宏的看重,那么泰山学府可就得罪不起了!
此事本就是泰山学府有错在先,若不赔礼道歉,不但会和拒北王府的关系闹僵,日后更有可能引来灾祸!
“姜公子,以后便要称你一声世子殿下了!”
诸葛晖和司马恪二人来到姜青玉身前,笑着脸送上老府主准备的礼物:
“之前是我二人不懂事,所以才闹了点不愉快,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姜青玉也不客气,收下木盒,笑道:
“两位先生客气了!”
“泰山学府和拒北王府一直颇有渊源,在并州官场中,上至四品别驾,下至从九品的县尉,出身泰山学府者不下百人。”
“先前的一点小矛盾只是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也请两位不计前嫌,继续为北境三州培养更多的人才,多多造福百姓!”
听了这一番话,诸葛晖和司马恪微微一怔,对姜青玉的看法改观了不少:
“北境有公子,是百姓之幸也!”
“我二人之前被奸人所骗,险些酿成大错!”
“对了,两个月后,泰山学府会有一场春试,如果公子有空,不妨前往一观,顺便提拔几位怀才不遇的学子到北境历练一二。”
姜青玉假装喜不自胜:
“是么?那我一定到!”
“只怕到时候老府主不肯放人呢!”
这话一出,三人皆是爽朗一笑,似是完全冰释前嫌。
“世子殿下先忙,我二人便不多打扰了,到时候等你来了学府,我们再一起彻夜醉酒!”
“一言为定。”
送完礼后,诸葛晖和司马恪心中稍稍安定,告辞离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拒北王突兀冒出一句:
“泰山学府的读书人,脸皮子是真的厚。”
“当年本王刚被敕封异姓王时,并州和幽州都缺少文官,本王就去学府讨人,可他们的老府主却一直闭门不见客,生怕和本王扯上关系,日后削藩时被牵连!”
“后来过了几年,他发现皇帝对本王信赖有加后,又亲自带着三十名学子登门求见,恳请本王为这批学子安排官位!”
姜青玉好奇道:
“那父王可曾选择闭门不见?”
拒北王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哪敢呢!”
“本王为了表示自己求贤若渴,当即从卧榻上窜了起来,连靴子都没穿便跑去出门迎接了!”
“不过……”
“那一批学子倒也配得上本王的扫榻相迎,一个个都有真才实学,如今的并州别驾徐勉、司马李征便都是出自那三十人!”
“老东西还算有点诚意。”
他指了指姜青玉手上的木盒,颇有兴趣道:
“不打开看看么?”
“以本王对那老东西的了解,凡是他拿出来赔礼道歉的,没一件是低档货!”
姜青玉轻轻摇头,将木盒放入怀中:
“不急,还有许多人赶着送礼呢,等全收下了,再回去一个人慢慢拆也不迟。”
……
果然,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姜青玉都是在收礼中度过的。
早在一个月前,所有前来观礼的贵宾便都准备了礼物。
只是原本这些礼物都是为姜青剑准备的,最后却便宜了姜青玉。
尤其是那一日和普真老和尚一起参与了闯营的江湖人士所在的势力,更是一个个都赔笑着拿出了下了血本的厚礼。
甚至……
连二夫人蒋菁也挤出笑容,送上了一件礼物,并象征性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姜青玉自然没有客气,全部收下。
待到日落西山之时。
他带着填满了半辆马车的礼物,和众人一起踏上了回王城的路。
……
同一时间。
夕阳完全落山,天色渐暗。
六戒和南山寺的其余几个和尚不得不告别分离。
“师伯,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南山寺么?”
“小南山寺的建造还需耗费一段时日,你完全来得及和方丈见上一面再回去的。”
“是啊,听说方丈正在开坛讲佛,也不知会讲上几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南山寺可离不开你啊,师伯!”
六戒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师伯不回去了,一旦到了南山寺,我怕自己会一直留在山上,不想回北狄,再说……”
“佛不见佛。”
“我不想抢夺本属于方丈的气运和香火,便让师伯和方丈此生永不相见吧。”
几位和尚闻言,都不禁叹了口气。
“师伯,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你一个人在北狄孤零零的,不让人放心。”
“我也可以留下来,只要师伯不罚我抄经文!”
六戒摸了摸几个小沙弥的脑袋,一脸笑意:
“不了,老方丈阳寿无多,更需要你们的照顾,至于师伯……”
“你们若是想念,随时都可以来北狄寻我。”
“走吧,早日回到南山寺,说不定还能赶上方丈的讲佛呢!”
几个和尚见状,也只能乖乖朝着六戒行礼告别,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六戒脸上浮现一抹怀念,以及坚定。
倏然,拒北王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侧:
“恭喜成佛。”
“本王亲自去劝过善玄方丈了,可他不听劝,非要开坛讲佛,不过他答应了本王,会适可而止,不会拼命。”
六戒慈眉善目道:
“谢王爷。”
“六戒还有一个请求。”
拒北王负手而立,遥望南方:
“本王知道。”
“本王会派人保护你的几位师弟师侄。”
“此次你杀了北山寺的普真,以观日的脾性,一定会找机会施展报复,但只要他不自降身份亲自出手,便无人伤的了你那几位师弟师侄!”
六戒微微颔首:
“谢王爷。”
“作为回报,贫僧会帮王爷盯紧乌托布和拓跋大祭司。”
拒北王自信一笑,并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提醒道:
“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要让景宏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徒儿,一个月后,京城见
从落霞镇到王城的路,一行人走走停停,耗费了足足三十几个时辰。
由于冬猎大比已经结束,所以大部分的将士们都返回了各自负责驻守的地方,只有几位公子小姐麾下的千人骑兵一路护送。
而原本的五千将士,在历经二十几天的征伐后,伤亡也达到了三分之一!
其中死的大部分都是姜青竹和姜青剑的部下, 二人打的硬仗最多,再加上没有皓月境坐镇,所以伤亡较大。
至于姜青玉……
除了在落霞镇铲除内奸之时杀了一批人外,此役阵亡的将士另有五十四人。
其中三十六人,是由花满楼杀手担任的斥候。
部分阵亡将士的尸体已被火化,少部分则是被装入了早已备好的棺材中。
官道上,三百多具棺材排成一行, 触目惊心!
一时, 行军的气氛有点沉重。
……
正月二十八日。
晌午时分。
在历经将近一个月的奔波后, 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王城。
北狄臣服的消息早已传开,数万百姓从凌晨时分便出城等待,一直在城门口等了数个时辰,翘首以盼着将士们的归来。
倏然,一驾马车映入眼帘。
紧接着,一排黑甲骑兵似是潮水般簇拥着马车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
“王爷和世子殿下他们回来了!”
在见到凯旋的队伍后,百姓们不断高呼着“拒北王”和“世子殿下”,抛出鲜花,捧上美酒,热烈庆贺!
队伍最前列,胖成了一座小山的栖凤居前老板沈千斤双眼笑成了一条缝。
和一个月前相比,他的身材又肥了一圈,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也多了四五条,以至于走路都得有四五个丫鬟一同搀扶。
这一次押注姜青玉, 可是让沈千斤赚足了金银!
“真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啊!”
此时的周围, 人们高呼着“世子殿下”,让沈千斤有一种恍若做梦的感觉,他怎么也想不到,只隔了短短一个月,姜青玉居然将整个北狄都打下来了!
楚国国土再添一州!
这可是数十年都难得一见的大喜事!
而作为一个生意人,沈千斤也第一时间想好了该如何从中牟利!
他打算找姜青玉商量一下,看看能否二人合伙在北狄开设一间类似于将军醉的青楼,一应本钱都由他来出,老鸨、花魁什么的也都由他来找。
利润么……
三七分。
其中七成,自然是属于姜青玉和拒北王府的。
“三成,也不少了!”
沈千斤脸上露出了贪财的笑容。
不过……
下一刻他又识趣地将笑容收敛。
因为正当人们高喊着“世子殿下威武”、“殿下是英雄”等不吝赞美的话语之时,一袭白袍的姜青玉却一脸惭愧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同时,前方将士让开了一条路。
下一瞬。
一排排棺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每一口棺材上都记载了阵亡将士的名字、籍贯、生平以及所立下的军功。
棺材旁,还有一队队将士抱着一个个装有骨灰的陶罐。
一时,众人沉默。
“北狄臣服,北境胜了!楚国胜了!”
“但……”
“也有人牺牲了。”
姜青玉用手扶着第一口棺材,语气沉重:
“今日的胜利,是无数将士用命换来的, 所以英雄二字,青玉愧不敢当。”
“北境三州的所有安北军将士,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此言一出。
原本对姜青玉印象很差的那一批人顿时对他改观了不少。
“看来, 咱们这位世子还是个体恤部下的良善之人呢!”
“年仅十九岁,却不居功自傲,难得啊!”
“以前总听人说世子殿下一无是处,可今日亲眼见了才发现,那群人说话都是在放屁!”
“姐,你是个女孩子,人多的时候说话还是注意点!”
“啊对对对,得注意!要不然被世子殿下听去了,还以为我一点都不知书达理呢!”
“姐,听你的意思,不会是想嫁入王府做世子妃吧?”
“怎么,姐不配么?”
“呸呸呸!姐,你别打我头!”
……
这一夜。
王城中一片欢声笑语,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
但其中并不包括姜青玉。
栖凤居上也并没有举办庆功酒,原因是姜青玉替代拒北王下了命令,这几日先把阵亡将士一一安葬,之后再举行庆贺。
而他自己也在安顿好了几位北狄质子后,推掉了所有的拜访,带着一众女眷径直回到了紫烟院。
“两位姐姐,你们以后便住这两间客房吧,房间许久没人住了,记得先打扫一下,被褥什么的一会儿我再带你们去徐管家那儿领。”
小满指着两个房间对绿绮、独幽二女笑着说道:
“公子最忌讳有人打扰他睡觉,所以……”
“姐姐们可得切记,夜里不许偷偷爬进他的房间干坏事哦!”
“是,记下了。”
尽管绿绮、独幽二人武学修为已经臻至皓月境,比小满高出了不止一个层次,但这一位身份很不一般的花满楼杀手面前,表现得还是有几分拘谨。
她们深知,这一次收服北狄,占据首功的正是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
比起杀死两尊曜日境老不死和带着赫连氏、呼德氏臣服姜青玉,二女弹首曲子、杀几个人的那点帮忙便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
再加上……
后来她们又在落霞镇见到了琴宫之主,时隔几日仍是心有余悸,所以来紫烟院也是抱着避难躲灾的心思,有个单独属于自己的房间已是受宠若惊,哪敢再奢望太多?
也许是觉察到了二女脸色不太好,一旁的姜青玉笑着保证:
“放心吧。”
“在紫烟院,没有人可以带你们走。”
听到这一句保证,绿绮、独幽二女这才稍稍安心,走入房间开始清扫。
小满也推门走入了姜青玉的房间,并朝其招了招手:
“公子,你先在外等一会,等我打扫完房间再进来!”
“啊不对,从今以后得叫世子殿下了!”
姜青玉宠溺一笑:
“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都行。”
随后,他拿了一碗鱼食,立于池水旁,开始喂鱼。
一捧鱼食洒下后。
原本散在各处的锦鲤们顿时争先恐后,蜂拥而至。
姜青玉看了几眼,近一个月不见,数十尾锦鲤非但没有一点消瘦,反而肥了一圈,看来那群暗卫们在上面没少花心思。
也不知……
远在京城的景漓公主是否也日夜无忧,身子丰腴了一圈?
……
正当姜青玉在喂鱼的时候。
紫烟院也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负责看守藏经阁的姜山。
“世子殿下,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一袭灰袍的姜山立于院门外,笑吟吟望着这一位新晋的王府世子。
“师兄取笑了,快快请进。”
姜青玉上前迎接:
“原本我还想等明日再去拜访师兄,却不想师兄今夜便亲自来了,这可显得我有点不懂礼数了!”
听到“师兄”二字,姜山不禁老脸一红:
“世子,其实我是来传信的。”
他用仅剩的左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将其递给了姜青玉。
“五日前,虞老剑圣派人让我转告世子一句话——”
“徒儿,一个月后,京城见。”
姜青玉微微蹙眉,瞥了一眼纸张,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有关一个人的消息:
范喻,稷下学宫学子,师从先生程哲。
走儒学之路,不修肉身,三十二岁顿悟先天,一举位列楚国公子榜魁首。
顿悟先天后,此人行事低调,但在一月前,有人见到他在冀州东阳湖畔,以一口浩然正气、一柄君子剑斩杀了一名命星境中期的魔道高手!
“当初拜师之时,老剑圣有言在先,要我三年后再去京城,在众目睽睽下用《虞氏剑经》堂堂正正地击败他!
“可眼下,不是才过去两个多月么?”
姜青玉一阵苦笑:
“是了。”
“怕是老剑圣也没料到,我会在七年后才得到他留下的传承。”
随后,他又把目光停在了纸张的最后一行。
下一瞬。
他双眸陡然一缩。
只见其上写着:
皇帝景宏有意将景漓公主许配给范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管家徐二虎的贺礼
范喻,又是范喻!
真是冤家路窄啊!
见到景宏要将景漓许配给范喻后,姜青玉下意识对这位稷下学宫的学子生出了一丝敌意。
“听老剑圣说,其师程哲,本是一名穷困潦倒的画师,因十二年前画龙点睛而顿悟先天。”
“此人深受景宏器重,后来又娶了一位公主, 但在成亲当日,那个以刺绣纺织供养他练画的原配夫人却上吊自杀了。”
“得势后抛弃甚至逼死了原配妻子,如此无耻之徒,也配为人师表?”
“十一年后,程哲又教出了一个顿悟先天的学生。”
“可笑的是,那个学生,如今也要被景宏召为驸马!”
姜青玉冷笑几声:
“这么多年过去, 景氏一脉拉拢人心的手段怎么一点都不见长进?”
“稷下学宫作为儒学圣地,历来最为讲究礼义廉耻,难不成会坐视师徒二人成为连襟?”
“伦理何在!”
一旁,不知景漓身份的姜山听得有点糊涂了:
“世子,眼下最要紧的是和范喻的比试,而不是什么赐婚啊!”
“范喻本是儒门学子,研究了半辈子的学问,剑术并非其所长,可晋升先天不到一年时间,却可以仅凭一口君子剑便轻松斩杀了命星境中期的高手!”
“而你得到老剑圣的传承才不到三个月,修为不到后天五品,一个月后,如何才能胜他?”
这一刻,姜山满脸愁容。
收服北狄后,姜青玉必定声望大涨,也必定会有无数年轻人想要用击败他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名望!
不过,姜青玉武学修为并不出众,所以可以一一拒绝,不给旁人机会。
但这一次, 却是老剑圣要求,不得不去!
“老剑圣也真是的,怎么不多给世子一点时间?”
“加上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子一共练剑也才三个多月,哪怕是老剑圣自己,也断然不可能学剑三月便晋升先天啊!”
“这不是明摆着要公子去打一场必输的比试么!”
姜青玉深深皱眉。
于他而言,击败范喻并不难。
在北狄的这段时间,他不曾耽误剑术上的修行,所以接下来的几日他可以吸纳大量剑气,武学修为也会迎来一段爆发期。
并且,肉身只需再提升一品,便可以着手突破阴神。
突破阴神后,他的阴身实力足以媲美摘星境,即使不动用阴身,在清醒时,拥有阴身十分之一实力的本体也足以应付任何曜日境及其以下的对手!
只是……
如何发挥合理的实力击败范喻,并尽力降低皇室的猜忌,才是一大难题!
“佛儒二道,本就是魔门克星, 范喻杀死一尊命星境中期的魔头,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所修并非魔道,而是堂堂正正的剑圣之道,倘若晋升先天,未必会比他差了。”
姜青玉自信一笑。
可姜山却轻叹一声,并不认为会有奇迹出现:
“先天,谈何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
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姜青玉却一脸淡然,似是胜券在握:
“其实……”
“比起我和范喻之间的胜负,我更好奇师尊他老人家去京城做什么。”
“传闻,京城内有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坐镇,所以天底下除了忠于皇室的第一宦官外,所有摘星境的传奇人物都不敢入京城,生怕被那位老祖一掌拍死或是捉去做了俘虏。”
“师尊晋升摘星境仅有七年,按理说不可能是那位老祖的对手,可他却那么急着去京城,连三年都等不了。”
“究竟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呢?”
姜青玉猜不到。
姜山对此同样一无所知,只是感慨道:
“每一个摘星境的传奇人物都有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老剑圣做事的目的,可不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到的。”
“世子只管做好自己便是,剩下时间不多了,请世子务必抓紧武学上的修行,最好能在一月之期来临前将修为提升到命星境!”
“倘若练剑时遇到了什么疑难,可以来藏经阁找我解惑,姜某一定知无不言!”
姜青玉拱手称谢:
“谢师兄。”
他看得出来,姜山是真心关心自己。
在王府的四位皓月境中,也只有此人是坚定不移地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其余三人中,蒋家老仆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老管家徐二虎和暗卫统领韩蝉则是态度不明。
当然,眼下王府中又多了绿绮、独幽两个皓月境,都会全力支持自己。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姜山摆了摆手,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好了,天色不早,我也不多打扰了,世子在外奔波劳苦了一个月,今夜便早日歇息吧。”
“修行切忌操之过急,反正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姜青玉笑着点头:
“师兄慢走,改日我亲自提一壶好酒去藏经阁拜访师兄。”
姜山爽朗一笑:
“一言为定。”
……
待到姜山走后,丫头小满从房间中探出一个脑袋,俏皮一笑:
“公子,房间打扫好了!”
“可以睡了!”
姜青玉上前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小丫头,一定累坏了吧?”
“要不今晚先别打扫自己房间了,在本世子房中对付一宿吧?”
“才不要!”
小满害羞地低下了头,连耳根子都红了:
“公子,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不,要不……”
“你还是去找两位姐姐吧!”
姜青玉轻哼一声,笑着打趣道:
“小丫头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歪念头呢!”
“本公子说的对付一宿,是正经的!”
这话一出,小满顿时气得直咬牙,又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家公子,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青玉赶忙伸手安慰。
可正在此时,院门外又来了第二个客人。
是老管家徐二虎。
他身后跟着六个杂役,每人双手都捧着一堆装着礼物的木盒。
“世子殿下,王爷命老奴将马车上的东西送到紫烟院。”
姜青玉看向徐二虎。
只见这位老管家躬着身子,礼数周全。
“徐叔辛苦了,以后这点小事让下人们做就可以了,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徐二虎一脸笑吟吟道:
“还是老奴亲自监督比较好,下人没什么见识,万一财迷心窍,那么千剑湖下又得多一个水鬼了。”
几位杂役一听这话,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畏惧。
他们可不止一次亲眼见到老管家将犯了错的下人沉湖!
“好了,徐叔别把人吓坏了。”
姜青玉对几人吩咐道:
“辛苦几位了,把东西放在我房间门口便可。”
杂役们听见命令后,赶忙进入院子,将礼物一一摆在门口,堆叠整齐,然后又走出院子,在徐二虎的眼神示意下如临大赦一般离开。
于是,片刻后院子中只剩下了徐二虎一个外人,伫立在原地,不曾离去。
姜青玉见状问道:
“徐叔,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徐二虎点了点头,迈步来到姜青玉身前,之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弯腰双手奉上:
“这是老奴的贺礼。”
“……”
姜青玉微微蹙眉:
“徐叔何至于此?”
“你在王府劳苦功高,如今我成了世子,应当是我给你奖赏才是,岂可收你的礼物?”
“若是父王得知,一定会责骂我不懂礼数。”
然而,徐二虎却很坚持,并坦诚道:
“请世子一定要收下!”
“不瞒世子,老奴年轻时受过大夫人恩惠,今日见到王爷和大夫人的儿子成了世子,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记得两个月前,老奴对世子还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甚至动了支持二公子的念头……”
“可今日看来,却是老奴有眼无珠了!”
“希望世子不要怪罪。”
见对方这般诚恳,姜青玉不禁微微一怔:
“我不怪徐叔。”
“以前外界传言我是草包的时候,府中的许多人都瞧不起我,但徐叔却一直维护我,不但对紫烟院颇多照拂,更是惩戒在背后议论我的杂役丫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好吧,既是徐叔坚持,那么这份礼物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便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奖赏了。”
姜青玉双手接过木盒。
见到礼物被收下,徐二虎这才直起腰:
“世子宽宏大量,是王府之幸!”
“老奴还要回去向王爷复命,便先行告辞了,世子也早点歇息,有什么事记着叫下人来找老奴。”
姜青玉微微颔首,望着其背影一点点消失。
待到徐二虎走后,他忍不住打开木盒瞥了一眼……
又迅速将其合上。
“公子,里头是什么啊?”
什么都没看清的小满一脸好奇。
姜青玉笑道:
“考你个问题,小丫头,你知道稷下学宫的祭酒荀咏先生为何被人称为半圣么?”
小满眼睛一亮:
“这个我知道!”
“听说是因为他老人家一生著书三本,每一本都有人读了之后顿悟先天!”
说完她又轻叹一声。
说起来,去年她本来是有机会成为荀老先生的第一位女弟子的,只是后来出了岔子,这才没能拜师成功。
实属一大遗憾!
“是啊,三本著作,《天论》、《正论》、《礼论》,无一不是儒家经典!”
姜青玉将木盒丢给了小丫头,神情复杂:
“这盒子里放的,便是半部《天论》原本。”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一楼主出手的条件
半部《天论》原本?
小丫头吓了一跳。
传闻,荀老先生写出《天论》之时,是在数十年前的一个漆黑雨夜。
那时,京城恰好碰上了百年一遇的雨灾。
大雨滂沱,狂风阵阵,昼夜不歇地下了三天三夜!
百姓们万分惊恐,一个个都爬上屋顶避灾, 上一任的楚国老皇帝下令派出军队救济灾民,并打开内城门,将百姓转移到地势较高的皇宫中。
但由于人手不足,只救出了小部分人。
正当人心惶惶之时。
荀老先生写下了《天论》的第一个字。
一笔落下,陡然间,便有无数浩然正气从云霄之间降下。
乍时,整座京城亮如白昼!
同时,老先生念诵文章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
他每写下一字, 便念一字。
尽管身在学宫,可每一个京城百姓都听到了他的诵读声,并不自觉跟着念了起来。
似是数十万学子在一起夜读!
待到《天论》的最后一字落下。
京城之上,黑云退散,风停雨歇!
百姓们感激涕零,朝着稷下学宫的方向跪拜,并大呼“圣人”!
可第二日荀咏却谦虚道:
圣人二字愧不敢当,昨夜消除雨灾也并非他一人之功。
于是有人猜测,景氏一脉的那位养龙境老祖也曾暗中相帮。
当日从云霄中降下的浩然正气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被荀老先生吸纳化作了修为,一部分成了稷下学宫的底蕴,最后一小部分则是被《天论》原本所吸纳!
所以,《天论》原本也由此成为了学宫的几件镇宫之宝之一!
后来,一位夺得春试头名的学子有幸借阅了《天论》,一朝顿悟知先天, 更是让无数人对此书垂涎不已!
但这书的主人是摘星境传奇荀咏老先生, 即使外人再眼红,也不敢冒犯争抢!
毕竟, 荀老先生可是忠于皇室的!
而京城中, 却有景氏一脉的老祖坐镇,疑似是天下唯一的养龙境半仙!
“《天论》的原本不是一直封存在稷下学宫么?”
“何时被外人偷盗,还被撕成了两半?”
小满一阵讶然,同时不断打开木盒偷瞄几眼,似是怀疑这只是一件仿品。
“别看了,书是真的。”
姜青玉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眼神宠溺:
“我可以感受到每一页纸上都留存着不少精纯的浩然正气,倘若完全领会书上真意,便可将其纳入自身,说不定……”
“有机会顿悟先天。”
小丫头方才也听到了姜山和姜青玉的谈话,知道自家公子一个月后要在京城和稷下学宫的学子范喻一较高下。
她原本还打算暗中派几个杀手把范喻绑了,废去修为,好让姜青玉轻松取胜。
可如今看来……
“公子,你可以感受到书上的浩然正气,那是不是说明,你也可以和范喻一样,走儒门的路子, 顿悟先天啊?”
小满一脸喜色。
可姜青玉却沉默不语。
顿悟先天?
哪有那么容易!
范喻自幼开始研究儒学, 直到三十二岁才顿悟先天,已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儒门天才!
而自己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即使有半部《天论》相助,也断然不可能凭此道追上对方!
“在稷下学宫,已有许多学子借阅了《天论》,取走了不少浩然正气,如今到我手上的又只是半部残本,比起以往,浩然正气已是十不存一。”
“所以儒门这一条路于我而言,并不好走。”
姜青玉话锋一转:
“让我更感兴趣的是,徐叔的武学修为只是皓月境巅峰,近几十年也一直待在王府,又是从何处拿到的半部《天论》原本?”
“他和儒门,可不曾有过半分交集!”
小满眨了眨眼:
“会不会是王爷借徐管家之手给公子的?”
姜青玉摇了摇头:
“徐叔没必要撒谎,若是父王之物,他不会说是自己给我的贺礼。”
“所以,此物定是他个人所有。”
但,一个摘星境传奇的宝物为何会出现在一个皓月境王府管家的手中?
拒北王府和京城可是足有千里之隔!
真是让人难以揣测。
“公子,别想太多了,先休息吧!”
小满俏皮一笑:
“有什么疑惑,改日亲自问一问徐管家不就行了?”
姜青玉点了点头:
“好,天色不早,你先去打扫自己的房间吧,这些木盒我自己搬进去,等你打扫完了再来陪我一起拆开看看,如何?”
“好呀!”
小丫头展颜一笑。
……
一炷香后。
主仆二人齐聚房间,开始拆解一个个装着礼物的盒子。
值得一提的是,绿绮、独幽二女也被小满一并叫来,说是也许会碰上什么认不出的物件,让二女一起帮着鉴定。
第一件礼物打开后,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血色玉佩,图案是一头凤凰停在一架七弦琴上。
“这是……”
“凤元玉!”
小满惊呼一声,并介绍道:
“百年前,泰山学府有一对夫妻讲师,妻子长于抚琴,丈夫长于弹瑟。”
“二人伉俪情深,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但可惜的是,妻子天生患有绝症,注定活不过四十五岁。”
“在她病重时,夫妻二人最后一次琴瑟和鸣,情到至深处,他们即兴创出了名曲《凤凰来仪》!”
“曲终之时,天上出现凤凰异象,引来灵气灌顶,令二人双双晋升曜日境!”
“但……”
“也因为创作这一曲,妻子心力交瘁,撒手人寰。”
“临死前,她将一身修为灌注到了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中。”
“而丈夫也和她一样,舍弃了曜日境的修为,将其注入玉佩,随后选择了……”
“殉情。”
姜青玉打开泰山学府所赠的另一件礼物。
里面摆放的果然是另一枚玉佩——
图案是一只凤凰立于一架瑟上。
“是凰元玉!”
小满将其拿起,爱不释手。
由于玉的品阶并非顶尖,所以历经上百年后,玉佩中的灵力流失了八成以上,价值大打折扣。
但对于她而言,看重的却是这一对玉佩的象征意义!
“喜欢么?”
“喜欢就送你了。”
姜青玉笑着拿起凤元玉,系在了自己腰间。
见到这一幕,小满立时羞红了脸,低下头,默默把凰元玉紧紧攥在手里。
一旁,绿绮、独幽二女眼神羡慕。
姜青玉不禁啧啧称奇。
泰山学府的老府主果然老奸巨猾!
连这等玉佩都敢拿出来当贺礼送人,也不怕被泰山学府的讲师学子们在背后戳脊梁骨!
“好了,再看看其他礼物吧。”
得到凤元玉和凰元玉后,姜青玉对剩下的贺礼是越发期待了,赶忙又拿起一个木盒拆开。
小满等人也是双目放光。
……
这一夜收获颇丰。
剩下的数十件贺礼尽管比不上老府主用于赔礼道歉的那一对玉佩,但也没一件是凡物。
其中有用祖传配方炼制的上等丹药,有不低于一百年份的名贵药材,也有名人字画一类的珍奇古玩。
更有甚者,还送了一套收罗了楚国三十六位俏佳人的美人图!
值得注意的是,图上署名的正是范喻的老师,那个得势后逼死了原配妻子的画师程哲!
这让姜青玉对此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当着小满等人的面,他并没有把画拿出来仔细批判,只是将其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最后,他又拿出了二夫人蒋菁的贺礼,徐徐打开。
“公子,是一株草!”
姜青玉神情复杂,轻轻吐出三字:
“养龙草。”
……
同一时间。
雍州蒋家。
在得知姜青玉成为世子后,蒋家之主蒋禹便一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即使是他的夫人和儿子劝他吃饭都一概不理。
此时,书房里已是遍地狼藉,到处都是撕碎的名贵字画和摔碎的花瓶玉器,几个书架也都被推倒,数百本放在外头百金难求的古籍一本本被丢入火盆。
蒋禹蹲在火盆旁,神态狰狞:
“该死,全都该死啊!”
姜青剑失败了,蒋家多年谋划付之东流!
更让人绝望的是,皇帝景宏早在两个月前便写了圣旨,敕封姜青玉做拒北王世子!
这让蒋禹坐立难安,认为整个蒋家已经被皇室抛弃!
而没了皇室的支持,他拿什么和拒北王父子斗?蒋家又凭什么染指北境三州?
接下去不难预见,先前蒋家伸进并州的手会一只只被拒北王父子砍断!
“我恨啊!”
“早日今日,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姜秋水的小儿子!”
蒋禹一阵嘶吼,气愤的将十几本古籍一并撕开,一本接着一本丢入火盆。
顿时,火焰升腾而起,险些烧到了他的衣袍!
但他视若无睹,只是脸上表情越发恐怖。
倏然。
一阵风吹过,推开了书房的门。
下一瞬。
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徐徐走了进来。
和女萝等杀手不同,他的面具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图案,似是一个无名小卒。
但身上的气息却深不可测!
“我不是说了,谁也不许进来么!”
蒋禹背对房门,怒吼一声:
“滚出去!”
然而,黑袍人却丝毫没给他面子,反而哂然一笑:
“蒋家主。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是有人惹你不快了么?”
听到声音,蒋禹浑身一颤。
他回头望了一眼,确认了一下来人的身份,随后脸上出现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第一楼主!”
他壮着胆子一字一句质问道:
“你们花满楼和姜秋水合作,帮他的小儿子收服北狄,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倘若我早知你和姜秋水有合谋,又岂会在花满楼发布悬赏,去刺杀他的小儿子?”
蒋禹感觉自己被眼前之人耍了!
事情发展到今日的局面,花满楼功不可没!
可黑袍人却轻笑一声:
“蒋家主,不出卖客户的隐私,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还望你能够理解。”
“不过……”
“眼下本座和姜秋水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今日本座特地亲自来寻你,便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
“排忧解难?”
蒋禹微微眯眼,起身直视着对方的目光,同时脸上怒容逐渐收敛,恢复了以往的处变不惊:
“你能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能让第一楼主亲自来谈的,所求之物一定价值连城!
他必须谨慎!
黑袍人笑了一声,语气轻佻:
“蒋家主,你先前买姜青玉头颅的那一笔赏金中,有一门有助于打破境界壁垒的残缺秘术。”
“本座知道,那是你们先祖从皇宫里带出的先天五品秘术,而且……”
“你有完整的版本!”
“……”
蒋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面不改色,脸上不漏丝毫破绽。
黑袍人又循循善诱道:
“蒋家主,和之前的条件一样,只要拿出完整秘术,本座便可以亲自出手,帮你杀了姜青玉。”
“你知道的,本座是摘星境,自降身份去杀一个后天四品的小辈,没有一丝失手的可能!”
“哪怕是姜秋水本人,也拦不住!”
“……”
蒋禹伫立在原地,一阵沉默,脸上出现了反复挣扎的神情。
良久后,他双眸闪过一抹厉色:
“好!”
一字落下,他将手上剩下的几本古籍尽数丢入了火盆。
顷刻间,火焰暴涨,与人同高!
而蒋禹立于火焰后方,嘴角浮现出一丝疯狂而又残忍的笑容。
姜秋水,是你逼我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葵花宝经》
在答应和第一楼主交易后,蒋禹也很果决,直接一掌拍在了翻倒在身侧的书架上。
轰!
顷刻间,木质书架碎裂开来。
一时,木屑和书籍胡乱纷飞,有一些落到了火盆上,令火势再度大涨了几分!
同时, 有一本泛黄的古籍从书架的夹层中落了出来。
蒋禹一脸镇定,伸手将这本书握住,并将其抛给了黑袍人。
不过……
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这本书被丢出去的时候擦到了一丝火焰,眼看着便要烧去一角之时,黑袍人笑着将一只手,从火焰中取出了古籍。
对于蒋禹的这一举动, 他不曾感到恼火, 只是啧啧称奇道: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书本座都曾一一翻阅过,还以为你把秘术藏在了其他地方,却不想书架中另有玄机!”
蒋禹神色如常,介绍道:
“此术名为《葵花宝经》,是楚国开国皇帝赐予我蒋家先祖的先天五品秘术!”
开国皇帝……
那不正是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么?
黑袍人双眸不禁闪过一丝忌惮。
世人都说拒北王姜秋水位极人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在他眼中,什么王位、世俗权力都是过眼云烟!哪怕做了皇帝又如何?不入摘星境,始终是阳寿不过百的凡夫俗子罢了!
他一只手便可捏死!
到了摘星境这个层次,已是超脱皇权,无需再看他人脸色,天地之间任我逍遥。
由于有三百年的阳寿,所以每个摘星境都十分惜命,并且都很默契地极力避免和同境之人产生冲突。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他们头顶始终有一人压着!
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
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 黑袍人等摘星境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
可谁甘心做一人之下?
谁甘心头顶始终悬着一口刀?
“《葵花宝经》……”
黑袍人轻轻摩挲着古籍。
这一刻, 饶是以他的地位和心性, 内心都不禁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上浮现出热切期盼之色。
旁人都敬畏和羡慕他的实力,可谁又知,他的武学境界已经在摘星境后期停滞了整整三十年!
而这一门先天五品的秘术,兴许便是一枚钥匙,可以帮他打开摘星境巅峰的那扇门,甚至……
在不久后帮他步入养龙境,成为和楚国开国皇帝平起平坐的天下第一人!
“啧,养龙境,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境界呢?”
黑袍人在内心默念道:
“外界都说,是那位楚国的开国皇帝下令销毁了一切有关先天第五品的古籍,只留存了一小部分放在了皇宫的藏经阁内。”
“可谁又知,早在上百年前,这方天地还属于越国吴氏的时候,前朝的几任皇帝便开始执着于销毁有关先天第五品的古籍,到了最后一任皇帝吴钰在位时,更是变本加厉,连先天第四品的古籍都不允许有人私藏!”
