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贼》 前言 本书为张小满系列的最后一本,是人性歧路里最特别的一本。 特别之处有二,第一点便是“最后”两字,既是终结,前两本所有大家不大明了的部分,抑或深觉遗憾之处,也许都能找到答案,譬如《失语者的呐喊》中何警官到底叫什么名字?《食肉之羊》中骆慈和张小满是否还有延续的对决较量,张小满的最终结局会如何?何瑶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第二点,则是风格与前两本完全迥异。《蠢贼》是一本黑色幽默类型的推理小说,不管是否真的能写成幽默悬疑,但至少先把旗子立起来。 这本书想要表达的东西很简单,就像简介上写的,透出的只有一个意思,虚伪。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本身便扮演着各类的角色,儿子的父亲,父亲的儿子,丈夫抑或妻子,老板或是员工,有些关系是不变的,有些关系是时刻改变的。因而我们在扮演的时候,便会自觉地学会审时度势,渐渐地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面前,展现出各式各样的面孔。 有的是迫于无奈,有的则是主动选择。 甚至还有一类人,索性将真实的自己掩埋起来,换做另一人,窃取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我将之统称为蠢贼。接下来,我要讲的便是两个蠢贼的故事,这一本会比前两本都略长一些,容我娓娓道来。 第一章猴三与猪大肠 天色渐渐暗沉,太阳死了,月亮爬上了树梢。 街道像一条水波不兴的河流,在浓密的树影里流淌,一阵寒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密语着什么。 一颗硕大的脑袋从粗壮的树干背后探了出来,慢慢显出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脸上蒙着一根黑色的布条。胖子艰难地猫着水桶腰,贼眉鼠眼地扫了一眼街道,举起右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哑着声音说道,“侯哥,这条道上没人了,安全!” 一只手掌猛地拍在胖子的后脑勺上,一道瘦小的黑影从胖子身后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脸上同样蒙着一块黑色布条,只不过瘦子的布条遮挡住了脸部的绝大部分,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人了你还撅屁股弯腰干嘛,不知道我在你背后啊,差点没把我撅倒.....还有,老子跟你说了八百遍了,不要叫我猴哥,我又不是孙悟空,叫我三哥!” “哦,好的,侯哥.....”胖子挠挠头,“这鹿山大道咋连个人影都没呢,冷清清的,我看a市其他街道热闹得很啊,那个新闻会不会是假的哦,那么有钱的人咋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朱大长,老子再最后说一遍,叫老子三哥!”侯三仰起脸,冷哼一声,“你懂个屁!这是别墅区,有钱人就喜欢清净,不喜欢被其他人打扰,街道上没人走动很正常,人家都是开车进出的。那些挤在一起住闹市区的才是穷抠,天天坐公交地铁,走路回去,街道上人不多才怪。” “噢,我晓得了,就和旅馆里面大通铺跟单间的区别一样,”朱大长嘿嘿傻笑,望了一眼天空,“今晚上收获肯定不错,这么僻静的地方出了啥事也没人知道,天时也有利.....”清了清嗓子,朱大长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念道,“正可谓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 侯三跳起来又狠狠地在朱大长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瓜娃子!不懂就不要乱说,平时就喊你多读书,你不听,我们又不是做那种掉脑袋的买卖,你念个棒槌的杀人放火。只是求个财,在古代就是劫富济贫,拿了东西我们就走,不害别个的命,要讲盗德。” 朱大长憨笑着搓搓手,“三哥,那是不是今晚我们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回村上去了,我看新闻说的那个石头挺值钱的....” “没文化,那叫钻石,不是啥子石头,”侯三双眼放光,“确实值钱得很,我们在工地上搬十年砖都挣不到那么多钱.....说起来老子就来气,要不是那个王八蛋包工头卷起钱跑路了,我们这会儿都该回村上去过年了.....算了,今天晚上我们把他老板的钻石拿了就不跟他们计较那么多了,从此两清。” “这些有钱人真不讲究,”朱大长嘟着嘴,“花那么多钱买破石头都不肯给我们发工资,不讲盗德!等把那个石头换了钱,我们就回村上,还是农村好,这a市漂亮是漂亮,但有些人心肠太黑了....” “回去做啥子,”侯三一边绕着别墅区的围墙走,一边低声说道,“干一行就要爱一行,既然我们入了这一行,就要闯出点名气再回去。先干完这一票,有了钱,我们就换装备,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四面开花,让那些有钱人听到我们的名字闻风丧胆,到时候老子就是盗圣,你就是盗神。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朱大长回头瞟了一眼先前藏身的地方,“三哥,我们不是有摩托吗.....” “憨批,我是在打比方,这你都听不懂,”侯三翻了一个白眼,“有钱了哪个还骑摩托,到时候给你整一辆宝马,老子搞一辆奔驰,那样子回去才有脸面。” “宝马可以犁地不,一天可以犁几亩地啊?” “犁地做啥子?”侯三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朱大长,“那是豪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用宝马犁地的。” “不能犁地那有啥用,还不如拖拉机呢....”朱大长伸出两根食指互相戳了戳,一脸羞涩地说道,“三哥,那我能不能不要宝马,就要一辆拖拉机。” “你要拖拉机干啥?” “离开村子的时候,我跟翠花保证过,一定会挣一辆拖拉机的钱回去,明年开春帮她把那几亩地犁出来,省得她又要去隔壁老王家借老黄牛。” “李二狗不是有拖拉机嘛,你让她去找李二狗帮忙,几亩地拖拉机一会就搞完了,哪里还用得着拉牛耕地。” “不行,李二狗看她的眼神不对,直勾勾的,我不想她跟李二狗有啥来往....” “一个寡妇,也就你当成个宝,”侯三往地上啐了一口,“等有了钱,老子给你在城里找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难道不比那个翠花寡妇香....” “我不干,”朱大长撅着嘴,“翠花还等着我回去呢,挣了钱我就在村子里盖几间瓦房,买一辆拖拉机,把她娶过门,我都跟她说好了....” “没出息,”侯三瘪了一下嘴,“随便你,有钱了你爱买几辆拖拉机买几辆....先干完这票再说,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找了一个方便攀缘的地方,侯三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般两三下爬上围墙,对朱大长绕了绕手,跳进别墅区。两分钟后,朱大长才满头大汗地翻过围墙,站在侯三的旁边喘着粗气。 侯三看了一眼朱大长肚子上一圈又一圈的肥肉,叹了一口气,“你这体型怕是当不了盗神了....” “我今天就只吃了半个锅盔,”朱大长委屈巴巴地说道,“这肉它自己要我身上长,我也没办法啊....” “好了,别磨蹭了,”侯三催促道,“赶紧找找那家伙的房子在哪,拿了宝贝就溜,迟则生变。” 朱大长擦了擦额头的汗,重重地点了点头,猫着腰跟在侯三的屁股后面,在别墅区里转悠起来。 半小时后,朱大长指着一栋别墅大门左侧外墙上的一个数字,激动地说道,“三哥,找到了,就是这里,6号!” 侯三粗粗地瞥了一眼数字,长舒一口气,“这别墅区也太大了,妈了个把子,以后有钱了,老子也要整一套....”活动了几下手脚,“走,该咱们正儿八经登台表演了!” 深吸一口气,侯三率先从外墙翻进别墅,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将别墅大门打开一道空隙,待朱大长侧着身子挤进来,再轻轻地将门关上。 弯着身子,侯三和朱大长绕过别墅小花园,来到别墅大厅外。看着灯火通明的别墅,侯三张了张嘴巴,回过头呆呆地看着朱大长,“你不是说今晚他们家没人吗?这是咋回事?” 朱大长咽了一下口水,“我昨天跟踪他的时候,明明听到他说今晚要在酒店举办一个什么晚会的.....” “不管了,来都来了,贼不走空,这是行规。”侯三双眼一眯,“咱们只要小心一点,不一定会被发现.....实在不行,偷不成,咱们就改成抢。拿了东西就开跑,就算被发现,麻利点儿,他们也追不上。” 朱大长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三哥,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侯三往手掌上轻呸两下,摸出一把小刀,撬开一扇窗户,“我先进去探探底,等下再叫你进来。” 朱大长比了一个“ok”的手势,背靠着墙壁蹲下,藏身在草丛阴影里。 侯三从窗户跳进大厅,也是蹲着的姿势,收起刀子,扫了一眼别墅客厅,没发现有人,正要站直身子,忽地听见客厅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立马躲进客厅窗帘后面,屏息凝气。 脚步声从楼梯慢慢向客厅移动,在沙发那里转了一圈,又往楼梯移去。 侯三偷偷瞄了一眼,见客厅没人了,随即矮下身子,在地上滚动几圈,滚到客厅的沙发背后才停下,呼出一口浊气。 突然,侯三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然后传来一阵响亮的手机铃声。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侯三慌忙地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朱大长”三个字,立马接通,一边留意着楼梯的动静,一边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做啥子!” 电话里传来朱大长刻意压低音量的声音,“哦....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把手机铃声关了....” “老子晓得,用不着你提醒!” “你明明就没有关,我都听到了。” “老子马上就关....” “那你快关啊,免得一会又闹出啥子响动.....” “你不挂电话,老子咋个关铃声!” “哦哦哦,那我先挂了....” 说完,通话便被朱大长掐断了,侯三点开手机上设置铃声的菜单,刚要点击关闭按钮,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还是朱大长打来的。 侯三接通电话,愤懑地甩了一下头,“又做啥子!” 朱大长期期艾艾地说道,“三哥,我可以进来了不,外头这草丛里蚊子好多哦,这大冬天的也不晓得哪来的蚊子....” 侯三探出半颗脑袋,瞟了一眼楼梯方向,又竖起耳朵停了停楼上的动静,“可以!现在立刻马上滚进来,还有....不准再给老子打电话!” 话音刚落,侯三用力地点了一下挂机键,顺便关闭铃声,将手机揣回兜里,开始在客厅里搜寻起来。 片刻之后,朱大长也从客厅窗户翻了进来,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向沙发,见侯三正在电视柜那里翻翻找找,刚要抬起头说几句,只听楼梯处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当即又缩回沙发背后。 侯三也听到了脚步声,登时放下手中的东西,藏到沙发的另一侧背后。 一个身穿浴袍,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女人一边用帕子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客厅,撅了撅嘴,朝楼上喊道,“刚才是你在楼下吗?” 另一个长发披肩,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屁股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耸耸肩,“我是下来过一趟,不过很快就上去了,忙着在书房收拾呢,怎么了?” 身穿浴袍的女人皱眉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 “你听错了吧,”浓妆艳抹的女人撇撇嘴,“一定是你太紧张了....别担心,我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到和之前一模一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浴袍女人瞪了另一个女人一眼,“一定要记住这点,要先骗过别人,首先得骗过自己。” “知道啦,”浓妆艳抹的女人双手搭在浴袍女人肩上,推着浴袍女人往楼上走,“快去把头发吹干,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侯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长出一口气,从沙发后露出一双眼睛,瞧了瞧,果然没人了,对同样探出脑袋的朱大长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朱大长去厨房旁边的两个小房间搜寻,自己在客厅里继续翻找。 朱大长竖起一根大拇指,趴在地上,匍匐着快速地爬向厨房,待到进入厨房旁边的过道,直起身子,踮着脚尖走到一间房门前,打开房门,里面挂着各式各样华丽的女士服装,衣服下的隔板上放着五颜六色的皮包,再往下,地上是排布整齐的高跟鞋。 朱大长打开一个抽屉,顿时眼睛放出两道亮光,抽屉里全是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狠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朱大长回到过道,对侯三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用口型示意,“三哥,找到宝贝了!” 侯三速即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迅速来到朱大长的身前,小声道,“在哪里?” 朱大长带着侯三走进衣帽间,指着刚才拉开的抽屉,低声道,“你看这么多好东西呢.....就是没看到新闻里说的那颗大石头。” 侯三盯着抽屉里的珠宝,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口干舌燥地说道,“有了这些就够了,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这家里还有人,咱们赶紧拿着这些开溜.....” “三哥,那你在这里收拾吧,”朱大长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我去另一间房看看,万一那颗大石头就在那间房呢....新闻里都吹上天了,我倒要看看那颗石头凭啥值那么多钱.....” 侯三摆摆手,看见隔板上有几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提袋,随意拿了一个手提袋,一边往手提袋里塞珠宝,一边不耐烦地说道,“快去快去,小心点,等我收拾完,就算没找到那颗大钻石,咱们也得走了,知道不....” 朱大长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过道里,摸着墙边来到另一间小房,缓缓地打开房门,瞅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大失所望。房间只有十来平,正前方放着一个大大的洗衣机,墙边放着几个拖把,左侧是一个柜子,除此之外在没有别的东西。 一脸不满地摇晃几下脑袋,朱大长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顿时愣住了。 有什么东西倒在了他的脚上,朱大长低头一看,是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上穿着一根围裙。 让朱大长震惊的是,女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胸口的衣服红成一片。 抿了抿嘴唇,朱大长蹲下身子,拔出女人胸口上的尖刀,细细一看,目瞪口呆道,“是真的啊.....” 侯三提着黑色手提袋走了进来,看见房间里的情形,双眼一突,一巴掌拍到朱大长的后脑勺上,脸色寡白地说道,“朱大长,你脑壳里难道装的都是猪大肠啊!老子跟你说过,咱们只图财,不害命,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不是我.....”朱大长举着手里带血的刀子,一脸无辜地说道,“三哥,不是我干的,我一打开柜子,她就倒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个假的模特.....” “料想你也没那个胆量....”侯三蹙起眉头,“快放回去,这有钱人家的水太深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别多管闲事了....” 朱大长盯着女人可怖的面孔,咽了咽口水,蹲下身子,哆哆嗦嗦地将刀子插回女人的胸膛上,刀子没入女人身体的瞬间挤出一小股暗红的血渍,看得侯三眼皮一跳,暗暗惊心。 将女人重新放回柜子里,朱大长关上柜子门,看见刚才自己拔刀时不小心滴落地面的那滴血,想要伸手去擦,却被侯三一把拉起,回到客厅里,急匆匆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侯三将窗户关上,准备起身离开,一双肥肥的大手将他按了下来。 朱大长食指放在嘴边,指了指别墅客厅,拉着侯三躲进草丛阴影里。 侯三顺着朱大长手指看去,只见那个浴袍女人从楼梯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拿起遥控板,打开了音响,一首悠扬的钢琴曲在别墅客厅里回荡。 十多秒后,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来到了客厅里,坐在了浴袍女人的身边。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朱大长和侯三脑中一片轰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保龄球。 两个女人搂抱在一起,唇唇相印,蠢蠢欲动。 朱大长掏出自己的手机,对准客厅的两个女人,按下拍照键。 咔嚓。 侯三呼吸都停止了下来,声音颤抖道,“你他娘的又在做啥?” “人家不是说了么,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拍个照发朋友圈吗?” 侯三气得直翻白眼,“你是不是想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今晚上在这里偷东西,还特么发朋友圈,你的朋友圈就只有我和那个寡妇,发个棒槌!趁现在,赶紧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朱大长吐了吐舌头,将手机揣回兜里,悻悻地跟在侯三屁股后面,弯腰离开别墅。最后关上别墅大门的时候,朱大长回头望了一眼,正巧看见更令他震惊的一幕,差点惊掉自己的下巴。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长发,抹掉了脸上的妆容,现出一张冷酷男人的脸..... 第二章张小满之女 晨曦一点点亮起,灯光一盏盏熄灭。光是直白的光,刺破薄薄的迷雾。 别墅客厅的门缓缓打开,一个提着青色洒水壶的女人走了出来,一身黄色碎花裙,上身套着一件淡蓝色牛仔外套,扎着一个简单的丸子头,耳边垂下的一绺秀发将鹅蛋脸上精致得五官映衬得更加动人。 女人倾斜着洒水壶,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边浇着花园里的三色堇,一边轻哼着一首小曲,怡然自得。 忽地,别墅大门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女人眉头微蹙,将洒水壶放在一旁,踱步到别墅大门口,透过猫眼向外望了一眼。看清来人,女人打开门锁,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副笑容,推开大门,甜甜地道了一句,“早上好啊。” 一个背着黑色双肩皮包,身穿白色运动套装的短发女人走了进来,眼睛眯成两道弯月亮笑道,“早啊,锦悦,”瞥了一眼花园里的洒水壶,“正浇花呢?” 锦悦将短发女人迎进门,重新关上大门,“闲着也是闲着嘛,每天在家里也只能浇浇花,做做手工,搞一些没名堂的东西打发时间,我可不像你那么有本事,小说都出版了好几本,现在你可是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家……大忙人,今天怎么有闲情跑来找我啊?” 短发女人摆摆手,“老同学,快别挖苦我了,我有几分本事你会不知道?真正喜欢看我小说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冲着‘张小满之女’几个字来的。” “那也不错,”锦悦一面领着短发女人走进客厅,一面打趣道,“你以为名二代是那么好当的,怪只怪你父亲太出名了,遮盖了你本身的闪光点,灿阳之下人们是看不见萤火虫那点微不足道的亮光的。” 短发女人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笔名都换了三个了,可每次那些出版社的奸商都会偷偷在书店门口挂上‘张小满之女新作’的标语,我都快成业内的笑话了,网上那些人编了一个又一个的段子,什么‘欲拒还迎’的,真是气死我了....” “出版社也要赚钱嘛,”锦悦呵呵一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给短发女人倒了一杯柠檬蜜柚茶,递到短发女人手里,“允熙,你今天来不会只是跟我抱怨这些的吧,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张允熙尴尬地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素描纸,“确实有件事要麻烦你.....过几天就是我妈的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思来想去,决定送她一个手工项链,你是这方面的大家....所以就厚着脸皮来求你帮我做一个,我画了一个草图,你先看看....” 锦悦白了张允熙一眼,“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接过图纸,认真地看了片刻,竖起大拇指道,“你设计的这个很棒啊,才女就是才女,不论做什么都很出色。” 张允熙难为情地挠挠头,“我就是把自己脑中想的样子大概画了一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一脸期待地看向锦悦,“能做吗?” “有些地方需要改动一下,比如这里的线条应该再柔和一点,”锦悦指着图纸正色道,“不过整体确实不错,很有艺术美感,做肯定是能做的,就是会多耗费一点时间。伯母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如果时间紧的话,我可以让珠宝店的师傅和我一起赶工。” “不急,下个月月底才要,”张允熙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做出来就成,你可以闲暇的时候再做。” 锦悦点了点头,将图纸放在茶几上,“那没问题,下个月月底前肯定能完工。哦,对了,正好你过来了,那我就把请柬先给你吧,下个月8号我珠宝店新店开张,到时候记得来捧场哦。” 说完,锦悦走到电视柜旁边,打开电视柜抽屉,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看了看封面上的名字,递给张允熙,“喏,本来打算过两天给你送过去的,没想到你先来了,也省得我跑一趟了。” “你这才叫厉害啊,简直是女企业家的风范,”张允熙打开请柬粗粗地看了一眼,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这是第二家了吧,你是想要开成连锁店吗?” “不是...”锦悦苦笑着摇摇头,“原来那家店的位置不大好,门前车来车往的,嘈杂得很,所以准备关了,在步行街盘了一个铺子,搬到那里去经营。” 张允熙轻声地“哦”了一句,拍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会过去给你捧场的,到时候多买几件首饰,把场子搞得热热的。” “那倒是不用,你人能来就行,”锦悦捂着嘴笑道,“就怕到时候你又赖床错过了时间,毕竟你是连大学毕业典礼都能错过的人。” 张允熙嘴角抽搐一下,“以前的糗事就别再提了.....不过,我是得设置一个闹钟,最近赶稿子昼夜颠倒的,别到时候再给忘了.....”突地站起身来,“不好!说起稿子我才想起来,今天我有一个新书签售会....” 锦悦眨眨眼睛,歪着脑袋问道,“几点啊?不会已经错过时间了吧?” “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 “那还早嘛,在哪里?” “城东的湖底书店,从这打车过去需要一个半小时,我走到你们这别墅区外面最近的出租车站至少还要半个小时.....” “那我开车送你过去吧,”锦悦也站起身来,“不过你得等我一下,我先去换件衣服。” 张允熙叹了一口气,歉意道,“不好意思,现在似乎也只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了.....不过,你可以把我送到出租车站就可以了,我自己打车过去,这样我既能赶上签售会,你又不需要来回跑太远。” 锦悦点了一下头,径直往楼上走去,“嗯,可以,我这就去换衣服,稍等一下.....” 张允熙又坐回沙发上,拍了拍脑门,长叹一声。一扭头,瞥见客厅的窗户还开着,想着帮锦悦关上窗户节省一点时间,便走到窗台旁,伸手关上窗户,眼睛的余光忽地注意到窗户锁扣有被人撬动过痕迹,而且印迹很新,顿时皱起了眉头。 回转身子,张允熙巡视别墅客厅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不明所以地摇摇脑袋,坐回到沙发上。伸手去端茶几上的杯子,一低头,目光被双脚之间,沙发下的一个东西所吸引,半跪在地上,将那件东西拾起来,仔细一瞧,居然是一片眼睫毛。 张允熙的眉头比之前皱得更深了一些,因为她记得锦悦是不戴眼睫毛的,说是不想在脸上添加任何假的东西,想要用自己的真面目见人,所以多年以来锦悦即便是化妆,也只是化的淡妆。 这个家里进来过别的女人,还是从窗户进来的,第一想法便是“出轨”二字,可细想之下,张允熙又觉得不对,先不提锦悦的老公有没有可能胆大包天到将情人带回家的程度,就算是如此,那女人也该是从屋内逃到屋外,根本不需要撬窗户。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锦悦家进贼了。张允熙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女飞贼的形象,立时来了兴致,打算一会好好地问问锦悦。 人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容易犯错。 张允熙在伸手端茶杯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倒了茶杯,登时水漫金山。 吐了吐舌头,张允熙慌忙地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拭,擦干茶几上的水渍,正准备接着抽出纸巾擦地面上的水渍,却发现茶几上的抽纸盒已经空空如也。 叹了一口气,张允熙想起以前到锦悦家来参观时,去过厨房旁边的洗衣房,那里面就放着几个拖把,当即走了过去。 打开洗衣房的门,张允熙一眼便瞧见洗衣机旁边的拖把,立刻抄起一个拖把,回到客厅,三下五除二地将那滩水渍清理干净,再走回洗衣房,将拖把放回原位。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一个懒腰,正要转身离开,张允熙突地闻到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抽动几下鼻子,转头看向洗衣机左侧的柜子,慢慢走了过去。 打开柜门,张允熙撇撇嘴,里面只有一堆脏衣服而已。可是气味确实是从柜子里发出来的,张允熙眉头紧锁,蹲下身子,翻了翻那些脏衣服,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准备站起身来,却忽地发现地面上有一滴红色的污渍。 张允熙咬着嘴唇思忖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一根化妆棉签,在红色污渍上蘸了蘸,小心地放进背包里收好,听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立马退出洗衣房。 刚走到客厅沙发旁边,就见换好衣服的锦悦走了下来,张允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锦悦,最近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锦悦面色一滞,眼神复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衣帽间里是有一些手工艺的饰品不见了,可能是那个保姆蔡阿姨带走了吧。” 张允熙眼睛一亮,果然是个女飞贼,思索片刻后,眉头又紧皱起来,“我刚看到你窗户有被人撬动的痕迹,不过,如果说是你家保姆的话,好像又不大对,她应该有你家的钥匙.....” “我没给过她家里的钥匙,”锦悦撅起小嘴,“我可不想时刻担心有其他人能进入我家,毕竟人心隔肚皮嘛,后来也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那个蔡阿姨手脚是有些不干净,经常偷拿一些我的首饰,前几天我已经让她回老家了,等过完年我重新再找一个。” “那你报警了吗?” “嗐,那些都是假货,”锦悦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只是我为了试验珠宝店新款式的实验品,不值钱的。” “那就好....”张允熙叹了一口气,“那个蔡阿姨我还见过几次,看模样挺老实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干这种小偷小摸的行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知人知面就很难了,有时候你看到一个人的样子不一定就是真的,你眼见的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锦悦眼帘低垂地说道,“更何况是知心,人心太复杂了,没人能看得透.....”抬起头,挤出一张笑脸,“不说这些了,还是赶紧送你到出租车站才是正事,真要迟到了,你的书粉会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的。” 张允熙经锦悦这么一提醒,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急忙推着锦悦往外走,哭丧着脸说道,“快点快点.....那些人我可得罪不起.....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锦悦哈哈大笑,拿着车钥匙走出别墅,“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旁边车库开车。” “哦,对了,”张允熙忽地想起了什么,指着别墅大门旁边的门牌号说道,“我刚才进屋的时候就想告诉你,进了门又忘记了……你家的门牌号最上面的那颗钉子掉了,整个门牌号都反了过来,明明是9号,现在却变成了6号,我来的时候差点以为找错了。” 锦悦斜瞥了一眼,“哦,多半又是哪家的小捣蛋鬼使的坏,这都不是第一回了,没什么,回头我就让物业多钉几颗钉子。” 说罢,锦悦便往车库走去,张允熙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等待。 一分钟不到,一辆粉色的奥迪便停在了张允熙面前,张允熙坐进车内,车子疾驰而去,穿过别墅小区门口,越过一辆辆其他的汽车,还越过了在路上推着摩托车行进的朱大长和侯三.... 侯三一手提着鼓鼓胀胀的黑色手提袋,一手把着摩托车的车把,累得满头大汗,两眼发昏,猛地松开握着摩托车的手,“老子不推了.....” 没了侯三的帮扶,摩托车一下失去平衡,倾倒在地,朱大长也跟着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对侯三劝慰道,“三哥,再坚持一下,只有6公里就到加油站了....” “朱大长,”侯三恨声道,“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三哥,你脑瓜子比我还聪明,你都不懂的问题,问了我也是白问....” “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你肯定能回答得上来,”侯三喘着粗气,“先说第一个……我们住的地方离这别墅区有多远?” “这个我晓得,”朱大长一脸兴奋地说道,“之前是用我手机上的地图导航过来的,我记得是45公里。” “好,记性还不错....”侯三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第二个问题,这辆幸福125加满一缸油能跑多少公里?” “差不多能跑100公里左右.....” “很好,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距离这个别墅区最近的加油站有多少公里?” 朱大长的声音矮了几分,“我刚刚才查过....7公里不到.....” “既然你晓得,那你为啥子只加半缸油,”侯三越说越气,脱下右脚的鞋子扔到朱大长的脸上,“老子遇到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妈了个把子,你做事能不能动下脑壳,不要一天天晓得吃吃吃,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那跟圈里的猪有啥区别,你晓得猪养肥了的下场是啥,是被人家摆到桌子上!” “三哥,我身上的钱不够加一缸油,还要买锅盔……而且,不能怪我,本来半缸油勉勉强强也能撑到加油站,最多推一两公里.....”朱大长结结巴巴地说道,“都是那个黄毛贼太不讲盗德了,居然偷同行的车,还好车子油不够....” “你这意思是不是我还该奖你一朵小红花,不是车子没油了的话,我们还追不上那个黄毛贼.....呸,为了一个破摩托车,老子折腾了一晚上.....”侯三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力踢了一脚幸福125,却忘记自己没穿鞋,痛得捂着脚乱跳,呼出一口闷气,强忍痛意,低头看了一眼手上装满珠宝的手提袋,对朱大长招了招手,“起来,老子算是想通了,现在咱们也是有钱人了,还要这辆摩托车做啥,回头就去买四个轮子的!” 朱大长站起身子,跟在一瘸一拐的侯三身后,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摩托车,“那摩托车就摆着那不要啦?” “不要了,哪个想要哪个去推.....” “那我们咋个回旅馆去啊?” 侯三提着装满珠宝的手提袋,瞟了一眼路边的共享单车,“我们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骑到出租车站,打个车回去,妈了个把子,累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到旅馆好好睡一觉再说后面的事情。” 朱大长一脸茫然地“哦”了一声,随即和侯三一人解锁一辆共享单车,骑着车往出租车站赶去。 十分钟后,侯三和朱大长终于赶到出租车站,正巧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立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舱的司机师傅回头看了一眼侯三和朱大长,指了指侯三手里的黑色手提袋,“东西放后面,不要把我车子搞脏了!”回过头嘟囔道,“真是遇得到,大早上一个个都提个袋子不放后备箱,弄脏了洗个车都要几十块.....” 侯三将黑色手提袋交给朱大长,努了努嘴,“你去放,老子不想动了。” 朱大长接过黑色手提袋,晃晃悠悠走到车身后面,打开后备箱,随意地将黑色手提袋扔进去,关上后备箱,丝毫没有注意到出租车后备箱里还有一个和他的手提袋一模一样的袋子.... 第三章半舌侦探与话痨助手 有时候,和别人握手不是为了坐下来慢慢聊,而只是想要快点结束无聊的寒暄,各自散场。 张允熙伸出右手和最后一个捧着自己新书的书迷轻轻握了一下,在扉页的空白处快速地签下自己的笔名,然后保持僵硬的微笑目送对方离开。 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之外,张允熙才收起脸上的微笑,打了个呵欠,活动了几下肩颈,抄起双肩皮包,挂在肩上,和书店老板挥手说了一声再见,走出书店。在路边绕了绕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后排座位,报出自己住的小区名字,便靠着车窗打起盹来。 再睁开眼,车子已经在居住的小区门口,张允熙用手机上的支付软件付清了车费,推门下车,一脸倦容地回到家里。刚扔下背包,坐到沙发上,肚子却咕叽咕叽叫了起来。张允熙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厨房的储物柜里取出一盒泡面打开,在饮水机接了开水,将泡面放在茶几上,拿起一本自己的小说盖在上面,复又躺在沙发上,不停划拉着手机屏幕。 手指在滑动手机屏幕,眼睛盯着屏幕上面的新闻,脑子想的却是别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日常和未来的计划。 忽地想起锦悦新店开张的事情,张允熙立即点开手机的日程提醒软件,在对应的日期上备注行程,忘记了新店的具体门牌号,于是打开背包准备拿出请柬看看,目光停留在了一根化妆棉签上。 回想起锦悦的话,张允熙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当时自己赶着去新书签售会没有细想,此时闲下来才有心思认真思考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锦悦似乎已经认定是那个蔡阿姨翻进别墅里面,盗走了那些假珠宝,可是蔡阿姨即便没有锦悦家的钥匙,也不用撬开窗户啊。什么样的贼最难防,当然是自己迎进门的家贼最难提防。蔡阿姨只需要在平时工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夹带一两样珠宝离开,就能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 而且,听锦悦话里的意思,以前蔡阿姨便是如此做的。一个人行为模式除非遭逢什么剧变,否则很难突然发生什么转变。再说蔡阿姨如果是撬开窗户进入的,那她的第一步先要翻进别墅的花园。蔡阿姨那样年龄的妇人跑跳能力并不强,要她翻过别墅的围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至少张允熙很难想象出那样的画面。 取出棉签,张允熙思忖片刻,并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找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将带有血渍的棉签放进去。 拿开书本,张允熙端起泡面,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打开手机通讯录,在聂一和李俊的两个名字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拨通了聂一的电话号码。 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才被接通,张允熙吞下嘴里的面条,“聂一,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有个事情我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 “是熙熙啊,我不是聂一,”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轻佻的声音,“他在洗澡呢,这家伙今天被人泼了一身的粪,你是不知道那味道有多浓烈,啧啧,十米之内寸草不生。不过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最多还有一分钟,他干啥都很快,就是不知道等他结婚的时候,跟他媳妇洞房是不是也快.....” 张允熙听得直翻白眼,从电话那头传来第一句话的“熙熙”两个字,张允熙就知道是李俊这个话痨,“他怎么会被人泼粪,你们不是去查案的吗?” “说起来话就长了,我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讲一下吧。委托我们一鸣侦探社办案子的是个老男人,他要调查的人是在绿藤市失踪的,是个女人,我们查来查去只知道那个女人有个在乡下种菜的大姨妈,我们就找了过去...” 李俊絮絮叨叨地接着说道,“你知道聂一这家伙少了一截舌头,说话不利索。我们去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大姨妈撅着个腚正在菜田里泼粪,好家伙啊....聂一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大大大.....姨妈’,那个姨妈一回头看见聂一盯着自己屁股说大,自然一瓢粪就泼了过来,还好我见机得快,早早地躲开了,你都不知道当时聂一那个惨样,身上都是黄黄的那种东西.....” “够了,”张允熙实在是忍不住了,盯着泡面盒里的黄色面条一阵干呕,只想快点挂断电话,“他既然在洗澡,那我就待会再打过来.....” “别啊,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问我啊,好歹我也是一鸣社的二把手.....” “侦探社总共就你们两个人,还扯什么二把手,”张允熙讥讽道,“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得了吧,我懒得跟你白费口舌,还是等聂一出来.....” “你这就有点明目张胆地看不起人了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爸关门弟子。” “可不嘛,每天就光顾着帮我爸关门了,别的啥也没学会,”张允熙冷笑一声,“就这样,我先挂了....” “等等....”李俊急声叫停张允熙的动作,“聂一出来了,我这就把电话给他....” 紧接着电话那头便传来一声冷酷的“喂”,张允熙立刻将手机放回耳边,“聂一,我今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你帮我分析一下,”顿了一下,张允熙将自己在锦悦家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我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总感觉撬窗户的不会是那个蔡阿姨。” “当然....不是。”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如果是一般的小偷,没可能只偷那些假珠宝啊,锦悦家里的现金可是一分没少。通常小偷踩点之后,挑个家里没人的时间,费尽周折地摸进去,不来个大扫光是不会罢休的,怎么感觉这个贼不专业啊?” “是单纯的....入室抢劫....才怪,你在...洗衣间....发现的...血渍,有猫腻,出现的位置...很奇怪。先检验,看看...是不是....别墅主人的。我估计....你闻到的...气味....是消毒液...所以,综上所述,你朋友....在说谎。” 张允熙努力地耐着性子听聂一说完断断续续的话,皱眉道,“能检验血液dna的,我就认识警局的法医,可是为这种小事麻烦人家不大好,你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有是有....她认人.....不熟的....不接待....” “你总可以让她帮忙吧?那就等你回来,帮我拿去检验一下,到时候顺便帮我查查清楚,最近我写小说正缺素材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以.....明天就回....” “听说你被泼粪了?” 电话里忽然传来聂一凄厉的叫声,“啊.....别说了.....我死了.....” 张允熙悚然一惊,手里的筷子掉落地面,腾地一下站起来,焦急地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聂一大喘气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的心.....都有!” 张允熙眼角抽搐几下,“吓死我了....那先这样吧,跟你说个话真是费劲,明天到了让李俊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说罢,张允熙便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地上的两根筷子,自嘲地笑了笑,拾捡起来,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再将筷子擦干净放在桌上,把吃完的泡面盒扔进垃圾桶里,拿着手机踱步走进卧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躺到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翻了一个身,侯三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旁边鼾声如雷的朱大长,用手肘捅了捅朱大长的水桶腰,见朱大长纹丝未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骂了句,“真他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掀开被子,站在床边将朱大长身上的被子盖好,趿拉着拖鞋,侯三走到窗台边,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美好幸福的新生活就要来了啊.....” 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扭头看向墙边黑色手提袋,搓了搓手,满脸笑意地走过去,“乖乖,让我好好欣赏一下我的宝贝们.....” 蹲下身子,侯三拉开手提袋的拉链,眉开眼笑地看向手提袋里的东西。片刻之后,侯三顿时面部一僵,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一张,口中的香烟掉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天爷爷,你可莫跟老子开玩笑哦....” 侯三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看错,手提袋里的珠宝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包包用保鲜袋包装好的血淋淋的肉块,真正让侯三骇然的是,他依稀在里面看到了一只纤细的人手.... 第四章守株待兔 月亮像是一个大银盘似的悬挂在天空,锦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黑胶唱片机一圈又一圈转出的《命运交响曲》,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杯红酒,隔着落地窗望向天上的银月。 在她的记忆里,家乡的月亮是有味道的,带着厨房的烟熏燎火味。而这里的月亮却像是那些小说里的月亮,花影藤风,颇有些不真实的幻梦感。 嘎吱一声,那扇窗户又被人打开了,一个身穿灰色皮夹克的男人跳了进来,站在窗边,并没有走向锦悦,只是痴痴地看向沙发上的锦悦,如同在欣赏一幅美丽的图画。 “真好看.....”男人还是忍不住赞叹出声,没有用“你真美”这样的词句,是因为男人觉得美是凛然的,带点拒绝的意思,而好看确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锦悦扭过头,蹙起眉头盯着男人,“你还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不要撬窗户进来.....已经有人发现窗户被撬过了,好在被我推到了蔡阿姨的身上,但现在蔡阿姨不在了,再被人瞧出来,我该怎么圆场?乔装打扮一番很难吗,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咱俩还是不要见面了。”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男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低着头,“只是今天事情太急,来不及化妆打扮了.....” “出什么事了?” 男人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一个袋子弄丢了.....” 锦悦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急切地追问道,“怎么回事?在哪里弄丢的?” “凌晨那会儿我提着三个袋子叫了一辆出租车,那司机让我把东西放在后备箱,本来也没什么的.....可是到春江大桥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我刚下车……才从后备箱拿出两个袋子,突然来了一个交警,那个司机怕被交警罚款,急匆匆地就开走了.....” 锦悦一怔,震惊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你怎么搞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对不起....”男子讷讷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个出租车的车牌号我记下了,东西会找回来的。今天那个司机没有回出租车营运中心交班,我打听过了,明天早上八点那个司机才会过去。我也拿到了司机的电话号码,本来想假装预约打车,让他来接我,顺便拿回那个袋子的,可是那个司机说他接了一个长途的单子,不在市区了.....不过这也说明他还没发现那个袋子,是好事。” “希望到明天你拿回袋子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司机不会发现那个袋子。”锦悦咬了一下嘴唇,“要是他真的看见里面的东西.....” “发现也没什么,”男人撇撇嘴,“我检查过其他两个袋子,丢的那个袋子里装的都是边角货,没什么特征的东西,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锦悦摇摇头,“必须要找回来,要是那个司机将袋子交给警察就麻烦了。” “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过去守着,一定能拿回来....”男子慢慢地靠近沙发,满眼温柔地盯着锦悦,伸出右手想要抚摸锦悦的脸颊。 锦悦扭过脸,躲开男子的手,“明天杨海就要回来了,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干净.....还有,最近你也别过来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 男子失望地收回自己的右手,听到“杨海”两个字,登时心中生起一股无名之火,“那王八蛋对你又不好,干嘛还跟他在一起,不如索性跟他离了,咱俩去乡下找个地方过点粗茶淡饭的简单日子.....” 锦悦打断男子的话,冷冷说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已经回不去了,也不可能跟你去过什么粗茶淡饭的日子。其实你没必要继续再跟着我,你该有自己的家庭,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男子突地一把将锦悦揽在自己怀里,用力地拥紧,似乎想要将锦悦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就算这辈子都活在你的影子里,我也会守着你的......” “就在这里守着,”侯三蹲坐在出租车营运中心的坪坝边沿上,瞅了一眼脚边的黑色手提袋,撕咬下一块锅盔,咽进肚子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等那个龟儿子一来,咱寻个机会把宝贝换回来就走.....” “三哥,”朱大长盯着侯三手里的锅盔直咽口水,“你咋晓得是那个司机把咱们的宝贝掉包了的啊?” 侯三冷哼一声,“除了那个龟儿子还能是谁,袋子从出别墅区到回到旅馆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就只有坐出租车的时候放在后备箱那段时间能被掉包。说起来,那个龟儿子一开始就在打我们宝贝的主意了,是他非要让我们把袋子放到后备箱的....” “那他是咋个掉包的?”朱大长挠挠头,“他一直在开车,中途也没有下车去后备箱啊。” “你懂个屁,”侯三撅了撅嘴,“那个后备箱肯定有个机关,他在前头只需要按一下按钮,我们的包就掉到暗格子里面了,换上另一个袋子....”微眯起眼睛,“肯定是这样,莫得错,书里就讲过,这个叫狸猫换太子,所以让你多读书啊,书里头啥子都有。” 朱大长嘿嘿傻笑,不住地点头称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锅盔上。 侯三瞥了一眼朱大长,将剩下的大半个锅盔塞到朱大长的手里,“一天就晓得吃,拿去爬....等老子拿回宝贝,给你整一桌满汉全席,撑死你个龟儿子。” 