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仆骑士》


 第一章：请问您是否愿意雇佣一名女仆呢？

    在这片天灾与魔兽横行的伊甸大陆，人类围绕着世界树建造了人类唯一的家园：主城西德尼亚。
    世界历994年，十月底。
    西德尼亚，上城区，阿诺德府。
    清晨的阳光挥洒在大地上，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罗伊打着哈欠，摇摇摆摆的走出房间。
    现在是早上七点，如果放在前世，这个时候他一定睡得正香。
    重生到这个世界十四年，罗伊已经早早改掉了夜猫子的阴间作息，拥抱太阳，健康生活。
    他正准备去正厅吃早饭，却发现在府邸的大门口，自己的管家似乎正在和某人发生着争执。
    “赛巴斯，发生什么事了？”
    罗伊走上前去问道。
    赛巴斯是阿诺德府邸的老管家，已有六十岁的高龄，前后服侍了阿诺德家三代人，两鬓虽然斑白，但精神一直很好。
    他转头看向罗伊，略显无奈：“少爷，有个孩子一直堵在门口，我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去。”
    “还有这事？”
    走到近处，罗伊看到了这位堵在门口的“罪魁祸首”。
    这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女孩，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和墨绿色的眼眸。
    脸上的灰尘掩盖不了她姣好清秀的面容，即使衣服上沾染了污渍，依然可以看出，她身上穿的长裙是用上等丝绸制成的高档货。
    明明已经很疲惫了，仿佛随时有可能会倒下，但看到罗伊走来的时候，她还是勉强直立着身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随处可见的乞丐，而更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落难贵族。
    这也是赛巴斯没有直接轰她走，而是耐着性子和她交流的原因。
    而在听到赛巴斯称呼罗伊为少爷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只见她略微屈膝，双手提着裙摆两侧，朝罗伊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用稍显稚嫩的甜美嗓音问道：“少爷，请问您是否愿意雇佣一名女仆呢？”
    “我懂得贵族的礼仪，会识字写字，手脚也很勤快，一定不会辜负少爷对我的期望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已带上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如果再找不到安身的地方，身体就要先坚持不住了。
    如果只是想活下去倒还简单，她完全可以混迹在一些风月场所里靠出卖身体过活，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当女仆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相对体面的出路。
    但体面就意味着高门槛，跟成年女仆相比，年仅十四岁的她在体力方面有着极大的劣势，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出身不凡，并不像是容易使唤的类型。
    或许正因为这些原因，之前才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愿意雇佣她当女仆。
    显然，赛巴斯管家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并已经在劝她离开。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体力还足不足以支撑她去到下一户人家。
    此刻，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少爷身上。
    这个小丫头想来当女仆么……
    罗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由他来说对面是小丫头其实也有点那啥，毕竟自己的这具身体也才十四岁。
    男孩的发育普遍比较晚，他现在并没有比女孩高出太多。
    不过，二世为人，继承了前世记忆的他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和眼前的这位女孩同龄。
    “你还有什么长处吗？”
    罗伊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继续盘问道。
    “我、我……”
    女孩一时语塞，她能想到的刚才都已经说了。
    眼看罗伊逐渐失去耐心，她涨红了脸，连忙说道：“我……我很便宜！”
    “如果您雇佣我的话，我只需要普通女仆一半，不，四分之一的价钱！而且我不需要单独的房间，我睡哪都可以！”
    本来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让她在潜意识里不愿意谈及金钱的话题，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轻浮。
    但在吐出这句话后，她已经完全放下了自己的矜持。
    她明白自己不再是贵族的大小姐，而是一个求人收养，马上就要饿死的女仆。
    “在前三个月的考察期，您不用支付任何的薪水，如果我的表现不够好，您随时可以把我赶出去，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将考察期延长到半年……求您了，给我一次机会……”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幸好赛巴斯在旁边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失态的摔倒在地上。
    “少爷，您看……”赛巴斯看向罗伊。
    “先带她进来吃饭吧。”罗伊点了点头。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
    “父亲。”
    罗伊来到书房，对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中年男人的名字叫雷诺·阿诺德，是阿诺德家族的现任家主。
    身高一米八，体格健壮遒劲，留着络腮胡，外表看起来犹如一介武夫，罗伊却知道他的学识亦很渊博。
    拿雷诺自己的话说就是：拥有丰富的学识是身为贵族的基本修养。
    虽然阿诺德家现在已经不算什么大贵族就是了。
    “罗伊。”
    雷诺放下手中的书籍，平静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赛巴斯已经跟我说了，你似乎打算雇佣一名年幼的女仆？”
    “是的。”
    罗伊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点了点头，“我认为这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哦？说说理由。”雷诺饶有兴趣的问道。
    罗伊从小就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与成熟，不仅学习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更是在十岁那年觉醒成为了传承者，这让他看到了家族复兴的希望。
    要知道，阿诺德家族已经有三代没出过传承者了。
    雷诺只有这一个孩子，而且这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孩子，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会尊重并且参考罗伊的意见。
    却见罗伊已经竖起一根手指头，有条不紊的说道：
    “第一点，方才我问清了女仆的来历，她的名字叫艾莉亚·克里斯蒂安，是上城区的一名贵族之后，但是家中遭遇变故，家主自杀，资产全部被变卖，旁系亲戚也作鸟兽散，只留她一人无家可归——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之后我会拜托管家去打听克里斯蒂安家的情报，以验证她说的话是否属实。”
    “克里斯蒂安？她居然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遗孤？”
    雷诺微微一愣，摆了摆手，“不用拜托赛巴斯，这个家族的事我知道，最近在上城区也算是个大新闻了，没想到他们的后代居然会流落到我们这来。”

 第二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这下轮到罗伊好奇了：“您知道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事？”
    “是啊，他们家族和我们一样，最近这几代都没出过传承者，因此也没落了不少。”
    雷诺感慨的说道，“但毕竟是贵族，他们也曾辉煌过，底蕴还在，即使这几代没有出过传承者，也还发展的不错……
    “可惜这代家主心术不正，参与了一些违法买卖，被人揭发后，整个家底都被西德尼亚神殿给抄了。”
    西德尼亚神殿即是主城西德尼亚的最高权力机关，虽然雷诺并没有提及太多细节，但是能惊动神殿，说明那些“违法买卖”的情节已是相当严重了。
    也难怪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亲戚说散就散，西德尼亚神殿亲自下场，他们自身都难保，谁还去管一个小女孩的死活。
    罗伊踌躇了一下：“长辈的罪名不需要她来承担吧？”
    “那倒不会。”
    雷诺摇了摇头，“西德尼亚的连坐制早就被废除，如今克里斯蒂安家族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拥有这样的身世，她以后难免遭人指指点点。
    西德尼亚只是一座城，上城区的贵族圈子更是小，“罪人的后裔”——这一称号恐怕会伴随她终生。
    这对她未来的求学、求职、求偶都将造成严重的影响，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像普通的贵族大小姐一样过着光鲜亮丽，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毕竟是至亲犯了事，被人拿有色眼镜看待也是无可奈何的。
    虽然这一切和罗伊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她可以预见的艰难生活，他的内心亦是沉重了几分。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担忧，雷诺笑着安慰道：“也是她还小，没人记得她，所以事情还算好办。如果她要来做我们家的女仆，让她改姓就行了。你不是还在说理由么，继续往下说吧。”
    “嗯。”
    罗伊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第二个理由就是，我们现在也缺人，这两年迟早也是要招收佣人的。
    “祖上留下了这一套不大不小的府邸，如今府邸上下全靠赛巴斯管家一手打理。可他已经六十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肯定需要招佣人帮他打下手的。”
    他直言不讳的继续说道：“也是这一代咱们落魄了，本来府里就没几个人，所以才可以连雇佣人都省了，不然以这府邸的规模，雇七八个佣人都嫌少呢！”
    雷诺听得微微一窘。
    好家伙，还真是童言无忌，这话说得他情何以堪。
    不过他也无力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偌大的阿诺德府邸到了这一代，只剩下雷诺家主、罗伊少爷、赛巴斯管家和他的夫人（负责掌厨），以及五名护卫，总计不过十人。
    大量的房间被闲置，太多的空间没有利用起来。
    不过，雷诺并不担心家族的未来。如今罗伊已觉醒成为了传承者，待他成长起来，阿诺德府邸迟早会变得人丁兴旺，重振往日荣光。
    到时候想雇几名女仆就雇几名女仆。
    而罗伊也伸出第三根手指，一脸严肃的说道：“还有雇她的第三个理由，就是因为——她很便宜！
    “她只需要寻常女仆四分之一的价钱，并且愿意经受长达半年的考察期，在这期间只需要为她提供伙食和住所，可这又能花费我们多少钱呢？她一天吃得可能都没有守卫一顿饭吃得多！
    “或许她现在力气还小，也没有做女仆的经验，但她的要求也少，性价比是非常高的。如果家里预算有限的话，我们可以先白嫖，不，是考察她半年，然后再辞退她……”
    “我说停停。”
    雷诺越听越不对劲，瞪着眼睛，“你这孩子，这些歪门邪道到底是跟谁学的？我阿诺德家好歹也是世袭贵族，岂有苛刻佣人薪水的道理！”
    话说出口，他便发觉罗伊是在用激将法激他，不由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你这小鬼，爱咋样咋样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罗伊也露出笑容，微微一鞠躬，转身离开了书房。
    看到他能头头是道的举出一二三点来说服自己，雷诺也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想要收留这名女孩并非只是出于一时怜悯，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同龄人在这个时候，说服父母的手段大多还是撒娇。
    或许在有生之年，他真的能有机会亲眼看到阿诺德家族的复兴。
    ……
    正厅，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只吃掉了一小块面包和半杯牛奶，旋即停下手，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赛巴斯站在一旁，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长时间的绝食后最忌暴饮暴食，但正常人在饿了好几天后，往往会下意识的想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是非常伤身体的。
    但艾莉亚却控制住了自己进食的欲望。
    这起码说明她是个有毅力的孩子。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而艾莉亚静静的坐着，心脏砰砰直跳，感觉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她突然开始害怕，等来的那个结果是让她离开这座府邸。
    其实这里比她原来的那个家要小，在之前拒绝她的那些人家里，阿诺德府邸的富贵奢华程度也绝对排不上号，甚至可以说在贵族阶层里显得有些落魄。
    可她想留在这里。
    无家可归的这些日子，她第一次被人招待进了正厅，好好的吃完了一顿饭。
    虽然她的肚子依然很饿，但她觉得不应该再吃了，如果那个少爷不同意她留在这个家，那她现在吃的每块面包都是在占人家便宜。
    父亲曾经教育过她，什么叫拿人手短。
    或许是久违的吃完了饭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全身逐渐放松下来，这几日的疲惫也涌上心头。
    她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点着头，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直到一个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将她惊醒。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少爷看不出表情的平淡神色。
    她打了个激灵，立马精神了一些，紧张的说：“那，先听坏消息……吧？”
    罗伊平静的说道：“坏消息是，你没有休息的时间，等你吃完饭后，就要立刻开始工作。”
    她瞪大了眼睛：“好消息呢？”
    “好消息？”
    罗伊露出一丝微笑：“你被聘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阿诺德家的见习女仆。”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清爽的黑发上，棕褐色的眼眸在此刻犹如温润的琥珀一般好看。他微微颔首，朝她说道：
    “我叫罗伊·阿诺德，这段时间就请你多多关照了，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第三章：第二种传承

    女仆一事已经敲定，赛巴斯正带着她熟悉这座府邸。
    罗伊默默的看着艾莉亚和赛巴斯离去的背影。
    机会已经给了，接下来就要看她的努力能不能获得赛巴斯管家的认可。
    如果她只是擅长打同情牌，没有养成吃苦耐劳的性格，无法胜任女仆的工作，届时罗伊依然会将其辞退。
    再怎么说，家里需要的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女仆，而不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昂扬的马嘶声。
    雷诺和一众护卫正从马厩里牵出骏马，身着护甲，全副武装的在院子里集结。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只要他们愿意，每天都是“出征”的日子。
    他们正准备出发去「攻略世界树」。
    世界树距离这里不过两三公里，只要抬头，你能在上城区的任何位置看到它那高耸的树干和庞大的树冠。
    历史上，在这片天灾与魔兽横行的伊甸大陆，曾经的人类流离失所，饱受苦难。
    在一次绝境中，人类更是险些遭受灭顶之灾。所幸神灵回应了人类的祈祷，指引他们来到了伊甸大陆的唯一一处净土——世界树。
    这里土地丰饶，气候宜人，于是人类怀揣着神的力量创造了自己的文明，围绕着世界树建造了人类唯一的家园：主城西德尼亚。
    现在是世界历994年，算下来这座城市也有994年的历史了。
    而世界树的树龄有多少，没有人知道，有学者推测它的存在时间可能和伊甸大陆本身一样悠久。
    直到现在，这棵数百米高的世界树依然郁郁葱葱的扎根在西德尼亚的中心。
    这可不单单是一棵长青古树而已——世界树的内部是中空的，里面连接着各方小世界！
    在这些小世界里，有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有广袤无边的葱郁森林，甚至还有形形色色的异世界文明……
    因此，人类甚至不需要走出城墙，只要靠着攻略世界树，采集各方小世界里的资源就能很好的活下去。
    但是，世界树里的各方世界不仅蕴藏丰饶的物资，也存在这各种棘手的怪物和土著，想要采集物资，首先就要过它们那关。
    这就是雷诺一行人全副武装前往世界树的目的。
    他们会在世界树的一方世界里完成各种委托，赚取功勋，通常最常见的委托就是击杀怪物。
    功勋有各种用途，小到兑换货币和武器，大到换取土地和世袭贵族的身份，应有尽有。
    西德尼亚所有的贵族，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升官加爵的，阿诺德家的祖先亦是如此。
    而这些年来，雷诺就是通过攻略世界树来赚取功勋，再用功勋来换取货币和物资，以维持整个家族的运转。
    “要出发了吗？”
    罗伊走了过去，艳羡的看着雷诺胯下的那匹骏马。
    这是纯血艾尔兰马，产自世界树的第一层世界「艾尔兰平原」，兼具了速度与耐力，而且卖相十分好看。
    这匹马尤其如此，个头接近两米三，靓丽的栗毛毛色在阳光的反射下耀眼如黄金，是雷诺重金买下的爱马，陪他在世界树里征战了好几个年头。
    因其飞快的奔跑速度，被雷诺取名为“草上飞”。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驾马驰骋沙场的梦想，罗伊何尝不是如此。
    雷诺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看见罗伊仰头望着他，不由微微一笑，叮嘱道：
    “待你成年之后，我便为你置办最好的装备和骏马。但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好好的在家复习功课，锻炼身体，打牢基础，记住了吗？”
    罗伊现在才十四岁，他要继续在初等学院学习一年，十五岁后再前往传承者学院进修三年。
    直到十八岁从传承者学院毕业后，他才能算是一名成熟可靠的战力。
    目送雷诺一行人离去，罗伊回到正厅吃完了早饭，接着来到侧院，准备开始今天的晨练。
    他手持一把黑色的木剑，在距离木桩十米远的地方站定，然后闭上眼睛，缓缓进入冥想状态。
    在他的神识里，存在着一座阶梯。
    阶梯一共有九层台阶，其中除了第一阶被点亮成白色，剩余八阶则是黯淡无比。
    这便是每名「传承者」都拥有的「传承阶梯」。
    传承者的实力从低到高分为一到九阶，点亮了几个台阶，便说明实力达到了几阶。
    十分简单明了的，罗伊目前是一阶传承者。
    所谓「传承者」，便是接受了神之传承的人。神灵曾经回应了人类，赐予了人类十八种不同的神之传承。
    这十八种传承风格迥异，强大无比，一旦有人觉醒了其中任何一种传承，立马就能施展“神迹”，受万人敬仰。
    后世将这十八条传承根据特色分类，把它整理成六大基本职介：
    侧重进攻的近战职介：战士。
    侧重防守的近战职介：骑士。
    侧重隐匿的近战职介：刺客。
    侧重远程打击的物理职介：射手。
    侧重远程打击的魔法职介：法师。
    侧重支援能力的辅助职介：神官。
    每个基本职介又各包涵三种传承，加起来一共十八种。
    而罗伊在明面上觉醒的传承，便是刺客职介的「月影」，擅长刺杀与隐匿。
    每个传承者在觉醒后，他们的传承阶梯都是全黑的，需要从零开始慢慢点亮。
    点亮阶梯所需要的能量叫做灵力。灵力广泛的存在于天地之间，在觉醒成为传承者后，传承者便能感知灵力的存在，并可以本能的去吸收它。
    点亮台阶需要的灵力是海量的。
    罗伊十岁觉醒，这四年间，他也只点亮了第一层台阶，离第二层都还有一小段距离。
    而点亮了台阶后，传承阶梯便会将「传承技能」直接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便是所谓传承，传承者根本不需要什么“武林秘籍”，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吸收灵力点亮台阶，自然能习得该种传承的专属技能。
    在他刚觉醒传承的时候，就习得了月影的天赋「身体掌控」。
    到一阶之后，又习得了一阶传承技能「疾行」。
    此时，罗伊体内的灵力正按照特殊的规律排列运转着。
    他倏然睁开眼，身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十米的距离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就已经来到木桩的身边。
    这是月影的一阶技能：「疾行」。
    他气沉丹田，全身的力量通过肌肉的发力瞬间集中一点，手中的长剑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凌厉的斩向木桩。
    借由月影的天赋「身体掌控」，他能轻易掌握挥剑时的发力节奏，以完美的状态完成斩击。
    “咚——”
    一声闷响。
    木桩被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这木桩的材质可是坚硬如铁的黑铧木，罗伊手中的木剑也并不锋利，寻常同龄的男孩能用这把剑在黑铧木桩上砍出白印就已经颇为不错了。
    灵力一方面能点亮传承者的传承台阶，另一方面也会潜移默化的增强传承者的身体素质。
    觉醒成为传承者四年下来，罗伊的身体素质亦是远超同龄的普通人。
    不过，「月影」的一阶技能「疾行」并不是纯粹的攻击技能，他也只是利用疾行瞬间爆发的加速度来增强挥剑的威力，如果是换成「剑修」传承的一阶技能「断钢术」……
    罗伊确信，他能将面前的黑铧木桩轻松的一分为二。
    可惜换不得。
    但他看得很开，每个传承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战士职介的剑修擅长剑术和进攻，而刺客职介的月影则擅长刺杀和隐匿。
    虽然正面进攻不如剑修，但在刺杀和隐匿上，月影却是全方面的胜过剑修。
    而如果真到了不得不正面对战的场合，他也有自己的秘密杀招。
    罗伊再次闭上眼睛。
    随着心念一动，在他的神识之中，竟是缓缓显现出了第二座传承阶梯。
    二世为人的他，在四年前觉醒的时候，其实总共觉醒了两种传承！
    同时拥有两种传承的传承者，这在西德尼亚是前所未闻的事——至少以罗伊打听到的消息中，历史上并没有存在过第二名双传承者。
    因为和常识有所出入，他下意识的隐瞒了自己双传承者的身份。
    毕竟，这很有可能关系到自己二世为人的秘密。
    阿诺德家的传承者血脉是月影，于是他便以月影传承者自称。
    而另一个被他隐藏起来的传承，则是神官职介的「裁决」。
    他平日里所吸收的灵力，皆是被这两种传承均分，因此两种传承的等级也都是一阶。
    跟侧重刺杀和隐匿的月影不同，裁决的特色就在于极致的单兵作战能力。
    不管是其天赋「洞察之眼」还是一阶技能「意识加速」，都能在对单作战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一个能预判对手动作，一个能提高自身反应。
    如果有敌人因为他是月影而选择强行正面进攻，他就会使用裁决的力量将其制服。
    本来，对于传承者来说，最需要研究的课题便是如何扬长避短，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击败对手。
    而对于拥有双传承的罗伊来说，他所擅长的领域会比一般传承者宽泛很多。
    其他人想要针对他，也会变得很难。
    这便是罗伊身上最大的底牌。