“也是这一条禁令惹了众怒。”
“所以,当时天下的摘星境、曜日境十有七八都选择了叛变, 景氏一脉在这群人的支持下才得以成功篡位, 推翻了正值鼎盛的前朝, 建立了楚国!”
“可笑的是……”
“众人本以为景氏一脉会遵守诺言放开古籍限制的时候,那位开国皇帝却忽然晋升到了养龙境,成为了天下第一人,并和前朝一样,依旧严禁有人私藏先天第五品的古籍!”
“而有了养龙境的坐镇后,众人对于景氏一脉的出尔反尔皆是敢怒不敢言!”
“也不知接下去……”
“又有谁可以推翻楚国的统治呢?”
黑袍人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人影:
“会是你么?”
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蚍蜉撼树,虽然令人敬佩,但却很难让人看好啊!”
黑袍人轻叹一声,翻开了古籍的第一页。
下一瞬。
他不由神情微变。
紧接着,他又快速将剩下的几页一一翻阅,每翻一页,身上气势便上升一分,令一旁的蒋禹吓得不断低头,瑟瑟发抖。
片刻后。
当整本古籍都被一览而尽之时,黑袍人气得浑身颤抖,语气阴沉道:
“这,便是那位开国皇帝赐给你蒋家先祖的先天五品秘术?”
蒋禹躬身垂首,咬牙道:
“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壮着胆子道:
“在下承认,此术是有一点瑕疵,但的确是先天五品无疑!”
“而且……”
“若非有一丝瑕疵,那一位又岂会任由我蒋家先祖将其带出京城?”
“一丝瑕疵?”
黑袍人顿时冷笑不止: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也只是一丝瑕疵么?”
“以往听人说你们蒋家先祖是个阉人,本座还以为是谣传!”
“今日见了此术,方才知道是事实!”
他将古籍丢还蒋禹,讥讽道:
“这本秘术,你还是留着自用吧,本座无福消受!”
蒋禹伸出双手接住古籍,同时垂着头将姿态放的很低。
可他的语气却并不软弱:
“第一楼主,秘术你已经看完了,按照规矩,我付了赏金后,你应该帮我杀一个人。”
黑袍人怒火未消。
这一次希望破灭后,还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碰上下一次机遇!
这一刻,他没一怒之下杀了蒋禹,已是圣人心性!
“本座今日的心情很不好。”
“你如果一心求死,本座并不介意成全你一次。”
蒋禹一阵苦笑:
“第一楼主,《葵花宝经》毕竟是一门完整的先天五品秘术,再怎么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
“即使你不修行,也必定有所心得体悟。”
“否则……”
“方才翻了第一页,得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后,便该停止交易,又何必将剩下的几页一览而尽呢?”
“……”
黑袍人直视着蒋禹略带质问的目光,半晌后轻笑了一声:
“你还算有几分聪慧。”
“果然,能以区区皓月境的修为掌管雍州、并替景氏一脉掣肘姜秋水的人,不可小觑!”
蒋禹低头恭敬道:
“第一楼主过奖了。”
“在下再聪慧,对您这等存在而言也不过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蝼蚁罢了。”
然而,黑袍人却轻轻摇头:
“蒋家主何必自谦?”
“本座看得出来,你表面上诚惶诚恐,可实际上对本座的敬畏却只有八分!剩下两分……”
“似是有恃无恐。”
蒋禹面不改色,不显露一丝破绽:
“在下并非有恃无恐,只是觉得楼主身为摘星境传奇,应该不至于自降身份杀我一只蝼蚁罢了。”
“是么?”
“虽然不知你的底气来自于何处……”
“但念在那一位的面子上,本座今日的确会留你一命。”
黑袍人轻哼一声,没去计较这个问题。
下一刻,他又轻叹一声:
“罢了,本座身为花满楼之主,理应以身作则,遵守规矩。既然本座看了完整的秘术,便算是答应了和你交易。”
“不过……”
“秘术有瑕疵,所以本座只会出手三招。”
“三招之后,无论姜青玉是生是死,都算交易结束!”
蒋禹赶忙恭维:
“足够了!”
“以您的实力,别说是杀区区一个姜青玉了,便是杀姜秋水,都用不了三招!”
黑袍人笑着转身离去,并丢下最后一句话:
“如此,便一言为定了。”
蒋禹朝着门口躬身作揖,久久不起。
半晌后。
他的耳旁突然响起一个沧桑腐朽的声音:
“蒋禹,你说,此人会修行《葵花宝经》么?”
不等他开口回答,那个声音又自顾自道:
“老夫猜,他一定会的。”
“没有人可以抵挡养龙境的诱惑!”
“可他一旦开始此经,便会发现,这是一本多么残忍的秘术!”
“自宫只是第一步。”
“接下去,还要不断摧残自己的肉身和灵魂!”
“受尽苦头后,方可修行到至深处。”
“那时,他便会变得和老夫一样,全身化作枯木,天地再大,也只能困于方寸之内,不能逍遥!”
“嘿嘿,陛下深谋远虑,百年前让老奴从宫中带出《葵花宝经》,可不是为了帮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突破到养龙境的!”
“陛下为的,是将尔等超脱皇权之人一一除去,好让景氏一脉的江山延续千秋万代啊!”
蒋禹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盯着足下,一脸恭敬。
整个蒋家只有他一人知道,在书房地下,埋着早已将《葵花宝经》修至化境的蒋家先祖!
尽管因为秘术弊端,先祖全身化为了枯木,难以动弹,可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的摘星境!
所以在书房内,他不惧任何人!
除了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
这才是蒋禹方才面对第一楼主之时只有八分畏惧的原因。
“姜秋水,万分抱歉,在长子入京为质后,你马上又要失去一个儿子了。”
此时,蒋禹面朝并州所在的方向,脸上浮现一抹疯狂:
“蒋家,必然会在我的手上攀至辉煌!”
……
同一时间。
紫烟院。
时隔将近一个月后,姜青玉的阴身再次来到了千剑湖。
一个月来,尽管事情繁琐,可他不曾懈怠剑术上的修行,已经将五十余门剑术研究透彻。
而今夜,便是收获的时候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一人,本王要他死
千剑湖。
今夜刮了很大的风,湖面上阵阵浪潮翻涌不止,宛若一头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狂风拍打着湖旁的杨柳,令其不断摇晃,阵阵呼啸声似是鬼哭狼嚎,让位于湖中央藏经阁上的人们一个个都难以入睡,就连负责看护王府的暗卫们也都被这鬼天气折磨得叫苦不迭。
“真是一阵妖风啊!”
藏经阁的第五层, 一袭灰袍的姜山立于窗前,俯瞰着外头的潮起潮落,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缅怀:
“人老喽,有一点动静便睡不着了!”
“记得以前年轻时在战场上,敌军骑兵夜袭军营,马蹄声响得和打雷一样,我都能恍若未闻一般,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鼾声不断。”
“有一次王爷率军和夜袭的敌军交战, 仗打了整整一夜,最后天亮了清点伤亡时,却发现唯独找不到我的人。”
“吓得王爷还以为我被人乱刀砍成了肉泥,堂堂八尺男儿差点落泪!最后还是徐二虎那小子把还在睡梦中的我从帐篷里揪了出来,这才让王爷破涕为笑。”
咚,咚,咚……
倏然,一阵脚步声在姜山背后响起。
下一刻。
一个身穿紫色蟒袍的人徐徐走到了姜山的身侧:
“胡说!”
“本王何时落泪,又何时破涕为笑了?”
“阿山,莫非在你的印象里,本王便跟个哭哭唧唧的娘们一样?”
“王爷。”
姜山认出了来人,赶忙躬身行礼……
却被对方用一只手拦下。
“免了!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拒北王瞥了一眼姜山空荡荡的右臂袖管,脸上浮现一抹自责:
“本王还记得,那一次为了以正军法, 给你扣上了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本王亲自行刑,在众目睽睽下狠狠鞭笞了你三十下!”
“可后来本王才知道, 那一阵子你旧伤复发,夜里疼痛难忍,不得不服用安眠定神的丹药让自己昏睡,这才难以清醒!”
姜山释怀一笑,摇头道:
“无论有什么理由,我的确是临阵脱逃了,王爷罚的没有错。”
“而且……”
“后来王爷不是还专门花高价买了一枚生机丹帮我养好伤势了么?唉,说起来,自那以后,我可再找不到什么避战的借口了,哪怕装睡,都会被徐二虎那小子揪着耳朵扯出被窝!”
“哈哈!”
顿时,二人相视一笑。
笑罢后,拒北王又把目光投向了波涛汹涌的千剑湖。
一阵沉默后,他突然开口:
“阿山,不久后,青玉便要入京了。”
“本王打听到,老剑圣为他和稷下学宫的天才学子范喻安排了一场比试。”
“稷下学宫人多势众,青玉一个人势单力薄,到时候难免弱了声势, 所以……”
“本王恳请你陪青玉一同入京。”
姜山微微一怔。
入京么?
自从退伍后,他倒是还没离开过并州呢!
“请王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世子,不会堕了王府的威名!”
拒北王轻轻摇头:
“王府威名什么的,本王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你们都平安归来即可。”
“但本王之所以选择让你去……”
“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要拜托。”
姜山微微低头:
“请王爷吩咐!”
拒北王叹了口气:
“说实话,对于青玉和范喻之间的比试,胜负结果本王并不看重,但……”
“有一人,本王要他死!”
“谁?”
姜山好奇道。
拒北王双眸掠过一抹杀机,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程哲。”
姜山愣了一下:
“程哲?此人不是范喻的老师么?听说是一位顿悟先天的画师,十几年前娶了一位公主,如今身份贵为当朝驸马,深得陛下器重。”
拒北王点了点头:
“正是此人。”
“当年景宏为了拉拢人才,将一位义女赐婚给程哲,但在成亲当日,其原配夫人林氏却是上吊自尽了。”
“时隔多年,画师程哲已步入先天第二品,并有望在十五年内步入第三品,再加上在稷下学宫任教,于是声名渐渐崛起,被一众百姓和学子爱戴。”
“可谁又记得在京城家家户户都挂起红灯笼的那个夜里,有一个可怜女子被其得势后的夫君抛弃,愤而上吊自尽了呢?”
姜山深深皱眉。
在京城杀了程哲?
这不是抽皇帝景宏的脸么?
为一个死了十几年的毫不相干的女子,有必要么?
“王爷,天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倘若每一件都管,我们可顾不过来!”
“那程哲是陛下亲自招的驸马,又是稷下学宫的讲师,杀了他,只怕不但会得罪荀老先生,更会加重陛下对王爷的猜忌!”
“甚至……”
“会祸及世子!”
姜山的劝诫不无道理。
可拒北王却给了他一个杀人的理由:
“程哲的原配夫人林氏,她的父亲叫林亮,二十八年前在本王帐下做一个先锋官,后来在战死在了幽州,死前身中十七刀。”
“在其生前,一次喝酒时,本王曾答应过他,若有一日他不幸战死,那本王便会将他的女儿当做自己女儿一样抚养!”
“只是……”
“后来本王找到林亮的妻女时,其妻子十分好强,不肯带女儿离开家乡来并州寄人篱下,还谢绝了本王在金钱上的帮助,说自己一个人采桑织布也能养活女儿,所以本王只能吩咐当地县令对母女二人多加照拂,并将给予母女二人的抚恤金提高了数倍。”
“谁曾想,林亮的妻子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长大后,那女儿又命苦地嫁给了一个畜生!”
拒北王一甩衣袖,气愤道:
“更可恨的是,林氏上吊自尽后,林亮的妻子一直报官上诉,想讨个公道,却被当地县令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威胁,几乎被逼成了一个疯子!”
“若非不久前韩蝉陪本王去阵亡将士的墓前喝酒,碰巧想起了林亮还有一对妻女,于是派了个暗卫前去打探一下近况,怕是还一直被那群狗官蒙在鼓里!”
“林亮么……”
听到这个名字,姜山不由微微一怔。
“我记得他,他是个暴脾气,在战场上经常杀红了眼。倘若还活着,知道自己妻女受了这等欺负,一定会亲自提刀宰了县令,然后杀上京城,砍了程哲的头!”
“可如今,他不在了。”
他停顿了一下,叹气一声:
“罢了,便让我替林亮为其妻女报仇雪恨吧,说起来……”
“我还欠着他一顿酒呢!”
拒北王微微颔首,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了情报的纸,将其递给了姜山:
“入京后,在青玉和范喻比试前,你先邀战此人。”
“程哲是皓月境中期,和你修为相当,所以稷下学宫不会认为我们是仗势欺人。”
“不过……”
“尽管这几年你钻研老剑圣传授的《醉剑》十三式,在剑术一道上已是初入门径,可对方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画师一道玄妙无穷,对敌的手段更是诡异叵测,你必须严加小心!”
“届时,千万记得借青玉的朔月剑一用!”
“诺!”
姜山接过情报,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战斗。
甚至……
哪怕自己成功杀了程哲,也多半无法活着走出稷下学宫!
但他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忠于拒北王。
也因为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安北军将士的家属,不可欺!
与此同时。
拒北王负手立于窗口,俯瞰着潮水汹涌的千剑湖,双眸微微眯起。
“景宏,你我之间互相算计了二十几年,便让这一切从程哲的死开始结束吧!”
……
正当拒北王和姜山在藏经阁的五楼商榷事情之时,姜青玉的阴身已经沉入了千剑湖,并抵达了剑阵镇守的那一口深渊。
“终于又来到这里了。”
姜青玉望了一眼前方。
却见那口深不可测的深渊似乎比上一次来时增大了几寸!
它仿佛一张饥饿的巨口,胃口庞大,似是可以将整座大湖一饮而尽!
好在虞老剑圣用一千口利剑在组成了一个奇异的阵法,每时每刻都释放出数以万计的剑气,不断朝着四方斩去,阻止了水流的涌入。
否则,怕是要不了多久,千剑湖便会彻底干涸!
但不管怎么说,深渊的扩大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坏消息。
姜青玉深深皱眉:
“莫非是我汲取了太多剑气,以至于破坏了剑阵的平衡,导致封印松动?”
“还是时间过去太久,剑阵威力有了削减?”
“又或是……”
“剑阵根本无法阻止深渊的扩大,只能减慢这一种趋势?”
想到这里,姜青玉稍稍犹豫了一下。
此次他学成了五十门余剑术,所以今夜他要吸纳的剑气会很多,倘若因此让整座剑阵崩塌,难以镇压这口神秘的深渊……
那自己可就成了王府的罪人了!
可让他就此离去,放弃晋升阴神的机会,却是不太甘心:
“一千口剑……”
“只吸纳其中五十分之一的剑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姜青玉凝视着剑光璀璨的阵法,不断说服自己:
“毕竟,这是老剑圣教我的修行方法,他老人家在布置剑阵之初,肯定早早考虑到了这一点!”
“是了!”
“我就吸纳一点点,肯定出不了事情!”
“即使发生了意外……”
“等我晋升阴神后,实力便会和当初的老剑圣处于同一个层次,既然他可以镇压深渊,那么我自然也可以!”
说服了自己后,姜青玉凝水成冰,做了一口冰剑。
下一刻。
他来到阵前,不断挥舞长剑,开始施展第一门剑术——
《白狐剑》。
片刻后。
他将九式剑招全部施展完毕,于是又将带有《白狐剑》气息的冰剑轻轻刺入了剑阵之中。
轰!
顷刻间。
近千口长剑嗡嗡作响,数以万计的剑气汹涌而至,将其淹没,却都将其当做了同类,不曾伤它分毫!
但同时,也有一口特殊的剑似是有所感应,气势汹汹释放出一百十三道剑气,猛然杀至!
可就在这些剑气要和冰剑即将碰撞之时,冰剑却突然自主破碎。
下一瞬,姜青玉将一只手从外伸入了剑阵。
上百道剑气来不及应变,便那么直愣愣刺入了手中。
而失去剑气的那一口剑,却变得黯淡无光。
“第一门剑术,收获一百十三道剑气。”
姜青玉望向深渊,见剑阵不曾有一丝崩塌的迹象,于是松了一口气:
“得抓紧时间了。”
“接下去,还有五十三门剑术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终成阴神!
接下去的两个时辰,姜青玉如法炮制,将五十余门剑术一一施展,先后一共吸纳了四千余道剑气。
剑阵中,五十余口名剑似是灵性受损,失去了光泽。
但阵法却依然牢不可破,数以万计的剑气足以撕裂一切, 死死镇压着深渊,令其不敢有丝毫异动!
“看来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不禁由衷称赞了一声:
“虞老剑圣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令人望尘莫及。”
“也不知当我的《大梦经》晋升到第三阶段阴神后,和老剑圣的实力孰高孰低?”
“真是让人期待啊!”
想到这里,姜青玉也不再耽误时间, 赶忙离开了千剑湖, 回到紫烟院开始修行《虞氏剑经》的第二步。
……
紫烟院的卧房中。
姜青玉的本体躺在榻上,正沉沉入睡。
倏然, 他睁开了双眸。
轰!
阴身入体的一瞬间,四千余道剑气一并冲入肉身,化作一个个星点密布在他的肌肤上。
倘若有另外一人在房中,便会发现这一刻的姜青玉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形星盘。
五彩缤纷的星点宛若一枚枚棋子置于其上,似是杂乱无章,又似是遵循着什么规律。
每一个星点都蕴含着一笔精纯的灵力,尽管不多,可四千余个星点的灵力汇聚在一起,积少成多,也足以活活撑死一位后天九品甚至十品的小高手!
好在姜青玉从老剑圣那得到了《虞氏剑经》的传承,可以将灵力分作上百份甚至上千份,循序渐进地将其一点一点纳入体内,倒是不至于一下子将肉身撑爆。
“也不知吸纳了四千多道剑气后,我会步入什么境界?”
“反正后天五品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姜青玉抬起一只手,指尖置于一个星点上,同时心中默念一字:
“破!”
顷刻间, 星点一闪而逝。
同时,姜青玉的体内也多了一缕精纯的灵力。
这一缕灵力似是一条涓涓细流, 沿着经脉在其体内徐徐流淌,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不断强化着他的血肉、皮骨、五脏六腑……
尽管效果并不明显,但胜在全面。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姜青玉长舒一口气。
他可以感觉到在吸纳了那一缕灵力后,自己停滞了一个月的武学修为又提升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后天四品中期的瓶颈也有了松动。
于是,他趁势而为,指尖不断轻点,令星点一个个消散,化作精纯灵力提升自己的肉身。
不过……
姜青玉很清楚自己的极限,所以一直将同时吸纳的灵力控制在三十缕左右,以免多了肉身会承受不住。
时间一点点过去。
四千余个星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散,同时,姜青玉的武学修为也急剧往上攀升。
后天四品后期,四品巅峰,五品初期,五品中期……
这一刻,寻常人需要耗费一两年甚至三四年的苦修才能堪堪提高一品修为,可他只需要闭着眼睛从一数到三百便可以完成一品蜕变!
这简直是一场舞弊!
也超越了常人的认知!
最后,当所有星点消耗殆尽之时, 姜青玉卧于榻上,举起双手, 感受着和之前截然不同这一具的躯体,内心居然生出了一丝陌生!
短短一炷香内,自己竟是连升三品,从后天四品中期攀升到了后天七品初期!
这可是以往任何一次修行都比不上的提升!
要知道,在安北军中,后天四品只是从军的最低门槛,只能担任并州境内的城池守军,别说是什么精锐了,连合格都勉强!
可后天七品却足以担任一支十人精锐的头目!
“按照我的预估,后天六品已是极致,怎会一下子冲上七品?”
“莫非……”
“一夜之内连续吸纳四千多道剑气会有奇效么?”
对于这个结果,姜青玉自己也十分惊奇。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事。
据他推算,只要肉身达到后天五品,便可以尝试步入《大梦经》的第三阶段——
阴神!
而眼下,他的肉身已经远远超出了后天五品。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姜青玉瞥了一眼窗口,只见外头仍是昏暗一片。
时辰还早,夜很漫长。
这代表着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完成《大梦经》的突破。
“夜游,阳游,阴神……”
“记得那一年突破阳游之时,阴身第一次在日光下曝光,我整个身体似是白雪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皮肉被灼烧化作飞灰,只剩下森森白骨!”
“那一次,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不知这一次突破阴神,又要忍受什么样的折磨?”
姜青玉双眸掠过一抹坚定:
“不论什么样的折磨,我都不会却步!”
“这一次入京,除了击败范喻,完成和老剑圣的约定外,我还有一件心心念念了足足十二年的事情要做——”
“倘若有机会,我希望可以将娘亲和大哥从京城接回王府,一家团聚!”
“但要做到这一点,仅凭曜日境的实力可远远不够!”
“所以……”
“今夜我必须突破阴神!”
想到这里,姜青玉闭上双眸,片刻后进入了梦乡。
早在两个多月前,他的灵魂力量便已触碰到了瓶颈,只是因为肉身过于孱弱,这才限制了《大梦经》的修行。
可今日,他的肉身修为已经臻至后天七品!
于是,瓶颈被打破了。
这一刻,姜青玉的灵魂力量再度提升,似是洪水决堤一般,开始徐徐步入了下一个层次。
但同时,他却做了一个梦。
一个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的梦。
……
入睡后,姜青玉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不过,他查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是一具阴身,仍然拥有曜日境巅峰的实力,所以倒也并不惊慌。
“是考验么?”
姜青玉身上气势攀至巅峰,严阵以待。
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过了很久,却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怪物从黑暗中突兀冲出来袭击他,也没有其他人出现指引他该怎么做,一切都和初来时一样。
只有恐怖的黑暗和寂静!
仿佛这是一片被人抛弃的无主之地。
又或是……
一座囚牢!
“如何才能出去?”
姜青玉不知道,《大梦经》上也不曾记载这片诡异之地,他只能全凭自己一个人摸索。
但为了谨慎起见,他没有贸然走动,只是伫立在原地,耐心等待。
“也许等到明日下午,本体醒来后便可出去了。”
他乐观想道,并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然而……
三个时辰过去,六个时辰过去,一日一夜过去……
姜青玉在原地等候了足足三日三夜,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变化,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期间,他试着消耗灵魂力量打出一道光,却在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借着那一闪而逝的光亮勘察了一下四周,却一无所获。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暗!
他又试着大喊了一声,没有听到一丝回响,这证明四周很空旷,没有山壁或是石墙等阻挡物。
也许……
连尽头都不会有。
“突破阳游时,忍受的是炙烤灵魂的苦痛。”
“突破阴神,莫非是要忍受无尽的孤寂么?”
姜青玉似乎懂了什么。
于是他盘膝坐下,不去理会什么黑暗,只是不断念诵《大梦经》,钻研其中奥义。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来日,也许是三五月。
姜青玉的修为突破了,似是水到渠成一般,晋入了《大梦经》的第三个阶段,阴神。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实力比起阳游巅峰时,提升了五倍不止!
但……
他还是没能走出黑暗。
又是数月过去。
他将修为完全稳固在了阴神初期,实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但仍然被困于黑暗中,走不出去!
“也许我错了,不该在原地一直等待。”
这一天,修为再一次陷入瓶颈的姜青玉起身,往前迈步,由于找不到方向,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直走。
阴神初期的他实力足以媲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每走一步都跨越上百丈,但……
依旧一无所获。
他寻不到黑暗尽头,也碰不上什么意外。
“我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
姜青玉长叹一声。
他不是什么活了上百年的摘星境老不死,一次闭关便可耗去三五年时间。
他今年才十九岁!
再怎么被困下去,自己迟早会成为一个疯子!
转眼又是数月过去……
在这期间,姜青玉选择了钻研剑术来消磨时光。
但他并非剑痴,研究久了也难免感到一丝烦躁。
然而……
一日,倏然间。
他的耳旁突兀响起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公子!”
“公子,该起床了!你已经睡了一日一夜了!”
“公子,宫主来了!救救我们!我们不要回琴宫!”
“公子,多吉将军说要在出家前,再上将军醉放肆一回,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公子,我答应了六戒大师,护送你回王城后,便赶回北狄,和他一起坐镇小南山寺。”
“公子,我是老武啊,你记得么?当初您承诺若是我和老王表妹成了亲,便请我们大伙去栖凤居摆喜宴!我和老王表妹碰了面了,也见了双亲,啊那个,我不是让世子请客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做个证婚人……”
……
“是小满她们的声音!”
姜青玉惊呼一声。
随即,又是一道道陌生的声音不断涌入耳旁:
“世子殿下,我老伴是个军人,死前一直嚷嚷着要打下北狄,结束战争!如今你收服了北狄,完成了我老伴的夙愿,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以后天天给你烧香,为你祈愿!”
“世子殿下,收服北狄,当浮一大白!安北军退伍老卒牛邹敬你一杯!”
“世子殿下,小女子那一日在东城门见了你,满心欢喜,但我自知配不上世子,只求世子保佑,将来小女子也能嫁给和世子一般完美无缺的男子。”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
在一道道声音不断响起的同时。
黑暗中陡然出现了永不熄灭的点点萤火,组成了一扇光芒微弱的门!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立即迈步而出。
……
同一时间。
卧于榻上的本体张开双眸:
“我懂了!”
“《大梦经》的第三阶段,修行的是香火愿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楼主,你很早便想试探本
香火愿力之说,古来有之。
当一个人拥有信徒后,信徒的每一次参拜、祭祀、誓愿都会产生香火愿力。
被信奉者得到愿力后,可以用之提升自身修为,同时反哺信徒,实现信徒们的誓愿,从而让对方更加虔诚地信奉自己, 献上更多的香火愿力。
不过……
一直以来,姜青玉都觉得这是诓骗人的。
便如同北狄信奉草原之神一样,只是一种蛊惑人心、愚弄百姓的手段!
可今日看来,却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历经方才的事件后,他才相信,香火愿力之说并非虚无缥缈!
将自己从无尽黑暗中救出的点点萤火便是众生愿力!
而这, 也将会是自己修行阴神的关键!
“是了!”
姜青玉后知后觉:
“《大梦经》的第三阶段名为阴神, 之所以有个神字,或许便是在暗示我要让众生奉我为神, 收集香火愿力!”
“幸好我参加了冬猎大比,收服北狄,声名大振,从而让部分百姓对我产生了敬佩崇拜,否则……”
“这一次晋升阴神,怕是会永堕黑暗,再也醒不来了!”
想到这里,姜青玉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可是……”
“下一步又该如何收集香火愿力呢?”
“在楚国,百姓主要信奉佛门、儒门以及皇权,佛门香火主要被南北二寺占据, 儒门香火则是被稷下学宫独占九成, 至于皇权香火……”
“却是几乎全部都被景氏一脉所得!”
“除此之外,也有少数人信奉并不出名的小教派, 或是历史上的名臣武将。”
“例如, 北境三州便有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和将士们把父王奉若神明!”
“倘若我承袭了王位, 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的香火愿力, 但即便如此,和佛门、儒门和景氏一脉相比,还是差了十倍百倍!”
“所以……”
“要想早日完成《大梦经》第三阶段的修行,我最后势必要从三者手中抢夺信徒!”
姜青玉不由一阵头疼。
儒门和佛门历史悠久,对它们的信仰早已在中原百姓心中根深蒂固,而景氏一脉有天下唯一的养龙境老祖坐镇,皇权同样不可动摇。
所以他根本抢不走三者的信徒!
“看来,还是得从北狄下手。”
“北狄刚被收服,百废待兴,六戒大师在黑水湖畔建立第三座佛门圣地小南山寺,企图以一己之力更改狄人一族的信仰,让上百万的狄人背弃神明,信奉佛祖。”
“或许,我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不过,此事还得和六戒大师从长计议,对于香火一事,他应该比我懂的更多。”
“呼——”
姜青玉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突破可以算是有惊无险的成功了!
《大梦经》的修行成功步入第三阶段,阴身实力也得以迈入了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层次!
下一刻。
他从卧榻上起身, 伸了个懒腰。
《大梦经》步入阴神境后, 阴身已经初步脱离了梦境的桎梏。
按照功法描述,姜青玉随时都可以将阴身附着于肉身之上, 并发挥出阴身十分之一的实力。
换句话说,此时的他哪怕在清醒状态下,都足以应付一切曜日境巅峰及以下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尝试。
“果然……”
“有一种和以往不同的奇妙感觉!”
姜青玉闭上眼用心感受了一下:
“我见到了一扇门,一扇由众生愿力组成的门,它连接着现实和梦境,我的阴身便静静坐镇于门后。”
“开!”
他轻喝一声。
一字落下,刹那间,门被人从内往外推开。
下一瞬,白袍面具的阴身从中走出,他的身上缠绕着正在燃烧的众生愿力,似是一只只萤火虫围绕着起舞,将其衬托得宛若一尊神祇!
同一时间。
姜青玉本体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在眨眼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武学修为从后天七品一路窜上了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这股力量……”
“似乎比阳游巅峰的阴身还要强上一线。”
对于曜日境巅峰的实力,姜青玉并不陌生:
“不过,肉身终究不是灵魂,没有夜游形态,无法让人看不见、碰不到,从这一点上讲,倒是比不上阳游巅峰的阴身。”
“所以以后,外出杀人还是得用阴身。”
“至于本体……”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动用曜日境的力量了。”
皇室对拒北王府的猜忌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为拒北王府惹来灭门之祸!
“对了!”
姜青玉突然灵光一闪:
“可否只动用部分力量?让我的肉身维持一直在命星境的层次?”
“如此一来,去了京城之后,便可以堂堂正正地亲手击败范喻了!”
至于如何掌控本体的实力……
关键多半在于愿力!
下一刻。
他心念一动,令阴身停止燃烧一部分愿力。
顿时,本体身上的气息也矮了一截。
“果然如此!”
找到诀窍的姜青玉欣喜若狂,赶忙又尝试了几次,直至将本体实力降到了命星境初期的层次!
随后,他拿出了徐二虎赠送的半部儒门著作《正论》,脸上浮现一抹戏谑:
“啧,楚国公子榜的魁首,三十二岁顿悟先天很了不起么?”
“本世子十九岁便做到了呢!”
姜青玉望向南方,收敛笑容:
“范喻,你号称稷下学宫第一天才,那么本世子便用稷下学宫的儒门之法,让你在众目睽睽下颜面尽失!”
……
同一时间。
藏经阁第五层,一袭紫色蟒袍的拒北王正立于窗前,手捧一本刚誊抄完不久的书籍。
在其身侧,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与其并肩而立。
“怎么样,姜秋水?本座够意思吧?”
黑袍人语气带着几分炫耀:
“这一部《葵花宝经》可是完整的先天五品秘术!除了景氏一脉严防死守的皇室藏经阁外,整个天下或许都找不出第二本这等品阶的秘术了!”
“本座昨日从蒋禹手中拿到此术后,可是一刻都没耽误,第一时间便来与你一同分享!”
“你在曜日境巅峰停滞了二十几年,距离摘星境只差一个契机,倘若修行了此术,必定可以一举突破!”
“……”
拒北王一阵沉默。
黑袍人接着道:
“你不会是在顾虑自宫的问题吧?”
“不应该啊!”
“到了你我这个层次,又岂会那么看重男欢女爱?再说,你都有六个子女了……”
正在此时,拒北王突兀打断:
“你呢?”
“你要修行此术么?”
“……”
黑袍人同样沉默以对。
拒北王轻笑一声:
“蒋禹交出此术过于痛快!以你的脾性,一定有所怀疑,所以才希望本王先修行一步,以便于你观察此术是否另有陷阱!”
“第一楼主,本王的猜测可有误?”
“……”
黑袍人缄默了一下,坦然道:
“是又如何?”
“你会放弃这个机会么?”
“北狄已经收服,你的时间不多了,再不晋升摘星境,难不成要等着景宏下令削藩么?”
“一旦被削藩,失去了对北境三州的掌控,失去了十五万安北军的兵权,你还拿什么完成大业?”
这一刻,黑袍人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姜秋水,当初你我决定合作的时候,你说会在五年内晋升摘星境,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停留在曜日境,寸步未进!”
“别忘了,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本座的女儿未来可以做皇后的!但照这趋势下去,她以后怕是得守一辈子寡!”
“到时候,可别怪本座撕毁约定!”
拒北王面不改色:
“本王心中有数。”
“最好是!”
黑袍人冷笑几声:
“还有一件事,本座拿了《葵花宝经》,答应了蒋禹会出手三招,亲自对付你儿子姜青玉。”
“不过……”
“那小子是本座女儿看上的人,本座自然不会杀了他。”
“所以,要不你代替你儿子承受这三招?”
“放心,你我是多年老友,本座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尽管对方是摘星境传奇,比自己修为高出一个层次,可拒北王脸上却并无惧色。
他只是解下腰间王印,轻轻一叹:
“第一楼主,你很早便想试探本王的实力了吧?”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往对方身上推了一掌。
是的,他在试探!
姜秋水的天赋有目共睹,属于百年一见的武学天才,哪怕重病缠身,也不至于二十几年都毫无突破!
所以,他怀疑对方藏匿了实力!
面对摘星境的一掌,拒北王不敢轻视,将灵力疯狂注入王印中。
顷刻间。
一条由北境三州部分气运汇聚而成的紫色巨蟒从中钻出,挡在了他的身前。
巨蟒长逾十丈,腹生四爪,周身布满巴掌大小的鳞甲,似是一尊大妖!
它盘起身躯将拒北王护在中央,仿佛一座大钟,死死守护!
轰!
然而,黑袍人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却轻易撕开了巨蟒的鳞甲,并刺穿了它的身体,轻轻拍在了拒北王的右胸上!
北境三州部分气运没能护住这一位北境的主人!
顿时,拒北王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气息也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
“曜日境巅峰!”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黑袍人见此,顿时没了兴趣:
“姜秋水,本座奉劝你还是赶紧修行《葵花宝经》吧,否则,你此生怕是没什么机会把你的妻子和长子从京城接回来了!”
“多谢手下留情。”
拒北王轻轻一叹,似是在自责。
但令人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的双眸都保持着十足的镇定,不曾出现一丝慌乱。
“你,好自为之吧!”
黑袍人见状,也不再为难,丢下一句话,往外走去。
然而,正在此时。
二人却觉察到,紫烟院的方向陡然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曜日境气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原来,这便是摘星境么
“曜日境……巅峰?”
“不,似乎弱了一点。”
“好奇怪的气息,又变弱了,似乎已经跌破了曜日境!”
黑袍人一阵惊疑,停下脚步,往紫烟院所在的方向望去。
只可惜……
还没等到他锁定那股陌生气息的具体位置,对方便似是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很高明的藏匿手段!”
黑袍人不吝夸赞:
“眨眼工夫便将自身气息从曜日境巅峰降至命星境甚至先天以下, 令本座难以追踪。”
“不过……”
“本座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他看向拒北王,又道:
“姜秋水,王府除了你和薛颖外,应该还有第三位曜日境吧?”
“……”
拒北王微微皱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黑袍人轻笑一声:
“女萝已经告诉本座了,冬猎大比的时候, 有一位曜日境巅峰的神秘存在一直在你儿子姜青玉身旁守护着,此人一手策划了收服北狄, 也是他杀死了巴尔斯和拓跋彦!”