朱大长憨笑一声,捧着锅盔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快点吃,”侯三鼻子里喷出两股气浪,“吃完好办正事,还有.....不准再咧起嘴巴笑,老子跟你说过,咱们是悍匪,你做起那副憨眉瓜眼的样子,哪个还怕我们,要凶狠,懂不懂!” 朱大长咽下嘴里的锅盔,拍拍胸脯,脑中想象着村里土狗的模样,当即耸着鼻子,龇牙咧嘴,眉毛挤在一起,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哼。 侯三翻了一个白眼,正欲继续苦口婆心地再教导一下朱大长,却见一辆出租车从门口缓缓地驶进营运中心。定睛看了看车牌号,侯三拍了拍朱大长的肩膀,率先站起身来,活动几下脖子,两眼放光道,“兔子来了,准备动手!” 朱大长急忙将剩下的锅盔全部塞进嘴里,提起侯三脚边的黑色手提袋,摆出刚才那副土狗模样,恶狠狠地盯着驶进来的出租车。 侯三从兜里拿出两个蓝色口罩,一个戴在自己脸上,一个递给朱大长,“戴上,不要暴露身份。” 朱大长如小鸡啄米般连点几下头,接过口罩,艰难地戴在自己的磨盘脸上,口罩上两根绳子绷得紧紧的,耳根子勒得生疼,勉勉强强遮住嘴巴,呼哧呼哧地跟在侯三的身后。 出租车在靠着营运中心的厕所位置停下,一脸倦容的司机推开驾驶舱的车门走了下来,打了个呵欠,关好车门。 司机缩着脖子走进厕所,半分钟后又哼着小曲出来,从兜里掏出一沓票据,踱步到营运中心办公室,将票据拍在办公桌上,一边快速地填写表格,一边和一个坐在办公桌旁边涂抹指甲油的女人调笑。 侯三和朱大长走到出租车旁,朱大长猫着腰趴在车窗上往车内瞄了一眼,见车钥匙还插在上面,一脸惊喜地朝侯三比划几下。侯三眼珠子一转,走到车子后面,搓了搓手,喜滋滋地打开后备箱。 空空如也。 侯三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摸着下巴思忖片刻,阴沉着脸招呼朱大长一起坐进了出租车内。 营运中心的另一端,身穿灰色皮夹克的男子刚直起身子,便看见侯三和拿着黑色手提袋的朱大长朝出租车走去,皱起眉头,双手插兜地走向出租车旁的厕所。在厕所门内一侧站定,偷偷地观察二人的情况,瞧见侯三打开后备箱,立刻绷紧浑身的肌肉,打算找准时机抢走黑色手提袋。 等来等去,男子却发现朱大长并没有把黑色手提袋放进后备箱,而是和侯三一起坐进了出租车内,不由地有些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司机摇头晃脑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过道楼梯口抽了一根烟,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快步走向出租车,慌忙地坐进驾驶舱,准备扭动钥匙发动汽车,突然从背椅后面冒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瞳孔一缩,“你们是哪个?藏在我车里做啥....” 话还没说完,只见朱大长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司机的脑袋,司机立时眼冒金星,栽倒在方向盘上。 侯三将司机挪到后座,绑好司机的手脚,往司机的嘴里塞了一团棉布,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位上,发动汽车,蹿出营运中心,飞驰而去。 灰色皮夹克速即跟着跑出去,面色铁青地望了一眼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跳上路旁的一辆摩托车,远远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第五章说不说 铁轨一层一层地荡漾,火车发出最后几声悲鸣,停靠在站台边上。 人来人往,火车里的人想下车,火车外的人想上车。每个人都贴的那么近,却没有人知道彼此的心意。嘈杂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在大声讲话,却没有一个人认真听。 两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青年走出火车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站定。两人脸上都戴着一副大框墨镜,没什么多余的行李,各自背着一个绿色的双肩背包,一人抱着膀子,一人双手叉腰。 看着汹涌的人群,双手叉腰的青年向后扇开自己的风衣,露出腿上的大红花棉裤,一脸自得,颇有些傲视群雄的意味,“a市,爷爷我又回来了!哈哈哈,等着小爷我搅动风云,扬名立万吧!” 抱着膀子的青年嘴角抽搐一下,悄悄地朝旁边挪了一步,离大红花棉裤青年远了一丝。 大红花棉裤青年猛地一下搂着旁边青年的肩膀,气势十足地说道,“聂一,这次咱们回到a市就犹如鱼入深海,鸟归山林,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把咱们一鸣社的招牌打响亮。你可不能再像在绿藤市一样,蔫不溜秋的,也别做出什么让人泼粪的行径.....” 聂一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大红花棉裤瘪瘪嘴,“好,你不喜欢提这茬儿咱就不说了......”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振奋地望向天空上的暖阳,“好男儿风华正茂,当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拼搏啊,奋斗啊,在夕阳下奔跑啊.....” 聂一翻了一个白眼,“现在是.....早上。” 这时候,从二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想跑,你倒是让开啊。”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推着行李箱,一脸焦急地从二人之间穿行而过,嘴里碎碎念着,“红配绿,赛狗屁.....好狗还不挡道呢,在火车站充什么英雄好汉,呸....棒槌!” 大红花棉裤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一声,“世人多愚昧啊,连本大爷的时尚都欣赏不来....” 突地,大红花棉裤的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起来,掏出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大红花棉裤满脸谄媚地接通电话,“喂....熙熙啊.....我们到了,你在哪呢?” 电话里传来张允熙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本来是定了闹钟的,但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你们还是自己打车过来吧.....” 大红花棉裤顿时垂下脑袋,闭眼扶额,无奈地说道,“好吧....你这‘鸽子王’真是名不虚传.....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我还是住在原来那个地方,没搬家.....” “你怎么还住在那里,不是说只是体验一下凶宅吗,还住上瘾了?熙熙啊,听哥一句劝,虽然咱也不信鬼神那一套,可是终究不吉利呐,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这里的租金便宜......算了,不跟你闲扯了,我这就收拾一下,咱们在小区门口碰头,待会请你们吃火锅,给你们接风洗尘。” “火锅?好啊,我都好久没吃火锅了,这天气也挺适合吃火锅的,你不知道我最近在绿藤市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嘴巴都淡出鸟来了......一会儿我可要多点几个菜,肥牛,鸭肠,毛肚是少不了的,撒尿牛丸也来几个,火锅必配嘛.....有鱼吗,不要耗儿鱼,有没有花鲢,我喜欢吃花鲢....” “有....”张允熙强压心中的不耐烦,“李俊,先这样吧,我还没起床呢,一会见面再说哈.....” 李俊还没来得及说再见,通话便被张允熙掐断了,只好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扭头看向聂一,“走吧,熙熙还在床上呢,咱俩得自己打车过去.....不过,一会咱有口福了,熙熙请吃火锅.....” “听见了....”聂一抬腿径直向出租车站台走去,“废话....真多。” 李俊跟在聂一身后,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不就是嫉妒熙熙给我打电话,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嗐....谁让小爷比你有魅力呢,再说了,我和熙熙是青梅竹马,你这半路跳出来的怎么比得了....别灰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只要细心找一找,肯定没人比她好....哈哈哈,我这反转怎么样....” 聂一松开了右手膀子下左手按住的手机关机键,眼底流转一抹复杂的神色,复又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俊,从牙齿缝挤出一个词,“白痴!” 李俊耸耸肩,往聂一身边凑得更近了一些,眨眨眼睛,“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机会跟熙熙表白啊,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这个简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到时候徒弟变女婿,师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随你....” “给点意见嘛,过阵子就是师娘的生日,在那天表白怎么样?到时候大家伙都在,也好做个见证.....但师娘的生日我向熙熙表白,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要不要提前给师娘打个招呼啊,可是跟师娘说了,相当于熙熙也就知道了,不说的话,又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说不说呢....” “说不说!”侯三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司机的脸蛋。 司机嘴里塞着棉布团,呜呜呜地叫喊着,因为被倒挂在树上,脸憋得通红,再被侯三拍了几巴掌,立时红得发紫。 “看来你还是块硬骨头,”侯三站起身来,“好得很,我这人牙口好,就喜欢挑硬骨头啃,等下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厉害!”朱大长扮出一副土狗嘴脸,恶狠狠地帮腔道。 侯三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拿在手里晃了晃,“看见没有,现在这是白刀子,一会就要变成红刀子!” “红刀子!”朱大长瞪大眼睛,凶神恶煞地说道。 侯三用舌头舔了舔白晃晃的刀身,“实话告诉你,兄弟我本来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不是啥好惹的.....不过,正所谓盗亦有道,兄弟还是讲究江湖道义的,只要你乖乖交代,还是会饶你一命的....” 朱大长正要故技重施,却被侯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是复读机蛮,”侯三没好气地说道,“只晓得站在旁边看戏,你倒是出点力噻,未必然那些宝贝都是我一个人的啊....” “他不说的嘛,”朱大长摸着后脑勺,“三哥你都问不出来,我就更不晓得该咋个整....” “要是你捡到那么多宝贝,你会不会轻易开口嘛.....他不说就打到他说啊,”侯三咬牙切齿道,“给他龟儿子几坨子,看他骨头有好硬,莫非你还真等着让我拿刀子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不成....” 朱大长连连点头,憨笑几声,再度摆出恶狗模样,活动几下手腕,扭着肥胖的身子走到司机面前,一拳砸在司机的腹部,厉喝道,“说不说!” 司机顿觉腹部一阵剧痛,两眼发昏,胃部翻涌,哇地一口吐出棉布和一滩没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眼泪直流,盯着朱大长和侯三不停地求饶道,“莫打了.....莫打了.....你们到底想问啥子嘛.....一直在那问我说不说,说不说....要问啥子就问嘛,你们不问....我咋个晓得说啥子...还有,我嘴巴堵起的,咋个说嘛.....” “你龟儿子在教我做事蛮....”侯三怒瞪司机一眼,干咳一声,看向朱大长,“我先前没问啊?” 朱大长歪着头想了想,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 侯三轻轻地“哦”了一声,瞪了朱大长一眼,“你咋不提醒我喃,只晓得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棉布也不给他扯了.....”摆摆手,示意朱大长让开,直视司机的脸,“没事,现在问刚刚好,挨了一顿打,你也该学乖了....” 司机苦着脸道,“大哥....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想问啥子我都告诉你,能不能先把刀子收起来,怪吓人的....” “屁话真多....”侯三将刀子收进兜里,指着旁边草地上黑色手提袋,“这个袋子你应该认得吧?” 司机咽了咽口水,面色登时白了几分,急忙解释道,“大哥,我不晓得买家是你,都是那个宋老二,我就说丧良心的买卖不能干,是他非要把假货当真货卖给你的.....你看这样子行不行,我把钱都退给你....东西我也不要,就当是给大哥你赔罪了....” 侯三一怔,皱眉道,“假货?啥子假货?” 司机也懵住了,“那个袋子里的珠宝啊....” “我们不是买家,”朱大长忽然插嘴道,“那些宝贝本来就是我们的....” “多嘴!”侯三白了朱大长一眼,继续俯视着司机说道,“这么说来,你把老子的东西都卖咯?” 司机这才想起侯三和朱大长昨天乘坐过自己的车子,但他明明记得这两人上车的时候就一个袋子,下车也拿走了一个袋子……倒是在他们之前坐车的那个浓妆女人似乎少拿了什么东西....他一直以为那袋珠宝是那个女人的,难不成拿错了? 眼珠子一转,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司机赔笑道,“确实已经卖了,但是钱我可是一分没动.....” 侯三沉声道,“卖了多少钱?” “三万!”司机急声答道,“这年头来历不明的货不好出手,还得专挑那些不识货的人卖才行,一层层地找人帮忙都得花钱,最后拿到手的就三万,我还要分给宋老二一万....”见侯三面色转冷,立马赌咒发誓,“真的,骗你的话,我就是龟儿子,生儿子不带把!” “呸,”朱大长插嘴道,“信你个鬼,那么多宝贝你才卖了三万?三哥说过,那些东西卖了能修好几间砖瓦房呢....” 侯三对朱大长挥挥手,令其不要随意插话,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先前说老子的货是假货,这话是真是假?” “真的是假的....”司机口干舌燥地辩解道,“我既然要出手,肯定先会找人验验货,做到心中有数嘛....我来来回回找了三个鉴宝师,都说是假的,样子货而已....本来想当成地摊货卖了,挣两包烟钱,但是宋老二说他有门道,可以卖给那些不识货的,所以才卖出了三万块的高价。” 侯三狐疑地看了司机一眼,砸吧一下嘴巴,“也算讲得通.....钱在哪里?” 司机朝不远处的出租车努了努嘴,“就在车上,我从昨天拿到钱就一直放在副驾驶的手套箱里头,还没时间去给宋老二分钱,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嘛,三万块钱包得齐齐整整的....” 侯三对朱大长使了一个眼色,朱大长立马会意,快步走向出租车。 拉开副驾驶的手套箱,朱大长果然找到一个用牛皮纸包起来的长方体,打开牛皮纸一看,三叠整整齐齐的红票子映入眼帘,朱大长立马扬了扬手里的红票子,对侯三高声喊道,“三哥,找到了!” 侯三瞟见朱大长手里的钞票,怒骂道,“憨批,包起来收好,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嗦!”回转身子,侯三拍了拍手,眯着眼睛看向司机,“也罢,我今天暂且先放过你,至于你说的是真是假,老子回头自然会去调查,要是知道你龟儿子在诓骗老子,有你好果子吃的....” 司机再次用笃定的语气保证道,“真的,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我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一个人都没有骗过.....大哥你要相信我.....” 侯三拿起地上的黑色手提袋,转身朝出租车走去,“车子我先开走了,回头你自己到营运中心门口去取,老子不像你们这些龟儿子不讲盗德....” 司机慌忙叫喊道,“大哥....你先把我放下来啊......”见侯三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坐进了出租车驾驶舱,发动汽车扬长而去。司机像一条倒挂的虫子一般扭动身子,当即破口大骂,“两个瓜批,有种回来把老子放下来啊,大战三百回合,看哪个厉害....” 正在这时,十几米外的草丛忽然剧烈颤动起来,一个身穿灰色皮夹克,戴着口罩的男人现出身形,缓缓朝司机走去,语气森冷地说道,“他们和你聊完了,接下来我们两个再单独聊聊.....” 第六章火锅与中餐 火锅,看的是锅里水煮沉浮,吃的是心里热火朝天。 李俊夹起一筷子毛肚,在红汤里上下涮着,放进嘴里,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句“舒服”,瞟了一眼还没动筷的聂一和张允熙,吧唧几下嘴,“吃啊.....你们憨坐着干嘛,别客气,吃火锅就要抢着吃才香......来,干了这片毛肚,让我们红尘作伴,吃得潇潇洒洒.....” 张允熙目光仍旧死死地钉在聂一身上,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心里也烧着一把火。 聂一低着头,不敢直视张允熙的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李俊用筷子夹着的那片毛肚,七上八下地在滚烫里来回。 张允熙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偏向聂一的一边,冷哼一声,拿起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块李俊早先放进去的肥牛,扔到聂一的碗里,“尝尝,看看是不是还和以前的口味一样.....我每回吃了火锅都会拉肚子,但是就钟爱这家的口味,忍不住经常来光顾,我这个就叫死性不改.....” 聂一听着张允熙刻意加重语气的“死性不改”四个字,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慌忙地将肥牛塞进自己的嘴里,顾不得烫嘴,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快速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对着张允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慢点吃嘛,”李俊瘪了瘪嘴,“你本来舌头就不好使,再烫短一截,岂不是以后出去办案子都要打手语了.....我说抢着吃才香,你当真以为我要跟你抢不成。” “吃你的,废话恁是多.....”张允熙对李俊翻了一个白眼,“吃火锅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到底是侦探还是说相声的.......” “我倒是想去说相声,这年头说相声可比帮人查案挣得多,”李俊端起一盘花鲢倒进锅里,手指点了点聂一,“可惜我这搭档不给力,话都说不利索,让他去说相声岂不是要他的命。” 张允熙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那就拆伙啊,你一个人单飞。” “那不行,”李俊摇摇头,“师父说过,我们两个是搭档,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再说了,如果我不跟着他,指不定他天天都要被人泼一身粪.....” 聂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从锅里捞起一截肥肠放到李俊的碗里,寒声道,“多吃点.....” 李俊盯着碗里的肥肠,回想起在绿藤市查的一桩案子,顿时干呕起来。 见聂一和李俊两人的脸都变得比抹了锅灰还黑,张允熙捂着嘴笑了起来,忽地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划拉几下屏幕,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对了.....我爸还不知道你们回a市了呢,他之前说过等你们回到a市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视频电话在响了很久之后才被接通,张允熙盯着屏幕上满头白发的老头,嘟着嘴,“怎么这么久才接,我差点都要挂断了.....” 白发老头咳嗽两声,“刚才在上厕所.....你知道老家的厕所离客厅和卧室有些远,走过来接电话需要一点时间。” 张允熙轻轻地“哦”了一声,浑不在意,展颜欢笑道,“爸,你猜猜今天中午我在和谁吃火锅?” 白发老头呵呵一笑,“你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稀客.....是聂一和李俊那两个小子回来了吗?” 张允熙登时垮下脸,“真没意思,你就不能假装猜不着吗,每次都是这样.....” 聂一和李俊立刻凑到屏幕前,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句“师父”。 白发老头看着屏幕里朝气蓬勃的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不是去绿藤市查失踪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a市,人找到了?” “还没....事情有蹊跷....”聂一正色道,“先回来....找资料,顺便....帮允熙....查点...东西.....” “失踪案不好查,特别是这种已经隔了二十年的案子,”白发老头不紧不慢道,“不要一味地走访调查,先要找到事情的起点,从细节处入手,越是不起眼的蛛丝马迹越要留心。托你们找人的雇主身上也有很多东西可以挖一挖,比如为什么以前不找,隔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找,和失踪的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你们之前接案子接的马虎,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应下了,查的过程就不能再大意了....” “停停停....”张允熙打断白发老头的话,“你们能不能别每次见面就一个劲儿聊案子....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白发老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你妈生日之前我会回来的.....”话锋一转,对聂一和李俊二人说道,“既然你们回来了,失踪案暂且不急,多在a市待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再说,到时候对你们另有安排.....” 李俊和聂一齐声应诺,乖巧得如同孩童一般。 张允熙正要说什么,却忽然瞟见白发老头身后有一个满头银丝的女人走过,当即阴沉着脸问道,“那个女人怎么也在?” “别没大没小的.....你瑶姨是今天才过来看我的,”白发老头干咳一声,“只是陪我说说话而已,顺带帮我做做饭什么的.....” “雪姨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回去了吗,有她在,哪里还需要别的不三不四的人帮你做饭?” “我带的药用完了,魏雪去医院开药,要下午才回来.....何瑶这才过来帮帮忙....” 张允熙不等白发老头说完,便愤愤不平地挂断电话,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狐狸精”,瞪了呆立两旁的聂一和李俊一眼,“看什么看,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两个也不是好东西.....” 李俊和聂一面面相觑,坐回原位。 张允熙越想越气,当即再度拿起手机,拨通黄晓晓的电话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妈,你知道张小满回老家去干什么了吗?” 电话里传来黄晓晓错愕的声音,“不知道啊,他只说回去办点事,怎么了?” “哼,办事.....”张允熙怒极反笑,“老家能有什么事等着他去办的,我原先还以为他只是静极思动,想散散心.....这下子心倒是散了,都散到其他女人身上去了....” “什么散到其他女人身上....他身边就只有你雪姨跟着,哪有什么其他女人...” “怎么没有,那个女人可就在d市,离老家没多远。” “哪个女人?” “何瑶那个狐狸精....我刚才和张小满视频通话看见她就在咱们老宅子里....” 黄晓晓淡淡地“哦”了一声,“在就在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也说了d市离老家那么近,他们见见面,聊聊天很正常。本来你爸走的时候也跟我说过,这次回去会见见故人。” “那您还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张允熙眼睛一突,震惊道,“那狐狸精贼心不死,前些年还跑来偷偷找张小满你又不是不知道....” “允熙,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年轻的时候我不怕他跟别人跑了,现在就更不怕。你也别老是用狐狸精地称呼何瑶,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不要让别人认为你没有家教。还有....多关心关心你爸,我总感觉他的身体像是出什么问题了,魏雪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好了,就这样吧,我吃完饭还要去一趟爱心志愿者协会,最近快过年了,事情都堆在一起,不然我也陪你爸回老家散散心....” 张允熙还想再说什么,通话却已经被黄晓晓掐断,只好气呼呼地放下手机,“心可真大!等被那狐狸精趁虚而入,后悔去吧....” 李俊打了个哈哈,夹起一块花鲢,“吃菜吃菜,这鱼肉再不吃就煮老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张允熙冷冷地瞥了一眼低头吃菜的聂一和刚直起身子夹菜的李俊,“这么喜欢吃火锅,今天我就让你们吃个够.....服务员,再来二十盘花鲢!” “好嘞!”服务员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句,就像看两头待宰的肥羊一般看着侯三和朱大长,“二位要不要喝点什么,小店的烧刀子远近闻名....” 侯三摆摆手,把出租车钥匙有意无意地放在桌子显眼处,“吃了饭老子还要开车,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烧刀子就算了,快点把菜上齐,老子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朱大长抿了抿嘴,插话道,“三哥,我嘴巴有点干,想整点喝的....” “你想喝啥子点就是了,”侯三豪气干云地说道,“反正你又不开车,今天让你吃个够喝个饱,三哥请客,随便整。” 服务员立刻殷勤地将菜单翻到最后一页递到朱大长的面前,“饮品都在这里,白的啤的应有尽有....” 朱大长合上菜单,一脸失望道,“我要喝的……你这上面没有....” 服务员眼珠子一转,“菜单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有些没有写在上面,您想喝什么可以告诉我,肯定能满足您。” “我想喝....娃哈哈...”朱大长舔了舔嘴唇,“给我来两瓶....不,我要喝十瓶!” 服务员嘴角抽搐几下,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麻烦您再说一遍....” “娃哈哈,就是那个‘娃哈哈啊娃哈哈啊,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颜’,你这有没有嘛,”朱大长期待地看向服务员,“有的话给我整十瓶。” “有....”服务员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就只点这个吗?要不要再来点其他的什么....” “不要了,”朱大长搓搓手,“有娃哈哈就够了,快点去拿过来,我一边喝一边等着上菜。” 服务员点点头,看着侯三和朱大长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并没有立即离开。 侯三眯起眼睛问道,“还有啥子事?” “没什么.....只不过二位点了这么多菜...”服务员扭扭捏捏道,“能不能先付点菜的成本....” “嘿,老子还是头一回听说吃饭要先给钱的呢,”侯三眉毛一横,“爪子,怕老子付不起嗦,”从怀里掏出牛皮纸包裹的长方体,拍在桌上,打开牛皮纸,“看到没有,老子有的是钱,尽管放心大胆滚去备菜,老子吃完一起付!” 朱大长连忙将牛皮纸又盖上,“三哥,财不露白,财不露白!” 服务员瞅了一眼厚厚的三叠红票子,立马赔笑道,“哪里的话,我也是怕二位吃不完浪费,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以二位老板的胃口绝对吃得下,哈哈哈....我这就给去让厨子给您做,稍等....” 朱大长见服务员转身离去,冲着服务员的背影高喊一句,“记着快点把我的娃哈哈拿过来....” 侯三往地上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转向朱大长,“以后出去跟我一起吃饭不准点啥子娃哈哈,你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喝啥子娃哈哈嘛....记住,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见过哪个做大事的人喝娃哈哈的,将来我们要是出名了,你娃成了盗神,到时候就有人要拿你喝娃哈哈做文章,一传十,十传百,你这脸皮子还要不要...” “那我还是不做盗神了,连娃哈哈都不敢喝....”朱大长见侯三一脸怒容,指着桌上重新被牛皮纸包好的钞票,立即转移话题,“三哥,你真的相信那个司机说的话啊,那么多宝贝咋可能才卖了三万块钱....” “见好就收,”侯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难道你没有发现自打我们从营运中心出来,屁股后面就一直有人跟着吗?” “啊?”朱大长差点惊掉下巴,“啥子人?我还真没注意到...” “灰夹克....我们在营运中心的时候,那个龟儿子就悄悄从过道边边溜到厕所里面去,他以为我没看见,哼....老子只是假装不晓得,”侯三嗤笑一声,“我估计他就是那个司机说的宋老二,多半是想给老子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好老子撤得快,不然连这三万块都保不住...” 朱大长张圆了嘴巴,“哦....难怪三哥你走了都没有放那个司机下来....” “所以说,喊你一天多读书喃,”侯三自鸣得意道,“老子读三十六计的时候,那些龟儿子还在挖鼻屎吃,跟我斗....而且,老子还留了一手....” 朱大长捧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饭馆墙上的电视机,随口问道,“啥子?” 侯三又抿了一口茶水,“本来老子只想用那袋子东西换回我们的宝贝,现在那个龟儿子既然说已经把宝贝卖了,我们就把那袋子东西留着,真要是只卖了三万块就算了,要是不止....老子就用那袋子东西要挟他,一点一点让他把坑了我们的钱吐出来....” “那他为啥子要用那袋子东西掉包我们的宝贝啊....”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你想想看,要是一般人碰到这种事,肯定早就吓得赶紧把那袋子东西丢了,相当于帮他毁灭证据.....可惜啊,遇到了我们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这种场面咋可能唬得住我们……只要这袋子东西在,就等于捏住了那个龟儿子的尾巴,他跑不脱....” 正在这时,服务员端着大盘小盘的菜肴走了过来,侯三轻咳两声,“好了,先不说这些....吃饭吃饭,吃饱了咱们把车子给他开回去,晚上老子再带你去‘江南好’搓背,美好幸福的新生活就要来了啊...” 朱大长盯着满桌子的菜狂咽口水,抓起一根卤猪蹄一口咬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桌子上满目狼藉,朱大长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心满意足地说道,“三哥,我吃不下了....” 侯三拿着牙签剔了踢牙齿缝,站起身来,长呼一口气,“吃饱了就走....” 服务员见状立马拿着计算器,满脸堆笑地走到侯三面前,“大哥,我们的菜可还合您的胃口?” 侯三斜睥一眼服务员,“马马虎虎...不用扯那么多废话,算你的账....” 服务员干笑两声,在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半晌,“承惠,您总共消费1380块,这边给您打个折,您给1300就行。” “老子吃啥子了就要1300,龙肉蛮...”侯三眼皮一跳,“拢共就15道菜,10瓶娃哈哈....” 服务员拿出一张标有价格的菜单,“您看看,我们的菜都是明码实价的,可没有多收您一分钱。” “嚯,那你早先给我们的菜单咋个没有价格喃....你这怕不是开的黑店哦....”侯三粗粗地看了一眼菜单,“算了算了....老子今天认栽,这点钱也无所谓,老子还是付得起的....” 服务员见侯三从牛皮纸里扯出一叠,立时指向收银台,微微笑道,“麻烦请到收银台付账。” 侯三不耐烦地咧咧嘴,嘀咕道,“屁过场恁多....” 走到收银台,侯三将数好的十三张红票子拍在上面,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朱大长拉住。 朱大长指着墙上的电视机,“三哥.....我们的宝贝....” 侯三扭头看去,看见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新闻图片正是他们从别墅偷出来的那袋子珠宝。 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述着新闻内容,标题是“警局侦破假钞案,顺藤摸瓜抓获假珠宝贩卖集团,假钞换假珠宝,城会玩?” 侯三顿时脑中一片轰然,回头呆呆地看向收银台,刚巧见到服务员将台面上的红票子拿起,一张一张地放进验钞机里.... 第七章殡仪馆拼图 任何爱好一旦成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都会失去原有的魅力,令人苦不堪言。 写作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激情满满,只想写些自己的所见所思所想。接着遭到现实不断的消磨,开始学得乖巧,为了不挨饿而写,每日枯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无聊的文章,凑齐三千,如释重负。 张允熙是个作家,还是个畅销书作家,深知这种痛苦,所以自然想要看她好戏的二人和她有难同当。 火锅也是这样,李俊在吃完第19盘花鲢的时候,看着锅里的红汤渐渐发白,脸色也开始发白,因为张允熙又将最初桌上摆的那一套火锅必备菜肴点了一遍。瞟见聂一夹着毛肚的筷子在不停哆嗦,李俊想咽一下口水,可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喝酒喝多了会断片儿,吃多了也会。李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吃完桌上那些菜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在重复咀嚼和吞咽两个动作,吃到吐,吃到扶墙而出。看着自己和聂一两人圆滚滚的肚子,就像两个鼓胀到极限的气球,再添一口都会爆炸。 张允熙看着聂一和李俊坐上出租车,撩了撩耳边的垂发,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满目关切,柔声细语地问道,“吃饱了吗?要不要我陪你们再去美食城去逛一逛,那边有一家冷锅鱼,你不是喜欢吃花鲢么.....” 李俊浑身一颤,求饶道,“饱了.....我就是吃饱了撑的,嘴欠!”打了几下嘴巴,“这辈子再也不想吃花鲢了.....” “吃饱了就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帮我干活....”张允熙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递向聂一,“这就是我从锦悦家洗衣房发现的血渍,你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聂一接过透明塑料袋,正色道,“我这就....去找人化验,还有....把你...”打了一个饱嗝,“朋友的....地址发给我,我找机会....去探一探...” 张允熙点了点头,“行,我等下就发到你手机上。对了....”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你们是打算回侦探社住吧,给你们一则温馨提示,因为前阵子你们那里有老鼠,我放了一点东西在里面,自己多留意点....” 李俊以为张允熙说的是老鼠药之类的,摆摆手道,“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小意思.....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黑眼圈重的,都快成国宝了....” 驾驶舱的司机回过头来,语气不善道,“走不走嘛,没完没了的,要么你们两个下去和她慢慢聊,要么喊她上来跟你们一起走,莫要耽误老子的时间.....” 张允熙面色一冷,正要说什么,却见李俊急忙关上车门,对着自己挥挥手,无奈地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哼着曲儿往回走。 李俊趴在后车窗上看着张允熙的身影越来越远,重新在后座上坐好,长舒一口气,见聂一对自己扬了扬塑料透明袋,立刻会意,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送我们去城南殡仪馆....”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聂一和李俊推门下车,四野荒草丛生,除了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洋房,周围再没有其他建筑。小洋房的顶上立着一个霓虹灯招牌,闪烁着几个大字,“一路走好殡仪馆”。 出租车在聂一和李俊刚下车的瞬间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惊起在小洋房四周院墙上打盹的乌鸦,呱呱地盘桓在聂一和李俊的头上。 李俊揉了揉鼻子,将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每回来这就跟到阴间似的,那小妞当初怎么选的址,也不找个热闹的地方,一看这里的风水就不好,阴气太盛.....” “迷信!”聂一白了李俊一眼,伸了一个懒腰,目光炯炯地盯着小洋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表情轻松自在,“这里....很好....我喜欢....清静。” 李俊啧啧两声,“果然变态和变态的趣味是相通的......” 聂一不再和李俊闲扯,闲庭信步地走向小洋房,走到一半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俊,扯动嘴角,“糟糕....咱们...忘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李俊当即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巴,“你包里没有?我以为你买了.....” 聂一喉结蠕动几下,摇了摇头。 “进庙拜佛要烧香啊,”李俊面色立刻白了几分,“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这下可咋整....不然,我就不进去了....” 正在这时,从小洋房里传来一个女人甜甜的声音,“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嘛,咯咯咯.....俊哥哥,快来陪我耍啊.....咯咯咯....” 李俊后颈上登时寒毛直立,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向聂一投向求助的眼神。 聂一轻咳一声,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继续朝小洋房走去。 李俊只好硬着头皮,绷紧浑身的肌肉,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一样跟在聂一的身后。 两人前脚刚踏进殡仪馆内,殡仪馆的大门便“砰”地一声关上。头顶上的灯管明明灭灭地闪着白色的寒光,屋子正中央有一张长长的不锈钢工作台。 一个扎着丸子头,脸上画着烟熏妆,身穿白衣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工作台旁边,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戴着乳白色的橡胶手套,拿起一块碎肉左瞧右看,脚下是两个脏兮兮的黑色手提袋。 李俊抬头瞟了一眼灯管,喉咙顿时有些发干,平视而去,正好看见年轻女子将手里的碎肉放在工作台上,蹲下身子在手提袋里翻找,凑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拼图啊....”烟熏妆女子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一块血乎乎的脚掌,转过身,嘴角噙着诡异的笑意,指了指旁边的工作台,“才拼了四分之一呢,要不要一起玩.....” 李俊顺着年轻女子的手指看去,工作台上一双重新被拼凑起来,满是血污的大腿映入眼帘。刺鼻的腥臭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李俊再也忍不住,急忙跑回门口位置,端起门口的垃圾桶不停地呕吐起来。 烟熏妆女子撇了撇嘴,“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般没用,你看看人家聂一....”说着扭头直勾勾地看向聂一,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多淡定,多沉稳呐,这才叫男人.....” 聂一捂着鼻子,仔细地观察工作台和手提袋里的碎肉,皱眉道,“哪来的?” “捡来的....”烟熏妆女子苦着脸道,“一个在春江大桥下捡垃圾的老头发现的,本来是由我那个法医师姐负责的,可是她还有其他案子,就推给我了....” 闭目在脑中建立模型,将碎肉一块块重塑,猛地睁开眼睛,聂一难得没有结巴地说道,“数目不对,缺了三分之一左右。” 烟熏妆惊奇地看向聂一,“你不结巴了?” 李俊一边擦嘴,一边解释道,“他一旦开始认真推理就不结巴.....” 烟熏妆竖起大拇指,对聂一赞道,“不愧是满叔最得意的徒弟,不像有些‘关门’弟子中看不中用.....没错,我先前称过,这两袋加起来也才60多斤,”将手里的脚掌举得更高一些,“从部分特征来看,是个成人,还是个女人,所以粗估下来,应该少了30斤左右的货。” 聂一挽起衣袖,从工作台旁边拿起一副橡胶手套,“今天.....没给你买.....棒棒糖,那就帮你....把这些.....拼起来吧。” 烟熏妆当即振奋地鼓动血红的双手,欢呼雀跃道,“这比你给我买一万块棒棒糖还要棒!”突地想起什么,对着聂一眨眨眼睛,“对了,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聂一从兜里掏出装有棉签的透明塑料袋,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 烟熏妆接过塑料袋,随手放在工作台旁边的小桌上,“嗐,这事简单,等我们把这拼图完成了,晚上我抽空给你做了,明早你就能知道结果了......我的电脑上有全市基因库的资料,只要这滴血的主人是a市的就能找到。” 聂一点了点头,对面色苍白的李俊招了招手,示意其也过来帮忙,自己蹲下身子,全神贯注地辨别手提袋里每一块碎肉,一块块地递给烟熏妆和小腿不断颤抖的李俊,并精准无误地说出每一块对应的人体位置。 直到夜幕降临,聂一和李俊才揉着酸痛肩颈走出殡仪馆,身后传来烟熏妆女子甜甜的声音,“有空记得再来找我玩啊....” 李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往聂一身边挪近了一步,牙齿不停地上下撞击,“咱快点打道回府吧.....这儿以后还是少来比较好.....阴气盛.....” 聂一轻轻地摇摇头,“不急.....再去一个地方,”掏出手机,翻出张允熙发来的别墅地址,“先踩踩点....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第八章王超与杨海 其实,每个人都擅长骗人,尤其是骗自己。 灰夹克脱下了皮夹克,打扮成浓妆艳抹的女人,再度来到锦悦的家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锦悦在厨房忙活,编造着自己为什么要不顾锦悦的告诫,又跑来别墅的谎话。 什么情况紧急,事件错综复杂,电话里不好讲清楚之类的都是骗人的,他只是想见锦悦了,就这么简单。也存着想和锦悦作对的心思,就像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顾大人的劝谏一意孤行地重蹈覆辙,想要引起对方的关注。 想要成为一对,就要先作对,这作对里全是不可明说的爱意。以前在学生时代,他就是这么和锦悦走到一起的,每次看到锦悦气呼呼地撅起嘴,他就很开心,因为这才是真实的锦悦,生气的锦悦最可爱。 有人说,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忽不定,他却是没有这样的漏洞。锦悦是说谎话的高手,这些年他陪在锦悦的身边,学到了不少技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先骗过自己。直直地看向锦悦,神色严肃地说清原由,就如同他真的是这样想的一般,紧接着将这一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三分假七分真,一个完美的谎话就诞生了。 锦悦手上的动作慢慢迟钝了下来,沉思片刻,朱唇轻启,“这样看来那个出租车司机并不知道你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拿错袋子的那两个人.....现在我们的袋子应该还在那两个人手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是要找找看的,但多半是找不到了,这会儿他们很可能已经不在a市.....那两个人就是土贼,不知道在哪里偷的珠宝,还是一堆假货,现在拿了钱,绝对跑了.....其实,拿不拿回那袋东西也无所谓,被他们拿走更好,做贼心虚,他们是不可能报警的。相当于分散地扔掉了,警察就算发现那两袋,找不到剩下的,终究是白忙活....” “不能大意!”锦悦皱起眉头,“王超,我现在每一天过得都是如履薄冰,一点差错都不敢有.....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那两个人,让他们永远闭上嘴巴才最安全....” 浓妆艳抹的王超无所谓地耸耸肩,干脆地应了一声“好”,但凡是锦悦吩咐他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是让他去死。 王超痴痴地看着锦悦,就像看着一件橱窗里的艺术品,看得到,却得不到。他一直很怀念过往的那些岁月,如果能敲碎那层积满灰尘,肮脏不堪的玻璃,他便可以牵着锦悦的手走回那段消逝的时光里.... “锦悦,我们回绿藤市去吧....”王超再一次说起这个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题,“我前阵子回去看过,乡下的老房子还在,那颗枣树也还在,上面结满红透了的枣子,可甜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说这样幼稚的话!”锦悦面色一冷,“回不去的,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一分神,右手拿着的小菜刀切破了左手食指,锦悦厌烦地盯着不断渗出鲜血,却毫无痛觉的伤口,伸进嘴里吮吸了一下。 一直关注着锦悦每一个动作神情的王超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道,“切到手了?” 锦悦点了点头,“小伤口,没什么,反正我也感觉不到.....”指了指客厅电视柜,“帮我从那里拿一张创口贴吧,”瞟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差不多你也该走了,待会杨海就要回来了....” 王超立刻走到电视柜旁边,翻找出一张创口贴,匆匆来到厨房,从锦悦手里夺走小菜刀,放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帮锦悦贴上创口贴,将锦悦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眼神里满是心疼,“你不喜欢我说那些,我就不说了,只是别再弄伤自己....”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锦悦顿时一惊,抽回自己的手,惊慌道,“坏了,他回来了.....” 客厅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面容冷酷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身名牌西装将其身姿衬得格外挺拔。男人在客厅门口脱下皮鞋,换上拖鞋,将皮鞋放进鞋柜,见有一双高跟鞋歪斜了一点,皱了皱眉,一点一点地调整好,所有鞋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条直线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锦悦立马迎了上去,帮男人脱下西装外套,小心翼翼问道,“不是说9点才能到家吗,怎么7点就回来了....” “本来想去看看妈和妹妹,顺带把出差的时候买的特产送过去,结果她们都不在家,只好直接回来了....”男人朝屋子里扫了一眼,瞟见厨房旁边浓妆艳抹的王超,惊奇道,“有客人?” 锦悦低眉顺眼地说道,“她是我高中时候的朋友,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就来陪我说说话解闷,正准备要走....” 男人上下打量王超一眼,“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什么高中时期的朋友?” 锦悦拿着男人的西服外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答道“她也是最近才到a市来的.....” 男人哈哈一笑,走到王超面前,伸出右手,“您好,我叫杨海。” “您好,我叫王秀。”王超很自然地切换成女人温柔的声调,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声优那里习得的技能,熟能生巧,什么事情只要练习超过一万个小时便会自如圆润。不止是声音,走路姿态,动作神情,每一样他都不厌其烦地练习了几万个小时。 杨海握着王超的手,并没有很快松开,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超装扮出来的玲珑曲线,“既然是锦悦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吧.....”扭头看向锦悦,眯着眼睛问道,“小悦,你觉得呢?” 锦悦咬了一下嘴唇,低着头,声若蚊蝇,“秀秀,那你就吃了饭再走吧.....” 王超眼底寒光一闪,面上却是笑意盈盈,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扭动屁股走回客厅,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毫不推诿地应了一句,“好啊,正好尝尝锦悦的手艺。” 杨海盯着王超被短裙包裹得浑圆的臀部,喉结蠕动一下,“那你有口福了,小悦的厨艺可是比酒店五星级厨师还要棒....”瞪了一眼傻站一旁的锦悦,“还不快去做饭,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锦悦木然地点了点头,将杨海的西服搭在客厅餐桌的椅子上,回到厨房,埋头继续切菜。 杨海瞥了一眼锦悦,冷笑一声,走到沙发旁,在王超旁边坐下,用使唤佣人的语气吩咐道,“小悦,从我酒柜里拿一瓶好酒过来,我和秀秀边喝边聊会儿天....” 锦悦眼帘低垂道,“都快吃饭了,要不就别喝了吧....” 杨海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开胃酒开胃酒,不喝酒怎么有胃口品尝这一餐的秀色。快点去拿,别扫了客人的兴。” 