 第四章：女仆装

    又练了一会儿，晨练完毕的罗伊一脸清爽的往屋里走去，路上迎面碰到了正在低头扫地的艾莉亚。
    此时的她已经在府里重新梳洗了一番，露出白皙温婉的脸庞和清秀的眉眼，乍一看，还真是让罗伊在心里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不愧是贵族家的小孩，养得就是润。虽然身体还没完全发育开来，但底子这么好，长大后妥妥的未来可期。
    不过因为府里没有合身的衣服，她现在穿的女仆装非常的老气，加之尺码还大上了两号，看起来十分变扭。
    “少爷好。”
    艾莉亚抬眼看到罗伊径直走了过来，连忙鞠躬问了声好。
    “跟我来。”
    罗伊朝她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艾莉亚清楚自己作为女仆的立场，什么也不敢问，只是胆战心惊的跟着他。
    罗伊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曾经是贵族，但既然已经决定了当一名女仆，我也不会用贵族礼仪来待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的，少爷。”她连忙点了点头。
    “赛巴斯管家有把事情交待清楚吗？”
    “是，是的。赛巴斯先生已经带我熟悉了整座府邸，还告诉了我每天该做的事。”
    罗伊微微点头。
    赛巴斯作为老管家，可能比他还要熟悉这座阿诺德府，家里的事交给他不会有问题。
    说话间，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推门进屋，看了一眼在门口磨磨蹭蹭的艾莉亚。
    “进来啊？”
    “是，是！”
    艾莉亚连声应道，提着扫把走进了房间。
    她在心里默默自嘲，自己刚才居然在一瞬间想歪了。
    虽然是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女仆耶，少爷找我还能有什么事，
    肯定是来叫自己打扫卫生的……
    脑海里翻腾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下意识的打量起这个房间。
    屋内很简洁，除了床、衣柜、书架、书桌、椅子这些基础的家具外，连个盆栽和壁画都没有。
    但是房间里却显得十分凌乱：书桌上堆积着大量的草稿，桌前的窗户还开着，被风一吹，不少草稿纸都飘到了地上。
    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口老旧的大箱子，金属的锁头上沾着油腻的污渍，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什么嘛，果然是来叫我来打扫房间的……
    她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砰——”
    身后突然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艾莉亚只觉得后背发凉，连身子都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
    却见罗伊关上了门，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朝她吩咐道：
    “把衣服脱了吧。”
    艾莉亚顿时呆住了。
    “少，少爷！？我……”
    她涨红着脸，明显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罗伊扬了扬眉毛，一脸的诧异：
    “难道你里面没穿？”
    是这个问题吗！
    她咬着嘴唇，有些屈辱的松开了扫把。
    “啪！”
    扫把倒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内回响。
    我真傻，真的。单知道女仆是个做杂活的工作，便以为只要手脚勤快些，能吃苦就行，却不晓得还要为主人做这种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长辈的宴席中偷听到这样一段对话，内容大致就是在讨论谁家的女仆更加“热情”和“娴熟”。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长辈们只是在互相交流女仆的工作经验，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但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几天她四处流浪，没有任何人愿意收留她。
    即使偶尔有好心人肯让她进屋，但只要一知晓她来自克里斯蒂安家族，立马就会把她赶出家门。
    毁灭克里斯蒂安家族的是西德尼亚神殿，神殿的权威是绝对的，这个家族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没有人愿意跟罪人的后裔扯上任何关系。
    就算有，也是冲着她的身体去的。
    她还记得有一户人家在知道她无家可归后，脸上那猥琐恶心的笑容有多么不加掩饰，吓得她转头就跑。
    而就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位少年收留了她。
    她在阿诺德府里填饱了肚子，洗了个热水澡，拥有了崭新的身份，是少年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说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举目无亲的她只有靠着依附某人才能生存下去的话，那她宁愿选择眼前的这位少年。
    至少他和她年纪相仿，长得也不错，比那些大腹便便、满口黄牙的中年大叔好一万倍。
    屋内的气氛沉默起来，艾莉亚僵硬着身体，仿佛在和无形的压力做着抗争。最后，她的双手终于缓缓的动了起来。
    女仆装一共有两层，里层是黑底的连衣裙，外层是白色的围裙。
    艾莉亚慢慢解开了系在后腰上的蝴蝶结，将最外层的白色围裙脱了下来。
    她呆呆的看着这件被她亲自扔到地上的白色围裙，仿佛自己那可笑的尊严，费尽心思去守护，但却一文不值。
    微微的走神过后，她开始解自己的连衣裙，不过因为这款连衣裙的拉链在背后，她一时半会竟是脱不下来。
    眼见她半天解不开裙子，罗伊只好走过去，帮她把背后的拉链拉了下来。
    艾莉亚沉默的缩起肩膀，在失去了肩膀的支撑后，那比她大上两号的厚重连衣裙如同舞台上的黑色帷幕，“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黑色的帷幕落下，露出女孩洁白如玉的单薄身体。
    她只剩下一件布料极少的白色抹胸和一条朴素的白色内裤，这是女孩身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它防御不了任何东西。
    一股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这是她第一次在男生面前脱掉自己的衣服，而这名男生，甚至还只是刚跟她见面没几个小时。
    但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罗伊正准备将手中的物件递给她，却见她的小手已经摸在了肩膀的吊带上，像是要把这件抹胸也脱下来。
    “喂，你等等！”罗伊大惊。
    女孩的手一僵，半晌后传来细弱蚊呐的声音：“对不起，我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
    “抱歉，但是你这样很容易404的。”罗伊捂着脸，轻轻的把软尺放到她手中。
    “咱们府里没有适合你的女仆装，天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也不是个事，所以我需要量一下你的尺寸，给你定做一套制服。
    “你自己可以量吗？可以的话就交给你了。”
    “……我试试。”女孩的耳朵尖红通通的。
    罗伊轻咳一声，没有再看，而是转身坐到桌前，开始聚精会神的思考女仆装的设计。
    说实话，他对目前的艾莉亚没有任何的想法。一方面是她现在只有十四岁，另一方面自己也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只不过，由于想法过于的坦荡，没有向艾莉亚解释太多，反而导致了她的误会。
    他一边记下艾莉亚报出的身材尺寸，一边画着草图，一款精致优雅的女仆装很快就跃然纸上。
    不知什么时候，艾莉亚已经量好了尺寸，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绘制着草图。
    “好厉害……”
    当罗伊停笔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
    同时也为方才自己的误会感到羞愧。
    少爷果然是好人，而且又那么的才华横溢。即使是她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草稿上的女仆装画得有多专业。
    他将衣服上的每个部位和配饰都单独拎出来画了结构图，对细节的把控之详细，如同在这方面浸淫已久的专家。
    “没那么夸张。”罗伊笑了笑，“平时我绘制武器的图纸比较多，画衣服还是第一次。”
    “晚上我会再丰富一些细节，明天就让赛巴斯管家送到裁缝店。一个星期内，你的制服肯定就能做好。”
    “谢谢少爷。”艾莉亚露出感激的神色。
    罗伊摆了摆手：“没事，这是我自己想做的。能看到自己画的衣服变成实物，我也很有成就感。”
    这时，门口传来赛巴斯的声音：“少爷，哈维少爷前来拜访了。”
    紧接着传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喂，罗伊，忙啥呢？该出发了！”
    罗伊微微一怔，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昨天他的确是和朋友约好今早要一起出门的，只不过因为碰上了艾莉亚，一时之间竟是忘了。
    “等等。”
    罗伊瞪大眼睛，猛然看向艾莉亚那只穿着内衣的白净身体，“你快把衣服穿上！”

 第五章：鲁道夫家族

    “等等，别进来——”罗伊连忙喝道，同时挡在她前面。
    艾莉亚手忙脚乱的套上连衣裙，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门口那个风风火火的家伙已经闯了进来。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叫作哈维·鲁道夫，是罗伊的同班同学，亦是其好友。
    也就是这个和他熟识的损友，才能够不讲礼数，毫无顾忌的闯进他的卧室。
    不过很显然，他来的不是时候。
    “……”
    哈维沉默的瞥了一眼罗伊身后惊慌失措的艾莉亚，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罗伊，慢慢的将他圆滚滚的身体缩了回去。
    “失礼了。”
    他礼貌的掩上了门。
    屋内，罗伊轻咳一声，从房间角落的那口老旧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黑匣子，随手背在身上。
    “你忙吧，我先走了。”
    他朝艾莉亚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去，临走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的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我不是那种人。”
    艾莉亚呆在原地，小脸顿时羞得通红。
    ……
    门外，哈维看到罗伊背着一个黑匣子走了出来
    罗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整天咋咋呼呼的，迟早要被人杀人灭口！”
    哈维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亲热的搂着他的肩膀，一脸贱笑，“行啊兄弟！没想到你终于开窍了，找了一个女朋友来！”
    “什么女朋友，没看到她穿着女仆装吗，那是我家新招的女仆！”
    “哦哦，我还以为你们在玩角色扮演呢……”
    眼瞅着已经走远了，哈维回头望了望罗伊的卧室，这才低声说道：“你是怎么跟艾莉亚扯上关系的？”
    “嗯？”罗伊要素察觉，“你认识她？”
    “大哥！”
    哈维瞪大眼睛，“她跟我们同校的！还是同个年级！是我们这届的校花！就在隔壁班！”
    罗伊翻了翻白眼，他从来不关注这些。
    幼稚不幼稚啊，这才几岁就开始选校花了？明明身材都还没发育成熟，真是笑话！
    哈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但是自从听说她家里出了事，她本人也有快半个月没来上学了，没想到居然被你拐到家里玩起了金屋藏娇，真是……”
    “真是什么？”罗伊侧目。
    “真是……吾辈楷模！”哈维崇敬的语气不似作假。
    “你是不知道以前追求艾莉亚的人有多少，我也曾试过给她写情书，可惜都是石沉大海——不过你放心，既然她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肯定不会再有想法，毕竟我现在也有了女朋友。”
    说着，他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似在表忠心，实则却是在炫耀。
    罗伊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帮富家子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早熟。
    尤其是哈维，去年就已经成功脱楚了，想前世自己一辈子母胎solo，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同时他也在反省自己，最近沉迷制作武器，的确是很久没有关注周遭的新闻了。
    以后还是得偶尔关注一下，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碰上新闻的当事人了，自己还处于状况之外。
    “不过……”
    哈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艾莉亚家出的事可不小，你收留她，难道不怕惹上什么麻烦吗？”
    “犯事的是他父亲，她有什么错？”
    “话是这么说啦……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你把她藏好了就行。”
    “别把我说的跟窝藏罪犯一样啊！”
    罗伊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
    不过这也让他留了个心眼。哈维已经算是比较大大咧咧的人了，连他都开始忌讳艾莉亚的身世，看来艾莉亚的处境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糟糕。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上了马车。
    哈维的鲁道夫家族并不是传承者世家，没有贵族身份，但是在世界树一层「艾尔兰平原」有自己的牧场，专门饲养纯血艾尔兰马。
    而吸引两人成为朋友的契机就是——他们是班里唯二两个觉醒成为传承者的人。
    要知道，传承者的数量极其稀有，在西德尼亚，拥有传承者资质的人远远不到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有了这个难得的共同点，再加上哈维相当外向，两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这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这就是你最近一直在鼓捣的东西？”
    哈维好奇的看着罗伊带过来的黑匣子，“你让我给你介绍一位靠谱的锻造师，就是为了这个吗？”
    “没错。我打算委托锻造师为我制作一把十字弩。”
    罗伊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黑匣子。
    里面放着几块木头做的样品部件，以及一沓武器图纸。
    一直以来他有个爱好，就是制作一些稀奇古怪的冷门兵器和小道具。
    他卧室的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一些诸如《工匠进阶指南》、《西德尼亚药草详解》这类画风清奇的工具书。
    很难想象年仅十四岁的男孩在没有他人指点的情况下，能读懂这些艰涩偏门的内容。
    同时，罗伊还在家里另有一间工作室，专门用来制作以及存放武器和道具。
    这些年来，他已经成功自制了可以安装在手腕上的微型手弩、用于奇袭或逃跑的烟雾弹和闪光弹、还有让人迅速昏睡的无色无味药粉等等。
    尤其是在觉醒了传承，成为「月影」之后，罗伊对制作道具的热情更甚。
    因为「月影」并不是个擅长正面作战的传承，它更倾向于藏身黑暗，出其不意的解决对手。
    这个时候，某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和道具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他虽然拥有另一个传承「裁决」，但它作为自己的最后一个杀手锏，轻易不会使用。
    一般情况下，罗伊还是打算只显露「月影」的实力，并辅以道具战斗。
    而最近，他正准备为自己制作一把用于远程狙击的高精度复合弩。
    在西德尼亚，弓弩的统称叫做“十字弩”，而十字弩的类型又粗略分为：可以单手上弦的单手弩，以及需要双手、双脚甚至使用绞盘才能拉开上弦的强弩。
    其中，单手弩的射程一般只有50米左右，其中又细分出连射弩这个类别，但连射弩射程更短，单发威力也更小。
    强弩不可连射，但磅数更高，射程可以轻松达到200米以上。
    但是射程远的强弩通常都有个弊病，就是它们很难上弦。
    这种磅数的强弩往往需要安装脚蹬来用脚上弦，或是使用绞盘工具来辅助上弦，射速极慢不说，还很不方便。
    而罗伊则借鉴了前世的现代复合弩设计，放弃了传统的直拉上弦，采用扭力上弦，以减少上弦所需的力量。
    再通过滑轮组等机械结构的应用，便能做到在保证磅数的前提下对强弩进行单手上弦，以保证射速和其隐蔽性。
    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试错后，他终于绘制出了在理论上可行的复合弩图纸。
    不过，在开始制作复合弩的时候，有些难题依旧令他束手无策。
    首先，复合弩的零件极为精细，仅凭他自学的半吊子手艺已经无法胜任制作复合弩的任务了。
    其次，就是他身边缺乏更高级的制作材料。
    前世的现代复合弩采用高科技复合材料制成，弓片的蓄能高，回弹速度快，使用寿命也很长。
    而罗伊实验了目前西德尼亚市面上好几种制弩的常见材料，但它们都达不到罗伊的心理预期。
    因此，他只好求助自己的好友哈维给自己介绍一个靠谱的锻造师。
    哈维盯着那一沓图纸看了几眼，只觉得眼花缭乱，立马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他大手一挥，豪迈的说道，“这次我带你去见约翰大师，他是一名「魔刃」，可以说是西德尼亚最顶级的锻造师了！
    “如果连他都帮不了你，那西德尼亚也没多少人能帮你了。”
    「魔刃」是战士职介的传承，它的天赋技能就是能感应和操控所有的基础元素属性。
    他们能操控材料里的元素含量，剔除其杂质，还可以为装备附魔，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品变成价值连城的灵器。
    因此，每一名经过专业训练的「魔刃」都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锻造师。
    当然，要邀请一名魔刃来帮助自己制作武器，所需要的费用自然是不低的。
    作为阿诺德家族的少爷，罗伊的零花钱并不少，但因为平日里要经常采购一些稀奇古怪的原材料制作道具，所以也没攒下几个钱。
    想要请动一名魔刃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虽然没有钱，却有一个有钱的朋友——哈维·鲁道夫！
    哈维知道他“家境窘迫”，不仅为他介绍了锻造师，顺便也包下了这次制作武器需要的费用。
    哈维的鲁道夫家族虽然不是贵族，但单论财力，鲁道夫家族可比已经落魄的阿诺德家族富裕多了。
    要知道，一匹纯血马动辄就能卖出二十万索尔以上的高价，而雷诺一年从世界树里赚取的功勋换算成货币，也就三十万索尔。
    年收三十万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等级了，在西德尼亚上城区，普通家庭的平均年收入不过五六万左右。
    只是阿诺德家作为贵族，在西德尼亚的顶流圈子里才显得不够看。
    因为雷诺并不是传承者，以他们小队的实力，只能攻略世界树的第一层，这里相对安全，但是赚取的功勋也最少。
    世界树已知的小世界一共有20个，按照攻略的难易程度被划分成了二十层。第一层最简单，第二十层最难。
    想要去高层次的世界赚取更多的功勋，相应就需要更强的实力。
    高层次的世界是传承者们的战场，没有普通人涉足的余地。
    而没有传承者出手的话，你就算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一年顶天了也就只能在世界树第一层挣到大约价值三十万索尔的功勋。
    鲁道夫家族也没有传承者坐镇，可他们并没有选择战斗，而是嗅到了商机，在第一层的艾尔兰平原做起了牧场生意。
    如今他们的牧场每年能卖出十几匹纯血艾尔兰马，算上其他的营业项目，年收妥妥的五百万索尔起步。
    再加上哈维觉醒成为了传承者，深受其老爹宠爱，偶尔任性一下，花个十几万还是小意思的。
    更何况……
    罗伊心里也明白，只是这种话没必要放在台面上讲。
    传承者作为神眷之人，即是西德尼亚的最强战力，亦是其特权阶层，每个传承者都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
    他作为传承者，鲁道夫家族想要交好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请锻造大师过来帮忙，以此获得一位传承者的友谊，这笔买卖到底划算不划算，简直都不用去想。
    不过，哈维这小子一向大大咧咧，待人也很义气，估计没有考虑这么多。
    大概只是看到朋友遇到了问题就顺手帮了，仅此而已。
    男生之间的友谊，大概就是如此纯粹。