“女萝对此人推崇备至,自认不是其对手,这让本座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说实话,倘若不是清楚你的动向,本座都怀疑那人是你姜秋水了!”
“……”
拒北王沉默不语。
自从帮姜青玉建立将军醉后,这十二年来他也曾忍不住去探查了几次,所以得知了不少有关将军醉的秘密。
他知道将军醉背后有一个名为“地府”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在暗中不断发展壮大,拥有从后天一品至皓月境巅峰的各类顶尖杀手,和数不清的底层情报人员。
组织里的所有人都忠于一个名为“阎罗”的曜日境首领。
让人奇怪的是, 在“地府”悄然壮大的过程中,恳请自己帮忙建立将军醉的姜青玉却一直在紫烟院中睡大觉,一次都没去过那里!
于是……
拒北王渐渐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而第一楼主的话, 和方才紫烟院方向一闪而逝的曜日境气息, 似乎让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是, 王府的确有第三位曜日境。”
“那人是本王成就大业的底牌之一!”
他直视着黑袍人的目光,语气略带几分警告:
“另外……”
“他和青玉一样, 都是虞剑圣的真传弟子!”
“……”
听到“虞剑圣”几个字,黑袍人双眸不禁闪过一抹忌惮……
甚至有几分畏惧!
“虞易么?”
“那的确是个难缠的后辈!”
他知道虞易在王府藏经阁待了三年后晋升摘星境的事情,也正是由于忌惮此人,他这几年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拒北王在曜日境巅峰停滞不前,而不与其撕破脸皮!
“姜秋水,你不觉得应该为本座引荐一下此人么?”
拒北王假装苦笑:
“不是本王不肯引荐,实在是那人脾性古怪,即使是本王也没见过几次!”
“是么?”
黑袍人没那么容易糊弄:
“没关系,本座会让他主动现身的。”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没人觉察到,他的双眸浮现出一丝贪婪。
几日前,女萝向他汇报了白袍面具人杀死拓跋彦的详尽过程。
其中,无论是对方那陡然消失又陡然现身的诡异手段还是那一枚前朝皇后慕容氏的剧毒玉簪都让他感到很有兴趣。
黑袍人内心轻叹一声。
人人都艳羡自己是摘星境,超脱皇权,逍遥自在,可谁又能体会自己的难处?
姜秋水二十几年寸步未进,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自从晋升摘星境中期后,他的天赋便似是耗尽了一般,数十年来, 修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精进!实力也提升缓慢!
数年前,女萝招惹了皇室后, 第一宦官亲自来讨个公道,外界都说自己自罚三杯,殊不知在喝酒前,第一宦官和自己切磋了一招!
那一招,对方小输一筹。
所以才放弃了追究!
但数年过去,第一宦官在宫中博览群书,不断钻研先天四品、五品的古籍,怕是实力早已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有所胜出!
下次切磋,小输一筹的只怕要轮到自己了。
除此之外,更让他感到坐立不安的是,拒北王口中的那个后辈虞易也曾和自己有过一次交手。
尽管当时对方晋升摘星境才不足三年,可修为却已经攀至初期巅峰,实力更是足以媲美摘星境中期,自己也只能凭借着上百年积攒的对敌经验和层出不穷的手段稍稍压制其一筹!
即使如此,最后黑袍人还是没赢。
因为虞易在败境下自创出惊艳一剑,似是银河倒悬一般,劈开了他的一半面具!
想到那一剑,黑袍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面具。
那一剑让人记忆犹新,若非对方没有杀意,自己怕是要丢了半条命!
不过,那一剑之后,虞易灵力损耗过于严重,于是罢手,主动认输。
黑袍人则苦笑着称是平局。
“虞易,此人可真是个剑道奇才啊!”
他脸上不由浮现一抹难得的敬畏。
如今又是数年过去,以对方的天赋定然已经跨入摘星境中期,至于自己……
多半不是其对手了!
“不过……”
“倘若本座得到了那个白袍神秘人的两种手段,实力必定提升不小,届时,无论是景让(第一宦官)还是虞易,都难以将本座压制!”
“为此,哪怕得罪虞易,和姜秋水翻脸,那都是值得的!”
考虑清楚后,黑袍人开始往紫烟院的方向走去,同时对拒北王发出提醒:
“姜秋水,本座答应了蒋禹出手三招,方才在你身上用了一招,还剩下两招。”
“这两招,本座决定用在你儿子姜青玉的身上。”
“你最好祈祷那人会主动现身,替你儿子挡下招数,否则……”
剩下的话黑袍人没有再说下去,可拒北王却听懂了。
对方今日只怕是铁了心要逼迫神秘人现身了!
哪怕……
得罪虞剑圣,和自己翻脸!
拒北王没有试图劝说什么,对于第一楼主这等存在而言,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刻,对方连亲生女儿的感受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听自己的劝阻?
所以,他只是握紧王印,一步走出,挡在了黑袍人的身前,语气带着几分悲壮:
“要杀青玉,可以。”
“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黑袍人身上杀机涌动:
“你以为本座不敢么?”
“姜秋水,是不是本座对你太仁慈了,以至于你差点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曜日境?”
“想阻止本座,可以。”
“只要你突破到摘星境,本座立即离开王府!”
“……”
拒北王一阵沉默。
黑袍人轻笑一声:
“做不到,便让开吧。”
“你还没有和本座讨价还价的资格!”
说罢,他腾空而起,从窗口离开了藏经阁,并直奔紫烟院而去。
“摘星境……”
拒北王身上气息起伏不定,俯瞰着千剑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后,他无奈长叹一声,只是一把将手上的《葵花宝经》捏成了粉碎。
随后,跟上黑袍人的步伐往紫烟院赶去。
……
同一时间。
紫烟院。
姜青玉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却见丫鬟小满正坐在门口,捧着一本蓝皮书津津有味地品读。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响后,小丫头赶忙合上书本,同时脸上出现一丝红晕,抬头道:
“公子,你终于醒啦!”
姜青玉俯身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丫头,我睡了多久?”
“快十个时辰了。”
小满眨了眨眼,嘟囔道:
“公子最近肯定是累坏了,以往都只睡八九个时辰的。”
“十个时辰么……”
姜青玉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沉睡了数日呢!
在无尽黑暗中,时间流逝了将近一年,可在外界却不足一日!
简直匪夷所思!
“早知如此,便该在里头多待上几年,将虞老剑圣传授的上千门剑术尽数钻研透彻了才出来!”
只可惜……
这等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
错失了,便很难再有下一次了。
不过,人不可太贪心。
利用无尽黑暗中的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姜青玉已经学会了上百门剑术,省却了无数苦功,也应该知足了。
“公子,你一定饿了吧!我去为你准备晚膳!”
小满起身往厨房走去。
与此同时,姜青玉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猛然望向了千剑湖所在的方向。
《大梦经》步入第三个阶段后,他的灵魂力量提升不小,目力和感知也都愈发敏锐!
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只见在数百丈外,有两道可怕气息正在飞速接近紫烟院。
一人灵魂亮若骄阳,修为处于曜日境巅峰。
另一人的灵魂比之更为恐怖,可气息却截然不同,不像星辰日月,也不带半点光芒,有的只是一圈纯粹的黑暗,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华!
让人看上一眼,都有沉沦之险!
“这……”
姜青玉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此人的灵魂气息,看上去居然和千剑湖底被剑阵镇压的那一口深渊十分相似!
甚至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原来……”
“这便是摘星境么?”
一瞬间,他的内心产生了很多个猜测,但眼下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
因为来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快要赶到紫烟院了!
来者……似乎不善啊!
于是,姜青玉朝着小满笑着嘱咐道:
“小丫头,你带绿绮、独幽两位姐姐一起去厨房做饭吧!”
“本世子今日要吃八菜一汤!”
“……”
小丫头立即哭丧着脸,同时朝自家公子挥了挥小拳头威胁道:
“公子,你一会儿要是不吃完,今晚我一定放两位姐姐进你卧房吃了你!”
姜青玉宠溺一笑:
“去吧。”
“本世子再睡个回笼觉。”
说罢,他走入房间,关上门,再次回到了榻上。
同时,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半截百花香。
几个呼吸后。
姜青玉沉沉睡去。
同时,一具白袍面具打扮的阴身从本体内走出。
其周围有点点萤火围绕,似是一尊神祇。
第两百章 看来……杜师兄的这片天不够高,地
日暮时分。
天上尽是霞光,将整个虚空映得透红,看上去仿佛涂了一层血。
这一幕似是在昭示某人今日会有血光之灾。
而在茫茫晚霞中,有一个黑袍面具人在紫烟院的上方腾空而立。
他身上气势带着几分张狂,一头长发披在身后恣意舞动。
似是一尊血狱修罗。
此人正是扬言要刺杀姜青玉逼迫神秘人现身的第一楼主!
身为世上屈指可数的摘星境传奇,除了有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坐镇的京城外,天下还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敢踏入的。
可今日, 他却伫立在紫烟院的上方,迟迟没有杀下去。
仿佛……
有所顾忌。
倏然。
他的身侧多了一个人。
是全力追赶但仍来迟了一步的拒北王。
见到黑袍人停滞在半空,拒北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疑惑,同时也松了一小口气。
还好,自己来的不算晚。
他瞥了一眼下方,不曾觉察到任何曜日境的气息, 于是假装惋惜开口:
“第一楼主,看样子那人已经先我们一步离开了。”
“真不愧是虞剑圣的真传弟子,这份警觉可比本王强多了!”
黑袍人冷哼一声:
“别拿虞易来威胁本座!本座可不怕他!”
“还有……”
“那人可没走!”
拒北王神情微微一滞。
没走?
那岂不是还是要做上一场?
下一瞬,他紧握王印,身上气势涌动,语气坚定道:
“不管如何,本王都不会让你伤到青玉的!”
“本王答应过婉儿,会照顾好青玉!”
“……”
黑袍人嗤笑一声:
“姜秋水,你是个痴情种,这是本座最钦佩,同时也是最鄙视你的地方!”
“景宏正是抓住了你这个弱点,才会请你的妻子和长子入京城为质, 并以此来笃定你不敢叛乱!”
“若是换了另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不在乎亲人的生死,景宏多半也就不会多此一举,让人把妻子儿女送入京城做人质了!”
“换句话说,正是你的痴情, 害了你的妻子和长子!”
拒北王轻轻一叹:
“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可倘若本王不是痴情之人……”
“以景宏多疑的脾性,找不到合适的人质和把柄,只怕会将本王满门抄斩!”
“……”
黑袍人无言以对。
此时,拒北王上前一步, 挡在其身前:
“第一楼主,尽管本王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逼迫那人现身,但……”
“这里毕竟是拒北王府,是本王的府邸!”
“你要对青玉出手,本王这个做爹的不阻拦,难道还要指望人家做师兄的替本王阻拦么?”
“再者,哪怕你用青玉将那人逼了出来又如何?本王难不成能眼睁睁看着你将其掳走或是击毙?”
“那样一来,事后本王如何对虞剑圣交代?”
“所以……”
“第一楼主,于情于理,剩下两招,都该由本王来接!”
拒北王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身上也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可黑袍人却视而不见,反而将目光投到了下方紫烟院中属于姜青玉的那一个卧房里,面具下的脸上浮现一丝忌惮和犹豫。
方才,就在自己刚抵达这里要展开行刺逼人现身的时候,那个卧房中有一股恐怖气息陡然出现,令他内心突兀生出了一丝警觉!
尽管那股气息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不见,但黑袍人仍然可以断定, 对方的实力凌驾于曜日境之上!
是和自己处于同一个层次的摘星境传奇!
若非如此, 他又岂会迟疑不前,和姜秋水在这浪费时间?
“那人居然是一尊摘星境!”
这一刻,黑袍人脸色有几分难看:
“怎么可能!”
“虞易自己才突破摘星境几年?怎会教出一个同样是摘星境的弟子?”
“师徒皆是摘星,这可比南山寺的一门双佛更让人难以置信!”
“难不成……”
“这天下前后百年的气运全都被这一对师徒占了去?”
他有点不太确信,认为对方也许是在虚张声势。
但又怕贸然出手,会将虞易师徒彻底得罪死!
如今黑袍人多半已不是虞易的对手,倘若再得罪了一位手段叵测的摘星境……
那么二人联手之下,自己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可让他就此罢手离去,却又有点不甘心。
到了他这个层次,实力每提升一星半点都艰难无比!
今日若是抓不住机遇,那么要想更进一步,怕是只能回去修行《葵花宝经》了!
但……
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去选择做一个阉人?
“本座花满楼杜衡,请朋友现身一见!”
黑袍人伫立在半空,朝着下方抱拳一礼。
同时声音凝成一条细线,传入了姜青玉的卧房中。
今日,他必须要和那人见上一面。
哪怕举止有几分冒犯,会因此小小得罪对方,也在所不惜!
黑袍人考虑的很周全。
倘若对方不肯现身一见,那么刚才多半是在虚张声势,他会执行原计划逼迫其现身,夺其玉簪和诡异术法!
倘若对方现身,并且是货真价实的摘星境,那么……
自己也只能罢手了。
“请你一定……”
“只是个曜日境!”
“好让本座肆无忌惮地杀了你,夺你传承!”
这一刻,黑袍人死死盯着卧房,内心不断祈祷:
“不要现身!”
“不要是摘星境!”
然而……
他的祈祷注定是徒劳的。
因为在他开口的片刻后,便有一人突兀出现在了卧房门口。
黑袍人猛然望去。
只见那人一袭白袍,头戴面具,周身有点点萤火围绕,似是将无数繁星摘下挂在了身旁!
正是姜青玉刚步入《大梦经》第三阶段的阴身。
顿时,黑袍人双眸陡然一缩。
同时语气苦涩的吐出二字:
“摘星!”
一旁,拒北王听到“摘星”二字,脸上不由浮现一抹震惊,同时望向了下方的姜青玉。
身为父亲,即使隔着面具和宽大的衣袍,他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于是,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疼惜……
和骄傲。
果然……
你便是阎罗!
此时,姜青玉同样望向了第一楼主和拒北王。
在观察到拒北王带有伤势、气息略显萎靡后,他内心不免生出了几分怒意。
下一瞬。
他一步迈出,跨过百丈,来到了二人身前。
“王爷,第一楼主。”
他拱手作揖,礼数周到,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敢问朋友如何称呼?”
确定对方是摘星境后,黑袍人身上汹涌不止的气势渐渐平息,似是在表示自己没有什么敌意。
“阎罗。”
姜青玉冷冷报出了自己在地府的名号。
方才他一直以阴身夜游的形态在一旁窃听二人谈话,所以自是没那么被第一楼主的善意蒙骗。
不过,黑袍人却是语气友善,似乎忘了自己原本是要来掠夺传承的:
“阎罗兄。”
“你我是初次见面,可本座对你却是久仰大名了!”
“这几日,女萝一直和本座提起你,夸你是她生平见过最厉害的曜日境,还断定天下诸多英豪,下一个晋升摘星境一定是你!”
“想不到,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你便晋入摘星!”
“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
听到对方喊自己“阎罗兄”,姜青玉脸上不禁浮现一丝怪异。
“对了!”
黑袍人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笑道:
“女萝还特意请本座代她来感谢你赠予她拓跋彦、巴尔斯的人头,让她得以封王,有机会入京借阅皇室藏经阁的古籍!”
“这是她挑了很久的谢礼。”
“本来女萝是要亲自来的,可昨日偶然有了感悟,正在闭关,所以不方便来见你。”
“不过她说了,等到闭关结束,一定会亲自来找你致谢!”
“第一楼主……”
姜青玉接过木盒,想开口质询对方伤了拒北王一事。
却被黑袍人笑着打断道:
“生分了!”
“阎罗兄若不介意,便和女萝一样,喊本座一声杜师兄即可!”
“说起来,本座和尊师虞易剑圣也是相见恨晚的好友呢!但这也不碍事,我们各论各的便是!”
一旁,拒北王沉默不语,对第一楼主的厚颜无耻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刻,即使认出了阎罗的真实身份,他也没有开口让对方帮自己讨回一招之仇。
一来么,第一楼主的女儿正是姜青玉的未婚妻小满。
二来么,这个世界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第一楼主比自己强,所以受欺负他也无话可说!
三来么……
阎罗应该是晋升摘星境不久,只怕不是摘星境中期巅峰的第一楼主的对手。
所以,拒北王眼下只求早点平息此事:
“第一楼主,算算时间,本王煮的那一壶酒差不多好了,咱们也该回去接着品酒下棋了。”
“啊对对对!本座差点忘了!”
黑袍人顺着台阶提出了告辞:
“阎罗兄,那么本座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说罢,他作势就要转身离去。
然而……
姜青玉却是哂然一笑:
“杜师兄走太急了,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黑袍人停下脚步,疑惑道:
“有么?”
“还请阎罗兄提醒一二。”
姜青玉瞥了一眼负伤不轻的拒北王,然后又将目光投到了第一楼主的身上,冷冷道:
“剩下两招,你还没出手呢!”
此言一出。
黑袍人顿时脸色一沉。
“阎罗大人,其实……”
一旁,拒北王担忧姜青玉不是对手,企图开口劝阻,却被姜青玉轻轻挥袖扫到了一旁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王爷放心,我有分寸。”
他看向第一楼主,语气玩味:
“刚晋升摘星境,一时技痒,所以想找个对手切磋一下,杜师兄应该不会拒绝吧?”
“……”
黑袍人双眸闪过一丝恼火。
他都表示主动退让了,想不到对方还是依依不饶!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实在狂妄!
今日若不让此人吃点苦头,对方怕是还真认为晋升摘星境后便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好,很好!”
黑袍人身上灵力涌动,双眸凶戾:
“本座修为只差一步便可以晋升摘星后期,万一失手伤了阎罗兄,还请不要责怪。”
“无妨。”
姜青玉一脸淡然,同时身上气息节节攀升,围绕周身的点点萤火似是星辰破灭一般陆续燃烧!
远远望去,似是一轮神祇光辉!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黑袍人不由生出几分忌惮。
但他并未胆怯,只是伸出一只手,朝着姜青玉轻轻推出一掌。
这一掌,和先前伤了拒北王的如出一辙,但气势却猛烈了十倍不止!
轰!
掌风在空中肆虐,撕开了片片晚霞,令整个天空骤然一暗!
“阎罗兄,史书上记载,第一个创造出先天第四品的奇才,破境时头顶恰好有一颗陨星坠落,眼看着陨星要砸到此人所在的村落时,他徐徐伸出一手,将整颗陨星握在了掌心,使村落免于一场灾祸!”
“所以,你懂了么?”
“摘星之所以名为摘星,便是因为吾等拥有手可摘星辰的伟力!”
姜青玉伸出一手,同样轻轻推出一掌。
掌风似是无数利刃,同样撕开了片片晚霞,并在下一瞬和第一楼主的那一掌对撞在了一起,随后同时泯灭。
第一次交手,二人似是平分秋色。
“受教了。”
他抬头直视着第一楼主的目光,眼神漠然:
“一招已过,还有第二招。”
“杜师兄,请。”
“……”
见自己引以为傲的一掌被对方如此轻松接下,黑袍人双眸中的忌惮越发浓郁。
下一刻,他不禁冷哼一声:
“第一招是试探,本座只用了三成实力!”
“下一招,会是五成!”
不料姜青玉却是语气狂妄:
“杜师兄不必谦让。”
“刚晋升摘星,本人难免有几分狂傲,所以……”
“请杜师兄务必全力以赴,让我知道何为天高地厚!”
“……”
听了这话,黑袍人不由气得发抖。
真是猖狂啊!
“那便……”
“如你所愿!”
这一刻,属于摘星境中期巅峰的气势尽数释放而出,阵阵灵力风暴往外席卷,将天上晚霞一扫而空!
整个虚空骤然暗无天日,再无一丝光泽,似是末日降临一般!
黑袍人傲立在半空,一头长发披在身后恣意舞动,似是一尊黑暗主宰!
下一刻。
只见他右手攥拳,便有一个漩涡在手中生出。
随后,无尽黑暗疯狂涌入其中,令漩涡的气息越发恐怖,似乎让人望上一眼便会沉沦!
“第一楼主,手下留情!”
“这只是一场切磋而已啊!”
“本王答应你,今日便开始修行《葵花宝经》!”
“只求你收手啊,收手!”
远处,拒北王不敢直视黑暗漩涡,只能不断开口请求对方收回招式。
然而,这一刻的黑袍人正怒不可遏,又岂会听劝?
“沉沦吧,阎罗!”
“记住,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座要你永远记住今日的挫败,今后,你每一次见了本座都会恐惧不已!”
黑袍人挥出拳头,作势就要将黑暗漩涡狠狠朝姜青玉砸去!
可正在此时,下方却陡然传来一道娇喝:
“杜衡!”
“你在做什么?住手!”
黑袍人往下瞥了一眼,却见喊话的人是紫烟院的丫鬟小满。
此时,小丫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惊讶,有愤怒,也有浓浓的失望!
见到小满,黑袍人双眸不禁浮现一丝柔情。
但很快又被狠厉取代。
今日,谁也阻止不了自己!
小满也不行!
他看向姜青玉,一脸冷笑着挥出拳头:
“阎罗兄,如你所愿,本座的第二招,是真的全力以赴了!”
“希望可以令你满意!”
顷刻间。
裹挟着黑暗漩涡的拳头直奔姜青玉的头顶,似是一轮黑日坠落!
气势恐怖得让人绝望!
与此同时。
姜青玉微微抬头,凝望着愈发靠近的黑暗漩涡,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摘星境,一人足以毁天灭地!”
“怪不得可以超脱皇权,让拥有养龙境老祖的景氏一脉都不敢贸然得罪!”
“不过……”
“杜衡似乎并不明白香火愿力的玄妙,和我走的也不是一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又口出狂言道:
“他那条路……”
“有些弱了。”
说罢。
姜青玉伫立在原地,对准头顶坠落的黑暗漩涡,徐徐伸出了一根手指。
同时,周身香火愿力所化的点点萤火尽数飞到了指尖,并汇聚成了一个光点,开始熊熊燃烧。
伴随着萤火的不断加入,光点也不断变大,光芒越发璀璨夺目。
远远望去,似是一轮煌煌大日!
这一刻,光明和黑暗各自占据了一半天空,形成了一副诡异的景象!
下一瞬。
只见姜青玉一指点出。
这一轮由众生香火愿力凝聚而生的烈日便狠狠撞上了头顶的黑暗漩涡!
轰!
这一次,二者并非平分秋色。
在众人注视下,黑暗漩涡宛若一张大口,将烈日一口吞噬!
顿时,光明消散,黑暗笼罩着这方天地,宛若末日来临!
“哈哈,你输了!”
见到这一幕,黑袍人喜不自胜。
然而下一刻。
他笑容一滞。
因为整个黑暗漩涡竟是轰的一声又陡然爆裂开来!
紧接着,无数刺目的光芒从中射出,似是一口口切割天地的利剑,将所有黑暗驱散斩碎,令本是暗无天日的虚空重现光明!
姜青玉望着黑袍人,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
“杜师兄的这片天不够高,地也不够厚啊。”
第二百零一章 老头,这是世子殿下
夕阳照常落下。
天上晚霞赤红如血。
从无尽黑暗笼罩,到光明重现,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一些不知情的王府杂役丫鬟们甚至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在紫烟院观战的拒北王、小满等人却仿佛历经了漫长的一日一夜!
“第一楼主……”
“败了?”
拒北王一脸愕然。
那可是摘星境中期巅峰的传奇人物,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在楚国,景氏一脉以“皇权至上”治天下,哪怕佛门圣地南北二寺都不得不向其低头,可唯独陨星阁、花满楼胆敢与之作对!
为何?
因为他们拥有星一、第一楼主这样超脱皇权的摘星境存在!
而今日……
拒北王府也有了。
不但有了, 而且实力更是在第一楼主之上!
“摘星境……”
拒北王一脸复杂地望向那个伫立在光辉下的白袍人影,眼神中有浓浓的欣慰、骄傲……
以及一丝担忧。
世子入京,和公子榜魁首范喻比试,本就有几分凶险。
输了名望大减,胜了会冒犯皇帝景宏和稷下学宫。
不过……
眼下姜青玉已入摘星,倒是不必将二者放在眼中。
可天下所有摘星,头上始终都压着一座大山——
景氏一脉的养龙境老祖,那个上百年前从越国吴氏手中夺取了皇权的楚国第一任皇帝, 景炀!
自立国以后, 此人在短时间内晋入养龙境,并在晋升后的第二日便将皇位传给了嫡长子,随后一直在京城专注修行。
自此,天下摘星仍然超脱皇权,却不敢再入京城!
上百年来,景炀吸纳了无数百姓的香火愿力,修为越发深不可测,楚国气运也连年高涨!
此时姜青玉入京,万一被看穿了真实修为……
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早知如此,便不该劝你做世子了……”
拒北王内心长叹一声,脸上又多了几分忧虑。
另一侧。
在黑暗漩涡破碎的刹那间,第一楼主杜衡受到反噬,不由闷哼一声, 身上气息矮了一截,甚至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可相比于身上的伤势, 更让他感到痛苦和难以接受的是一场失败!
他输了。
输给了一个刚晋入摘星不到一个月的后生!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那么强?”
“哪怕是虞易, 在摘星境初期也接不下本座这一招!”
面具下, 杜衡的脸庞略显惨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的双眸充斥着不甘和怨愤。
倏然,他似是有所明悟:
“是了,你不是初入摘星境!”
“早在北狄见到女萝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先天第四品了,所以才会那么轻松的杀死了拓跋彦和巴尔斯!”
“所以,你才会把封王进入皇室藏经阁的机会让与女萝!”
杜衡的语气很是笃定。
他必须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借口,否则怕是会道心不稳,走火入魔!
此时,姜青玉伫立在光辉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双眸漠然。
他没有多辩解什么,只是瞥了一眼下方,见王府中有许多人都觉察到了方才的异常,一个个都抬头盯着自己,眼神布满好奇和敬畏。
这一幕让他不由微微蹙眉。
王府人多眼杂,今日和第一楼主的切磋,势必会传出去, 并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这可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他所求的是韬光养晦,而不是出尽风头,惹人注意。
于是下一刻, 姜青玉整个人凭空消失,同时丢下几句话:
“杜师兄,承让了!”
“两招已过,我们的切磋结束了。”
“希望你下次来王府的时候,可以对王爷和世子多一些尊重。”
“另外,如果可以……”
“我不希望此事让外人得知,尤其是皇室的人。”
“……”
杜衡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同样瞥了一眼下方,双眸浮现一丝残忍和杀机:
“本座也一样。”
同时,他看向一旁的拒北王,提醒道:
“姜秋水……”
拒北王的脸上同样杀机密布:
“本王懂的。”
“有一些钉子,是该拔除了。”
杜衡点了点头,本想就此离去,但目光又扫到了下方正注视着自己的小满,于是从虚空之上落下,走到了对方的身前:
“何时回家?”
小满轻哼一声,似是有所不满:
“回去干嘛?杀人么?”
“我已经杀腻了!”
杜衡轻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是个优秀的领袖,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这些年忙于管理花满楼,的确亏欠了小满许多。
“有时间还是回去看一看吧。”
“开春后,你师父便要闭死关了,这一次她发下毒誓,不破摘星不出关,你不去见一面……”
“只怕今后再也没机会相见了。”
显然,杜衡并不看好此人的突破。
“……”
听到这个消息,小满一脸错愕。
杜衡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小满本想闪躲,但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最终并没有躲开。
“你负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杜衡眼神温柔:
“以后在这里受了欺负,记着告诉爹,哪怕是刚才那人,爹也会把他揍趴下为你出气!”
“别看这一次切磋是爹略输一筹,可爹那是有意让他的,并不是真的打不过他!”
“……”
小满轻嗯一声,没有戳穿对方的谎言,只是问道:
“方才那人……是谁?”
“一个朋友。”
杜衡恬不知耻道:
“此人是虞易剑圣的弟子,也是姜青玉那小子的师兄,最近几日才晋升摘星境。”
“年轻人嘛,好战,一时技痒想和爹切磋一下。”
“爹便答应了指点他两招,但又怕伤到他所以留了几成实力,却不想过于托大,反被其所伤。”
“不过你不用担心,一点小伤罢了,甚至不用敷药,过几日便会自己痊愈。”
小满微微一怔:
“公子是虞老剑圣的弟子?”
面具下,杜衡一脸无奈。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可女儿怎么好像只听到了“姜青玉”三字?
“是啊,那小子也真是好运!”
“师父是摘星,师兄是摘星,就连未来老丈人还是摘星……”
“敢情天底下摘星全围着他一个人转似的!”
杜衡不禁啧啧称奇。
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这一次来紫烟院的本意是为了刺杀姜青玉,以此来逼迫阎罗现身,夺其传承。
一旁,小满俏脸一红,低声嘟囔道:
“能遇上公子,也是小满的好运呢!”
“……”
杜衡心上泛起一丝酸意:
“你呀,真是没救了!”
“对了,那小子人呢?老丈人来了,怎么都不出来拜见一下?”
小满一脸心疼:
“公子去睡回笼觉了。北狄一行可把他累坏了,昨日一连睡了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还睡回笼觉?”
杜衡气得发抖:
“他整日睡大觉,却把本座女儿丢在院子里干下人做的活?”
“简直岂有此理!”
“女儿啊,你这哪是扮丫鬟培养感情,分明是在守活寡啊!”
“不行,本座要把他从床上拽下来问个清楚,到底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小满板着脸道:
“不许你说公子的坏话!”
“也不许你打扰他睡觉!”
“好,好!”
杜衡对于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是无奈:
“本座不去拽他,本座在这里等他,看他要睡到几时!”
说罢,他望向躲在厨房门后正战战兢兢的绿绮、独幽二女,友善地点了点头:
“二位姑娘是在做饭么?”
“本座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如果方便的话,晚饭可否多加一双筷子?”
对杜衡身份隐隐有所猜测的二女立即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支支吾吾道:
“可,可以。”
……
同一时间。
姜青玉卧于榻上,一阵苦笑。
今日切磋的确是他胜了,也为拒北王出了一口气。
然而……
这一战,第一楼主杜衡负伤不轻,可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毁天灭地的一指,让自己先前积攒的香火愿力耗去了足足八成!
“没了香火愿力,阴身只相当于一尊摘星境初期。”
“但如果有用之不尽的香火愿力,或许……”
“养龙境也不是不能一战?”
姜青玉望向南方,双眸有一抹锋锐一闪而逝。
此战过后,他越发觉得有必要和六戒谈一下从北狄香火中分一杯羹的事情了。
“这一次入京……”
“谁也无法阻止我把娘亲和大哥接回来!”
……
这一日,姜青玉并没有让杜衡等太久。
不到半个时辰后,他便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那时杜衡正寻了张椅子坐在鱼池旁,闭目养伤。
听到房门推开的声响后,一直紧盯着卧房的小满第一个从厨房跑了出来,挽上了自家公子的胳膊,拉着他走到了杜衡面前,介绍道:
“公子,这是我家老头!”
“老头,这是世子殿下!”
姜青玉拱手一礼,脸上不漏丝毫破绽:
“青玉见过伯父。”
杜衡无奈一叹,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四十几岁中年男子的面孔:
“女大不中留啊。”
“世子殿下,不知何时本座的女儿才能成为世子妃啊?”
“总不至于我花满楼的小公主,要一辈子做你拒北王世子的丫鬟侍妾吧?”
姜青玉诚恳道:
“自然不是。”
“我早有打算,世子妃之位是属于小满的,只是她年纪尚小……”
杜衡立即打断道:
“年纪不是问题。”
“不如今日先为你二人定下亲事,等她年满十八,你二人便立即成婚,如何?”
第二百零二章 先天第五品,其实不叫养龙
“成,成婚?”
小满俏脸一红,偷瞄了一下姜青玉。
不得不说,自家公子长得是真好看呐。
当年自己放弃刺杀,除了对方表现出温柔善良的一面外,未必没有几分见人俊俏下不去手的原因。
“伯父。”
姜青玉轻叹一声:
“定亲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
“我希望缓一缓, 等带着小满去京城见了娘和大哥后再定下亲事。”
“她们入京为质十二年,归期无望,日后我成婚的喜酒多半是喝不到了,趁着这一次世子入京,正好让她们喝上定亲酒。”
“公子……”
小满握住姜青玉的手,一脸心疼。
杜衡叹息着微微颔首:
“也罢,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那便再等一个月吧。”
“只是……”
“江湖上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摘星不入京城,本座到时候是喝不上你们的定亲酒了,只能今日让你小子陪着多喝几杯。”
姜青玉假装愕然:
“摘星不入京城?”
“伯父是摘星境,那你岂不是花满楼的……第一楼主?”
杜衡一脸傲然,吹胡子瞪眼道:
“怎么,不像么?”
的确……
不像。
姜青玉观察了一下对方。
只见杜衡看上去似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不算英俊,也不算丑陋。
和方才在天上交手时不同,他的气质并不冷酷或是阴郁,也不是不怒自威、高高在上,反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戴上面具,摘下面具,似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也不知是伪装,还是他本就有两副面孔。
“像!”
“伯父一看便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姜青玉笑着恭维道。
“哈哈,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杜衡拍了拍其肩膀:
“走, 饭菜差不多好了, 咱们翁婿俩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
……
一个时辰后。
“啧,丫头, 你这夫君酒量不太行啊!”
“还是你爹我厉害!”
酒桌上,将姜青玉喝趴下的杜衡一脸傲娇地戴上面具,同时气质陡然一变,恢复了原本冷酷无情的一面。
“爹走了,记着早日回家看看,你师父还在等着你呢!”
“爹……也在家等你。”
杜衡揉了揉小满的脑袋,宠溺一笑,随即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血色玉牌塞进了姜青玉的手里:
“这是第三十七楼主的令牌,算是提前给你们定亲的贺礼了!”
“……”
小满神情复杂。
众所周知,花满楼共有三十六位楼主,可很少有人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第三十七楼主的位置。
拥有和前十楼主差不多的权力,却不用为花满楼接取任务刺杀目标,只需要承诺会在花满楼危难之际出手相帮即可,算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客卿。
换句话说, 有了这一个身份,姜青玉日后便可以调动花满楼的杀手为自己所用。
杜衡任命姜青玉为第三十七楼主, 显然不是看中他的实力,而是为了向他背后的虞易、阎罗二人表露善意,希望先前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同时,也是为了让姜青玉多一些自保的手段,免得让小满日后守寡。
临走前,杜衡又嘱托道:
“丫头,这一次去京城,可别像上次那般胡闹了!”
“万一碰上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
“你可以去稷下学宫找荀咏先生。”
荀咏先生?
那不是稷下学宫的祭酒么,儒门半圣,摘星境传奇?
小满不解道:
“上一次我不但拜师未遂,还把稷下学宫的许多学子讲师囚禁在了青楼,令他们事后声名大跌,沦为笑柄。”
“事情才过去不到一年,荀老先生见到我只怕打罚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帮我?”