锦悦用力地捏着小菜刀的刀柄,手指变得青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下小菜刀,走到酒柜旁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 杨海见锦悦依照自己的命令在准备红酒,得意洋洋地说道,“小悦平常深居简出的,不懂得待客之道,你可别介意啊....”屁股朝王超身边挪得更近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王超腿上的黑丝袜,“刚才听小悦说,你是才来a市没多久?” 王超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没错,前阵子被老板炒了鱿鱼,打算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所以来a市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新工作....” 杨海一拍大腿,一脸的洒脱,“这事好办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的公司正好在招人,你可以到我那里试试,薪资待遇都好说。” “可是....听锦悦说您是做房地产开发的,我对这个行业一窍不通,实话告诉您,我以前就是一个服装店的导购员,没什么正经的工作经验....” “都是一样的,归根到底咱们都是搞服务的嘛.....我那正缺一个秘书,工作内容并不复杂,你肯定能干得下来。” 王超佯装兴奋的样子,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神色,“真的吗?您真的愿意聘用我?” “男子汉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杨海豪迈地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就可以去公司报道....”右手不动声色地放在王超的大腿上,“都是朋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正好锦悦端着两个盛着红酒的高脚酒杯走了过来,看见杨海的手放在王超大腿上,面色一僵,将其中一杯递给杨海,故意倾斜酒杯,一杯红酒全洒在了杨海身上白色的衬衫上。当即放下酒杯,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一边帮杨海擦拭湿漉漉的衬衣,一边惊慌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杨海站起身来,瞅了一眼被红酒污染的白衬衣,顿时心烦意乱,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余光瞟见王超也站了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和颜悦色道,“没事,我去换一身就行了,你去做你的饭吧....”转向王超,“抱歉啊,秀秀……你先自己坐这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罢,杨海便朝二楼的卧室走去,客厅里只剩下锦悦和王超四目相对。 锦悦叹了一口气,“你趁这会儿快走吧.....” 王超直视锦悦的眼睛,“你明知道他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 “各取所需罢了,”锦悦眼神复杂地说道,“现在亲眼见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开心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你是故意让他占便宜的吗.....” 王超拉起锦悦的手,“那就跟我一起走啊....” “我说了不可能....”锦悦甩开王超的手,“走.....立刻离开这里,如果你还想给我留点颜面的话....” 王超呆呆地看了锦悦几秒,肩膀一松,愤懑地拿起手提包,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锦悦看着别墅大门重新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王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别墅,眼睛微眯,面色忽地变得狠厉起来,轻身翻进别墅,躲进花园一处草丛阴影里。 不一会儿,杨海从二楼走下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皱眉道,“秀秀呢?” 锦悦头也不抬地淡淡答了一句,“走了。” 杨海来到厨房,从锦悦手里抢走小菜刀,冷哼一声,重重地剁下去,将小菜刀直立插在菜板上,寒声道,“是你让她走的?” “她是我朋友....” “那又怎么样.....我说过,在这个家,没有人可以悖逆我...”杨海深深地剜了锦悦一眼,语气森冷地说道,“既然做错事了,那就要接受惩罚,我在书房等你,自己过来。” 锦悦登时浑身痉挛一下,向杨海投去哀求的目光,“饭还没做好....你今天才回来,咱们好好地吃顿饭行不行……”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想要违抗我的命令了,”杨海抓起锦悦的手腕,径直朝书房走去,“看来我离开了几天,你把规矩都忘干净了.....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锦悦认命般地任由杨海将自己拖进书房,进入书房的一刹,突然瞟见客厅落地窗外一处草丛动了动,眼睛立即明亮了几分,又快速地恢复先前的神色。 杨海将锦悦按在书房的一张椅子上,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眼罩,扔到锦悦的身上,“自己戴上....” 见锦悦如同木偶一般乖乖戴上眼罩,杨海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尼龙绳和一根皮鞭,活动几下脖子,来到锦悦身旁,将不停颤抖的锦悦用尼龙绳一圈又一圈地捆绑起来..... 顷刻,别墅里回荡起锦悦的啜泣声,压抑,凄楚。 一声声都狠狠地撞在王超的心上,躲在草丛里的王超再也按捺不住,双目喷火地蹿了出来,从手提包里拿出小刀,撬开别墅的窗户,跳进客厅,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进书房。 杨海扭动几下手腕,将皮鞭扔到一旁,解开自己的皮带,刚将西装的裤子脱下扔到一旁,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回头看去。 一把小刀猛然插进了杨海的脖子右侧,鲜血像失去控制的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淋溅得王超满脸都是。 杨海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从脸到胸血红一片的王超,捂着脖子沉沉地倒了下去..... 第九章神秘短信 唰唰唰。 王超拿着一个塑料刷子蹲在书房里认真地清洗着血迹,身边是横七竖八的一瓶瓶漂白剂。轻轻地抽动几下鼻子,将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合着书房的血腥味一起吸进鼻子里,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哒哒哒。 小菜刀欢快地在菜板上跳动,锦悦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手边是排列整齐的一罐罐油盐酱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端起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放到餐桌上,摆上两副碗筷。 “吃饭了...” 她像是乡下那些妇人一样吆喝了一句,而后便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等待着。 “嗯.....这就来.....” 他如那些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汉子一般应了一句,抱起自己换下的血红衣衫,走到客厅的壁炉旁,将所有沾着血迹的东西都扔进熊熊的火焰里,拍了拍手,踱步到餐桌,在她的对面坐下。 食不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沉默且卖力地共进晚餐。 “真好吃.....”王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上鼓起来的肚皮,擦了擦油腻的嘴,“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瞅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要不今晚就留下来吧....”锦悦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语气轻柔地说道。 “好啊!”王超像个孩子得到喜爱的糖果一般开心地笑了笑,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待锦悦收拾完毕,关掉客厅里一盏盏明灯,两人一起走进卧室,锦悦躺在了床的左侧,摁熄了床头的台灯。月光透过纱窗投射进来,为锦悦的脸庞增添了几抹清冷的忧伤。 王超并没有在床的右侧躺下,而是躺在了床右侧的地板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可以.....抱抱我吗.....” 她侧着身子,蜷缩在床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 “嗯....” 他坐起身子,爬到床上,在离她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地方停下,轻轻地拥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心爱的花瓶。 她和他睡了,但他没有睡她。 寝不语,两人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假装入眠。 十多分钟后,王超再度睁开了眼睛,耳朵轻微地动了动,瞄了一眼怀里一脸恬美的锦悦,缓缓地下床,光着脚,循着楼下细微声响走去..... 李俊翻进别墅的客厅,四下扫视一眼,对站在窗外望风的聂一招了招手。 聂一迅捷地从窗户爬进来,用手势示意李俊在客厅搜查,指了指洗衣房的方向,表示自己去洗衣房查看。 李俊比了一个“ok”的手势,左手拇指抵于小指尖,在右手掌心上微微拍打几下,嘱咐聂一小心点。 聂一点了点头,踮着脚尖朝洗衣房走去。 李俊缩着脖子,两只手弯曲夹在腋下,像一只直立行走的老鼠在客厅里四处打转。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房门轻启的响动,虽是非常细小,细小到常人难以察觉,但聂一和李俊接受过张小满制定的大量听力练习,自然还是听见了。 两人都停下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李俊躲在沙发背后,偷偷瞟了一眼楼梯方向。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男人从二楼的楼梯口路过,接着便传来抽水马桶哗哗冲水的声响,而后是一阵阵男人“嗯嗯”的闷哼声。 李俊长舒了一口气,见聂一从洗衣房探出脑袋,便摆了摆手,半蹲着身子,两手握拳,脸上挤出一副便秘的表情,指了指二楼的厕所位置。待到厕所灯光熄灭,睡衣男子再次从楼梯口走过,李俊挥了挥手,让聂一放心地回去继续搜查,自己也从大衣内拿出一部p06便携式足迹勘察光源趴在地上细细查验。 不一会儿,聂一从洗衣房折返回来,将手里的微光血痕发现仪收起来,神情严肃地对比划着,说明自己在洗衣房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以及许多空空的漂白剂瓶子。 李俊仍旧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指了指地板,表示他也有所收获。 聂一轻手轻脚走过去,和李俊一起趴在地上盯着地板上的几隔不同方向的鞋印,屏息凝神地研究起鞋印上的花纹。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在看什么呢?” 两人悚然一惊,刚要回头,却只觉后脑勺被什么坚硬的物体狠狠地砸击了一下,顿时两眼一黑,趴倒在地。 王超将手中的珠宝原石随意地仍在一旁,在李俊身上摸索一阵,掏出一个钱包,盯着钱包里面的名片,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什么人?”锦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二楼走了下来,站在王超的身后冷冷地问道。 “你怎么下来了...”王超回头看了锦悦一眼,扯出李俊的名片,读着名片上面正中央的几个字,“一鸣侦探社.....应该是两名侦探。” “侦探?”锦悦蛾眉紧蹙,“侦探怎么跑到我的家里来了.....” “我也不清楚,就算有人发现那两个袋子,也不可能找到跟别墅有关的东西,更不可能这么快地就找到这里来....”王超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忽然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不过,这两个人在这会儿送上门,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半小时后,侯三将烟头直直地插在泥地里,拍了拍同样蹲在路边草丛里的朱大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揉了揉红肿的右脸,盯着对面的别墅小区,双眼发红道,“走!到动手的时候了,老子今天不管他屋里有没有人,都要把他龟儿子洗劫一空.....敢耍老子.....龟儿子那么有钱,还要在屋里放些假货,老子等下要教他学会诚实做人....” 朱大长摸了摸额头上淤青的小包,“三哥,你说他为啥要在屋里放假货啊,莫非他晓得我们要去偷他的宝贝....那我们一会还拿不拿那些漂亮石头啊,万一又是些假货咋整....” “这回我们就不要啥子破珠宝了,”侯三眼睛微微眯起,“老子只要现金,只要实实在在的红票子....” “我们咋晓得他把钱放在哪里,他家那么多个房间....” “直接问他.....”侯三直起身子,攥紧拳头,“老子这回打算明抢!” 话音刚落,街道上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一辆辆警车从侯三和朱大长面前驶过,拐进别墅小区内。 朱大长急忙将侯三拉回草丛,惊慌失措道,“三哥,警察来抓我们了....注意隐蔽.....” “隐蔽个锤子....”侯三一巴掌拍到朱大长后脑勺上,“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老子还没有动手,怕个屁....”重新站起身来,朝别墅小区走去,“这么大阵仗,多半是出了啥子不得了的大事....” 朱大长抿了抿嘴唇,贼眉鼠眼地跟在侯三身后,低声道,“三哥.....我们还要去抢那个龟儿子啊....会不会太冒险了,这么多警察....” “抢个鸡毛,”侯三砸吧两下嘴巴,“老子就是想看看是哪个英雄好汉整出了这么大的场面....” 朱大长连连点头,嘀咕道,“不抢就好,不抢就好....” 侯三和朱大长循着警笛声走到8号别墅旁边,远远地看见9号别墅前停靠着好几辆警车,一个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察涌进别墅里。 朱大长张大嘴巴震惊道,“三哥,是那个龟儿子的家.....” 侯三揉了揉鼻子,“老子长得有眼睛....奇怪了,就算警察晓得那个龟儿子拖欠工人工资也不可能出动这么多人啊....”一拍脑门,“老子晓得了,肯定是因为假珠宝的事情,那些珠宝毕竟是从他这儿流出去的....今天新闻才报道了的,那个贩卖集团都抓起来了,他这个源头肯定也跑不脱....” 两人说话的工夫,几个警察带着两个身穿绿色大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两个年轻人身上满是血迹。 其中一个年轻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喊,“误会了!人不是我们杀的!冤枉啊!” 侯三眼皮一跳,想起还放在出租车上的那袋碎尸,咽了咽口水,“这些龟儿子才凶残呢....杀了一个不够,又杀一个....这逮着百分百就是枪毙,还是老子英明,偷偷抢抢,最多三年...” 朱大长突地拍了拍侯三的肩膀,指着9号别墅侧面一棵大树背后的人影说道,“三哥,那个人也在....” 侯三顺着朱大长的手指看去,疑惑道,“哪个人哦?” “那天晚上和龟儿子的老婆在沙发上打啵啵的人....”朱大长一边解释,一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侯三。 侯三对比了一下手机照片上的人和树后的人影,挠挠头,“还真的是....”将手机还给朱大长,突然反应过来,“不行,那袋子东西咱们要尽快处理掉....这里头水太深,到时候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划不来....” 说罢,侯三便拉着朱大长匆忙溜出别墅小区,越过一片草丛,回到出租车上。侯三看着副驾驶上的那个黑色手提袋,心里愈加发怵,迅速发动汽车,往远离城市的方向驶去.... 在侯三和朱大长离去之后,树后的那道人影渐渐显现出来,露出王超的脸颊。 王超目睹了两个绿色大衣年轻人被警察拷走的全过程,嘴角浮起一丝轻蔑且得意的笑容,转身的瞬间,裤兜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掏出手机点开那条没有备注姓名的短信,定睛一看,王超的两条眉毛渐渐拧到了一起,面色阴沉下来,迅速地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第十章我是张小满 人都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装得一本正经,而在面对自己相熟的人,特别是亲人或是如同亲人的时候,便会耍一些些无赖。 站在警局门口的张允熙此刻便是在耍赖,抱着一个剑眉星目,身穿深蓝色制服男人的胳膊,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上面,任由男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不管我不管....你快让人把他们放了.....”张允熙抽抽鼻子,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聂一和李俊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杀人....” “你求我也不管用啊,”男人苦着脸,无奈地说道,“入室抢劫杀人是重大刑事案件....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没有用,要法官....不对,就算是法官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没用,不管是侦查阶段,还是审查起诉和审判阶段,都是讲究证据的。” “别那么死板嘛,”张允熙摇晃几下男人的胳膊,“我也不是说要让你以无罪释放他俩,只是走个取保候审的程序,让他们人先出来,不用在里面受罪....” “你就别为难我了....”男人快速地摇头拒绝,“这是重大刑事案件,在这37天的侦查阶段内是不可能取保候审的,放出去万一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到时候就是局长都背不动这口大锅,更遑论我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了。” 张允熙咬了一下嘴唇,“这么说.....只有等37天之后才能将他们保释出来了?” “很可能不止37天,这案子看似简单,实则疑点很多....”男人一脸肃容道,“先不说聂一和李俊没有动机做这样的事,就单单说他们昏迷倒下的位置也不对,一般人被击打晕倒之前身体会晃动几下,势必会有一两个不正常的脚印,可是书房里他们的脚印非常清晰完整...” “看吧.....我就说他们是被人陷害的....”张允熙顺竿爬,“既然你也觉得有疑点,那就把他们放了啊,聂一出来了还能帮着你一起查案,他可是我爸手把手教出来的,破这种案子简直是小菜一碟...” “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有让嫌犯和警方一起侦查的道理....”男人干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这案子在侦查阶段很可能要申请延长时限,他俩可能要在看守所里待两三个月....” “不行!”张允熙瞪大眼睛,急声道,“下个月月底就是我妈的生日,他们到时候必须要在场....我都准备好了....何为,”语气陡然一变,“你要是不帮我想办法把聂一和李俊保释出来,我就去找你爸,说你欺负我....” “我的小祖宗啊,这事儿我是真没一点办法....”何为思忖片刻,“其实,现在对聂一和李俊最为不利的就是别墅女主人的证词....既然你们是朋友,你可以找她聊聊,讲清楚聂一和李俊是受你的委托去调查的.....” “我去过了....”张允熙垂头丧气道,“可是她不肯见我,还说什么让我以后也别再去找她,我也有份害死她老公....” 何为轻轻地“哦”了一声,眯起眼睛沉思半晌,开口道,“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张允熙急切地问道,“什么办法?” “堂堂正正地破案,查明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聂一和李俊身上的冤屈自然就洗清了....” “你这不等于白说吗,像你说的,就算真的等你们查出来,起码也要两三个月,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按照我们的思路以正常的流程办案是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但也有能加快进度的法子....” “什么法子?” “让你爸加入专案组....” “专案组?”一个头发花白,面光红润,身穿蓝色休闲外套的老头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用力地嚼了嚼,盯着面前白发比自己还多,一袭黑衣的老人说道,“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啊,那两个倒霉蛋才被关进看守所三个小时不到,你就来找我了,还要亲自加入专案组.....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只要那两个混小子是清白的,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让他们多在看守所住几天也无妨,磨磨身上的锐气...” 黑衣老人四下扫视了一眼餐馆,抚摸着面前的桌子,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这里还和当年一模一样,可是又不一样了,桌子是换过了的....”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这天花板虽然没变,但是板子的表皮跟蜘蛛网似的裂开,黄黄的,里面肯定腐朽得不成样子.....”直直地看向蓝色外套老头,“老何啊,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朽了....早几年我还可以像你说的那般敲打一下聂一和李俊,现在不成,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蓝色外套老头撇撇嘴,“那也不用你亲自下场吧,随便从一鸣社里挑几个人,破这案子应该也很快。聂一和李俊不清楚一鸣社的底子,我是知道的,这些年国内各省市的奇案悬案都是散落在各地的一鸣社侦探侦破的……” 黑衣老人从兜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放进嘴里,艰难地吞咽下去,打断蓝色外套老头的话,“我就想再给孩子们打个样儿......” 蓝色外套老头以为黑衣老人吃的是抑制高血压或是心脏病的药物,并没有放在心上,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用筷子点指了一下桌子上唯一的一盘花生米,“我说....你这也太抠了吧,好歹也是求人办事,就一盘花生米,几瓶啤酒?” “何警官....我送你黄金,你敢收吗?”黑衣老人轻蔑一笑,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其实,这案子你迟早还是得找我帮忙,你信不信,一会就有人给你打电话,让你邀请我加入专案组....” 话音未落,一阵手机铃声便从蓝色外套老头的衣服兜里传出,蓝色外套老头摸出手机,瞟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看向黑衣老人,“还真神了....”眼珠子一转,接通电话,不等对面的何为开口,抢先道,“张允熙在你旁边?” 电话里传来何为惊奇的声音,“您怎么知道?” “难怪了....”蓝色外套老头大有深意地看了黑衣老人一眼,对何为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去请你满叔加入专案组?” 何为的声音更加激动起来,“没错....您真是神了.....” “没出息....连说话都跟老子一模一样,被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蓝色外套老头叹了一口气,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这事你甭管了....” “啊?爸,我真心觉得这案子如果有满叔帮忙,会更快地侦破,您再考虑一下呗....” “考虑个屁....”蓝色外套老头灌了一大口酒,“我这会儿就在和你满叔吃饭呢.....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把咱爷俩框得死死的....就这样吧,先挂了,老子还要吃酒....”挂断电话,看向黑衣老人,“怎么说也是你让我跑腿办事,老子必须要加菜,得点两个硬菜,东坡肘子和烤乳猪……待会给你表演一个我最近练的绝活,三口一只猪....” 黑衣老人嘴角微微上扬,老神在在地继续抿着酒。 这时从厨房走出一个服务员,匆匆忙忙地端着两个大盘子来到黑衣老人旁边,将两盘菜放在桌子上,“您要的东坡肘子和烤乳猪,请慢用....” 蓝色外套老头盯着桌子上的菜,咽了咽口水,“你连这都猜到了....”面色郑重地对黑衣老人问道,“你先前说的等不及专案组慢慢破案,你打算多久破案?” 黑衣老人放下酒杯,竖起一根手指。 蓝色外套老头歪着头问道,“一个月?会不会太紧了一点....” 黑衣老人缓缓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一周。” 蓝色外套老头怔怔地看着黑衣老人,眼角抽搐几下,张了张嘴巴,竖起大拇指,“真狠啊,你不怕聂一自信心大跌,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吗?” “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也就不配去见那个人,也不配扛起一鸣社的大旗.....”黑衣老人又从兜里掏出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片,“当然这些的前提是我能在7天之内破案,说实话,我现在其实挺没底的....希望不要晚节不保啊....” “你晚节保不保得住我不知道,”蓝色外套老头皱眉道,“我只知道你的记性确实不大好.....”指了指黑衣老人手里的药片,“你先前吃过药了....” 黑衣老人愣了一下,将药片放进药瓶,重新揣回兜里,站起身来,洒然一笑,“老年人嘛,记忆力自然没有年轻的时候好......既然事情都说定了,那我就先走了,去看守所见见那两个臭小子,省得他们心里没底....” 蓝色外套老头看着黑衣老人佝偻的背影,眉头再一次紧皱,“这么急?不对劲啊....” 二十多分钟后,黑衣老人来到警局门口,深提一口气,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去,站在办公室正中央,轻咳一声,朗声道,“安排一下,我要去看守所见聂一和李俊!” 办公室里的所有警员都停下手里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黑衣老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员,站起身来,歪着头问道,“你谁呀?怎么进来的.....” 黑衣老人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矍铄地说道,“我是张小满.....从今天起,将会是专案组的顾问.....” 第十一章 看守所 张小满站在看守所大铁门前,望着“看守所”三个字,唏嘘不已。 看守所,主要的便是看守二字。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看守的东西,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件事。他年轻的时候也为了看守一个人,进过这个所里,后来为了看守心中的公义信念,又从这里走了出来。 故地重游,自然百感交集,颇有些兜兜转转又是一个轮回的沧桑感,只是自己身子已经老朽。自上而下的老朽,即便他再不情愿也必须要承认这个事实,一如刚才他在餐馆里总共犯了两个以前不可能会犯的错误。 第一点,当然是忘记了自己吃过药又拿出药片,即便可以用人老了难免会犯点迷糊来解释,但也让老何起了疑心。年轻的时候,他也服药,但绝不会在人前服药,那瓶药从始至终就不该拿出来。 第二点,便是那声“何警官”,原本他是想直呼老何的名讳,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忘记了老何的姓名。到现在才想起来,幸好老何的本名叫何景光,听上去和“何警官”差不多,应该没有被老何发现。以前和老何一起调查童谣杀人案件的时候,他还取笑过老何的名字。 “景光好不好,要看你走的是什么道,一辈子都和罪犯打交道,你能看到什么好景光....” 还是在那间餐馆,那是一个叫老曹的刑警牺牲之后,他和老何喝酒的时候胡诌的一句。那会老何心灰意冷,他说这话不是要劝老何改行,而是希望老何更加坚定地走在那条道上。有些人在颓唐的时候,是不能好言相劝的,只能用相反的话刺激,所以那天夜里张小满说了很多这样的反话。 话是反着说的,却也是心里话,所以说过就忘。 张小满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摇晃几下脑袋,甩掉胡思乱想,踱步到大铁门旁边的窗口,敲了敲窗户,从兜里掏出在警局里开具的证明,递给值班的警卫,“准备一个单独的会面室,我要审问入室抢劫杀人案的疑犯.....” 几分钟后,聂一和李俊被一名面无表情的狱警领着走进会面室。原本无精打采的李俊在看见会面室那位背手而立的黑衣老人之后,登时哭天喊地跑了过去,抱着老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冤,聂一则是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垂着脑袋,偷瞄老人脸上的表情。 张小满一脚蹬开李俊,“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查案子把自己查进看守所的,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都又还给我了.....”看向闷闷不语的聂一,“你也是....平时看你脑子挺灵光的,小时候还跟王九江那样的人打过交道,怎地也着了别人的道.....” 李俊假装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师父....不能怪我们,那王八蛋敲闷棍哩....要是光明正大地面对面交手,十个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吹牛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我都自愧不如....”张小满冷哼一声,“看清楚那人相貌没有?” 李俊声音立刻矮了几分,“当时我和聂一正蹲在地上查看脚印....背对着那人....那混蛋不讲究,二话不说便抡起石头敲了我和聂一的后脑勺,没看清长什么样....” “175公分,体重在65公斤到70公斤之间,”聂一忽然抬起头,流畅且认真的答道,“惯用手是右手,这一点可以从我和李俊后脑勺的损伤程度上看出,砸向李俊后脑勺的力道明显更大一些。” 李俊挠挠头,疑惑道,“你看见那人的身形了?” 聂一摇摇头,“我并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形,之所以知道那人的身高体重,是因为我倒地的瞬间看见了他的影子,简单地计算了一下便知道他的身高.....至于说体重,则是通过他的鞋子推断而来,42码的棕色休闲鞋,鞋带系得很紧,穿过了最上面的一格,说明这个人并不胖,经常弯腰系鞋带。能一下子敲晕我们两人,证明这人经常锻炼,身体健硕,并不瘦弱,结合身高,便可推断此人的体重区间....” “不错....”张小满点了点头,“是比李俊要有用一些....除了这些还有吗?” 见张小满像以前训练他们时一样考较自己,聂一的眼里恢复了几分神采,“敲我们闷棍的那人应该不是死去的别墅男主人,第一他在别墅里没有换鞋,第二醒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死者的身高和双脚,对不上号。既然那人不是死者,便只能是凶手,而且....那人不是第一次进入别墅了,我和李俊当时正在查看客厅里的脚印,里面有一组就是他的....” “我在警局看过你们手机里的照片……你还是没有看全,现场的脚印还另有文章……”张小满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有,你从踏进别墅的第一步开始便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线索.....” 聂一眉头紧锁,仔细回忆从进入别墅到自己被敲晕的整个过程,始终想不明白张小满说的是什么。 李俊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师父,我也觉得这事情古怪....不过,我觉得更古怪的是现在警局那边的态度....很不对劲,从抓到我们到现在,就只是简单地问过一次话。按理说,刚刚逮捕我们,会先在警局来一番疲劳轰炸,耗光24小时,然后才会把我们关押到看守所....” 张小满摸了摸鼻子,看向李俊,“你的思维真是跳跃,看来我后面对你的安排是对的....”顿了一下,解释道,“不把你们关看守所,做出一副认定你们就是凶手的模样,我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加入到专案组里面呢。” 聂一双眼一眯,整个人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有人拿我们做饵,故意引您入局?” “别紧张,”张小满抿了抿嘴唇,“估计那人也是顺水推舟,临时起意的,没存着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利用一下我的脑子罢了,姑且遂了他的意,正好我也再给你们上一课...” 李俊听闻张小满加入了专案组,面色一喜,双手枕在脑后,“您加入专案组了?嘿,这下冤枉我们的那王八蛋算是踢到铁板了.....您预计什么时候能破案,说实话,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聂一插话道,“其实在这里多待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不仅可以沉下心来想事情,还可以和这里的罪犯交流一下心得体会,对于犯罪心理学的研究很有益处....” 李俊像看变态一样盯着聂一,撅着嘴竖起中指。 “那你可得快点收集素材,”张小满呵呵笑道,“确实也很难能找到一个地方像监狱一样聚集着大量的凶手,要不是我对你们还有安排,倒也可以让你们趁此机会多在里面磨砺一番....现在嘛,你们只剩下7天的时间了,就当是在里面度个小长假吧....” 聂一瞪大眼睛惊叹道,“这么快!” 几乎同一时间,李俊却是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大叫道,“还要七天!” 张小满笑着摇摇头,转身朝会面室外走去,“该讲的已经讲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好好想想,7天之后我再来这里……接你们回家.....” 聂一看着张小满的背影,如同望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心里生出一种难以攀越的挫败感。 李俊走到聂一身旁,拍了拍聂一的肩膀,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担忧地说道,“师父的身子骨出问题了,刚才我抱他大腿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指不停地颤动,几句话的工夫总共颤抖了184次.....” 正当张小满走出看守所的时候,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和张小满擦身而过,快步来到大铁门旁的窗口前,摘下口罩,迅速地填写了一张表格递给警卫。 警卫瞥了一眼男人,“又来探监啦....你最近来得够勤快的啊....” “好了吗?”男人并没有和警卫闲扯,“我赶时间,麻烦快点....” 警卫撇了撇嘴,粗粗地看了一眼表格,拿起座机说了几句话,放下话筒,“可以了……进去吧,c区接见室,你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驾轻就熟地走向c区接见室,就像一个按照既定路线行进的机器一般。 只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男人便来到了c区接见室。扫了一眼接见室玻璃后面一张张身穿深灰色囚服罪犯的脸,路过一个个或是流泪,或是满脸激动的探监者,在最里面的凳子上坐下,轻轻地敲了敲玻璃,拿起挂在玻璃上话筒,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后面一位正在看书的中年人,“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人伸了一个懒腰,放下书本,拿起话筒,“王超,别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你和那女人有今天的好日子,不应该好好地感谢我吗?” 王超面色一寒,站起身来,“没有正事的话,我就走了....” 中年人右手在空中慢慢上下摇动几下,“我劝你还是坐下来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我万一心里堵得慌,去找警察聊天,一不小心把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抖落出来就不好了....” 王超面色铁青地一手按在玻璃上,色厉内荏道,“你敢!” “不要那么激动....”中年人呵呵一笑,“年轻人就是肝火盛....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那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最近在读一本书,很有意思,”中年人拿起书本,指着书本的封面说道,“建议你也好好看一看.....看完了你就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了,这人呐,还是要多读书啊,书里什么都有.....” 第十二章 三色堇花语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别墅花园里回荡开来,锦悦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抿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昂起头,看向面前一身紫色名牌大衣,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青青,杨海是你的哥哥,但也是我的老公....他死了....我也很难过....杀他的是那两个王八蛋,你拿我出气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杨青青冷哼一声,“你会难过?别装了,你这狐狸精巴不得我哥早死吧,这样你就可以拿着我哥的钱去找外面的野男人了....”双臂环抱,鼻尖上扬,眼神冰寒道,“做梦!告诉你,有我在,你一分钱都甭想拿到,包括这房子在内,所有的东西都与你无关,赶明儿你就给我搬出去....” “你哥尸骨未寒,现在说这些是不是不大合适,你也太心急了吧....”锦悦抽了抽鼻子,一脸的凄楚,“别的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只是这房子是你哥和我结婚的时候买的,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和你哥的回忆,只要还在这间房子里,就能感觉到你哥还在我身边,并没有离开……让我搬走....做不到!” “哟呵,我哥刚走,你是不是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居然敢和我顶嘴了,反了你了还....”杨青青说着便抡起手臂,再次狠狠地扇向锦悦,“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臭不要脸的贱人....” 杨青青的手掌并没有落在锦悦的脸上,而是在半空中停滞下来。 一只粗壮的手捏住了杨青青的手臂,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炸响,“治安管理法第四十三条,殴打他人或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看她脸上的印记,你已经打过一次了,这一巴掌再打下去,就是多次殴打、伤害他人,要翻倍处罚了....” 杨青青奋力收回自己的手臂,冷冷地盯着突然走进别墅花园的年轻男子和黑衣老人,皱眉道,“你们是谁?” 年轻男子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我是警局的刑侦队长,何为.....”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杨青青斜瞥了一眼何为手里的证件,“这是我的家事,警察也管不着....” 何为收起证件,眉毛一挑,“谁说的,但凡是触及了法律的底线,家事也是公事,即便受害人不追究,司法部门也可以提起公诉....看来你真是不懂法啊,怎么着,要不要跟我回一趟警局,让我好好地给你普及普及....” 杨青青眼睛里的凶光立刻弱了几分,看了一眼地上楚楚可怜的锦悦,又瞟了一眼何为,咬了一下嘴唇,忿忿不平地跺了一下脚,对锦悦甩下一句,“别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等我妈从绿藤市回来有你好看的....” 说完,杨青青便挎着手提包,推开何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何为瞅了一眼杨青青的背影,啧啧两声,将锦悦从地上扶起来,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满目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锦悦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泪痕,摆摆手,“没事....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嗐,谁还没几个不讲道理的亲戚,该不好意思的是那女人....”何为挤出一脸憨厚的笑容,“刚才那人就是杨海的妹妹吧?待你很是蛮横霸道啊....” 锦悦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说道,“天底下所有的媳妇儿都不讨姑嫂的喜欢,我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站在何为身旁的黑衣老人忽然插话道,“她说的天衣无缝是什么意思?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锦悦警惕地看向黑衣老人,“这位是?” 何为速即解释道,“这位是张教授,是本次案件专案组的顾问。” “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吗,”锦悦微微蹙起眉头,“没必要设立什么专案组了吧....” 见何为想要开口进一步解释,张小满抢先说道,“毕竟是人命案子,还是凶杀案,肯定要谨慎一些,该走的过场是不能少的,不过你放心,这案子也不会拖太久,一周后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锦悦总觉得黑衣老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半信半疑道,“真的是这样吗?我也不是要催促你们,只是想让杨海早点入土为安。刚才青青之所以对我态度那么恶劣,就是因为怀疑我和那两个人勾结害死了杨海,只有等你们警方发了正式的通告,她才会消停下来....” 何为拍着胸脯,自信满满道,“放心吧,7天之后一定会有结果的!如果这期间杨海的妹妹又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可以告诉我,一定会让你安稳地等到结果出来。”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和凶手合谋杀死你丈夫呢....”张小满仔细地观察着锦悦的表情变化,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哈哈,紧接着说道,“开个玩笑,别太当真。” 锦悦面色陡然一寒,“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原本惊诧莫名的何为当即回过神来,急忙缓和气氛道,“您别介意,张教授就是喜欢开玩笑,没别的意思,他如果真怀疑您,怎么可能当着您的面儿问出这话呢,您要真是和人合谋杀死杨海,也不可能就这么说出来啊....” 锦悦脸上的寒意更甚了,“何警官,还没请教……今天你们到我家来有何贵干?我记得,该讲的我都在警局里说过了,这别墅你们也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应该没什么遗漏了的吧……” “先前就说了,走过场嘛....当然样子要做像一点,这样我也才好收警局给的顾问费....”张小满接过话头说道,“总不好拿了钱不办事,那不成骗子了吗。” 锦悦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无名火,面色平静地问道,“那您打算如何走过场?” “你忙你的....”张小满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别墅客厅房门走去,“当我不存在就行,我也不会乱翻什么不该翻的东西,只是随便看看....” 何为立马跟在张小满的身后,对锦悦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锦悦眼帘低垂,双手在裤子大腿边扯了扯,也跟了上去。 张小满忽地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指着花圃里的三色堇道,“这花不错,叫什么名字来着,平时老是在公园里看见.....” “三色堇。”锦悦和何为异口同声答道。 “听说不同花色的三色堇花语不一样,红色的是思念,黄色的是喜忧参半,你这都不是啊....”张小满摘下一朵,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这又是什么新品种吗?” 何为见张小满招呼都不打就摘下别人园子里的花,冷汗直冒,咽了一下口水,“问就问,别动手啊...那是大型三色堇,花语是束缚。” “不是什么好兆头嘛,怎么在家里种这玩意儿……”张小满撇撇嘴,随手将花仍在花圃里,拿出一张纸擦了擦手,又将纸巾收回衣服兜里,向锦悦致歉道,“对不住,刚才毁坏了你一株花,回头我去花市买一盆红掌赔给你。” 何为眼角抽搐一下,“你摘了人家的三色堇,赔人家红掌干嘛.....” 张小满轻咳一声,“红掌看着喜庆,而且寓意也好,红红火火....” “不用了!”锦悦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道,“本来也是种着玩的,摘了便摘了.....”咬着牙齿,“但还请您高抬贵手,别再胡扯乱拔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倾注了我和杨海的心血,还有....希望您尽快走完您的‘过场’,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杨海的葬礼很多东西还等着我去张罗……” 张小满比了“ok”的手势,作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向客厅,却在快要到达客厅房门的时候拐了一个弯,顺着墙边走到一扇窗户下面。 何为抠抠脑门,指着张小满右手边的一扇窗户道,“张教授....错了错了.....那两个凶手撬的是您右手边那扇窗户....” 张小满干笑一声,并没有立即移步到何为指的那扇窗户,似乎在为自己的错误找补,“我都说了随便看看....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下就进来。” 何为翻了一个白眼,尴尬地对锦悦说道,“那咱们先进去聊吧,正好我还有一些关于那晚的情况想要再向您核实一下....” 锦悦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心神不定地跟着何为走进客厅。她依稀记得,似乎之前王超便是从那个老人面前的那扇窗户翻进客厅的.... 张小满歪着脑袋,盯着面前那扇窗户锁扣上的一深一浅两道痕迹,嘴角微微上扬,嘀咕道,“果然和我想得一样,看来这别墅夜里挺热闹的啊!” 第十三章 药店 “胡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我要吃嘎嘎,两个兜兜没得钱....” 朱大长蹲在地上,捧着一根胡罗卜吭哧吭哧地啃咽,胡乱念叨了几句,瞟见侯三将黑色手提袋从出租车副驾驶拿出来放进后备箱,纳闷道,“三哥,你不说那袋子烫手,咱应该趁早扔了吗,咋又把它放后备箱啊,直接扔那边臭水沟不就好了?” 侯三锁好车门,扫了一眼四周,“你懂个屁,那袋子扔肯定是要扔的.....毕竟在我们手里这么久,我们又不是24小时戴着手套的,上面很多地方都有我们的指纹……但是必须要扔到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地方,你看看这里,四通八达,”指了指臭水沟对面的居民楼,“那边还有一个小区,人来人往,我们把袋子扔到臭水沟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还是要按我们之前规划好的,扔到郊外去,才够稳妥....” 朱大长当即站起身来,将胡罗卜揣回兜里,“那走吧,早点办完我们好去吃嘎嘎....” “吃个毛线....”侯三翻了一个白眼,“车子快没油了,得先去加油。” “那赶紧去加油吧....” 侯三朝朱大长伸出右手,“你有钱啊?只要你拿出钱来,老子马上去加油。” “我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给摩托车加油了....”朱大长两根手指在肚皮前对戳了几下,“现在连买个锅盔的钱都没有...” “那你说个铲铲.....”侯三耸耸鼻子,“那龟儿子司机跑完长途也不加油,也是个穷抠....还要老子帮他加油,亏得慌啊....” “三哥,干脆就把出租车扔这算了,懒得给他加油,赔本买卖不能做,加油钱都可以买好多个锅盔了....” “不得行,老子说过,让那个龟儿子在营运中心取车,就一定要把车子开过去。朱大长,有一点你一定要记牢,出来混,讲究信义二字,一诺千金,这样才能混出名堂。” 朱大长连连点头,“那现在我们该咋办,我们身上都没有钱....而且车子现在没有油了,我们就算有钱也没办法把车子弄到加油站去加油。” 侯三冷哼一声,“你以为老子为啥要突然停下来,就是想剩点油等会好开去加油站.....车子仪表盘上显示还剩17公里的油,不过一般都要打个折扣,好在几公里之外就有一个加油站。只要我们搞到钱,就可以把车子开到加油站去加油,老子没你那么蠢,不给自己留余地。” 朱大长竖起大拇指,“还是三哥聪明....”左右横扫一眼,低声道,“那我们该咋个搞钱,拦路抢劫啊?” 侯三狠狠地在朱大长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大白天的拦路抢劫,你是不是嫌我们进去得不够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刚才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了,那个小区对面有一个药店,门是关上的,里面没人,咱们把店门撬开,从收银台拿点加油钱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朱大长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振奋道,“还要拿点吃嘎嘎的钱....” 说干就干,侯三领着朱大长快步走到药店门口,偷偷地瞄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截铁丝,掰了几下,捅进u型锁的锁眼里,双眼微眯,屏气静心地开锁。 