 第六章：武器如果足够帅，那它通常也会很强

    闲聊间，马车已经在上城区的西德尼亚广场附近停了下来。
    罗伊和哈维相继跳下马车。
    眼前是一家门面很小的武器铺，横匾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斩炎。
    不过，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西德尼亚广场，位于上城区的商业中心，能开在这里的店铺，哪怕门面再小，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是这里了。”
    哈维低声说道，“约翰大师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曾经帮我家老爹锻造过武器，实力当然是没得说的。只不过这老头脾气比较古怪，咱们小心点，不要惹恼了他。”
    罗伊微微颔首。
    这约翰大师既是传承者，又是实力高超的锻造师，有点脾气也正常。
    店铺门口的侍者朝他们行了个礼：“二位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哈维显得有些紧张，他清了清嗓子，将手背在身后，挺着腰板，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的样子：
    “我是哈维·鲁道夫，和约翰大师有约，请问大师现在在这里吗？”
    “在的！二位少爷往里面请。”
    走近武器铺，里面的空间倒是大了不少。
    两人随意寻了一处空位坐下，哈维的管家安静的站在他们身后。
    罗伊打量着店里挂着的兵器和防具，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武器铺，因此看得出来，这里陈列的武器装备品质都相当不错。
    两人又等了许久，直到将侍者递上来的一碗茶喝完，一名中年人才姗姗来迟。
    “哈维少爷，请问您这次来是打算定做什么样的武器呢？”
    中年人在他们面前坐下来，慢条斯理的问道。
    罗伊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听说约翰大师是个老头，那面前的这位中年人就必然不是他要找的人。
    哈维也是急性子，此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我们要找的是约翰大师，请问宁哪位？”
    “之前令尊来我们这定做武器的时候，我们是见过一面的……”中年人摸了摸鼻子，倒也不尴尬，“我叫亨利，是约翰大师的大弟子，也是斩炎店铺的代理店长。”
    “约翰大师事务繁忙，委托众多，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在锻造室里忙着打造武器，除非必要，一般和客人对接的环节都是交给我来办的。
    “不过您放心，我会准确的向约翰大师传达您的需求，每件作品的署名，最后都一定会署上约翰大师的名字。”
    哈维眨了眨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好转头看向罗伊：“那……你跟他聊？”
    罗伊点了点头。
    明明预约的是约翰大师，但是本尊到现在都还没出来，排面很大了属于是。
    这亨利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很有意思。
    他暗指来这家武器铺的大部分客人都只是冲着约翰大师的名号来的，换而言之，只要署上约翰大师的名字，武器是谁做的其实都没差。
    但罗伊相信这坏老头最后会出来的。
    “我们需要约翰大师制作一把十字弩。”
    他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罗伊打开黑匣子，把那一沓图纸推给亨利，然后拿出木制的样品部件，将它们拼凑成一把完整的弩。
    十字弩？
    亨利扬了扬眉毛，标准的十字弩结构并不复杂，而且弩箭的威力主要受本身武器材质影响，对工匠技术没有太大要求。
    任何一家正规武器铺都能做，而且做的也都差不多。
    那何必找他们？这里面向的可是高端人群！
    明白了，这弩应该要用金子做吧，顺便再署上含金量极高的约翰大师的名字。
    作为装饰品的话，那的确也算高端了。
    心里这样想着，他随意扫了图纸一眼。
    “……”
    他的眉毛渐渐拧成了一团。
    这……这是十字弩？
    偏心轮是什么意思？这个部件又是干什么用的？
    看不懂……
    罗伊的声音适时的穿插进来：“这把弩的部件颇为精密，制作细节极为复杂，因此，我更愿意管它叫复合弩，还是把约翰大师请来当面磋商吧。”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亨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图纸，一边跌跌撞撞的往里屋走去。
    哈维饶有兴致的把玩着罗伊拼装好的木制复合弩模型，戏谑道：“你可真是个小天才，折腾出这个玩意儿，还当什么刺客「月影」啊，干脆转职成射手算了。”
    他觉醒的传承便是射手职介的「神射」。
    罗伊打趣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做一把复合弓送你玩玩。”
    哈维却是摇头：“你的机械机关设计的虽然巧妙，对我来说作用却不大。”
    “作为神射，我修炼到后期甚至能够凭空凝聚出长弓与箭矢，其威力只和灵力强度有关，你给我如此精密的机械弓，不如将普通弓进行附魔，直接增幅我的灵力来得实在。”
    他又语重心长的劝道：“我虽然帮了你这个忙，但也得提醒一句，咱们传承者啊，提升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些机关之术不过是玩具罢了，你可不要陷进去，荒废了修炼。”
    罗伊无奈的摇了摇头。
    哈维的想法和他相左，但这才是西德尼亚的主流思想，在这个拥有神与灵力的奇幻大陆，传承者可以使用灵力办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然不会对机械和力学感兴趣。
    对他们来说，修炼才是唯一的真理。
    “说到附魔。”
    哈维顿了一顿，“罗伊，你有自己的灵器吗？”
    传承者能够掌控并释放灵力，而灵器就是指可以承受灵力注入的武器。
    寻常武器如果被传承者注入灵力，会因为承受不了灵力的强度而直接崩毁。
    而灵器在被注入灵力后，反而会越发的坚韧，直接提升武器的强度。
    因此，传承者的武器往往都是灵器。
    灵器并不是特别稀有的武器，普通武器也可以通过附魔来晋升成灵器。
    其品质档次分为六级：下品、中品、上品、超品、律器、神器。
    前两个档次的灵器都可以在市面上买到，到了高品灵器级，则变得有价无市。
    至于后面的超品，律器、神器……想想就好，目前他们离这些还太遥远了。
    哈维的卧室里就挂着一把上品灵器级别的长弓。
    罗伊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有的。”
    十岁那年他觉醒成月影后，生日那天，父亲雷诺就送给了他一把灵器匕首。
    之后，这把匕首就和他形影不离，现在还别在他的腰间。
    虽然这是最低等级的下品灵器，但也够用了。
    “如果你只是缺少远程攻击手段的话，倒也不用那么麻烦。”
    哈维给他出主意道，“你可以找武器铺定制几枚灵器飞镖，在注入灵力后，这些飞镖可比普通的弩箭厉害多了，真的，那叫一个快如闪电！我听说好多刺客职介的传承者都会这么做！”
    “哈维，你不懂。”
    罗伊摇头叹息道，“你不懂我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改良十字弩。”
    “懂，懂什么哦？”哈维一脸懵逼。
    “强是一时的事，而帅，则是一辈子的事。”
    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我来说，复合弩是最帅的冷兵器。”
    “而一把武器如果足够帅，那它通常也会很强。”

 第七章：矛盾体（二更）

    代理店长亨利进到里屋没多久，就跟着一个老头走了出来。
    这个老头披散着鲜艳如火的红发，茂盛的络腮胡遮住了他的整个下巴，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颇为凶狠的眼神，乍一看去，宛若一头怒目圆睁的赤毛雄狮。
    说他是老头其实言过其实了，罗伊推测他大概也就五十岁出头。
    主要是精神气很足，所以才不显老，常年从事锻造也使得他全身肌肉虬劲，真要打肉搏战，恐怕连年轻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那粗糙厚实的手里捏着一沓图纸，当看到罗伊和哈维时不由愣了一下：“谁是这次的委托人？”
    “我是。”罗伊站了出来。
    看到亨利规规矩矩的站在这红发老头身后，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就是约翰大师。
    “你？”
    约翰上下打量了一眼罗伊。
    脸上稚气未脱，估计连初等学院都没毕业，怎么可能是图纸的设计者？
    他的语气不由无奈了几分：“小鬼，你家大人呢？”
    “我一个人来的——跟我朋友一起。”罗伊指了指身边的哈维。
    约翰顿时失望无比：“你家大人既然要对弓弩做这种程度的改装，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这弩设计的并不合理，如果不作修改，做出来的成品只能当作装饰！”
    他顿了顿足，显得有些惋惜，但看对方只是个小孩，也失去了继续交流的兴趣：
    “具体如何，还是把你家大人叫来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这弩是我设计的，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
    罗伊将他叫住，“我的名字是罗伊·阿诺德，约翰大师，您刚刚说这弩的设计并不合理？”
    约翰身形一顿，在确认这男孩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这图纸是你画的？”
    罗伊点了点头。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也没有继续废话，指着手中的图纸说道：“那老夫来告诉你，你这弩哪里设计的不对。”
    “首先，锻造师在定制武器时要确认一件事：这把弩的使用者是谁？他是普通人，还是传承者？”
    “我自己，我是传承者。”罗伊应道。
    “那就出现了一个很矛盾的点。”
    约翰说道，“这弩采用了很多复杂的机械结构，使得它在威力和上弦速度上都得到了提升。但相应的，它对材料的强度要求很高，因此老夫需要对材料进行强化和附魔，可这么一来，这把弩就已经成为了灵器。”
    他在“灵器”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但是，这把弩只是用上了灵器级别的材料，并不代表它能打出灵器级别的伤害！我来告诉你，真正的灵器威力有多大。”
    说着，他随手从墙上的武器架上拔出一把长剑，随着灵力的注入，这把长剑登时发出了淡淡荧光，剑身隐隐震颤着，仿佛其中蕴藏着无匹的力量。
    “这一剑如果挥出，这间店铺将瞬间化为废墟。”约翰抚摸着剑身，轻描淡写的说道。
    罗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已经在近距离感受到了这把长剑的压迫感，因此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把剑和你那弩一样，都只是将普通材质的武器进行淬炼和附魔，属于最低等级的下品灵器，但我敢打包票，你那弩做出来后，实战威力将完全不如这把剑！”
    约翰沉声说道：“两者的区别就在于，这把剑从一开始就是作为灵器的胚子来锻造的，剑柄处安装了特殊的灵力机关，因此它能完全适应灵力的流动，你注入十成的灵力，它就能回馈给你十二成的伤害。”
    “而你这把弩呢？老夫能看出来，它是一把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机械弩，完全没有考虑到灵力的流通性，可它又偏偏需要灵器级别的材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因为它没有安装灵力机关，无法增幅你注入的灵力，所以这把弩只是靠着灵器级别的材质本身来进行攻击，伤害当然会比普通弩要高，但却远远比不过这些正儿八经的灵器！”
    听到这里，罗伊已经完全明白了约翰的意思。
    不愧是西德尼亚有名的锻造师，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犀利的指出了这把弩身上的矛盾点。
    简单来说，这把复合弩是现代科学与奇幻力量的矛盾体。
    前世没有“魔法”，只能通过精妙的机械结构来增强弩的威力和上弦速度。
    而这个世界存在着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力”，很多需要复杂机械结构才能实现的功能，在这里只需要一个相对简单的灵力机关就能轻松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半年来，他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复刻出前世的现代复合弩，却没想到自己身为传承者，早已有了对武器的更优解。
    现代复合弩只靠本身的机械能来造成伤害，但在这个世界，以灵力作为主要动力来源的灵力弩，伤害会远超复合弩！
    这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
    “原来我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罗伊有点恍神，喃喃自语道，“这半年来我的努力，居然是做了无用功……”
    “倒也不至于。”约翰看着他落寞的表情，摇头道，
    “这弩的机械结构设计得确实巧妙，每个机械部件都能显著提升弓弩性能，如果改造得当，再加入灵力机关，那这弩反而会比同等级的灵力弩伤害更高！”
    “能进行改造！？”罗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当然能，你以为老夫是谁？”约翰摸着那长长的络腮胡，表情中带着些自得。
    罗伊立马恭恭敬敬的低下头：“不愧是名满西德尼亚的约翰大师，还请大师指点！”
    约翰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他成为锻造师已有四十余年，成名后收获功勋和赞誉无数，但眼前这名男孩的奉承依然让他无比受用。
    方才他仔细琢磨图纸，当中的个个精妙的机械结构竟一时让他着了迷。
    他一生都在钻研灵力机关在武器身上的应用，却不曾想过，纯机械结构的武器也有如此多的奥妙和魅力。
    他为罗伊指点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而罗伊又何尝不是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孩子，或许是个天才。
    而能得到天才的尊敬，无疑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更何况他还是一名传承者，如果能将这股聪明才智一直保持下去，未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于是，约翰也不再端着架子，而是直接坐到了罗伊身边，对着图纸详细的讲解了起来：
    “在西德尼亚，几乎只有射手职介的传承者会使用弓弩系灵器，其中「神射」和「精灵」以使弓为主，「猎人」虽然使弩，却是那种偏重射速和机动性的连射弩，有效射程只有50米左右。”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你所设计的这把强弩虽然用以远距离狙击，但在灵力机关的使用上却可以参考「猎人」的连射弩……”
    “……比如，这个机械结构可以换成灵力机关，在这一方面，灵力机关能发挥更好的效果……”
    “……这个机械结构则十分巧妙，可以保留，在进行附魔处理后，射出的弩箭威力会更高……”
    “……”
    就这样，两人兴致勃勃的对着图纸讨论了好几个小时。
    中间亨利端上了午餐，可是他们压根都没动，已经完全沉浸在改造弓弩的世界里。
    直到下午，两人终于敲定了这把复合弩的全部制作细节。
    准确的说，这已经不是一把传统意义上的现代复合弩了，而是夹杂了奇幻风格的灵力复合弩。
    “今天真是受教了，谢谢您，约翰大师。”罗伊起身鞠了一躬。
    他这一躬是发自真心，以前他闭门造车，才会导致在设计图纸的时候钻了牛角尖。
    而约翰是西德尼亚有名的锻造师，本身作为「魔刃」传承者，对灵器也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跟他面对面交流一天，比自己枯坐在家看十本书都有用。
    “你叫罗伊，是吧？”
    约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的说，“老夫记住你的名字了，如果以后又琢磨出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来店里找我。”
    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罗伊已经得到了他初步的认可。
    哈维也在一旁替罗伊高兴。
    虽然在讨论过程中，他几乎听不懂罗伊二人在说些什么，但既然两人事后都很开心，就说明今天这忙他是帮成功了。
    “因为这把弩的制作流程更加复杂，所以价格会比同档次的灵器更贵，到时候你收到了账单，可不要怪老夫抬价，然后去外面毁我声誉啊！”
    临别的时候，约翰还跟罗伊开起了玩笑。
    罗伊不由莞尔，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打哈欠的哈维。
    不打紧，反正今天的费用由某位少爷买单。