杜衡没有多做解释:
“你去找他便是了。”
“荀咏先生……反正他不会害你的。”
说罢,他腾空而起,离开了紫烟院。
“臭老头,又是这样,话只讲一半,不说清楚!”
小满有几分愠怒,嘟囔了几句。
同时又一脸疼惜地看着姜青玉:
“公子也真是的,明知老头是摘星境,还和对方拼酒,难道看不出来老头是在为难他么?”
“是了!公子是喜欢我才和老头拼酒的!”
她将酒气沉沉的姜青玉搀扶起来,朝卧房走去,同时一脸担忧的嘀咕道:
“唉,也不知去了京城后,夫人和青书公子会不会也和老头一样为难我……”
“怎么办?小满可不会喝酒啊!”
……
将姜青玉送到卧房后,小满又坐在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盯着对方看了很久。
一边看还一边傻笑。
仿佛想到了小说上的某个情节。
良久后,她伸了个懒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同时,卧于榻上的姜青玉睁开双眸,不由一阵苦笑。
刚才在饭桌上,杜衡一直向他旁敲侧击虞老剑圣和阎罗的消息,言语间不乏结交讨好之意,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单方面和二人称兄道弟,一口一个“阎罗兄”、“虞易兄”,令他听得很是尴尬。
也不知当杜衡得知自己和阎罗是同一人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想必会很精彩吧?
姜青玉抬起手,观察了一下对方留下的那一枚代表着第三十七楼主身份的令牌。
只见令牌是一块血色玉石,上面雕刻着“叁拾柒”和“花满楼”的字样,同时内部有一道深红色的灵气,似是游鱼般不断舞动。
“诚意倒是十足。”
姜青玉笑了一下:
“念在你是我老丈人的份上,以往的事便先不和你计较了。”
有了第三十七楼主的身份,此去京城接回生母和长兄的把握便更大了。
下一刻。
他闭上双眸,决定入睡后让阴身去一趟千剑湖。
先前在无尽黑暗中,他又参悟了上百门剑术,再去吸纳一次剑气,说不定可以将肉身修为提升到后天十品,甚至命星境!
然而,正当他闭眼的那一瞬。
却忽然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耳畔:
“青玉,睡了么,父王想与你聊一聊。”
“父王?”
“请进。”
姜青玉微微一怔,赶忙起身开门。
却见一袭紫袍的拒北王已经推门而入,并转身将门又再度合上。
拒北王手中提着一壶酒,走到桌旁,拿起两个杯子倒满酒水,似是来找姜青玉喝酒聊天的。
但下一瞬,他却语出惊人:
“本王该称呼你为青玉呢,还是……”
“阎罗大人?”
“……”
姜青玉愣了一下,同时假装一脸茫然道:
“父王在说什么,青玉听不懂。”
“什么阎罗大人?”
拒北王笑着喝下一杯酒,一脸笃定道:
“你还准备瞒多久?”
“青玉,本王是你的亲生父亲,别说是穿件宽松衣袍戴个面具了,你便是化作一捧灰本王都认的出来。”
“……”
姜青玉苦笑一声:
“父王,哪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子的?”
“要是被娘亲知道了,定要罚你睡上一个月的地板!”
此言一出。
拒北王顿时一阵唏嘘:
“居然……”
“真的是你啊。”
尽管早就有所怀疑,可此事毕竟过于荒诞,哪怕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他仍是感到不敢置信。
自己的儿子居然在不到二十岁便成了摘星!
真是……
天佑姜家!
此时,姜青玉一脸坦然,终于不再隐瞒:
“是我,父王。”
说罢,他心念一动,让阴身的力量融入本体。
顷刻间,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从后天七品初期直入八品,九品……
命星、皓月、曜日……
直至曜日境巅峰!
“够了,够了。”
拒北王一脸欣慰:
“父王信了!”
“不必将所有修为都暴露出来,你的实力父王今日已经见识过了。”
“另外,你是阎罗的秘密最好暂时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使是……”
“小满那丫头。”
姜青玉轻轻点头,恐怖气息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拒北王又倒满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下一刻,他长舒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道:
“青玉,既然你已是摘星,那么有一些事情也该和你挑明了。”
“这些年来,父王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秘密,不堪重负,以至于每晚都诚惶诚恐,难以入眠。”
“但,今日后……”
“父王便多了一个分担的人了。”
“……”
姜青玉心上一紧。
他一直觉得拒北王有事瞒着自己,无论是每年服下一粒九转金丹却治不了暗疾,还是三娘薛氏晋入曜日境,又或是千剑湖底的那一口深渊,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
今日,终于可以解惑了。
他徐徐走上前,举起另一杯酒,仰头喝下,并一脸认真道:
“青玉愿替父王分担。”
“好,好!”
拒北王微微颔首,同时望向了千剑湖的方向。
一阵静默后,他开口说出了第一桩秘密:
“青玉,你拜师虞易,得到了《虞氏剑经》的传承,想必早已偷偷去千剑湖底下修行过了吧?”
“那一口由剑阵镇压的深渊,你也见到了?”
姜青玉点了点头:
“是。”
“那一口深渊中,可是封印着什么怪物?”
拒北王轻轻摇头,再次语出惊人道:
“哪是什么怪物啊……”
“那一口深渊,封印的分明是本王整整二十五年的修为啊!”
“……”
姜青玉脸上浮现一抹恍然。
怪不得,杜衡的灵魂气息和那一口深渊如出一辙!
因为拒北王二十五年的修为,便相当于一尊摘星境啊!
只是……
将部分修为剥离肉身,用剑阵镇压,这听上去也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忍住不晋升摘星境,将修为停滞在曜日境巅峰整整二十几年,这得有多么大的毅力啊?
简直非常人不可忍受!
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人没了,那二十五年的修为岂不是白封印了?
“父王为何将这部分修为镇压起来,而不直接纳入己身,晋升摘星境呢?”
“莫非是怕景氏一脉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位阳寿三百年的异姓王么?”
姜青玉疑惑道:
“成了摘星境后,那一位闭关上百年都不曾现身的养龙境开国皇帝,真的会破例离开京城,千里迢迢赶来并州,亲自出手镇压父王么?”
“可……”
“天下超脱皇权的摘星境传奇加起来只怕不下十人,也不见他自降身份一个个去对付啊?”
拒北王叹了一口气,双眸掠过一丝忌惮:
“旁人也许不会引起此人的出手,可父王不一样。”
姜青玉很是不解:
“为何?”
“因为父王是异姓王么?”
拒北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青玉,你可知在百年前,越国吴氏统治天下的时候……”
“先天第五品,其实不叫养龙?”
第二百零三章 天子,圣人,佛祖,合一
先天第五品,不叫养龙?
姜青玉微微一怔。
他见过的所有史书和古籍上都记载着,先天共分五品,每一品都有明确的名字——
命星、皓月、曜日、摘星、养龙。
可现在拒北王却告诉自己,史书和古籍都错了!
第五品不叫养龙!
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是谁在欺瞒世人?
“不叫养龙,那叫什么?”
他一脸好奇。
拒北王轻叹一声:
“本王……”
“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可拒北王又接着解释道:
“因为在那时, 先天第五品有很多个名字。”
“越国吴氏的开国皇帝手持越王剑,将整座皇朝的气运握在手中,以此来晋升先天第五品,所以他将这一境称为天子境。”
“不过……”
“历史上,儒门有人著圣贤书,引浩然正气入体, 成功迈入了第五品, 所以当时的儒门中人又将这一境称为圣人境。”
“佛门有人收集天下香火, 以众生愿力凝结菩萨金身,晋升第五品,所以在当时,佛门中人又将这一境称为佛祖境。”
“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是由一具先天第五品炼器师的尸骸异变而生,此人生前将一团神火纳入体内,一举跨入第五品,于是他将这一境称为合一境。”
“不过……”
“据本王所知,那团神火眼下已经熄灭,倘若星一要想成为第五品,便无法效仿前身,只能另寻一路!”
“所以,哪怕他得到了部分合一境的传承记忆,也迟迟无法晋升第五品!”
他停顿了一下, 又感慨道:
“历史上,有许多天才创出了一条条不同的晋升之路,从而也让先天第五品有了一个个不同的名字。”
“而如今世人公认的养龙境……”
“便是由楚国的开国皇帝景炀所开创!”
“……”
姜青玉若有所思。
人族不是生来便会修行的,后天十品, 先天五品,每一个境界皆是由一代代先贤呕心沥血开创而出!
在这过程中, 不乏有人开辟新境界失败,走火入魔,甚至壮烈牺牲!
历经数千年的试验,无数先贤以身试法,不计牺牲,这才摸索出了“后天十品、先天五品”的正统修行之路!
但似乎……
在先天第五品上,先贤们又出现了分歧!
“世间入先天有两条晋升之路,一是锤炼肉身,一步步走到后天十品,再入命星。”
“二是专注于某一事物,或是琴棋书画,或是儒文佛经,研究透彻后,有望一朝顿悟入先天,”
“依照父王所说,先天第五品应该也有数条不同的晋升之路才对?”
拒北王微微颔首:
“本王也是这般猜测的。”
“但自前朝开始,越国皇室便开始下令抹除世上一切有关先天第五品的记载,到了景氏一脉篡位后,更是变本加厉, 连先天第四品的完整功法、秘籍都不允许私人持有,否则一律当做谋反处置!”
“另外,景氏一脉不但抹除了佛祖境、圣人境、合一境、天子境的记载,还自诩养龙境才是唯一正统。”
“结果你也见到了,上百年后,除了几个历经了前朝的摘星境老前辈和被他们告知秘密的少数人外,世人都以为先天第五品只叫养龙境,以至于百姓们将修行《养龙诀》的历任楚国皇帝都奉为正统,对景氏一脉矢忠不二!”
自诩正统,欺瞒世人。
这简直是偷天换日啊!
姜青玉深深蹙眉:
“他们为何这么做?”
“是怕再出现一位先天第五品的高手威胁到自身的统治么?”
“可少了相关记载,只是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可忌惮的?”
“难不成还有人仅凭一个名字便可以走上和先贤一样的晋升之路么?”
拒北王慢慢喝下一杯酒,随后再度语出惊人:
“也不尽然。”
“走戊阁的越皇告诉本王,整座天下原本有十成气运,每一位开辟了新路的第五品先贤都会瓜分走一部分气运。”
“哪怕后来陨落,但只要世上还有人记得他开辟的这一条新路,他的后代便会得到气运的庇护,那些敬仰他的百姓也会一直源源不断地为其供奉香火!”
“景氏一脉抹除一切其他第五品的痕迹,让养龙境成为正统,便是为了让世人遗忘其他先贤,从而斩断其香火,还气运于天地!”
“如此一来,其开国皇帝景炀便可独占天下气运,从而……”
“尝试开辟先天第六品!”
先天第六品?
姜青玉一脸讶然。
他倒是没想到楚国的开国皇帝景炀居然有如此雄心壮志!
第六品,这可是在史书古籍上都不曾有过一丝记载的境界!
倘若景炀真的成功了,成为世间第一位第六品,那么以此功绩,甚至足以在人间封神!
“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姜青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摘星境有三百年阳寿,养龙境有五百年阳寿,以此类推,第六品……说不定有将近千年的阳寿!
一旦景炀成功,便可确保景氏一脉拥有至少千年国祚!
届时,他还可以易如反掌一般一统整个天下,自封神明,让所有人参拜自己,供奉香火愿力!
尽管……
眼下做到这一点对他而言似乎也不算太难。
可他为何不那么做,任由楚国四方边境动乱不休,却是姜青玉难以理解的。
于是他下意识问道:
“父王,如今的世上,真的只有景炀一人是第五品么?”
“第五品有足足五百年的阳寿,这五百年来人才辈出,总不至于只有景炀一人晋升到了第五品吧?”
拒北王微微摇头:
“这一点本王也问了越皇,但他始终讳莫如深。”
“不过……”
“有一点可以确认,越国吴氏的养龙境早已陨落,否则景炀也不可能篡位成功!”
“……”
姜青玉皱眉道:
“那么,现在呢?”
“前朝余孽蠢蠢欲动,把手伸入四方异族,企图篡夺皇权,是不是说明他们中又出了一尊天子境?”
拒北王徐徐走到窗前,望了一眼周天星辰:
“不。”
“若有人成为第五品,必定会分走景炀的部分气运,可目前为止,景氏一脉气运始终日渐上涨,不见一丝颓势。”
姜青玉脸上疑惑之色越发浓郁了:
“那他们还敢谋朝篡位?”
“谁来负责对付景炀?”
“……”
拒北王一阵沉默,继而问道:
“青玉,你是否觉得本王和前朝余孽勾结,是大逆不道,更是不自量力?”
姜青玉不知该说什么。
说实话,他的确没看出来拒北王和越皇这一方有什么胜算。
在景炀这一尊养龙境的坐镇下,谁能撼动景氏一脉的皇权?
今后四百年,怕是都难寻一人!
迟疑了一下后,姜青玉终于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父王……”
“为何要反?”
是为了接回妻子和长子,还是怕景宏削藩,或是因猜忌将王府满门抄斩,所以不得不反?
“为何要反?”
拒北王自嘲一笑。
他抬头望着周天繁星,脸上浮现一抹追忆:
“青玉,你可知二十年前,并州贼寇数以万计,为何景宏偏偏一眼便选中了本王,要兵给兵,要粮给粮,深以信赖?”
“最后本王打下幽州,他又为何独断专权地在满朝文武的反对下敕封我为世袭罔替的异姓王,领北境三州封地?”
“要知道,北境三州,几乎是三分之一的楚国疆土!哪怕他景宏再信赖本王,景氏一脉的族老们又岂会同意他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可更荒唐的是……”
“最后景氏一脉反对的声音居然被他景宏一人压了下去,那些平日里哪怕边境吃了一次败仗,丢了一寸土地都要闹到宗府骂几句皇帝昏庸的景氏族老们,这一次居然眼睁睁看着景宏做出了不敬先祖的决定,任由本王坐拥北境三州!”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为何?”
姜青玉不由心上一紧。
这的确很反常!
在楚国,哪怕是景宏的弟弟青江王景宣、中山王景宁也只是各领一州罢了,景宏再信赖拒北王,难不成还能比得上两个弟弟?
要知道,景宣、景宁都姓景,他们封地再多,这九州国土也始终属于景氏一脉!
而且,只要老祖景炀在一日,景氏内部便不敢谋反篡位,景宣、景宁二人也威胁不到景宏的皇位!
可拒北王,他姓姜!
他哪怕和皇帝景宏亲如兄弟,那也始终是个外人,有可能造反叛乱!
更何况,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
所以……
“为何呢?”
姜青玉一脸凝重,等待着拒北王的答案。
拒北王徐徐转过身,一脸复杂着看着这一位和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感叹着再次提起了一桩旧事:
“因为……”
“本王是卧龙命格啊!”
“卧龙命格……”
姜青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两个多月以前,拒北王病重时,他去了一趟梧桐院,对方便和自己提起了“卧龙命格”。
他本是不信的,认为那是算命先生诓人的把戏。
可今日听见拒北王再次提起,却突然又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一刻,他似是有所明悟,于是苦涩一笑:
“所以……”
“景宏敕封父王为拒北王,封地北境三州,拥兵十五万,这一切并非是信赖和倚重父王,而是是在……”
“养龙么?”
第二百零四章 拒北王的野心,真龙境!
世人皆知,楚国皇室有一部先天第五品的功法,名为《养龙诀》,只有历任皇帝才有资格修行。
可什么是养龙?
这门功法又有何独到之处?
却一直是个谜。
但在今日,这个谜要被解开了。
“养龙?呵!”
拒北王自嘲一笑:
“在景宏和景炀的眼中,本王哪配做一条龙?”
“本王……”
“分明是一株人药啊!”
此言一出。
姜青玉顿时浑身一颤。
人药?
他似乎有点懂了。
在北狄,巴尔斯便是选中了乞颜柏和希尔枫二人,企图献祭二人来修行《夺天术》,以此来延寿或是晋升摘星。
想必《养龙诀》也是和《夺天术》类似的术法,只是挑选祭品条件更为苛刻,必须是卧龙命格才行!
不过……
条件更为苛刻,收获也定然更为丰厚!
“所以……”
“对修行《养龙诀》人而言,拥有卧龙命格的人便是一株人型灵药么?”
“不错!”
拒北王一字一句道:
“本王便是景宏亲手种下一株人药。”
“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香火和三州封地的气运便是滋养药的养料,一旦药性成熟,他便会请景炀出手收割!”
“那时,便是本王的死期!”
“所以,本王才会将自己二十五年的修为封印起来,迟迟不肯迈入摘星境!”
“……”
姜青玉蹙眉道:
“迈入摘星境,便意味着药性成熟了么?”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同样也是卧龙命格!
拒北王望向姜青玉,眼神复杂:
“迈入摘星境,无论算不算药性成熟,景炀都必定会忍不住出手!”
“因为拥有卧龙命格的人天生具备大气运,拥有开辟新路晋升第五品的一线可能!”
“景炀不想赌,景宏更不敢赌!”
他停顿了一下,又轻叹道:
“青玉啊,本王没料到你会那么快晋升摘星境,否则一定提前告诉你此事,劝你先别急着晋升。”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本王只能事后来找你吐露一切,希望你慎重考虑世子入京一事。”
“本王知道你想念婉儿和青书,但此时入京,实在太过凶险!万一你被景炀看穿了虚实,只怕会有去无回!”
“本王已经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在京城做人质,可不想再永远失去一个儿子了!”
“……”
此时,姜青玉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尽管他对《大梦经》有信心,可景炀毕竟是先天第五品!
当初在千剑湖,修为仅有先天第三品的虞易老剑圣都可以看穿自己的身份,景炀作为开创了养龙境的奇才,很可能也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看穿自己的虚实!
而他对养龙境,却是一无所知!
所以入京一事,的确凶险万分!
“这些秘密都是越皇告诉父王的么?”
拒北王微微颔首。
“本王知道,越皇说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劝说本王起兵造反,所以他的话不可全信,但……”
“也不能全然不信!”
“至少,拥有卧龙命格者对于修行了《养龙诀》的人而言,的确是一味修行补药,甚至……”
“是晋升第五品不可缺失的一环!”
他沉默了一下,又一次语出惊人:
“因为……”
“根据越皇所言,上百年前,越国的最后一任中兴之主吴钰便是卧龙命格!此人死后,景炀以《养龙诀》吞噬了他的所有气运和修为,这才一举迈入了先天第五品!”
“当时,吴钰也是刚晋升摘星境不久!”
“而景宏二十几年前选中本王,便是想效仿景炀,成为天下第二尊养龙境!”
“只是他自身天赋平平,时至今日才堪堪晋升曜日境,怕是享用不了本王这一条卧龙了,多半最后还是得便宜景炀那老不死!”
姜青玉深深皱眉:
“儒门圣人境著书引浩然正气入体,佛门佛祖境以香火愿力铸就菩萨金身,越国天子境以越王剑握持天下气运,陨星阁阁主星一的前身炼器师将神火纳入体内……”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堂堂正正的法!”
“可景炀开创的《养龙诀》,却是要献祭一位卧龙命格的摘星境才能晋入第五品!”
“这分明是一门邪术!”
“怪不得他要抹去世上一切有关第五品记载!因为在这一群开辟新路的先贤中,只有他景炀创出的法是邪魔之法,会为天下人所不齿!”
“倘若所有的新路都公之于众,天下百姓必然唾弃开创《养龙诀》的景炀,同时将另外几人奉上神坛!”
“如此一来,景氏一脉的气运和香火势必日渐衰落!”
姜青玉承认景炀是個足以名垂青史的奇才,但从此人开创的法以及抹去一切有关第五品记载便可看出,他是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且毫无底线的人!
这种人尤为可怕!
倘若他看穿了自己的阴身实力,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捉住并杀死自己,用于提升《养龙境》的修行!
拒北王一脸无奈:
“景炀卑鄙无耻,你又能如何?”
“眼下楚国气运日渐鼎盛,所有人都认为景宏是一代明君,更有人将天下唯一的养龙境景炀奉为神明!”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景炀杀了你我父子二人,天下人也只会认为本王有不臣之心,该杀!”
“甚至会有人唾骂我们父子不知好歹,辜负了景宏的信任,为景宏感到惋惜!”
“没有谁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景宏和景炀的阴谋!”
姜青玉脸上浮现一抹忧愁:
“那么……”
“我们便只能坐以待毙么?”
他倒是等得起,再等上数年甚至数十年,待到《大梦经》晋升到阴神中后期,同时再多积攒一点香火愿力,未必不可以和景炀一较高下!
但……
景宏和景炀真的可以容忍拒北王再拖上数十年么?
大药迟迟不肯成熟,采药人会不会迫不及待地将其连根拔起?
这一刻,姜青玉终于理解拒北王这二十几年来的心情了。
他无法预料景宏和景炀的耐心极限在哪里,所以日夜都提心吊胆,担忧对方会突兀杀至王府,将自己捉去当做修行《养龙诀》的祭品!
可同时,他又必须沉下心来修行,并将修为一点点封印到千剑湖底,为日后反抗做准备。
“父王,景宏知道我是卧龙命格么?”
姜青玉不死心道:
“倘若不是,可否用什么手段掩盖命格?”
他不想放弃与娘亲、大哥二人的见面,也不想因为不入京而加深景宏对拒北王的猜忌。
但拒北王却摇头道:
“他知道的。”
“否则两个多月前,严松鱼送来的那封圣旨上便不会写着敕封你做世子了。”
“否则,冬猎大比时,早已被景宏收买的乌托布便不会一直尾随你前往黑水湖了。”
“青玉啊,自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和本王一样,被他们景氏一脉当成了一株人药!”
“只是在他们眼中,本王这一株人药即将成熟,而伱仍是一株幼小的药苗。”
“但如今,你这一株药苗却很不幸,先本王一步成熟了!”
姜青玉脸上浮现一丝讶然:
“原来……”
“父王知道乌托布有问题!”
拒北王冷笑一声:
“有问題的又岂只是乌托布一个?”
“别看現在乞颜乌木、包罗特等人都臣服於你,可你信不信,只要景宏一声令下,说本王是叛逆,北狄八大部落都会立即集结兵马,挥师杀入并州?”
“甚至……”
“雍州的蒋禹也会一并背刺本王?”
姜青玉无奈一叹:
“我信,因为他是皇帝嘛!”
“而且……”
“家中又有一个养龙境老祖!”
拒北王赞同道:
“是啊,他是君,本王是臣,君要臣死,臣……”
“又能怎么做呢?”
“造反?有景炀在,几乎不可能成功!至于引颈就戮……”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挺直背脊,语气傲然道:
“嘿,若是认命赴死,那本王便不是姜秋水了!”
一听这话,姜青玉颇为意外:
“莫非……”
“父王有反抗的办法?”
拒北王微微颔首,直视着姜青玉的目光,说出了一句近乎自负的话:
“要想破局其实很简单,这晋入第五品的修行之路,他景炀可以开辟一条,我姜秋水自然也可以开辟另一条!”
“他以吞噬卧龙命格之人晋升第五品,并称此境为养龙,那么本王便以卧龙命格晋入第五品,并将这一境命名为……”
“真龍境!”
真龙境!
姜青玉浑身一震。
真想不到,拒北王居然有如此野心,欲要在摘星境之上,开辟出一个不同于天子、圣人、佛祖、合一、养龙的全新的第五品!
真不愧是比“狼王”柯图察天赋更为出众的拒北王啊!
千古奇才!
“父王……”
“已经找到这一条路了么?”
拒北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在摸索。”
“本王封印了二十年的修为,目前仍处于曜日境巅峰,所以推衍第五品很是吃力,但……”
“只要有了一成以上的把握,本王便会立即晋升摘星境,以摘星境的实力推衍第五品,并以身试法!”
一成把握?
这简直是九死一生啊!
“对了!”
姜青玉突然灵光一现:
“父王,我也是卧龙命格,而且眼下也有了摘星境的实力,我可以帮你推衍这一条路啊!”
不料,拒北王却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
“青玉,别怪本王自私,实在是这一条路只是初具雏形,每走一步都凶险万分,本王怕你知道后,会忍不住尝试,然后……”
“身死道消!”
“不过你放心,本王在以身试法前,会将这一条路的所有想法都写下来交给你,也会让你在一旁亲眼观看本王尝试晋入第五品!”
“如果本王不幸陨落……”
“希望你也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启发,增大自身成功的几率。”
第两百零五章 虞老剑圣入京的目的
姜青玉无奈一叹。
开辟一条新路无疑是十分凶险的,尤其是第一个以身试法的人,几乎是抱着必死之志!
拒北王不打算告诉自己,是怕自己过于心切,擅自试法。
这他可以理解。
“父王,我不会乱来的!”
“请你相信我!”
姜青玉保证道。
但拒北王却不肯松口,望向南方,脸上浮现一抹追忆:
“青玉啊,十二年前,你娘被带去京城之时,再三叮嘱本王要照顾好你,倘若你因为推衍本王的法而死于非命……”
“那本王今后又有何脸面去见婉儿和青书?”
“……”
姜青玉轻叹一声,无言以对。
他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对方了。
拒北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
“你也不必过于急切,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入京一事!”
“本王的建议是……”
“托病不去。”
摘星入京,太危险!
更何况姜青玉还是卧龙命格,对景炀而言是一株诱惑无穷的大药!
但姜青玉摇摇头:
“父王,我想去!”
“景炀未必可以看穿我虚实!”
他想过了,只要不在京城动用阴身,想必便不会被人发现破绽。
上百年来,景炀一直都在闭关修行,对于他这等存在而言,不到摘星境,皆是蝼蚁,不值得去看上一眼!
所以,只要自己不展现出超越常理的实力,料想也不会引起此人的关注。
这一次,拒北王没有再劝阻:
“你考虑清楚了就好。”
“父王知道你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但凡事都不可妄自尊大,尤其是面对一位开辟了养龙境的老不死,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姜青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会多加注意。
此时,拒北王又望向千剑湖的方向,双眸掠过一抹无奈:
“终于……”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青玉,你可知,本王为何挑在这个时间收服北狄,立你为世子?”
姜青玉微微一怔:
“为何?”
“是为了减少皇室对您的猜忌么?”
“不。”
拒北王沉默了一下,又吐露了一桩秘密:
“因为你的师尊虞易剑圣和本王一样,也在推衍一条新路!”
“尽管我们二人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但却几乎同时碰上了一个瓶颈,在对于第五品的理解上产生了疑惑。”
“所以,本王才会迫不及待地立你为世子,让伱提前入京和范喻进行比试,同时……”
“虞剑圣也会陪你一起入京,而他此行的最终目的是……”
“挑战景炀,见识一下真正的第五品,并以此来印证他和本王二人的想法!”
挑战景炀?
姜青玉不由浑身一颤。
他承认,虞老剑圣是个剑道奇才,在山上捡树枝都能自悟剑道,论天资或许并不比开辟出养龙境的景炀差多少。
但他毕竟晋升摘星境才短短七年,再怎么天才也不至于一下子修行到摘星境巅峰吧?
可若不是此境巅峰,他又怎么敢向先天第五品的景炀发起挑战?
姜青玉好奇问道:
“虞老剑圣,眼下是什么修为?”
提到此事,拒北王眼中不由出现一抹敬佩:
“虞易剑圣的天赋是本王生平仅见!”
“他是个纯粹的剑修,从不被杂念所打扰,一心只追求剑道极致,所以修为提升十分恐怖!”
“以至于在三個月前……”
“他晋入了摘星境后期。”
“……”
姜青玉目瞪口呆。
短短七年,从初入摘星境晋入摘星境后期?
他终于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天眷之子了!
“如此奇才,再给老剑圣几年时间,怕是天下真的要多出第二尊第五品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不解道:
“可即使是摘星境后期,和养龙境仍有难以逾越的差距,老剑圣为何再多等几年,等修行到了此境巅峰后再去挑战景炀呢?”
“此时去,不怕身死么?”
“而且……”
“景炀自私自利,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和他一样成为第五品,瓜分天下气运!一旦认清了老剑圣的天赋,他定然会选择全力以赴将其击毙!”
“要我说,老剑圣便不该去!”
去了,是送死!
拒北王苦笑一声:
“本王也是这般劝诫的,可老剑圣很是固执。”
“他说为了帮后世开辟一条直入第五品的剑修之路,他必须亲自见识一下其余第五品的实力,否则怕是会误入歧途!”
“为此……”
“他万死不辞!”
“……”
姜青玉一阵唏嘘。
为后世开辟一条直入第五品的剑修之路,老剑圣如此心性,不亚于一代圣贤!
“我入京后,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你不用做什么。”
拒北王叮嘱道:
“入京后,先去见一见你的娘亲和大哥,然后按照规矩,上朝面圣,见一见景宏和太子景渊,之后再去拜访几个和本王交好的朝中官员……”
“先不必暴露你和虞易的师徒关系!”
“和范喻的比试,你可以另寻理由,比如景宏要将你的大丫鬟立春赐婚给范喻,便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听到“立春”二字,姜青玉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柔情。
那可是在紫烟院和自己相依为命十二年的女人!
也不知她眼下在宫中处境如何,当初一并带去京城的那一尾锦鲤是否还活着?
他轻叹一声,又不解道:
“既然不需要我做什么,那老剑圣为何要陪我一起入京?”
“他明明随时都可以孤身入京挑战景炀啊?”
拒北王微微皱眉:
“此事本王同样不清楚。”
“但这是虞易剑圣执意要求。”
“也许,他是抱着必死之志,所以想让作为唯一徒弟的你在一旁观礼,如此一来,哪怕陨落,临死前也可以将一身所学和对第五品的领悟尽数传承下去。”
“而且,亲眼见证这一场战斗,对你也有好处,见识一下养龙境的实力,日后无论你选择走虞易的剑修之路,还是本王的真龙之路,都会容易得多!”
“……”
姜青玉一阵沉默。
看来,拒北王对于此战同样不太乐观,甚至对他自身晋入第五品真龙境也没什么太大信心,
他将剩下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父王……”
姜青玉考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些个人见解:
“今日你也见到了,其实我才初入摘星境不久,却在实力上压制了摘星境中期巅峰的杜衡,这并非是我招式过于精妙,而是……”
“我借助了香火愿力!”
“或许,晋入第五品,也需要收集足够的香火愿力!”
不料拒北王却摇了摇头:
“晋入第五品的每一条路都是不同的。”
“合一境的煉器師引神火入体,圣人境的儒士引浩然正氣灌顶,天子境的越国开国皇帝以一国气运破境……”
“只有佛门的佛祖境,才以香火愿力凝结菩萨金身!”
“本王和虞易的路,和景炀的养龙一样,香火愿力只能锦上添花,却不是关键所在!”
“不过……”
他话锋一转:
“如果你急需香火愿力,本王倒是有一个建议。”
姜青玉赶忙询问:
“请父王赐教。”
和杜衡一战,消耗了他这段时间积攒的八成香火愿力。
换句话说,眼下他如果再和杜衡打上一场,多半是会输的!
但只要有用之不尽的香火愿力,他便有把握不惧第五品之下的任何人!
甚至……
在虞老剑圣挑战景炀之时,给予一臂之力!
但仅凭他目前的地位和声望,每日得到的香火愿力极其有限,哪怕再加上日后从六戒大师那分到的部分北狄香火,也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所以,必须另想办法收集!
“如今天下香火大致分为三部分,儒门、佛门、皇室各领其一。”
拒北王娓娓道来:
“皇室香火被景宏和景炀二人所得,外人抢不走。”
“儒门香火被稷下学宫的荀咏先生独占,学宫位於京城之内,受皇权庇护,外人也抢不走。”
“所以,便只能从佛门入手!”
“佛门香火主要被南北二寺占据,北山寺的观日尽管修为只有曜日境巅峰,但在无尽香火的加持下,其实力却足以比肩摘星!”
“至于南山寺……”
姜青玉知道,过不了几年,南山寺的善玄方丈便会圆寂。
但他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恩将仇报。
“南山寺和我们的关系不错,娘亲常去烧香祈愿,六戒大师在收服北狄一事上更是帮了我很多,出手抢夺他们的香火是不是不太仁义?”
不料拒北王却道:
“怎么是抢夺呢?”
“不,恰恰相反,本王这是在帮他们啊!”
“善玄方丈本就没几年可活,这一阵子又执意开坛讲佛,阳寿更是剩不了多少。”
“他一圆寂,六戒只是初入曜日,根本压不住北山寺的观日,也改变不了南山寺的颓势!”
“再加上,六戒在北狄立寺传教,坐镇小南山寺,想必数年内是不会返回中原的。”
“所以,南山寺目前仍然面临着后继无人的问题!”
说到此处,拒北王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看向姜青玉,面带几分戏谑:
“青玉,你想不想做南山寺的下一任方丈?”
第二百零六章 善玄方丈的讲佛已经持续了七日
做南山寺的下一任方丈?
姜青玉一脸愕然。
做和尚?
那多没意思啊!
他的确暂时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可那只是为了专注修行罢了,不代表他愿意下半辈子常伴青灯古佛左右,孤独终老啊!
成了佛,那么些个漂亮丫鬟怎么办?总不能也一起剃了光头当尼姑吧?
那……
自己哪还有心思诵经念佛啊?
“父王,哪有赶着自己儿子剃度出家的?”
姜青玉难以理解:
“而且……”
“你不是还为我准备了很多门亲事么?”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拒北王爽朗一笑,解释道:
“青玉,你会错本王的意思了!”
“本王可不是让你姜青玉剃度出家做和尚!你大哥和二哥都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只有你在此事上深得本王遗传,年纪轻轻便有了一群红颜知己!”
“所以,本王眼下还指望你早日成婚生个孙子为姜家传宗接代呢,哪舍得让你去做碰不了女人的和尚?”
“……”
姜青玉一脸好奇:
“那父王的意思是?”
拒北王笑道:
“自然用假身份了!”
“你不必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出家,但可以编造另一个身份加入南山寺,甚至……”
“可以直接自称是南山寺隐藏的一尊佛,而后顺理成章地接替善玄成为下一任方丈,收集众生的香火愿力!”
“成为方丈后,你也不用一直抛头露面,只需偶尔现身几次,再制造一些佛光梵音的异象,便可迷惑众生!”
“以你摘星境的实力,做到瞒天过海,不让人怀疑,应该不难吧?”
姜青玉一脸恍然。
原来拒北王打的是这个主意!
“容貌什么的,只要不是摘星境,料想也没资格看穿我的伪装。”
“只是……”
“我对佛经的理解很是粗浅,怕是会在讲佛中露馅,被人看穿不是真佛!”
姜青玉有点担忧,做方丈可不是有实力就够的,还得对佛理有足够深刻的见解,能一开口便让人大彻大悟!