站在一旁的朱大长东瞅瞅西看看,忽然发现了什么,慢慢朝门右侧走去。 一分钟后,侯三终于打开了药店门上的u型锁,眉毛一扬,“成了....”伸手想去拍拍朱大长,却拍了个空,扭头一看,朱大长早已消失无踪。 这时候,药店的门突地被人从里面拉开,朱大长盯着被侯三打开的u型锁赞叹道,“三哥好手艺!” 侯三嘴角抽搐几下,“你是咋个进去的?” 朱大长指了指药店大门右侧,左手放在嘴边,低声道,“那边有扇窗户,是开着的....我从那里翻进来的....” 侯三顿时面皮有些发烫,干咳一声,一脚踏进药店,“爬窗户终究有些上不得台面,以后还是要尽量走正门.....好了,赶紧干活,拿了钱立马撤,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两人便匆匆走到收银台,侯三打开收银台的抽屉,里面却只有几个钢镚。将钢镚一枚枚拿起,揣进兜里,侯三一脸不甘地对朱大长说道,“我在这里再搜搜,你去里屋找找,这么大一个药店,肯定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钢镚....” 朱大长点头应诺,转身朝药店最里面走去,撩开布帘子,乒乒乓乓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他娘的,找个东西跟拆家一样,”侯三低声骂道,“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啊!” 里屋的动静立时小了许多,侯三继续在收银台附近搜寻,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在发现一个钢镚,愤懑地踢了收银台一脚。 突然,收银台下传出什么东西掉落的声响,侯三趴在地上侧着脑袋一瞧,顿时喜上眉梢,一沓红色的钞票散落在收银台底板下。一张张拾起钞票,侯三清点了一下,足足有一千块,收进衣服内袋里,瞅了一眼收银台抽屉,将抽屉整个拉出来,看着抽屉底下倾斜的小盒子,砸吧一下嘴巴,“原来是同行啊.....高明,实在高明....” 正在这时,朱大长抱着一个大桶走了出来,撅着嘴道,“三哥,这家药店的老板没有盗德....”咚地一下放下大桶,从里面抓起一把白色的粉末,“龟儿子把面粉当药卖....谋财又害命!” 侯三这才注意到这家药店的柜子上面大部分都是保健品,皱眉道,“是不讲究,连老年人的棺材本都不放过....这么说来,我们拿他的钱也是替天行道了....” 朱大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脸色越来越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您好,我要报案,这里有人卖假药....位置?”走到门口,朱大长望了一眼门外的街道的路牌,“静明路,药店在小区的对面.....” 侯三双眼一突,急声问道,“你在跟哪个打电话?” 朱大长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扭头看向侯三,一脸认真地说道,“110啊,龟儿子卖假药,我要举报他....” “额....”侯三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喉结蠕动几下,“你没有说我们是哪个吧?”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了....”朱大长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我叫朱大长.....我是干啥的?我是小偷!对,我现在就在店里,你们快来吧!” 侯三眼皮一跳,急忙夺走朱大长的手机,挂断电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朱大长,“朱大长啊朱大长,你脑壳里装的真的是猪大肠呐.....” 警局里,一个年轻警员放下座机话筒,走到何为面前,将接到的报案信息毫无遗漏地讲述了一遍,努力憋笑道,“有一点很奇怪....报案人说他是.....” 何为面不改色地问道,“是什么?” 年轻警员扑哧笑出声来,“他说他是小偷.....” “有点意思....”何为呵呵一笑,“有没有询问他的姓名?” “他自己交代的,说他叫朱大长,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为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张小满走了过来,随即对年轻警员摆摆手,“有人报案,就要出警,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这种小事不用跟我汇报....” 年轻警员右手抬到齐眉处,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是!” 张小满在何为面前站定,瞅了一眼离开的年轻警员,轻咳一声,“有新案子?” “不是什么大事.....”何为正色道,“满叔,先前在别墅里可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人家既然敢栽赃陷害给聂一和李俊,必定下足了工夫,哪那么容易就被我找到....”张小满摸摸鼻子,“对了....我看你对那个别墅女主人挺关心的,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何为慌忙地摆摆手,否认道,“不是....我就是看她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而且您也看见了那个杨青青是怎么对她的,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了.....” “小何啊,”张小满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见过几个很可怜的女人,可最后都证明她们不仅可怜,也有令人可恨的一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何为眉头紧皱,“您是说锦悦有问题?” “其他且不提,”张小满双眼微眯起来,“单说她今天被那个杨青青教训的时机选得就很巧妙啊,不早不晚,刚巧被我们撞见。” “她又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去找她.....” “真的吗?”张小满直视何为的眼睛,大有深意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她似乎对我们的到访并不意外呢?” “是么....”何为眼神有些躲闪,“您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好像是这样……可能是她猜到了吧,毕竟她家里刚发生命案,警方肯定要多此去调查取证的....可是,就算她知道我们要去别墅,也不可能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知道一个大概时间就行,”张小满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一巴掌的时间不够,就拖到两巴掌,两巴掌不够就三巴掌.....这一出苦肉戏演的好啊.....” “就为了让我们觉得她可怜?没必要吧....” 张小满目光幽幽地长叹一声,“当然有必要,这出苦肉戏又不是只演给我们看的.....” 第十四章 鞋 一个人能走多远,有时候不是取决于脚力如何,而是脚下的那双鞋。鞋子不好走,便是坦途也会走成坎坷。 张小满再次脱下一双女士休闲鞋,放在一旁,看向面色铁青的批发市场老板,干咳一声,“不合脚啊,麻烦你帮我再拿一双吧.....底纹和这双一样的,款式换一换....” “行吧...我找找....”批发市场老板捋了一下头顶仅存的几根头发,一边在密密麻麻排列的鞋盒中翻找,一边嘀咕道,“你能合脚才怪呢,大老爷们儿的脚非要硬塞进女人的鞋.....” “真是给您添麻烦啦,”张小满满怀歉意地说道,“我老伴儿不方便亲自过来,只能我先试试,好在她鞋子的尺码和我差不多,生来就是一双大脚丫子.....” 批发市场老板瘪了瘪嘴,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不麻烦不麻烦,顾客就是上帝,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拿起一个鞋盒打开,瞅了一眼鞋底的花纹,走回张小满面前,“您再试试这双.....” 张小满接过鞋子,穿在脚上,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这双还行,款式好像也和她之前那双差不多....这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要是能记着那双鞋的款式也不会这么费时费力。” “好在您还记得鞋底花纹,”批发市场老板松了一口气,“否则那才真的是大海捞针,要知道我这可包含整个a市所有鞋店售卖的鞋....就拿您要找的这种底纹的鞋来说,款式不同的就有几十种.....” “那就都找出来试一试吧....”张小满摸摸鼻子,“我忽然觉得脚下这双鞋的款式又好像不大对....” 批发市场老板立时愣住,脸皮抽搐几下,连连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心生一种犹如头顶上那几根珍稀的毛发都快要脱落的绝望,努力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一个小时后,张小满提着一个袋子走出批发市场,袋子里是一个鞋盒,鞋盒里装的正是先前他觉得合脚的那双女士休闲鞋,42码,棕色。 批发市场老板如同送瘟神一般,一面擦着满头的汗水,一面喜笑颜开地欢送张小满离开,和欢送别的客人不同,批发市场老板头一次没有说出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下次再来啊”。 张小满前脚刚离开,批发市场老板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也是个男人,身穿灰色的皮夹克。与张小满不同的是,灰夹克并不是来买鞋的,只是给了批发市场老板一张红票子,问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走到出租车站台,张小满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车内,靠着车窗,回头望了一眼批发市场的方向,见批发市场老板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市场门口,似是在欢送某人。嘴角微微上扬,对出租车司机念出一个地名——“城南殡仪馆”,而后便闭目在后座上打起盹来。 张小满乘坐的出租车离开后,灰夹克从出租车站台和批发市场之间的某个广告牌后走了出来,沉思片刻,也拦了一辆出租车,只不过是朝着与张小满相反的方向驶去..... 当张小满再次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在殡仪馆的大门前停了5分钟,不是司机不忍心叫醒张小满,而是足足叫了5分钟才将张小满叫醒。这5分钟让司机心惊胆战,老年人是不能随便碰的,一碰就有可能如同碎裂的瓷片一样瘫在地上,他今天便算是摊上大事了。 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叫喊提醒,如果不是悄悄地探了一下张小满的鼻息,司机差点认为自己这一单不是送人,而是送货上门。在殡仪馆门前,自己车上有一个怎么也叫不醒的老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等到张小满下了车,司机连打车费都没收便发动汽车如一阵旋风似地离开了,生怕张小满从裤兜里掏出来的是冥币一样。 张小满眨眨眼睛,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红票子又揣回兜里。倒不是他故意晕倒吓走司机,为了省这一点打车费不至于。刚才他是真的没听见司机的叫喊,不是耳背,也不是睡得沉,而是真的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了。上车闭上眼睛打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小满完全没有记忆,就像有人在他脑中擦去了这一段记忆。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是在三个月前,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张小满半夜起来上厕所,撒完尿以后,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键,转身的瞬间,记忆消失了。准确地说,他莫名其妙地闭上了眼睛,五感皆失,大脑停止了运转。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破晓时分,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佯装成刚上完厕所的样子,回到卧室,看着还在熟睡的黄晓晓,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在床上,可是再也不敢闭上眼睛。 自这天晚上开始,类似的情况便会时不时地发生,而且越来越频繁。很多个夜晚,张小满都害怕自己闭上眼睛之后,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以前,他睡不着;现在,他睡不醒。 所以他和魏雪商议过后,决定回到老家,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可这不像数学题,即便有解题思路,也很难找到正确的法门。恰巧又发生了聂一和李俊的事情,张小满便中止了破解自身难题的过程,回到了a市,想要给徒弟们上完最后一课.... 从殡仪馆大门口到殡仪馆房门,短短一段路程,张小满脑子里便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呼出一口浊气,踏了进去。 “满叔!”一个甜甜的声音在殡仪馆内响起,“您怎么来了?” 声音是甜甜的,人也是甜甜的。虽然年轻女子脸上画着烟熏妆,指甲涂得黑不溜秋的,但在张小满眼里,年轻女子一直都是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孩。 张小满食指竖立唇前,说出很多年前那个小女孩躲在柜子里说的前半句话,“嘘.....敢说出去的话....” 年轻女子同样将自己的食指竖立唇前,说出那句话的后半段,“就扭断你的脖子.....”哈哈一笑,继续道,“暗号对上了,自己人!” 张小满笑呵呵走到年轻女子面前,摸了摸年轻女子的头,“甜甜,咱有日子没见了吧,最近还好吗?你师父有没有为难你,有的话告诉满叔,满叔替你做主,那老妖婆不是你满叔的对手.....” 孙甜甜面色一滞,对着张小满不停地挤眉弄眼,示意张小满别再说往下说了。 “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张小满一脸傲然地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老妖婆欺负了你,还不让你说出来?别怕,有满叔在,就算那老妖婆就站在这里.....”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了,你准备怎么样?”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婆忽然从右侧的一道房门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盯着张小满说道,“还有....你说谁是老妖婆?” 张小满面色一僵,尴尬地回过头,向上扯动嘴角笑道,“落红姐,你也在啊....什么老妖婆....你一定是听错了....哈哈哈.....” 长弓落红冷哼一声,缓步走到孙甜甜面前,完全无视张小满,板着脸对孙甜甜说道,“死者内脏的病理诊断都做完了吗?dna匹配完成了?骨龄检测报告出来了?你挺闲的啊,看来我给你布置的任务还是太轻松了,居然还有时间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闲聊....” 孙甜甜脸上的笑容顷刻烟消云散,向张小满投去求救的眼神。 张小满轻咳一声,“那个.....落红姐,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找甜甜帮忙的.....” “没空,”长弓落红立刻回绝道,“她挺忙的,从现在开始会更忙....” 张小满抿了抿嘴唇,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落红姐,真是有正事,您就高抬贵手,让甜甜帮帮我吧....回头我请你吃一顿大餐,好好感谢您....” 长弓落红斜着眼睛看向张小满,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都是我那两个徒弟惹的祸,”张小满耸耸鼻子,“所以说,还是您最厉害啊,我连教徒弟都比不上你....” 孙甜甜看着张小满滑稽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弓落红瞪了一眼孙甜甜,昂着头,轻蔑地看着张小满,“说正事!” “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查案子把自己搞进了看守所.....”张小满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出真正的凶手,才能把他们从牢里捞出来,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咱们当师父的不容易啊....” “你想让甜甜帮你干什么?” 张小满竖起两根手指,“这第一嘛,自然是帮我再给死者做一次尸检....”从兜里掏出一张沾着泥垢的纸巾,“第二,帮我检验一下这张纸上的泥土成分.....” 听到“检验”二字,站在一旁的孙甜甜猛地一拍额头,大叫一声,“糟糕!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十五章 神秘访客 “什么重要的事?” 锦悦站在别墅车库的阴影里,微微皱起眉头,盯着身穿灰色夹克的王超说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要再去惹出什么别的事端来,是嫌警察对我们的关注度还不够吗?” “已经答应别人了,言而无信不大好,而且我发现这件事对我们也有好处.....”王超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的黑衣老人说道,“这老家伙和警察来找你的时候,我就在别墅附近,当时的情景都看在眼里了....” 锦悦咬了一下嘴唇,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既然你都看见了,那就该知道最近警察盯得有多紧,怎么还不懂得低调一点....” “我说的不是他们.....算了,等我办完答应别人的事再去料理剩下的烂货.....”王超眼神冰冷地说道,“我要办的事就是有关这老家伙的,事情办好了,他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锦悦一怔,后退一步,震惊道,“你要对他下手?” “不是我....”王超解释道,“实际上我只是去传个消息而已,这老家伙得罪的人有一箩筐,用不着我动手....对了,你知道这老家伙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锦悦摇摇头,“那个姓何的警察叫他张教授,说是专案组的顾问。” “我给你一点提示,这老家伙是德川大学的教授,当然现在已经退休了.....” 锦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惊出一身冷汗,脱口而出三个字,“张小满?” “聪明!”王超大有深意地看向锦悦,“就是你那个老同学张允熙的爸爸,名震全国的解谜大师,没想到吧?” “我早该想到的.....张允熙之前来找过我,说闯进别墅的那两个人是她的朋友,一切都是误会,让我去和警察说说,放那两个人出来.....” “这就难怪了....听说那老家伙退休后深居简出,很少再出来走动,也只有他女儿能请得动了....你那老同学有没有说那两个人为什么要闯进别墅?” 锦悦白了王超一眼,嗔怪道,“还不是都因为你....每回晚上来的时候,都是走窗户的。张允熙那天来找我,看出窗户有被撬过,还问我是不是家里进贼了。虽然被我全都推到了蔡阿姨身上,但她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所以请那两个人来我家里查查到底有没有小偷光顾过我家。” “嗯....这便说得通了,我敲晕那两个蠢蛋侦探的时候,他们确实在客厅查脚印来着....”王超撅着嘴,“这是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啊,一窝多管闲事的烦人精啊。” “你还有心思说笑,”锦悦紧张得手心都是细汗,一脸严肃地说道,“张小满不是好糊弄的,他和我第一次见面就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次.....而且,好像他还发现你撬窗户的痕迹了....千算万算,偏偏漏掉了那扇窗户....” “他确实已经发现那晚还有其他人在了,我先前跟踪他到了鞋子的批发市场,他买了一双和我那晚穿的一模一样的女士休闲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王超神情轻松地宽慰锦悦道,“不过,你也别担心,这不马上他就要领盒饭了吗,蹦跶不了几天。” 锦悦低着头,思忖片刻,脸上摆出一副不忍的表情,“如果可以....还是尽量留他一命吧,毕竟是张允熙的爸爸.....以前大学的时候,张允熙还是帮过我不少忙,而且我亲眼见过之后,才知道她爸爸真的很老了....让一个老年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取走他的性命,让他说不出话就行了....” “你还是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考虑很多……这我可不能保证,”王超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我就是个传话筒,他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他的仇家答不答应....听说人家对他可是恨意滔天啊....”不舍地看了锦悦一眼,“好了,我该走了,办完事再来找你……” 说完,王超转过身,走到车库的小门前,扭动门把手,嘎吱一声拉开门.... 关上门,右手松开门把手,孙甜甜取下嘴里的棒棒糖,将手里的检验报告递给张小满,“满叔,两份化验都做完了。这份是聂一和李俊让我检验棉签上血渍的报告,”黑色指甲点在最上面的那张打印纸上,“我从血渍里提取了一些细胞样本,第23对染色体为xx。” “是个女人?”张小满接过检验报告,沉吟道,“有没有通过基因库进行匹配搜查?” “试过了....”孙甜甜摊开双手,“基因库里没有这个人的dna记录。” “不是a市的人?” “准确地说,是户籍不在a市的人,a市总人口2100万,其中有950万的流动人口,都是从外地来到a市打工的,像一些什么快递员,保安,清洁工,保姆....本地人不愿做的工种,很多都是从a市周边城镇乡村来的人填充。而这些流动人口,是没有在基因库里做dna记录的。” 张小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最近a市有没有什么无法查明身份的尸体?” “有啊....”孙甜甜一根根地掰着手指头说道,“被火烧成焦炭的,被车碾成肉饼的,被水泥活埋的....哦,对了,”指着解剖台,“这还有一具被分尸的,少了三分之一的尸块,在基因库里也没找到与之匹配的。” 张小满走到解剖台旁边,盯着那具被孙甜甜用针线缝补拼凑起来的三分之二尸体,俯下身嗅了嗅,“有漂白剂的味道......还有硫磺的味道....漂白剂应该是凶手在清洗现场时沾染上的,硫磺的味道嘛.....是抛尸地点的特殊标志,尸体看上去很潮湿,靠近水源或者就是泡在水里.....抛尸地点一定是平时人少的地方,那便要排除一些温泉场所和工厂.....抛尸地点是春江,那里的江水因为前些年受工厂的污染比较严重,含硫成分很高....” 孙甜甜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果然还是满叔厉害,聂一都没推断出来,还是我告诉他的呢....抛尸地点确实是春江,碎尸是在春江大桥下被人发现的。” “是个女人....”张小满瞟了一眼尸体脚掌的皮肤,“看样子年龄应该不小,骨龄测过了吗?” “测过了,大概在45岁-47岁之间,多少会有点误差。” 张小满直起身子,指着碎尸说道,“那就先从她开始,做个dna匹配检验,”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一个小时够不够?我想等你做完,结果出来了再走....”孙甜甜竖起食指左右摇了几下,“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基因标本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用电脑比对一下就可以了,几分钟就能完成。” 张小满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解剖台旁边坐下,“那好....我就坐在这里一边看泥土成分的分析报告,一边等你的新报告,顺便再跟这具碎尸交流一下....” 孙甜甜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回到小房间里,黑色指甲在黑色键盘上快速地跳动.... 几分钟后,当张小满正半蹲着身子,瞅着碎尸某个尸块的时候,孙甜甜拿着一分新鲜出炉的报告走了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满叔....见鬼了....居然匹配上了!” “满叔可还不想见鬼....”张小满瘪了一下嘴巴,“我已经猜到了,刚才她已经亲口告诉我了....” “哦?”孙甜甜惊诧道,“您又发现什么了?” 张小满指着某处尸块边缘说道,“这里有点特殊的东西.....” 孙甜甜凑过去,定睛一瞧,盯着尸块边缘的一绺紫黑色的物质问道,“这就是渣滓吧,没什么特别的啊....” “不!”张小满从解剖台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把镊子,夹起那绺紫黑色物质,“这不是一般渣滓,这是三色堇花瓣的碎片....死者遇害的地方是一块三色堇花圃,”抽出先前那份泥土成分检验报告,“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检验那份泥土样本的原因,我的鼻子可灵得很,尤其对血腥味很敏感,再淡都能闻得出来.....” 孙甜甜惊地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咽了一下口水,“满叔,你这脑袋可真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啊....该不会你已经推理出凶手是谁了吧?” “那还不至于,虽然是有怀疑的对象,但现在还缺少关键证据,那种一锤定音,让人无话可说的证据....”张小满抽抽鼻子,“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揭开谜底,让真相大白....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孙甜甜开车将张小满送到最近的一个出租车站台便又返回,因为短短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长弓落红就打了十几个电话催促孙甜甜回去帮忙。 张小满看着摆出苦瓜脸匆匆离开的孙甜甜,嘴角上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当年的小女孩而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很是令他欣慰。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并没有对司机说出自己家的地址,而是简简单单地吐出四个字“德川大学”。 即便他现在很想回家,但是也还不能回家,自身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回到家里只会露馅儿,徒增家人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张小满再一次回到了德川大学,回到了那间小小的教师宿舍。虽然他已经退休了,但由于经年累月地为学校做出不少重大贡献,学校便将他曾经住过的宿舍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以示他永远是学校的家人。 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微黄的灯光伴随着细小的电流声在头顶上方亮起,张小满关上房门,咳嗽两声,刚转过身便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客厅书桌旁,浑身上下被黑色的雨衣遮盖,似乎在翻找什么。 那道人影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进来,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向张小满..... 第十六章 字谜 人都是这样,心动的年纪胆子小,胆大的年纪不心动。 黑色雨衣的胆很小,尤其在张小满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露出寒光闪闪的刃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小偷....” 张小满盯着黑色雨衣稚嫩且精致的五官,估算出黑色雨衣的年龄在18岁上下,皱眉道,“你是谁?” 黑色雨衣揭下雨衣的帽子,乌黑的秀发倾泻下来,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个学生证,“张教授……您好.....我是德川大学2020级的学生.....” 张小满缓缓放下握着小刀的手,将小刀收回兜里,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大晚上在我的宿舍里干什么?” “说了您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就是德川大学2020级3700名普普通通新生中的一员,您叫我婷婷就可以....”黑色雨衣少女抿了抿嘴唇,一脸尴尬地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 “我男朋友是数学系的,一直以来都将您视作偶像.....您就是他心中的神.....他平常痴迷于破解各种谜题,尤其是您在《命题》上面的专栏,那些什么矩阵密语,黎曼假设暗码....他都视如珍宝,最近又迷上了您的‘字谜’,为了猜出最新一期谜底的那个信息,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了....所以,我想来您这找到答案,然后回去引导他解出来....” “这便有些魔怔了.....那都是小玩意,你应该让他把心思多放在学业上....”张小满走到餐桌旁,拿了两个杯子,“我很久没有回来了,家里只有速溶咖啡,要喝一杯吗?” 婷婷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笑着点了点头,“再好不过了,谢谢....说实在的,这天气大晚上的可真冷,您这又没有暖气,我的手都冻僵了....” “这么冷还跑出来帮你男朋友找答案,看得出来你很爱你的男朋友....”张小满冲好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婷婷,自己捧着一杯,抿了一口,“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命题》上出谜题了,都是我的徒弟在瞎胡搞,所以你在我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 婷婷立刻垂下脑袋,一脸失望地说道,“难怪我找了很久也没看到任何关于谜题的资料....”忽地想起什么,又满目热切地看向张小满,“出题人既然是您的徒弟,那您应该也知道谜题的答案吧?” “不知道.....”张小满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不过既然是我徒弟出的题目,我如果破解不了的话,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那您也会破解字谜吗?” “小儿科....”张小满将手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指着沙发,“请坐....”转身走到沙发对面的电视柜,抽出一块小白板,挂在书桌旁边的墙壁上,“我先给你举个例子,你就知道这种东西有多简单了.....” 拿起一只黑色的马克笔,张小满迅速地在白板上写下两个短句,“上下是条平行线,有个菱形中间站。” 婷婷歪着脑袋瞅了半晌,又在手心里画了画,摇摇头,“我猜不出来,有这样的字吗?” “这是我一个徒弟8岁时候玩的小游戏,很简单的....”张小满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字,“是互相的互,你现在再看看是不是很符合题干说的意思,这是题意解字法,还有题干拆字法,上下拼字法,比划消去法,位移重组法.....” 婷婷看着白板上的“互”字,眼睛一亮,“还真是.....” “再比如....”张小满又在白板上写下两个短句,“这回再猜猜看,和刚才的法子差不多。” 婷婷认真地注视着白板上的字,“人狗相伴,只卧不站.....按照您说的,这两句也是靠题意破解的话....我知道了!是‘伏’,一个单人旁,一个犬,可不就是人狗相伴么,伏就是趴着的意思,也应了后面那句‘只卧不站’,我猜的对吗?” 张小满赞赏地点了点头,“还算不是特别笨,这就是破解字谜的基础招式之一,再结合某些其他的规则,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信息,便可得到字谜最终的答案了,都是些老掉牙的套路。” 婷婷眼眸里星光微转,“真是有趣....难怪我男朋友深陷其中,就连我也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破解一下这期的字谜了....” “闲来无事解解闷就好,别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张小满瞟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片,扔进嘴里,企图直接吞咽下去,可是却没有成功。 婷婷见张小满憋红了脸,急忙端起茶几上的咖啡走到张小满面前,“快喝点水...” 张小满灌了一大口咖啡,好不容易将药片顺下去,舒了一口气,眼神感激地对婷婷说道,“谢谢....” “不客气,”婷婷摆摆手,也瞟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叹了一口气,“我该回去了,感谢您的指点,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靠自己解出来,但总算不是毫无头绪了....” “等等....你刚才说你男朋友已经被字谜困扰三天了,说明这次题目不简单,估计一时半会儿你也很难破解出来....”张小满突然叫住婷婷,“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好人做到底,还是由我来帮你解开吧....” 婷婷愣了一下,脸上随即绽放出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神情激动道,“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谈不上什么麻烦,三两下的就能搞定,”张小满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指了指白板,“你把题目写上去吧,我教你怎么解开。” 婷婷一脸振奋地走到小白板旁边,拿起黑色马克笔,摸出手机,比照着手机里的某张照片,开始在白板上书写起来,很快白板上的空白就所剩无几。停下最后一笔,婷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端起自己的咖啡浅浅地抿了一口,眉开眼笑道,“张教授,这就是最新一期的字谜....” 张小满摸着下巴,扫了一眼白板上的内容,沉思片刻,开口道,“这题很简单嘛,用得最多的就是拆字法....我们先从第一个短句开始,砍头毙命,从中分离。‘毙’字的头是‘比’,砍去之后便剩下‘死’字。从中分离,‘从’字分离开是什么字?” “人!” “没错,就是‘人’,所以这第一个短句的谜底就是‘死人’....这第二个句子‘故居东,球王崩,灭顶之灾’,也是两个字。球王崩,球字没有王,便是请求的求。故居东,左西右东,故字的右半部分是便是反文旁,和前面的求组合在一起就是救命的救字。灭顶之灾,‘灭’字少了顶,是一个‘火’字,所以这第二个短句的谜底便是‘救火’。” 婷婷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该怎么破解了....”快速地将第三个短句圈起来,“打断念头,念字去掉上面的今,就剩下一个‘心’。馨香飘逝,闻香无门,馨字去掉下面的香,闻字去掉外面的门,组合在一起是繁体字‘聲’.....连在一起,第三句的谜底是‘心声’!” 紧接着,婷婷又接连解开了剩下的几个短句,得到了7个词,分别是“杀势”、“小张”、“不输”、“放满”、“皆盘”、“翼翼”、“虚见”。 有些词汇很常见,有些词很生硬。得到这些词之后,婷婷并没有停下来,自顾自地在白板上继续写写画画,“这一期字谜登出来的时间是1月4日,所以我猜测接下来的规则便是将这些词打散成一个个的单字,然后组成四个字的成语。” 张小满瞪大眼睛看着婷婷在白板上写出一排四字的词语,手中的杯子掉落地面,说不出一句话。 “杀人放火,见死不救,虚张声势,小心翼翼,满盘皆输....”婷婷得意洋洋地看向张小满,冷笑一声,“确实是小儿科,当然这还不是最终的谜底,这期《命题》的刊号是12211,每一个数字依次对应成语里的一个字,杀人放火的第一个字‘杀’,见死不救的第二个字是‘死’.....全部连起来就是‘杀死张小满’!” 捋了捋耳边的秀发,瞟了一眼怒目圆睁的张小满,婷婷捂着嘴咯咯笑道,“是不是感觉很想说话但是又说不出来,呼吸困难,浑身麻痹?我刚在你的咖啡里加了一点东西,筒箭毒碱。哦,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的专业是临床医学,刚才你怎么不问我是哪个系的呢,太大意了啊....” 张小满呼哧呼哧地奋力喘着气,就像是快要窒息一般,两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脖子....几秒之后,张小满突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砸吧一下嘴巴,表情玩味地盯着婷婷,“没有问是因为没必要问,得到的都是假话有什么用……就像你也没有在数学系读书的男朋友,对吗?我刚才装得像不像?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我的演技应该可以打个9分了吧?” 婷婷震惊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在你那杯里.....”忽地婷婷觉得自己全身的神经都失去作用,一屁股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脸惊惧地看向张小满,说不出一句话。 “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调换了一下杯子,”张小满淡淡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有来有回才能称之为‘互’,而那个伏字是伏笔的伏,也是伏击的伏,还是伏诛的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第十七章 原形毕露 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普遍适用于各类场景,但凡还活着,时间都会在人的身上一分一秒地流淌,时间流尽,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因此,很多人都以“时间就是生命”劝勉自己或他人,不要白白浪费宝贵的每一分每一秒。 时间本就所剩无几的人,更是掐着秒过活。 张小满说出“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那个一身黑色雨衣的“婷婷”说的。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但相对于婷婷来说,却也像个大富翁一般。 婷婷脸上写满了惊惧二字,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你不要过来啊!” 张小满慢步走到婷婷面前,从婷婷身上摸索出那个学生证,瞥了一眼上面学生姓名一栏的几个字,“尹婷婷?先前倒是说了真名,姓尹?我想想....”故作思索一番,“尹恒是你什么人?不会是你爸吧?” 尹婷婷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怎么还放不下....”张小满想起了多年前的空气炮杀人案件,那个为了妹妹和爱人变成了食肉之羊的男人,摇头叹息一声,再度在尹婷婷身上搜寻起来,摸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包,抽出钱包里的一张照片,盯着照片上的妇女和小女孩,“你母亲王静还好吗?” 尹婷婷双目喷火地看向张小满,那张照片是她最为珍贵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碰触。 “忘了你不能说话了....刚才说了时间就是生命,你的生命只剩下几分钟了,那就不再絮叨那些家常,咱们言归正传,我大概了解你想要杀我的动机了....”张小满将钱包放回尹婷婷的兜里,正色道,“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谁告诉你今晚我会回到宿舍的?” 尹婷婷用力地从鼻孔喷出一股气浪,勉强形成一个轻轻的“哼”字算是答复。 “你老实配合的话,我立马就叫人来给你解毒,今晚的事情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张小满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应该因为这些旧怨止步于此....这样吧,我来猜一猜,如果猜对了你就眨眨眼,也就不算你不讲信义了....” 尹婷婷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十分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张小满仍旧开口问道,“这个人认识你或者你母亲吗?” 尹婷婷紧闭双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嗯....看来你觉得我肯定是猜不到了,”张小满自顾自说道,“那么给你传达消息的人一定是我不认识的某个人,而且希望我能死在你手里,那么就是跟我查的案子有关了....” 尹婷婷努力克制住心中的骇然,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张小满瞅了一眼尹婷婷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呵呵一笑,“我大概猜到一点了....”掏出手机,点开即时通讯软件,按住语音按键,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张小满快步走到玄关处,打开门锁,面无表情地将门外的人迎进屋内。 尹婷婷睁开眼睛,看着和张小满一起走到客厅的白胡子老头,登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小满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嘬了一小口,指着站在书桌旁正从兜里掏出一根针管的白胡子老头,对尹婷婷说道,“前阵子我在老家修养,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他在下棋....虽然他曾经是你的物理老师,但也是我的高中同学,你母亲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吗?” “王静在婷婷读小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白胡子老头插话道,“而且,当年他们家出那档子烂糟事的时候,我还是个活死人,王静没有提起我也很正常....”眯着眼睛,挤按了一下针筒,几粒透明液体从针尖淌出,面向尹婷婷,“别怪我出卖你,就算我不告诉这老混蛋,你也一样杀不了他,提前跟他说清楚,还能留你一条命。” “筒箭毒碱....没想到你给这女娃出的是这主意,”张小满嘟着嘴道,“一点新意都没有....骆慈,你该不会现在袖子里还藏着那玩意吧....” “有没有新意不重要,菜刀每家每户都有一把,很多案子里不一样也是杀人凶器....”骆慈抬起尹婷婷的胳膊,拍打几下,找到静脉血管,一针扎下去,直到针管内所有液体都挤压干净才拔出来。 张小满手指顺着杯子的边沿上画了一个圈,慢条斯理地对尹婷婷说道,“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不是给骆慈打了那通电话,而是你冒充我徒弟出字谜....你可知道《命题》杂志是谁创办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很多年前有一个叫长弓难鸣的糟老头,骗了我一万三,让我接管一鸣社,我本以为是个亏本买卖,后来才知道一鸣社下面还有一个出版社,那糟老头收购那个出版社就是为了方便出版自己的小说....我接手以后,为了赚点零花钱,就顺手创立了《命题》....” 骆慈斜着眼看向张小满,忿忿不平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命是真好....” “聂一那小子....哦,也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徒弟,”张小满没有理会骆慈眼里的妒火,轻咳一声,“他顶替我出字谜的事情,以及聂一经常处于联系不上的状态,这些随便找个出版社的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你冒充他给出新一期的字谜看上去是很不错的主意....可是前阵子聂一在绿藤市查案无暇他顾,所以新一期的字谜就又推回给我了....” 骆慈耸耸肩,对尹婷婷说道,“你看,我刚才说的没错吧,即便我什么都不说,结果还是一样的....我推演过,你杀死张小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尹婷婷终于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几下,腾地站起身来,面色铁青地盯着张小满和骆慈,牙齿咬得咯吱响,恨声道,“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救我的....” “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骆慈眼神复杂地说道,“我曾经也被这种复仇的念头折磨得死去活来....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觉得我有责任劝你一句,该放下的就放下,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我和你爸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当年他也帮我做过一些事,情理上我似乎应该站在你这边.....但是平心而论,你爸的死不能怪在张小满头上,他杀了人就该坐牢,张小满抓他是理所应当,至于他因为意外死在了牢里....那便是他的命数了....” 尹婷婷攥紧拳头,“我爸不过是杀了一个该死的人,有什么错!你不要再替他狡辩了,他把我们一家子搞得家破人亡,这种血仇怎么可能放下!” “杀人就是错!”张小满面色骤然冷了下来,“如果那个人该死,自然有法律制裁他,而不是滥用私刑....” “你放不下也得放....”骆慈见尹婷婷还要和张小满争辩,抢先说道,“第一,刚才我已经说了,你杀不了张小满。第二,即便你不杀张小满,他也快死了,何必多此一举。” 尹婷婷想起了先前张小满吃的药,面色一滞,还没说出口的话又噎了回去,顿生一种无力感,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在张小满脸上停留了33秒之后,低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去。 张小满看着尹婷婷孤孤单单的背影,对骆慈扬了扬眉毛,“你不去安慰安慰她?好歹是你的学生.....” “这一关需要她自己跨过去....”骆慈又从兜里掏出一支针管,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这会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张小满脸色一僵,刚抬起手臂伸出手指又垂落下去,舌头似乎也僵住了,含混不清地吐出一个字,“你....” “筒箭毒碱不止存在于婷婷的咖啡里,两个杯子上也附着了一些,我涂抹上去的....”骆慈慢悠悠地走向张小满,“婷婷是因为咖啡里的和杯沿上的累加在一起,剂量大,才会毒发得那么快。你的那杯只有杯沿上沾了一些,所以毒发得慢,也不会像她那么严重,只是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并不致命....”抬起张小满的手臂,解释道,“我这针管里的也不是解毒剂,而是麻醉剂,受人之托,没法子,别怨我....” 张小满忽然收起脸上僵硬的表情,冷笑一声,右手猛地抓住骆慈拿着针管的那只手臂,歪着头道,“就等着你原形毕露呢....之前拿杯子冲咖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杯子被人动过了。”指着杯子的把手,“杯把转动了35度,我平常都是将两个杯子的杯把成180度的,这叫对称美.....”瞟了一眼玄关处门口地上的黑影,“出来吧,魏雪!我知道你在这里,麻醉剂可不是谁都能搞到手的....” 卧室里传来一阵响动,头发花白的魏雪慢慢走了出来,气呼呼地叉着腰,“怎么啦,你是病人,不好好地在老家修养,却一声不吭地跑回来破什么案子,你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糟,劳心劳力只会加速恶化,今天晚上你必须要跟我回去继续接受治疗....” 张小满眉头一皱,“你没在门口?” “我一直在你卧室的衣柜里躲着,”魏雪指着卧室方向,“站在门外面多冷啊,我可不像骆慈那样抗寒....” 张小满立马快步走出宿舍,朝楼梯下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身高175公分,体重65公斤到70公斤,应该是个男人....”跟在张小满身后的骆慈双眼微眯地说道,“你还有其他仇家?” 张小满撇撇嘴,“现在还谈不上什么仇家,不过将来是不是就说不准了.....” 第十八章 汽修店 仇,与愁同音。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结下仇怨,必定是他令对方发了愁。 夜幕之下,侯三看着挡风玻璃前长长的车队也发起了愁。从药店出来之后,侯三和朱大长按照原定计划驱车到加油站加了两百块钱的汽油,顺带在加油站旁边的面馆吃了两碗面,又在超市买了许多饼干面包之类的干粮,按照侯三的说法,这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谁知再动身往郊区行驶的时候,却遇上了堵车。城市的交通就是这样,一到了周五,便会有密密麻麻的车辆往郊区赶。乡下的人想进城,城里的人想下乡。 侯三掐灭第十三根烟头扔到车外,瞥了一眼后座上鼾声如雷的朱大长,拿起副驾驶的一瓶矿泉水扔了过去,“你龟儿子才安逸呢,吃得饱,睡得着,没得蚊子锥脑壳。” 朱大长被矿泉水瓶砸中脑门,登时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瞅了一眼车窗外,憨笑道,“咋还在这儿?我以为都到了呢.....” “堵你妈一个多小时了,车屁股都没有挪一下....”侯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晓得咋个这么多人出城,城外有金矿蛮....等下过了这个路口,我们拐到另一条道上去,那边车子少....” “我们不是要出城吗....”朱大长刻意压低音量,指了指后备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毁尸灭迹啊....” “车子上就我们两个,你做起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给哪个看。”侯三白了朱大长一眼,“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这样慢慢排队出城,天都要亮了....反正这儿也是城边边上了,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处理了事....”忽然想起一事,对朱大长问道,“对了,你手机关机没有?” 朱大长摸出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咧着嘴笑道,“没有,是要导航啊?” “导个鬼的航....”侯三眼皮一跳,“赶紧关机,你不晓得现在手机都有定位蛮,之前你在药店报了警,那些警察到了药店肯定要给你打电话,你看看你手机上是不是有未接电话?” 