 第八章：战士的觉悟

    坐回马车，罗伊伸了个懒腰，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这小半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如今这经过改良的灵力复合弩已经确定由约翰大师接手制作，对此他还是很放心的。
    看得出来，约翰大师对灵力复合弩同样抱有很大的兴趣，两人一起协商了很久。如果那老头只是想敷衍了事，根本没必要浪费那么长的时间。
    想到这里，罗伊不由振奋的拍了拍哈维的肩膀：“事办完了，你真是帮了大忙！接下来打算去哪儿玩？我陪你。”
    哈维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鬼知道你要花那么久的时间，我等下还跟女朋友约好了滚床单，你可别再跟着我，我谢谢宁嘞！”
    “……还是你会玩。”
    罗伊无奈的摇了摇头，“明天就是周一，你可悠着点，咱们已经是最后一学年了，学校那边的考勤我记得你一直不及格。”
    哈维嗤笑一声：“那又怎样？老子可是传承者，毕业后铁板钉钉的入学传承者学院，学校可不敢扣我的毕业证。不然耽误了本天才的修炼，谁敢担得起责任？”
    这小胖子在学习这方面一点都不上心，倒是在偷懒划水这块拿捏的死死的。
    他们就读的学校叫做卡塞尔初等学院。初等学院招收十一岁到十五岁的孩子，一共四个学年，学校里传授最基本的识字写字、算数、常识、历史和礼仪。
    普通家庭的小孩，在初等学院拿到了毕业证后，就有资格在西德尼亚找到大部分工作。
    而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报考高等学院。
    想从武的会选择武科高等学院，想学文的则可以选择文科高等学院。
    毕业后，前者会被编入西德尼亚军，或是加入世界树的攻略组。
    后者则可以进入西德尼亚神殿的行政部门，或是参与攻略世界树的后勤工作。
    总之，只要你有钱进修，你可以自由规划你今后的人生目标。
    可是传承者不一样。传承者的本质就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战士，战斗是他们的天职。
    因为传承者数量稀少，每名传承者都是西德尼亚最宝贵的财富。
    所有传承者在初等学院毕业后，都需要服从西德尼亚神殿的安排，强制入学传承者学院。
    这既是传承者的权利，也是传承者的义务。
    传承者学院会教导传承者们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毕业后，传承者们可以选择去攻略世界树，也可以选择加入西德尼亚神殿的高级机关。
    反正不管怎么选，每一条都是好出路，待遇都不会低。
    包分配+金饭碗，传承者便是西德尼亚当之无愧的人上人。
    正是知道了这点，哈维才对初等学院的学业并不上心。
    只是罗伊却看到了另外一层。
    他明白，传承者身为特权阶层的背后，本身就意味着要面临更多的危险，承担更多的责任。
    阿诺德家族以前也出过不少传承者，他们代代都靠着攻略世界树为生，别看贵族的外衣光鲜亮丽，这其实是一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阿诺德家的不少人，都是在攻略世界树的时候牺牲的。
    罗伊还记得，他刚出生的那几年，阿诺德家的家臣护卫还是有十几个的。
    而到了今年，跟随父亲雷诺攻略世界树的老将就只剩下了五个。
    其中牺牲的不乏一些身手了得，经验老道的战士。
    他们这还只是在攻略世界树的第一层。
    而他罗伊作为传承者，以后是要去攻略更高层次的世界的！这是传承者的宿命。
    从小不打好基础，如何在高层次的世界中活下来？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罗伊在十岁觉醒成为传承者的那一年，就开始对自己的变强之路做出了规划。
    像今天这样，为自己定做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便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哈维还以为他是在做玩具。
    不过，罗伊并不会嘲笑哈维的天真和短视。
    他毕竟二世为人，经历过一段因为少壮不努力而前途一片灰暗的职场生活，所以对今后的人生会规划的更加久远。
    而当罗伊设身处地的代入了哈维的视角——他的家族世代为商，不知道攻略世界树的艰辛。家境优渥，连女人也是召之即来，根本就不知道“苦”字怎么写。
    况且，他还只有十四岁。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做到跟罗伊那样刻苦的提升自己，那才是令人惊讶。
    人在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也会失去某些东西。
    到达什么样的人生阶段才会明白什么样的道理，现在即使罗伊劝说哈维用功读书，努力变强，他也一定听不进去的。
    马车途径阿诺德府邸，哈维把罗伊丢下了车，随即发出兴奋的猪叫声，赶去迎接他魂牵梦萦的小女友了。
    罗伊回到府邸，却发现雷诺已经归来，站在正厅里，正在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待到雷诺送走白大褂，罗伊这才走了过来。
    “汉斯受伤了。”
    雷诺一脸的愁容，“他在和草原狼的战斗中右腿被咬伤，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右腿已经被完全腐蚀，根本保不住了。”
    世界树的第一层世界：「艾尔兰平原」，最常见的怪物便是草原狼。
    不过，只有狼王级别的草原狼才拥有腐蚀能力，想来雷诺一行人一定是在攻略途中遇到了一场恶战。
    罗伊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阿诺德家族剩下的五名护卫里，他最熟悉的就是汉斯。
    因为他是护卫长，在五人中实力最强，也最有耐心，同时担当罗伊的家教，平时负责教导他基础剑术和战斗的身法技巧。
    在罗伊的印象里，整个阿诺德府邸除了雷诺以外，武力值最高的就是汉斯了。
    就是这样训练有素的战士，居然受了重伤？
    “我能去看看他吗？”罗伊问道。
    雷诺叹了口气：“去吧，但需要注意言辞。你应该明白，失去一条腿对战士意味着什么。”
    罗伊点了点头。
    他轻手轻脚的来到病房，守在病榻前的几名护卫见到他，皆是毕恭毕敬的低头，问了一声少爷好。
    汉斯躺在病床上没有动静，手术时的麻药劲还没过，他此刻还处于半昏睡的状态。
    这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憔悴的身体状态使他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明显和深刻。
    下半边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红，他的整条右腿被切除，一圈圈的绷带直接包扎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受到如此重创，他的战士生涯已经结束了。
    罗伊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重伤致残甚至死亡。
    只是，汉斯作为他的半个老师，在看到他倒下的时候，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战士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永远无法战斗。
    “汉斯大叔。”罗伊半蹲在病榻前，轻轻的唤道。
    朦朦胧胧间，汉斯听到了他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
    “居然被畜生啃掉了一条腿，这简直是战士的耻辱。”
    他低声说道，竟是还有力气开玩笑，“少爷，抱歉啊，给您做了反面教材。您以后可千万不能学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努力做出轻松豁达的表情，或许是在潜意识里，他不想给这位年轻的少爷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您没有做反面教材。”
    罗伊认真的说道，“汉斯大叔，谢谢你为阿诺德家做出的贡献，我永远以你为荣。”
    汉斯抿起嘴角偏过头去：“少爷您可别说这话，我还活得好好的呢，怎么好像永别了一样！”
    罗伊知道汉斯现在状态很差，没有继续往下说，打了个招呼后，便和护卫们一起离开病房。
    今天的晚餐时间是在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的。
    罗伊在回卧室前，回头望了一眼坐在餐桌主席位置上的雷诺。
    平日里用餐的时候，雷诺会询问罗伊当天的学习情况，并跟他随意聊着天。
    但今晚，他只是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作为家主，雷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汉斯作为阿诺德家的家臣，即使他失去了战斗力，阿诺德家族依然也得好好照顾他。
    只要他还活着，雷诺支付给他的薪水一分也不会少。
    府里少了一个重要的战力，同时还要肩负退伍家臣的生活费，这对本不富裕的阿诺德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现在姑且还能坚持几年，可一旦财政开始入不敷出，阿诺德家就只能变卖祖先留下来的收藏品，接着是房子和土地。
    逐渐失去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切，这对贵族来说是最大的羞辱，它比死刑更让人感到痛苦。
    罗伊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虽然有心帮忙，但雷诺一定不答应，只会让他安心上学。
    这具年少的身体啊，快快长大吧！

 第九章：传承者世家

    翌日清晨，罗伊拎着书包推开了房门。
    今天周一，是学校上学的日子。
    “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天气逐渐冷了下来，院子里的落叶也堆积了不少，他看到一名身着宽大女仆装的女孩正在庭院里打扫着落叶。
    想起来了，这是自己昨天早上捡到的女仆，名叫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罗伊没有惊动她，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打量着这个女孩。
    昨天被哈维一提醒，如今仔细望去，发现这女孩还真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学校里擦肩而过好多次了。
    回想起她脱掉女仆装后的曼妙身材，虽然仍显青涩，但该翘的地方翘，比起同龄人已算是发育的非常好了。
    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觉得她是个小丫头，这简直错的离谱，艾莉亚可是妥妥的御姐潜力股。
    再加上她清秀白皙的脸蛋，以及其贵族身份，也难怪会被学校里那一群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们奉若女神。
    可罗伊对校园恋爱并不感兴趣，他身上背负着阿诺德家族复兴的希望，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
    如果艾莉亚的家里没有出事的话，他和这位女孩的人生轨迹可能会如同两道平行线，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交点。
    可现在二人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女孩成了他的女仆，他是女孩的少爷。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不过，她昨天那企图献身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西德尼亚可没有奴隶制度。
    在罗伊的印象中，女仆和家臣一样，并不是家族的所有物，签订的契约受西德尼亚律法保护，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正经职业。
    他不清楚主仆之间的暧昧在贵族圈子里是不是习以为常的，毕竟阿诺德家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再雇过女仆。
    家里唯一的女佣是赛巴斯管家的夫人玛丽大婶，担任府里的掌厨，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
    这么一看，他这十四年来过的简直就不像是贵族少爷该过的生活。
    不过，他拥有前世的记忆，本身就形成了独立的人格，这些年来没有人贴身照顾他，倒是正合了他的意。
    反观某位习惯了受人照顾的贵族大小姐，若是一下子让她变成照顾别人的女仆，恐怕短时间内是适应不了吧？
    只见艾莉亚终于把庭院里的落叶都扫到了一起，将它摞成一座小山。
    结果她前脚刚走开，后脚就吹来一阵凛冽的秋风，将那摞落叶吹的漫天飞舞，大清早的努力顿时付之东流。
    “叶、叶子它！”
    艾莉亚呆呆的看着飞舞的落叶，发出一声悲鸣。
    她手忙脚乱的挥舞着扫把，想要将功补过，结果一脚踩在那宽大厚重、长至她脚踝的女仆裙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啊呜……”
    她的惊叫声中带着点哭腔。
    罗伊默默的捂住眼睛。
    这个女仆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又花了好一阵子，她才把落叶重新摞好。
    这次她学聪明了，把落叶摞到了背风的角落，接着快速的取出簸箕，将垃圾全部铲到竹筐里去。
    最后用盖子盖好。
    打量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庭院，她的小脸顿时明媚起来，带着一丝小满足，仿佛刚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这时，她才注意到在一旁暗中观察的罗伊。
    艾莉亚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带着一丝拘谨，朝他弯下腰去，深深的鞠了一躬。
    “少爷好！”
    “……”罗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苦笑。
    他能理解艾莉亚为什么见到他会如此紧张。
    如果她想要继续留在阿诺德家，自己就是她必须要讨好的对象。
    或许也正因如此，昨天她才不惜做出献身的决定吧。
    罗伊走到艾莉亚身旁。
    她还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淡金色的秀发顺着白皙精致的耳朵垂落下来，教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也不知道在失去家族的庇护后，她独自一人流浪了多久。对陌生人抱有戒备，小心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罗伊心里微微一叹，转而说道：“如果你忙完了该做的事情，晚上可以来我房里看书——如果你对学习感兴趣的话。”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书包。
    在罗伊眼里，初等学院的这四年就如同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哪怕不去高等学院进修，只要按部就班的学完了，整个人的气质和思维方式都会和没读过书的人有很大区别。
    艾莉亚之前的人生是一直被当作贵族大小姐来培养的，这也有其好处，就是她的文化素养要比寻常女仆高很多。
    这种底子如果不继续读书，真的可惜了。
    同时，以阿诺德家的经济状态，很长时间内，府里恐怕都不会再招收新的佣人。
    他也希望家里这名唯一的女仆能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这样就可以为家里分担更多的工作。
    “我明白了，少爷。”艾莉亚乖巧的说道。
    罗伊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他便前往卡塞尔初等学院上学。
    四年级2班，他确认了一眼班牌，走进教室。
    果不其然，哈维迟到了。不如说他是直接翘了上午的课，直到正午才懒洋洋的出现在教室。
    “下午什么课啊？”
    哈维拍了拍罗伊的肩膀，随后打了个哈欠。
    “什么课对你来说重要吗？”罗伊斜了他一眼，“看你这个黑眼圈，昨晚一定过得很愉快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哈维眼神陶醉，“女人的滋味可棒极了，如果你也品尝过，说不定会比我上瘾哦？”
    罗伊哼了一声：“你写情书的对象现在就住在我家里，你猜我尝没尝过？”
    反正吹牛不犯法，来啊，互相伤害啊！
    “你！”哈维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算你狠！”
    “罗伊，哈维，有人找你。”有同学朝他们喊道。
    “嗯？”两人向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是一名和他们同龄的男生，梳着一个油腻的大背头，即使是在等人的时候，依然会用手时不时的整理着自己那程光瓦亮的发型。
    一看就是老发胶手了。
    他叫阿瑟·亚当斯，是隔壁1班的。同样是贵族，并且也觉醒了传承，是战士职介的「剑修」。
    罗伊和他见过两面，但不是很熟，倒是哈维天生有外交牛逼症，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家族商人的基因，熟络的走上前去和他聊起天来。
    学校便是社会的缩影，即使是十四岁的少年，依然懂得人以类聚的道理。
    他们之所以认识，便是因为同在一个传承者的圈子里。
    大家身为传承者，即使在毕业后也会一同前往传承者学院进修，说不定以后还是同事，于是早早的便在几次聚会中互相认识了。
    而阿瑟这次过来，便是通知他们今天晚上有个传承者的聚会。
    对于聚会，罗伊虽然不感冒，但依然会选择出席。
    他觉得和人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不过也明白，这是融入圈子所必要的交际手段。
    特立独行的人没有好果汁吃，尤其是在传承者这个小圈子里，大家大多出身名门望族，在西德尼亚各行各业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传承者大多出自有名有姓的贵族，就是因为传承者的血脉可以遗传。
    高阶传承者指代那些等级在六阶以上的传承者，当一个人成为高阶传承者的时候，其优秀的传承者血脉就会有概率遗传给后代。
    因此，高阶传承者的后代觉醒成为传承者的概率，是普通人的几十上百倍。
    这就是所谓的传承者世家。
    每个世袭贵族的祖上归根溯源都存在着至少一位高阶传承者，因此每个贵族名门都是传承者世家。
    不过，每个传承者世家之间的血脉纯度也不尽相同，阿诺德家族的血脉就属于比较一般的那种，在罗伊之前，已经有连续三代人没有觉醒成为传承者了。
    而有一种传承者世家，他们每一代人都修炼成了高阶传承者，其传承者血脉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已经精纯到了几乎能保证后代百分之百觉醒的地步。
    这种世家的后代，不仅天生是传承者，天赋也相当高，称其为天之骄子一点也不过分。
    而正好，这样的天之骄子在卡塞尔初等学院就有一个，还跟他们同届。
    于是，这个天之骄子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卡塞尔初等学院传承者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平日里的聚会也是由他带头举办的。
    他……当然不是面前的这位发胶手阿瑟·亚当斯，阿瑟只是他的狗腿，平常负责帮他给校内的其他传承者传递消息。
    他的名字叫秦翔，是「剑修」世家秦家的嫡系后代。
    西德尼亚是人类在伊甸大陆的唯一主城，其中共同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种。他们的祖先来自不同地域，但最终都迁徙到了世界树的脚下，因此姓氏也是千奇百怪。
    而秦这个姓氏，天生就给了罗伊一种亲近的感觉，这种亲近感来自于他前世的记忆。
    西德尼亚的秦家，则是「剑修」这一系传承中公认的血脉最为纯粹的世家，从古流传至今，其嫡系血脉无一不是传承者，并且大多都觉醒成为了「剑修」。
    他们的实力也十分强悍，相当一部分人都在西德尼亚的历史上留下了名字。
    而秦翔，作为秦家的少爷，早在五岁的时候就觉醒成为了「剑修」，从入学开始便备受所有人的瞩目。
    必须得承认，即使大家都是传承者，传承者之间也是存在巨大差距的。
    就如同眼前的这位阿瑟·亚当斯，同样是传承者，但是却被秦翔随意使唤，被当成一个好用的传话筒。
    而他不仅没有因为秦翔的差遣而感到气愤，反而引以为豪，认为这是和秦家交情好的证明。
    毕竟其他人想要巴结秦翔，怕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呢！