显然,他不是这块料。
但拒北王却劝慰道:
“没事,这一切善玄老方丈都会教你的。”
“而且,此时老方丈正在南山寺开坛讲佛,正好你可以借此时机去听讲一二,试试看能否领悟一点佛理。”
提到开坛讲佛,拒北王又轻叹一声,脸上浮现一丝复杂:
“忘了告诉伱,婉儿和青书眼下也正在南山寺上听善玄讲佛,你去了,刚好可以远远见她们一面。”
娘亲和大哥……在南山寺?
“真的么?”
姜青玉微微一怔,下一刻又惊喜道:
“那我这就去!”
他和娘亲、长兄分别已有十二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见面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说罢,他开始往外走去。
却发现拒北王停滞在原地,不曾挪步。
于是他疑惑道:
“父王,你不陪我一起去么?”
拒北王摇了摇头,同时掀开袖口,解下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将其递给了姜青玉:
“严松鱼还没离开并州,本王消失太久,定会被他发现,猜出本王是去了南山寺见婉儿和青书。”
“如此一来,下次你娘想离开京城透口气可就难喽!”
“……”
姜青玉微微皱眉,脸上浮现一抹杀机:
“父王,我可以宰了这个老阉人!”
对于严松鱼,他可没什么好感,不但每年送来一枚有问题的九转金丹,必须亲眼看着拒北王当面服下,让其病情一年年加重,还带走了和自己相依为命十二年丫鬟立春!
不如将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趁早宰!
可拒北王却劝阻道:
“不可!”
“严松鱼眼下还不能死!”
“皇室刚死了一個许小寺,如果严松鱼再陨落,景宏必定震怒,会对国内逆反势力进行更深一步的清算,对本王的猜忌也会加重!”
“此人随时都可以杀,但此时杀了,得不偿失。”
“本王目前最缺的是时间!”
他将佛珠放到了姜青玉掌上,又叮嘱道:
“此物是二十年前你四娘在南山寺为本王求来的,本王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示于外人。你去了南山寺后,只要善玄方丈注意到这一串佛珠,自然会认得你是本王派去的人。”
“切记,在南山寺上,不要和婉儿、青书有过多接触,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楚国太子景渊也在坛下一同听佛,此子和他爹景宏一样,心机颇深,识人极准,你与他多说上一句话,日后去了京城便多一分被识破身份的危险!”
“所以,你只能远远看几眼婉儿和青书,有什么话,等一个月后到了京城再说也不迟。”
姜青玉接过佛珠,点了点头。
南山寺上人多眼杂,会面倒也不急于一时。
“父王放心,我有分寸。”
“不过……”
“接替方丈的事情,又该如何与善玄方丈讲?他会同意么?”
拒北王算了一下:
“今日是正月二十九,善玄方丈讲佛至今已有七日六夜!”
“去年,北山寺的观日那一次讲佛足足持续了七日七夜!本王猜测善玄方丈为了维护南山寺名望,定会不弱于人!”
“但……”
“老方丈毕竟阳寿无多,再加上在得知六戒要在北狄立寺传教后,已经没了死志,所以想必至多只会再讲佛一二日,以防损耗太多阳寿。”
“等讲佛结束后,你再去拜访,将本王的心思告诉他,想必老方丈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
“早在二十多年前,本王打下幽州之时,这个老家伙便来找了一次本王,说要度化本王皈依佛门,洗去身上杀孽!”
“当然,当时他没打过本王,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在几日前,本王去南山寺告知他六戒要在北狄立寺传教之事后,老方丈更是又一次提起了往事,还在惋惜本王不肯加入佛门的事情,说什么若是本王当初若是答应了皈依佛门,此时南山寺说不定已经出了一尊摘星真佛!他善玄也不必一把年纪了还在操劳寺庙的事情,迟迟让不出方丈之位,得不到解脱!”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拒北王和南山寺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此时,拒北王看着对方,一脸玩味:
“所以,青玉啊。”
“你肯答应去南山寺做方丈,善玄那老家伙怕你反悔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
姜青玉苦笑一声。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做几年方丈倒也没什么不可。”
“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认真道:
“这个位子我不可能久坐的!”
“等到六戒大师在北狄传教取得了成效后,我便会将方丈之位让与他,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可不想演一辈子的和尚。
拒北王一脸戏谑:
“随你!”
“到时候你是方丈,又是摘星境传奇,哪怕到时候六戒不肯回来,你还可以亲自去北狄把他捉回来嘛!”
姜青玉深以为然:
“那父王,我走了。”
拒北王微微颔首:
“去吧,父王在你房间再一个人喝会酒。”
姜青玉沉默了一下,随后回到卧榻上躺下,取出百花香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几个呼吸后,他沉沉睡去。
同时,一具白袍面具打扮的阴身从本体走出,来到拒北王身前:
“父王,请帮我照看一下肉身。”
见到这一幕,拒北王脸上浮现一丝恍然:
“原来……是灵魂力量!”
“怪不得你一直躲在房间里睡觉,从不锤炼肉身,也不摆弄琴棋书画,却拥有了摘星境的实力。”
“去吧,在你回来前,本王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的肉身。”
“除非……”
“本王死了!”
听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认真保证,姜青玉走到桌前,为自己和拒北王分别倒了一杯酒:
“等我回来,一定陪父王喝个痛快。”
说罢,他先是喝下了自己的那一杯,随后轻叹着一步迈出,离开了王府,往南山寺赶去。
房内。
拒北王举起另一个杯子,迟迟舍不得将酒喝下。
随后,他放下酒杯,走到了卧榻前,看着沉沉入睡的姜青玉肉身,轻叹一声,脸上浮现一丝慈爱。
下一刻,他俯下身子,为其整理了一下有几分散乱的被褥:
“婉儿啊,你见到了么?”
“我们的青玉,长大了。”
……
同一时间。
南山寺。
善玄老方丈这一次的开坛讲佛已经持续了七日六夜。
眼下正是第七夜!
只要过了今夜,凌晨初阳升起之时,便代表着善玄老方丈这一次开坛讲佛的时间平了去年北山寺观日方丈记录,都是七日七夜!
再加上六戒成佛后,南山寺已是史无前例的一寺双佛,日后其声望必定会压过北山寺一头!
于是,今夜南山寺内外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已经听讲了许多天的虔诚佛徒外,更有一批凑热闹的好事者从外地纷纷赶来,将整座南山都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都是来亲眼见证善玄方丈打破七日七夜记录的。
许多江湖势力甚至准备好了贺礼和大笔金银,只等朝阳升起,便入寺供奉香火!
讽刺的是,此时在山脚下,却有一伙人开设了一个赌局,无数赌徒在上面压注,赌善玄和观日谁更胜一筹!
甚至,还有人在贩卖前排观礼的位置,一个位置被吵上了数千上万两黄金的天价,却仍是供不应求!
“我压善玄方丈,只有一个晚上了,他不可能输!”
“我压观日方丈,我师兄的嫂子的姘头哥哥说了,善玄方丈阳寿所剩無几,讲佛又如此耗费心力,他絕对撑不過七日七夜!”
“放屁,你上去看了么?我刚还在陪我的三个债主宝宝在山上观礼,善玄方丈分明看上去生龙活虎,声音也浑厚有力,依我看啊,别说是一个晚上了,便是再说上七日七夜也不带虚的!”
“胡说!我刚刚花三个铜板在一个小乞丐那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善玄方丈刚刚当众吐了十升血,啧啧,听说那血泛着金光,是真佛之血,包治百病,效用堪比舍利子!如果能拿到手,一定能卖出个天价!”
……
正当赌徒们争论不休时。
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从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很是年轻,赤着双足,不像什么得道高僧,可身上却披着一件金丝袈裟,头上还顶着一小圈佛光。
很是不凡。
怪异的是,当被他靠近时,哪怕人群已是拥挤不堪,所有赌徒却仍是不自觉的为其让开了一条路,并且闭上嘴巴,停止了争吵。
僧人徐徐走到赌桌前,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板,轻轻放在桌上。
“贫僧押注一文钱。”
说罢后,他又一步步离开人群,朝山上走去。
而所有赌徒都齐齐把目光放在其身上,眼神充满了虔诚和惊讶。
良久后。
待到僧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只剩下一圈佛光清晰可见时。
一众赌徒中,突然有一人颤巍巍的开口:
“是,是他么?”
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人断然道:
“是他!去年我在北山寺也参加了赌局,当時远远见过那人一眼,正是观日方丈!”
“观日方丈!”
所有人都一阵愕然。
“想不到这一次善玄方丈的开坛讲佛动静这般大,连观日方丈都坐不住了!”
“北山寺,有压力了啊!”
“对了,快看看,观日方丈刚刚押注了谁?”
众人闻言,赶忙往赌桌上瞧去——
却见那一枚铜板立于桌子中央的一条线上!
“不是观日方丈,也不是善玄方丈!”
“他认为二者平分秋色,不胜不败!”
顿时,赌徒一脸疯狂,掏出了身上仅剩不多的所有钱财:
“快,我也要压这里!”
“不胜不败!”
“听观日方丈,准不会错!”
第二百零七章 观日入南山,善玄气吐血
观日方丈并未掩饰自己的行迹。
他双手合十,赤着双足,似是一个寻常僧人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不断有正在听佛的百姓不自觉的挤到一旁,为其让出一条路。
诡异的是,也不知是善玄方丈讲佛让人如痴如醉,还是观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山上的所有人都是一脸虔诚,目光直视着高台上的善玄方丈,不曾觉察到观日的到来,更不曾觉察到自己为人让了路!
似是一具具傀儡!
而正当北山寺的观日方丈一步步走上山之时,南山寺的高台之上,正在讲佛的善玄方丈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滞。
他睁开双眸,瞥了一眼山下。
此时尽管是深夜,可由于他头顶一轮佛光,宛若有煌煌大日高悬虚空,所以整座山都亮如白昼!
可眼下,却有另一轮大日徐徐临近。
似是不怀好意!
此人,怎么来了?
善玄方丈心中有一丝疑惑。
古籍上有言,佛不见佛。
这并不是仅仅说一座寺庙无法同时拥有两尊活佛,也是在说不同寺庙的活佛都会刻意避免相见,防止因香火之争乱了佛心!
以往,无论南北二寺谁衰落谁鼎盛,他和观日都不曾用比武或是论佛的方式分个高下,也不曾见上一面,以至于外界对于二人谁的佛法更为精湛一事,一直争论不休,只能从开坛讲佛的时日长短来推敲一二。
但善玄却很清楚,到了他和观日这个层次,心中有万千本佛经,若是不顾一切讲佛,讲上半月一月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那样一来,前来听佛的百姓却是会承受不住,死去一大片!
所以……
时至今日,哪怕是善玄和观日本人,都不清楚二人之间谁的佛法修为更高深一些!
“阿弥陀佛。”
走到高台附近后,观日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而是选择了一个较为空旷的位置,静静立于一旁,闭上双眸,双手合十。
似是一个虔诚听讲的信徒。
由于观礼的人们都沉浸在佛法中难以自拔,所以他的到来暂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巧的是,观日所站立的位置正在太子景渊一行人旁边。
毕竟,也只有当朝太子所在的位置没有人敢拥挤。
“观日方丈……”
太子景渊发现了来人,内心也充斥着惊讶和疑问。
作为下一任皇帝唯一人选,他很清楚这一尊活佛和景氏一脉关系十分亲近,当年此人观潮晋入曜日境后,整個天下读书人都在为其著书写诗,连皇帝景宏都忍不住题字“成佛作祖”四字,令北山寺声名大噪!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景氏一脉故意为之!
因为在当时,南山寺的善玄方丈早已臻至曜日境巅峰,可北山寺却无一人成佛,所以天下佛门香火八成以上都归南山寺,这一家独大的局面让景氏一脉忌惮不已!
毕竟,香火愿力对佛门修行可是至关重要!
在景氏一脉收集的古籍中便记载着,历史上佛门有人曾以香火愿力凝结菩萨金身迈入了第五品佛祖境!
尽管早在上百年前,楚国的开国皇帝景炀在位时,南北二寺中有关第五品的古籍便早已被焚毁得一干二净,可谁知会不会有什么疏漏?
万一让善玄晋入佛祖境,分去天下部分气运,那景氏一脉的江山还如何坐得安稳?
所以,当观日成佛后,皇室便大力扶持北山寺,抢夺南山寺的香火。
观日也很争气,短短二十几年便臻至曜日境巅峰,将北山寺带入了另一个巅峰。
甚至……
他比善玄的天赋更为可怕,有望在有生之年步入摘星!
而伴随着观日渐渐步入曜日境巅峰后,南山寺却由于善玄方丈的阳寿不多而日渐衰落,以至于佛门中又演变成了北山寺一家独大的局面。
“我景氏一脉不允许南山寺一家独大,同样也不允许北山寺独占佛门香火!”
太子景渊望向观日,内心不由多了几分忌惮。
他这一次来观礼,便是代表皇室向外界发出一个讯号——
接下来的二十年佛门香火,皇室希望大部分都属于南山寺!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
南强北弱,皇室便帮北山寺。
南弱北强,皇室便帮南山寺。
自古皆是如此!
南北二寺也深知这一点,从未有过什么反抗之举。
可今日,观日亲临南山寺,似是不肯让出北山寺的香火。
“观日方丈,你最好不要妄动!”
“我皇室可以将你扶持为佛门第一人,自然也可以将你抹黑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佛门叛徒!”
景渊内心一阵冷笑,可脸上却不动声色。
“阿弥陀佛。”
此时,观日朝着景渊微微一笑,似是在表示友善。
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下一刻又将目光投到了正在讲佛的善玄身上。
“……”
景渊看不懂对方的目的,只能同样报以一笑。
……
高台上。
善玄方丈的讲佛并未因观日的到来而受到丁点影响。
梵音阵阵,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金色的佛光照耀着每一个听众,令人心境平静下来,忘却了一切烦恼。
直到……
数个时辰后,东方有一轮初阳冉冉升起。
“快了!快了!”
“马上便是七日七夜了!”
设立在山下的那张赌桌旁,一众赌徒表情疯狂地盯着朝阳,心中不断祈祷。
甚至有人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善玄大师,这一次我可是把从表哥家里偷来的地契都压上去了,你可千万坚持住,一定要熬到太阳超出那座山,哪怕超出一线,都是我胜了!”
“善玄大师,我压了一只手,输了下半辈子可就成残废了,世人都说你是活佛,最是慈悲,想必一定不会让我丢一只手的吧?求求了!这一次若是胜了,我一定天天给你烧香祈愿!”
“善玄大师,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七岁……不对,差点忘了,最后一个儿子在上个月也被我卖了……大师,活佛,真佛!请你可怜一下我,让我赢这一次吧,我这一次赢了一定金盆洗手,回去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保证好好过日子,不会把他们卖了!”
……
高台上。
善玄方丈闭上双眸,仍在讲佛。
在其背后,一轮朝阳徐徐升起。
虚空之上,片片朝霞朝着南山寺汇聚而来,形成了一个“卍”字,和善玄方丈头顶的那一轮佛光遥相辉映,分外壮观!
“真乃活佛也!”
有少数清醒的江湖人士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称赞道。
同时,他们瞥了一眼同样头顶佛光的观日,认出其身份后,内心不免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
今日,怕是有好戏看了。
观日会眼睁睁看着善玄打破自己的讲佛记录,让南山寺声望压过北山寺么?
显然不会的。
这一次若是退让,怕是接下来很久的一段时间,北山寺至少一半的香火都会南山寺所夺!
而作为北山寺的方丈,观日将难辞其咎!
所以,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否则,又何必亲自来南山寺走一趟?
……
又一段时间后。
终于……
在无数人的瞩目下,初阳和东方的那座山平齐!
这也代表着这一次善玄方丈开坛讲佛的时间已经持续了足足七日七夜,持平了去年观日方丈的讲佛时日!
再过哪怕一个呼吸,都是善玄胜了!
而此时,善玄讲佛正值高潮迭起之处,显然不会突兀停下。
換句話说,如若不出意外,他胜定了。
“赢了!我赢了!哈哈,八十两黃金!我发财啦!”
“表哥,等我回去,给你和嫂子买一间豪宅,我住厨房,你们住主卧!”
山下,一位赌徒大喊一声,喜极而泣。
也有人一脸绝望,面如死灰:
“完了,手,我的手!”
“我的银子!我听信观日那贼秃驴压的银子啊!全没了!”
“我也是啊,悔不该听那观日老秃驴喔!”
……
但这一刻,也有人一脸不甘,死死盯着东方,祈祷会有奇迹出现。
他们相信观日不会无缘无故压一枚铜板在不胜不败的那条线上!
他必然会出手阻止!
果然……
下一瞬。
山上有另一圈佛光乍然升起,似是第三轮大日,升至众人头顶!
讲佛声戛然而止。
同时,一道属于观日的声音从山上传至赌徒们的耳畔:
“善玄大师,可以了。”
“这一场讲佛很精彩,贫僧也受益良多,很想听你接着讲下去,但很可惜的是,七日七夜连续不断的讲佛,过于消耗心力,以至于眼下你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
“再硬撑下去,怕是会损耗阳寿,甚至……当场圆寂!”
“贫僧千里迢迢从北山寺赶至,便是不忍见到活佛圆寂。”
“毕竟……”
“佛门若是少了善玄大師,那观日下半辈子没了对手,实在过于无趣!”
此言一出。
山下的赌徒们一个个的立即又换了另一副面孔。
本是一脸死灰的开始喜极而泣:
“观日活佛,你是真的活佛啊!”
“什么活佛?那明明是财神爷!”
“我这就拿上银子,去北山寺烧香!”
“走,一起去!”
……
也有本是欣喜若狂的人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心如死灰:
“完了!”
“表哥,伱把你的家输了!”
……
同一时间。
高台上。
被打断讲佛的善玄睁开双眸,直视着一脸慈眉善目的观日,内心无奈一叹。
果然,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下一刻。
由于连续讲佛七日七夜,损耗心力过于严重,再加上被人打断受气,善玄的喉咙陡然涌上来一口血。
但为了保持南山寺的威望,他强忍着不曾将这一口血吐出,而是选择将其吞咽了下去。
这一幕被观日看在眼里。
于是他轻叹一声,揭穿道:
“善玄大师,何苦呢?”
“为了超越贫僧,哪怕吐血都要坚持讲佛,这可有违佛门不争的初衷!”
第二百零八章 创了一式佛门掌法,请大师指点
善玄方丈,吐血?
众人听见观日的话,皆是微微一怔。
他们并不认为以观日的身份会撒谎,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
善玄方丈为了撑过七日七夜,让南山寺名声大振,居然不惜损耗心力,折去所剩无几的阳寿么?
这么做,可值得?
“啧,何苦呢?”
人群中出现了贬低善玄和抬高观日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活佛是与世无争的,想不到啊,善玄方丈这次为了争一口气,都快把命搭进去了!”
“没办法,这一次开坛讲佛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呢!要是撑不过七日七夜,那善玄方丈岂不是成笑话了?”
“是啊,听说南山寺又出了一尊活佛,正是声名崛起之时,只怕善玄方丈也是想趁此机会彻底压过北山寺吧!”
“可惜,观日方丈亲临南山,一语道破了对方的虚伪!”
“也算不上虚伪吧,不管怎么说,讲佛时长是实打实的七日七夜!”
“去年观日方丈讲佛我也去了,有一说一,他可不曾吐血啊,而且连续讲了七日后反而容光焕发,后来我听在北山寺的一个老僧人说,观日方丈其实还可以讲上十天半个月的,只是怕听讲的百姓熬不住,这才停止了讲佛!”
“是么?那这么比较下来,的确是观日方丈更胜一筹啊!”
“没办法,善玄方丈老了,而观日方丈正值鼎盛,更是有望成为楚国立国之后的第一尊摘星活佛,若非南山寺出现了一寺双佛的盛况,怕是未来三百年都得被北山寺踩在脚底下!”
“一寺双佛?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南山寺自己放出的谣言呢!若真有第二尊活佛,为何不让他上去讲佛,反而把阳寿无多的善玄方丈抬上去硬撑呢?”
“欸,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几分怀疑了!”
……
民众们的讨论声越发激烈,言辞不乏对南山寺的质疑和贬低,但也有部分人为善玄方丈辩解,同时望向高台的目光充斥着感激和虔诚。
“不管怎么说,七日听佛,我有许多疑难都豁然解开了!”
“我身上的老毛病也好转了不少!”
“哼,管他讲佛几日几夜?只要能保我全家一生安康,那便是真佛!”
“依我看,观日方丈亲临南山,打断讲佛,这才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
两伙人各持一词,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又开始争吵不休,愈演愈烈,最后居然发生了互相推搡的危险举动!
观日双手合十,漠然望着这一切,内心冷笑不止。
“真是一群愚民啊!”
“倘若有人在推搡过程中身负重伤或是丢了性命,那么这一次善玄的开坛讲佛怕是要沦为天下笑柄了!”
“南山寺,也注定压不过北山寺!”
“而本座也可以继续坐享佛门八成香火,终有一日……”
“本座会凝结菩萨金身,晋入佛祖境,推翻景氏一脉的统治,让整个天下都成为我佛门净土!”
同一时间。
高台之上,善玄方丈轻轻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似是洪钟大吕,令人醍醐灌顶!
顷刻间,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停止了争论,并将目光投向了高台。
“诸位施主。”
善玄方丈脸带歉意:
“贫僧还有半部《莲华经》没讲完,虽有遗憾,但这一次讲佛持续时日已经不短,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实在抱歉,若有未尽兴者,可以等到下次来南山寺,单独找贫僧解惑。”
“另外,诸位想必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了吧?”
“不必担忧,贫僧已经让弟子们准备免费斋饭,并在山脚下布置了十处发放斋饭场所,施主们可以饱食一顿后再离去。”
“最后,感谢诸位不辞辛苦赶来听贫僧的啰嗦。”
“贫僧感激不尽,临别之际,再赠予诸位一句话——”
“信佛,不在于对佛法的领悟有多透彻,只要心中有佛,与人为善,那么……”
“你,便是佛!”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
包括观日在内。
“这一番话倒是颇有意思,于本座而言也有一丝启发,比他先前一整夜的长篇大论都更为受用!”
他微笑着朝善玄双手合十,在内心自语一声:
“念在这话的份上,今日本座会手下留情,为你南山寺留一分颜面。”
然而,尽管善玄宣布讲佛结束,但诡异是,过了许久,寺庙内外都不曾有一人离去。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观日和善玄接下来的较量。
南北二寺的活佛第一次碰上,这可是百年难见的一出好戏!
谁肯错过?
今日观日强势上山打断了讲佛,如果善玄不做点什么,只会让人觉得怕了对方,那么南北二寺的香火之争,显然又是北山寺占了上风!
如此一来,这一次善玄的开坛讲佛,不但不会让南山寺声望大增,反而会让其沦为天下笑谈!
可若是不忍下这口气,又能如何?
打上一场么?
以善玄眼下心力损耗严重的状态,又岂是观日的对手?
除非南山寺传闻中的第二尊活佛现身,和善玄联手方有一战之力!
但不少江湖人士都心中了然,另一尊活佛六戒大师如今正在北狄忙着立寺传教,不可能现身南山。
而且……
即使六戒现身,以其初入曜日的实力,怕是也左右不了胜负。
一旦胜不了,反而只会让以一敌二的观日声望大涨,令南山寺的一寺双佛也沦为笑柄!
所以,此时的善玄只能选择不计较!
不得不说,观日这一次入南山的时机把握的很好,他选择在七日七夜的时间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断善玄方丈的讲佛,怕也是早有算计!
“北山寺,不听话了。”
临近高台的位置,太子景渊双眸微微眯起,心中不由生出恼火:
“观日不请自来,打断讲佛,让南山寺颜面尽失,怕是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天下佛门香火还是会大部分归于北山寺!”
“而根据小叔祖所说,倘若北山寺香火一直保持鼎盛,只怕不出十年观日便会迈入摘星!”
“届时,此人很可能会脱离我皇室的掌控!”
“看来等回了京城后,得让小叔祖去北山寺走一遭,敲打一下观日的嚣张气焰,省的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
“今日过后,短时间内,即使有我皇室的扶持,南山寺怕是也难以和北山寺一争高下了。”
“而观日这一次亲临南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他保住了北山寺的香火!”
想到这里,太子景渊双眸不由多了一抹杀机。
不出意外,父皇景宏在二十年内会退位,届时,轮到他做皇帝时,假若观日正好晋入了摘星境,必然会让佛门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对他执掌皇权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不必担忧。”
一旁,姜青书似是看出了景渊的心事,附耳低语道:
“眼下北狄已被收服,十五万安北军正愁没有军功可以斩获,如若观日不听话,殿下大可以征召安北军,踏平北山,以固皇权!”
“……”
景渊无奈一笑,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青书兄,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杀伐果决的一面。”
“我知道你和吕姨常来南山寺烧香拜佛,对善玄方丈颇为敬重,可也不能因为观日方丈的一时冒犯,便引兵踏平北山吧?”
“你这叫以权谋私!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料姜青玉却一本正经地语出惊人:
“不。”
“殿下,青书的意思是……”
“平了北山,再平南山,以及天下一众佛门寺庙!”
“如此一来,整个天下没了佛门愚弄世人,百姓们才可安居乐业,楚国皇权也必然更为稳固!”
“……”
景渊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看了姜青书一眼,似是有所意动。
灭佛?
这倒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与其整日担忧观日会不会晋入摘星甚至佛祖,不如将所有佛家寺庙从世上抹去,彻底断绝佛门中人收集香火愿力、凝结菩萨金身的希望!
“青书兄,果真大才!”
景渊称赞了一声,同时望向高台。
此时。
高台西侧,观日赤足而立,双手合十,一脸笑意。
善玄坐于东侧,身侧有两個小沙弥站立。
小沙弥的脸上满是担忧,一脸警惕地看着观日。
两位活佛皆是头顶一轮佛光,宛若大日高照。
可在外人眼中,观日的那一轮佛光似是正午时分的烈日,正值鼎盛!
而善玄却是日薄西山!
倏然,善玄方丈开口了:
“观日大师不走,是还有其他事情么?”
此言一出。
围观的众人皆是一阵失望。
今日怕是看不到什么活佛争斗的好戏了。
因为从语气上不难听出,善玄方丈是在低头服软!
也许是有所忌惮,所以他没准备计较被打断讲佛一事。
这口气,南山寺忍下了!
不料观日却不依不饶:
“听说善玄大师在武学上颇有建树,生平度化了上百位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恶徒,无一败绩!”
“碰巧的是,在这个冬季,贫僧在北山寺久坐一月,观雪漫山河之景有感,创出了一式佛门掌法,也不知是否上得了台面,正好趁机机会,想请善玄大师帮忙指點一二!”
“善玄大師,应該不会拒绝吧?”
这话一出。
众人臉上的失望又立即转变成了浓浓的兴奋和期待。
两尊活佛终于还是打起来了!
不枉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听佛!
这一次观礼,真是值了!
但也有许多人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观日的一掌,善玄能接下么?
不会接了之后,身负重伤,当场圆寂吧?
……
同一时间。
在距离高台较远的一个房屋里,几日前和六戒分别,刚风尘仆仆赶回到寺庙里不久的胖墩小沙弥禅定一行人正一脸气愤地盯着观日所在的位置:
“简直太过分了!”
“老方丈都服软了,这个观日方丈还在咄咄逼人,怪不得那天普真的行事也那般嚣张,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扛月牙铲的小沙弥禅正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一脸不甘:
“在北狄,普真有六戒师伯出手教训,可在南山寺,又有谁有资格和实力出手教训观日方丈呢?”
“老方丈眼下实力不在巅峰,怕是难以抵挡!”
禅定同样心急如焚,忍不住叱骂道:
“还活佛呢!我看这观日就是个卑鄙小人!”
“有本事怎么不在二十年前来南山寺和老方丈打上一场?只敢等到老方丈阳寿无多又损耗心力过于严重才登门求指教,心机太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禅正无奈道:
“胜之不武,也是胜了。”
“外人可不会管那么多,他们只会大肆宣扬老方丈败在了观日的手上,宣扬南山寺不如北山寺!”
这话一出,几人皆是沉默。
这几日,由于一寺双佛一事,南山寺好不容易又积攒了一点声望,眼看着便要重新崛起……
可谁曾想,观日打破了以往约定俗成的规矩,亲临南山!
难不成今日南山寺又要失去一切了么?
然而……
正当几人都在为善玄感到忧心忡忡之时。
倏然间。
有一个白袍面具人徐徐走到了屋外,并伸手敲了敲门:
“几位大师,请问……”
“善玄方丈刚才所说的斋饭,是在这里领么?”
第二百零九章 南山寺的第三尊活佛
“施主,斋饭在山下。”
胖墩小沙弥禅定一直心系善玄方丈,但发现有香火客登门后,还是耐着性子转过头朝其双手合十,不失礼数。
“咦……”
但当见到来人的打扮后,他又不由微微一愣。
白袍,面具……
这可不像是寻常的香火客,怕不是来趁火打劫的江洋大盗吧?
“施主,你若是来吃斋饭的,我们南山寺管够,可若是来偷金银财宝的,那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剩余几个和尚也都一一侧目。
“阿弥陀佛。”
几个老和尚将小沙弥们护在身后,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身为命星境的高手,他们居然看不穿来人的虚实,这代表着对方至少是一尊皓月境!
皓月境来寺里讨斋饭吃?
怕是另有图谋才是!
“敢问施主,来自何方?”
一尊老和尚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同时接过了禅正手中的月牙铲。
不料来客却并未表示出什么恶意,反而自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身份:
“我来自北方。”
“是奉了王爷和世子殿下的命令来南山寺担任方丈的。”
“……”
几位和尚面面相觑,皆是感到十分荒唐。
“施主不要开这种玩笑。”
一个老和尚严肃道:
“南山寺已经有善玄方丈了,而且下一任方丈的人选也已定下,是在北狄成佛的六戒师兄。”
“再者……”
“即使老方丈圆寂,六戒师兄不曾成佛,可施主身上没有半点佛门气息,也不曾剃度出家,如何担任我寺方丈?”
小沙弥禅定也质疑道:
“你这骗术手段可一点都不高明!”
“六戒师伯帮世子殿下收服了北狄,以王爷和世子殿下的人品,又岂会恩将仇报,让你来夺取方丈之位?”
“……”
面具下,姜青玉的表情有几分尴尬。
这事情做的确实有几分不道德。
不过,眼下高台之上,实力正值鼎盛的观日在咄咄逼人,而善玄方丈讲佛七日,心力损耗不小,再加上阳寿无多,怕是难以招架!
自己来的倒也正是时候。
“几位,来不及解释了。”
“善玄方丈目前的处境可不太妙,你们如果不想让他老人家承受观日的一掌,便为我寻一件僧袍和袈裟,扮作南山寺的第三尊活佛代他接掌,如何?”
“……”
几位和尚越发糊涂了。
“施主,你这不是要我们帮你弄虚作假骗人么?”
胖墩小沙弥禅定嘀咕道。
但下一刻,却被老和尚敲打了一下头。
倘若可以让善玄方丈渡过此劫,多活上几年,就算是弄虚作假又如何?
大不了事后都被罚抄几千遍佛经、几个月每日只能吃一顿饭罢了!
“施主有意帮南山寺度过劫难,是我寺之大幸!”
“只是……”
“活佛可不好假扮,施主倘若对佛法领悟不够深刻,即使穿上僧袍袈裟,剃去三千烦恼丝,怕是也瞒不过观日方丈的灵目!”
“万一被观日方丈当众揭穿作假,那我南山寺可就彻底颜面尽失了!”
这话一出,几個小沙弥顿时一脸愁容:
“那可如何是好?”
姜青玉微微蹙眉,从怀里取出了那本当初在北狄六戒所赠的《楞严经》:
“来的路上,我把这本经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来在山上也听到善玄方丈讲了一段时间的佛法,只要不与观日论佛,应该足以应付了。”
可老和尚却摇头道:
“万一,观日要和施主论佛呢?”
“我们南山寺今日已经出现颓势,要是再被人发现弄虚作假,怕是佛门圣地之名将不复存在了!”
“贫僧担不起这个责任!”
众人一阵沉默。
但下一瞬,胖墩小沙弥禅定却是眨了眨眼,灵光一现:
“师叔,我有办法让施主和观日论佛不漏破绽!”
几人好奇望去。
却见小沙弥已经爬上一尊木质佛像,并将其身上的袈裟扒了下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佛祖大人,禅定也是形势所迫,请不要怪责,明日……不,下个月开始,我每顿饭都只吃一碗米饭,以此来惩戒自己,望佛祖宽恕!”
同时,他朝老和尚催促道:
“来不及了,师叔,赶紧把你的僧袍脱下来给施主!”
“我和禅正、禅空带着施主上高台为方丈解围!”
……
同一时间。
高台上。
听到观日要用自创的一掌向自己讨教后,善玄方丈脸上仍然挂着慈眉善目的笑容,可内心却不由微微一沉!
果然,来者不善!
对方今日摆明了是要来打压南山寺,这一掌,势必是全力以赴!
若是在鼎盛时期,善玄方丈自然不虚,别说是区区一掌,便是打上个数日数夜都无妨!
可眼下,他老了。
不但老,而且由于讲佛损耗了太多心力,实力仅剩不足七成!
接下这一掌,即使不丢个半条命,也得吐上几口血!
而那样一来,六戒成佛以及他开坛讲佛七日七夜为南山寺挽回的声誉可就全毁于一旦了!
“怎么,善玄大师不肯指教么?”
观日双手合十道:
“还是说……”
“这几日讲佛心力损耗太大,眼下已是强弩之末,以至于连一掌都拍不出了?”
他轻叹一声,故作大度:
“若是损耗太大,贫僧可以等上一段时日。”
“相信围观的诸位也一定不会介意。”
此言一出。
人群中顿时传出了不同的声音:
“谁说的?我介意!”
“我肚子都饿扁了,等不了那么久!”
“善玄方丈,打不打?赶紧给个痛快话?”
“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堂堂曜日境巅峰的活佛,不会连一掌都不敢接吧?观日方丈从不杀生,又不会要了你的命!要是实在胆怯,不如我来帮你接?”
……
在怨声四起之时,太子景渊偷偷对仆从吩咐了一句:
“将这群吵闹之徒的面貌记下。”
“这群人此时发难,多半和北山寺早有勾结,传本太子之令,事后让鹰犬将他们全部宰了,头颅悬在北山寺山下!”
“本太子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外人和佛门勾结的下场!”
一位富商打扮的老人笑着回应:
“殿下放心,老奴已经全记下了,一个都跑不了!”
“这一次啊,观日的确手伸的太长了。”
“要不,老奴出面为善玄解围?”