朱大长定睛一看,果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吓得急忙按下关机键,缩着脖子朝车窗外东瞅西瞟,确定四周没有警车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三哥脑筋转得快....差点就出大事了....” 侯三摇头叹息一声,“你龟儿子才是猪队友.....等下就莫要再睡了,我们快点处理完,把车子还回去,老子带你去江南好潇洒一回,听说那里的姑娘屁股又圆又翘.....” 说话间,前面的车子终于开始动了起来,侯三立即放下手刹,随着车流向前驶去,到了路口之后,猛打一下方向盘,驶离车队,拐进一条车辆稀少的道路。 本来就没什么目的地,侯三驾驶着出租车在几条道上来来回回好几遍,方才找到一条偏僻的小路,渐渐远离喧嚣。 十多分钟后,侯三左右扫视一眼,见四下无人,除了一百多米外有个立着“汽修”招牌的小棚子,再没有其他建筑,决定往前再开一小截就停车处理后备箱的手提袋。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车子猛烈摇晃起来。 侯三慌忙踩下刹车踏板,拉起手刹,推门下车,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在右后车轮旁边站定,蹲下身子,盯着干瘪下去的轮胎,面如锅底灰。 朱大长也下了车,扭动肥硕的身子来到侯三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哥....莫不是我又长肉了?这车子质量也忒差了,李二狗用拖拉机拉了两窝猪崽子和一头母猪都没压坏轮胎.....” “不干你的事....”侯三黑着脸伸手在轮胎的某个部位按了按,使劲一拔,扯出一根长约3公分的黑铁钉,随手扔到路边,叹了一口气,“背时啊,这么宽的路偏偏让老子碾到钉子了.....” “那现在该咋办啊?” “凉拌....”侯三往地上啐了一口,“又不是啥大事,慌个锤子....一般汽车后备箱底下都有备胎,换上去就行了,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侯三一边说着,一边往后备箱走去,将黑色手提袋拿出来,抬起后备箱的地板,却并没有看见备胎,张了张嘴,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朱大长跟过来一看,嘀咕道,“这车子果然是破烂货,连备胎都没有....” 侯三强自镇定道,“问题不大....”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喏,那儿就有一个修车的,花点钱换一个就是了....” 说罢,侯三将手提袋放回后备箱,和朱大长一起推着出租车来到修车小棚前。 侯三弯着腰,双手按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直起身子,朝小棚里大喊一声,“有人在吗?” 一个满脸污黑,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穿着一身脏兮兮工作服的男人走了出来,冷冷地看向侯三和朱大长,并没有开口说话。 侯三顿时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出租车,“车胎被钉子戳爆了,麻烦给我们换一个....” 男人瞅了一眼出租车干瘪下去的右后车轮,点了点头,回身在棚子里找了一个和出租车轮胎尺寸一样的轮胎,滚到出租车破裂轮胎旁边,闷不吭声地用千斤顶支起车子底盘,开始更换轮胎。 侯三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两根,自己点燃一根,递给男人一根,见男人不肯接,撇撇嘴,又放回烟盒,轻咳一声,“师傅,你这有没有厕所,人有三急,嘿嘿....” 男人指了指小棚子背后的荒草丛,复又忙活起来。 侯三耸耸鼻子,朝小棚子背后走去,在荒草丛前站定,选了一个顺风的方位,解开裤腰带,一泻三千里。 朱大长也跟了过来,站在侯三的旁边,哗哗地冲出一泡尿,舒服地打了一个激灵,抖了抖,系好裤腰带,低声道,“三哥,这人好怪哦,怕不是个哑巴....” “人家是不是哑巴干你屁事,只要能把我们车子修好就行了....”侯三也系好裤腰带,转身往回走,忽地瞥见小棚子的窗台上有一个黑色小塑料盒,盒子里盛满了黑色的铁钉,仔细一瞧,铁钉不长不短刚好三公分,脸上立时结了一层寒霜,“原来不是老子的运气背....” 朱大长也看见了那盒铁钉,张大嘴巴叫嚷道,“哦哟喂,龟儿子不讲盗德!” “小声点.....”侯三瞪了朱大长一眼,从盒子里抓了一把铁钉揣进兜里,“老子给你说过无数回了,我们是做大事的,要沉稳....先稳起,等他帮我们把轮胎换好了再好好跟他算账....” 朱大长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学着侯三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脸,鼻孔朝天地往回走。 侯三回到小棚正前面,慢悠悠地吞云吐雾,待到男人更换完轮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笑呵呵地问道,“师傅,多少钱?” 男人将工具放在小棚外面的桌子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轮胎八百,工时费一千二,总共两千。” 朱大长惊奇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哪个跟你说的我是哑巴....”男人一手按在桌子边沿,一手拿起一个pos机,“现金还是刷卡?” “不着急....”侯三呵呵笑道,“我们先来把事情掰扯清楚,再说给钱也不迟....” 男人冷着脸,目光幽幽地问道,“啥子事情?” “你是修车的,我是开车的,咱们之间说的当然是车子的事情。”侯三从兜里掏出一颗铁钉,“这个东西你该认得吧,我车子的轮胎就是被这东西锥破,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啥你的窗台上会有一盒子这种铁钉?” 朱大长做出一副土狗凶狠的模样,恶声恶气道,“解释!” “哦....”男人瞟了一眼侯三手里的铁钉,面不改色地说道,“没啥好解释的,马路上的铁钉就是我放的....” 侯三鼓掌道,“还算诚实,那我们就有得谈了....既然钉子是你放的,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相当于我的轮胎就是被你锥烂的?”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那这个修车钱是不是该免了?就当扯平了....” 男人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钉子是我放的,但是这个修车钱你们也得给,你们可以留着那颗钉子做纪念,买一送一....修车做的是生意,铁钉卖的是兴隆,一码归一码。” 侯三气极反笑,鼓掌道,“居然还有这样做买卖的,你龟儿子恁是嚣张得很嘛!” “嚣张!”朱大长挺起胸膛,附和道。 侯三抿了抿嘴,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还有....换个轮胎就要收两千,你干脆去抢算咯....” 男人从桌子边沿抽出一杆黑色的土枪,指着侯三,寒声道,“说对了,老子就是在抢....” 侯三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偷偷对朱大长使了一个眼色,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蹲下,结结巴巴道,“大哥....有话...好好说....” 朱大长也跟着蹲下,悄悄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藏在身后。 男人举着枪慢慢走到侯三面前,伸出一只手,“把钱都交出来,老子也不多要,只要两千,做买卖讲究诚信,绝不坐地起价。” 侯三佯装配合地在兜里摸索一阵,将兜里的铁钉全部捏在手里,“好....我这就给你,莫开枪....”将手从兜里抽出,猛地一挥,将铁钉洒向男人的脸,而后迅疾地扑上去,抱住男人的枪管。 正当男人抬起一只手挡住铁钉,另一只手和侯三争夺土枪的时候,朱大长突然跃起,举着石头狠狠砸向男人的脑袋。 咚! 男人顿时眼冒金星,晃晃悠悠地向后栽倒下去。 侯三夺过土枪,肩膀一松,难得地对朱大长赞扬道,“干得漂亮!”往男人身上吐了一口痰,“龟儿子还敢跟老子斗,纯属厕所里照电筒,找死!” 朱大长憨憨地挠挠头,直勾勾地盯着侯三手里的土枪,“三哥....刚才好凶险哦,那把枪是真的啊?” 侯三打开保险栓,对着天空,扣动扳机,登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现在你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噻....” “三哥....”朱大长吞咽了一下口水,扭扭捏捏道,“可不可以给我摸一下,我还没有见过真枪呢。” 侯三将土枪递给朱大长,“拿去,等下在车上慢慢摸,”转过身朝出租车走去,“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天亮之前必须要把那袋子东西处理了....” 砰! 枪响的瞬间,侯三和朱大长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侯三的屁股上溅出一朵血花,捂着屁股跌倒在地,面色惨白地盯着举着土枪的朱大长,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做啥子?” 朱大长抬起右脚,从鞋底拔出一根带血的铁钉,期期艾艾道,“三哥....我不是故意的....踩到钉子上了....” 第十九章 专案组 一夜无眠。 昨夜对于很多人都是难熬的无眠之夜,有的是因为身体,譬如在小棚子里哼哼唧唧一晚上的侯三,在宿舍头痛欲裂的张小满。还有的是因为心理,譬如在别墅提心吊胆的锦悦,在出租屋内辗转反侧的王超。 但没有一个黑夜不会过去,正如没有一个黎明不会到来。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天边浮起一丝蒙蒙亮,宣告着光明的降落,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张小满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地换好衣衫,走出卧室,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惊奇不已。昨晚经过自己软磨硬泡之后,张小满已经说服了魏雪,赢得了7天的时间,尽管魏雪最后是气得跺脚离开的.... 厕所里传来一阵马桶冲水的哗哗声,一个短发齐肩,身穿米黄色羽绒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瞥见张小满坐在餐桌边却不动筷子,撅着嘴道,“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难不成吃了一两个月其他女人做的饭菜,就吃不惯我做的了?” 张小满干咳一声,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瘦肉粥,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怎么可能,饭菜当然是自己老婆做的香。晓晓你是不知道,我回老家的这段时间天天都惦记着你做的饭菜,想得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着觉呢....说句老实话,魏雪的手艺可真不咋地,你没发现我都瘦了一大圈么....” 黄晓晓在张小满对面坐下,轻呸一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魏雪....算了,再说下去显得我小心眼....”左右扫了一眼屋内,唏嘘道,“几十年过去了,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我还记得你刚分到这套宿舍时,我们激动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当时想的是终于在这座城市里有自己的家了....” 张小满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轻轻地吹了吹,咬下一口,“我昨晚也没有睡着....” 黄晓晓瘪了瘪嘴,指着沙发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还记得不....当初为了买那套沙发,咱俩吃了一个月的泡面,那会儿你总告诉我日子会越来越好,以后要给我买一个更大更舒服的沙发....沙发是越来越大了,我们两个一起坐在上面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张小满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黄晓晓的脸,“晓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没什么....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黄晓晓抿了抿嘴唇,眼眶微红道,“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两条命早就合作了一条,你能跟魏雪说,甚至也告诉了那个叫何瑶的女人,怎么就对我藏着掖着的呢....” “魏雪告诉你了?”张小满皱眉道,“真是个大嘴巴....” 黄晓晓缓缓地摇了摇头,指着张小满说道,“是你告诉我的....从咱们一起搬离这间宿舍起,你只独自一人回到这里过一次....既然上次是那个原因,想来这次也八九不离十....” 张小满一愣,自嘲地笑了笑,长叹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你猜的没错,我脑子里的病又复发了....” 黄晓晓心里咯噔一声,左手放在张小满的右手上,“这一次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就算你情绪失控....” 张小满摆摆手,打断黄晓晓的话,“这次不是情绪失控,是消退....记忆在消退,智力也在衰减....”摘下头上的发套,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身体各机能也开始大幅下降,现在我可是真的聪明绝顶了....” 黄晓晓惊讶地捂着嘴,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拉起张小满的手,站起身来,“走,咱们这就回老家,既然当年那药物是在老家研发出来的,一定也能在那里找到解决的办法.....” 张小满挣脱黄晓晓的手,“你忘了我就是才从老家回来的吗....”吐出一口浊气,“再说了,以现在的医学条件,其实在哪里都一样。我当时之所以回老家,一方面是魏雪说很多当年老院长开发药物的档案都还留在老家那边,另一方面是因为老家清静,没人打扰而已....” “那我们就再回去啊,”黄晓晓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一次我陪着你,住多久都行.....” “等事情办完再说吧....”张小满苦笑着摇摇头,“聂一和李俊还在看守所里,烂摊子不收拾干净走不了....” “少忽悠我,就算你不加入专案组,聂一和李俊迟早也得放出来,查案子本来就是警察的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了你人家照样能查明真相。退一万步讲,即便你信不过警察的办案能力,一鸣社有那么多人可以帮忙,随便安排一个人过来,就能协助警察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根本不需要你亲自下场....” “别人都打了小的了,我这个老的自然要出来才行,自己的徒弟自己救....而且,我想给两个孩子最后再打个样儿.....” 黄晓晓怔怔地看着张小满,“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张小满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黄晓晓再次牵起张小满的手,“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这个做妻子的会一起帮你完成的。” “你帮我?” “别忘了我可是黄晓晓....”黄晓晓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而且,有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那个叫锦悦的女人也是爱心志愿者协会的会员.....” “看来聂一和李俊很快就可以出来了....”张小满会心一笑,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伸了一个懒腰,“快过年了,还是要有太阳才行,红红火火地才喜庆热闹....” 一个小时后,张小满鹅行鸭步地走进警局会议室,见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专案组的成员,何为正在会议室正前面的白板上写写画画,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轻咳一声,“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不好意思,迟到了一分钟,人老了腿脚慢,还请见谅。” 说完,张小满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孙甜甜的身边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何为停下笔,拍了拍手,“好了,现在人也到齐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梳理案情吧....”指着白板上杨海的照片,“死者杨海,a市本地人,是本市杨氏集团的董事长,社会关系复杂....” 张小满一边听着何为的介绍,一边打量起专案组的成员。除了他和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孙甜甜外,会议室里清一色的都是蓝色制服的警员。右侧的四名警员,张小满有些印象,是何为统管的刑侦支队队员。左侧的三名警员却有些面生,似乎是从别的地方调配过来的。 孙甜甜取下嘴里的棒棒糖,朝左侧中间那名国字脸警员努了努嘴,低声对张小满说道,“满叔,从你刚才进来,那个人就一直在看你,你们认识吗?” 张小满瞥了一眼孙甜甜说的那名警员,摇头道,“不认识....不过,这里的大部分人对我都很好奇,多看我几眼也算正常....” 正当孙甜甜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何为已经大致将案情介绍完毕,调高声调道,“综上所述,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已经被我们抓获的聂一和李俊,不论是凶器上的指纹,还是别墅女主人的证词,都指向这两人,但是这案子疑点重重,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接下来就由张教授为大家讲解一下本案的重要疑点有哪些....” 顷刻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张小满,有好奇,有敬仰,也有不屑。 张小满缓缓站起身来,抿了一下嘴唇,“谈不上什么讲解,就是说一说我的一些看法....” “等等!”一个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张小满的话,先前孙甜甜说的那名国字脸警员站了起来,“据我所知,本案重大嫌疑人聂一和李俊是这位张教授的徒弟,关系匪浅,由他参与此案真的合适吗?警察法规第45条,侦查人员与案件当事人有特殊关系的,应当予以回避....” 孙甜甜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这是在侮辱满叔的操守,就算是你变节了,黑了心肠,满叔在侦破案件上都不会有一点私心.....少拿警察法规说事,那是管你们警察的,满叔不过是来帮忙而已...” “他既然加入了专案组,便属于侦查人员,”国字脸警员寒声道,“而且这里是警局,自然要按警察的规矩办事。” “好得很....”孙甜甜扭头对张小满说道,“满叔,既然他们不识抬举,咱还是回去吧,您要真不放心这帮饭桶的办案能力,咱自己查就是了,省得在这里受气....” 张小满摆摆手,示意孙甜甜稍安勿躁。 何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盯着国字脸警员,语气冰冷地说道,“其一,张教授是以顾问身份加入专案组的,是协助查案,并不属于侦查人员;其二,聘请张教授的决定是局长下的,如果谁有异议,可以向局长提出异议,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这件事我只解释这一次。技侦科的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其他的最好少操心....” 国字脸身边的两名警员登时面色有些不好看,也都冷着脸站了起来。 何为统管的那四名警员见状,也不甘示弱地站直了身子,一时间会议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张小满咳嗽两声,慢慢走到何为身边,面向众人,“大家都先坐下吧,不妨暂且耐住性子听听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如果觉得我有哪一句偏向谁,我立马走人便是....” 国字脸和张小满对视了一眼,拉着身边的两名警员坐了下去,随即何为手下的几名警员也跟着坐回座位上。 张小满深吸一口气,“在我看来,这个案子目前总共有4个主要的疑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假设聂一和李俊是凶手,他们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指着白板上的现场脚印照片,“第二,现场的足迹有聂一和李俊从客厅沙发到书房的,其他的地方却没有他们的脚印,那他们是如何进入别墅的?总不可能瞬移进去的吧,窗户有明显被撬动过的痕迹,他们自己的证词也交代了是从窗户翻进去的,那么他们从窗户到客厅沙发的脚印去哪了?” “第三,死者杨海的身上没有任何因为反抗留下的伤痕,几乎一刀毙命,那么也就是说,凶手一开始便是奔着杀死杨海去的,如果真是家里出现了两个想要自己命的人,杨海会毫无警觉吗?要知道杨海死的时候,头脑可是清醒的很...” “第四,别墅女主人所说的,李俊被杨海敲晕,聂一杀害了杨海被从二楼闻声赶来的她敲晕.....我看过聂一和李俊脑后的伤痕,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夫妻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啊,连敲打歹徒脑袋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张小满一口气说完,幽幽一叹,“其实疑点还不止这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栋别墅里还隐藏着另外一起凶杀案.....” 第二十章 花圃之下 有句话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锦悦演技很好,因为她从小就是个戏痴,打小就爱看电视剧,家里没有电视机,就去村口的小卖部蹭。每次在小卖部买个一毛钱的瓜子,坐在小卖部的化肥袋子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电视机。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小卖部老板关掉电视机回里屋做饭才离开。 看得多了,自然也想演。尤其是小孩子,正是一个喜爱模仿的年纪。 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有玩伴,也都和玩伴一起玩过一些角色扮演类的游戏。锦悦也有玩伴,一个像公主一样的玩伴。但她的玩伴不是她自己选择的,而是那个“公主”选择的,因为她是“平民”,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拒绝的能力。 她扮演过很多角色,沙滩上帮人遮阴的椰子树,连接小河两岸的拱桥,更多的是公主养的宠物狗。即便她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些角色,接受别人给她安排好的“人生”。 一开始她自然是不情不愿,敷衍了事,公主很生气,让身边的侍卫扯烂了她身上的衣服,对她拳打脚踢。她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力以赴地扮演公主养的那只宠物狗。 在演戏方面,不得不说锦悦还是很有天赋的。她扮演的小狗滑稽有趣,周围十几双小眼睛都紧扣在她的身上,笑声此起彼伏,连公主的侍卫都捧腹大笑。 公主对她这次的表演非常满意,并决定下一次带一只真的小狗,让她和那只小狗争斗厮杀,上演“狗咬狗”的戏码。 锦悦害怕极了,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一整晚都闭不上眼睛..... 昨天夜里,时隔多年,锦悦再一次失眠了,同样的一整晚闭不上眼睛,倒不是第二天要扮演什么宠物狗,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让她扮演宠物狗了。只是因为她在等待一个人,也在等待一个消息。 消息来了,那个人却没有来。 王超发来了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事情没办成”,其实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中,诚如王超所说,张小满的仇家一箩筐,可是人家这些年依旧活得好好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所以,锦悦并不觉得惊奇,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就像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条短信一样。 让锦悦真正在意的是,原本和她约好晚上会过来的那人并没有从窗户爬进来,她躺在床上等了一整晚都没有半点异常的声响。 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却像只苍蝇一样又出现在了别墅的花园里。 锦悦放下手里的洒水壶,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峨眉紧蹙地盯着黑衣老人以及黑衣老人身后的那几名蓝色制服,声音清冷地说道,“张教授,上次的过场还没走完吗?这次干脆组团来?” 张小满摸了摸鼻子,“这次的主角可不是我,是这位....”指了指身后一脸冷峻的国字脸,“是他非要再来的,我也不想再多跑这一趟啊,这人老了,本来腿脚就不好使....” 国字脸警员推开啰里啰唆的张小满,举起自己胸前挂着的证件,“我是警局技侦科常平,警员编号05672,”拿出一张白色的令状,“这是搜查令,现在要对您居住的别墅进行全面搜查,请您配合一下,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可以向上级投诉我....” 锦悦面色铁青地攥紧拳头,咬了一下嘴唇,躬起身子退到一边,就像是给公主让道的平民,一脸的卑微,“我就是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哪敢对您有什么不满,你们想怎么搜查都随便,只是别像上次这位张教授来的时候一样,糟蹋我园子里的花花草草,这些都是我和亡夫的心血.....” 常平皱着眉头看向张小满,又扭头盯着锦悦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宽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他们在行动时注意分寸的,绝不会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不再啰嗦,常平说完便带着技侦科的警员开始在别墅的各个地方,拿着最为先进的仪器一寸一寸地搜查起来。 张小满双手背在身后,怡然自得地走到花园里的桌椅旁坐下,对着锦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情玩味地说道,“聊聊?” 锦悦厌烦地瞟了张小满一眼,回头继续看着技侦科警员在三色堇花圃搭起一个黑色的小棚子,不断喷洒某种试剂,“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鲁米诺....”张小满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放进嘴里,又从另一个兜里摸出保温杯,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咽下药片,长出一口气,“也被称为发光氨,鲁米诺溶于碱性溶液后,可以和一些金属催化剂发生氧化反应,比方说铁和铜....这个反应发生时,会有额外的能量产生,通过光子的形式发散出来,这就产生了荧光....” 见锦悦仍旧一脸费解,张小满继续解释道,“他们手中的试剂并非纯净的鲁米诺,而是事先调配好的,0.1克的鲁米诺,5克的碳酸钠,100毫升蒸馏水,6毫升30%的双氧水....大概就是这个比例吧,人体血液中有血红素,其中就有可以扮演金属催化剂角色的铁元素,当血液和鲁米诺试剂碰头,血红蛋白中的铁作为催化剂,加速双氧水和鲁米诺的反应,就会产生蓝绿色的荧光。所以,如果某个地方曾经有血迹,即便用水反复冲洗也能检测出来,还能检查出血迹产生的时间,现在的犯罪痕迹学厉害着呢...” 锦悦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突地瞳孔一缩,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坐下来吧,站着怪累的,”张小满对锦悦招招手,“他们得忙活好一阵呢.....” 锦悦捏了捏衣角,眼帘低垂,慢慢地在张小满对面坐下,“他们凭什么觉得我的花圃里有血迹?” “我告诉他们的....”张小满吹了吹保温杯上的热气,“锦悦啊,我想你应该已经知晓我是什么人了,你知道我这一辈子破获的这些大大小小案件里,什么案子最好破吗?” 锦悦低着头,不断地抠着手指,似乎没有听见张小满的话一般。 “正是那些看上去匪夷所思的案子,”张小满抿了一口热水,盖上保温杯的盖子,“越是离奇的案子越容易侦破,你知道为什么吗?”从兜里拿出一片假睫毛和一根带血渍的棉签,“因为犯罪现场也遵循守恒定律,你要拿走一些东西,势必会留下一些东西,做得越多,漏洞也越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锦悦终于开口说道,“花圃里有没有血迹跟杨海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杨海的案子没有太大的关系....”张小满眯起眼睛看向锦悦,“但是跟另外一起案件有关.....” “什么案件?” “涉及案件机密,暂时不方便透露....”张小满打起了官腔,“有个问题上次我就想问你,”指了指别墅,“这么大一座房子,打扫起来很麻烦吧?怎么不请一个保姆,我看你们这小区里很多住户都请了保姆,以杨海的经济条件,十个保姆都请得起啊....” “之前有一个。” “哦?那怎么这几天没看见呢?” “回老家了.....”锦悦抿了一下嘴唇,“快过年了,她老家比较远,需要提前买车票回家....” 张小满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锦悦,“她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 锦悦抬起头,不甘示弱地直视张小满,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我只知道她姓蔡,平常都叫她蔡阿姨,其余的一概不知。我是通过小区旁边的家政公司联系她的,你可以上那儿去问问看。” “已经有人去了,”张小满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我还以为你也知道一些呢,毕竟她在你家当了两年多的保姆,就是条狗,也该喂熟了,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平常你们都不唠嗑的吗?” 锦悦淡淡地答道,“没什么可唠的....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我给她钱,她帮我打扫卫生。” 正在这时,常平从小棚子里走出来,对张小满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走进别墅,在别墅内开始检测起来。 张小满顿时一愣,站起身来,快步来到花圃,抓起一把泥土,捏散开来,凑近鼻子,嗅了几下,眉头渐渐皱在一起,侧脸看向锦悦,“新土?” “昨天您来过之后,”锦悦挽了挽耳边的秀发,嘴角微微上扬,“我才发现原先泥土的肥力不够了,所以重新挖了一些新土来....” “工程量浩大啊....”张小满站起身来,面色阴沉地说道,“一宿没睡吧....” “杨海刚去世没多久,”锦悦脸上写满了忧伤,“晚上我一个人在别墅里总感觉杨海还在这里,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来找点事情做....” 张小满刚要说什么,只见常平提着箱子走了出来,立刻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在客厅和洗衣房虽然有大量漂白剂的痕迹,但我还是从中分辨出了一些有血迹反应的地方,”常平神色复杂地看向锦悦,对张小满说道,“但是从这些地方都无法提取有效的血液残留,更没办法证明是谁的血迹....” 锦悦故作惊讶,一脸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杨海出事那天我一不小心把杨海的血弄得到处都是,看着实在吓人又将屋子清洗了一遍.....但书房是案发现场,不能随便动,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张小满冷哼一声,挂起和煦的笑容,“没事没事,对我们查案影响不大....”回头和常平对视一眼,“走吧,该查的都查了,在这里耗着只会讨人嫌....” 说罢,张小满和常平带着技侦科的警员又都从别墅离开了,就像一阵轻风飘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 待张小满几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锦悦肩膀一松,目光冰冷地停留在一棵颤动的三色堇上。 半晌之后,三色堇的花瓣停止了颤动,顺着三色堇的根须一直往下,一块潮湿的木板也停止了震颤。 木板之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一个满脸污泥,光着脚,瘦骨嶙峋的男人站在通道里,眼神绝望地抬头看向上方.... 第二十一章 人间至味是清蒸 人间至味是清蒸。 侯三已经记不得这句话是从何处听来的,只记得说这话的那个人,一个叫阿红的女人,波涛汹涌的胸脯,扎着两条麻花辫,一身大红花棉袄,在侯三的眼前晃啊晃。 不管人还是什么东西,平常总在你眼前晃悠的时候,往往不懂得珍惜,以为那人或者事物会一直在,直到真的失去了,又痛彻心扉,懊悔不已。 侯三永远记得14年前那个夏天,他在田里拔菜梗,油菜籽已经收割完毕,根茎却也需要扯干净,一来可以拿回去当柴火,二来要种新的粮食,旧的残渣就得清理干净。 虽然累得汗流浃背,但侯三心里是舒坦的。盘算着这一亩二分田地的油菜籽榨成菜油,自己能卖多少钱。阿红念叨了好久,说家里的缝纫机坏了,问过修理的师傅,已经没办法修好,只能再买一台新的。自家婆娘要的东西,做男人的就该想方设法地满足。昨天他从朱大长那里借了200块,再加上这些菜籽油,便可以凑齐一架新缝纫机的钱了。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声音,“馒头蒸好咯,你歇口气,吃两个馒头又再做,又不着急.....” 侯三回头看去,只见阿红提着个篮子站在旁边的田埂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拿回去拿回去,莫得那个闲工夫啃馒头,一会做完回来再吃。” 阿红撅着嘴,将篮子放在田埂上,转身离去,“爱吃不吃,我回去缝鞋子了.....” 侯三瞟了一眼阿红扭动的屁股,咽了一下口水,嘟囔道,“不是说屁股大好生养嘛,咋地一年多肚皮都没有鼓起来,莫非是老子的问题....” 摇晃几下脑袋,侯三继续奋力地拔菜梗。3分27秒之后,在拔起第847根菜梗的时候,大地猛烈地晃动了96.57秒,侯三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里的菜梗,低声骂了一句,“又是哪个龟儿子在挖地基,才凶残呢,地都摇起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巨响,一间间瓦房骤然坍塌下去,烟尘四起。 侯三眼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弥漫,回头朝自己的院子看去,那间瓦房也正在疯狂地打着摆子,而后传出撕裂的响动。侯三慌忙地往回跑,对着房子大喊道,“阿红,快出来,地龙翻身了.....” 在屋内的阿红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听着侯三的叫喊,立马仓皇地打开铁门,向外逃出。 侯三见阿红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铁门,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只见铁门传出哐啷一声,砸倒阿红,铁门上方的水泥板和墙壁顺势倒塌下来,将阿红埋在了碎裂的砖块之下,伸向侯三的一只手裸露在外面..... 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侯三跪在地上,伸手去抓阿红的手,红着眼嘶喊着阿红的名字。 “三哥....你抓我屁股干啥.....” 耳边传来朱大长粗犷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不见,侯三定睛一瞧,见自己的双手果然抓着朱大长的屁股,当即松开手,又躺下去,干咳一声,“你把老子屁股打开花了,老子抓你两下屁股又咋啦.....”瞅了一眼朱大长手里的大白馒头,舔了舔嘴唇,“哪来的?” 朱大长指了指墙角火炉上的蒸锅,憨笑道,“我在柜子里找到了一袋面粉,自己蒸了几个....”将手里另一个没有咬过的馒头递给侯三,“三哥,吃不?” 侯三接过馒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又出现了阿红的身影,抽了抽鼻子,狠狠咬下一口,“吃.....老话讲,不蒸馒头争口气,老子这回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忽然想起那个修理工,对朱大长问道,“那个龟儿子喃?” 朱大长吧唧着嘴,“我把他捆起来丢到后面的杂物室里,刚刚去看过一次,他都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又把他敲昏咯。” “没必要再敲他的脑壳了……”侯三眼角抽搐一下,“等我伤好一点,我们就离开这里,在不处理那袋子,里面的东西都要臭了……” 朱大长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道,“三哥,我都处理过了,肯定不会臭的。” 侯三疑惑道,“你咋处理的?” “我都抹了一遍盐,就像腌腊肉那样,”朱大长指了指小棚子窗户下方,“喏,都摊在那儿了,挨着窗户,通风……” 侯三一巴掌拍在朱大长的后脑勺上,打断朱大长的话,“通你个鬼的风,你是怕别人看不见蛮,赶紧收起来,画蛇添足……”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放到后备箱里面,车子锁好,就算别人闻见异味了,打不开车子还是不知道是啥东西,这样最稳妥。” 朱大长半张着嘴巴,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走到窗户下面,将碎肉一块一块地捡回黑色手提袋里。 侯三撑起身子,抽动几下鼻子,闻到一股肉香味,瞥了一眼火炉上的蒸锅,又看向朱大长手里的碎肉,咽了一下口水,“你锅里还在蒸啥子?” “肉啊……”朱大长头也不抬地答道。 侯三干呕了一下,吐出嘴里的馒头,颤声道,“啥子肉?” “三哥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就想给你搞点肉补一补,只不过这棚子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半块肉,只好在河边逮了两条小鱼儿,”朱大长抬起头,咧嘴笑道,“找了点酱油,清蒸!” 侯三长出一口气,重新捧着大白馒头啃了起来,“清蒸好啊,原汁原味,味道鲜美……” “不仅如此,清蒸,还能极大程度地保留食物的营养物质……”杨青青用筷子指着面前的清蒸大闸蟹,对坐在对面一身名牌西装的男人说道,“我的口味比较清淡,喜欢的菜肴大多都是清蒸的,你会不会吃不惯?” 男人举起酒杯,摇晃几下高脚酒杯,抿了一口红酒,“吃的清淡点没什么,对身体好嘛,”邪魅一笑,“不过,你一会儿想不想去玩点刺激的?” 杨青青端庄地举起酒杯,浅浅地嘬了一小口,双颊绯红道,“怎么个刺激法?” “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男人放下酒杯,眼神炽热地看向柳青青。 很多人都有驾照,但不一定会开车,正如很多人都看过某些动作激烈的片子,却不一定和人有过实战的经验。 杨青青便是这类人,她一向认为那种床上运动是粗鄙的,黏糊糊,脏兮兮的。所以当男人将她带到酒店,推到床上的时候,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厌恶感。但一想到男人那张俊朗的脸庞,杨青青又努力压下了那种感觉。 出乎意料的,男人并没有剥落杨青青身上的衣衫,而是冷冷地看着闭上眼睛的杨青青,嘴里不停地读着秒。 杨青青忽地生出一种警觉,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拾起高跟鞋,顾不得穿上,一边匆忙逃向酒店房门,一边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了,刚刚才记起来今天我妈就要从外地回来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杨青青,淡淡地说道,“她回不来了……” 杨青青愣在原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男人抬起右手,瞟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这药太不靠谱……” 杨青青后脖子上的寒毛直立,立即扭动房门的门把手,可是房门并没有被打开。顿时急红了眼,更加用力地扭动门把手,“哐哐”地往里拉,往外推,可是门依旧打不开。 男人并不阻止杨青青的行动,一直微笑着,就像一只猛兽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 “操!”杨青青胸部剧烈地起伏,低声骂了一句,转身看向男人,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忽地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杨青青只觉得浑身冰寒,也确是冰寒,因为她整个身子都被泡在冰水中,那种冰和水的混合物。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头顶一侧的铁壁上有个方形的玻璃罩,透出些微光亮。奋力地爬上罐子中间的铁架子,踮起脚尖,她很想大声尖叫,只有尖叫才能发泄此刻心中的恐惧。可是她又怕把那个男人招过来,泪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紧接着,杨青青听到了那个男人猖狂的笑声。 男人站在城郊的废弃工厂内,盯着面前锈迹斑斑的巨大铁罐,嘴角挂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人间至味是清蒸啊……” 这时候,铁罐上方的玻璃罩突地出现一只女人的手掌,随后杨青青那张写满惊恐的脸紧紧贴着玻璃罩,竭力地哀求着什么。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了两口,将烟头扔在一滩油渍上,瞧见一条火蛇猛地蹿向大铁罐,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工厂,回到车上,拿起一个用贴满粉色水钻的手机壳保护起来的智能手机,摁亮屏幕,在键盘上输入三个数字拨了过去,“喂,110吗?我要报案……城郊废弃化工厂发生了火灾,里面好像还有个人……” 第二十二章 医院 一束灯光洒下的不是亮,是夜色,凉如水的夜色。 张小满瞅了一眼大铁罐底部水中那些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块,慢慢地从铁梯上爬下来,关闭手电筒,对站在旁边的何为说道,“凶手并没有想真的杀死杨青青,蒸馏罐里面是冰水混合物,只有等冰完全融化后,水才会开始升温,如果那个人真想把杨青青清蒸了,底下盛的就该是开水。” 何为皱起眉头,“那为什么杨青青会因为重症脱水而昏迷呢?” “脱水的原因又很多,高温环境只是其中的一种,体力劳动者大量出汗也有可能产生脱水病症,还有一些体内有其他疾病的,比如尿崩症,呕吐腹泻等等,”张小满环顾整个化工厂,发现墙角有些塑料袋被烧毁的痕迹,补充道,“另外,高蛋白含盐饮食摄入过多也会导致渗透性脱水。” 何为一脸惆怅地说道,“痕检的同事说凶手并没有留下脚印和指纹,连车胎印迹都没有,现在只希望杨青青可以尽快醒过来,我们就可以问清楚了……” “就算她醒过来,恐怕也不会跟我们说太多,”张小满摇摇头,“杨青青身体上下都没有任何因暴力造成的伤痕,说明她和凶手是认识的,再加上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酒店,还是用她的身份证开的房,她和凶手关系非同一般,不管是出于羞涩还是恐惧,她都不会告诉我们太多有关凶手的信息……而且她可能这辈子都开不了口了……” 何为震惊地看向张小满,“为什么?” “我猜的没错的话,她的声带已经被凶手破坏了……”张小满捡起地上一个破碎的棕色玻璃瓶,指着玻璃瓶旁边被腐蚀的垃圾,“她应该被灌了某种强酸。” 这时候,何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摸出手机,快速接通,何为的面色逐渐阴沉下去,挂断电话,对张小满说道,“您猜对了,刚刚是在医院的同事打电话过来的,医生才给杨青青做完检查,杨青青的确被人往嘴里灌了大量的浓硝酸……王八蛋!” “凶手既然留下杨青青的性命,自然要保证杨青青不会乱说话才行。”张小满缓步走出工厂,忽地瞥见路边草丛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俯下身子,在草丛里拨弄一阵,拾起一个屏幕碎裂的粉色手机,递给何为,“这应该就是杨青青的手机了,拿去查查,但别报太大希望,毕竟凶手就是用这部手机报警的……” “满叔,你说凶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何为接过手机,转交给旁边的专案组警员,摸着下巴思忖道,“既然担心杨青青乱说话,何不杀了杨青青,一了百了,做这么多事,最后还主动报警让我们救下杨青青,太不合常理了。” “不难猜,”张小满蹲下身子,盯着地上警车和救护车的轮胎印迹,“他想惩罚杨青青,但杨青青的罪过又不至死,所以在铁罐里加了足够的冰。报警嘛……是向我们示威,明摆着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何为冷哼一声,眼神冰寒道,“头一次见到有老鼠敢戏耍猫的,也不怕玩脱了。” “再有嘛,”张小满站起身来,“我问你,杨青青要是真的死了,我们怀疑的第一对象会是谁?” “这我哪知道啊,现在还没调查杨青青的人际关系,也不清楚杨青青和谁结过仇……”话刚说到一半,何为突然醒悟过来,震惊地看着张小满,“您是说……” “没错,咱们才在别墅看见杨青青打了锦悦没多久,紧接着杨青青就出事了,势必会将焦点放在锦悦身上,现在就不一样了……凶手用受害人手机打电话报警,摆明车马地告诉我们,谋害杨青青的是个男人,顺理成章地就排除了锦悦的嫌疑。” “为什么您一直觉得锦悦有问题呢?在我看来,她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啊……” “她表现得太正常了,这本身就很不正常,不管是窗户有被撬动过的痕迹,还是杨海在书房内被人杀害,都不是常见的事情,但锦悦表现得太淡定了。即便是杨海死了,出了这种重大的变故,她也只是表现出恰如其分的伤心而已。何为,你也见过不少遇难者家属,那些人是什么样子不需要我再跟你讲了吧……锦悦,到现在为止有提过一次要警方严惩杀害杨海的凶手吗?” 何为一怔,回想起和锦悦这段时间的接触,确实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遇难者家属完全不同,乍一看没有问题,锦悦所有的表情神态都像极了一个凄楚可怜,丧失爱人的柔弱妇人。但何为知道真正的遇难者家属不是这样的,他见过癫狂地想要报复凶手的,也见过差点因为自责把自己逼疯的,还有一些也是伤心,甚至表面比锦悦更平静,可实际上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长一段时间生活都是乱糟糟的。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锦悦是有声有形的忧伤,生活却是依旧如常,连早上给花圃里的三色堇浇水都没有忘记。 一路无话,何为驱车载着张小满来到医院,两人在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可能是在案发现场说得过多,也可能是两人脑中都思绪万千,没有心思再交流什么。 张小满快步走向急救室,刚才在观察地面轮胎印记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除警车和救护车之外的其他车辆轮胎印迹,凶手消除痕迹的手法看似高明,其实也是这件案子里最大的漏洞。 刚刚走到急救室外的过道上,便看见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将杨青青推了出来,何为和张小满立刻迎上去。 何为瞟了一眼推车上已经睁开双眼的杨青青,惊喜道,“醒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拦下张小满和何为,“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警察……”何为一脸振奋地掏出自己的证件,解释道。 年轻医生毫不客气地说道,“病人刚脱离危险,需要静养……” 何为绕过年轻医生,摸着杨青青没有知觉的肩膀,“坚强点,一定要挺住,你要帮我们抓住那个王八蛋,看着他被我们送进监狱,所以你必须要活下去,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杨青青忽地在推车上浑身哆嗦起来,像是触电一般剧烈地颤动。 “她被灌了大量的浓硝酸,整个咽喉部严重受损,”旁边的年轻医生低声道,“没办法回答你任何问题……” 何为沉沉地叹息一声,“我知道……”看向杨青青纤细精巧的手指,“或许写下来也行。” “还是再等等吧,”年轻医生冷冷地说道,“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接下来还要进一步实施治疗,即便现在让你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小满看着不停流泪的杨青青,对何为摇了摇头,“以她目前的状态,就算我们能得到她的证词,也是无效的,还是要等她病情稳定之后才能询问。” 杨青青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双目圆睁,面色狰狞地看向张小满和何为。 年轻医生俯下身子,目光柔和地看向杨青青,“还是很疼么……等一会就好了,刚打完镇静剂,还需要一点时间,再忍忍。” 杨青青不再看向张小满和何为,循声望着年轻医生,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看清了年轻医生的脸庞,俊朗刚毅,轮廓分明,双目炯炯,热烈且温柔。慢慢地,杨青青平静了下来,只是眼角仍旧不停地淌着眼泪。 张小满站在原地,看着杨青青被医护工作人员推进重症监护室,在门关闭的一瞬间,看见杨青青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仍旧湿漉漉地凝视着他和何为。 正在这时,何为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老大,我们刚刚从负责假钞案件的同事那里得到一个重要线索,在他们查获的赃物里面有一袋假珠宝,调查之后发现,这些珠宝的款式和别墅女主人店里售卖的一模一样……”电话里传来专案组警员亢奋的声音,“我顺着这条线摸下去,查到这些假珠宝来路不正,而且是在近期才在外面出现的,你说这会不会和咱们查的案子有关……” 何为瘪了瘪嘴,茫然地应了一句“哦”,目光还停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上,敷衍道,“这两起案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想多了,好好查查那个无名碎尸才是正事,调查保姆蔡阿姨进行得怎么样了?” “那个中介机构没有蔡阿姨的详细信息,只是简单地登记了一下姓名、年龄和联系电话,也不知道蔡阿姨的老家是哪里的,”专案组成员无奈道,“就像是凭空冒出来,又凭空消失,不好查啊……” 站在一旁的张小满突然想起张允熙之前跟他讲过,起初张允熙怀疑别墅进贼,锦悦的解释正是蔡阿姨是家贼,眼睛一亮,对何为说道,“让他们继续查下去,聂一和李俊拍摄的照片里面还有两个奇怪的脚印,把偷珠宝的贼揪出来,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为立刻吩咐专案组成员继续追查假珠宝案,挂断电话,眼珠子一转,表情怪异地对张小满说道,“满叔,我想到一个人,或许他比我们能更快找到偷珠宝的贼……” 第二十三章 黄毛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贼,也有贼的门道。 