 第十章：疯狂的追求者

    下午一放学，阿瑟便堵在其他班级的门口，把四年级生中所有的传承者都叫了出来。
    “2班，罗伊、哈维……3班……”
    他翘起下巴，清点着这次聚会的人员名单，敬业的如同监督学生列队的班主任。
    在外人看来这是相当麻烦的杂活，可他挺胸抬头的样子，无疑是享受其中的。
    卡塞尔初等学院四年级生一共四十五名传承者，2班则只有罗伊和哈维两个，在传承者数量上算是垫底。
    不过，虽然放眼望去都是别班的同学，但这个聚会每周一都会举办一次，大家早已互相眼熟，所以气氛并不算尴尬。
    人数清点完毕后，众人便坐上马车，浩浩荡荡的往秦家府邸驶去。
    秦家作为「剑修」一脉最强大的世家，在西德尼亚神殿的神殿议事团中都留有一席之位。
    神殿议事团是西德尼亚的绝对权力核心，负责决断西德尼亚的重要事务，议事团的成员全部由传承者担任。
    议事团一共有十八个席位，对应了传承者的十八种传承，每一个在议事团留有席位的家族，都代表着该种传承的巅峰实力。
    这十八个在议事团拥有席位的家族，被通称为神殿十八世家。
    从古至今，秦家一直是「剑修」一席的代表，亦是神殿世家中资历最老的家族之一。
    这种底蕴庞大的古老家族，它们的府邸本身就是一座恢弘磅礴的宫殿，外围是花园和练功场，中间是佣人和旁系子弟的生活场所。
    而在穿越层层的白墙与绿化后，来到府邸的中心，就可以近距离看到一座飞檐反宇、古色古香的高耸阁楼。
    这座阁楼的名字叫做藏剑阁，居说早在九百多年以前便已建成，其历史和西德尼亚主城本身一样悠久。
    秦家后人代代生活在这里，对他们来说，这栋阁楼便是秦家的象征。
    藏剑阁不倒，秦家便不倒。
    而当秦家成为神殿议事团中「剑修」一席的代表后，藏剑阁也成为了所有剑修心目中的圣地。
    藏剑阁里存放着秦家历代高阶剑修的遗物和修炼心得，对每位剑修来说，倘若能有幸进入藏剑阁，对其修行的好处是无法估量的。
    当然，罗伊他们只是过来聚个会，还没资格进入藏剑阁。
    他本身也不是剑修，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阿瑟带着同级生们从藏剑阁门前经过，鱼贯进入一旁的宴会厅。
    来到秦家后，他脸上的神采更加飞扬了。
    虽然不是秦家人，但他觉醒的传承就是剑修，来到这里就仿佛来到了圣地，即使至今没进入过藏剑阁，也丝毫不妨碍他与有荣焉。
    宴会厅里的装修同样富丽堂皇，即使和西德尼亚最顶级的酒店作比较，亦不过如此。
    东道主秦翔已经等在了宴会厅里。
    他棕发褐瞳，一袭白衣，腰间配着一口宝剑，面无表情的坐在主席位上，明明不过十四岁，却沉稳的好似大人的做派。
    想想也是，作为秦家嫡系，他天天住在这宫殿里，藏剑阁就是他的家，他不过是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招待同学，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格局要打开。
    待人员到齐后，一盘盘珍馐美味便端了上来。
    这不过是每周一次的惯例聚会，本无大事，大家又都是少年心气，互相熟识，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一会儿就聊开了。
    聚会到中盘，不仅有乐团奏曲，还有舞者献舞，众人嘻嘻哈哈的，觥筹交错间，什么烦恼都忘到了脑后去。
    罗伊则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品尝着秦家的美食，这些高级食材即使是贵族，平日里也难得享用一回。
    这类聚会本是同学之间增进感情的最好桥梁，不过他只是过来混个脸熟外加蹭顿饭，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
    在他眼里，提升自己的实力，比聊一百句天都有用。
    秦家能有今天的势力，秦翔即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身边都围满了巴结他的人，靠的可不是嘴皮子。
    不过在这种场合，即使不说话，光是听他们聊天，也能得到一些在外面获取不到的情报。
    “克里斯蒂安家族居然触犯了西德尼亚的法条，这无异于背叛了神殿，亏它还是虔诚的神殿骑士团的一员……”
    不远处传来的谈论声让罗伊暂时停止了干饭，默默的竖起耳朵。
    克里斯蒂安家族？说的是跟艾莉亚有关的事吧。
    他对自己家的这位女仆还是很好奇的，在此之前，他对艾莉亚几乎一无所知。
    “克里斯蒂安可是神殿骑士团的老家族了，即使他们两代都没出过传承者，念其资历，依旧也能在团里混个闲职，没想到出了这档事……”
    “神殿骑士团作为西德尼亚六大特种机关之一，却被曝出贩卖奴隶的丑闻，这下不仅克里斯蒂安家族被抄家，更是成了骑士团本身的污点，啧啧，乐了……”
    贩卖奴隶！？
    罗伊心里一突，没想到之前雷诺意有所指的“违法买卖”居然是指这个。
    贩卖奴隶在西德尼亚可是重罪，若是情节属实，那克里斯蒂安家族死得还真不冤。
    这时，有人在一旁提醒道：“嘘，你们小声点，阿瑟可就在旁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克里斯蒂安家的艾莉亚可是念念不忘……”
    但他还是提醒晚了，一旁的阿瑟明显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臭着脸走了过来。
    “你们说我什么？”
    “没事没事，哈哈，就是碰巧聊到了克里斯蒂安家的事。”
    “晦气！”阿瑟低骂道。
    他的亚当斯家族也是神殿骑士团的老家族，两家以前颇有往来，因此他跟同龄的艾莉亚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进了卡塞尔初等学院，更是碰巧和她分到了同班。
    再加上艾莉亚长得好看，不知不觉就对她萌动了少年心，可惜一时冲动的表白过后，被她委婉回绝。
    俗话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即使在被拒绝之后，他对艾莉亚也是热情依旧。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他对艾莉亚有意思了。
    谁知半个月前，克里斯蒂安家东窗事发。
    阿瑟的亚当斯家族和克里斯蒂安家族来往密切，因此也风评受害，他本人在这段时间里，亦是受到了同学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以前他巴不得和艾莉亚传些绯闻，而现在，这些绯闻却成了横在他心头的一根毒刺。
    “我早就觉得克里斯蒂安家族不对劲了。”阿瑟冷哼道。
    “他们家的人整天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我们家的人，早就和她家没有往来了！”
    阿瑟大声说着，极力撇清与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关系。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就随便聊聊。”同学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另一位同学则叹道：“说起来也挺可惜的，艾莉亚长得那么好看，没了她，班里的其他女生可当不了我的配菜咯，也不知道这半个月来她都去了哪里……”
    阿瑟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句无心的感叹立刻打开了他的思绪。
    是了，克里斯蒂安家族已经倒了，被神殿剥夺了贵族资格，失去了家族庇护的艾莉亚，其身份地位连平民都不如。
    她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还敢拒绝他吗？
    阿瑟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万般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幻灭，浮现，又幻灭，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这是他曾经在梦里梦到的一个画面，荒诞而淫靡，但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这个梦或许有成真的可能。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挤了过来，手里抱着啃了一半瓜，不动神色的问道：“这么热闹呀，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阿瑟敷衍了几句，很快就走了。
    一旁的同学则跟他聊了起来：“哟，哈维，一个星期不见，感觉你又变胖了。”
    “可别胡说，我每天晚上都有在做运动呢！”
    “哦哦，我懂我懂，哈哈哈……”
    又聊了一会儿，哈维这才坐到罗伊身边：“吃吃吃！你吃那么多，怎么还不胖？”
    罗伊吐出嘴里的骨头，笑了笑：“就是因为吃不胖，我才敢吃那么多啊。”
    “你……”
    哈维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他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说是吃，其实耳朵翘得老高了。
    “如果真想了解艾莉亚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参与他们的谈话？”
    罗伊想了想说：“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你以为我就跟他们就很熟吗？其实都算不上熟，就是因为不熟，才特意找他们聊，不然永远也熟不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罗伊沉吟道，“我只是不喜欢阿瑟。”
    “怎么说？”
    “算了，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好。”
    罗伊摇了摇头，“你就当性格不合吧。”
    哈维“嘿嘿”一笑，正要调戏几句，却发现整个宴会厅陡然安静了下来。
    秦翔从主席位上站起了身，拍了拍手，待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后，才缓缓开口道：
    “跟各位说个事。”

 第十一章：幸好我没有写作业的习惯

    “通知各位同学。”
    秦翔平静的眼眸缓缓扫过宴会厅的众人，“这周末我准备带大家去世界树一层进行狩猎，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希望大家都能来参加。
    “在狩猎过程中，我会保证各位的安全，因此不必担心，就当是去踏青。届时请大家准时来秦家集合，我们一起出发。”
    秦翔惜字如金，说完之后便坐了回去，倒是整个宴会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周末的狩猎活动。
    世界树一层，艾尔兰平原？
    罗伊神情一动：“我记得你家的牧场就在艾尔兰平原吧？”
    哈维点了点头嬉笑道：“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世界树？要不周六先来我家牧场玩一玩吧，顺便给你见识一下艾尔兰平原的风光，我也不想你在狩猎的时候被人嘲笑没见过世面呐~”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罗伊横了他一眼。
    不过哈维说的没错，他确实还未曾探索过世界树。
    雷诺已经在艾尔兰平原攻略了十数年，深知那里的危险性，所以一直都没有带罗伊探索过那里。
    这也是因为他并不是传承者，面对强敌时只能做到自保，深怕罗伊有个万一。
    罗伊虽然是传承者，但毕竟年纪小，现在就让他战斗还为时尚早。
    所以雷诺至今也不允许罗伊单独去探索世界树。
    但现在有秦家作担保就没问题了，这次狩猎，秦家肯定会派出高手暗中护航，区区世界树第一层，传承者还不把它放眼里。
    罗伊有些心动，跟聚会不一样，这次他是真对狩猎挺感兴趣的。
    这两年他制作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和道具，不就是在为将来的战斗做准备么？
    现在有了一个能安全狩猎的机会，真是太好不过了。
    也不知道周日之前，约翰大师能不能把他的灵力复合弩做出来。
    他还正愁没有试靶的机会。
    聚会在众人亢奋的情绪下结束了，有的人对狩猎活动摩拳擦掌，也有的人只是单纯的想去艾尔兰平原踏青，因为听说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没有一个人打算退出。
    那么多场聚会下来，见识到秦家庞大的底蕴和势力后，在同学们心目中，秦翔的地位早已比学校里的老师都要高了。
    毕竟不过是个初等学院的老师，毕业后就可以说拜拜了。
    而如果能和秦家保持联络，这大腿可是能抱一辈子的！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
    回到府里，罗伊正准备走进自己的房间，脚步却是一顿。
    隔壁的房间居然亮着。
    不对劲，他明明记得隔壁是没有住人的。
    阿诺德府邸有很多空房间，罗伊为了寻求清静，特意搬进了无人的偏院，不远处就是他用来制作道具的工作室。
    疑惑之下，他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正在安静看书的金发少女。
    “艾莉亚？”罗伊扬了扬眉毛。
    “少爷，您回来啦。”
    艾莉亚连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随后解释道，“我跟赛巴斯管家说今晚少爷找我，于是他就把我安排到这里住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罗伊一眼：“不会给少爷添麻烦吧？”
    就因为晚上要读书，所以搬了房间？阿诺德家也不大啊，就走几步路的事情。
    罗伊挠了挠头，感觉赛巴斯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没问题，你住得习惯就好。”他点了点头。
    艾莉亚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椅子，被褥是崭新的。
    她只身来到这里，也没带什么随身物品，因此显得房间十分空荡。
    桌上有一本摊开的书，旁边放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徽章。
    徽章？
    艾莉亚察觉到了罗伊的视线，还以为他对书籍感到在意：“啊，这本书叫《女仆的自我修养》，是赛巴斯管家借给我的，要求我务必熟读。”
    罗伊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徽章的事情。
    刚刚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枚徽章应该就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家徽。
    每个贵族都有自己的家徽，罗伊自然也有一个。
    但是家徽的纪念意义大于装饰意义，很少有人会把家徽随身携带。
    艾莉亚能随身带着自己的家徽，想必对这个家族有很深的感情吧。
    只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毁灭连带着她的命运也不可避免的滑向深渊，如今她连学校都去不了，就算是做女仆也要看人家的脸色。
    她有无数种理由可以讨厌这个家族，倒不如说，和这个名声已经臭了的家族撇清关系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哪怕这家徽恰巧在她身上，她也可以把它丢到垃圾桶中，或是锁进柜子里。
    而不是放在桌上。
    即使克里斯蒂安家族被千夫所指，她也不愿抛弃这枚家徽吗？
    罗伊暂时不准备和她提及克里斯蒂安家族，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说是她的阴影也不为过。
    既然已经决定让她成为自己家的女仆，与其咬住她的过去不放，不如帮她重启一段新的生活。
    这样才更有意义。
    而如果艾莉亚之后能敞开心扉，主动倾诉，他也愿意当一名合格的听众。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我明白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得征求你的意见，你想继续学习吗？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把学校里的教科书借给你看。
    “不过，被迫学习是很件痛苦的事，所以这并不是强制要求，觉得忙的话，完全可以拒绝，不然这只会浪费大家的时间。”
    艾莉亚点了点头，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我想继续学习！”
    罗伊审视着她，在确定她并没有不情愿后，这才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罗伊打开书包，把教科书推给她。
    “就在这里看吧，我明天还要用。对了，你成绩怎么样，上次月考参加了吧？”
    艾莉亚歪了歪头：“好像是考了第八名？”
    对于学习成绩她还是有点自信的，每次考试都没有落在前十之外。
    卡塞尔初等学院一共有三百多名同届生，因为坐落于上城区，所以招收的学生非富即贵，都有一定文化底蕴，考试竞争也是相对激烈。
    在这种学校稳定前十名的成绩，当然算得上成绩优秀。
    罗伊却是随口说道：“哦，那还凑合。”
    自识字起他就开始阅读西德尼亚的各类书籍，再加上前世的知识储备，初等学院的考试难度在他眼里属实算小儿科。
    因此，即便罗伊大部分时间都没怎么认真听讲，但自入学以来，他的考试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名。
    “幸好我没有写作业的习惯，便宜你了”
    罗伊甩给她两张试卷，语重心长的说，“以你的成绩还是得好好写作业，看完书后把卷子写了，巩固一下知识点，不会的来问我。
    “还有，卷子上记得写我的名字，我交上去给老师改，改好了我会把卷子拿回来给你纠错的。”
    艾莉亚一脸懵逼的接过试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把不写作业说的那么清新脱俗的人。
    不过，她知道罗伊是传承者。
    因为能保送传承者学院，大部分传承者对初等学院的学习都不是很上心，不写作业也能理解。
    初等学院的成绩排名是不公开的，因此她并不知道罗伊是全校第一。
    艾莉亚搬来一张椅子，和罗伊并排坐在书桌前。
    这张书桌并不大，原本两人并排坐的时候，手肘之间难免会碰到。
    于是罗伊身体后仰，靠着椅子看书，将桌前的空间全部留给了艾莉亚。
    艾莉亚虽然一开始显得有些紧张，但也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不过因为罗伊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单靠教科书的内容，还是无法答完整张卷子。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有一道题答不出来，她不由得暗自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问罗伊问题。
    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她和罗伊已经不是同学关系了。自己不过是一介女仆，如果贸然开口打扰了少爷读书的兴致，会不会受到惩罚？
    以前也的确听说过类似的例子：某个贵族老爷仅仅是因为端茶的佣人打扰了他看书的兴致，就将那佣人活活饿了三天三夜。
    但是，如果题目空着的话，少爷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
    艾莉亚的内心纠结无比。
    她并不是个擅于琢磨他人心思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有点笨拙。
    只是作为女仆，揣摩主人心意乃是分内之事，她必须去习惯。
    她又偷偷瞄了罗伊一眼，结果眼神却是不小心和他对上了。
    “写完了？”罗伊扬了扬眉毛。
    这小妮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偷看着他。
    现在才发现了自己的帅气，是不是有点太后知后觉了？
    艾莉亚略显紧张的说：“我有一道题不会做。”
    “今天的作业有那么难吗？”
    罗伊接过卷子看了看，淡定的说：“我记起来了，老师临走前嘱咐过，说是这道题超纲了，可以不用写。”
    艾莉亚：“……”
    至于题目是不是真超纲了，她不好说，也不敢问。