景渊摇了摇头:
“这是佛门香火之争,你一个代表皇室的宦官出面不合适。”
“而且,你也未必是观日的对手,除了小叔祖外,十大宦官中只有严公公才有资格和观日硬碰硬,可惜……”
“严公公被越皇斩一臂,实力大不如前。”
京城十大宦官,只有五人是曜日境,一人是摘星境,其余四人都只是皓月境巅峰。
其中严松鱼排名第二,是五位曜日境中实力最强的,一般最危险的任务景宏都会交给他去完成。
眼前的老人排名第三,名为胡成何,不久前刚晋入曜日境巅峰,实力比严松鱼差了一筹,平日里负责保护自己的周全。
“殿下不必担忧,等严公公回了京城,陛下一定会赐下九转金丹和足够的生机丹为其治好断臂之伤的!”
“嗯。”
景渊倒是不担心严松鱼的伤势。
相比之下,他更为关心善玄能否接下观日的一掌。
“若是善玄败了,南北二寺微妙的平衡便被彻底打破,这是我皇室不乐意见到的,观日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可他还是亲自登门来打压南山寺!”
“这说明眼下的他急需香火愿力!”
而在佛门修行中,只有凝结菩萨金身才会这般需要庞大的香火愿力!
想到这里,景渊陡然脸色一变:
“青书兄,或许我真的要考虑一下你的提议,召集兵马,踏平北山寺了。”
姜青书微微颔首,同时握住了娘亲吕婉儿的手。
他可以感受到吕婉儿很紧张,在为善玄方丈感到担忧。
“娘,没事的,老方丈福大命大,死不了。”
吕婉儿沉默不语。
近来她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南山寺的六戒大师帮自己的小儿子姜青玉收服了北狄,立下开疆拓土的大功!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什么本事,只是嫁了个有点权势的丈夫。
所以,如若今日善玄方丈出了什么意外。
那么她能做的,也只是修书一封,让丈夫率军去北山寺走一遭,替南山寺出一口恶气了!
……
此时,听到台下不断有人抱怨,善玄方丈终于无奈一叹。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到巅峰,可让众人等上一二日,只会加剧民怨,让南山寺的声望一步步跌落谷底!
更何况,哪怕恢复巅峰,他也没把握接下观日一掌!
所以……
与其到那时再败,不如此时接上一掌,哪怕败了,也有借口可以找。
“不必等了,请观日大师出掌。”
这一刻,善玄强行提起周身灵力,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头顶佛光也越发璀璨,看上去宛若一轮夏日烈阳,光芒刺目而炽烈!
但同时,所有人都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悲壮!
显然,老方丈这是在拼命了!
“善玄大师之心境,令人敬佩!”
“为了表示对大师的尊重,这一掌贫僧会全力以赴。”
观日表情慈悲,头顶佛光似是一轮金色大日,正熊熊燃烧!
同时,他笑着伸出右手,朝善玄轻轻推出一掌。
一掌推出。
顷刻间,风云变幻!
轰!
众人只见到善玄头顶的佛光陡然一暗!
下一瞬。
便有片片白雪突兀从天空飘落,每一片都大若鹅毛。
雪越下越大,许多人冻得直哆嗦。
令人惊恐的是,几个呼吸後,整座南山居然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有人抬眼望去,只見高台之上,善玄大师双手合十,身上同样披了一层霜雪,一动不动,似是被冻成了冰雕!
在其头顶,本是灿烂夺目的佛光变得一阵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观日推出的掌印,此时却是卷起无数风雪,形成了一座五指冰山,徐徐往其头顶撞去!
“老方丈!”
有人吓得惊呼不已:
“撤手啊,观日方丈!伱这样会出人命的!”
“切磋而已,不必闹这么大吧?”
“不可杀生啊,方丈!”
……
然而,無论旁人如何劝阻,观日却恍若未闻一般,不曾停下攻势。
他自然不会再众目睽睽下杀了德高望重的善玄方丈,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引起百姓的厌恶!
所以他有分寸,这一掌要不了善玄的命。
但却足以折去对方八成以上的阳寿!
“善玄,你将会在一年内含恨圆寂,南山寺也将被我北山寺彻底踩在脚下!”
“你死后,佛门香火,本座要十成,而不是八成!”
“不过你放心,待到本座凝结菩萨金身晋入佛祖境后,天下尽是佛门净土,人人皆是佛祖信徒!”
“届时,本座会为你建一座金身佛像,让后人参拜供奉,本座还可以答应你,南山寺仍然可以传承不绝!”
“所以……”
“接下这一掌,你功德無量!”
望着掌印所化的五指冰山撞向善玄方丈,观日内心冷笑不止,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在旁人听来,似是死亡的丧钟!
然而……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善玄要被这一掌重伤甚至击杀之时,却有一人带着三个小沙弥突兀走上了高台。
此人是个秃头,却戴着面具,身披袈裟,头顶一轮金光。
宛若一尊佛。
尽管四人看上去走的很慢,可实际上却只用了一瞬便来到了善玄方丈的身前。
随后,那个头顶金光的人朝着掌印所化的五指冰山徐徐伸出一根手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指尖亮起一点金光,随后愈演愈烈,似是一轮烈日熊熊燃烧。
下一刻。
那人将指尖点在了观日掌印所化的那一座五指冰山上。
于是……
众人便见到整座冰山轰的一声崩塌消融,渐渐化作了一片虚无!
第二百一十章 六祖,你不该此时现身的
冰山崩塌的一瞬间,僧人头顶的那一轮金光宛若煌煌大日一般,陡然升至虚空!
下一瞬,温煦的光芒照射在整座南山上,令飞雪停滞,积雪消融!
所有人沐浴金光,顿觉温暖舒适。
与此同时。
高台上。
那位突兀现身的僧人收回手指,同时双手合十,朝着观日行了一礼,似是在说:
“受教了。”
但奇怪的是,他却并未开口说一个字,哪怕是念诵一句佛号。
似是一个哑巴。
这一刻,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这位僧人身上。
能一指破去观日的一掌,至少也是曜日境修为,再加上这一身僧袍袈裟的打扮,头顶一轮金光……
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又一尊活佛!”
“南山寺,有三尊佛!”
人群中有人不断惊呼:
“一寺双佛已是史无前例,一寺三佛……”
“南山寺崛起之势,不可阻挡啊!”
但也有人怀疑道:
“可他究竟是谁?为何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会是有人假扮吧?”
不过,质疑声很快便被其他声音淹没:
“那一轮佛光会作假么?”
“在观日方丈的灵目下,谁敢假扮活佛?”
“依我看啊,北山寺这几年过于看重名声和香火了,和世俗牵扯太深,相比之下,南山寺一直与世无争,守着一方净土,只顾自己诵经念佛,行善积德,不在乎外人的看法,这才是真正的佛门圣地!”
“也只有这样的佛门圣地,才会出现一寺三佛的盛况!”
“这一次,观日方丈怕是要算计成空了!”
……
此时,太子景渊一行人也注视着那位僧人,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讶然:
“胡公公,你们鹰犬号称网罗天下所有消息,什么秘密都无所遁形,那你可知此人是谁?”
胡成何一脸惭愧:
“殿下,南北二寺是佛门圣地,陛下有令,不让鹰犬潜伏入寺打探消息。”
“不过,老奴知道,善玄在实力鼎盛时经常下山,去度化一些罪孽深重的恶徒,并将他们带到南山寺拜入佛门,其中有一些人天赋极高,例如有个叫魏伯瞻的恶徒,入寺二十九年后以六戒之名第一次下山,便在北狄参悟佛门真意,晋入了曜日境!”
“今日现身之人,或许也和六戒一样。”
景渊微微蹙眉。
他喜欢掌控一切感觉,最讨厌事情发生意外,那会让他失去对权力的自信。
“等我即位后,一定要灭了所有的佛,让楚国百姓人人都信奉皇权!”
……
此时的高台上。
被破去一掌的观日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恼火或是不快,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他只是盯着挡在善玄身前的那个僧人,灵目如炬,似是想要看穿对方的真正身份。
但让人奇怪的是……
他看不透!
僧人身上有佛门气息,却并不浓郁,不像是一位得道高僧。
但其头顶的那一轮佛光却是香火愿力所凝聚,方才那一指也借用了香火之力,是实打实的佛门手段!
于是他直接开口询问:
“敢问阁下是谁?”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紧盯着陌生僧人,等待他的回答。
显然,他们也很在意这个问题。
但……
让人失望的是,那個僧人伫立在原地,始终一言不发。
仿佛一个哑巴。
“阿弥陀佛。”
倏然,在其身后,胖墩小沙弥禅定上前一步,代为介绍道:
“观日方丈,这一位是六祖师伯。”
“师伯这几年正在修行闭口禅,所以不能开口,请诸位见谅!”
闭口禅?
众人一阵恍然。
他们有所耳闻,闭口禅是佛门的一种修行方法,修行期间禁止自己开口说话,否则会功亏一篑!
“原是六祖大师。”
观日双手合十,脸上一片平静,可内心的怀疑却多了几分:
“既是修行闭口禅说不了话,那不知可否摘下面具,让贫僧等人见一见大师真容?”
小沙弥禅定一脸歉意:
“请观日方丈见谅,师伯曾在佛祖面前立下誓言,不修成闭口禅,不会摘下面具。”
“是么?”
观日微微眯眼。
这一刻,他心中已有七成把握,此人不是佛门中人,而是由他人假扮!
但,他却没办法揭穿!
对方说了正在修行闭口禅,所以杜绝了和自己论佛的可能,至于用佛门手段比试武学……
从方才那一指不难看出,此人对香火愿力的运用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另外,更让人忌惮的是……
作为距离摘星只有半步之遥的观日,这一刻居然看不穿对方的虚实!
这代表着对方的实力不会比自己逊色多少,甚至……有所超出!
“不会……”
“是摘星吧?”
观日心中陡然多了一个可怖的猜测:
“莫非此人也和本座一样,想要汇聚天下香火,凝结菩萨金身,晋入第五品佛祖境?”
“不对!他是个假僧人,对佛法理解不够深厚,根本走不通这一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又惊疑不定道:
“但……”
“万一他是一尊真佛呢?”
观日望向那个名为六祖的陌生僧人,心中浮现一抹杀念:
“不管是真佛还是假佛,本座都断然不可能让你晋入佛祖境!”
“整个天下,只有本座有资格成为佛祖,享受世人香火供奉!”
想到这里,观日瞥了一眼台下的景渊一行人,同时计上心头。
他不可能亲自去和一个疑似摘星境的陌生人拼个生死,所以必须借刀杀人。
而据他所知,景氏一脉为了巩固皇权,上百年前便已抹去了京城外所有关于第五品的古籍,以这种方式阻止任何人晋入第五品,威胁到他们的统治!
另外,对于佛门,他们更是隐隐有一条限制——
不允许任何僧人晋入摘星,以免有人侥幸靠香火愿力直接凝结菩萨金身,晋入第五品!
倘若有人不识时务,便会被楚国的养龙境老祖景炀出手抹杀!
所以……
哪怕观日眼下已经有了一半把握晋入摘星,也仍然迟迟没有迈出这一步。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若是皇室得知南山寺的六祖活佛已经臻至摘星,怕是明日初阳升起之时,南山寺的三尊佛便要少去一尊了吧?”
观日内心冷笑不止,
“六祖,你不该此时现身的!”
“本座若是你,哪怕整座南山寺的人都死绝了,都不会出来抛头露面,只要成功凝结菩萨金身,晋入佛祖境,纵是天下僧人都死绝了又如何?”
“本座一人,同样可以普度众生!”
下一刻。
观日脸上不动声色,朝着六祖行礼告辞:
“今日贫僧不请自来,是有所唐突了,希望六祖大师和善玄大师能够见谅。”
“为了表示歉意,贫僧决定立誓,此生不再踏上南山一步!”
说罢,他转身走下高台。
同一時間。
高台上,善玄方丈身上的霜雪在六祖的金光照耀下尽皆消散,随后他徐徐睁开了雙眸,叫住了观日:
“阿弥陀佛。”
“观日大师,贫僧有一句话想送给你——”
“迷途知返,仍可成佛。”
“……”
听了这话,观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他知道,對方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成为权势的奴隶,过分执着于晋入佛祖境。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走上了歧路!
他的目的是让整个天下都成为佛门净土,人人都是佛祖信徒!
他应是功德无量,没有错!
“本座……”
“已经成佛!”
观日不曾停下脚步,径直往山下走去。
每走一步,头顶的那一轮佛光便盛大一分,辉煌刺目,让人忍不住跪拜称颂!
待到走到山脚下时,在一众赌徒的敬仰目光下,他来到了那一张赌桌旁。
此时,赌桌上早已摆好了属于他的那一份金银。
观日伸手拾起那一堆金银,笑望众人:
“是本座胜了吧?”
“是,是!”
一众赌徒点头不止。
他们可不管山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求赚足金银。
而这一次,不少人信了观日的押注,纷纷跟上,现在赚的金银连口袋都装不下了。
对这些人而言,观日就是真佛!
“阿弥陀佛。”
“尔等皆是有慧根之人。”
“既是与佛有缘,那便随本座一起去北山寺侍奉佛祖吧。”
观日扫了众人一眼,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头顶佛光便再次大盛,似是烈日灼烧!
顷刻间,所有赌徒不论是输的倾家荡产,还是赢的盆满钵满,都丢下手中的金银,似是失魂落魄了一般。
随后,众人齐齐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
显然,他们全部都被度化了!
下一刻。
观日赤着双足,率先往北走去。
数百赌徒一脸虔诚,其随其后,似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一日,北山寺让出了佛门第一圣地的位置。
却又添了五百佛徒。
……
至于南山寺……
当观日离去后,善玄方丈这一次的开坛讲佛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百姓们排着队来到山脚下领斋饭,一个个势力的代表人物纷纷入寺烧香,为南山寺添上一份香火。
头一炷香,被太子景渊让给了吕婉儿。
“佛祖保佑,楚国昌盛,天下太平……”
戴着面纱的吕婉儿跪在佛像前,虔诚焚香。
一旁,景渊偷偷附耳大宦官胡成何,用一种微不可查的声音吩咐道:
“派人告诉父皇,观日怀疑南山寺的六祖是摘星!”
第二百十一章 六戒不回南山,你又会骗谁接替
当开坛讲佛落下帷幕之时,善玄方丈也在左右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走下高台,来到了一间屋子里。
一同去的,还有由姜青玉假扮的六祖活佛,以及禅定、禅正一行人。
当走进屋子后,善玄方丈命令搀扶自己的两个小沙弥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随后,他看向了禅定、禅正和禅空三人,神态严厉:
“跪下!”
噗通——
话音落下,三个小沙弥立即朝着屋内的佛像下跪,并双手合十。
善玄方丈气得浑身颤抖:
“六祖师伯?”
“呵呵,本座在南山寺待了近百年,怎么不曾听说寺内有一个名为六祖的僧人?”
小沙弥们一脸心虚,皆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让一个外人扮演我寺第三尊活佛?”
“亏你们想得出来!”
“胡闹!”
善玄方丈咳嗽了几声,又怒道:
“你们弄虚作假,这是破戒!”
“我善玄一生恪守清规戒律,今日却不得不陪着你们一起诓骗世人,这,这……”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個小沙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无奈之下,只能由姜青玉上前开解:
“老方丈,你别气坏了身子。”
“几个孩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你,方才情况那么危急,眼看着观日那一掌要拍落到你头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善玄方丈轻哼一声:
“你以为本座接不下那一掌么?”
显然……
是。
但姜青玉不能实话实说:
“不,不。”
“老方丈武学盖世,别说是区区一个观日了,便是再来几个观月,观星一齐上,都不见得能在您手上讨到便宜!”
听了这一番恭维,善玄方丈的脸上这才浮现一抹笑意:
“算你有一双慧眼,也算是与佛有缘了!”
“其实……”
“本座也知你们是好心,可此事办的过于粗糙!”
“这一位施主……”
老方丈看向姜青玉,摇头叹气道:
“说实话,你这一身从佛像上扒下的袈裟,和不太合身的僧袍都是破绽!燃烧香火愿力形成的一轮金光看似佛光,可其中却并无佛门真意,瞒得了世人,却骗不过观日!”
“而且,今日你用闭口禅和面具勉强蒙混过关,可终有一日,你会修成闭口禅,摘下面具,开口讲佛,那时又该如何行骗?”
“还是说,施主做此事前根本不曾考虑后果,只想着今日现身帮忙,帮完便事拂身去,留下个烂摊子让本座收拾么?”
“……”
面具下,姜青玉的脸上也有几分心虚。
他扮演的活佛,的确有形无神,有不少破绽。
善玄方丈一脸愤然道:
“施主,伱可知一寺三佛代表着什么?”
“今日起,南山寺势必声名大振,每日都会有成千上万的香火客登门拜佛,他们除了来烧香祈愿,还是来看本座和六祖活佛的,你若久久不肯现身,更会让人怀疑你的身份有假!”
“事后,一旦被人揭穿弄虚作假之事,我南山寺的千年声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与其如此,本座宁愿在高台上被观日一掌拍死,或是今夜立即自行圆寂,也不要日后被千夫所指,羞辱而亡!”
此言一出,几位小沙弥顿时大惊失色:
“方丈!”
“方丈,我们知错了!你狠狠地打罚我们吧!”
“方丈,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南山寺不能没有你!”
……
见到这一幕,姜青玉也有几分自责。
他倒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万一日后此事被人揭穿,老方丈羞愤自尽,南山寺声誉尽毁,那自己可就成了一个千古罪人了!
于是他求教道:
“老方丈,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善玄方丈一阵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无奈一叹:
“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姜青玉赶忙问道。
只见善玄方丈直视着其双眸,一字一句道:
“今日起,你开始学佛,并接替本座,担任南山寺的方丈!”
“……”
姜青玉一脸惊愕。
担任方丈?
这不正是他这一次上山入寺的目的么?
“方丈……”
胖墩小沙弥禅定怯生生提醒道:
“这一位施主自称此次前来,正是奉了王爷和世子殿下的命令,来担任我寺下一任方丈的。”
“刚开始我们都认为他是骗子……”
“荒唐!”
善玄方丈打断道:
“既是王爷和世子的友人,又怎么会是骗子呢,快快收起你这肮脏的想法!”
“……”
这一刻,几个小沙弥的表情都十分怪异。
今日方丈的态度好奇怪!
而姜青玉则是取出了拒北王交给自己的那一串佛珠,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老方丈,此物是王爷亲手交于我的,不瞒您说,我这一次来南山寺的目的其实并不单纯。”
“我,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说出一切:
“我修行的功法需要香火愿力,所以才会请求王爷和世子介绍来到南山寺,看看能否担任一段时日的方丈,借佛门圣地的名义收集一些香火愿力。”
“……”
一听这话,善玄方丈脸上并无意外,只是轻叹一声:
“果然如此,方才见到施主使用香火愿力接下观日一掌之时,本座便大致猜到了你的来意。”
“抱歉。”
姜青玉低下头颅。
不料善玄方丈却摇了摇头:
“不,施主不必说什么抱歉。”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本座都要代替南山寺感谢你的出手相帮,至于方丈之位……”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让你担任一段时日,倒也无妨。”
“……”
面具下,姜青玉表情越发惊讶了。
只听老方丈解释道:
“今日施主在众目睽睽下,以本寺第三尊活佛六祖之名现身,接下观日一掌,令本寺声名大噪!”
“即日起,本寺香火必然越发旺盛。”
“这其中本就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香火愿力也该有你的一份。”
“这……”
姜青玉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局面。
这一切也太顺利了吧?
老方丈居然真的肯让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来接替他成为南山寺的方丈?
他不怕自己身份有什么问题么?
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不过……”
善玄方丈话锋一转:
“若要担任我寺方丈,施主得立下一个誓约。”
姜青玉内心一紧。
果然,没那么简单!
“什么誓约?”
老方丈一脸慈眉善目:
“做我寺方丈,不必有什么高深的佛法,也不必有什么高强的实力,但需谨记两点——”
“一,需多多行善积德,不可堕了本寺名声!”
“二,一旦上任,需有始有终,不可半途丢下寺庙众人甩手而去,若是要卸任,可以,但必须寻一位合格的继承人立下同样的誓约!”
就这?
姜青玉悄悄松了口气:
“理应如此。”
“我本就是个乐善好施之人,至于下一任方丈……”
“等六戒大师忙完了北狄的传教回到寺内,我便让出方丈之位,毕竟,这个位子本就是属于他的。”
可惜……
这一刻,姜青玉没注意到老方丈双眸闪过一抹玩味。
否则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件事。
……
不多时。
在佛前立下誓约后,已经成了南山寺新任方丈的姜青玉走出了屋子,朝太子景渊一行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同时,屋内。
善玄方丈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同时长舒一口气。
似是甩开一个巨大的包袱。
“方丈,我怎么觉得你很開心?”
胖墩小沙弥禅定一臉疑惑。
善玄一本正经:
“南山寺多出一尊佛,本座不该开心么?”
“不是。”
禅定摇头道:
“我总感觉您是因为卸任方丈之位才喜形於色的!”
“方丈,这个位子坐的很痛苦么?”
善玄方丈沉默了一下,随后轻叹一声:
“不,担任南山寺方丈的数十年,是本座这一生最为开心的日子,哪怕后来北山寺崛起,本寺香火不断流失,但本座仍是乐在其中。”
禅定不解道:
“那您为何迫不及待让出了方丈之位?还让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善玄方丈脸上出现一丝缅怀:
“因为本座老了,快死了。”
“在临死前,本座还有几件事想去做,以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禅定越发糊涂了。
自他记事起,老方丈便一直是南山寺的方丈,除此之外,他不知对方还有什么其他身份。
莫非老方丈还兼任其他寺庙的住持?
“你还小,不懂。”
善玄方丈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慈眉善目地问道:
“禅定,想做方丈么?”
“想!”
禅定一脸天真:
“做了方丈,便没人罚我抄佛经、罚我不许吃饭了!”
善玄方丈笑着微微颔首:
“那便快些长大吧。”
“等你成佛,便可以从你六祖师伯手中接过方丈之位了。”
胖墩小沙弥眨了眨眼:
“为何不是从六戒师伯手中接过?”
善玄望向北方,无奈一叹:
“你六戒师伯啊,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怕是不肯回来喽!”
……
同一时间。
北狄的黑水湖畔。
成千上万名北狄壮士正在大汗淋漓地搭建寺庙,偶尔坐下休息时,会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个赤足僧人,双眸掠过一抹虔诚。
而此时,僧人正对南方,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老方丈,六戒不回南山,你又会骗誰接替你做下一任方丈呢?”
“你想用假圆寂瞒天过海,卸下佛门身份,偷偷走另一条路晋入摘星,延寿两百年,企图以此来避开皇室的猜忌和镇杀。”
“原本六戒应该成全你的。”
“但后来却选择听从了世子殿下的意见,留在北狄立寺传教。”
“原因无他……”
“只是不想让你过早丧命罢了。”
“因为这一条路,走不通啊!”
“只要你一日是佛门中人,景氏一脉便绝不会容许你晋入摘星,甚至会因此迁怒整个南山寺,让下一任方丈自裁谢罪,所以……”
“你还是再熬几年吧,熬到这一方天地换了主人,兴许便可以再为佛祖普度众生两百年了!”
第二百十二章 姜青书的心上人,是个寡妇
南山寺。
上完头一炷香后,吕婉儿在长子姜青书的陪同下走出寺庙,和太子景渊一行人下了山。
在走上停靠在山脚下的一辆马车上时,她又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山上寺庙,内心不由长叹一声。
算起来,自己被软禁在京城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来,她和姜青书二人整日都在鹰犬监视下,虽说衣食住等方面都不用费心,可唯独有一点让人厌烦——
不得擅自离京!
每次她提出要出门去京城附近透一口气,负责监视和保护自己的鹰犬都会说他做不了主,要向上面禀报,可一来一回的耗费,短则数个时辰,长则七八日,即使得到的答复是允许,她也没什么兴致了。
这一次得以出趟远门来南山寺观礼,还是多亏了太子景渊出面帮忙,至于下一次……
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也不知这笼中雀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吕姨,青书兄。”
景渊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我刚得到消息,青玉已经被敕封为王府世子,按照惯例,下个月便会入京面圣了。”
“届时,我会恳请父皇下旨,让青玉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让你们母子三人好好团聚。”
吕婉儿神情复杂。
早在得知姜青玉收服北狄后,她便想到了会有这一日。
她的确日夜都很想念儿子,但真当这一日即将到来时,却又有几分害怕,怕到时候母子感情太过生疏,坐在一起会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谢殿下。”
“只是当初我离开王府之时,青玉才七岁,如今十二年过去,再次见面,怕是会生分许多。”
景渊爽朗一笑:
“吕姨多虑了!”
“你是青玉生母,怎么可能会生分?如果到时候青玉对您态度冷漠,您大可以让青书兄去训斥他嘛!”
“众所周知,青书兄熟读儒家著作,出口成章,训起人来那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时候,连本太子都受不了他训斥。”
“对了,就在上个月,青书兄在稷下学宫一个人和十三位学子辩论,硬是将十三人驳斥得哑口无言,连荀老先生听闻后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此言一出,吕婉儿立即瞪了身侧的姜青书一眼:
“你又和人吵架了?”
姜青书低下头颅,脸上有几分心虚:
“是探讨学术。”
吕婉儿语气严厉道:
“我是怎么告诫你的?”
“来了京城要与人和善,不要四面树敌!你我母子在武学上都没什么建树,万一惹恼了什么人,对方一怒之下花钱找几個亡命之徒,你我有十条命都不够丢!”
“……”
姜青书不敢驳斥,只能低着头不断认错,同时眼神幽怨地瞥了景渊一眼,似是在责怪他告状。
景渊一脸幸灾乐祸:
“吕姨,整个京城在辩论一事上,也就只有您能胜过青书兄了!”
“不过……”
“有一件事您倒是多虑了,在其他地方我不敢保证,但在京城,天下脚下,我却是可以做出承诺,没有人伤的了你们母子分毫!”
“这也是我父皇的承诺!”
吕婉儿微微颔首:
“谢陛下,谢殿下。”
景渊摆了摆手:
“吕姨和我客气什么?”
“对了,这次来南山寺见到了三尊活佛,已是不虚此行。您若是还有什么去处想逛的,不妨一并提出来。”
“反正这一趟都已经出京那么久了,也不在乎多耽误一日两日的,我们还可以另寻几个地方,一次性游玩个尽兴!”
但吕婉儿却摇头婉拒了:
“不必了,太子妃还在宫中等着殿下呢!”
“殿下这一次出来太久,也该回去陪一陪她了,另外……”
“方便的话,还请殿下为我给太子妃带一句话,若是有什么合适的闺中好友,还请她帮忙为青书介绍一个,择为良配。”
“青书今年已有二十七岁了,却在情事上一窍不通,照此下去,我怕是很难抱上孙子孙女喽!”
景渊颇为戏谑地瞥姜青书一眼,笑声毫不掩饰:
“这个好办!吕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话说,京城倒是有好几家姑娘对青书兄一见倾心呢,只是青书兄过于高冷,不肯让人亲近!”
一旁,姜青书皱了皱眉,一脸无奈:
“殿下说笑了。”
他此时没什么武学修为,在朝中又没什么一官半职,身份还是个处境尴尬的质子,谁家姑娘肯嫁给他受罪啊?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
倒是有一人不嫌弃自己。
但那人的身份同样尴尬,娘亲是断然不可能答应自己将其娶过门的!
“这可不是说笑。”
景渊掰着手指头道:
“据我所知,严相的小女儿,禁卫军李统领的侄女,甚至是稷下学宫荀老先生的小孙女都对青书兄颇有好感。”
“是么?”
吕婉儿双眸一亮,喜笑颜开:
“都是好姑娘啊!”
“殿下,青书不懂男女之事,还请你和太子妃二人为他牵一牵红线。”
“不怕殿下笑话,我入京时带了一对祖传的玉镯,本想着几年后青书成家,便将玉镯交于儿媳,却不想一连十二年过去都没送出手!”
景渊笑着答应:
“吕姨放心,此事包在我和梦如身上了!”
“……”
姜青书一脸无奈地将吕婉儿搀扶上了马车,同时回头看向景渊,眼神有几分埋怨。
却见景渊指了指身旁的一匹马,示意自己骑马与其并行。
于是他和吕婉儿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下了马车。
不久后。
二人在官道上策马而行。
“青书兄不会责怪我多嘴吧?”
“不敢。”
“不敢,便是有了?”
景渊一阵摇头,并轻叹一声:
“青书兄,最近我听到了一个谣言,有人说你和荀老先生的长孙女,学宫第一才女荀南春走的很近?”
“……”
姜青书一声不吭,似是默认了此事。
见到他这副样子,对其十分了解的景渊顿时明白了。
“原来……”
“不是谣言啊!”
他皱了下眉,劝诫道:
“青书兄,不是我棒打鸳鸯,只是……”
“京城妙龄女子何止十万,你又何苦喜欢上一个寡妇呢?”
姜青书沉声道:
“殿下,南春先生没过薛家的门,只是有一纸婚约罢了!”
景渊摇头道:
“只怕世人不会这么想!”
“薛家之主薛睦是我朝最为出众的儒将,少时拜入稷下学宫,得到荀老先生的赏识,并亲自收为了学生。后来一朝顿悟入先天后,他毅然选择离京,去了交州从军,三十年间为楚国守卫南线边境,抵御蛮族,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薛睦是安南都护府的府主,武学修为臻至曜日境后期,和你父王一样,都是我楚国的股肱之臣!”
“而他只有一个儿子!”
“其子薛深,幼时拜入稷下学宫,和荀南春是一对人人艳羡的青梅竹马,更是被双方长辈早早定下了婚约!”
“和其父不同,薛深走的是儒武兼修之路,二十七岁那年从后天十品晋入命星境,并前往交州从軍,协助其父抵御蛮族……”
“卻在一年前,不幸战死!”
“在其灵柩前,荀老先生曾代荀南春立下誓约,生是薛家儿媳,死是薛家鬼!”
“如今,你却和荀南春纠缠不清……”
“此事只怕会惹来世人非议!”
姜青書一脸平静:
“我不惧,南春先生也不惧!”
“当初荀老先生为了提升儒门名声,不曾经过南春先生的同意便擅自代她立誓,他才应该被人非议!”
景渊一脸无奈:
“青书兄,伱……”
“糊涂啊!”
“你们二人不怕有什么用,你有考虑过吕姨么?”
“此事若是闹大了,她一个弱女子,今后走在大街上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被一众长舌妇辱骂,被天下儒门学子用口诛笔伐,你可曾想过她的处境?”
“……”
姜青书沉默不语。
正是考虑到吕婉儿,他才一直不敢给予荀南春肯定的答复。
“青书兄,和她断了吧。”
这一刻,景渊换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似是在下命令:
“京城数十万妙龄女子,你要娶谁都行,本太子都可以帮你做媒提亲,甚至请父皇赐婚!”
“可唯独此女,不行!”
“你是本太子日后的宰相,断然不可和荀老先生、薛睦将军闹僵关系!”
“……”
姜青书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似是难以割舍这段情。
只听景渊又冷冷道:
“青书兄,掌权之人,要敢于取舍,这是你教本太子的!”
“千万不要轮到自己之时,却变得优柔寡断!”
姜青玉微微一怔。
这是他一直以来为了取信景渊而说的话。
倒是差点忘了,眼下他在京城自身尚且难保,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又凭什么保护心爱之人呢?
下一刻,姜青书不由苦笑一声,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才对嘛!”
景渊拍了拍其肩膀:
“走,本太子带你去拜访一下严相,他那个小女儿自从上次在棋盘上被你赢了七子后,便一直吵着要与你再对弈一局呢!”
“……”
姜青玉一脸无助。
正在此时,南山上忽然传来了道道钟声。
咚,咚……
钟聲一共一百零八响。
结束后,一轮金色佛光从山顶陡然亮起。
众人抬眼望去。
却见善玄方丈坐于其中,双手合十,对外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即日起,本寺方丈由六祖担任!”
第二百十三章 双路并行的奇才,琴宫之主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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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四章 李景行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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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李景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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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六章 希望你不做李景行,做李轻侯
离开王府后,李景行一路走到了南城门。
街上,不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朝其作揖行礼,也有热心之人送上了美酒佳肴,甚至牵来上等的快马供其骑乘。
二十几年前幽州那一战,李景行出力甚大,是仅次于拒北王的功臣,可事后却拒绝了皇室的所有封赏,这淡泊名利的心性让他在民间拥有了很高的声望。
尤其是在深受战火袭扰的北境三州。
再加上近日又有消息传出,拒北王世子姜青玉这一次参与冬猎大比,麾下也有两名皓月境的琴宫弟子出力甚多。
这更让李景行深得民心!
“李宫主,怎么不在王城多待几日?’
“是啊,据说过几日世子殿下要在栖凤居上举办庆功宴,此次琴宫弟子立下汗马功劳,这庆功宴上怎可少了李宫主?
“宫中有一些事,下次再来喝个尽兴。’
李景行笑着和人打了招呼,收下了美酒佳肴,买下了那匹骏马,随后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城。
但在城门口的官道上,却有一位女子拦住了去路。
女子年方十八,花容月貌,穿一袭华贵长裙,骑一匹白马。
正是拒北王府的五小姐姜青音。
只见她轻哼一声,脸上有几分不满和娇气,质问道:
“师尊来了王府,怎么不去徒儿的院中坐坐?’
“还有,为何走的那么匆忙?不带上徒儿倒也罢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李景行内心轻叹一声。
果然,她还是追上来了!
他心中对姜青音有愧疚,这一次送琴入京的计划便是建立在欺骗利用了对方的基础上制定的,所以眼下最不想面对的便是此女!
但有一些事情,似是宿命。
逃不脱!
这一刻,李景行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不漏丝毫破绽:
“是青音啊。”
“宫中出了一些变故,为师得马上赶回去处理。’
“你好不容易回一次王府,这次便多待上几日吧,等处理完了事情,为师再回来接你。”姜青音一脸不信:
“什么事情那么紧急,九霄师姐处理不了么?
“师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另外,我记得你原本是背着一架琴的,那琴你又送了谁?
九霄是琴宫的副宫主,是李景行的大弟子,也是琴宫唯二的皓月境巅峰之一!
她是个自律且冷若冰霜的女子,不与人亲**日里对宫中弟子也甚是严苛,只有在面对师尊李景行和小师妹姜青音之时才会偶尔展露一丝笑颜。
同为皓月境巅峰,假若有什么事情九霄无法处置
那么李景行多半也不行。
“九霄
李景行轻叹一声,撒谎道:
“她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唉,若非如此,为师又岂会那么急着赶回去?”
“至于那架春雷琴,你应该也了解,第七弦迟迟续不上,便是一架废琴!所以为师放在了紫烟院,请世子殿下入京之时顺便将其带上,并求稷下学宫的荀老先生出手续弦,也好让名琴之声再度传彻天下!’
姜青音将信将疑:
“送琴入京?
“师尊为何不亲自去?”
“以你对琴的痴迷,怎会放心让一个外人送琴?又怎会错过荀老先生为名琴续弦,并亲自弹奏第一曲的盛事?’