翌日清晨,何为带着张小满来到一条僻静巷道的拐角处,靠着巷子的墙壁,点燃一根香烟,和拿着烟斗的张小满一起悠悠地吞云吐雾,时不时地探出脑袋瞟一眼巷子口的灰色电动车。 “等人?”张小满吐出一口烟雾,耷拉着眼皮,不咸不淡地问道。 何为轻轻地点了点头,“据在街面上巡逻的民警同志所说,那混蛋最近在这一带活动……”正要说什么,见巷子口出现一个贼眉鼠眼的黄发青年,当即扔掉手里的烟头,从腰间取下手铐,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走过去,在距离黄发青年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黄发青年蹲下身子,用一根铁丝熟练地捅着电动车座位下面的钥匙孔。咔吧一声,黄发青年面色一喜,抬起电动车座椅的面板,将铁丝揣回兜里,搓了搓手,正准备拆卸电动车的电瓶,突地感觉后脑勺一阵冷风袭来。顿时一惊,猛地回头,便看见何为那张冷峻的脸,咕咚咽了一下口水,瞥了一眼巷子里的岔道,干笑一声,拔腿就跑。 跑到拐角处,黄发青年回头看了一眼何为,正纳闷何为没有追过来,突地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啃屎。 “哎哟……”张小满坐在地上,抱着刚刚爬起来黄发青年的大腿,一脸痛苦的表情,“撞了人就想跑,哪那么容易!” 黄发青年眼角抽搐一下,黑着脸道,“老东西,碰瓷碰到小爷身上了,信不信老子给你龟儿子一脚……” 张小满大声叫嚷起来,“撞了人不赔钱还想打人,没天理……” 黄发青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何为,往地上啐了一口,从兜里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棕色钱包,掏出两张红票子扔到张小满身上,“拿着钱滚蛋,算老子今天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张小满一只手举起红票子,眯着眼睛验了验真假,而后迅速地将两张红票子收进自己包里,但一只手仍旧抓住黄发青年的大腿不松手,瘪着嘴道,“就两百,你当打发要饭的啊,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你哪里都不要想去!” “龟儿子才得寸进尺呢……”黄发青年气得直冒烟,抡起拳头便要捶向张小满,“老子马上就给你一个说法,最看不起你们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只知道坑蒙拐骗的混账玩意儿,老子今天非要把你那几颗硕果仅存的牙齿都打落不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碰瓷……” 拳头在离张小满头顶还有30公分的地方停滞下来,一个银光闪闪的手铐拷在了黄发青年的手腕上,一只青筋暴露的大手提着黄发青年衣领,将黄发青年按在墙壁上。 何为咧咧嘴,对张小满说道,“满叔,你就别逗他了,这货一根筋,惹急了真的会打你。” “这不是想着以牙还牙嘛,”张小满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对别人做缺德事,我就让他感受一下别人坑他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偷电瓶。” 黄发青年立时醒悟过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啊,那就好办了……何警官,都是误会,您看我今天并没有偷成电瓶,捉贼捉赃,我这顶多算犯罪未遂,而且只是小偷小摸的,您就算把我带回局里,也不过是罚点款罢了。您看这样行不,那二百块权当我请二位吃早点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何为一巴掌拍到黄发青年的后脑勺,“黄毛!行贿执法人员,罪加一等!” 黄毛苦着脸道,“大哥,您有那么多大案要办,没必要在我这个小虾米身上浪费时间啊,再说了,她也不在局里,您等她公干回来了再抓我成不,到时候我肯定不跑……” 何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就像吃了一只死苍蝇,“她在局里……不是,我跟你说这干嘛,”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抓你就是了为了大案。” 黄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主动地将自己另一只手拷上,催促道,“那走吧,赶紧的,咱们现在就回局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何为和张小满,“等等,你说的大案是什么,我也就偷了几个电瓶,最多判三年,可扯不上什么大案……” 何为没好气道,“不是你犯的事,只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敢情是配合调查啊……”黄毛挺起胸膛,“这是每一个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没问题!但是,这里有一个但是哈,必须是她给我录口供,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讲的。” 何为面色铁青地踢了黄毛一脚,“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还敢跟老子讲条件!” “看来你们是老相识了……”张小满静静地看着何为和黄毛扯皮,摸了摸鼻子,对何为问道,“这家伙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何为涨红了脸,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媳妇儿,韩梅!” “乱讲!”黄毛嘟着嘴道,“她啥时候成你媳妇的……” “就在你坐牢的时候,”何为冷哼一声,“三年前你进去吃牢饭之后,我们就结婚了,难不成我还要在牢里给你摆一桌酒席?” 黄毛登时犹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肝肠寸断,一脸幽怨地盯着何为,想说什么,终究只能化作一声长长地叹息,身形萧索地坐进何为停放在路边的警车。 待到何为发动警车,疾驶而去之后,王超从巷子尽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地说道,“他们抓了一个偷电瓶车的小贼,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意图,暂时看不明白……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完了,你过两天就能收到我寄的快递,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 挂断电话,王超走出巷子,左右扫视一眼,朝着出租车站走去。 在王超身后47米左右的一家商铺内,并没有坐上何为警车的张小满放下手中的矿泉水,缓步走了出来,望了一眼王超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逮住你这条跟屁虫了!” 第二十四章 兵与贼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光明正大是一种,偷偷摸摸是另一种。 黄毛坐在韩梅和何为的对面,就像三年前一样,只是这一次,何为可以光明正大地牵起韩梅的手,而黄毛只能偷偷摸摸地瞄向韩梅。 鼻子小巧,朱唇迷人,眉眼盈盈,连耳边的垂发都是那般迷人。 黄毛听着韩梅一板一眼的询问,自己三心二意地回答。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韩梅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势同水火。像他这样的人,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在警局里光明正大地看着韩梅。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和韩梅见面的场景,炎热的夏天,是他第九十九次被韩梅逮个正着,偷的第一百零一辆电瓶车,72伏,九成新,米黄色。 那一天,韩梅守了他一路,他也看了韩梅一路,最后和现在一样坐在了何为和韩梅的对面。 2分13秒之后,何为问了他一个问题,“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贼呢?缺钱就去打工啊……”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黄毛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打工的。” 有一句话,黄毛没有说出来,偷电瓶或许没脸见人,但是不偷电瓶就见不到想见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韩梅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可是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韩梅的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 感觉就像是冰雪融化,春意盎然,黄毛在那一刻心花怒放。 紧接着,何为讥笑着又说了一句,“你还真把看守所当家啦?” 这句话也见仁见智,起码在当时的黄毛看来,看守所和家并没有两样,吃饭睡觉,还能看守心上人。黄毛抓了抓像稻草一般的头发,笑着看向韩梅,“这里的人说话风趣,个个都很有才华,我很喜欢这里……” 一个人留恋一个地方,通常是心里放不下那个地方的人。有心上人的地方就是家,不管这个地方是家里还是牢里。 签字画押之后,黄毛注视着跟在何为屁股后面的韩梅离开审问室,决心下一次再遇见韩梅的时候,就告诉韩梅,他被抓不是因为行窃,而是因为心怯,心里小鹿乱撞的胆怯。 偷人者风流,偷盗者拘留。 黄毛没想到,再见面已是三年后,心上人也已经被别人偷走。牢里他们没相见,牢外他们没相逢。他打听过韩梅,有人说她出差了,有人说她出嫁了。后来,他又开始偷车,希望和韩梅再续前缘。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来的是何为,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黄毛含情脉脉地看着韩梅,“好久不见啊,听说你嫁给这货了,对吗?” 韩梅轻轻地点了点头,何为的脸色开始渐渐变黑。 黄毛深吸一口气,眼神忧郁地说道,“那么,你该把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还给我了……” “什么东西?”韩梅和何为异口同声地问道。 黄毛长叹一声,“偷了这么多年的车,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的心早就被你偷走了……” 韩梅一怔,捂着嘴笑了起来。 “卧槽!”何为脖子上血脉偾张,一巴掌拍到黄毛的后脑勺上,“好好说话!别以为咱们是高中同学,你就可以在这插科打诨,这里是警局,给老子庄重点!” 黄毛直到这一刻才想起来,原来他和何为还是高中同学,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不得已而辍学了,这件事倒不是什么遗憾,反正他在班里也是倒数第一,只是有些对不起那个倒数第二,原本答应那家伙自己会一直是坚实的后盾来着。 中学的时候,黄毛和何为经常玩兵捉贼的游戏,那会儿黄毛是兵,何为是贼。谁知进入社会之后,他们对调了一下,何为是兵,黄毛成了贼。 想想也是早注定的事,何为的父亲就是兵,小时候难免叛逆点,长大后自然要子承父业。 黄毛兴趣索然地撇了一下嘴,“你要问啥就快点问咯,我忽然不想坐在这里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了……” “这次带你过来,的确是有一件正经事要你帮忙,”何为掏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黑色手提袋里的珠宝,正色道,“利用你的门道帮我打听一件事,这袋子珠宝是谁出的手,从哪里摸的货。” 黄毛匆匆扫了一眼,“这事儿我听说了,假钞案牵扯出来的,买家不是已经被抓了么,你们直接问买家不就得了。” “倒手的人太多,”何为摇摇头,“现在只查到是一个叫宋老二的人帮人出手的,再往上就断了,宋老二这人我们也还在找,但有一点,这包珠宝来路不正,所以想让你去摸一摸,看看是谁露的手。” “大哥,我在牢里蹲了三年,时移世易,外头早就变天了,”黄毛背靠着椅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上哪帮你打听去……再说了,帮你的忙又没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还能给我颁一个好市民奖不成。”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分体面点的工作……” “不需要,你以为我真的是找不着工作吗,我只是不想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地主打工而已。”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是和韩梅一模一样吗?” “滚!”何为一拍桌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黄毛,我是看在咱们同学一场的情分上,才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那让我做你们孩子的干爹吧,”黄毛指了指韩梅微微隆起的肚子,“立功不立功的我真的不在乎,只是爱屋及乌,做不了韩梅孩子的爹,做个干爹也成。” 何为深呼吸几次,和韩梅对视一眼,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可以……”睁开眼睛,认真地盯着黄毛,“前提是你从今往后不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我的孩子没有一个当小偷的干爹。” 黄毛精神一振,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伸出右手,和何为对击一掌,“一言为定,八匹马都追不回来!”拿起照片,再次细细打量起来,这才注意到装珠宝的手提袋似曾相识,沉思片刻,激动地对何为说道,“这个包我见过,是那两个憨批摸的货,错不了!” 第二十五章 侦查重点 有一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但还有一句话叫拳怕少壮。 张小满虽然利用自己的反侦查能力,成功地吊在了王超的身后,但是终究力有不逮,加之跟着王超兜兜转转在商场里上上下下几趟以后,脑袋的病突地发作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力,张小满看到王超走进一家女士服装店之后,便主动地选择了放弃。因为这个店在商场的最显眼处,三处可以进出的口子,王超进出显眼,他跟上去更加显眼。 张小满记下王超的身形,便转身离开商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警局,时间一天天过去,离自己许下的期限越来越近,没时间浪费在跟踪人上面。 即便自己跟踪的人再可疑,哪怕这个人就是杀害杨海的凶手,没有证据还是不能将之定罪,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证据,不论是洗清两个徒弟的冤屈,还是将真凶绳之于法,都需要如山的铁证。 刚踏进警局大门,张小满便被何为拉着快步走向会议室,方才想起到了专案组要进行案情分析会议的时间。 案子一团乱麻,原本只有别墅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可查着查着又发现碎尸案也是在别墅发生的,而今再加上杨青青的案子,似乎也和别墅的女主人有关联,一时间专案组成员的意见也发生了分歧。 有的希望聚焦在原本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上,有的觉得分尸案更加容易引起社会的恐慌,应当先抓住分尸案的凶手,还有的认为谋害杨青青的凶手更加危险,必须要引起警觉。 张小满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原本七嘴八舌的专案组成员立刻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登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 何为很自觉地在会议桌的左前方坐下,将最前面的首座留给了张小满,也和其他人一样向张小满行注目礼。 孙甜甜撅了撅嘴,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满叔,我又对杨海的尸体进行了一次尸检,”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张小满,言简意赅道,“死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劲动脉受损,大量失血而亡,初步估算死亡时间是五天前的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张小满快速翻阅了一遍尸检报告,“聂一和李俊有没有交代过他们是什么时间进入别墅的?” 何为立刻答道,“有,他们说是在12点左右进入别墅的,是为了等别墅的人都睡着……我查过别墅小区附近的监控,他们俩在那晚的11点35分的时候还在距离别墅小区1.2公里的地方,按此推算,确实符合他们说的时间点……” “那现在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确定杨海是不是在12点前死亡的就行,”张小满看向孙甜甜,“有办法进一步确认吗?” “可以,”孙甜甜俏脸上仰,抱着手臂,胸有成竹道,“最新有一种眼球化学法,人死后体内的红细胞会不断有规律地破裂,红细胞内的钾离子也会有规律地进入眼玻璃体液。根据眼玻璃体液内钾离子数目,便可计算出死亡的准确时间,这种方法不受环境温度影响,测得的死亡时间相对精确很多。” 张小满满眼赞赏地对孙甜甜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对死者再做一次眼球化学法检验,越快越好……”扫了一眼专案组其他成员,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我知道大家对于最近发生的案子有不同的看法,这是好事,说明大家都是全身心扑在案子上的,有认真地在思考……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案子也要一件一件查,事情有轻重缓急……” 坐在左侧末端的常平冷哼一声,“所以你徒弟的案子就是重的、急的,其他案子都要靠边站咯。” “常平!”何为站起身来,怒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专案组之所以成立,就是因为别墅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自然是要以这件案子为主,少在哪里那里煽阴风点鬼火!” 张小满咳嗽两声,摆摆手,端起会议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谁说的要以别墅入室抢劫杀人案为主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件现在暂时只需要等甜甜进一步确认死亡时间即可,两方对峙,各执一词,只需要证明有一方说了谎,剩下的便迎刃而解。” 常平一愣,微微皱眉,“那是要把重心放在分尸案上?” 张小满缓缓地摇摇头。 何为略一思忖,问道,“莫不是要以杨青青的案件为突破口,可谋害杨青青的凶手不一定和另外两起案件有关联啊……” 张小满还是摇了摇头,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也不是。” 众人顿时都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看向张小满,想不出张小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张小满伸出四根手指头,“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摆在我们面前的总共有四个案子。” “四个案子?”会议室里顿时传出此起彼伏的惊疑声。 “分尸案,别墅入室抢劫杀人案,废弃工厂蒸馏案,”张小满每说起一件放下一根手指头,“还有隐藏在这些案件里面的一件小案,室内盗窃案。” 何为立时明白张小满说的是什么案子,皱眉道,“可据黄毛说,那两个蠢贼明显是个新手,能偷到那袋假珠宝估计都是走了狗屎运……我们就算找到那两个人,对侦破其他案子毫无帮助啊,” 张小满将白板上装有珠宝的黑色手提袋照片和分尸案的手提袋放在一起,“现在你再看看,真的是毫无帮助吗?” 何为拍了拍自己的头,懊恼道,“我居然连这个都没有发现,这么说来,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分尸案也是在别墅发生的了,这别墅大晚上还真是热闹啊……” “好了,”张小满轻叩几下桌面,目光从一名名正襟危坐的专案组成员脸上扫过,一锤定音道,“接下来,专案组的重点就放在‘找人’二字上,找活人,找死人,两天之内,找到那两个蟊贼,找到碎尸剩下的三分之一,找到那个保姆蔡阿姨或者含有蔡阿姨dna的东西,都行动起来吧,时间紧迫,没工夫浪费在争执上了。” “是!”会议室里传出震彻云霄的应诺声,所有专案组成员全都起身行礼,斗志昂扬地走出去。 张小满忽然叫住双手插兜,正往门口走去的孙甜甜,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甜甜,咱们一起走吧,正好我还有一点事要交代给你……” 第二十六章 肉包子 打开门做生意,店门是开着的,生意自然也就来了,更何况汽修小棚的原主人还在那条路上洒下了遍地的“兴隆”。 一上午,朱大长已经给11辆车换了轮胎,另外有三辆是来洗车顺带加玻璃水的。一个轮胎300块,洗车30块,一瓶玻璃水3块,总计收入3399块。价格公道,生意便真的兴隆起来。 朱大长忙得不亦乐乎,心里盘算着用这三千多块钱可以在老家买五头猪仔,养到一百来斤,每斤能卖十块钱,每头猪就是一千块,五头猪就是五千块,足够买下一辆拖拉机了。 侯三明显发现了朱大长的不对劲,决心要把朱大长从错误的道路上纠正过来,趁着吃午饭的空当儿,苦口婆心道,“朱大长,做人不能忘本,明白不?” 朱大长将自己碗里的一块鱼肉夹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秒钟,放到侯三的碗里,“三哥,我不是那种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这道理我懂!” “你懂个屁!”侯三翻了一个白眼,“我的意思是,咱们在这儿帮人换轮胎只是暂时过渡,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啥,做人要初心不改,从一而终。” 朱大长低着头,扒拉几口饭,嘟囔道,“其实,修车也挺好的,今天一上午刨除成本就挣了319块,下午如果也能挣个两三百,一天下来就能买一头小猪崽了,比咱们以前在工地上搬砖都挣得多……” “眼光放长远些,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换轮胎的,”侯三用筷子敲了敲碗,“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修车来钱终究还是太慢,马上就要过年了……再说了,这家店也不是咱俩的,”指了指里面杂物房,“正主在那儿呢,咱们迟早得还给别人。” 朱大长失望地“哦”了一声,继续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饭菜。 侯三见朱大长这番模样,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放下碗筷,艰难地下床穿鞋,“三天不念口生,三天不做手生,走!咱们去干一票小的,找找感觉。” “啊?”朱大长急忙道,“三哥你的屁股还没好,等伤好了再说吧……” “轻伤不下火线,”侯三摆摆手,“这点伤不碍事,我们也不是搞啥大案,找个地方练个手而已,练为战嘛……车子是开不成了,咱们只能挑一个近一点的地方下手,”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来的时候我注意到那边的十字路口有个超市,离咱们这也就两公里多,这附近又没什么人,正适合咱们下手。” 朱大长担忧地看了一眼侯三的屁股,“要是被人发现了咋整,三哥你屁股受伤了,又跑不快……” “这次以你为主,”侯三强忍着剧痛,“我就在外面给你把风,就算被发现了,咱们装作不认识,别人也只是追你,我慢慢走回来就是了。” 朱大长木讷地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角,从蒸锅里拿出两个肉包子揣进兜里,亦步亦趋地跟在侯三身后。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来到十字路口的超市门口。瞅了一眼大开着的店门,侯三对朱大长使了一个眼色,指了指超市后门,“从后门进,一般存货都堆在里屋,你去挑几件值钱的东西,最好是电饭锅,电磁炉一类,正好我们这两天也用得上,拿了就赶紧出来,记住三个字,快准狠!我就坐在这等你,如果有什么事就用暗号沟通,明白没有?” 朱大长比了一个“ok”的手势,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布谷布谷”的声音,回头看向侯三,见侯三正向自己招手,又走回去,疑惑道,“咋啦?” “忘了告诉你了,”侯三低声道,“后门好像有一条狗,当时从这路过的时候,我听到了狗叫,你当心点……” “嘿嘿,那会儿我也听到了,”朱大长拍拍胸脯,从兜里掏出两个肉包子,得意洋洋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肉包子打狗……” 侯三中午时没怎么吃饭,此时饿得有些难受,看着两个肉包子直咽口水,从朱大长手里抢走一个肉包子,两三下塞进自己的嘴里,“调狗离山只需要一个就够了,别浪费。” “不能吃!”朱大长慌忙出声阻止,可还是慢了,眼见侯三将包子咽进肚子里,怔怔道,“我在包子上面撒了点蒙汗药……” 侯三双眼一突,张了张嘴巴,“你哪里来的蒙汗药?” “就是那个卖假药的地方,”朱大长宽慰道,“本来想带回去给翠花的,她之前跟我说屋里耗子多……不过,三哥你放心,我觉得这药多半也是假的,而且我看了包装上的生产日期,都已经过期了,肯定没啥用……” 话音未落,侯三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皮越来越沉,缓缓地向后倒去,吃力地吐出最后一句话,“你龟儿子撒了好多?” “三包……”朱大长面色尴尬地答道,“我怕这过期药是假的……现在看来,这药怕是真家伙,过期了也管用……” 侯三还没听完朱大长的话便闭上了眼睛,嘴巴仍旧半张着。 朱大长盯着昏睡过去的侯三,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摸出侯三的手机,按下“12580”几个数字,口中念念有词,“12580,一按我帮您,应该莫记错……” 电话在嘟了三声之后被接通,朱大长急声道,“您好,是12580吗?我想咨询一下,120的号码是多少……哦,好的好的,你们果然靠谱,谢谢啊!” 挂断之后,朱大长立马又拨通了120的电话,“喂,120吗?我这里有个紧急情况……不是车祸,也没人受伤,不用过来,我就是想问问,吃了过期蒙汗药应该怎么抢救……对,刚吃没多久……哦哦,除了等着,有没有什么比较快的方法,因为现在我们的情况真的挺紧急的……好的,明白了!我这就试试……” 说完,朱大长掐断通话,径直朝超市大门走去,在朱大长离开的15秒之后,侯三的眼皮忽然微微颤动了几下。 第二十七章 谁是小偷 世间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各种巧合,巧合地遇见了某个人,巧合地和某个人擦肩而过,有的巧合构成了故事,有的则造就了事故。 五分钟前,一个身穿名牌西装的男人走进了十字路口的超市,买了七八袋海鲜和十袋盐,顺带拿走了十几包的冰块。 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年轻女子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凳子上,正忙着在壁柜上安装一台摄像机,粗粗扫了一眼男人放在收银台上的东西,“总共168块,钱放在那儿就行……” 男人皱着眉看了一眼摄像机,当初选择在这个超市买东西就是看中这家店没有监控,摸出钱包,放下两张红票子,一脸歉意道,“老板娘,麻烦找下零钱,我身上都是整的。” 大波浪回头瞟了一眼收银台上的钱,“那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把这破玩意儿弄好。” “您还是先下来帮我找一下零钱吧,”男人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我女朋友催我好几遍了,再不快点过去,她就要发飙了。” “催催催,催命呐……”大波浪随意地将摄像头放在柜子上,撅着嘴从凳子上下来,在机器上输了几个数字,收银台的抽屉弹了出来,抱怨道,“真是麻烦,早知道不帮她看店了。” 男人偷偷瞄了一眼摄像机,搭讪道,“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那你再好好给我算一下吧,别算错钱了,我之前在另一家买这些东西,人家可没收我168块那么多。” “我虽然不是这家店的老板,但也是在市中心大型超市工作的,”大波浪一脸不悦道,“你这点东西我扫一眼就知道多少钱,不会错!喏,找你32块……” 男人接过零钱,揣进兜里,“行吧,”低着头将东西装进塑料袋,见大波浪又站上了凳子,轻咳一声,“怎么用那么好的摄像头当监控,有点大材小用啊。” “这不是监控,”大波浪翻了一个白眼,“有个拍什么短视频的待会儿要过来,机器是他的,说是要借用超市拍一个抓小偷的戏,让我把机子先摆好,等他们的演员来了就开机,所以我才说麻烦啊……” 男人听闻摄像机还没开机,眉头舒展开来,快速装好东西,道了一声谢便匆匆离开超市。 朱大长从超市后门绕回前门,正好和西装男人擦肩而过,走进超市,在海鲜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袋冰块,挠了挠后脑勺,只好走到饮料区域,抱着几瓶矿泉水往收银台走去。 正在这时,超市门口走进来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在超市里逛了一圈,又慢慢地退出超市,刚好和朱大长一起来到收银台。 大波浪终于安装好了摄像头,瞅见摄像机屏幕亮着,纳闷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啧啧两声,回到收银台旁边,看着朱大长身后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你就是那个小偷?来得可真快啊……” 朱大长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矿泉水瓶也掉落地面,口感舌燥道,“您瞧出来了?” 大波浪表情怪异地盯着朱大长和中年男人,“不是说就一个嘛,怎么来了俩。” 中年男人警惕地看向朱大长,“你是小偷?” “啊……”朱大长咽了咽口水,“你也看出来了?” 中年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老子就知道那混蛋不地道……”眯起眼睛看向朱大长,朗声道,“兄弟,真是巧啊,老子也是小偷!你说这事接下来咱应该咋整?” 朱大长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中年男人,“什么时候小偷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了……” 大波浪不耐烦地插话道,“我说,你们俩赶紧定一下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中年男人眉毛一横,“你先闭嘴,不就是借用一下地方吗,唧唧歪歪的……”脸色严肃地面向朱大长,“兄弟,不过这婆娘说的对,咱俩是得赶紧定一下了,今天这里的小偷只能有一个!” 朱大长眼珠子一转,嘀咕道,“这难道就是三哥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咱们凭本事定输赢,”中年男人挺起胸膛,“从刚才进来到现在,咱俩比比谁身上从这超市里偷的东西数量最多,谁就是今天这里那个唯一的小偷,怎么样?” 朱大长有些难为情地抠了抠手指,扭扭捏捏道,“不好吧?我比你先进来一会儿……” “不存在!”中年男人豪气干云地说道,“既然是你先来的,就算你的优先权了。来吧,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了……”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又从裤兜里摸出几袋辣条,跳动几下,从身上抖落出大包小包各种零食,长出一口气,睥睨地看向朱大长,“服不服?” 朱大长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解开自己大衣的扣子,轻轻地抖了抖,只听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地上堆起一座小山似的糖果,又从裤裆里掏了掏,摸出几包花生米,问道,“花生米是按包算还是按粒算?” 中年男人眼角抽搐几下,竖起一根大拇指,“算你厉害!老子甘拜下风,这活是你的了……” 说罢,中年男人对大波浪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超市。 大波浪指着满地的零食,冷冰冰地对朱大长说道,“把这些东西都放回原位,你再去偷一遍,等抓小偷的人来了,你们弄完就快点走,再过一会儿真正的老板就要回来了,到时候看见你们在这胡搞,我不好交代。” 朱大长呆立原地,心底发虚道,“还有……抓小偷的人?” “对啊,没跟你说清楚吗?”大波浪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应该就快到了,先前说的你们前后脚相差5分钟……” 朱大长立马从地上捡起一瓶矿泉水,在柜台上放下两块钱,慌张地跑出超市。绕到超市背面,回到侯三身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灌了一大口。 侯三悠悠地睁开眼睛,刚刚坐起身子,瞧见朱大长猛灌矿泉水,眼皮一跳,正要出声制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扑哧一声,朱大长对着侯三喷出一道又一道的彩虹,见侯三坐起身子,喜上眉梢,“三哥,你醒啦?嘿,这法子还真灵!” 侯三跳起来,一巴掌拍到朱大长的后脑勺上,“灵你个大头鬼,老子早就醒了!” 朱大长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大惊失色地拉起侯三,一边朝汽修棚子跑,一边骇然道,“三哥,风紧扯呼,我们的身份暴露咯,警察来抓我们了,快跑!” 第二十八章 韩远 一个步伐很快的人牵着一个走不快的人,两个人便都走得缓慢,反过来也一样,走得快的要将就前面步子慢的,势必两者都很疲惫。 张小满慢慢松开抓着孙甜甜的手,剧烈地喘着粗气,喘着喘着咳嗽起来,就像一个破旧的鼓风机,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 孙甜甜长舒一口气,为了配合张小满的步伐,明明可以一步而达的,却要生生地换作两步,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轻拍张小满的后背,“满叔,走这么急干嘛,后面也没有狗追咱……” 望了一眼天空上犹如滚滚浓烟的黑云,张小满终于缓过气来,“最近确实有条舔狗老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谨慎点比较好,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孙甜甜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跟在身后,“您应该早点跟我说,我别的本事没有,打狗棍法练得炉火纯青。” 张小满呵呵一笑,“别想那么多,也用不着你动手,我自有计较,好钢用在刀刃上,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厅,“走吧,咱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聊。” 走进咖啡店,点了两杯馥芮白,选了一个视野开阔的角落坐下,孙甜甜再也按捺不住,一脸兴奋道,“满叔,到底是啥神秘任务?您不在警局里跟我说,是不是信不过专案组里的某些人,比如那个技侦科的常平,我看他脑袋后面有天生的反骨,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一股子无间道的味道……” 张小满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你想象力真丰富,常平跟我不对付是很正常的,毕竟他爸当年就是因为我查的案子而死。” 孙甜甜想起了以前张小满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惊讶道,“他就是那个卧底警察常安的儿子啊?” 听到常安两个字,张小满眼前浮现出老常的脸,还有那句“我叫常安,平常的常,平安的安”。只想平安度日的老常为了心中的正义,怀着愧疚的心,终究没有能平安。叹了一口气,张小满唏嘘道,“05672,这个编号以前就是老常的。那会儿常平还是个在警局实习的毛头小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是技侦科的科长了……” “我看他这个科长也是靠着他爸牺牲得来的,自己本身没什么屁本事,只懂得公报私仇。” “常平能力还是挺强的,你以后就清楚了……”张小满眼神复杂道,“先不提这些了,我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去办,不在警局讲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出格……” 孙甜甜听完张小满让自己去做的事情,双眼放光道,“好坑人啊……不过我喜欢!” “你对杨海的尸体做完眼球化学法,确认了精准的死亡时间之后,就立刻动身去办这件事,”张小满眼睛微眯起来,“有任何情况随时和我电话联系,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从兜里摸出一个黑铁铸就的令牌,“拿着这枚昭雪令,找一个叫司马北的人,他会帮你摆平一切。” 孙甜甜饶有兴趣地掂了掂手里的昭雪令,“这就是一鸣社社长的信物?都21世纪了,怎么还搞老古董这一套。” 张小满瘪了瘪嘴巴,“是啊,实时通讯软件那么多,随便拉一个群,多简单的事儿……可没法子,那些个老家伙就吃这一套,说是传统。可能是他们得罪的人太多了,怕别人通过社交软件顺藤摸瓜找到他们吧。特别是最开始搞出这一套的那个长弓难鸣糟老头,缺德事没少干呐……” 孙甜甜盯着张小满的脸,表情怪异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你也没少干”,略一思忖,正色问道,“您让我去做这事,是不是觉得碎尸和杨海的尸体有什么问题?” 张小满抿了一口咖啡,反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杨海颈动脉的切口和碎尸的切口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孙甜甜立即在脑海中将两具尸体的切口进行比较,黑指甲轻轻敲击几下咖啡杯,恍然道,“我明白了……碎尸的切口齐整,而且很多地方是顺着经络骨骼切割的,没有一定的解剖基础是完成不了的,每一个碎块都颇有些艺术感。而杨海的劲动脉切口就粗糙很多了,动脉血管并没有被切断,就是戳了一个洞,要是及时包扎处理,说不定杨海都不一定会死亡。这么看来,两起案件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只是猜测,毕竟杨海案里凶手作案的时间不宽裕,说不定来不及处理也不一定,但你是法医应该明白,能造就分尸案那样完美切口的凶手,即便在紧急情况下,一刀切断劲动脉并不困难。”张小满耷拉着眼皮,“所以,我猜想那个女人的同谋不止一人,杨青青案的凶手就是分尸案里切割尸体的那个人,这三起案件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 孙甜甜面色渐渐阴沉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期待有一天能在殡仪馆收到他们的尸体,一定给他们化妆得漂漂亮亮的,心那么丑,脸得好看点,不然阎王爷不收!” 张小满无奈地笑了笑,交待完正事,又叮嘱孙甜甜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擦了擦嘴,和孙甜甜道别之后,悠悠然地走出咖啡厅,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在看守所停下,张小满慢慢走到大铁门前,咳嗽一声,对警卫淡淡道,“我要探监。” 警卫瞟了张小满一眼,满脸堆笑道,“您又来审问那两个疑犯吗?我这就给您安排!” 张小满摇摇头,“不,这次不是来看他们的,我找另一个人叙叙旧……” 几分钟后,张小满走进探监室,缓缓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凳子坐下,长出一口气,拿起挂在玻璃上的话筒,对坐在玻璃后面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中年男人说道,“好久不见啊,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抬眼看了一下张小满,放下手中的书,拿起话筒,“这话说的,明明是你来探视我,怎么又问我找你干什么。” 张小满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数字道,“尹婷婷放在我宿舍书桌上的,429826,九键拼音法,正好是你的名字,韩远。你明知道尹婷婷那憨货杀不了我,还是挑拨她走一趟过场,不就是为了给我递这张纸条吗……” 韩远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嘿嘿笑道,“张小满,你这脑子转得还是那么快,温馨提醒你一句,小说里太聪明的人一般下场都不大好。” “我下场好不好不知道,倒是你……”张小满瞄了一眼韩远手边的书,“长弓难鸣的天才犯罪法系列……在牢里不好好地改造,净看这些没名堂的,你这日子怕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无聊嘛,以前没时间,也静不下心来看,现在这里环境清净,也没什么糟心事,时间充裕,”韩远伸了一个懒腰,“人蠢就要多读书,免得再被人坑了。” “好了,旧也叙得差不多了,”张小满撇撇嘴,“说说正事吧,我的时间并不多,外面一堆乌烟瘴气等我肃清呢。” “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你真快死了……”韩远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那咱们便直入主题吧,你想知道我让谁给尹婷婷带的消息吗?” “想知道,但不想听你说,”张小满抠了抠鼻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只要一会去查查最近有谁探视过你就能一清二楚……” “那可不一定,”韩远舔舔嘴唇,“不过这个问题确实不够分量,换一个……你想知道你最近办的案件底下藏着掖着的是什么事吗?” “你知道?” “略知一二。” “条件是什么?” “放我出去,让我帮你查案,”韩远收起脸上的嬉笑,郑重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我脚上安一个电子镣铐……” “你出去还想干什么事?”张小满狐疑道,“我不相信你这么好心,只是想帮我查案那么单纯。” “不会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韩远呐,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张小满冷冷说道,“当年老板娘的事,我念在你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才只是在案件结束后给老何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没想到你后来还是没走回正道,金融诈骗,盗窃,你什么违法的事没干过……而且,我没有跟罪犯妥协谈条件的习惯,所以你还是安心地在牢里静心看书吧,这里挺适合你的。” 韩远一只手掌按在玻璃上,急声道,“只需要两天,你能很快地查明真相,我也可以办完最后一件未了的心愿,两全其美,两天之后,你再把我带回来便是……” “以前我把你抓起来的时候就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着出去搅风搅雨了,”张小满站起身来,“我这人向来讲究一诺千金,说到就要做到,谢谢你今天的提点,我又有新的调查方向了,再见……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韩远见张小满干脆地挂上话筒离去,腾地一下也站起来,神情激动地一拳捶在桌子上,对着张小满高声大骂几句。 站在后面的狱警,一脸寒霜地走过来,将韩远的双手拷在身后,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老实点”,便押解着韩远走回监牢。 韩远低着头,配合狱警退回牢房,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赝品 解答一道数学题,只要过程错了,结果也一定谬之千里。生活却不是,因为有一个词叫歪打正着。 医院停车场一个角落里,急救科的年轻医生取下眼镜,冷峻的眼神渐渐温暖起来,伸手抚摸着站在树影下冷艳女人的脸颊,双唇霸道地印在女人的朱唇上,贪婪地吮着。 嘤咛一声,红晕慢慢地从女人脖子根爬到耳朵,一只手紧抱年轻医生,另一只手却放在年轻医生的胸膛上,轻轻地向外推,有一丝丝欲拒还迎的意思,也有一丝丝欲擒故纵的意思。 这时候,一只浑身脏兮兮,毛发潦草脱落的流浪狗悄悄地靠近了二人,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抬起一只后腿在女人身后的树干上撒了一泡尿,两只后腿蹬了几下地面,扬起几颗尘土飘落到女人的鞋面上。 女人当即推开年轻医生,盯着鞋子上的尘土,蛾眉紧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正想要弯腰擦鞋,却听见停车场入口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只好作罢,在年轻医生耳边低语了几句,转身走进一辆粉色的奥迪车内,发动汽车,迅速离去。 粉色奥迪刚行至右侧出口的拐弯处,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便开进了停车场,突地急刹一下,车窗快速落下,何为探出脑袋,对蹲在车头前的白色大褂大喝一声,“喂!走路看着点行不行,突然蹲在路上很危险的……” 年轻医生抱起那只流浪狗,轻轻地抚摸一下流浪狗汩汩流血的后腿,满脸歉意地对何为说道,“不好意思……也不知哪里来的流浪狗,后腿受了伤,刚才只顾着检查它腿上的伤势,没留神……” 何为这才看清白大褂的脸,“王医生,原来是你啊,”又瞟了一眼白大褂怀里的流浪狗,“下回可得当心点,我知道你们医生平日救死扶伤养成了一些职业习惯,可有时候也要看情况啊,停车场还好,要是在大马路也这样,那才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你的命可比这条流浪狗的命重要……” 王医生重新戴好眼镜,嘴角微微上扬,点头道,“下次会注意的……”随即转移话题,“您又来看望杨青青吗?” “在这附近办点事,就顺便过来看一眼,”何为叹了一口气,“她的案子很棘手,现场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想要破案找出凶手只能靠杨青青了……” “今天恐怕她还是没办法配合你们的调查,”王医生一边抚摸着流浪狗的脑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刚做完咽喉部第二次修复手术,现在还处于昏睡状态,估计明天才能醒过来。” 何为皱了皱眉,瘪着嘴道,“看来又白跑一趟了……” “明天吧,”王医生眼帘低垂道,“今晚没什么突发情况的话,或许明天你就能见她一面,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应该还是可以的……” 何为眼镜一亮,“真的吗?太好了!只要能得到她提供的一丁点线索,对我们破案都是巨大的帮助。” 说罢,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何为将车子停进先前粉色奥迪停靠的车位,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一束鲜花,熄火下车。 王医生一怔,疑惑道,“您这是……” “来都来了,”何为扬了扬手中的花束,“而且我还买了一束花,去看一眼再走吧。” 王医生眼睛微微眯起来,面无表情地轻声“哦”了一句,“我还有点其他事,就不陪您过去了,您也别在病房里逗留太长时间,一来杨青青现在需要静养,二来时间长了,那些护士的脸色可就不好看咯……” 何为哈哈一笑,爽朗道,“了解,把东西放下就走,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王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流浪狗转身朝门诊急救科走去。 何为瞅了一眼王医生的背影,又瞟了一下停车场出口方向,耸耸鼻子,走向住院部。 待到何为和王医生都离去之后,一个身穿灰色夹克的男人从一辆面包车的后排座位直起身子,面色铁青地一拳砸在前排的靠椅头枕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神色,从后排翻到驾驶舱座位,扭动车钥匙,一脚油门驶离停车场。 驶出医院,灰夹克左右扫视一眼,在右手方向路面极远处瞧见粉色奥迪,立即将加速踏板踩到底,转向右方,愤怒地朝着粉色奥迪咆哮而去。 二十多分钟后,粉色奥迪在一家艺术展馆门前停了下来,冷艳女人推门下车,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踩着闲适的步子走进展馆。 面包车紧随其后也在展馆前停下,灰夹克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拿出一把小刀,看了几秒明晃晃的刀身,牙齿咬得咯吱响,犹豫了片刻,又将小刀放回手套箱,右手狠狠地扇向自己的脸,一下,两下,三四下……双手抓紧方向盘,头用力地撞在上面,低声闷嚎几声,灰夹克深吸一口气,看向展馆大门,打定主意,推门下车,也踏进了展馆内。 在展馆深处的一个大框油画下,灰夹克总算找到了冷艳女人,在女人身后一步半的距离站定,既不看油画,也不看女人,闷闷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冷艳女人似乎对灰夹克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声音清冷地说道,“有意思吗?” 灰夹克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可是仍旧不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冷艳女人目光停留在油画上,“在医院停车场都看见了?王超……你要是真的无话可说,现在就出去吧,别影响我在这儿欣赏艺术品的心情,最近新店就要开张了,我想多找找灵感做几件与众不同的饰品出来。” 王超压低声音嘶哑道,“你和他睡了没?” “嗯?”冷艳女人好像没听清一般,回头看了一眼王超。 王超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问你……有没有和那王八蛋上床!” 女人冷笑一声,“没想到你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呵呵,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男朋友?老公?情人?王超,很多东西不要深究那么多,于人于己都是折磨。” 王超无力地垂下肩膀,眼神阴郁地问道,“锦悦,能不能告诉我……那王八蛋叫什么名字?” “才说了别问那么多……”锦悦叹息一声,“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他也姓王……” 王超一怔,失魂落魄地看向站在前面的锦悦,似乎锦悦也变成了展馆玻璃罩后的艺术品。 