 第十二章：女仆的工作（二更）

    “哒哒……”
    “哒哒……”
    “哒哒……”
    睡梦中，艾莉亚听到了轻轻的、有节奏的敲门声。
    天还没亮，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勉力从床上爬起，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她便冲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赛巴斯管家精神矍铄的脸庞，他左手握着一块怀表，右手维持着叩门的动作。
    “早上好，女士，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洗漱。梳洗过后，请来厨房用餐，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明白了，赛巴斯先生。”艾莉亚连忙点了点头。
    赛巴斯把食指贴在嘴唇上，朝右侧瞥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吵醒正在隔壁睡觉的少爷，随后转身离去。
    晚秋清晨的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房间里，艾莉亚猛地打了个冷颤，哆嗦着身子重新关紧了门。
    笨拙的换上那套比她身材大上两号的老旧女仆制服，她迅速洗漱完毕，随后朝厨房走去。
    一路上，她不停的打着哈欠，惺忪的眼眸满是睡意。
    昨晚她在罗伊的房间里一直学习到了深夜十一点，晚上怎么算也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而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来说，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至少需要八九个小时的睡眠时长才能保证睡眠充足。
    罗伊忘记了艾莉亚作为女仆，每天需要起得那么早，否则，他是不会把夜间补习的时间拖到那么晚的。
    艾莉亚则不敢提出任何想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阿诺德府里所有人对她的期望。
    今天是她作为见习女仆在府里工作的第三天。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她要学会一个人走下去。
    在进入厨房前，她停下脚步，双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直到感觉自己清醒一点了，这才迈了进去。
    厨房里正在张罗早餐的是赛巴斯管家的夫人玛丽大婶。
    自从嫁给赛巴斯后，她便也在阿诺德府里打起了下手，一做就是几十年，发丝已经斑白了不少，人倒是依旧的精神。
    这对老夫妻早已养成雷打不动的作息规律，加上年纪越大睡眠时间也越少，他们在凌晨三点便已起床开始作业。
    “玛丽女士，早上好。”艾莉亚垂首，朝她鞠了一躬。
    “哎呀呀，还女士呢，我早就过这个年纪咯，叫我大婶就好！”
    玛丽大婶一看艾莉亚，立刻朝她热情的招了招手，“来来，坐这里。”
    跟行事一丝不苟的赛巴斯不同，玛丽大婶更加的热情开朗，有种下城区人独有的爽朗。
    还很健谈。
    艾莉亚的手里被塞了两个刚出炉的面包，坐在玛丽大婶的身边，一边啃一边听着她唠嗑。
    “唉，一瞧见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孙女儿，她跟你一般大，只是和我儿子一起住在下城区，好久都没见了，也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咯……”
    “姑娘，你不要紧张，我会把该教的东西都教给你。这府里人是少，所以也清静，没那么多破事，在这呆着，没人会欺负你！”
    “嗯。”艾莉亚点了点头，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您，玛丽大婶。”
    “这孩子可真有礼貌！”
    玛丽大婶笑开了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眼的疼爱之色，“也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活奔波。当女仆不轻松的，很多时候干的都是体力活，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我会努力的。”艾莉亚应道。
    她感受着脑袋被手掌摩挲的温暖，拘谨的神色逐渐舒缓了下来。
    父亲平日里就经常这样揉她的脑袋。
    他跟玛丽大婶的手都很厚实粗糙，只不过前者是因为常年习武，后者是因为经常做家务活。
    艾莉亚明白，玛丽大婶之所以对她那么好，或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孙女的影子。
    但她依旧很感谢玛丽大婶对她的关照。
    耳边是大婶不停歇的唠嗑声，眼前是跳动的灶火，橙黄橙黄的，扑面而来一阵阵热浪，还能闻到食物刚出炉时的芳香。
    在这里待着，连带她干涸冰冷的内心也稍微温暖了起来。
    不知道多久没感受到这种家的感觉了，也许是半个月，却似乎恍若隔世。
    而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得感谢这座府里的少爷：罗伊·阿诺德。
    本来以她的能力，还完全无法胜任女仆的工作，要不是那天罗伊恰巧从门口路过，她甚至连阿诺德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可能也正是因为受到了少爷的青睐，这几日赛巴斯与玛丽对她所进行的女仆培训，都非常的有针对性。
    比如说，把她的卧室搬到罗伊隔壁。
    比如说，让她优先打扫罗伊房间周边的卫生。
    再比如说，告诉她罗伊的口味喜好，今后罗伊的伙食，都会由她负责。
    等等等等……
    艾莉亚明白，他们准备把她培养成罗伊的贴身女仆。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其实在大贵族的府邸里，每个重要的家族成员都有自己的贴身佣人，专门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对于年龄较小、需要照顾的孩童更是如此。
    她以前就有自己的贴身女仆。
    而在赛巴斯和玛丽的眼里，罗伊是个很自立的孩子，从小就不需要大人的陪伴，甚至不允许别人随意进出他的房间，就连对父亲雷诺都是如此。
    很多时候把房门一关，除了用餐时间外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
    以至于最开始大家都很担心罗伊的心理健康。
    就是这么一个自闭的少爷，居然破天荒的指名一个女孩来当家里的女仆？
    或许他并不缺一个能照顾他的人，只是想要同龄人的陪伴罢了。
    掐指一算，少爷似乎也到了该对异性感兴趣的年纪了吼？
    在厨房做完罗伊的早餐后，艾莉亚来到院子里，清理完落叶与灰尘，又将附近的区域全都打扫了一遍。
    待到七点出头，罗伊推开房门。
    她便立刻返回厨房，将准备好的早餐送上桌。
    罗伊口味独特，他的牛奶必须要加两勺以上的砂糖，三明治的果酱不能涂多也不能涂少，就连水煮蛋都要用茶叶和香料浸泡。
    她需要牢牢记住罗伊的喜好，以保证自己日后能做出更适合他口味的饭菜。
    当罗伊用餐的时候，艾莉亚便安静的服侍于他身后。
    “嗯？”
    罗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比平时甜了一些，是你做的吗？”
    她的心立刻悬起，砰砰直跳着，今天是她第一次负责罗伊的伙食。
    “是、是的，少爷，不合您的胃口吗？”
    “这倒没有。”
    罗伊继续用起餐来，“对我来说刚刚好，做得不错。”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夸奖，这一刻，艾莉亚却突然有了抹眼泪的冲动。
    她几乎没有下过厨房，当然明白自己的厨艺跟玛丽大婶完全不能比，即使被罗伊训斥，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曾因为做错事被父母训斥，于是便把气洒在了贴身女仆的身上，拼命找她的茬，并借口她做的饭不好吃，扬言要将那名女仆解雇。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那位大姐姐脸上慌张而绝望的表情，直到现在她仍为之感到愧疚。
    如今风水轮流转，或许余生的女仆生活，就是神对自己的惩罚吧。
    只不过，自己似乎遇到了不错的主人，这样的惩罚还是太温柔了。
    从罗伊用完早餐到离去，中间不过五分钟，她却呆呆的站在那里走神了很久，最后才突然想起要将少爷送到门口。
    她急忙跑了出去，却发现罗伊早已登上了去往学校的马车。
    “不要闲下来。”
    背后突然传来赛巴斯的声音。
    他依旧揣着一块怀表，语气温和，眼神却很严厉。
    “把餐桌收拾好，然后让玛丽女士带你去采购中午的食材。”
    艾莉亚顿时挺直了腰板。
    “是，赛巴斯先生！”
    没时间懊悔了，作为阿诺德家的女仆，今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第十三章：落井下石

    接下来的这几日，罗伊白天上学，晚上帮艾莉亚补课，一晃就到了周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读了《女仆的自我修养》，他能很明显的察觉到艾莉亚作为女仆的业务水平正在飞速提升。
    打扫更利落了，谈吐更自然了，最近还在跟玛丽大婶学习做菜，并且得到了她的肯定。
    就连赛巴斯也评价她“悟性很高，人也勤快，欠缺的只有熟练度，值得继续培养。”
    看来是时候拟一份契约正式签下她了。
    一般来说，正式雇佣女仆之前会有个考察期，考察期在一到三个月之间不等。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提供住处和伙食，是可以不用支付任何薪水的。
    而艾莉亚之前为了争取让罗伊收留她，曾经答应过罗伊，可以把她的考察期延长到半年。
    并且在签下契约后，工资也只需要付女仆平均薪水的四分之一。
    罗伊并不打算真的这么做，阿诺德家好歹也是世袭贵族，即使落魄了，也不会克扣一名女仆的薪水。
    工资会按照女仆的平均薪水正常发放。
    而至于为什么只考察一个星期就准备签下她，一共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艾莉亚最近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她在勉强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作为女仆的价值，她尽可能做好了她能做到的一切。
    最后她的确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但超负荷的工作也使得她身心俱疲。
    晚上补课的时候，她偶尔会打瞌睡。
    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笔挺着身子都能睡着，证明这个女孩确实是累到了一定程度。
    在罗伊前世的学生生涯中，也曾有过这么一段坐着都能睡着的艰苦生活。
    因此在发现她打瞌睡的时候，罗伊并没有选择叫醒她。
    而在她突然惊醒后，她又会连声抱歉，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这个孩子……
    罗伊明白，只要一天没有签下她，她就会一直这么拼。
    因为她害怕被阿诺德家抛弃。
    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迟早会垮掉。
    那么，既然已经决定继续培养她，那就早点签订契约，给她一个安心吧。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今天早上裁缝店来了消息，说是定制的女仆装已经做好了。
    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今晚签完契约后，明天就带她去裁缝店试穿新衣服。
    心里想着，罗伊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西德尼亚的传统女仆装还是太保守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老气。
    不像前世，几乎把女仆装发展成了情趣服。
    难得府里有一位颜值这么高的女仆，那必须得由他亲自操刀设计，做出一件兼顾时尚、美观、实用、可爱的女仆装来。
    他已经开始期待艾莉亚穿上定制女仆装后的样子了。
    “想什么呢？”
    哈维一记无情铁手拍在他的背上，“又在琢磨你的新玩具了？”
    罗伊的桌上摊着一沓草稿纸，上面潦草的记录着他平日里的奇思妙想。
    在这个奇幻世界，即使是一些看似无厘头的想法，也有把它做成实战道具的可能性。
    罗伊从女仆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笔头敲了敲草稿纸，没好气的说道：“这些玩具可是能要你命的！”
    他目前正在构思的一种道具，便是基于灵力弩设计的特殊灵力箭矢。
    自打从约翰大师那里获得了灵力机关的灵感，他感觉自己的思路被拓宽了好多。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灵力箭矢的概念图，尾翼部分由灵气晶体制成，当按下扳机，弩箭被弓弦推动，灵气晶体就会被激发释放出灵力……”
    “打住，打住！”哈维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师父你别念了。”
    罗伊睥睨道：“学渣。”
    哈维一瞪眼：“学习好了不起啊，我有钱，可以雇成绩好的人帮我做事！”
    他又说道，“斩炎武器铺的人来了消息，你的武器已经做好，今天就可以去拿了。”
    罗伊眼睛一亮：“明天我们一起去吧，拿到武器后就去你家牧场玩，顺便还可以在艾尔兰平原试试靶。”
    “可以有。”
    哈维点了点头，旋即露出肉疼的表情，“你知道嘛，今天早上武器的账单直接送到了我家门口，我爸还以为我在外面赌博了。”
    “花了多少钱？”罗伊有些心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要不还是我来付钱吧。”
    哈维又是一瞪眼：“我有钱，说了我买单就是我买单！你要觉得不好意思，就叫我一声爸爸，爸爸给儿子买玩具天经地义！”
    “滚吧你。”
    罗伊笑骂着，伸出手去狠狠抓了一把他的胸脯，“我说你也该减肥了，你的职介可不是骑士，不用叠那么厚的甲，你有见过哪个射手长这么胖的吗？”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射手都是身材修长的美男子，可到了哈维这就拉了跨。
    这小胖子估摸着都有b罩杯了，挽弓的时候真怕他的胸部被弓弦扫到。
    干脆学弓道妹子戴护胸得了。
    哈维顿时破防了。他当然也想过减肥，只是并没有坚持下去的毅力，经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运动完之后又暴饮暴食。
    最后一称体重，反而还重了三斤。
    他算是明白了，罗伊不但学习好，耍嘴皮子也是一流，每次跟他扯皮，自己就从来没有占过便宜。
    只好摇头叹息道：“不跟你说这些了，还有一件正事要告诉你，这几天阿瑟在到处打听艾莉亚的下落，估计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艾莉亚住在你这，你准备怎么做？”
    罗伊扬了扬眉毛：“他打听到了又如何？艾莉亚又不是罪犯，他还能到府里来拐人不成？
    “倒是这阿瑟，听说以前被艾莉亚拒绝了好几回，现在又急着撇清和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关系。这次想找她，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哈维忍俊不禁：“你猜那货怎么说？他前面还骂克里斯蒂安家族罪孽深重，连累整个骑士团都名誉受损。后面又说好歹同学一场，念及旧情，即使遭受非议也要收留艾莉亚，好话坏话全让他说完了。
    “但其实呢，大家都懂，无非就是落井下石呗，看到现在艾莉亚好追了，就动起了歪脑筋，只是没人戳破而已。毕竟艾莉亚既不是传承者，现在又失去了贵族身份，犯不着为了她跟阿瑟搞得不愉快，何况阿瑟还跟秦翔走得挺近。”
    说着，他靠到罗伊耳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实话，你真的跟艾莉亚搞上了？”
    罗伊有些脑阔疼：“怎么？如果没搞上，就应该把她送出去？”
    把艾莉亚送给阿瑟会有什么下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我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他缓缓说道，“我会尊重艾莉亚的意见，如果她想离开，那么跟谁走都无所谓。如果她想留在这里，我就和她签订契约……
    “一旦她成了我的女仆，我就不能放着她不管。”
    “行啊兄弟，够硬气，我喜欢。”哈维笑了起来。
    “我也看阿瑟不爽，表一套里一套的，心思不干净，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呢！这事你放心，真要掐起架来，我百分百挺你！”
    “哈维，有人找你。”门口有同学喊道。
    “我女朋友找我了，等会聊。”
    他骄傲的抬起下巴，宛如一个人生赢家。
    罗伊抬眼一扫，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交女朋友多久了，都不给我介绍一下？”
    “逢场作戏罢了。”哈维摆了摆手。
    “她是普通人，我们是传承者，毕业之后咱们就要去传承者学院进修，到时候跟她的关系自然就断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她能向她的闺蜜炫耀自己的传承者男友，我也能从无聊的校园生活中找到乐子，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罗伊你也是，别天天盯着草稿纸一个人瞎玩，哪怕不混圈子，好歹也交个女朋友吧。不然人生也太无聊了！”
    说罢，他大手一挥，潇洒的走了。
    罗伊耸了耸肩。
    哈维是个优缺点很明显的人，优点就是对朋友够义气，哪怕是十几万的账单，说买单就买单，绝对没有二话。
    至于缺点……倒也不能说是缺点，只能说想法不一致。
    他觉得，拿前世的价值观去套用到异世界上可能并不合适。
    对于传承者这种特权阶级来说，哈维这样的感情观才是绝对主流，反而像罗伊这种闷葫芦，却是异类中的异类。
    传承者……么？
    罗伊陷入沉思。
    如果艾莉亚能觉醒成为传承者，就算家里发生了变故，也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吧。
    即使名誉会受到影响，但传承者的力量是绝对的，她一样有大把的去处。
    力量就代表着权力，没人会和权力过不去。
    艾莉亚作为贵族之后，本身是有传承者血脉的，但只要其血脉没有精纯到秦家那种地步，就算没有觉醒也不奇怪。
    概率问题嘛，说不准的。
    很多贵族的没落，也是因为概率问题，血脉连续几代都没有觉醒。
    觉醒成为传承者的年龄，早的有五六岁，晚的有十二三岁，但一般不会超过十四岁。
    艾莉亚已经十四岁了，现在是十一月初，再过一个月就要十五岁。
    她觉醒成为传承者的概率已经很低了，就算觉醒，也属于资质比较差的那一档。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那就至少保护她远离权力和欲望的漩涡，让她安静过完普通人的一生吧。