“还有,九霄师姐一直以来修行都是稳扎稳打,根基夯实,又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
李景行一阵沉默。
下一刻,他刚要开口辩解,却见姜青音下马走到他的身旁,态度强硬地低声道:
“师尊不必再编造谎言了,今日也不许走!”
“实话告诉你吧,一个时辰前,我刚收到九霄师姐的传讯,她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于我了!
李景行微微一怔。
九霄?
这個自己和妻子阿雅一起培养的徒弟,不一直都是支持自己复仇的么?为何会
此时,姜青音又轻叹一声,脸上浮现一抹哀求:
“师尊,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回府再谈,可以么?”
李景行闭上双眸,良久后点了点头:“罢了,事到如今,便一切都依你吧。”
不久后。
一件让姜青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_
李景行又来了紫烟院。
但这一次他不是孑然一人,而是有姜青音陪同。
当这一对师徒出现在院门外时,姜青玉正在督促小满等人做饭烧菜,准备晚膳。
当得知自己已是自由之身之时,绿绮、独幽二女抱作一团哭了好久,多日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连烧菜的时候都笑着哼起了歌谣。
但...
一声“四哥”打破了喜庆的气氛。
当二女循着声音往外望去,瞥见那个一头白发的熟悉人影之时,顿时神情大变,吓得浑身颤抖!
“公,公子
姜青玉也见到了去而复返的李景行,以及陪同他一起来的姜青音。
在见到二人挨得很近后,他不禁微微蹙眉:
“不怕。’
“李宫主不会出尔反尔的。”
“小满,陪我去见一下客人。”
“好咧!’
小丫头脸上布满了好奇。
这个李宫主,不会是觉察到公子要买凶杀人,所以又带着五小姐来请求饶恕了吧?
“四哥,我要代替师尊向你说一声抱歉。’
走到院门外,姜青音的第一句话便让姜青玉神情一滞。
“此话怎讲?‘
他不解道。
姜青音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吐露了出来:
“四哥,那架春雷琴,有问题!
“师尊多年来一直豢养琴奴,修行邪术,目的其实不是为了晋入曜日境,而是为了在春雷琴的六根琴弦中埋下滔天杀机!’
“每一根琴弦,都凝聚了一名琴奴的毕生修为,和无尽魔气!’
“当荀老先生续上第七弦后,他一定会忍不住出手将琴上的魔气抹去,并奏曲试音!”“而在他拨响琴弦的那一瞬间,藏匿在六根琴弦上滔天杀机便会尽数释放而出!”
“稷下学宫的学子大多放弃了锤炼肉身,除了少部分顿悟先天的人外,其余人根本承受不住杀机,都会在听到琴声的那一刻殒命!’
姜青玉脸色一沉,望向李景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怒火和杀机。
若是如姜青音所说,这一切都被对方得逞,那么负责送琴入京的自己一定会被稷下学宫和皇室问罪,甚至处死!
拒北王和皇帝景宏的关系也会割裂!
此人,其心可诛!
“青音说的可属实?’
李景行一脸平静,坦然承认:
“对。”
“本宫主正是要借你之手,在稷下学宫制造一场杀戮!’
此时,他已是心如死灰。
早在姜青音说出九霄传讯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知道一切谋划都白费了!
春雷琴不会被送到荀老先生的手上,稷下学宫的学子们也得以躲过一场灾祸,世子姜青玉不会受到迁怒死在京城,拒北王
也不会反!
而他妻子阿雅的仇,也报不了了。
这一刻,李景行只想回到琴宫,折去古琴,自尽于妻子坟前!
但显然,以拒北王父子二人的脾性,断然不可能容许他活着离开王城!
“姜青玉,本宫主算计了你,算计了稷下学宫,算计了姜秋水,尽管一切谋划落空,不过
“本宫主从不后悔!”
姜青玉微微眯眼,随时准备让阴身附体,同时疑问道:
“为什么?‘
“你不是父王的好友么?为何要算计拒北王府?’
“莫非
“他嫉恨他成了坐拥北境三州的异姓王?’
“异姓王?呵呵!’
李景行神情不屑:
“便是坐拥天下又如何?旁人艳羡权势,我却视之如粪土!’
“我李景行生平所求唯有一事,和妻子阿雅双宿双栖!阿雅死后,我又只为另一件事而活
“复仇!’
复仇?
姜青玉皱了下眉。
外界不是说琴宫之主的妻子是病逝的么?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你是不是也相信阿雅是病逝的?’
李景行微微抬头,儒雅的面孔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得狰狞疯狂:
“不,她是被人害死的!’
“四十三年前,我和阿雅去过一次京城,那时我们抱着一种晚辈求学的心态,想请荀咏指点琴艺,但却被一众学子拒之门外!”
“当时我还没顿悟先天,琴艺也不如现在精湛,那群人认为我和阿雅都不配得到荀咏的指点,还有人出聲嘲讽,辱骂我们是乡下来的土狗!”
“阿雅一氣之下,便提出了和人比试!’
“她连奏十曲,比了十場,十场皆胜!”
“可最后我们还是没能见到荀咏!学子们说他在闭关,暂时不方便见客,我们便在京城住下,一直住了三个月,每日都去学宫打探消息,直到,直到阿雅病倒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阿雅连奏十曲,消耗了太多心力,当日晚上便吐了一大口血,却一直瞒着没和我说!
“等到病倒时,已是病入膏育!”
“我求遍京城,却寻不到医治她的方法,无奈之下只能在阿雅的恳求下回到家乡,陪她度过了剩下的三年!”
“后来,我立誓要拆了稷下学宫,为阿雅报仇!”
“所以幽州一战,我拼尽全力,便是为了帮姜秋水打下足够多的地盘,助他反叛楚国,攻占京城!
“可他选择了忠诚,选择做一个永远被猜忌的异姓王,做一个哪怕妻子長子被送入京城做人质十二年都不敢奋起反抗的懦夫!’
李景行的声音越发癫狂,双眸布满血丝:
“所以,我要让你在稷下学宫制造一场杀戮,让你死在京城!”
“如果这一次,姜秋水还能忍住不反抗,那么我李景行便只能承认,他是一条跪久了站不起来的好狗!’
姜青玉轻声一叹,终是了解了内情:
“原是如此。”
“实话说,你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我不怨你,也不恨你。”
“但却
“做不到饶了你。
李景行自嘲一笑:
“没关系,早在四十年前,阿雅逝世之后,我便也是个死人了!”
“这数十年来,我一直在痛苦煎熬中度过!’
“死亡,与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说罢,他闭上双眸:
“只求世子殿下赐死后,念在我和王府多年的情分上,可以将我和亡妻葬于一处!”“另外.
“青音,也请你忘了李轻侯,为师对不住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你。”
姜青玉默不作声。
一旁,姜青音却是倏然叹息一声:
“师尊,实际上
“我一直都知道,李轻侯是你,但
“他又不是你!”
“李景行一直背负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却要在人前扮演儒雅随和的琴宫之主,不能表现出-丝破绽,活的太累!”
“而李轻侯不同。’
“他卸下了所有的仇恨,尽管有时候表现得有几分痴傻,却都是率性而为,笑容真诚,活的很轻松!”
“我之所以一直在梦中喊李轻侯,并不是因为爱慕他,而是希望师尊可以放下仇恨,不做为复仇而活的李景行!’
“而是,做为自己而活的李轻侯!’
“我想,师娘在天有灵,也一定是这般期望的。
第二百十七章 地府扩张的第一步
“放下?‘
李景行惨然一笑,双眸落下两行清泪:
“说得轻巧!我背负了整整四十年的仇恨,如何放得下?”
“此仇,至死方休!’
他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可以为亡妻复仇!
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
倏然。
他又睁开双眸,死死盯住了姜青玉:
“世子殿下,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父王不敢反,那么,你呢?‘
“你是决定做一个注定被削藩最后沦为有名无权的拒北王,平安富贵地过完一生,还是要奋起反抗,推翻景氏一脉的统治,自己做皇帝?”
“师尊
姜青音神情大变。
造反?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一旁,姜青玉面不改色道:
“李宫主认为,以眼下王府之实力,可以推翻景氏一脉的统治么?’
“我父王号称坐拥北境三州,可实际上呢?幽州是柯图察的,雍州又被蒋家所掌控,三州之中,只有在并州是他一人说了算!‘
“而以并州一州之地,又如何斗得过坐拥整个楚国的景氏?
“况且
“景氏一脉还有一位武学修为天下第一的养龙境老祖,你信不信,今日我父王宣布起兵反叛,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我王府门口便会堆满包括我和父王在内的数百口人的头颅?”
李景行无言以对,只能不甘道:
“说来说去,还是不敢!’
“嘿嘿,养龙境!’
“我记得当年和姜秋水一起攻伐幽州之时,每日修行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可他的境界却是-日千里!怎么如今做了拒北王,整日在府中闲着,却反而毫无寸进了呢?’
“依我看,他姜秋水就是过于畏首畏尾,心性出了问题,所以修为才会二十几年停滞不前
“倘若当初选择造反,说不定他也可以晋入养龙境,杀死景氏一脉的老祖,自己抢过龙椅做皇帝!’
“那么今日,你姜青玉便不会只是区区王府世子,而是当朝太子!”
这一刻,李景行已经无所顾忌了,脸上满是狰狞和怨恨,再也不复以往的儒雅。
姜青玉认为对方已经疯了:
“李宫主,你把养龙境想的太简单了。’
“当初父王若是选择造反,下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况且,那时我父王和景氏一脉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反而景宏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为何要反?”
李景行冷笑不止:
“那时没什么深仇大恨,那如今呢?”
“世子殿下,你怕不是忘,你的生母和长兄已经被软禁在京城足足十二年!’
“今后,她们在京城继续受苦,而你却在北境接替王位,位极人臣,可会心安理得?”姜青玉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这一次入京他正打算把两位亲人解救出来。
他只能一脸无奈道:
“那李宫主有何高见?’
“难不成我应该起兵造反,然后让景宏杀了娘亲和大哥来祭旗么?’
“6
李景行无言以对。
的确,似乎无论怎么做,都解救不了吕婉儿和姜青书!
这正是景宏的阴险狡诈之处!
他知道只要将二人牢牢握在手里,拒北王便不会反!
“李宫主,我可以理解你复仇心切,但.....
“造反这件事,休要再提!”
姜青玉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过
“此次入京,我和稷下学宫的学子范喻会有一场比试,届时,你若有兴趣,可以前往做个看客。”
“另外,说起当年之事,我认为你该怨恨的不是整個稷下学宫,而是那一批出口辱人的学子,一晃四十年过去,他们应该早已成了学宫里的讲师或是朝中重臣了吧?”
“你为何不寻上门去,用琴艺挑战他们,让他们也尝一尝心力交瘁的苦痛呢?”
李景行微微一怔:
“你,你不准备杀了我?’
姜青玉看向一旁的姜青音,无奈道:
“我倒是想,可我妹妹一定会拼死阻拦。
“况且
“你毕竟对青音有教育之恩,也为北境三州立下了大功,所以本世子只好宽宏大量一回,先饶你一命!’
“再说,李宫主是皓月境巅峰,以我这微末的实力,哪敢对你下杀手啊?”
李景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回到紫烟院的,却不想姜青玉居然不杀他?
要知道,他可是算计了整个王府,险些让姜青玉丧命京城,让拒北王和皇室产生隔阂!此子的气度...
真有那么大么?
“还不「么?”
“再不「,本世子说不定要改变主意了!
姜青玉声音一沉。
话音刚落,姜青音便拖拽着李景行往外「去,同时回头朝姜青玉一笑:
“谢了,四哥!”
姜青玉伫立原地,没有回应。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旁的小满眨了眨眼,嘟囔道:
“公子,还要请女萝姐姐出手么?”
姜青玉摇了摇头。
小满很是不解:
“那么,就那么饶过他了?”
“此人可是差点让公子得罪整个稷下学宫,甚至丧命京城呢!”
换做是她,可不会有那么好的气度!
姜青玉一脸平静:
“你以为李景行还能活多久?’
“他的心早就死了,这一次算计成空,便只能拼去自己的性命,对稷下学宫的那群仇人施展报复。’
“而这,注定会是一条死路。”
稷下学宫的荀老先生最爱惜名声,倘若李景行去京城大闹一番,必定无法活着「出来。但只要可以报复到昔日仇人,哪怕只是一部分....
相信他也会含笑而亡的。
也许对李景行而言,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小满轻哼一声:
“不过,算计公子,死不足惜!”
姜青玉没多说什么,只是牵着丫头的手往院子里「去:
“不管他了,咱们吃饭去。”
这一夜,再无人来打扰。
夜深人静之时,姜青玉的阴身离开王府,去了将军醉。
在第六层,他见到了早已恭候多时的丫鬟“惊蛰”,也即是梦人,以及清明、谷雨这一对并蒂莲。
梦人今日穿了一身浅色薄裙,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雪白肌肤在裙下隐约可见,赤足裸露,媚态百生。
一旁的清明、谷雨的裙子便要保守几分,而且二女年纪小,身材比梦人逊了不止一分,只能胜在清纯可人。
此时,清明、谷雨二女正在煮茶。
梦人则是坐在一旁,膝上摆了一架一看便价值不菲古琴。
见到姜青玉出现,她眼神带了几分幽怨:
“公子怎么才来?‘
“是不是刚收了两了会弹一首好琴的新丫鬟,便把奴婢等人忘了?”
姜青玉下意识瞥了一眼古琴,却见七根弦已经断了五根,再一看梦人双手,已是伤痕累累。
显然,此女近些日子是在练琴。
而且练的不怎么样。
觉察到姜青玉的目光,梦人立即把古琴藏到背后,并把双手一并藏起:
“原以为公子昨夜便会来的,害的奴婢和两位丫头等了一整夜,茶叶都煮废了三斤呢!”姜青玉「到其身旁坐下,然后将梦人的双手轻轻放在了掌中:
“怎么突然想起学琴了?’
“我记得姐姐在任何事上都聪慧异常,唯独不善音律...
“谁说的?‘
梦人不服气道:
“那是奴婢没认真学!’
此言一出,一旁的清明、谷雨两位丫头忍不住一阵偷笑。
这几日她们俩可没少被梦人的琴音折磨,一直以来对方在二人心中都是完美无缺的形象,可現在
终於有了点小瑕疵。
姜青玉本来也想笑的,但在见了对方这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后,便也笑不出来了:
“绿绮、独幽二人是不想回琴宫做琴奴才入住紫烟院的,和我只是交易关系,你不必与她们争风吃醋。’
“至于昨夜.....
“我去了南山寺。
梦人微微一愣:
“南山寺?’
尽管距离姜青玉回到并州不过三四个时辰,但有关南山寺的消息她也已经得知了不少。
毕竟,无论是观日上南山,还是六祖现身接下一掌、接任方丈之事,都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的,很容易探听到。
不过,这一切和自家公子应该没什么关系。
“公子是去见夫人和长公子了么?”
“是,但不只是。’
姜青玉轻叹一声:
“实不相瞒
“我,便是六祖活佛。’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件袈裟,并摇身一变,让自己变成一个光头。
梦人目瞪口呆。
一旁的清明、谷雨二女也是驚诧不已,同时脸上浮现一丝慌乱:
“公子,你
“公子才十九岁,还没体验过百般滋味,怎么就看破红尘了?’
“你出家了,奴婢们怎么办?’
和二女表现不同的是,梦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公子担任南山寺方丈,是有所图谋么?”
姜青玉微微颔首:
“我已晋入摘星,下一步的修行需要香火愿力,所以便和善玄方丈做了个交易,会以六祖
下一
的身份,担任几年南山寺方丈。’
“不过,除了偶尔必要的现身外,我不会常去南山寺。”
“平日里,我仍是王府世子。’
听到这话,三女都是松了口气。
她们还真怕姜青玉做了不近女色的和尚,抛弃自己!
与此同时,梦人的脸上也浮现一抹野心:
“既然公子已经晋入摘星,那么地府也该進行下一步的扩张了。
“扩张最快的方法,是吞并!’
“花满楼、陨星阁、鹰犬都是庞然大物,我们暂时动不了。
“但有一个势力,却很适合在此时吃下。”
姜青玉一脸好奇:
“什么势力?”
梦人一阵沉默,只是静静盯着伤痕密布的双手。
下一刻,她的双眸掠过一抹仇恨,口中轻轻吐出三字:
“「戊阁。’
第二百十八章 梦人关于养龙境老祖的猜测
吞并「戊阁?
姜青玉不由轻叹一声。
近些年,「戊阁在楚国境内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屠杀了一个个当初没有为了越国尽忠而坐视景氏一脉篡位的隐世家族。
黑无常、清明、谷雨等人所在的谢家,以及梦人的家族都深受其害!
按理说,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梦人应该劝自己将整个「戊阁抹去才是,但这丫鬟为了自己和地府的利益考虑,居然提出了吞并之策!
“姐姐这又是何苦呢?‘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抹怜惜:
“地府扩张有很多条路可以「,不必委屈你和清明、谷雨两个丫头。”
“区区一个「戊阁,寻一個机会,灭了便是,倘若将其收入麾下,我还得时刻提防有人反叛,毕竟
“他们这群人自幼就被洗脑,骨子里只忠于越国吴氏!”
梦人微微蹙眉:
“但据奴婢所知,「戊阁已经逐步把手伸入了南蛮、西戎和东夷,若是我们可以将其吞并,三族兵权也会顺势落入我们的手中!”
“奴婢、谢家和「戊阁的仇恨是个人私仇,等地府吞并了「戊阁后,公子大可以将当年参与灭门两个家族的那群人找出来尽数处死,那样既可以算是替我们报了仇,又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让其余人不敢生乱!’
“至于剩下之人,公子若是信得过奴婢的手段,只需花上几年时间,便可让他们不敢生出二心!”
姜青玉笑了笑:
“我自是信得过你的手段。”
“但没这个必要!‘
“「戊阁是前朝余孽创立的势力,背后有一尊上百年前存活至今的摘星老祖,以我眼下实力,摘星倒是不足为惧,但却没十足的把握将其击毙!’
“万一让他逃了去,只会后患无穷。’
“至于南蛮、西戎、东夷等地,要想一时半会攻破三侧边境、入侵中原也不现实,楚国最骁勇的将士在北境,但并不代表其余州府的将士无能,哪怕打不过,但只要撑上数日,等到景氏一脉养龙境老祖景炀赶到,便可将敌军尽数镇压!’
“依我看,「戊阁选择掀起战争,只是自取灭亡罢!”
“说起来,倒是有点好奇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吴钰是个什么样的人,越国亡国上百年,居然都有一群人对其念念不忘,忠心耿耿,真是让人艳羡!”
梦人沉默了一下,倏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神态:
“吴钰是个什么样的人奴婢不知道,但景氏一脉唯一的养龙境景炀,奴婢倒是有一点个人猜测。”
“哦?’
姜青玉好奇道:
“说来听听。”
关于景炀,古籍上的记载很少,大多只是一笔带过,说他带人推翻残暴的越国吴氏,建立了楚国王朝,并成为天下唯一一个晋入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人,保证了景氏一脉五百年的江山稳固!
后来,景炀一直在京城闭关修行。
外人都说他已经超脱凡俗,视众生为蝼蚁,视皇权为粪土,所以一直放任四方边境动荡不安,哪怕二十几年前并州险些被柯图察带领的羌人一族攻占都没现身。
但所有人都清楚,但凡有人威胁到了景氏一脉的统治,而景氏一脉的其他人都束手无策之时,景炀定会出手将其镇压!
因为他没有陨落!
楚国景氏的气运也因他而日渐上涨!
不过,梦人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公子,景炀在武学修为上的确是天下无敌,但奴婢有个猜测
她停顿了一下。
随后又语出惊人道:
“此人,离不开京城!”
“或者说,他每离开京城一次,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此言一出。
姜青玉顿时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
堂堂先天第五品养龙境,天下无敌,怎么会被一座小小的京城困住?
而且:
京城不是景氏一脉的地盘么?
哪有自家老祖被困在自己家中出不去的道理?
但他知道,以梦人的脾性,决不会胡言乱语:
“说说看,你为何会有这个猜测?’
梦人将手从姜青玉掌上抽出,然后徐徐从桌下拿出了一张楚国地图
地图上被圈出了七个地点,每个地点旁都有一段小字标注。
“一百零五年前,青江上出现一条五十丈长的巨蟒妖物,祸乱青州,沿江共有上万人被其吞入腹中,一时民心惶惶!景氏一脉先是请了一位摘星境传奇前去降妖,但与巨蟒鏖战三日三夜后却不能将其拿下!史书上记载,后来景炀现身,只用了一掌,便将巨蟒拍死,其骨架至今仍被留在青州,供后人津津乐道。”
“一百零一年前,扬州长蛇岭被雷电洗礼,草木尽皆被毁去,后来传出,有人见到一身龙袍的景炀在山上渡劫,抗下了一百零七道天雷后,张口吞下最后一道,打了个饱隔,飘然离去。”
“九十五年前,青江再现巨蟒,吞人数万,又是景炀出手将其灭杀,随后又在江上搜寻了一日一夜,杀死大蟒近百条,保证江中再无巨蟒后才回到京城!’
“八十六年前,钦天监夜观天象,预言半个月后会有上百颗陨星砸入扬州,危及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于是那一夜,整个扬州的百姓都见到,身穿龙袍的景炀屹立于虚空之上,抬手摘星上百,挽救了数十万人的性命!当时所有百姓都朝其跪拜磕头,高呼神明!”
“七十三年前,东夷出了一尊摘星,半个月内刺杀了三十七位楚国官员,其中包括武学修为臻至曜日境巅峰的安东都护府府主,以及青、扬二州的刺史!当时景氏一脉派出了刚晋入摘星不久的第一宦官景让和稷下学宫的荀咏联袂前去击杀此人,却反被其重伤!于是景炀再度现身,摘其头颅悬于京城东门三日三夜!”
“五十八年前,南蛮出了一位数百年难遇的奇才,乔装来到京城,在当时的皇帝、皇后以及近百位文武百官身上种了蛊毒!正当他准备离开扬州、引爆蛊毒、大开杀戒之时,景炀突兀现身将其捉住,并以南蛮百万人性命要挟对方解开蛊毒,化解了一场灾祸!”
“三十八年前,交州水灾,生灵涂炭,水中有不明妖物吞人,似蟒非蟒,似鱼非鱼,第一宦官景让非其对手,后来还是景炀出手将其镇压!’
梦人一一讲述着上百年来景炀有据可查的几次现身,最后总结道:
“景炀每两次现身的间隔越来越久,从一开始的短短数年,到后来的二十年,而如今,距离他上一次现身已有三十八年!’
“所以,奴婢猜测此人也许是修行出了问题,导致越来越难以离开京城!”
姜青玉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以景炀的实力,他要现身任何地方,可以轻易做到令所有人都无法察觉,你这个推断很难成立。”
他还是不願相信,小小的京城可以困住养龍境。
可梦人却固执己见:
“这三十八年来,楚國也有过几次不小的灾祸,这本是拉拢民心的好时機,可景炀却一次都没有现身出手!”
“所以奴婢猜测.
“要么,是他的修行到了重要关头,脱不开身。”
“要么,是他的修行出了问题!”
姜青玉盯着桌上的地图,一阵沉默。
养龙境是景炀自行开辟的一个境界,前无古人,所以修行中碰上解决不了的疑难
似乎也不无可能!
“你的推论不无道理,但也只是有一线可能罢了。”
姜青玉微微眯眼,在青江和交州的位置上盯了很久。
倏然,他开口道:
“我反而认为
“青江的两次巨蟒吞人,以及交州水灾出现的那一头妖物,或许更可能和景炀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梦人聪慧过人,一下子便领会了自家公子的意思:
“公子是说,那巨蟒和妖物都是出自于景炀之手?”
姜青玉微微颔首:
“历史上巨蟒吞人的事件寥寥无几,尤其是修行到足以匹敌摘星的巨蟒或是其他妖物,更是数百年都难遇一次!’
“楚国立国不过近百年,怎么就碰上了三次?’
“难不成
“是国运不行,所以才频频天降灾祸么?”
梦人若有所思。
楚国气运蒸蒸日上,自然不会是国运的问题。
既然不是天灾
那么定然是人祸了!
下一刻,只听姜青玉开口吩咐道:
“帮我收集楚国立国以来所有关于巨蟒吞人事件的讯息,我怀疑这一类的灾祸不止发生了三次!’
“另外,有大批人口失踪或是死亡的事件,也一并查个清楚!”
梦人赶忙应下:
“诺!
“奴婢这就去办!’
“但,公子
她停顿了一下,又一脸担忧道:
“若是真如你猜测的那样,我们调查这些事情,也许会受到不小的阻力,如果一不小心被景炀查到我们的头上,怕是会惹来灭门之祸!’
“奴婢等人倒是死不足惜,可公子、王爷以及在京城的夫人,长公子,多半也要受到牵累
姜青玉深深皱眉:
“此事在暗中调查,需万分谨慎,宁可多耗费一点时间,也不要打草惊蛇。”“万一真惊动了景炀
“那也只能期望他如你所说的那样,出不来京城了。”
说罢,他望向京城方向,口中呢喃:
“景炀,你开创的养龙境.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境界呢?”
第二百十九章 又一桩婚约?
这一夜梦人和姜青玉聊了不少。
除了近日楚国境内发生的一些事情外,还提到了黑无常谢文从希尔部落大祭司口中撬出的很多讯息。
据他所说,希尔大祭司在很早时候便加入了一个名为“九五”的组织,代号九三!
而这个组织的首领九五,正是楚国皇帝景宏!
二十年前,希尔氏的老首领亡故,为了赶走同为皓月境巅峰的希尔夏,将希尔氏握在自己的手里,希尔大祭司便散布谣言,声称希尔夏勾结楚人意图篡位,这才引来了其他部落的介入
那一次,尽管他成功设计赶走了希尔夏,但希尔氏也一蹶不振,彻底跌出了北狄前三部落的位置!
所以,希尔大祭司不但没得到景宏的嘉奖,反而被痛斥了一顿。
而组织里的其他几人身份也很不凡。
九四是在姜青玉扶持下建立了北狄王庭的乌托布,九一是深藏不漏的拓跋大祭司,九二原是乌托大祭司,但他后来不知为何陨落了,便被景宏派了一位鹰犬中人顶替,最后也被乌托布出卖害死。
换句话说,虽然是姜青玉收服了北狄,可眼下八大部落中实力最强的拓跋氏以及地位最高的王庭部落乌托氏,却牢牢掌控在了景宏的手中!
这一点,姜青玉其实早已有所猜测。
以景宏多疑的脾性,怎么可能坐视北狄被外人控制?
尤其是已经坐拥北境三州的拒北王府!
将北狄握在手里,和中原五州一起将北境三州夹在中间,令拒北王不敢有什么异动,这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知道了此事后,姜青玉并没有轻举妄动,以他的实力,随时都可以捏死乌托布和拓跋大祭司。
哪怕二人侥幸晋入曜日境,也一样。
他眼下所求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将生母和长兄接回王府,二是将实力提升到先天第五品。
只要击败甚至击毙景炀,那么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不过
即使成了南山寺的方丈,得到了源源不断的香火愿力,实力有了不可估量的提升,可姜青玉仍觉得自己距离先天第五品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他猜测,只有《大梦经》晋入阴神中期,或是夺下更多的香火愿力,才有可能和初入先天第五品之人一较高下。
而景炀晋入养龙境足有上百年,很有可能已经迈入了此境中期甚至后期!
所以,为了早日拥有与之匹敌实力,姜青玉打算接下来一段时日全力修行《大梦经》,并让梦人留心楚国境内是否有祸患发生,好让他以六祖的身份前去镇压祸患,令百姓更信奉南山寺。
一晃数日过去
二月初三,姜青玉在栖凤居上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除了麾下的将士外,他还邀请了诸多江湖人士,以及姜青剑、姜青竹及其麾下将士。另外,他也吩咐沈千斤为驻守在各个关隘城寨的安北军将士们送去了美酒佳肴。
尽管比不上一个月前的那次壮行酒,但同样不是一笔小花费,让沈千斤心疼了好几天,肉都多长了两斤。
栖凤居的第五层。
拒北王和蒋菁这一对夫妇匆匆露了一次面后便将舞台交给了今日的主角姜青玉。
姜青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各位吃好喝好,便拉着小满、绿绮、独幽三人坐到了多吉、俞安、谭其、秦澈等人所在的那一桌上。
除了以上四人外,桌上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神情有几分复杂的赵禄和李慕兰。
这一次冬猎大比,赵禄原本是想立个大功,趁李家后继无人,接替李晗老将军去镇守木兰城的,却不想半途杀出了一個天赋异禀的李慕兰。
昨日,拒北王已经和他谈过,尽管收服了北狄之后,皇室一定会下令逐步缩减安北军的编制,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关隘营寨,但为了防止北狄叛乱,他并不会放弃对木兰城和阳关城这两座城池的镇守。
所以,木兰城的主帅之位还是要选一人去担任。
令赵禄感到惊诧的是,拒北王原本打算的人选是李慕兰,可被她以能力不足拒绝了,反而还亲自推荐了赵禄。
据说,这也是李晗老将军的意思。
军部的其余人也没什么意见。
所以,这一顿酒吃完后,赵禄便要走马上任,去木兰城做主帅了。
“世子殿下,我敬你一杯!’
赵禄起身敬酒
他心中清楚,李晗老将军之所以让李慕兰推荐自己,是在向世子殿下示好。
而军中无人敢和自己争其位,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冬猎大比,自己和姜青玉走得很近。姜青玉笑着喝完杯中之酒:
“还未恭喜赵将军升职呢!’
“对了,赵将军怎么不将嫂嫂和小侄子一并带来?”
赵禄笑了笑:
“她们娘俩怕生,不敢来。’
“世子若要见上一见,改日可以到木兰城做客,那儿的酒也许比不上栖凤居的新丰酒,可山珍野味却一点都不比这儿的菜肴逊色!”
姜青玉笑着颔首:
“一定会去的。’
说罢,他又把目光投到了李慕兰的身上。
此女今日仍是一身赤色甲胄,但脱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足有倾城之姿的面庞,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说实话,姜青玉实在搞不懂对方为何要坐在这一桌,毕竟
这一桌似乎也没有她的熟人啊?
但他还是礼节性地敬了杯酒:
“李将军,这一次你在北狄表现神勇,杀敌足有五十六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位命星境,实在令人钦佩!”
“我敬你一杯!’
李慕兰一脸无奈:
“再神勇也比不上世子,收服北狄,为楚国疆土再添一州,如此不世之功,可远比杀千人万人更名垂青史!”
姜青玉自谦道:
“侥幸罢了。’
李慕兰摇了摇头:
“不用谦虚,我夸你不是奉承,不过
“今日我坐在这一桌,的确是有事求你。
姜青玉意外道:
“何事?’
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在并州无人敢欺,有什么可以求自己的?
只见李慕兰脸上浮现一抹微不可查的尴尬,低声道:
“我,我想陪你去京城!”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连姜青玉都愣在了原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情况?
“李将军,你不会是看上我家公子吧?”
小满眨了眨眼,一脸警惕。
紫烟院已经多了两个女人,要是再来一个,等立春姐回来,那可就塞不下了!
李慕兰沉默不语,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是默认了此事。
此时,姜青玉内心多了几分怀疑。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足以让一个自视甚高的女子仅仅见了几面便爱上的地步,所以
李慕兰去京城是另有目的?
“李将军要一起入京倒也无妨,只是这一路上须得听从我的命令,不可擅自妄为。’李慕兰微微一怔:
“你,你同意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去么?”
姜青玉摇头道:
“不必,我信你。
“也信每一位安北军将士。
李慕兰愣了一下,随后起身仰头喝下了一大杯酒。
不过,此女似乎不胜酒力,很快脸上便微醺泛红。
下一刻,借着醉意,她语出惊人:
“我爷爷说,我和你有婚约!’
“所以我想陪你入京,趁着路上观察一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不如我心意,我便一直躲在京城不回来了!’
“现在,你还要答应我陪你一起去么?’
姜青玉一脸愕然。
又是婚约?
丫的,拒北王到底给自己找了多少门亲事啊!
“李将军,你若是不想嫁,我们大可以让婚约作废,没必要出此下策,在京城躲一辈子啊
“李晗老将军年事已高,你应该多陪陪他才是,选择去京城躲着他,萬一老將军气得病侄,你岂不是余生都得在自责中度过了?’
姜青玉试着劝解。
可李慕兰一脸醉意道:
“我听出来了,你不想我去京城!”
“你想娶我!”
“不.
姜青玉刚想解释,却被对方打断:
“怎么,你不想?你看不上我?”
姜青玉百口莫辩。
“让我陪你入京,此事就那么定了!”
李慕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后,一个人离开了这一张桌子。
望着其离去的背影,姜青玉久久无言。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旁,小满啧啧称奇:
“公子,李将军长得很好看吧?”
“嗯,好看。”
姜青玉下意识回了一句。
李慕兰本就是姿色出众,再加上脸上带了几分微醺,更是添了几分妩媚的美感。但下一刻,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但再美,也比不上我家小满!”
“是么?’
小满一脸笑意,轻轻放下了手上那一柄用作切肉的刀。
少了李慕兰后,这一桌上剩下的人都开始无拘无束,喝得尤为尽兴。
值得一提的是,庆功宴结束後,俞安履行赌约,拉着一批将士们赶往了下一个欢愉之地一
将军醉。
当时,多吉似是有所恐惧,选择装醉,但还是没逃过去,被一群壮汉笑着抬下了楼。
“多吉将军,别装啦,将军醉的女子技艺精湛,你便是醉的不省人事,都可以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放心吧,这钱肯定不会白花的!”
“歉,你们说,多吉将军不会还是雏儿吧?”
”放屁!”
听到“雏儿”二字,多吉立即不再装醉,气得跳到了地上:
“老子今日便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雄风不倒!
同一时间。
姜青玉带着三女回到了王府。
但當几人踏入紫烟院的那一刻,却发现院子里有两个男人正在对饮。一人是身着深紫蟒袍的拒北王
另一人身着血红甲胄,背对院门,让人看不清面庞。
可姜青玉仍是一眼便认出了其身份一-
拒北王义子,姜琅琊。
第二百二十章 走官道,还是水路?
姜琅琊是拒北王和吕婉儿的义子。
姜青玉记得自己幼时,每年的除夕夜,姜琅琊都会来到王府,和自己等人一起守岁。
但自从十二年前,吕婉儿和姜青书入京为质后,对方便一直在外驻守阳关城,再没有来过王府,每年年关也是和将士们一起在军中度过。
所以今日,还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破例入王府。
“父王,琅琊...哥哥。’
姜青玉朝二人行礼。
下一刻,三女也一并行礼:
“见过王爷,大将军。”
拒北王爽朗一笑,介绍道:
“青玉啊,琅琊这一次主动入府和本王叙旧,还是托了你的福啊!”
“倘若没有你收服北狄,此时他应该还驻守在阳关城,和拓跋奇等人对峙呢!’