锦悦撇了撇嘴,指着墙上的油画叹道,“可惜了,画得这般好,手法比原作还要令人惊叹,居然是件赝品……你知道赝品制作者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那就是技艺再怎么出神入化,这辈子也没法在作品上签署自己的名字……” 第三十章 香烟 有的人想隐姓埋名,有的人想扬名立万。然而人的想法也不是恒定不变的,隐姓埋名久了,便想找回自己的名字。扬名立万的人站在风口浪尖时,亦会想要隐姓埋名。 何为从医院出来后接到了专案组成员的电话,隔着手机都能从警员的语气里听出“振奋人心”四个字。历经47小时29分,专案组警员终于从别墅小区外的监控视频里找到了黄毛描述的那两个蠢贼,还有那辆没油了被遗弃路边的幸福125。 “全城通报,”何为舔了舔嘴唇,“找市电视台的法制新闻栏目也协助播报一下,用最短时间让这两个蠢贼路人皆知,无所遁形。只要逮着这两个家伙,剩下那三分之一就有着落了……对了,别讲分尸案什么的,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就说那两个蠢贼是流窜犯,年关将至,又开始活跃了,已经光顾过一个别墅小区,盗走了许多珠宝首饰,虽然那些珠宝是假的,但是也要提醒大家当心。可以将他们推摩托车和骑单车的视频放出去,做得喜剧点,这样给人的印象才深刻……” 安排完所有任务,何为挂断电话,搓了搓手,右手握拳一挥,吐出一句“yes”,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想起在警局厕所里张小满偷偷递给自己纸条时的表情,不禁有些期待,小心翼翼地展开,顿时表情有些怪异起来,认真记下纸条上的内容,揉作一团,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一只手在垃圾桶里掏了掏,黄毛扯下一个用口香糖黏在内壁上的纸团,一脸嫌弃地捋开纸团,瞟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连同口香糖一起扔回垃圾桶,眼睛的余光左右观察了一番,快步走向一个狭窄的巷子。 在巷子的尽头,瞧见几个围着一个垃圾桶吸烟的男人,黄毛径直走了过去,对站在边角落一个戴着格纹帽子的老头说道,“老头,有打火机吗,借来使使……”瞥了一眼周围,刻意压低音量,“搞得这么复杂,跟007似的,我差点没找着那个纸条,下次约的地方能不能显眼一点,这里太暗了,根本看不清你手指头敲击的接头信号……” “要不要我给你发个信号弹?”老头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打火机交给黄毛,“就是怕你这一根筋的脑回路弄不明白,已经减去了很多暗码转换环节,还在这里唧唧歪歪,单细胞动物都比你的脑子转得快……” 黄毛瞥了一眼五步之外满脸正气的其余几人,看向老头手中掐掉过滤嘴的香烟,“你不是使的烟斗吗,怎么换抽这个了,过滤嘴都不要,不嫌呛得慌?” “硬汉抽烟从来都不要过滤嘴,要来一支吗?”老头咳嗽一声,鼻子和嘴巴都冒出白烟,摸出一个烟盒打开,“这个牌子抽起来够劲儿……” 黄毛瘪了瘪嘴巴,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吞云吐雾一阵,将烟头插进垃圾桶的烟灰缸里,想了想,歪着头问道,“确实不错,能再给我一支吗?” 老头又打开烟盒,随意取出一支,递给黄毛,“喏,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没想到抽烟遇到知音也是一样,拿去吧,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分享……只不过还是要节制一下,终究是对健康有害,烟盒上都写着呢,我倒是无所谓,左右也没多少日子了,你还年轻啊……” 黄毛将香烟架在耳朵上,嘴角斜了斜,往地上啐了一口,“罗里吧嗦的,人老了废话就是多,跟我那死去的老爹一个鬼德行,就爱多管闲事……”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走去,“你的打火机我就拿走了,省得我再去买,多谢!” 见垃圾桶旁边两个身穿蓝色休闲外套的男人想要去追黄毛,老头立刻伸手一拦,摇摇头,“算了,一个打火机不值几个钱,送给他就是……” 其中一个蓝色外套一脸严肃地摸出手机,快速发送了一条讯息,“一看那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是让一组的同事去看看吧,能要回打火机最好,要不回来……摸一下对方的底细也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张教授您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毕竟之前已经有人在偷偷跟踪您了。” 张小满洒然一笑,“其实真没必要,常平的担忧是多余的,要是随便冒出一个人都能杀死我,这些年我早就死八百回了。而且你们看我现在这模样,就是真有想杀我的人,但凡亲眼见过我之后,也不会有兴致再杀我了。” “谨慎点好……”手机震动一下,蓝色外套低头看了一眼讯息,“果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不是来杀您的,却也是个惯偷,幸好没顺走您身上什么东西,下次还是离这些流里流气的痞子远点。” 张小满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嗐,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就是太小题大做了。回去吧,局里现在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做,别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屁股后面浪费时间……从看守所出来到现在,都快三个小时了,你们也该歇歇啦。” 几名蓝色外套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在垃圾桶旁吞云吐雾,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张小满的话。 张小满叹了一口气,再次摸出烟盒打开,目光从每一根香烟的过滤嘴扫过,而后抽出一支,对一名蓝色外套招招手,“用一下打火机,我不会像刚才那个黄毛小伙子一样没有德行,必定有借有还。” 一名蓝色外套将打火机递过去,“你留着用吧……” 黄毛迅速收回打火机,满脸堆笑道,“不好意思,我这贪小便宜的毛病以后一定会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都能入阿sir您的法眼,真是法网恢恢,火机不漏啊!” 蓝色外套冷冷地看了黄毛一眼,“就算是一个打火机,你的行为也已经构成抢劫罪了,假设刚才那位老人要告你的话,你真得进去吃牢饭,自由是可贵的,尤其是你这种有前科的人,更应该要懂得珍惜!” “知道知道,保证下不为例!”黄毛向蓝色外套离去的背影敬了一个礼,“阿sir放心……阿sir慢走……”待到蓝色外套彻底离去之后,黄毛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什么玩意儿……” 拐进另一条巷子,黄毛从耳朵上取下那根香烟,扭断过滤嘴,两根手指夹取出一张裹成圆棍的纸条,慢慢展开,拿出张小满的打火机,按下开关,用火焰烤着纸条,一行蓝色小字很快地显现出来——“a57391”,黄毛反复默念几遍,确认自己牢记在心,点燃纸条,随手一扬,看着纸条在空中一点点变成灰烬…… 第三十一章 越狱(祝大家新春快乐)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生来就是骡马。韩远的命不好,早早地没了爹娘,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流浪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什么苦头都吃得饱饱的。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轻松的餐馆工作,为了妹妹也没长久地待下去。 干一行,便学会一项本领,韩远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会的,至少没有什么锁是自己打不开的。 韩远低头看了一眼看守所食堂厨房橱柜里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男子,轻蔑地笑了笑,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一把小刀,一只手扯着双鬓的络腮胡,一只手拿着小刀用力地快速割断,就像是秋收时在农田里收割麦子一般。 不消片刻,地上积起一堆剃下的络腮胡,韩远摸了摸脸上的毛桩,瘪了瘪嘴,将小刀随手扔在桌上,换了一把更加锋利的宽刃水果刀,一点一点地将脸上的毛桩刮干净。 几分钟后,韩远穿着狱警的制服走出食堂,戴上蓝色口罩,压低帽檐,大大方方地朝狱警专用进出通道走去。 在出口大门和几名换班的狱警点头打招呼之后,韩远一脚踏出了看守所,望了一眼天上灿烂发光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走到路边一辆专为看守所运输食材的小型货车旁,弯下腰,佯装系鞋带,从袜子里摸出一根细铁丝,掰了几下,捅进车门钥匙孔里,只用了4秒不到的时间便将车门打开。 韩远立刻跳上货车驾驶舱,关上车门,俯下身子,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刀,用刀子割断方向盘下的点火线,将两根裸露铜芯的电线轻轻碰触几下,货车的引擎登时轰鸣起来。直起身子,韩远回头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车厢内的装满瓜果蔬菜箱子,嘴角挂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驾驶着货车往远离看守所方向飞驰一段路程之后,韩远将货车停在一家餐馆的门口,脱下身上的制服外套,摘下帽子,推门下车,走到车厢后面,打开车厢门,仔细地开始清点车厢内的货物。 突然,一个装满了苹果的箱子后面传出一阵稀疏的声响,韩远面色顿时阴沉下去,眉头一皱,冷冷道,“我数到三,自己滚出来,否则的话,我就立马关上车厢门,开启急冻,一,二……” 还没数到三,只见一个黄发青年从箱子后面举起双手走了出来,嘴巴里塞满了还没嚼烂的苹果,满脸赔笑道,“师傅……等一等,我这就下去,肚子实在是太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先前本来想偷偷拿一两个苹果就下去,谁知你突然把门关上了,可不是我贪心……” 韩远上下打量一眼黄发青年,松了一口气,悄悄收起手里的小刀,眯着眼睛问道,“你在哪上的车?看守所?” 黄发青年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狂嚼几下咽进肚子,“对对对……说实话,我心里直发怵,毕竟旁边就是牢房,生怕被您发现了直接把我扔进去,只不过这肚子饿得真是难受……” 韩远想起了自己以前带着妹妹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眼底闪过一丝忧伤,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次就放过你,快滚快滚!” 黄发青年讪讪一笑,假意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苹果递还给韩远,“这个啃了一半,您还要不?” “再给你三秒,要是还不下去,”韩远寒声道,“那就不用走了!” “这就滚……”黄发青年迅即跳下车厢,嘿嘿笑道,“谢啦,有缘再会!” 韩远背对着黄发青年,并不回应,板着脸继续清点货物,记下所有种类和数目之后,三两步跨进餐馆。来到收银台,韩远轻咳一声,敲了敲柜台桌面,对坐在柜台后的服务员说道,“兄弟,你们餐馆还要新鲜的蔬菜水果不,我这有一车多余的,价格实惠,买到就是赚到……” 服务员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在哪里?有多少?” “胡萝卜两箱,大白菜三十颗,土豆一箱……”韩远一一报完车厢内果蔬的数目,指了指门外,“车就停在外面,需要的话我就这把货卸下来……” 服务员无精打采地问道,“价格怎么算?” “这个好说,”韩远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头撑开,“只要五百,所有的都归您了。” 服务员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来,一只手拍击在韩远的手掌上,“成交!” 韩远嘴角微微上扬,和服务员一起回到货车旁,一趟又一趟地将货物搬进餐馆,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五百块钱,擦了擦额头的汗粒,“东西都在这了,我就先走咯……” 服务员摆摆手,一边清点货物,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板,我已经把菜买好了,”报了一遍果蔬的数目,“只花了一千块……听说人家打折,我开车跑了好远才买回来的……不辛苦不辛苦,奖金就算了,您回来给我报销两百块油费就好……” 韩远撇撇嘴,趁着服务员打电话的工夫,从收银台偷偷顺走一件印着餐馆名字的工作服外套,踱步到停车场穿上工作服外套,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耐心地站在路边等待。 一分三十七秒之后,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跑缓缓驶来,韩远立刻挤出一张标准式笑脸,对豪华轿跑热情地招手。 豪华轿跑慢慢停在韩远旁边,车窗落下,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满脸疲惫地瞥了一眼韩远,“你们店里有川菜吗?” “有有有,麻婆豆腐,辣子鸡,尖椒回锅肉,哑巴兔……”韩远兴奋地报了一遍菜名,“我们店最远近闻名的就是川菜了,色香味都是顶呱呱!” 女人咽了咽口水,熄灭车子,推门下车,将车钥匙扔给韩远,轻捏几下自己的肩颈,“帮我停一下车……真要像你说的那么好才行,否则一会我就投诉你虚假宣传……” 韩远接过车钥匙,微躬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祝您用餐愉快!” 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像迎风的柳枝一般扭动身子走向餐馆大门。 等到女人走进餐馆,韩远才直起身子,坐进豪华轿跑的驾驶舱,关上车门,脱下工作服,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轿跑的引擎疯狂地咆哮起来,消失在路的尽头…… 请假条(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新闻 俗语讲,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当韩远这颗老鼠屎从监牢里滚进了社会这个大锅汤里之后,不管是社会这锅汤里还是牢里都立时鸡飞狗跳。 毕竟韩远曾经在社会上卷起过一场巨大的金融诈骗风暴,是真正的欺世名盗,如果不是张小满揭穿了韩远的诡计,将他绳之于法,可能至今社会上还有许多在金融圈摸爬滚打的人对他仍旧视若神明。 关押韩远的看守所,本来里面就是清一色的重刑犯,戒备等级可以说是a市最高的。特别是上一个月才受到了上级的表彰,如今却被韩远成功越狱,而且韩远前脚才离开看守所,消息便不胫而走,多家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韩远越狱的话题直冲热搜榜第一,再也没有人关注盗窃了一袋假珠宝的两个蠢贼。 侯三坐在火炉旁,瞥了一眼直勾勾盯着烤地瓜的朱大长,指着电视机上的韩远,啧啧叹道,“看见没有,这才是我辈楷模,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外面就是翻云覆雨,风雷大作……先定个小目标,咱俩也上回电视,不过最好别露脸,人怕出名猪怕壮,像你这种只知道吃的肥猪一般都很快会被摆上酒席。” 朱大长目光依旧停留在地瓜上,头都懒得抬一下,“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打出名声了,连那个超市老板娘都认得出我,以后想去买瓶水都不敢咯……” “打出个臭狗屁的名声,”侯三斜着眼看向朱大长,“之前那些警车肯定不是来抓我们的,至于你说的超市老板娘认出你有可能只是歪打正着,人家就是诈一下,结果你自己不打自招了。” 朱大长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忽地听见里面杂物房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拿起两个烤地瓜,站起身来,立刻借机岔开话题,“那个龟儿子醒了,我拿两个地瓜进去给他。” 侯三从朱大长手里抢过地瓜,“你去送吃的,路上至少克扣一半。这样下去,那个龟儿子迟早被你饿死。还是我去吧,正好我还有点事想跟他聊聊……” 朱大长嘿嘿傻笑一声,坐回小板凳上,挑了一个皮子微微焦黑的地瓜,剥开外皮,露出冒着热气的橘黄色,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那我就先把这些熟透了的先吃了,不然一会烤焦了浪费粮食。” 侯三看着朱大长一心扑在地瓜上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长吁短叹地转身走进杂物房,瞟了一眼满头大包小包的汽修工,扬了扬手中的烤地瓜,“烤了几个地瓜,给你送过来俩,想吃的话就别乱叫,你也知道这地方有多偏,即便你再怎么叫喊也不会有人听得到,所以你别费劲了,也省得我兄弟再敲你的脑壳。” 汽修工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呜呜地应和着。 侯三取出汽修工嘴里的脏棉布,放下手中的地瓜,语重心长道,“这再生的地瓜过久了都会熟,人也一样,咱们也相处这么久了,我们兄弟是什么人你该一清二楚,所以配合点,对你我都有好处……等老子屁股上的伤好了,我们兄弟立马就走,你爱怎么闹腾都可以。” 汽修工犹如饿狗扑食一般捡起地上的地瓜,连皮一起啃咬起来,含混不清地答道,“大哥……只要您别再让那位胖兄弟敲我脑袋,什么都好说,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成痴呆……” “只要你识趣,我们也不会闲得没事敲你脑袋玩……”见汽修工一脸悲愤地看向自己,侯三立马知道这几日朱大长有事没事地往杂物房跑是为了什么,干咳一声,“以前是为了咱们熟络起来,打是亲,骂是爱嘛,以后不会了……对了,还有个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汽修工抽抽鼻子,警惕地盯着侯三,“什么问题?” “你那把枪是哪里搞的,”侯三蹲下身子,双眼放光道,“两个人一把枪终究有点寒碜,我想再搞一把!” 汽修工撇撇嘴,三两口吞下一个烤地瓜,“恐怕再也搞不到了,走私枪支是重罪,现在没人敢做这买卖,我这把是在绿藤市捡的……”上下打量一眼侯三,“而且就算有门道,你知道买一把枪要多少钱吗,付不起价钱问了也是白问。” “你龟儿子才看不起人呢,”侯三面色阴沉地站直身子,“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盗圣,外头我那个高大威猛的兄弟就是盗神,不要说一把土枪,就是加特林,只要你能搞来,老子都付得起价。说说看,到底要多少钱,三千还是五千?” 汽修工嗤笑一声,并不搭腔,继续捧着地瓜大口大口地啃咬。 “老子在问你话……”侯三脸上青红交加,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棍,猛地敲在汽修工的脑袋上,“龟儿子才不尊重人呢,真的是欠收拾……” 汽修工一脸呆滞地看向侯三,头上瞬间再多一个红色的小包,缓缓地倒在地上,嘴里还剩半个没咽下的地瓜。 侯三拍了拍手,扭着屁股退出杂物房,刚刚回到火炉旁,就见朱大长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手里的地瓜也落进火堆,怒骂道,“半点用都没有,一个烤地瓜都拿不稳,老子告诉你多少次了,做大事的人要处变不惊,你硬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三哥……”朱大长咽了咽口水,指着电视机说道,“我们的小目标实现了!” 侯三皱着眉,循着朱大长的手指看向电视机,顿时脑中一片轰然。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则法制新闻,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讲述着案件的经过,“二蠢贼进豪宅分文不取,却只盗走了主人的假珠宝,是他们不识货吗?不!这是他们对假冒伪劣深恶痛绝的表现,315打假的勋章应当有他们的一枚……” 随后播放的便是侯三和朱大长在路上推着幸福125摩托车和骑共享单车的视频,中间穿插着土拨鼠尖叫和某个国外明星的大笑。 侯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摸出床单下的土枪,大喝一声,“妈了个把子,都看不起老子!好得很,老子这就干票大的让你们这些龟儿子开开眼!” 朱大长立马拦住侯三,“三哥,冷静!你说过做大事要大胆计划,小心实施……来,跟我深呼吸,一二一二,世界如此美丽,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朱大长按下侯三的手里的土枪,走到门口,望了一眼路边的黑色豪华轿跑,喜滋滋地回头道,“三哥,生意来了,是个豪车,这下晚上有嘎嘎吃了……” 第三十三章 推销电话 嘭!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同样在韩远耳边炸响,韩远当即踩下刹车踏板,在路边停好车子,推开驾驶舱的车门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干瘪的左前车轮,看向不远处的修车棚,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有点意思……” 忽地瞥见后座下面有一团黄色,韩远脸上的表情迅速阴冷下去,打开后座车门,“怎么又是你?” 黄发青年慢慢抬起头,举起双手,缩着脖子走下车,“我就是想搭个顺风车……”眼里全是小星星,“不得不说,您才是骗人的顶尖高手啊,货车变豪车,佩服佩服!打今天起,您就是我黄毛的大哥,还望大哥往后多提携小弟一二……” 韩远冷哼一声,右手偷偷地伸进衣服兜里,将小刀捏在手中,饶有兴趣地盯着黄毛,“你什么时候溜进车里的?” “在您跟那位女士弯腰敬礼的时候,”黄毛脸上挤出一副老实诚恳的表情,“我起初是想先在车上藏着,等那个女的吃完饭,搭一段顺风车便寻个机会离开,没想到居然见识到您大显身手,不由地对您的崇拜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尽长江滚滚来,情不自禁地想多和您亲近亲近……”说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韩远顺势将小刀架在黄毛的脖子上,语气森冷地说道,“好一个亲近亲近……你玩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再不说实话,你以后就只能和阎罗王亲近了……” “大哥……”黄毛感受到脖子上表皮被划破的刺痛,额头渗出一粒粒冷汗,结结巴巴道,“我真没有……骗你……真只是想搭个顺风车……” 正当此时,黄毛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低劣喇叭扩散而出的铃声响彻天地,“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韩远歪斜着脑袋,冷笑一声,“很有品味嘛,”见黄毛似乎没有听见手机铃声一般,“接电话啊,你手机响了没听见吗?” “不重要……”黄毛眼神躲闪道,“多半是什么推销诈骗之类的,这年头手机就是用来刷剧看新闻的,最多偶尔和朋友发发消息,谁还打电话联系啊……” “接电话!”韩远脸上的寒霜更重了一些,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黄毛口干舌燥地从兜里摸出手机,接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说话,抢先道,“不需要,没钱!”说完便挂断电话,对韩远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卖房子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这些中介的,最近老是有房产中介和贷款机构的给我打来,也算是贴心,让我贷款的比让我买房的多,可能知道我没钱吧……” “拨回去……”韩远一把抢走黄毛的手机,“算了,我自己来……”滑动手机屏幕,翻到通话记录界面,瞟了一眼通话记录的时间,点击最上面的那个号码,按下免提,面无表情地盯着黄毛,“最近这个中介跟你联系挺频繁的嘛……” 电话在嘟嘟嘟响了三声之后被接通,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传出,“黄哥,您终于想通了吗,这就对了嘛,现在机会难得,我们的户型南北通透,离地铁站也近,小区周边配套设施齐全,幼儿园,小学,菜市场,应有尽有……要不是开发商跑路了,人家业主也不会着急出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要是有钱早就自己买下来了……” 黄毛顿时松了一口气,梗着脖子破口大骂道,“滚蛋,别说老子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买那个小区的房子,真当老子是接盘侠啊!开发商都跑路了,不知道欠了别人多少钱,到时候老子买了房,还没住两天就被法院查封,落得个钱房两空……你们这些黑心中介只管冲自己的业绩,哪里管我们买房的死活!” “没钱你打过来干嘛,消遣老娘呐,好心给你推销好房源,你眼界低,看不上也就罢了,居然还骂我,活该你这种人一辈子发不了财!”电话里传来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像一把机关枪似地回骂了黄毛几句。 黄毛急赤白脸地张开嘴刚吐出半句“你娘勒”,便听到扬声器里传出通话被掐断后的忙音,闷闷地喘着粗气。 韩远眯起眼睛看了黄毛半晌,缓慢地收回小刀,将手机递回给黄毛…… 张小满接过手机,从兜里掏出一张红票子,放到一个身穿地产中介制服的女人手里,“多谢,所以说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这钱花得值。” 女人眉开眼笑地将红票子收回自己的衣服兜里,“大爷,以后您要是还有这活儿,记得还来找我啊……其实我不止是房产中介,业余时间还兼职卖保险,您看要不要考虑买一份……多买一份保险,就是多一份保障。正所谓吃不穷,用不穷,不会计划一生穷,买保险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投资,用今天的闲钱规避明天的风险……” 张小满苦笑一声,摆摆手,“不需要,我已经用不上了……” “那您要不要考虑买块风水好的墓地,”女人一只手挡在嘴边,刻意压低声音,“我这边也有一些紧俏的资源,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本想着给我爸留着的,看您和我这么投缘,就忍痛割爱了……” 张小满上下打量女人一眼,耸耸鼻子,“你爸估摸也就五十上下吧,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女人竖起大拇指,“要不说您眼力好呢,我爸今年刚满五十,我本来想等他生日的时候买下来,给他一个惊喜……罢了,”咬了咬嘴唇,“谁叫我一看见您,就想起了我的亲大爷呢,那块宝地就让给您了。要是您手头不宽裕,我这边还可以帮您办贷款,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 “谢谢你的好意,”张小满眼角抽搐一下,“墓地估计到时候也派不上用场……”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转身朝房产中介店门外走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姑娘……给你一个忠告,生日的时候还是别拿墓地当礼物送给你爸,一不小心很可能最终生日变忌日……” 第三十四章 报纸 “其实生日就是忌日也没什么不好的,既是开始,又是结束,人生又回到了原点,也算是完满。” 孙甜甜将手上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扭头对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说道,“对了,阿姨,您家里可还有锦悦父母的东西,我这次过来除了帮锦悦给她爸扫墓,还想带点东西回去给她,睹物思人嘛。” “人都没剩下,更何况是物件,当年那场天灾啊,把一切都葬在地底下了……”中年妇女唏嘘不已,忽地想起什么,“她爸妈的东西倒是没有,就算有也都放进这墓里了,她的东西倒是还有一件放在我家……” 孙甜甜双眼放光,神情激动道,“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就是一个布娃娃,”中年妇女叹息一声,“是她7岁生日的时候她爸送给她的,当时因为是在我家过的生日,所以东西在我这儿……一放就是这么多年,听到你说睹物思人,我才想起来……” 孙甜甜疑惑道,“当年她为什么没有拿走呢,不喜欢吗?” 中年妇女摇摇头,“那个布娃娃是她爸精心挑选的,她很是喜欢,走哪都抱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只是我家那混小子在和悦儿一起玩耍时,抢过去玩了一会儿……” “弄坏了?” “布娃娃倒是没坏,悦儿摔了一跤,手掌擦破了点皮,血沾到了布娃娃上面……悦儿打小身体就不是很好,全家都像宠小公主似的惯着她,所以性格就有些古怪霸道,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弄脏了的物件也绝对不要。后来我把那布娃娃洗干净了还给她,又被她气呼呼地扔了回来……” 孙甜甜面色一喜,当即拉起中年妇女的手,“这东西可比别的物件更有意义,如今算是锦悦和她父母唯一的情感纽带了,快去拿给我带回去,我都可以想象锦悦看到这个娃娃会有多惊喜了!” 十多分钟后,孙甜甜来到中年妇女的家门前,看到小道旁菜田里的粪桶,脑中闪过一道亮光,不由地将目光移向中年妇女的臀部,这才注意到中年妇女的屁股尤为肥硕,表情怪异地问道,“阿姨,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过您?” 中年妇女一边打开门锁,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住在这偏僻的犄角旮旯哪里会有人来找我……哦,想起来了,之前倒是有两个外地的年轻人来过,不知道是干嘛的,其中一个对老娘耍流氓,被我一瓢粪水泼走了,”故意挺起自己胸膛,屁股微微上翘,“不过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人,村里觊觎老娘美色的多了去了……” 孙甜甜强忍着想笑的冲动,不住地点头道,“泼得好,这样的登徒子就该用粪水从头淋到脚。” “那也不用,其实他们要是偷偷看,我是不会计较的,就像隔壁村的王二麻子经常趴在墙头偷看我一样……”中年妇女推开门,双颊绯红道,“但是他俩也太明目张胆了,看就看,还一个劲儿说我屁股大……” 孙甜甜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眼珠子一转,正色问道,“他们就没说来找你干嘛吗?” “没被我泼粪的那个后来倒是提了一嘴,说是来找人的,但他们连要找的人姓名都不知道,多半找人就是个幌子,只是想和我说几句话,套套近乎,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中年妇女将孙甜甜领进屋内,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客厅茶几上,“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这就帮你去找。” 孙甜甜眼睛眯成一道弯月亮,甜糯糯道,“谢谢,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本来你就是帮悦儿的忙,都是自家人……”中年妇女盯着孙甜甜的脸,呵呵笑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冷着脸好看多了,跟我年轻时有得一比,要是把你脸上那黑眼圈擦掉就更漂亮了。” 孙甜甜刚喝进嘴里的水又被呛了出来,解释道,“阿姨……我这不是黑眼圈……” “阿姨只是想告诉你,真实的脸面最动人,”中年妇女摆摆手,转身朝卧室走去,“我那死去的男人是个小学语文老师,肚子里都是墨水,他曾经送给我一句诗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孙甜甜听着中年妇女自言自语,时不时地敷衍应和一句,站起身来,在客厅里翻找一切可能和锦悦有关的东西。忽然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一张旧报纸,细细一看,是关于当年那场天灾的报道。新闻的照片是一个跪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奋力搬起一块水泥碎块的小女孩,满脸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一双明亮眼眸透露出浓浓的坚定,只从校服的铭牌上隐约辨认出“锦悦”二字。 正在这时,孙甜甜瞥见中年妇女拿着一个公主布娃娃走了出来,立马将报纸藏进自己衣服里,轻轻关上抽屉,坐回到沙发上。 中年妇女将布娃娃递给孙甜甜,“压在箱子底太久了,脏得不成样,要不等下我重新再洗洗……” “不用!”孙甜甜急忙接过布娃娃,“我带回去之后,锦悦自己会处理的,就不再给您添麻烦了……”咬了一下嘴唇,小心试探道,“阿姨,当年那场天灾之后,锦悦有再回来找过您吗?” “没有,估计是怕触景生情吧……”中年妇女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自打天灾过后我就再没见过她,所以这次看到你来帮她扫墓,我真的很高兴,至少证明她还记着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没有忘本……不像我那个混账儿子,一出去就杳无音讯,白养这么多年了!” 孙甜甜沉吟片刻,脸上再度堆满笑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还赶着回去,下次再来看您……” 中年妇女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将孙甜甜送到门口,突然一拍脑门,“等我一下……”匆匆回到屋内,抱着一个小号玻璃坛子走了出来,交到孙甜甜手里,“这是我做的泡菜,悦儿小时候最喜欢吃了,麻烦你带回去转交给她。” 孙甜甜点头应诺,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刚走到村口,却见几个戴着口罩,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从路边闪现出来,眼神冰冷地朝着自己缓步逼近,渐渐围成一个圆圈…… 第三十五章 监牢 张小满拨开包围圈,挤到看守所大门前,在门卫的护送下从一侧小门走进看守所,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看向噪杂的人群,有的举着话筒义正言辞地斥责看守所狱警麻痹大意,玩忽职守;有的拿着手机兴奋地对屏幕大喊求关注,视看守所门前负责戒备的武警如无物,更有甚者,还有人跑到武警面前强行一起合照。 何为早就等在专用通道里,见张小满走了过来,立马迎上去,“张教授您终于来啦……”走到张小满旁边,左右扫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满叔,这回麻烦大了,韩远是重刑犯,如今从戒备最严的看守所逃出去,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上面下了严令,必须要在48小时内将他重新逮回来……最要命的是,他在越狱之前跟您见过面,而且见完面以后还很激动……” 张小满微微侧目,懒洋洋问道,“怪我咯?怎么着,难不成逮不到他就把我关进去?” “那倒不至于……”何为面色尴尬道,“只是如果真的不能把韩远抓回来,您这专案组顾问的身份怕是不保,名声估计也会有些影响……” “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土的人了,名声好不好的无所谓……专案组顾问的身份嘛,真要收回去也没事,”张小满摸摸鼻子,十分光棍地说道,“反正我今天过来就是带聂一和李俊出去的,查案子原本就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就是个业余选手。” 何为急声道,“您可不能挖坑不埋啊,当初我可是拍了胸脯向局长保证您一定会帮我们破案的……”突然反应过来,“您今天要将聂一和李俊保出去?满叔,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得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现在到哪去给你弄批条啊,这案子局长不签字,没人能将他们保释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事实清楚,甜甜昨晚已经确认了杨海的精准死亡时间,十一点二十五分,那会聂一和李俊还在别墅小区外面……喏,你要的批条在这……”张小满从兜里拿出一张保释证明,指着最底下警局局长的签章,“你们局长也签字了,手续齐全,一会儿我就带聂一和李俊回家。” 何为细细查看了保释证明,确认不是伪造的,抿了抿嘴唇,恍然道,“难怪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您说您就在看守所附近,我差点还以为你早就知道韩远会越狱呢……” 张小满呵呵一笑,眨眨眼睛,“我又不是神算子,能掐会算,哪能未卜先知呢。” “满叔……”何为苦着脸,“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而且就算聂一和李俊被保释出来,但凶器上有他们的指纹,案子一天没破,他们还是哪里都不能去,您还是送佛送到西,搭搭手帮我把案子顺手破了吧。” 张小满拍了拍何为的肩膀,“放心吧,我这人向来有始有终,一道题不解开是不会罢休的。”深吸一口气,“走吧,先去韩远的监牢看看,我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想闹哪样,明明还有一年就可以出狱了,偏要整这出,再被我抓回来可就是终身监禁了啊……” 何为肩膀一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立马带着张小满来到韩远的监牢隔间,捞起封锁线,让张小满走进去,解释道,“这就是韩远住的地方……因为这里大部分都是重刑犯,看守所的监狱长害怕罪犯住在一起生事,就特意让人将监牢做成八平米左右的小隔间,里面只有一架床和一个马桶,洗漱也都在各自的隔间里,这样就不怕有人在洗漱时用牙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张小满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盯着韩远房间墙壁上的一副电影宣传海报怔怔出神,女主角正是韩远的妹妹。低头沉思片刻,伸手用力一扯,撕掉墙壁上的海报,黑色的短竖线像蚯蚓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张小满快速扫了一眼,数量正好和韩远被关押的时间相符,4116天,十一年又一百零一天。 “看来他一直都算着日子,”何为纳闷道,“他哪里来的铅笔,看守所里任何尖锐的物品都会被统一管理……” “这很简单,”张小满从墙角拾起一截只有指甲长短的铅笔头,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每次做工以后偷偷藏起来一截,比方说塞进肛门里……”走到床边,翻开枕头,拿起一张杂志封面,瞅了一眼标题“著名歌手邱湫将于明日到达a市,参加本市跨年晚会的排练”,摸出手机搜索相关的信息,片刻之后将手机递给何为,“让警局的专案组成员密切注意郊区车辆被盗的报警电话,这位歌星住在领近本市的b市,从b市到a市的交通工具只能是汽车。虽然是过气明星,但烂船也有三斤铁,一辆豪车还是有的。韩远有个毛病,就是讲究排场,既然要去见他妹妹,自然要体面一点。” 何为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您怎么知道韩远要去见他妹妹?如果真的能搞清楚他的目的地,那我们重新将他抓回来便容易多了……” “那张海报上的女主角就是他的妹妹,寒青雪……”张小满目光悠远起来,“当年还是一个没我腰高的小女孩,如今却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了……”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我之前调阅过韩远的探视记录,往常他妹妹每个月都会来看他,只是今年9月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视频里韩远比和我见面时要激动得多,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一查……” 何为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咽了咽口水,“您该不会真的早就猜到韩远会越狱了吧?” 张小满并不回答何为的问题,咳嗽一声,猛地掀开床垫,拿起一个被拆得四分五裂的mp3,走到房门口,放在左边一个满头冷汗的狱警手里,“监狱长,下次记住任何可能有铁丝铜线的东西都不能让韩远得到……” 跟在身后的何为和那名穿着普通制服的狱警对视一眼,震惊道,“您是怎么看出他就是监狱长的?” 张小满指了指狱警脚下的皮鞋,“下次想要装作普通狱警,记得把鞋也换了。” 监狱长涨红了脸,辩解道,“因为他说跟您是老相识,而您又真的来探视过他,我才破例答应给他一个mp3听音乐助眠的……” “算了,在玩弄人心这方面你们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张小满砸吧一下嘴巴,打了一个呵欠,朝另一边监牢走去,“人老了,这才下午就困得厉害,我先去接聂一和李俊回家了……何为啊,我知道你在警校的老师是马良,看在你爸和我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满叔给你一句忠告,别学老马那套算计人的本事,你代表的是光明,就应该要堂堂正正的……还有,你那个偷电瓶车的朋友,我要借用几天……” 第三十六章 大姐头风采 “你说借……我就要借给你吗?” 孙甜甜冷哼一声,“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你们这群小喽啰也想来截胡?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黑色制服对身旁的几人挥了挥手,眼神阴鸷道,“今天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一片树叶也别想从绿藤市带走!” 孙甜甜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泡菜坛子放在地上,直起身子,从兜里摸出一个棒棒糖,挤爆包装纸,喂进嘴里,扭了几下手腕,“好久没活动身子骨了,今天姑奶奶就拿你们这群臭鱼烂虾练练招……” 几名黑色制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收紧包围圈,一点点向孙甜甜逼近。 孙甜甜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不动,待到一名黑色制服扬起手臂,挥动拳头朝自己袭来时,左脚后撤一步,身子向右微微倾斜,险险地躲过那名黑色制服的拳头,右手死死地捏住黑色制服的手腕。 那名黑色制服身形顿时被一股巨力生生止住,无论怎么用力抽动手腕都不能脱离,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满脸骇然地看向孙甜甜,就像看着一头洪荒巨兽。 孙甜甜以手化刀,砍向黑色制服的颈部左侧某处,动作轻盈迅猛。 那名黑色制服立时双眼一黑,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其余几名黑色制服立时呆立在原地,不敢再前进半步。 孙甜甜拿出口中的棒棒糖,舔了舔糖球,邪魅一笑,“这么不经打,也好意思跑出来丢人现眼,李俊那个窝囊废都能在我手底下过个七八九十招呢……”从兜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在指间转动几圈,眼睛眯成弯月亮,“放心,我只帮你们放点血,不会伤筋动骨……” 一分五十二秒之后,所有黑色制服都倒在地上,有的捂着手臂,有的弓着身子,全都面色惨白地看向唯一站立在场中,黑色紧身皮衣勾勒出玲珑曲线,面容娇俏,云淡风轻拍着手的孙甜甜。 “呸,”孙甜甜浑身渗出粒粒香汗,深呼吸几次,往地上啐了一口,“一群草包还学别人劫道,本姑奶奶跟着力拔山河叔叔跑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鼓动手掌从路边的树影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名黑色制服,“有点意思,没想到遇到个练家子,原本我对这次的任务完全不放在心上,实在推辞不掉才过来走一遭的,现在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趣……” 孙甜甜翻了一个白眼,“猪鼻子插葱,装什么象!” 墨镜男子身后的黑色制服十分默契地将孙甜甜围在中央,和先前那几名黑色制服不同的是,这些黑色制服并不急于动手,冷着脸束手而立,似乎只是为了防止孙甜甜逃走一般。 孙甜甜蛾眉微蹙,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墨镜男,沉吟片刻,知道只有自己打倒这名墨镜男才能离开,随即抢先一步发动攻击,右手持着手术刀猛地刺出去。 墨镜男并不躲避,伸出右手,稳稳地握住手术刀的刀身,用力一扭,从孙甜甜手中夺走手术刀,收进自己的衣服兜里,舔了舔手掌上的血线,桀桀怪笑道,“这把刀我收下了,留个纪念……” 孙甜甜眼皮一跳,急忙扬起手刀砍向墨镜男的颈部,同时右脚后撤一步,摆出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 墨镜男手臂化盾,挡住孙甜甜的手刀,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吃痛的表情,调笑道,“力气怎么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 一击不中,孙甜甜咬了咬嘴唇,右脚一起,如同一道鞭影闪过,狠狠劈向墨镜男的脑袋。 右手五指弯曲,抓住孙甜甜的右脚,墨镜男嘴角浮起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抽动几下鼻子,“早就等着你这只玉足呢,真香啊……”左手从兜里摸出孙甜甜那把手术刀,轻轻一划,“本来想挑了你的脚筋,终究下不去手,心太软呐……” 大腿上立时飙出一道血箭,用尽全力抽回右脚,孙甜甜蹲坐在地上,冷冷地盯着墨镜男,双目喷火道,“这次我真的生气了!” 突然,一个黑色制服不知何时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孙甜甜的后脑勺。 孙甜甜顿时一惊,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只得强行反转身子,举起双臂抵挡。嘎嚓,右手微微颤动,孙甜甜明显感觉到右手手臂已经骨折,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名黑色制服发出一击之后,并不继续进攻,而是默默地退回原位。 “可惜了……”墨镜男啧啧叹道,“反应真快,力量、速度都不错,还是小看你了……”扭动几下脖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孙甜甜的手术刀,“接下来换我了,公平起见,我也只用一只手,免得说我欺负你……” 正当墨镜男举起手术刀划向孙甜甜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时,场内忽地响起一道破空声,一颗石子射向墨镜男的手腕,将墨镜男手中的手术刀打落,一个清冷娇柔的声音从孙甜甜背后传来,“一群男的围着一个女孩子,这如果还不是欺负人,那什么才算……” 墨镜男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伤被石子击打出来的红印,攥紧拳头,面色铁青地看向声音的主人,嗤笑一声,“又来一个美女,看来今天我的艳福不浅啊……” 孙甜甜侧脸看向缓步走进包围圈,身穿白色运动装,手持一把弹弓的短发女子,撅着嘴道,“张允熙,怎么哪里都有你……”忽地想到了什么,张大嘴巴,“你跟踪我?” 张允熙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孙甜甜的伤势,收起弹弓,用手腕上的发绳将齐肩的短发简单地扎起来,蹲下身子,扯掉两只脚腕上沉重的铅块,扔到一边,登时地面震起一股烟尘,长舒一口气,歪着脑袋看向墨镜男,指着孙甜甜道,“这女人只能被我欺负,别人不行!你伤了她,我很不高兴,来打一架吧!” 孙甜甜瘪了瘪嘴,“真是当聂一和李俊的大姐头当惯了,居然对我也来这套……不过,”双手支着下巴,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好帅啊,酷酷的,拽拽的,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嘛……” 张允熙并不搭理孙甜甜,深吸一口气,调动浑身的运动细胞,目光炯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将场内每个人的细微动作神情都印刻在脑中,预判每个人的下一个动作,片刻之后,犹如闪电划过夜空一般冲向墨镜男…… 第三十七章 信任的基石 腊月初三,小寒。有人感到的是发自内心恶寒,比方说迈着轻盈步伐冲向墨镜男的张允熙;有人感到的是物理方面,纯粹肉体上刺骨的冰寒,比如欢天喜地犹如象奔冲向韩远的朱大长。 黄毛远远地便认清了朱大长的脸,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急忙躲在韩远身后,生怕被朱大长认出自己,低着头,装出一副乖巧小弟的模样,右手放进衣服兜里,摸到一个早已过时的按键手机,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飞舞。 朱大长急急地在黑色豪华轿跑前停下,搓搓自己冻僵的双手,哈出一口白气,对韩远憨笑道,“老板,需要帮忙吗?” 韩远瞟了一眼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自己的黄毛,又看向汽修棚旁的出租车,眼珠子一转,嘴角微微上扬,上下打量朱大长一番,客气道,“看你刚才从那边跑过来,你是那个汽修棚的老板?” “不是……”朱大长两根手指在肚皮上互戳,扭扭捏捏道,“我就是一个帮工的,老板出去办事了,不过这几天换轮胎都是我做的,已经是个熟练工。” 韩远故意阴沉着脸,“你怎么知道我要换轮胎……” “这个……那个……”朱大长低着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回答。 韩远哈哈一笑,攀着朱大长的肩膀,走到汽车左前轮,指着爆裂的轮胎,替朱大长解围道,“兄弟好眼力啊……定是在一路奔袭而来的途中,就已经将我这车子周身都瞧了一遍吧……怎么样,您那儿有适合我车子的轮胎吗?” 朱大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有有有,我们那什么尺寸的轮胎都有,就算是没有,想想办法也能有!” 韩远歪着头问道,“换一个轮胎多少钱?” 做生意最大的好处便是这点,可以替人做决定,什么轮胎卖给什么人,哪个轮胎值多少钱,尺寸、品牌、花纹,以至于能跑多少码早就决定好了。朱大长咽了咽口水,像盯着一头烤羊般地看向韩远,难为情地举着一个巴掌,撑开无根手指头,“五百一个……本来是300的,因为最近猪肉价格上涨,所以轮胎也涨价了……” 韩远饶有趣味地瞅着朱大长道,“猪肉涨价了关轮胎什么事,我记得汽车轮胎制造原材料里可没有猪肉……” “因为今晚我想吃猪肉……”朱大长嘿嘿傻笑道,“先说清楚,我这不是坐地起价啊,卖猪肉那个摊贩就是因为想吃鸡蛋,但是鸡蛋涨价了,所以他也跟着涨价,您要是实在觉着贵……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再送你一箱玻璃水,再给你洗一次车,洗车是三十,玻璃水一瓶三块,一箱12瓶是三十六块,”朱大长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算着价钱,“原本总计是366块,剩下的就算是我的服务费,如果嫌给得多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韩远摆摆手,洒然笑道,“给服务费那是天经地义,你说多少就多少。洗车就免了,天寒地冻的,懒得折腾你,为了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从兜里掏出先前卖掉果蔬得来的五百块,放到朱大长手里,“这是一只轮胎的钱,算作定金,麻烦你帮我把四个轮胎都换了……既然当时四个轮胎都是一起买的,没道理只爆一个,说明其他三个也已经大限将至,只是暂时没有爆开罢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都换了稳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朱大长呆呆地看向韩远,竖起一根大拇指,“你说的道理真是好有道理!” “当然了,该送我的玻璃水也要送,”韩远大有深意地用眼睛余光瞥了一下身后的黄毛,“挡风玻璃擦亮点才能看清楚前面是人是鬼嘛……” 朱大长脸上迅速涨起一阵潮红,在心里计算着四个轮胎都换了以后,自己能挣多少钱,又能用这些钱买多少斤猪肉,算来算去没算清楚,只知道足够自己吃好几天,每天都可以变着花样吃,红烧肉,青椒回锅,鱼香肉丝,一盘又一盘的佳肴在脑海中转着圈儿……一拍额头,朱大长亢奋地扔下一句,“稍等一下……我这就把轮胎拿过来给您换上”,便急匆匆地往汽修棚跑去。 