 第十四章：忠诚是紫罗兰的花语

    晚饭过后，艾莉亚一如既往的叩响了罗伊的房门。
    “晚上好，少爷。”
    她朝罗伊低头行了一礼，相较前几天，语气依旧的恭敬，神情则是放松了许多。
    数日的同桌学习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渐渐发现这位少爷其实非常好说话，聊天的时候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经常会忘记自己女仆的身份，把罗伊当成朋友，自然而然的省略了礼数和敬语。
    尤其是在她打瞌睡的时候，罗伊不仅没有叫醒她，甚至还贴心的帮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简直是女仆失格！
    “你脸红什么，坐吧。”
    罗伊拍拍椅子，“今天没有作业，跟你谈件事情，谈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艾莉亚规规矩矩的在椅子上坐好，忐忑的望着他。
    嗯……这种像是要被遗弃似的小猫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罗伊轻咳一声，掏出两份已经拟好的契约推了过去。
    “鉴于你最近表现良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所以我决定跟你正式签订契约。”
    艾莉亚顿时瞪大了眼睛：“咦！少爷，之前不是说，可以把考察期……啊，我什么都没说！”
    她生怕罗伊反悔，快速接过契约，提起笔就要往上面签字。
    不过最后，她还是放下了笔，慢吞吞的说道：“少爷，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您可以不用急着跟我签订契约的，之前说好的考察期有半年呢！”
    这小妮子也太老实了吧……
    罗伊面无表情的说：“我乐意。”
    “哦哦，您乐意就好……”
    艾莉亚的眼神中满是雀跃，这次是真要提笔往上面签字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这契约内容你看都不看，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艾莉亚一边签字一边傻笑道：“如果您想卖我，早就把我卖咯。”
    她只是比较笨拙，但又不傻。
    如果罗伊真的对她图谋不轨，那次她脱掉衣服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每天晚上他们二人独处，也有无数次机会。
    罗伊待她如朋友，给予了她真正的尊重，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所设下的陷阱的话……
    她也认了。
    反正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两份契约签完，罗伊拿回自己的那一份，认真的说道：“契约已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阿诺德家的正式女仆了。
    “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工作下去，而我，会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
    艾莉亚忍不住鼻头一酸，低头啜喏道：“少爷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家里的事？”
    “你说过了，你来自克里斯蒂安家族。”
    “但是……！”
    她紧紧的抓着围裙，嘴里的话想要说出来，但又害怕把话说出来后，知道了真相的罗伊会撕毁契约。
    “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艾莉亚。”
    罗伊平静的看着她，“克里斯蒂安家族是犯了错，但犯错的是你的父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的罪恶已经得到了惩罚，可你的人生还没有结束。”
    他微微一顿，继续说：“如果你想跟过去彻底告别的话，可以改姓阿诺德。”
    艾莉亚吃惊的抬起头来。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已经决定服侍阿诺德家一辈子，但毕竟只是外姓的女仆，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高。
    而改姓就意味着，她将真正成为阿诺德家族的一份子。
    在整个阿诺德府里，享此殊荣的只有老管家赛巴斯。
    那岂不是说，再过几年，当赛巴斯年迈退休的时候，她就能从女仆晋升到管家了？
    看来阿诺德家是真没有把她当做外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摆脱克里斯蒂安这个姓氏。
    正是这个姓氏害她流离失所，害她饱受他人的非议。
    害她一无所有。
    那么，就改掉它吧。
    ……
    可是，改掉姓氏，真的就能让自己重新开始吗？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荡漾着异样的色彩，但最后还是垂下头去，轻轻的说道，
    “对不起，少爷，我不想改姓。”
    罗伊表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
    艾莉亚从怀里掏出一枚徽章，正是他之前在艾莉亚房间里看到的那枚。
    这是一枚盾形徽章，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幽蓝色小花，墨绿色的背景外围点缀着暗金色花纹，在夜明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家徽。”
    艾莉亚怔怔的看着这枚徽章，陷入回忆，“我们家族拥有神圣骑士的血脉，作为西德尼亚神殿骑士团的一员，父亲从小就将我当成一名骑士来培养。”
    “他教导我骑士的美德，他告诉我，我们的家徽上刻着一朵蓝色的紫罗兰，它象征着永远的忠诚，而我们效忠的对象便是西德尼亚神殿。”
    “一直以来，我都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可没想到，父亲背叛了他的信条，在西德尼亚军赶到我家的那个夜晚，他跪倒在这枚家徽前，用剑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我只来得及带走这枚家徽，就被人赶了出去。我没有家了，我突然感到很迷茫，那个对神殿忠诚无比的父亲居然畏罪自杀，至今为止支撑着我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了……”
    “我倒在臭水沟旁，不断有路过的人对我指指点点，那个瞬间，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在我昏迷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眼前一片漆黑，我动弹不得，这本该是一个噩梦，但是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可他的声音很亲切，听到这个声音，我便觉得眼前的黑暗都不可怕了。”
    “他说：艾莉亚，你要记住我们的家训。”
    “家训是：不畏苦难。”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我想起来了，那是父亲的声音。”
    “正是克里斯蒂安的家训支撑着我来到这里，少爷。我不能抹去这个姓氏，即使它沾染了罪恶，我也会陪它一直走下去，毕竟——”
    她摩挲着家徽上的那朵幽蓝色小花，弯起嘴角，笑中带泪。
    “忠诚是紫罗兰的花语呀！”
    罗伊默然。
    他能感受到艾莉亚话语中饱含的诚挚感情，这份坚韧不拔的精神让他动容。
    这是个坚强的女孩。
    “没事的。”
    罗伊用力点了点头，像是要把自己的这份信念也传递给她，“契约已成，不管你姓氏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女仆，这一点不会改变。”
    “少爷……”
    艾莉亚捂住嘴，压抑着呜咽的声音，“我真的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
    “当然，这里是你的家。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谢谢您。”她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右拳贴在心口，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发誓，少爷，我会对您永远忠诚。”

 第十五章：差不多得了

    翌日清晨，罗伊早早的吃完早饭，和艾莉亚一起前往裁缝店。
    赛巴斯在前面驱赶着马车，车厢内，两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讲话。
    罗伊正在低头翻阅图纸，抬眼望了望艾莉亚，轻咳一声：“我脸上沾着东西吗？”
    今天的艾莉亚，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比以往更久，看得他怪不适应的。
    这倒也是个好兆头，之前的她在府里从来都是低垂着眉眼，很少与他人有眼神交流。
    表面上百依百顺，实际上却是刻意与他人保持着距离。
    而现在的艾莉亚已经逐渐敞开了心扉，开始尝试着去了解他人。
    “没有沾东西呀，少爷，您今天打扮得也很帅气。”她语气恭敬，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冬去春来后绽放的鲜花一般惊艳美丽。
    不愧是熟读了《女仆的自我修养》，现在就连恭维也是信手拈来。
    罗伊决定逗一逗她：“那你怎么一直看着我笑？”
    “咦？”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庞，“我……在笑？”
    她发现自己的脸颊有点烫，心里突然慌张起来，急忙垂下头去。
    “我没笑！我就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这小妮子的表情太好懂了，罗伊摇了摇头，嘴角却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阿诺德府邸太冷清了，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同龄的女孩，也多了一丝烟火气，空闲时还可以逗逗她，挺好玩的。
    马车不一会儿便抵达了裁缝店，艾莉亚被招呼进试衣间试穿新衣服，罗伊则坐在休息区，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店里的环境。
    这是一家专门服务于贵族的高级裁缝店，他是这里的老客户，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很快便失去了看衣服的兴趣，准备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响动，外面进来一个大背头少年，穿着黑色正装，腰间系着一把长剑，身后跟着一位老管家。
    这么风骚的发型，他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阿瑟·亚当斯。
    “罗伊啊，挺巧的。”他朝罗伊点了点头。
    “你也来试衣服？”罗伊随口应道。
    虽然跟阿瑟并不熟，但对方主动来打招呼，他也不会摆出臭脸色。
    这是基本的礼貌。
    “明天秦哥不是带我们去狩猎嘛。”
    阿瑟整了整衣领，“难得外出踏青，当然得换一身新衣服去了。”
    说罢，他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就要往试衣间走去。
    罗伊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打开试衣间的门。
    “啪”的一声，试衣间的门关上。
    他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艾莉亚的试衣间在另一侧，两人如果能擦身而过，也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艾莉亚已成为他的女仆，如果她和阿瑟碰面，罗伊一定会全力保下她。
    最后场面发展成什么样子，就取决于阿瑟还剩下多少理智了。
    又过了一会儿，艾莉亚终于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她在罗伊面前站定，像是询问老师考试分数的学生一样，紧张的语气中带着些期待：
    “少爷，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喀秋莎，淡金色的中长发被她盘成了干练清爽的丸子头，并用一根黑色丝带绑好。
    身上穿一件黑色百褶花边连衣裙，外面套着白色围裙，用蝴蝶结系牢，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肢。
    垂下来的裙摆堪堪盖到她的膝盖，视线再往下移，就能看到一双被黑色连裤袜包裹着的纤细小腿，脚下踩着黑色的高跟玛丽珍鞋。
    太对了，有女仆内味了。
    罗伊看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不过，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
    之前他设计的还是保守了一些，并没有添加领结、项圈、腿环这些额外装饰品。
    因为马上要过冬了，又把白色过膝袜换成了黑色裤袜。
    少了女仆的绝对领域虽然有点不得劲，但是没有关系！
    来日方长！
    有了这次宝贵的经验，等明年夏天的时候，他就能设计出更好看的衣服了！
    当然，女仆装的样式是一方面，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好看，主要还是归功于艾莉亚本身。
    她真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之前即使是在阿诺德府穿着大两号的老式制服，都能活活穿出可爱俏丽的气质来。
    而这身女仆装是为她专门定制的，艾莉亚穿着它，就好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真漂亮。”罗伊由衷的说道。
    似乎是这身新衣服给了艾莉亚信心，面对夸奖，这次她并没有害羞的低下头，而是看着罗伊，开心的笑了起来。
    “谢谢少爷！”
    她的小脸近在咫尺，吹弹可破，罗伊不由深吸一口气。
    考虑到赛巴斯在旁边，他忍住了揉她脸的冲动。
    “走吧。”罗伊说道。
    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裁缝店的时候，一道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艾莉亚？”
    不知何时阿瑟已经走出了试衣间，一脸错愕的看向罗伊二人，“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罗伊的表情微微一沉。
    阿瑟快步走了过来，当近距离看到艾莉亚的打扮时，不由得又是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艾莉亚穿女仆装的样子。
    半个月没见到她，她的容貌非但没有憔悴，反而在女仆装的衬托下显得愈加漂亮起来。
    一时间竟是看得入了迷。
    就在下一刻，一个身影挡在了他和艾莉亚的中间。
    “阿瑟同学。”
    罗伊面无表情的说，“艾莉亚是我家的女仆，你这么盯着看，怕是不太礼貌吧？”
    阿瑟回过神来，连忙说道：“罗伊，你在隔壁班可能不知道，我和艾莉亚有旧，从小就认识，知道她最近无家可归，一直在找她，想要帮助她。还希望罗伊同学能够成全我们，也不枉我们同学一场！”
    罗伊听着好笑，悠悠说道：“我之前在聚会里，可是听到你在大骂克里斯蒂安家族，我还以为你特别讨厌她呢。”
    阿瑟尬住了：“我也没针对她啊，这只是场面话，当不了真的。”
    “那你去问艾莉亚吧。”
    罗伊耸了耸肩，“如果她希望跟你走的话，我不会有话说。”
    阿瑟顿时眼睛一亮，他整了整发型，看向艾莉亚，深情款款的说道：
    “你是知道我的，艾莉亚，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你也见过我的父亲，他会把你当亲生女儿来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别人当成女仆使唤！”
    罗伊忍不住皱起眉头，感觉有被冒犯到。
    踩一捧一属实没有必要嗷。
    然而，阿瑟的这番话不仅没有动摇艾莉亚的想法，反而吓得她躲到了罗伊的身后。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在外流浪的这段时间，艾莉亚已经无数次的见过这种眼神。
    从红灯区的老鸨身上，从企图豢养她的贵族身上，从阿瑟身上……
    这些人看向她的，都是那种赤裸裸的，仿佛要将人吃干抹净的眼神。
    她丝毫不怀疑阿瑟会做出过分的事情，即使是家族还没倒的时候，阿瑟就一直对她纠缠不清。
    在操场上摆出玫瑰花也好，在黑板上写满表白也好，在桌子里塞满信件也好，这些在阿瑟眼里浪漫无比的事，却早已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尽管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明确拒绝，但这并不妨碍阿瑟的自我感动。
    这次又要来了吗……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扑面而来的恐惧似乎要将她的理智碾碎，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死死抓住了罗伊的衣袖，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攥得发白。
    下一刻，罗伊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十分温暖，仿佛会施予什么魔法，只是单纯的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艾莉亚就发现自己逐渐平静了下来。
    “没事的。”
    罗伊朝她轻声安慰道，“把你的想法说过她听。”
    艾莉亚顺从的点了点头，直视着阿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现在是阿诺德家的女仆，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看着两人互相握住的手，阿瑟的眼睛瞪得通红，他看清了艾莉亚脸上的表情，上面只写着陌生和坚决……
    以及厌恶。
    看来哄骗她已经没戏了。
    不过，还有机会。
    阿瑟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罗伊：“即使她不答应也没有问题，你只需要撕毁契约就行，放心，违约金我会帮你支付的。”
    罗伊淡淡的说：“就算我撕毁了契约，也不代表她愿意跟你走。”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阿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店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听着，罗伊，她对我很重要。”
    阿瑟咬着牙，“这样吧，五十万。除开违约金，我再给你五十万！五十万起码可以让你再雇佣十名女仆，我给你五十万，你把她交给我，很划算的买卖！
    “大家都是同学，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帮个忙，以后也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他自认为提出的条件已经很大方了，如果罗伊不是传承者，他连这些话都懒得说。
    罗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话说到这种份上，阿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帮忙，同学还有的做。
    可是。
    我罗伊缺你一个同学吗？
    你寄吧谁啊？
    艾莉亚不也曾是你的同学吗？
    现在你又打算如何对她？
    “我拒绝。”
    他干净利落的说道，拉住艾莉亚的手就要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冷冷的说道：“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阿瑟同学，艾莉亚现在是我家的女仆，你对她的一切冒犯行为都相当于对阿诺德家的挑衅！
    “如果你还记得贵族礼仪的话，到这里就差不多得了。大家虽然做不成朋友，但也不至于成为敌人，你说呢？”
    阿瑟死死的盯着他，嘴唇抖了一抖，突然说道：“要我放弃，也可以。”
    “我们来打个赌吧。”