姜青玉谦虚一笑:
“青玉不敢贪功,收服北狄的最大功臣是击毙了拓跋彦和巴尔斯的第三楼主女萝,以及早已布局多年的父王!”
此时,姜琅琊也转过身来。
此人相貌不算出众,但在边关镇守十几年,担任整个并州军部仅次于拒北王的大将军,身上无形中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质。
姜青玉看得出来,对方修为处于皓月境巅峰,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晋入曜日境。
但这个契机来临的时间难以估量。
也许只需等上一年半载,也许要等上十年八年!
“青玉,好久不见。
姜琅琊的声音有几分浑厚:
“记得十二年前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之时,你还是个被义父义母和青书一起惯坏了的孩童,对文武都兴趣寥寥。
“那时我一直认为将来青书会成为世子,承袭王位,而你这个做弟弟的会在他的庇护下做個闲散富贵之人,庸碌余生。
他望向京城方向,轻叹一声:
“但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一切都变了。’
姜琅琊只比姜青书年长数岁,勉强算是同龄人,二人自幼关系亲近,也被拒北王视为将来坐镇北境三州的王府双璧!
但眼下,他这一璧已经坐上了大将军之位,手握重兵,可另外一璧却被困于京城,一身才学不得施展。
不得不说,很是让人感慨。
姜青玉不由一阵苦笑。
他心中了然,在姜琅琊心中,世子之选的第一人从始至终都是大哥姜青书。
哪怕这一次冬猎大比对方给予了自己很多支持,那也不过是念在娘亲和大哥的面子上罢了,
于是他认真承诺:
“琅琊哥哥放心,我对王权没什么兴趣,等从京城接回大哥后,我便会让出世子之位。”不料姜琅琊却轻笑一声:
“让出?‘
“你凭实力争到手的世子之位,为何要让出去?”
“我的确一直都希望青书承袭王位,但平心而论,即使这一次他也参加了冬猎,也断然不可能胜过你的表现!”
“青玉
“你比青书,更适合做一尊王!’
下一刻。
姜琅琊起身拿着一个酒杯来到姜青玉身前,徐徐单膝跪地,并高举酒杯:
“末将姜琅琊,愿为世子殿下赴汤蹈火!”
姜青玉愣在原地。
这是
在向自己表示效忠?
“琅琊哥哥,你我兄弟,何需如此?”
即使姜琅琊支持的是姜青书,姜青玉也从未怀疑过他对王府的忠诚!
他上前一步,弯腰伸手,想要将对方扶起。
可姜琅琊却态度强硬:
“世子殿下,官场上只有上下属,没有兄弟!”
“眼下你刚成为世子不久,在北境三州亲信不多,许多老奸巨猾的人都在观望形势,摇摆不定,此时正需要末将站出来表明立场,做个表率,世子才可以顺利将他们一一纳入麾下!”“所以.
“请喝下这杯酒,接受末将的效忠!”
姜青玉微微蹙眉。
说实话,他并不在乎一些官员武将的立场。
许多人的立场其实只有一个-
谁赢了,他们帮谁。
所以,只要他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这群人自然会尽忠职守,不敢生乱!
便如同眼下的楚国一样,景氏一脉拥有天下唯一的养龙境老祖,所以哪怕柯图察和拒北王有不臣之心,或是对皇室心存不满,表面上也只能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不敢起兵造反。但姜青玉不在乎,不代表他乐意见到底下人存有异心。
如果姜琅琊的表率可以让一些人下定决心臣服自己,那么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将对方扶起。
这一次姜琅琊没有拒绝。
“好啦,坐下来一起喝酒吧。’
一旁,拒北王笑吟吟看着这一幕,眼神欣慰,同时朝小满笑着吩咐了一声:
“丫头,去弄几个下酒菜,你们方才在栖凤居上吃着山珍海味,本王和琅琊在院子里却只有一坛酒和一碟花生米,忒不像话!”
“好咧!’
小满笑着回应,拉着绿绮、独幽二人去了厨房
此时,姜青玉和姜琅琊都在桌旁寻了张凳子坐下。
姜青玉为自己和另外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倏然,他开口道:
“琅琊哥哥这一次来王府,应该是想陪我一起入京吧?”
姜琅琊坦然承认:
“是。’
“我和义母、青书...还有阿葡,都已经十二年没见面了,正好这次借世子入京的机会去见上一面。’
“另外,世子殿下尽管已经身负皇命,但毕竟自身武学略有不足,路上也需要人护卫,以免发生不测!”
姜青玉瞥拒北王一眼,只见对方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顾埋头喝酒。
显然,对方并没有把自己阴身的秘密告诉姜琅琊。
“琅琊哥哥叫我青玉便可,世子二字太过生分,娘亲知道了一定会责骂我目无尊长。”他沉吟了一下,又道:
“哥哥要陪我入京,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一个前提,不能耽误阳关城的边防!”姜琅琊自信道:
“那是自然!”
“我来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来吴钟老将军代我镇守两个月的阳关城。”
姜青玉微微颔首。
吴钟和郭昭、李晗一样,都是军部位高权重的老人,武学修为处于皓月境巅峰。
此人脾性老持稳重,且擅长坚守,在姜琅琊之前,便是由他镇守的阳关城,二人做了不少年的上下属,关系密切。
“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姜青玉看向拒北王,又道:
“父王,此次入京,您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老剑圣给了一个月的期限,算算日子,倘若不想日夜兼程,过几日我便该出发了。”“届时,我是走冀州官道,还是走青州水路?
楚国京都位于冀、青、扬三州的交界处,从并州出发,走官道要途径冀州,走水路要途径青州。
水路会比官道快上许多。
但掌管青州的青江王景宣却和拒北王有仇!
八岁那年,姜青玉病重,宋医师说需要上好暖玉调养身子,于是拒北王连夜征调三万铁骑浩浩荡荡奔赴青州,用十万支箭从景宣手上换来了被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
尽管事情过去已有十一年,景宣也逢人便称理解拒北王救子心切,不会计较。
但谁都不会傻到真的相信他有那么大度!
世子入京,至多只能携带五六百人。
十一年前,拒北王用三万铁骑和十万支箭折辱了景宣,似是强盗一般夺走了前朝玉玺,十一年后,面对只有区区不足千人的姜青玉,景宣必然会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至少,那一方传国玉玺肯定是要讨回去的。
尽管时隔多年,玉玺早已被人雕刻成了暖手的玉炉。
拒北王沉默了一下,轻叹一声:
“走官道吧。
“早年间,本王在并、幽二州征战之时,那时的冀州刺史冯宜曾在兵马粮草上不遗余力地支持本王,算是有一些交情。”
“尽管冯宜在十年前便已告老辞官,但如今的刺史黄晟却是他一手提拔,在對待本王的態度上,二人是一致的。”
“所以你途径冀州,不会受到为难。’
“至於青州
“景宣是个十足的纨绔,生平只喜好收集古玩奇物和女人,能力确实平庸,但仗着景宏的信任宠爱,行事跋扈,瑕疵必报。”
“你去了青州,必然会受到为难。”
“本王倒是不担心你吃亏,可毕竟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入京面圣,你在青州另起风波,怕是事后会被人在朝堂上诟病。”
姜青玉一阵思考后,点了点头。
眼下的确不是另起波澜的好时机。
此时,小满捧着几盘下酒菜来到桌旁。
随后,三人又聊了一下有关入京的注意事项,一直谈到天亮方才罢休。
值得一提的是,拒北王替姜青剑送上了一份贺礼,是一口品阶只比朔月剑差了一筹的名剑。
名为王权。
“青剑已经离开了并州,他说要游历江湖,专注修行,早日晋入先天,甚至....晋入曜日
“这一口剑,他原是打算用于恭贺自己成为世子的,但如今你成了世子,便送你了。
姜青玉手握王权,将其徐徐拔出。
只见其通体金黄,锋芒张狂,气势霸道,剑柄上还雕刻着北境三州和北狄一带的地图另外,留了一片空白,似是随时都可以填补上其余六州以及南蛮、西戎、东夷的疆土!“好一口王权!’
“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数日后。
二月初八,那一驾专属於拒北王的奢华马车从王城南门徐徐驶出。
马车内坐着不少人一-
姜青玉,小满、绿绮、独幽等三个丫鬟,以及赶去凑热闹的姜青音和姜青梦。
由姜琅琊亲自率领和精选的五百骑兵在城门口严阵以待,待到马车驶出后,立即跟上,动作整齐划一。
其中有一人高举一面紫底金纹的旗帜,一面是一个“王”字,另一面是一个“姜”字。军队中,每一人都仰首挺胸,士气高昂。
马蹄声也宛若阵阵战鼓。
但在马车里,姜青玉却是眉头紧皱。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走水路,途径青州。
因为昨日梦人派人传讯
近日青江上疑似又有巨蟒现身!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青江又现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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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白鹭山庄的寡妇,冷薇薇
严格来说,并州熊家并不算是一个隐世家族,因为他们的弟子以商贩的身份活跃于各个州府,做着珠宝玉石一类的暴利生意。
传闻,熊家占据了一条品阶甚高的玉石矿,每年都会开采出数以百万斤计的原石送入京城的赌石坊,供达官显贵们赌石作乐。
赌石在京城甚是流行。
达官显贵们用它在人前摆阔,或是用来结交朋友,或是用来让女子倾心,底层百姓则是抱着赌徒的想法,企图一夜暴富。
赌石坊的高额利润令人眼红。
不过,熊家也有后台。
他们和皇后慕容瑶的娘家慕容氏世代交好,现任家主的亲妹妹更是嫁给了慕容氏的家主做正妻。
再加上
赌石坊每年都会将利润拿出七成,用来讨好皇室以及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在京城拥有了极广的人脉。
所以倒是没什么人与其作对,反而处处受到了偏袒保护。
这一次,从并州出发的二十条商船上装载的便是一批品阶上乘的原石。
其中有五船上的货早已被人预定。
定金已收,不容有失。
熊家深知青州贼寇盛行,除了占山为王的匪徒外,还有一类人喜欢在青江上打劫往来的商船。
俗称,海盗。
以隐世家族的势力自然不惧这些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的贼寇,但这一次的货物比较重要,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熊家不但派出了族内高手和近千名护卫,还高价雇佣了一批江湖人士。此外,在几位江湖人士的建议下,他们又邀请了手握五百精兵的姜青玉一同赴京。
当姜青玉见到熊家之人时,已是两日后,二月初十的黄昏时分了。
在这期间,江湖上倒没发生什么大事。
楚国百姓仍在热议三个人。
南山寺的六祖活佛,拒北王府的世子姜青玉,以及花满楼的第三楼主女萝。
前者关系到佛门香火之争,后二者则是为楚国立下了开疆拓土的大功。
姜青玉凭借此功成为了王府世子,其余封赏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
但女萝的奖赏已经早早定下。
主要有两项:
一,封王。
二,得以被允许进入皇室藏经阁借阅任何古籍。
让人意外的是,尽管此女先前和楚国朝堂有过一些过节,但在封赏一事上却无一人开口反对。
也不知是念在其开疆拓土的功绩上不予计较,还是忌惮花满楼杀手报复。
传闻,在二月初九那一日,女萝便已拿到圣旨,并携带着拓跋彦、巴尔斯的两颗头颅,孑然一身,奔赴京城。
仿佛一点也不担忧京城中会有人对她设下圈套。
至于姜青玉
这两日夜里,他都用阴身去青江上探查,但并未搜寻到有任何妖物存在的迹象。
别说是灵魂似是深渊的摘星了,便是灵魂似是烈日的曜日境妖物都没见到一头!
他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青江王景宣所在的府邸,也没觉察到任何异样。
景宣整夜都睡在堆满古玩奇物的房中,把精力释放在形形色色的女子身上,没有和人商榷政事,也没有提到类似于巨蟒吞人的字眼。
仿佛那一头疑似巨蟒的妖物根本不曾存在过,或是已经吃够了人,离开了青州。
丫鬟惊蛰也发来传讯,地图上青江沿岸那几个位置偏僻的村庄这两日都没有发生灾祸。但表面上越是宁静,姜青玉越是认为此行会有意外发生。
好在这几日他积攒了足够多的香火愿力,《大梦经》在步入第三个阶段后也不再卡在瓶颈,开始稳步提升着修为,所以倒是越来越不惧那头妖物了。
毕竟
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接回娘亲和大哥,倘若连区区一头妖物都对付不了,又谈什么把二人从景炀的眼皮子底下送出京城?
青江岸口。
黄昏时分。
在漫天晚霞的映衬下,汹涌的浪潮泛着阵阵红光,远远望去似是一片血海。
数十艘装满货物的巨船停在江上,每一艘的船头都绘着一個大大的“熊”字,代表着这是熊氏一脉的商船。
当姜青玉一行人走下马车之时,已有不少人在江边恭候。
其中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也有几个熟人。
为首一人是个身材略显富态的鹤发老者。
“见过世子殿下。”
老者作揖一礼
姜青玉也没有拘束,笑着回礼:
“见过大长老。”
占
他扫了一眼众人。l入,
早在两日前,他便打听清楚了运送这批货物之人的身份实力。
熊家负责这一批货物的主事人是熊家的大长老熊珲,年过七十,武学修为是皓月境巅峰由于平日里喜欢散财,时常援助一些囊中羞涩的侠客,所以在江湖上有着乐善好施的美名。
这一次能请来诸多江湖人士,除了肯砸钱外,也有不少人是念在他的面子上才答应陪同。除了熊珲外,熊家还派出了两位皓月境中期的中年高手,一男一女。
分别叫熊兴,熊盈。
至于一众江湖人士,不少都曾受邀观礼拒北王府的冬猎大比,甚至其中还有人亲自深入北狄。
例如,曾被姜青玉俘虏的粱不义、金万两、靳山这三位皓月境高手,以及随行他们的白鹭山庄、灵剑派等一行人。
“几位,好久不见。’
姜青玉语气友善地朝几位故人打了声招呼。
“见过世子殿下。”
粱不义等一行人也不尴尬,举止间表现得十分从容,仿佛已经忘却了被俘的那段经历。姜青玉也没有去刻意提及。
一来么,毕竟是同行之人,他没兴趣去惹怒对方,徒增麻烦。
二来么,这群人在落霞镇之时便早已奉上赔礼,甚至此次熊家邀请自己陪同,也是他们在从中牵线搭桥。
换句话说,自己算是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很快,姜青玉的目光匆匆扫了一眼众人,粗略算出了这一批人的实力。
熊家此行招募的江湖人士中,共有四位皓月境,十一位命星境。
让人意外的是,除了白鹭山庄的粱不义和金万两,灵剑派的靳山外,剩下那个皓月境是一名气质脱俗的妍丽女子。
而且
尽管此女修为只是初入皓月境,但却拥有无比丰腴的身材,以及一张无异于十六岁少女的清纯面庞。
巨大差异让人眼前一亮。
也引得周围男子频频侧目。
姜青玉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姿色其实算不上顶尖,但那一副宽松白裙都掩盖不住的傲人身材却是他生平仅见!
不过,他发誓自己的目光只是在此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并没有被对方的童颜和丰腴身材勾去了魂!
但很可惜,这一瞬还是被人觉察到了。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介绍了!”
这一刻,粱不义表现得很识相,赶忙指着女子开口道:
“世子殿下,这一位是我们老庄主的女儿,冷薇薇小姐。”
女子双眸含水,似是楚楚可怜,又似是风情万种。
只见她微微弯腰,行了个礼:
“小女子见过世子殿下。’
然而,只是那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人提心吊胆,忍不住为她擔心胸前的衣衫會破裂。这一刻,姜青玉仿佛見到了整条青江都掀起了滔天巨浪,汹涌不止。
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身为将军醉的幕后主人,在女人这一方面,他算是阅历丰富的,尽管这个冷薇薇确实不可小觑,但也不至于让他失去冷静。
更何况,他听说过此女。
白鹭山庄的老庄主有一个独女,数年前嫁给了义子冷彻。
不过,在上个月的冬猎大比中,冷彻为了拿回第三任庄主的血寒刀,选择向北狄八大部落中实力足以排入前三的首领包罗特发起挑战,结果不幸陨命!
老庄主的独女也因此成了寡妇。
“原来是冷夫人。
姜青玉轻叹一声:
“冷彻为国捐躯一事,我深表抱歉。’
冷薇薇同样轻叹一声,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不怪世子。”
“是冷彻自视甚高,非要与包罗特决一死战,所以才会自食其果!’
“我曾试着劝阻他多次,可他一直不肯听劝。如今殒命,除了他自己,又能怪到谁头上呢
“唉,他这一死,一了百了,自己倒是轻松了,只是苦了我和爹爹,一个寡妇,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如何撑得起偌大的白鹭山庄啊!’
说罢,冷薇薇开始低声啜泣。
啜泣之时,整个身子一颤一颤,似是江海奔流。
令不少男子频频侧目。
就连年过七十的熊珲都忍不住瞥了一眼,同时老脸微红。
見到这一幕,姜青玉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只能转移话题道:
“夫人此行也要入京么?”
“是的。’
冷薇薇停下啜泣,令不少人暗叹可惜。
下一刻,她又一脸愁容,语出惊人:
“我爹托人为我在京城又寻了一门亲事,是给一位将军做妾。”
“我本是不想去的,身为名门正派的大小姐,本身又是皓月境修为,到头来却给人做妾,说实话有点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眼下白鹭山庄后继无人,等我爹爹死了,江湖上的仇家定会趁机寻上门来,届时,不但整个白鹭会被灭的一千二净,我的下场也只会比给人做妾更为凄惨!”
这一刻,冷薇薇望向姜青玉,双眸流下两行清泪,眼神带着几分幽怨:
“所以..
“世子殿下,你说,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登船,不速之客
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有啊,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冷薇薇的言语中不乏暗示。
这一刻,熊珲等一众老江湖都看出来了,只要此时姜青玉张一张口,今晚船上多半便可以省下一间房。
他不但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可以顺势将整个白鹭山庄收入麾下。
“怪不得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一直劝老夫邀请拒北王世子一同赴京,怪不得冷薇薇非要绕这么一个大弯从白鹭山庄跑到并州乘船入京,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熊珲下意识瞥了一眼二人,却见二人眼神中皆有几分落寞,于是内心感慨道:
“啧啧,冷老怪也是老糊涂了,山庄里不是正有两个不错的人选么?干嘛非要把女儿推出去做人小妾,甚至.....
“连小妾都不如?”
很明显,姜青玉身份贵为王府世子,断然不可能娶一個寡妇做妻妾,所以哪怕今日冷薇薇上了他的床榻,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名分。
否则拒北王府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
不过熊珲也理解冷老怪的想法。
粱不义和金万两的天赋都不如冷彻,此生多半是无望曜日境的,把白鹭山庄交到他们手上只会没落下去。
毕竟江湖上有风声,白鹭山庄的某个死对头,最近已经攀上了京城的一根曜日境层次的高枝。
若是不赶紧找座坚实的靠山,只怕不久后,整座山庄都会有覆灭之险!
届时,冷薇薇的下场只会比沦为玩物更为凄惨!
而显然,贵为拒北王世子的姜青玉,是一座很硬的靠山。
“可惜了,我熊家没有曜日境,更不想与京城的那一位结怨,否则老夫哪怕背负骂名,也要厚着脸皮帮冷老怪照顾好他女儿和白鹭山庄!’
熊珲暗叹一声,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冷薇薇,老脸一红:
“啧,真是
“便宜那小子了!’
这一刻,所有男人都一眼艳羡地望着姜青玉,偶尔故作君子地瞥几眼冷薇薇。
他们都认为姜青玉会开口为冷薇薇提供另一个选择,反正只要张一张口,便可将这位尤物收入房中,何乐而不为?
反正.
他身旁已经有那么多位侍妾丫鬟了,多一个花样不同的,岂不是更快活?
男人嘛,不都多多少少有点收集癖么!
姜青玉微微蹙眉,直视着冷薇薇的目光。
此女的眼神带着几分侵略性,又有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柔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不得不说,这寡妇的确很勾人。
尤其是那傲人的身材,配合上清纯的面孔,简直让人难以拒绝。
而且.
冷彻死于包罗特之手,而包罗特又臣服了自己,所以,姜青玉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义务帮他照顾好妻子冷薇薇?
但让所有人意料不到是,姜青玉只是轻叹一声,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夫人为大局做出牺牲,让人敬佩!’
是,他拒绝了冷薇薇的投怀送抱。
这让所有男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一边感叹年轻人见识浅薄,一边为冷薇薇没落到对方的手中而偷乐。
尤其是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望向姜青玉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们求之不得的女人,居然被人拒绝了?
不得不说,很是讽刺。
也很是让人庆幸。
“谢公子夸奖。”
这一刻,冷薇薇的脸上不见一丝异样,仿佛方才自己所说的一切中并没有带有暗示,只是寻常的倾诉。
这倒是让不少人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人家根本没那方面的意思。
“好了诸位,天色不早,我们该登船了。”
“有什么话,船上再聊吧。’
此时,熊珲笑着站了出来,结束了这略显几分尴尬的一幕,开始安排众人登船。
为了等待姜青玉,这一批货物已经在岸口耽误了两日时间,所以为了早日抵达京城,他们必须连夜出发。
姜青玉微微颔首,没去争抢指挥权:
“此行我只是个搭船的客人,一切都听大长老安排。”
不久后。
所有人都登上了船。
除了二十艘搭载货物的巨船外,熊家还准备了五艘巨船用来安顿各方人马。
由于熊家的近千名护卫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二十艘货船上,所以这五艘巨船上大部分都是姜青玉的麾下人马。
不但是人和马,甚至那一辆奢华马车都被一并抬上了船。
少部分是近百名身份各异的江湖人士。
巧的是,白鹭山庄一行人和姜青玉本人被安排在了同一条船上,而且冷薇薇的房间更是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而且这一层,除了二人外,剩下的全是姜青玉的几个丫鬟以及亲信!
甚至连姜青音和姜青梦这两个女眷都被安排到了下一层。
显然,这一切都是熊珲那老家伙故意安排。
他认为之前是人太多,姜青玉是怕抹不开面子才假装听不懂冷薇薇的暗示,而现在到了船上,二人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没人听见看见,总不用再装什么君子了吧?
对于熊珲的这一番示好,姜青玉只是假装不知。
不得不说,这一次熊家给足了姜青玉面子。
他分到的那个房间是整条船上最为奢华的,不但所有桌椅都是由玉石雕刻而成,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类昂贵美酒白玉柜子!
就连那一张长宽足有丈许的卧榻,都是由上百块暖玉拼凑而成!
不过,这一些玉石的品阶并不高,所以单论价值远远无法和姜青玉手中的紫玉暖炉相提并论。
但同样价值惊人!
此时,三个丫鬟率先进入了房间
绿绮、独幽二人开始为姜青玉铺床。
小满则是把自己的被褥铺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绿绮不由好奇道:
“小满,地上又潮又凉,睡不了人的。”
“而且,大长老不是给你分房间了么?”
小满轻哼一声:
“这里可不是紫烟院,没有王府暗卫时刻盯防,咱们世子殿下的命那么金贵,万一引来什么刺客
“我睡在房中,也好替他挡下一剑半式。’
绿绮很是不解:
“不用那么谨慎吧?’
“大将军已经安排人负责夜里护卫公子了,而且他本人和姜山长老都睡在隔壁,一有动静便可破墙而入,出不了什么事的。
一旁,独幽拉了拉她手臂,取笑道:
“你还没看出来么?‘
“小满防的正是某个可能会破墙而入的人呢!”
“破墙而入?”
绿绮微微一怔,看了看房间左侧,又看了看房间右侧,顿时恍然:
“哦我懂了,是她啊!’
“原来小满是吃醋了!”
小丫头噘着嘴:
“才不是!’
“我是怕咱们世子殿下被那狐狸精勾去了魂,夜里被人扒了皮都不自知!”
“你们也不想想,那冷薇薇的丈夫死在了包罗特刀下,包罗特又臣服了咱们世子,冷薇薇做了寡妇,找不到包罗特报仇,肯定会来找咱们世子泄恨啊!”
“依我看,这一路上可不会安生了!’
“那寡妇一定会找机會行刺世子!’
此言一出。
绿绮、独幽二女皆是一脸驚容:
“啊!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直接让公子换一间房子住吧!这儿太凶险了!”
“或者,我们二人也陪公子一同住下?’
二女和冷薇薇一样,都是初入皓月境,尽管琴宫弟子不擅长打斗,但撑上几招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闹出动静,等到姜琅琊和姜山赶至,十个冷薇薇也得被拿下!
可小满却摇了摇头,宽慰道:
“不必了,两位姐姐可别忘了,我是花满楼的人!”
“早在启程前,我便已经招来一批千花杀手,潜伏在我们周围,负责保护世子的安全了。
“那狐狸精不来则罢了,若是来了
“哼,我定要做件好事,成全她下去陪她丈夫!”绿绮、独幽二女这才放心:
“那此女多半是死定了。
“倒是可惜了那一副上好皮囊。
小满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内心又不由一阵叹息。没办法,在这方面,自己确实是天赋不如人啊!
同一时间。
姜青玉和姜琅琊、姜山三人正在甲板上眺望远方。
潮水拍打着船身,發出阵阵巨响,足以掩盖几人的谈话声。
“义父派人传讯,让我们小心景宣。
-身赤甲的姜琅琊神情严肃:
“青江一带海盗猖獗,对方或许会派出重兵假扮海盗,阻截这一支船队。”
“毕竟...
“抛去和义父的恩怨不谈,单是这二十船的玉石也足以让他眼红出手了!听说最近几年青州收上去的赋税少了许多,景宣正愁银两不夠用呢!”
“熊家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否则也不会在岸口等上我们两日。”
然而,姜青玉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眼下船上有十一位皓月境,二十几位命星,除非景宣调动上万军队,或是请动一尊曜日出手,否则是打不下这一支船队的!”
“而且
“二十船的玉石,其中五船已经被京城的达官显贵们预定,倘若在青江发生了意外,有人定然会追查到底,只怕景宣也不敢同时得罪那么多人!”
但下一刻,他又神情一怔。
因为他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正有两道灵魂宛若骄阳的气息徐徐靠近!
“不会吧?’
姜青玉微微蹙眉:
“船还没离开并州呢,景宣即使要下手,也不该那么急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两尊曜日境的真正目的——寻
两尊曜日境,皆是陌生气息!
一人是曜日境初期,另一人是曜日境巅峰。
“会是谁呢?’
这一刻,姜青玉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
摘星超脱皇权,不轻易现身示人。
所以在世俗眼中,曜日境便已是人间巅峰!
例如南北二寺的活佛,镇守四方边境的都护府府主,都很受人称颂敬畏。
在姜青玉看来,天下势力大致可以分为数个等阶。
有养龙境老不死景炀坐镇的景氏一脉独一档。
稷下学宫、陨星阁、花满楼、走戊阁以及一些隐藏很深的组织,其背后有摘星坐镇,可以算是顶尖势力。
拒北王府、南北二寺等有曜日境坐镇的势力,可以算是一流。
而类似于泰山学府、并州熊家、雍州蒋家这些没有曜日境坐镇却底蕴很深的名门正派或是隐世家族,只能勉强算是伪一流势力。
或者
也可以把它们和琴宫、白鹭山庄等列在一起,划入二流。
可即使加上东夷、南蛮、西戎,以及少数避世不出的门派家族,世间一流势力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十五个。
至于曜日境,数目大概是三十尊。
其中包括了拒北王、柯图察这等只差半步便可迈入摘星的巅峰人物,也包括了六戒等刚晋升曜日不久的人。
一般而言,到了曜日境这个层次的人,做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联手。
即使联手也会找和自己实力差不多之人。
但眼前,却有一位初期和一位巅峰联袂而行。
实在奇怪!
此时,姜青玉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却见二人靠近船只后并没有行凶杀人,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又径自往北而去。
一刻都没停顿。
似是有什么急事。
“原来不是冲着我和熊家来的。”
姜青玉悄然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已经看清了二人的打扮,都是一身紫色长袍,外加一顶面具。
而这一身打扮,他恰好见过,
当初在枯木林截杀大宦官许小寺、夺取九转金丹之时,他顺势击毙了星陨阁一位名叫星四的副阁主,还从对方身上搜刮到了射月弓和星陨箭这两件神兵。
那时,星四的穿着打扮便和二人如出一辙!
“陨星阁。’
姜青玉内心一阵惊疑:
“这个传说中只行刺先天之上的杀手组织这一次又盯上谁了?居然派出了两位曜日境的副阁主!”
“莫非是要去行刺某一尊曜日境?’
“但以我为界限,北方除了父王、三娘、柯图察和六戒大师外,哪还有什么曜日境?”下一刻,他神情一滞:
“不好!
“不会是有人见不得六戒大师占据了北狄香火,所以去了陨星阁买凶杀人吧?’
拒北王和柯图察不惧曜日境刺杀,三娘薛颖的存在鲜为人知,所以陨星阁目标大概率是六戒!
而要说整个天下谁最石让六戒陨落,姜青玉脑海中只有一個人选
北山寺方丈,观日!
眼下南山寺一寺三佛,风头无两,导致北山寺香火日渐衰落,观日作为方丈,自然是坐立难安!
“那二位前辈是谁?”
此时,姜山也发现陨星阁的两位曜日境从众人头顶飞过,尽管几个呼吸后便消失在了视线中,但那凌驾于皓月之上的伟岸气息仍是让人一阵心悸。
“是陨星阁的人。’
姜琅琊双眸微微眯起
他同样也石到了这二人多半是去行刺某位曜日的,而且不难猜测,目标是六戒的概率最大
“陨星阁的副阁主不会轻易出手,但每一次出手都会以一尊曜日的陨落而结束!”“我们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义父,或许他们是冲着六戒大师去的!”
此言一出,姜山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凝重。
姜青玉则是微微颔首:
“此事便劳烦琅琊哥哥安排了。
“眼下天色不早,我们先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谈。’
“至于这二人,相信父王会做出应对的。
另外二人点头同意。
于是片刻后,三人回到了各自房中。
吱呀!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姜青玉便见到了正在将被褥铺在地上,并拿了一叠蓝皮书做枕头的小满。
这让他有点不明所以:
“怎么了?为何要睡地上?”
小满轻哼一声,没有回应。
一旁,独幽捂着嘴偷笑道:
“小满是怕夜里会有刺客闯入,行刺公子,所以才决定和公子睡一间房的。”
绿绮伸出一根手指头,悄悄指了指隔壁寡妇冷薇薇所在的房间,笑着补充道:
“小满防的可不是刺客,而是某个专吃男人的狐狸精呢!”
姜青玉顿时了然。
小丫头这是吃醋了!
于是他关上门,走到了小满身侧。
此时,小丫头没和姜青玉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埋着头,不断把一本本蓝皮书堆在一起,又将其打翻。
似是在闹脾气。
姜青玉同样一言不发。
不过下一刻
他轻轻将小丫头拦腰抱了起来。
“啊,公子一_’
小满惊呼一声,俏脸微红,却并没有挣扎拒绝。
反而顺势用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眼神中多了一丝丝期待。
公子这是
开窍了?
“唬!”
姜青玉示意对方不要出声,随后在绿绮、独幽二女充满艳羡和惊讶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那张宽敞的暖玉床。
不得不说,小丫头的身子很轻,抱起来又软又暖。
让人爱不释手。
只是也许是有几分紧张和惊吓,所以这具小小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走到床沿后,姜青玉有几分恋恋不舍地将小丫头轻轻放在了床上,并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
“今晚和本世子一起睡床!”
“这张床那么大,塞十个你都够了,何必躺在那又潮又冷的木板上,万一冻坏了,本世子可得心疼死!’
小满一脸羞涩,耳朵通红,立即把手从对方脖子上拿开,并拉过一角被褥盖住了自己的头。
下一刻,被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回应:
“哦。”
这一夜,姜青玉和小丫头共卧一床。
但他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只是偶尔拉几下手,揉揉脑袋,把脸贴在对方额头上
做完一切后,他才沉沉睡去,并以阴身的形态离开了房间。
然而,小满却在床上忐忑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小丫头竟是翻了个身,主动扑入了姜青玉的怀中:“公子,我睡不着!‘
“要不你,你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小丫头浑身发热,比暖玉做的床更为滚烫。
然而:
这一刻的姜青玉显然是觉察不到,也醒不来的。
但小丫头却以为对方是在装睡:
“公子,你是在怪我生气么?’
“好吧我承认,冷薇薇那个妖女确实身材极品。”
“今日我悄悄观察了一下其他男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死在她的肚皮上,连那个一只脚踏入棺材的熊珲的眼中也有几分邪念。’
“可公子眼神却仍是一片清澈。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让你碰其他女人,只是冷薇薇不一样,她是个寡妇,而且又和你有仇
“公子,如果你真喜欢那样的女人,我可以帮你另寻一个来历乾净的.
“公子,你不要不理我嘛!’
然而,自言自語久了之後,小满似乎也意识到了,姜青玉真的睡得很死!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的心跳一直都没什么变化,仍是平稳而缓慢!
“公子...
“这你都能睡得着?”
小丫头先是一阵惊诧,后又一脸委屈:
“你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和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躺在一张床上,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入睡的?’
“难道我对你而言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么?’
“哼!”
小满咬了一下自家公子的耳朵,略施惩戒,随后又紧紧将其抱住,闭上眼睛。
“不行,我也要睡!”
“我可不能输给你!”
夜色中,滚滚浪潮似是一头头黑色的吞人巨兽,阴森恐怖!
同一时间。
姜青玉的阴身正以夜游的形态跟踪着两位陨星阁的副阁主。
他本是不抱期望找到二人的。
但让人意外的是,不知为何,二人居然去而复返,在时隔两个时辰后又回到了青江上,并暂时藏身在了一艘装满货物的巨船上。
而从对方的谈话中,他也探听出了二人的确切身份。
陨星阁的老牌副阁主星三.
以及刚上任的副阁主星四。
也叫陈丰。
大概三个月前,青州陈家被五六个仇家联合歼灭后,整个家族一千余口人只逃出来了陈丰一个人,
而在一众仇人的围追堵截下,陈丰不但活了下来,还侥幸晋入曜日境!
后来他不但屠尽了所有仇家,还被摘星境的星一亲自邀请加入陨星阁,成为了新一任的星四,也算是因祸得福。
巨船之上,二人藏身于一堆货物中,正在窃窃私语。
“星三前辈,阁主大人让我们在青江上寻找‘龙’的踪迹,可也没说这条‘龙’究竟长什么样啊?”
“这一个月来,我们已经将整条青江搜寻了不下三次了,可别说是阁主大人口中那体型长逾百丈的‘龙’了,便是一条十丈长的大鱼都不曾见到!”
“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啊?
“世上真有‘龍’么?’
陈丰的语气有几分抱怨,也有几分好奇:
“另外
“阁主大人要我们找那条‘龙’,目的又是什么?’
“以他通天彻地的实力,为何不亲自来?是在忌惮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