韩远好整以暇地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一根,一边看着朱大长不知疲惫地来回运输轮胎,一边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香烟的火星离过滤嘴还有一公分的时候,韩远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了几下,吐出一条长长的白烟,跺跺脚,缩起脖子,漫不经心地对朱大长问道,“有厕所吗?人有三急……” 朱大长指了指汽修棚子旁边的荒草丛,羞赧道,“我们这儿的厕所是纯天然的,简单省事,就是有一点不好,小便都还没什么,大便的话,有点凉屁股,还请见谅……” 韩远无所谓地挥了一下手,朝着荒草丛走去,“只要能方便就行,我不是那种穷讲究的人……”指了指黄毛,“最近有点便秘,如果我方便的时间比较久的话……那是我兄弟,你换完轮胎可以直接找他要钱,这样也省得你担心我逃单……” 朱大长只顾着蹲在地上换轮胎,连抬头看黄毛一眼都懒得看,“您真会说笑,哪有像您这样开着豪车逃单的。干一行像一行,最近三哥可是逼着我恶补了一番汽车的知识,您这辆叫别摸我,最少也要几十万呢,够我买好多猪仔……” 见黄毛还想跟过来,韩远一个冷眼飞过去,寒声道,“你就在那里待着,大哥我今天教你的第一堂课叫信任的基石,别人信得过咱,咱也要做足自己应该做的,这样双方才会都达到钱货两清的满意状态,合作才会长久,懂了吗?” 黄毛以为韩远是在试探自己,立马挤出一张笑脸,“大哥,我懂你的意思,您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守在这里看着他把轮胎换完的,一颗螺丝钉也不会少。” 朱大长一脸不悦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继续埋头苦干,“小弟就是小弟,就知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换了这么久的轮胎,从来没有偷工减料过,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十多分钟后,正当朱大长换完第二只轮胎的时候,从汽修棚那边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只见原本停靠在汽修棚旁边的出租车飞速地蹿上公路,韩远的左手从驾驶舱伸出来,在空中扬了扬,“我有急事先走一步,那辆豪车和我兄弟都归你了,后会有期……不对,后会无期!哈哈哈!” 第三十八章 宋老二 “后会无期?” 张小满从货车的方向盘上撕下便签纸,瞥了一眼上面的四个字,讥讽道,“这一次再被我逮着,你就是真的无期了,牢底坐穿了都出不去那种……” 将便签纸交给痕检组,张小满正要离开驾驶舱,忽地注意到副驾驶座位下有一个满是油污的纸团,拾捡起来,一点点展开,拿到鼻前轻轻嗅了嗅,一股浓重的臭豆腐味道扑面而来。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张小满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老神在在地将满是包装纸交给从车厢后面走过来的何为,“我知道韩远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了。” 何为接过包装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并没有看出什么标识或密语,疑惑道,“是根据这张包装纸吗,可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啊……” “有时候想要寻找线索不能用眼睛看,曾经有个朋友告诉我,狗的起居行藏都是依靠鼻子,眼睛看到的东西可能是虚幻的,但味道确是不能作假的……”张小满摸了摸鼻子,“其实不止是鼻子,还有声音,要想真正了解某个事物的本质,人的五官六感都要调动起来……何为啊,你有没有发现如今很多人都过于执着‘眼见为实’四个字,但很多情况下眼睛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尤其是你们办案人员,这些年有些太依赖现代科技侦查手段了,遇到案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查监控,但是你要知道同一个人在监控之下和监控之外的心理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么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也就迥然不同……” 何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起满是油污的包装纸,闭上眼嗅了嗅,脸色顿时变得像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 张小满抚掌笑道,“哈哈哈……所以平常让你多动脑,看来你并没有听进去,我刚才说那些完全是有感而发,跟推导韩远下一个目的地的线索没关系……你从小就讨厌臭烘烘的东西,估计很久没闻过臭豆腐的味道了吧,怎么样,怀念吗?” “满叔,我知道聂一和李俊的事让您对我有些不满,不过现在他俩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您就不要再捉弄我了……”何为嘴角抽搐一下,克制住想要暴打张小满一顿的冲动,表情嫌弃地重新打量起包装纸,指着上面“绿藤特产小吃”几个字,语气不确定地问道,“绿藤市?” “没错,”张小满轻咳一声,走下驾驶舱,“韩远从看守所出来,开着这辆货车,这一路上并没有卖绿藤臭豆腐的,但是这张包装纸却出现在了货车的副驾驶座位下,说明什么问题?” “要么这张包装纸原本就是在货车里,要么就是韩远从看守所带出来的……”何为沉吟道,“货车司机是本市的,不吃辣,更吃不惯臭豆腐。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包装纸是韩远从看守所带出来的,可是看守所里不可能有绿藤臭豆腐啊……” “寒青雪最后一次到看守所探视韩远的时候,携带的物品里就有绿藤臭豆腐……”张小满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走向车厢后方,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只注意到了监控里拍下他们两兄妹争执的画面,却没注意到原本放在韩远一侧桌面上的包装消失了。所以,我刚才跟你讲的道理也并非无的放矢……” 何为努力扯动嘴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正欲再说什么,一旁给女歌星邱湫录口供的警员跑了过来,将口供记录交到何为的手里,快速地汇报了一遍大致情况。何为抿了抿嘴唇,一脸振奋地警员吩咐道,“不错,接下来就安排人调取沿途的监控,找到那辆黑色的轿跑……” 突然,张小满感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摸出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讯息,对何为摆摆手道,“我知道那辆车在哪,不用查监控了。” 何为一脸震惊地看向张小满,“您还真的能掐会算不成?” “那倒不是,”张小满指着货车的车牌“a57391”,“之前我让黄毛藏在货车里,一路跟着韩远……”将手机屏幕对着何为,“这小子总算有点用,没有令我失望,如今和韩远在一个汽修店换轮胎,还顺带有一点意外收获。” 何为认真看完手机屏幕上的讯息,面色一喜,“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剩下的三分之一有着落了!” 张小满嘴巴张到一半,话还没说出口,大脑传来一阵犹如针扎般地刺痛,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五感开始消失,轰然倒地…… 记仇的人大多都有头疼的毛病,譬如古代的曹操,譬如西方的拿破仑,譬如突然昏迷的张小满,现在还要加上杂物房的汽修工。 汽修工面色铁青地看着手拿棍子,朝自己逼近的朱大长,愤懑道,“够了!已经17次了,你特么真拿我的脑袋当木鱼……” 同样是半张着嘴巴,同样轰然倒地,和张小满不同的是,汽修工的头上又多了一个红色的小肉包。 朱大长拍拍手,走出杂物房,对躺在床上的侯三道,“三哥,那家伙老实了,您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吧?” 侯三翻了翻白眼,“你下次别再敲那家伙的脑袋了,想要一个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拿一团棉布塞进他的嘴巴里……” 朱大长憨憨地挠挠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这么一个猪队友……”侯三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被朱大长绑在桌腿旁的黄毛,顿时头疼不已,“兄弟,咱们真是冤家路窄啊,上回你不讲盗德偷我们的摩托车也就罢了,这次又跟人合伙偷我们的出租车,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黄毛咽了咽口水,挤出一张笑脸,“哪里的话,都是道上混的兄弟,没有啥过不去的梁子……而且,兄弟你想想看,那辆别摸我可比你们的出租车值钱多哩,其实是你们赚了……” 侯三冷笑一声,“这话你骗骗我这个赤子之心的兄弟还成,想诓我?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龟儿子还在挖鼻屎吃,”呼出一口浊气,“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们那辆别摸我是辆赃车,说不定警察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所以你们才急于出手,我说的对与不对?” 正当黄毛想要辩解几句的时候,汽修棚外传来一个男人怒气冲天的暴喝声,“宋老二,老子信了你的邪才会把那袋珠宝拿给你去卖,居然找人跟老子玩黑吃黑,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就烧了你的棚子!” 第三十九章 事不过三 先声夺人。 不管自己有没有底气,都能在第一瞬间将对方唬住,只要对方心底发虚,接下来自己便能掌握事情的大体走向。 强词夺理是这个道理,乱拳打死老师傅也是这个道理。 张允熙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势确实唬住了墨镜男,正当墨镜男迟疑之际,她便已挥拳而至。 墨镜男左臂举起架开,闷哼一声,顿觉手臂上如同撞击在电线杆上一般剧痛,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孙甜甜的力道已是他生平罕见,没想到张允熙更甚。一发狠,墨镜男强忍剧痛,挥动右拳反攻而去。 张允熙似乎早有预料,一直缩在腰间的左掌微微一抬,化开了墨镜男右拳的挥击,右掌快如奔雷地扇向墨镜男。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张允熙一击得逞,后退数步,捋了捋额头的垂发,冷面霜眉道,“这第一巴掌是告诫你,不要小看女人,挡我拳头敢用一只手的,你是第一个。” 墨镜男摸了摸脸上红红的巴掌印,眼神逐渐阴寒起来,活动几下肩颈,喝道,“好!再来!” 张允熙撇撇嘴,这次却没有急于进攻,从兜里掏出一瓶口香糖,一点点打开瓶盖,倒出一粒,扔进嘴里,再放回兜里,整个过程潇洒自如,手部也异常稳定,并未有用力过猛导致的颤抖,嚼了几下,对着墨镜男轻蔑地招招手,并不说话。 墨镜男注意到周围黑色制服的怪异眼神,眉头微皱,深吸一口气,迅猛地前跨一步,右掌一起,狠狠地劈向张允熙的左肩。 张允熙不出手,其实是想让墨镜男自己送出破绽,待到墨镜男脚步刚踏出的时候,她的左脚也跟着动了,紧随着身子轻轻扭转,侧向一边,顺利躲过墨镜男手掌的劈砍之后,右手掌再次快速一挥。 啪! 又一声更加清脆的耳光响起,张允熙后撤一步,搓了搓自己的手掌,“难怪你会以多欺少,脸皮这么厚啊……”指着身后的孙甜甜道,“这一巴掌是替她打的,她弄伤你的手掌,你割破她的腿,本来很公平,但你不该让其他人偷袭她,这就有些厚颜无耻了。” 墨镜男低着头,恼羞成怒地癫狂笑了几声,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擦掉嘴角的血渍,语气阴森道,“有味道,我喜欢!今天你们就算把东西放下也走不了了,这辈子都休想从绿藤市出去!” 孙甜甜看似受伤瘫坐在地上,实则一直在留心张允熙和墨镜男的每个动作,张允熙有几分本事她比谁都清楚,直到此时,看到墨镜男那如同疯牛般红得骇人的眼睛方才松了一口气,将腿上伤势悄悄处理完,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从腰后取下一物藏在衣袖内,站起来,一面将手中的东西偷偷摸摸地递给张允熙,一面讥笑道,“本事不咋滴,口气不小,绿藤市又不是你家的花园,本姑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允熙立刻会意,接过孙甜甜递过来的东西,满脸不在乎地耸耸肩,双眼微眯,身形一动,于众人恍惚间直直地奔向墨镜男,在即将近身的刹那,刻意举起右手掌,左手藏于身后。 墨镜男有了先前两次经验,以为张允熙这一次仍旧是想要用右手扇他的耳光,气极反笑,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双臂并排护于面前,“事不过三……” 未等墨镜男说完话,张允熙已经欺近墨镜男身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她并没有挥出右手手掌,而是从身后掏出左手,急停在墨镜男半步以内,将左手手中的东西戳在墨镜男腰间,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按了一下掌中黑色物件的开关,“白痴,你上当了!” 墨镜男一怔,随即感觉周身淌过一股强烈的电流,登时毛发竖立,双眼一突,面部的表情僵硬起来,缓缓栽倒在地,嘴角似是无法控制般抽搐不已。 周围的黑色制服顿时大惊失色,挪动脚步想要查探墨镜男的情况。 孙甜甜抿了抿嘴唇,走到张允熙旁边,顺势扯虎皮,拉大旗,咯咯笑道,“来来来,看你们谁还敢跟本姑奶奶斗,”一只手攀着张允熙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墨镜男,“再向前一步,你们的下场比这个装逼墨镜男还惨信不信,告诉你们这群憨批,我姐妹这招叫掌心雷,五雷轰顶的雷!” 一时间,黑色制服们皆停下了动作,有些进退两难地杵在原地。 张允熙见状,当即背起孙甜甜,迅如风雷,稳如泰山地离去,抬起手背对众人挥了挥,娇滴滴地道了句“有缘再见”。 几分钟后,孙甜甜摇头晃脑地舔着棒棒糖趴在张允熙后背上,“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刚才确实有聂一百分之二的帅气了,不过还是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比方说你刚才离开的时候那句话的语气就不对……” 张允熙环视一圈四周,将孙甜甜从背上甩下来,左手一抛,一个黑色的短棍落到孙甜甜身上,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受伤的,那些蠢蛋以为我是在救你,其实我是在救他们。孙甜甜,‘正当防卫’不是你拿来胡乱伤人的挡箭牌!把你手臂上缠着的那条笨蛇收起来!” 孙甜甜收起电击短棍,一脸无辜地看向张允熙,“你在说啥,我一点都听不懂呢,什么笨蛇,人家最讨厌那种软黏黏的东西了……” 说话间,一条周身翠绿,仅有一指宽,长三十余公分的小蛇从孙甜甜右手衣袖探出了脑袋,兴奋地扭着身子朝张允熙狂吐舌头。 孙甜甜面色一滞,将小青蛇扔在地上,而后蹲在地上,佯装惊奇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蛇啊,真是造了孽,这么小就要流落街头,个头这么小,一定是营养不良,来……到甜甜姐这儿来……甜甜姐带你回家吃好吃的,有红蜘蛛,黑蝎子,黄蜈蚣……” 小青蛇嫌弃地别过头,想要爬走,却被孙甜甜两根手指头夹起,塞回皮衣的内袋里。 张允熙翻了一个白眼,走到路旁,揭开一堆树枝,推出一辆黑色的赛摩,跨了上去,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条,将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粉色泡泡,把纸条塞进泡泡里,而后吐出口香糖,粘在旁边一棵树上,对孙甜甜招招手,“该走了!” “去哪啊?”孙甜甜坐上赛摩的后座,“你那口香糖里藏的啥?怎么还粘树上,是给谁留的暗号吗?”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张允熙扭动几下车把手,赛摩立即发出愤怒的轰鸣,“我爸不是把那东西给你了吗,你不会蠢到以为他真的只是让你来抱坛酸菜回去那么简单吧……” “这么说咱们还可以在绿藤市旅游几天咯,太棒了!”孙甜甜欢欣雀跃道,“还是满叔心疼我,知道我天天被那老妖婆逼着解剖尸体太累了,让我休休假……既然我们还要合作一段时间,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小建议?” 张允熙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从牙齿缝挤出一个字,“说!” “下次给别人传递信息能不能换种方式……”孙甜甜瘪了一下嘴,“用嚼过的口香糖也太不卫生了……” 张允熙不再搭理孙甜甜,松开刹车,再次扭动把手,戴上黑色头盔,飞驰远去,任由后座上的孙甜甜在风中大喊大叫…… 第四十章 有时候大叫大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让自己口感舌燥之外毫无作用。在长达五分十七秒的叫骂之后,汽修棚外的出租车司机口感舌燥地喘了几口粗气,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声音嘶哑地打起了感情牌,“宋老二,你我相交也这么多年了,要是有啥子难处,你就跟我讲,未必然我会见死不救蛮……” 汽修棚里面传出些许细碎的响动,出租车司机顿觉有戏,趁热打铁道,“那些钱你要是有急用,拿去用就是了,但是有一点……你得把出租车还给我,我全家老小都指着那辆车子吃饭,我这几天连家门都不敢进,如果被我婆娘发现车子不见了,肯定要扒了我的皮。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就是再缺德,也该念点人情,给我留条活路嘛……” 刻意停顿了片刻,见宋老二还是没有出来,出租车司机立时红了眼,从一旁的地上拾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怒气冲冲地往车棚内走去,“老子好话歹话都说遍了,你龟儿子还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莫不是以为老子真的不敢动手蛮!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出租车司机刚走到汽修棚的门口,便和好不容易在桌子腿上磨断绳索逃出来的黄毛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举起石头,眉毛一横,“你是哪个?宋老二喃?” 黄毛急忙一边抬起手护着头,一边解释道,“大哥,别冲动,我是路过的……” “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想起来时看见路边停靠的那辆豪华轿跑,盯着黄毛狐疑道,“那辆别摸我是你的啊?” 黄毛搓搓手,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车胎不晓得咋个爆了,看来别摸我的质量也不咋滴,还不如五菱呢……” “跟车子质量关系不大,”出租车司机摇摇头,“那是你早没路过这边,要是早过来走一遭,你那车胎早就爆了,不是车子质量不好,是有的路不好走。”轻咳一声,继续道,“我看你那车子轮胎都换了,是不是宋老二给你换的啊?他人是不是躲在里面?” 黄毛不确定出租车司机说的是不是那两个蠢贼,瘪着嘴道,“给我换轮胎的是一个高高的大胖子,不晓得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宋老二……哦,对了,刚才这里面还有一个长得跟瘦皮猴一样的人……” 出租车司机眼睛一亮,咬牙切齿道,“好啊,宋老二呐宋老二,你果然在跟老子玩黑吃黑!”左脚刚要抬起,又放了下来,担心敌众我寡会吃亏,眼珠子滴溜一转,对黄毛问道,“兄弟,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吗?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黑黑,满脸油污,跟我体型差不多的人?” 黄毛脑袋左右摇了两下,忽地想起先前那两个蠢贼的对话,似乎杂物房里还有一个人,当即指着汽修棚最里面说道,“那个里面还关着一个人,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宋老二……” 出租车司机皱着眉头瞅了黄毛两眼,抱拳道,“多谢兄弟相告,多半是他们分赃不均内讧了,好得很啊,老子这就进去找宋老二算账。” 黄毛摆摆手,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不必客气,我刚才在里面也听出点东西,这宋老二确实不是个东西,我平生也最恨在朋友背后捅刀子的人……还有点事,先行一步,不耽误兄弟报仇雪恨。” “好滴好滴,慢走不送……”出租车司机退到一旁,待到黄毛从自己身边经过时,猛然抡起石头砸向黄毛的后脑勺。 黄毛立时觉得天旋地转,瞪大眼睛,扭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出租车司机,缓缓倒地。 出租车司机冷笑一声,“你真当老子是白痴不成,”往地上啐了一口,“修车再怎么说也是门手艺活,你以为是吃饭睡觉,人人都会?就算是换轮胎这种简单活儿,没有一定的经验也是做不下来的,老子可是一个老司机,虽然刚才只看了那辆别摸我一眼,但也瞧出来那轮胎是熟练工换上的……还有,你龟儿子是咋个晓得里面还关着一个人的?” 吐出一口气,双目炯炯,出租车司机扔掉手里的石头,摸着下巴道,“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龟儿子也是那两个人的同伙,恐怕你就是宋老二口中说的那个珠宝渠道商吧……”拍拍手,“本来刚才还怕双拳难敌四手,这下好了,一对一,公平得很!” 黄毛倒在地上,嘴角抽搐几下,看着出租车司机昂首阔步地走进汽修棚,耳畔传来豪华轿跑引擎发动的轰隆声,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在出租车司机叫骂时,侯三和朱大长便从汽修棚窗户离开,猫着身子上了豪华轿跑。侯三忍着屁股上的剧痛,双手紧紧把着豪华轿跑的方向盘,猛地踩下加速踏板,车子迅速蹿了出去,因为推背感过强,一不小心屁股上的伤口再次挤压裂开,顿时冷汗直冒,嘶嘶地吸着冷气。 朱大长由于身形过于庞大,坐在轿跑的副驾驶上犹如大人强行挤进儿童的玩具车内一般,听见侯三的嘶嘶声,艰难地转动身子,盯着侯三屁股下的血印,大惊失色道,“三哥,你咋也有大姨妈啊?以前翠花跟我说,只有她们女人才会有大姨妈……” “憨批!”侯三因为屁股上伤口的剧痛,中气有些不足地骂道,“老子屁股上的伤口开了,你这个脑壳里装的都是屎蛮……” 朱大长轻轻地“哦”了一句,歪着头问道,“三哥,那个黄毛刚被我们逮了,出租车司机又跑来,他们会不会有啥关系?” “你终于算是动了回脑子,”侯三微眯起眼睛,“出租车司机、黄毛贼、偷车贼、还有那个修车的,他们就是一个团伙,新闻都报导过了,这个团伙上下游渠道齐全,很是复杂……虽然你我很强大,就算他们全部一起上都不是你我的对手,更何况已经有两个人被我们逮了,就是再派来人,也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不过,咱不清楚他们到底这个团伙有多少人,要是没完没了,咱们还咋个去做大事,所以才选择暂避锋芒,不是怕他们哈。” 朱大长吸了吸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三哥,我还有个问题……” “闭嘴!”侯三不耐烦道,“老子这会儿没工夫跟你掰扯,必须要快点找到那辆出租车,把车上的东西拿回来,”双眼紧盯前方,“好在这条路没有岔口,咱们这辆是轿跑,追上一辆出租车容易得很!” 朱大长瞟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指针,刚吐出一句“三哥”,又在侯三冷冷的眼神下咽了回去,一手捂着嘴巴,一手紧紧抓住安全带,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一章 救救我 要一个人回头并不难,难的是让回头的人停留下来。 虽然韩远离开的时候,那个像头猪的大胖子并没有挽留,但他此刻依然循着身后轿跑引擎的轰隆声回头了。 和第一次看见这头肥猪时一样,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大胖子那张磨盘脸在韩远的眼睛里渐渐变大,韩远的心也和初见大胖子时一般突突地跳动起来,不经意间,踩着加速踏板的脚愈加用力,出租车当即猛然提速,一刻也不曾停留。 很多年前,韩远第一次看见张小满和王九江时,也如此刻一般心跳不已。因此,他总结出一个道理来,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很难成为朋友,张小满是这样,这个死肥猪也是。更何况,如今这头肥猪旁边还跟着一头瘦皮猴。猴子都是不好惹的,不管这只猴子会不会七十二变,有没有金箍棒,韩远都不想与其打交道。 王九江还没化成灰的时候,在餐馆后厨里为了让韩远多吃肉说过一句话,面无三两肉,相交不到头。韩远一直将这句话奉若真理,毕竟王九江比他聪明多了,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如此紧要关头想起那个傻子来,厨子融成了铁汁,王九江化成了飞灰,现在张小满的路似乎也要走到尽头了。韩远突然觉得好寂寞,这人世间与他相亲的人本就不多,每离开一个就相当于带走了一部分他自己。这些没有血缘纽带的人离去,他虽难过,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真正让他彻夜难眠的,还是只有他的妹妹…… 寒青雪,这个名字再怎么好听,韩远也不会叫出口,他更多时候还是叫他妹妹的乳名,妞妞。尽管普普通通,却是他亲自取的,是他们兄妹之间割不断的纽带。 以前常听人说,人会变,月会圆。韩远不相信上一句,他不相信狱友说的那些东西,什么狱中人只会给外面亲人带去困扰,迟早有一天亲人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跑。他只相信下一句,因为他看过无数个月缺变月圆,认为自己和妹妹终有一天也会团圆。 直到那一天,韩远如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坐在妞妞对面,却怎么也无法从妞妞脸上找到一丝笑容。 两人沉默了约莫五分钟之后,面色沉重的妞妞终究是开了口,“哥,下个月我就不过来了……” “哦……”韩远撅了撅嘴,“我看娱乐新闻报道了,你下个月要进组拍电影……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走这条道,多累啊,整天为了赶通告,天南地北地飞来飞去……” 妞妞咬着嘴唇,脑袋埋在双肩之间,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 “这么忙吗……”韩远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没事,每个月专程跑一趟这地方的确是麻烦,你要是来不了就算了,反正再有一年我就能出去,到时候我们在外面相见……” 妞妞腾地站起身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就算你出来了也别再来找我,你还不明白吗……哥,我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再见面的。”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咱俩都活在这地球上,怎么就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既然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那我也就不再遮掩了,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外面因为你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吗?上学的时候,每次我一到教室,同学们就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任何只要是需要两个人分工合作的事情,我永远是剩下的那一个……等到出来工作,但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别人一定会安在我的头上,谁让我是诈骗犯的妹妹呢……” 韩远震惊地看向妞妞,虽然此前他也想过这些,但因为妞妞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他便也忽略了这一点,“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说……” “跟你说有用吗?”妞妞红着眼睛,“说到底你做那些事也是为了我,越是明白这一点,我的心里越是愧疚,特别是每次生出想要和你断了联系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是,哥!我真的受不了了!如今我好不容易接下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如果再被人翻出和你的关系,一切就都会泡汤,这么多年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有多少……” 韩远垂下脑袋,声音低沉道,“对不起……但也没必要完全不见面吧,可以等我出狱后,咱们私下里偷偷见面,我可以装作是你的粉丝……” “不行!”妞妞决然道,“现在那些私生饭有多恐怖你是不知道,一旦被他们跟踪发现,到时候还不知道在网上会发酵成什么样子,网上那些人从来不管事情的真假,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你难道想看到我好不容易熬出来的成果,一朝全毁在你的手里吗?” 韩远无力地垂下双肩,“真的……再也不见了吗?” 妞妞在桌子上张开左手五指,收起中间的三根手指,右手放在左手前,一刹那做完这个动作后双手很自然地收回,泣声道,“哥,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原谅我的自私……我这次来特意给你带了一点咱们家乡的特产臭豆腐,你以前最爱吃了……等下狱警检查完就会拿给你,算是我最后一点心意……” 韩远抬起头眼含热泪的看向妞妞,抽了抽鼻子,等到狱警将臭豆腐送来后,一块接一块认真地都吃进肚子里,直到连渣滓都不剩。 “臭豆腐你也吃完了,”妞妞转过身,长出一口气,“韩远,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 韩远看着妞妞离去的背影,并不苦苦挽留,忽地站起来,一只手按在玻璃上,状若癫狂地大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随后被狱警制服押回监牢……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韩远从裤裆里掏出揉作一团的臭豆腐包装纸,眼神渐渐阴冷起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络腮胡,一拳砸在墙上那些黑色的短竖线上。 必须要尽快出去,尽快找到妞妞,谁也不能让他停留! 妞妞那个手势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很简单的三个字,“救救我!” 第四十二章 没礼貌 救人如救火,心里记挂着妹妹的韩远恨不得肋生双翅,在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猪猴组合之后,愈加焦躁起来,送上门的豪车都不要,这不是缺心眼吗! 破出租车有什么好的,一股难闻的臭味,若不是想要快点甩掉那个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黄毛,韩远是决计不会盗走这辆车的,太不符合自己的格调了。 又臭又破,速度稍微快点,路面略有坑洼,整个车子如同要散架一般,丁零当啷响个不停。垃圾车,垃圾车,边掉零件边唱歌。心急气急,韩远连骂人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一声不吭地伸出左手,竖起中指,随即更加用力地握紧方向盘,将加速踏板踩到底,仪表盘的指针瞬即指向最大值。 每个男人一握上方向盘都觉得自己是豆腐店的秋名山车神,侯三见韩远并没有乖乖配合的打算,冷哼一声,“这里可没有那啥五连……发卡弯道,让你龟儿子先跑十分钟也无所谓,别忘了老子开的可是别摸我,3.0t,涡轮增压,”轻踩几下油门,“啧啧,这声音多炸!” 坐在旁边的朱大长虚睁着眼睛,瞟了一眼仪表盘,立刻缩起脖子,双手蒙在脸上,嘴里念念有词。 侯三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朱大长,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这才180码你就害怕咯,等下老子给你蹦一个,直接飙到260!” 话音未落,侯三便将油门踩到底,轿跑猛地向前一蹿,强大推背感再次袭来,车速快速攀升,很快就追上了韩远,与出租车齐头并进。侯三举起右手,对韩远竖起中指,嘲讽道,“跑啊,你龟儿子再跑快些噻,老子警告你立即停车,否则……” 朱大长见侯三还要加速,再也忍不住,打断道,“三哥,不能再快了!快减速!” “减个狗屁,只要再来一脚油门,老子就可以超过那个龟儿子,把他截下来……”侯三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朱大长,又猛踩了一脚油门,“你要是害怕,继续闭上眼睛就是了,莫要打岔!” 朱大长抿了抿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吞吞吐吐道,“三哥……我给这车子换的轮胎是便宜货,轮胎标码是88s……” 侯三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扭过头盯着朱大长,“啥子意思?” “88是轮胎的承重,s是轮胎限速的标识……”朱大长脸色发白地看向仪表盘,“你说干一行爱一行,我最近恶补了一下轮胎的知识,标识是s的轮胎最高只能跑180码,再快就要出事……” 侯三一怔,瞪大眼睛道,“那你先前咋不说?” “我是想说来着,”朱大长撅着嘴,委屈巴巴道,“是三哥你不要我说的……” 没等朱大长刚说完,轿跑两侧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车子顷刻失去控制,歪歪斜斜地朝出租车撞去。 人猴急的时候,说不出一句话,瘦皮猴也一样。眼看着两车就要相撞,侯三却只能急得抓耳挠腮,说不出半句话。 韩远也听到那声巨响,侧脸一瞧,面色顿时僵住,眼角抽搐几下,张大嘴巴骂了一句,“卧槽!” 人和人摩擦,能生出感情,车和车摩擦,只能生出险情。 两车的车身不断地摩擦,火花四溅,看得韩远和侯三心惊肉跳,两人默契地同时踩下刹车,拉起手刹,牢牢握着方向盘,就像一对跳着芭蕾的情侣,四目相对,任由惯性的力量带着自己和对方前行旋转。 整个过程既短暂又漫长,时间不过短短13秒,却又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幸运的是,两车并没有撞在一起,擦出的火花也没有惹出祸事,车子终究是停了下来。 不幸的是,不论是豪华轿跑,还是破旧出租车,此时都已经满目疮痍,且车头直冒白烟,再也无法动弹。 韩远和侯三都长舒一口气,各自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在两人面对面缓缓走向对方的过程中,韩远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这种情况他并非第一次处理,双方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大家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任何事情都能友好地协商解决,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侯三此刻虽然火冒三丈,但见对方处变不惊的神态,心中暗赞一句老江湖,也不甘示弱地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在离韩远还有两米左右的对方停下脚步,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朱大长不知何时冲在了自己前面,挡在了两人中间。 韩远见朱大长走来,轻咳两声,嘴角微微上扬,正了正衣领,伸出右手,“兄弟,又见面啦……” 朱大长并没有要和韩远握手的意思,二话不说,挥起下车时从地上捡起的石头,面无表情地骤然砸在韩远的脑袋上。 韩远登时两眼发黑,摸了摸额头流下来的鲜血,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愤懑地吐出一句“龟儿子真没礼貌”,便沉沉栽倒下去。 侯三推开朱大长,看了看地上头破血流,昏死过去的韩远,又看向朱大长,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做啥子?” “先下手为强啊,”朱大长将手里的石头扔在一旁,拍拍手,“这还是三哥你教我的……” “那也要看情况,人家刚刚明显是要跟咱们先礼后兵……”侯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没有钥匙都能把出租车偷走,说明他和那个黄毛一样跟咱们是同行,a市本就是人家的地盘,按江湖规矩,我们要在这里办事必须跟人家打个招呼,你这么一搞,以后我们在a市不好立足啊……” 朱大长挠挠后脑勺,茫然道,“啊?那现在咋办,要不然我现在把他再弄醒……” 侯三见朱大长撸起袖管,俯下身子挥动手掌想要扇向韩远,立马制止道,“算啦,梁子都结下咯,你这会儿把他扇醒也没法再谈判……” 正在这时,侯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微微皱眉,走到出租车后备箱,取出黑色手提袋,拉着朱大长“快走!这群人果然已经被警察盯上了,估计警察就是故意放他们在外面蹦跶,方便跟在后面来个一网打尽,这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子熟得很!再不走,咱们就会被当成同伙逮起来,这袋子里的东西再被发现,那才叫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第四十三章 宋义程与宋老二 很多人在愤懑难当的时候都喜欢讲“公平”二字,你给他的多一点,给我的少一点,不公平,我恨你,这是分配不均的恨意;你昨天给我的多一点,今天给我的少一点,不公平,我恨你,这是升米恩斗米仇的恨意。 当张小满赶到汽修棚的时候,出租车司机正居高临下地和汽修工掰扯着“公平”两个字。 其实出租车司机很少跟人聊公平,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吃了这顿没下顿的,不是在出车就是在出车的路上,日晒雨淋,哪有什么闲情逸致谈什么公平。但他今天必须要谈一谈,因为双手双脚被捆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汽修工口口声声叫喊着不公平。 “好,宋老二,你既然要跟老子谈公平,那我们就来认认真真摆谈一回,”出租车司机蹲下身子,和宋老二保持同一高度,指着天花板道“我问问你,这家汽修棚你是咋得来的?” 宋老二眼神飘忽一下,又迅速狠厉起来,梗着脖子,“那是我师傅送给我的……” “你师傅……”出租车司机嗤笑一声,“那个人也是我爹,从法律角度来讲,这间汽修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应该是老子才对,跟你龟儿子没半毛钱关系!结果我爹看你可怜,快咽气的时候把整个棚子送给你了,我这个当儿子的一个汽车轱辘都没有得到,我问你,这公平不公平?” “送给你也是浪费资源,”宋老二轻蔑地瞥了出租车司机一眼,“宋义程,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蛮,从小到大你有哪样事情是做成了的,不论搞啥子都是三分钟热度,老爷子当时就说过,想要你这辈子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做一件事,除非拿根绳子把你捆起来……所以干来干去,也就只有给人家开车当牛马适合你,修车这种手艺活你会吗?汽修棚交到你手里,不出两天就要变成垃圾站。” 宋义程瞪圆眼睛,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嚯哟,你龟儿子也太看不起人咯,老子今天不给你露一手,你怕是还真以为老子是个废物……”从旁边的杂物里挑拣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深吸一口气,“看好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不消片刻,一个被重新组装起来的汽车cvt变速箱出现在宋义程的脚下,宋老二怔怔地看着那台变速箱,“你会修车?” “废话,”宋义程往地上啐了一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子跟我爹学修车的时候你还在街上捡垃圾呢……” “那师傅他还……” “都说了,是我爹可怜你……”宋义程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就有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老子就是不会哭!看到你龟儿子哭得那么伤心,老子也不想跟你争抢啥。我爹知道我虽然性子不定,但是手艺多,不接手汽修棚还不会饿死。你就不一样了,要是你没了汽修棚,是真的会饿死在路边上的……” 宋老二眼帘低垂,面色黯然下去,讷讷不语。 “本以为汽修棚交到你手里能够发扬光大,没想到生意反而一落千丈,”宋义程唏嘘不已,“这些年要不是老子让同行开车尽量走这条道,汽修棚怕是早就关门大吉了,明里暗里还接济了你那么多次……老子媳妇最近要生崽子问你借2000块钱,你硬是一分钱都不掏,我问你,这个又公平不公平!” 越说越气,宋义程双眼喷火地拽着宋老二的衣领,怒声道,“老天爷好不容易开回眼,让老子捡到那个袋子,就算那些都是假货,拿去当手工艺品卖了,再怎么说两千块是绝对能挣到的,是你说有门道,带着我一起发点小财,老子猪油蒙了心,把袋子交给你……你龟儿子倒好,认钱不认人,跟老子玩黑吃黑!” 说罢,宋义程便攥紧拳头想要印在宋老二的眼眶上,送他一副红红的熊猫眼。 “等一下!”宋老二急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啥子黑吃黑?那袋子假珠宝的钱不是给你了吗?” “是……”宋义程拳头停滞下来,“那个负责收货的是把钱给了老子,但是第二天就有两个憨批冒充买家从老子这里把钱抢走,还开走了出租车,这就有点过分了,那是老子唯一糊口的东西……我听外头那个黄毛说,那两个王八蛋先前就在这里面,肯定是你们分赃不均,他们把你绑起来的,还在我面前装啥子无辜!” “你想岔啦!”宋老二眉毛拧成八字,叫屈道,“我真的不认识那两个王八蛋,当时他们把出租车推到我棚子这里来,就是换个轮胎而已,只不过我发现那辆车是你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想把车子扣下来,顺便坑他们2000块钱……嫂子要生崽,我真的想出点力,但是最近生意不好,我连在路上撒钉子的亏心事都做了,还是没有几个单子……” 宋义程皱眉道,“老子虽然读书少,但是路走得远,你莫要诓老子哈……”指了指门外,“外面那个黄毛喃?他肯定是跟你一伙的吧,不然也不会告诉我那两个王八蛋把你关在这儿,不就是想等我出了气再把你放出来吗?” “啥子黄毛?”宋老二歪着脑袋,一脸疑惑道,“我从来不认识啥子黄毛,实话告诉你,帮你卖假珠宝那些人我也不是很熟,都是人托人问的,本来是想给未出生的侄儿送个大礼……” “真的?”宋义程眯着眼睛,想要从宋老二的脸上找到答案。 “真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宋义程的背后响起,“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过他这份大礼送得有些坑人,直接把你们两个都送进牢房了,销售假冒产品,情节严重的可不是赔钱了事,还要负刑事责任,销售金额五万元以上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宋义程悚然一惊,立即回转身子,盯着离自己仅有几步距离的黑衣老人和蓝色制服年轻人,心底发虚道,“你是谁?” 蓝色制服年轻人掏出自己的证件,冷冷道,“我是市刑侦队队长兼专案组组长何为,这位是专案组顾问张教授。”扫视一眼屋内,“这里就你们两个人吗,其他人呢?” 宋义程立时两腿发软,不敢直视何为,嘀咕道,“妈耶……卖个假珠宝至于吗,还专案组来查……”忽地想到什么,面色稍稍和缓,“还好我只拿了三万块,金额还不到五万块……” “实际上,”宋老二声音矮了几分,“那袋子珠宝总共卖了五万八千块,那个渠道商说他们要扣下两万当辛苦费,另外八千后面返给我,相当于给我的提成……” 宋义程双眼一突,痴痴地看向宋老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豁,”张小满摸摸鼻子,“这下你们惨了,钱一分没捞着,还要进去吃牢饭。对了,你们没看新闻吗,那些钱也是假的,你们这一下还要加上使用假币的罪责,三年以上了啊……”轻咳两声,一脸慈祥地看向宋义程和宋老二,“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将功赎罪哦……” 第四十四章 缘分(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有些缘分,是缘来就分。 当黄毛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想起的不是绑了他的朱大长和侯三,也不是那个从背后偷袭他的出租车司机宋义程,而是独自上路的韩远。黄毛认真地看着张小满眼睛里的自己,像一个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后找到家长诉苦的孩子,眼泪汪汪道,“张教授……我把韩远搞丢了……” 张小满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扯开黄毛的手,“死开点,别跟我这儿演,你和韩远才接触了几个小时,搞得就像你们之间有多深情厚谊一样……” “有些人,”黄毛微微扬起自己的面颊,让轻风带起几缕黄发,“只需一眼,便比一生还要漫长,我与大哥志同道合,惺惺相惜……” “你要真的和他如此情深意切,那好办得很,等会我抓到他,在监牢里找一个双人间,把你和他关在一起,你们就可以日久天长了……”张小满冷笑一声,对旁边的何为扬了扬眉,“何队长,这个请求你应该不难办到吧?” 何为对黄毛眨眨眼睛,“不难不难,这样还可以省一间监牢,那个监狱长高兴还来不及呢。” 黄毛佯装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咳嗽几声,“算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要是进去了,韩梅怎么办,一个人拉扯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的,多不容易啊……” 何为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拍了一下黄毛的后脑勺,“卧槽,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见黄毛一脸不服地还想继续招惹何为,张小满轻咳一声,“再在这里说浑话浪费时间,韩远要是真的跑了,到时候算你一个包庇罪,你们就真可以在牢里再续前缘了……言归正传吧,韩远朝哪个方向跑的……” 黄毛吓得立即收起脸上的嬉笑,指了一个方向,“他偷了这里的一辆出租车,朝那个方向跑了……要不说我大哥才是业界传奇呢,一根铁丝闯天下啊!” 张小满不再和黄毛废话,坐进一辆警车,对何为招了招手。 何为迅即坐进驾驶舱,快速发动汽车,正要松开刹车,见黄毛也跟了过来,又停了下来,眼神询问张小满。 张小满轻轻左右摇晃两下脑袋,摇下车窗,对车外的黄毛道,“你不用跟过来了,自己随便坐辆车回市区去吧,后面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黄毛轻轻地“哦”了一声,搓搓手,两眼放光道,“那这回的线人费是不是该结给我了,我还等着钱给我干儿子买婴儿床呢……” 张小满轻轻踢了一下驾驶舱的座椅靠背,“那个回头逮着了韩远再说吧,要是没抓住韩远,就是帮你申请线人费也拿不下来啊……” 何为当即会意,立刻松开刹车,猛踩一脚油门,驾着警车扬长而去。 黄毛吃了一嘴灰,连连吐了几下口水,大声叫嚷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至少先前到看守所的打车费给我报一下呗!” 见风中并没有传来回音,何为的警车也在视线里慢慢消失,黄毛叹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朝另一辆警车走去,刚拉开车门,就看到里面满满当当坐满了警员,只好走向最后一辆警车。 在黄毛刚要伸手打开车门的时候,宋义程和宋老二抢先一步坐进了车里,宋义程得意洋洋看了黄毛一眼,摆摆手,“不好意思,这里坐满了!” 黄毛撅了撅嘴,“挤挤嘛,又没有交警会查警车超载没有……” 驾驶舱的警员迅速扭动车钥匙,点火启动,冷着脸说道,“你是在教唆我违法执法吗,对不起,我拒绝!” 车子速即蹿离,黄毛再次被扬起的飞尘淹没,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骂骂咧咧地迈动双腿朝市区走去…… 何为在驾着警车行驶了7.8公里之后,终于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豪华轿跑和出租车,以及面朝大地背朝天躺着的韩远,长舒一口气,将车子停靠在韩远旁边,拨打了交警部门的电话,叫了一辆拖车方便拖走出租车和豪华轿跑,从腰后取下手铐,正要俯身靠在拷住韩远的双手,却被张小满制止。 张小满缓缓地摇摇头,“用不上,也没有用,这世上没有能锁住韩远的手铐,如果他真想离开,用一根头发丝都可以打开手铐。” 何为忽然发现韩远越狱的事情透着某种诡异,一脸疑惑地看向张小满,“满叔,你实话跟我说,韩远是不是你刻意放出来的?” 张小满摸了摸雪白的胡须,“不着急,回头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掏出一张证明,“这是你们局长签的协助调查令,从现在开始,韩远就是我的线人了。” 何为呆呆地看着张小满手里的令状,“那我做的这些不是鸭子孵小鸡,白忙活吗……” “也不能这么说,”张小满抽动几下鼻子,“诸葛亮为什么要七擒孟获,有些人讲道理谈条件是没用的,就算他自己提出来要纳降也不能信,只有打到他服,那才算真的收服。本事越大的人越是这样,所以要想韩远以后乖乖听我们的,只能演这么一出,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他就算是孙猴子,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说的对吗,韩远?既然醒了,就别装了,聊聊吧。还有,把你手里的那小刀趁早扔了,你不会真想捅死一个警察吧?” 何为震惊地看向地面上双肩微微一动的韩远,目光移向韩远的双手,果然看到韩远右手藏着的那把小刀,立刻摸向腰后的配枪。 “别紧张,”韩远翻过身,将手里的小刀扔到一旁,双手枕在脑后,满脸堆笑地躺在地上对张小满说道,“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真是一点没错啊……张小满,真是太可惜了,你就快死了,以后我得多寂寞啊!” 张小满抬了抬眉毛,“怎么着,打算和我一起死吗?” “那不成,”韩远翘起二郎腿,“我得看着我妹妹结婚嫁人,生孩子,还要帮她带孩子,事情太多,恕不奉陪……”歪着头,正色道,“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都是大忙人,还是拣干的说吧……”眼珠子一转,“看守所外面那辆货车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不然呢,”张小满瘪了一下嘴巴,“你不会真的相信……你运气好到一出来就有辆没人的货车停在那边等着你偷吧?” 韩远打了一个哈哈,“确实有些天真了,所以那个黄毛也是你的人?” “准确地说,”张小满从兜里掏出一个电子镣铐,扣在韩远翘起的右脚脚腕上,“是我们的人,你现在也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 韩远任由张小满施为,并不反抗,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要我帮你干什么?我的时间很紧,还要去绿藤市找妞妞……” “巧了,”张小满嘴角微微上扬,“我让你做的事也是要去绿藤市一趟,我们的缘分尽了,那里有另一场缘分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