 第十六章：黑狙（二更）

    “赌约就是明天的狩猎。”
    “谁猎杀的草原狼最多，谁就赢。”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撕毁契约。当然，我会帮你支付违约金，并且再给你五十万索尔。”
    “而如果你赢了，我就按你说的做，不会再靠近她！”
    阿瑟死死的盯着罗伊。
    他可是知道罗伊的底细——不过是一阶月影而已。
    他虽然也是一阶，但论实战，一阶剑修的战斗力可比一阶月影高多了。
    他可以靠着剑修的一阶技能「断钢术」一击秒杀草原狼，而月影在一阶时只会一个「疾行」，想要击杀草原狼可不容易。
    每种传承的特色都各不相同，不同的传承者在不同等级时的强势期亦不一样，月影起码要在二阶学到「潜行」后才会逐渐变得强力。
    而剑修，在掌握了天赋「剑术精通」和堪称前期神技的「断钢术」后，同样是一阶实力的水平下，进攻能力在十八种传承中名列前茅。
    他有充足的信心赢下赌约。
    却见罗伊伸出两根手指。
    “这个赌约有两个漏洞。”
    “其一，规则不完善。草原狼必须要由你我亲自杀死，雇佣他人，靠补刀完成的击杀不作数。”
    “其二，奖励不对等。艾莉亚是我家女仆，你不靠近她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奖励了？”
    “那你是答应了？”阿瑟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规则可以照你说的做，至于奖励，你想要什么？”
    “超级加倍。”罗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啊？”
    “如果我赢了，你要赔偿我一百万索尔。并且，既然有赌约，就必须有公证人。狩猎由秦家举办，那赌约也应当由秦家见证。”
    他并不担心秦家会偏袒阿瑟。
    阿瑟是帮秦翔前前后后做了很多苦力活，可巴结秦家的人多了去了。
    越是有名气的家族越是重视自己的声誉，这场赌约跟秦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犯不着为了阿瑟弄虚作假。
    说到底，传承者的世界是残酷的，只要他能展现出不输给阿瑟的价值，自然就能得到别人的青睐。
    “那就一言为定！”阿瑟咬牙。
    一百万的赌注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但他不认为自己会输掉这场赌约。
    他早已有猎杀草原狼的经验。
    只要不输，就算是一千万的赌约又何妨？
    而且，艾莉亚是他的执念。
    每个男孩对自己的初恋都有一种执念，即使现在他对艾莉亚的感情早已不纯粹。
    更多的是一种报复心态，以及赤裸裸的占有欲。
    近在眼前的艾莉亚让他失去了理性，他不想放弃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约好赌注后，罗伊带着艾莉亚回到马车上。
    艾莉亚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罗伊安抚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谁都知道，以阿瑟死缠烂打的性格，仅仅只靠口头警告是无法阻止他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
    阿诺德家目前并不强大，罗伊不想连累父亲雷诺，他得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解决。
    所以，他必须得接受这个赌约。
    对于传承者来说，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展示自身的武力。
    同时，以秦家作为公证人，保证阿瑟不会食言。
    至于输？
    开玩笑，拥有双传承的他在面对同阶对手时，相当于拥有双倍的灵力和双倍的传承技能！
    同时，月影与裁决这两个传承也能做到优势互补。
    月影的「身体掌控」和「疾行」弥补裁决的机动力，裁决的「洞察之眼」和「意识加速」强化了月影的正面作战能力。
    面对单传承者，双传承者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更何况，罗伊在自己觉醒成为传承者的那一年，就开始为自己未来的战斗做准备了。
    三年间，他为此制作了大量的实战道具——赌约中可没说不准用道具。
    原本他参加狩猎的时候，就存着测试自己实战能力的心思，如今阿瑟送上门来，拱手白送他一百万，同时还能解决艾莉亚的问题。
    一箭三雕。
    只是，这份赌约存在着唯一一个让他感到犹豫的点，便是其赌注。
    赌注是艾莉亚。
    有些东西并不是能用金钱和理性来衡量的，而这些东西往往更加珍贵。
    比如感情。
    罗伊明白，如果不把原因解释清楚，即使最后赢了，他们之间或许依然会存在间隙。
    他不想让艾莉亚觉得，自己是把她当成了达成某种目的的道具。
    “我向你保证，艾莉亚，我不会输的。”他说道。
    “我相信您。”
    望着他郑重其事的表情，艾莉亚噗嗤一笑。
    “总感觉，少爷一直在帮助我，保护我，就像骑士一样。”
    罗伊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就是我的公主殿下了。”
    马车驶回阿诺德府，罗伊拉着艾莉亚走下马车，却见到哈维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
    当他看到艾莉亚一身崭新的女仆装后，免不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无言的朝罗伊竖了个大拇指。
    多谢款待！
    “抱歉，久等了。”
    罗伊走了过去，见到桌上放着一个黑匣子。
    这黑匣子长约一米，宽约五十公分，罗伊看到它，顿时便明白了里面装着什么。
    哈维微微颔首：“东西我已经帮你带过来了，你验验货吧。”
    罗伊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情，缓缓打开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躺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复合弩，一张图纸，以及一个箭匣，里面装着五支弩箭。
    这张图纸便是他与约翰大师最终敲定的灵力复合弩完成稿，只需要对照着图纸，便能大致掌握这把弩的使用方式。
    罗伊拿起这把弩，仔细打量着它。
    弓弦紧绷，固定在弩弓的两个滑轮组之间，弓身已经被完全收紧，以一个夸张的弧度贴合着弩臂，如同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只需搭箭在弦，就能瞬间倾泻出无匹的力量。
    最令他眼前一亮的则是这把弩的上弦方式，约翰大师对其进行了改良，增设了灵力机关，将它从原来的扭力上弦变成了栓动上弦。
    再配合架设在弩臂上的狙击镜……
    有栓动大狙内味了。
    弩身还有一个小挂件，用以搭载箭匣，箭匣里一共有五支弩箭，均是附过魔的灵力弩箭，只要箭矢本体没有损坏变形，就能重复使用。
    罗伊越看越是爱不释手，哈维在一旁撇了撇嘴，眼睛里的羡慕神情却是隐藏不住。
    男人天生喜爱各类兵器，尤其是这把灵力复合弩，性能暂且不说，外观那是绝对的拉风。
    就算是玩具，他也想订一把放家里收藏了。
    不过一想到这把弩的造价，明明只是下品灵器，却硬生生的卖出了接近中品灵器的价格，他还是郁闷的叹了口气。
    他今年的零花钱早就透支了。
    “这把弩通身漆黑，上弦方式又如同栓动步枪，就管它叫黑狙吧！”
    罗伊又把玩了好久，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其收好。
    他回到房内换上一身劲装，随后背起黑匣子，朝哈维点了点头：“走，我们出发！”
    两人坐上马车，朝着世界树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现在都怀疑你是我家的私生子了。”
    哈维哼哼唧唧的说道，“昨晚我跟老爹说你要来我家牧场作客，他二话不说，直接让我给你挑一匹纯血马当见面礼！”
    罗伊有些汗颜，虽然他明白，自己作为传承者，鲁道夫家族想要交好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哈维送给他的黑狙都还没摸热呢，这次又要送他艾尔兰纯血马。
    那欠的人情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于是认真的说道：“都帮我垫付账单了，叔叔已经帮了我大忙，怎么能再占你们便宜！”
    哈维乐了：“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告诉你，我老爹其实是出了名的抠门，既然他那么喜欢你，倒不如顺手薅他一些羊毛。坐骑是必需品，反正你以后也迟早会来我家买的。”
    罗伊叹了口气：“话不能这么说。”
    就算哈维真的只是出于单纯的好意，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黑狙的人情还没还，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继续收他们的礼了。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就抵达了世界树。
    “真……真大！”
    站在世界树的脚下，罗伊仰着脖子，由衷的感叹道。
    它的树干直径有数十米，向上延伸至数百米高的天空，其树叶终年长青，永不枯萎。
    这棵世界树便是整座西德尼亚的命脉，没有它，人类至今还在伊甸大陆上流浪着，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别看了，以后咱们从传承者学院毕业，天天都要来攻略这世界树，再好看也看腻了。”哈维笑道。
    传承者是西德尼亚最顶级的战力，他们数百年来肩负的唯一使命便是攻略世界树，征服世界树里的所有小世界。
    因为神在离开伊甸大陆前给人类留下的最后一道讯息，就是指引他们攻略世界树。
    传说中，当人类攻克完世界树的最后一方小世界时，神界的大门将会为其敞开。
    步入神界的人类将不老不死，灵魂长存，得到永生。
    虽然不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但千百年来，西德尼亚的传承者们一代接一代的攻略着世界树的高层世界，的确是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的。
    “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归宿么……”
    将这棵庞然大物深深印在脑海里，罗伊跟着哈维走进了世界树的入口。

 第十七章：艾尔兰平原

    世界树的入口是嵌在树干上的一道足有十米高，五米宽的传送门。
    罗伊跨入其中，只觉得微微一恍惚，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大厅。
    这大厅极为宽敞，墙壁由瓷砖铺成，看起来并不是走进了世界树的内部，而更像是被传送到了一处异空间。
    大厅里人声鼎沸，很多准备攻略世界树的队伍都聚集在这里，或是等人，或是聊天。
    罗伊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哈维一手拉了过去。
    他们连同鲁道夫家的佣人一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传送台上，只觉得传送台上亮起炫目的白光，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比之前步入大厅的恍惚感要强上很多，所幸持续时间很短，没过两秒，传送就结束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三四层高的居民楼，罗伊明白，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世界树的第一层：「艾尔兰平原」的艾尔兰镇。
    这个小镇是很久很久之前，人类第一次踏足这里时建造的临时营地，后来这个营地不断扩张，就变成如今小镇的规模。
    哈维家的鲁道夫牧场，就坐落在离艾尔兰小镇不远的溪流旁。
    于是一行人在小镇上换乘了马车，继续朝牧场驶去。
    哈维坐在他旁边低声说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在艾尔兰平原，灵力的浓度比在西德尼亚时还要高。”
    罗伊冥想了一会儿，发现的确如此。
    虽然差距不算明显，但是身处艾尔兰平原，身体吸收灵力的速度较之往常，的确是快了一丢丢。
    说明如果传承者在这里修炼，实力会提升的更快。
    “这还只是世界树的一层。”
    哈维继续说，“听说越往高层的世界走，那里的灵力浓度也会愈发的高，这就是为什么传承者都喜欢往世界树里跑，这里遍地都是机遇，还能提高修炼速度，又有谁不爱呢？”
    “确实是个好地方。”
    罗伊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青翠原野，赞同的点了点头。
    哪怕对修炼没有好处，偶而来这里采采风踏踏青，也是极为享受的，不然天天呆在西德尼亚城内，人都要憋坏了。
    西德尼亚的教科书里曾提到，自从开始攻略世界树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都没有踏出城墙一步。
    本来他还有所怀疑，觉得世界树怎么会如此神妙，让人类闭城不出就能自给自足。
    今日参观艾尔兰平原，却将他之前的疑惑尽数打消。
    据说伊甸大陆的生存条件非常恶劣，只有在靠近世界树的那一片区域才适合人类久居。墙外天灾与魔兽横行，危险性极高。
    反观这世界树里的艾尔兰平原却是土壤丰沃，风调雨顺，一片岁月静好。
    要是让他选，他也会把重心放在攻略世界树上。
    “这里一直如此安全，没有怪物出没吗？”罗伊想起了明天的狩猎活动。
    “这里是安全区，不会有怪物的。”哈维答道。
    “艾尔兰平原作为世界树的第一层，已经被攻略了无数次，艾尔兰镇周边区域的怪物已经被彻底清剿，想要遭遇怪物，就得往平原的更深处走。”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艾尔兰平原的地图，指给罗伊看。
    “中间的蓝点代表着艾尔兰镇，地图上用红线以这个小镇为圆心，画了一个不是很规整的圆，这个红色圆圈内的区域都算安全区。”
    “换句话说，想要遇到怪，就必须走出这个圈？”罗伊看着地图。
    “是的。”哈维点了点头，“这个红圈可不是乱划的，在艾尔兰平原上，被人为放置了十数个临时传送点，这些传送点在地图上连线起来，就成为了这个红圈。
    “如果有兽群想要入侵安全区，我们的战斗部队就会通过临时传送点直接传送到安全区边缘跟他们交战，省去了赶路的功夫。
    “同时，如果想去安全区外狩猎怪物的话，你也可以直接通过临时传送点传送到安全区的边缘，十分方便。”
    罗伊了然。
    “这个红叉就是最终传送点？”他敏锐的发现在地图的偏僻一角，还标着一个小红叉。
    有关世界树的情报，就算以前没亲眼见过，也是知道一些的。
    “对，这就是通往下一层世界的传送点，也叫最终传送点，通常盘踞在那里的怪物也更强。”
    哈维点头道，“每一层世界都存在着跟相邻世界互通的最终传送点，只有找到并解锁这个传送点，才能前往下一层世界。这个传送点通往的便是世界树的第二层：废墟矿山。
    “而当这个传送点被第一次解锁后，我们就可以从世界树的出发大厅直接传送到废墟矿山。因此，这个传送点已经基本被废弃了。”
    基本被废弃了？
    罗伊微微一愣，但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如果把攻略世界树当做一个游戏，每一层世界就是一个副本，找到并解锁通往下一层世界的最终传送点就代表着通关。
    因此，这个传送点附近一定极度危险，副本的最终boss往往就守护在这里。
    如果要一直维护这个传送点周边的安全，需要花费的人力成本太高了。
    而只要初次解锁这个传送点，就能直接从出发大厅传送到下一个世界，这样无疑更加方便。
    闲聊间，马车已抵达鲁道夫牧场，罗伊跳下马车，被眼前的景象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这些……都是你们家的土地？”
    罗伊眺望着被白色栅栏圈住的一大片草原，这栅栏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少说也得圈住数百亩的土地了。
    大地主啊！
    哈维嘚瑟的龇了龇牙，“差不多吧！”
    牧场里，有人远远的看到哈维一行人走了过来，立马喊道：“哈维少爷来啦！”
    很快，牧场的所有佣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跑到门口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神情庄重的好似阅兵仪式。
    待两人走近，他们齐声喊道：“恭迎哈维少爷！恭迎罗伊少爷！”
    “好，很有精神！”哈维满意的扬起下巴。
    罗伊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你们家的佣人还真热情。”
    突然喊的这一嗓子差点把他送走。
    鲁道夫家光是站在这里的佣人就有二十多个，反观阿诺德家，全府上下人口加起来还没这里一半人多。
    罗伊有些汗颜，光看这牌面，鲁道夫家可比阿诺德家更像贵族。
    落魄了，家人们。
    “哈哈，罗伊少爷，可把你给等来了！”
    只见对面迎来一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他快步走到罗伊面前，热情的拍了拍他肩膀，“我可是经常听哈维提起过你，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以后也多教教这小子。”
    “叔叔好。”
    罗伊礼貌的回应道，“之前的账单给叔叔添麻烦了，真是特别不好意思。”
    这位中年大叔便是哈维的父亲，鲁道夫家的现任家主，鲁道夫牧场的所有人，耶鲁·鲁道夫。
    “都是小事。”耶鲁笑咪咪的说道，
    “叔叔一个开牧场的，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的出手，等下如果看上了哪只马驹，不用客气尽管跟哈维说，祝你玩得开心！”
    说罢，他摆了摆手，不容罗伊拒绝，风风火火的就离开了。
    这对父子在行事风格上倒是莫名的相像。
    “叔叔真热情。”罗伊感叹道。
    “才怪！”
    哈维在一旁吐槽道，“我家老爹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笑眯眯的，只是一见到你，老脸灿烂的就跟菊花似的。既然他这么说了，就先带你去挑马吧。”
    “真不用了，咱们这次来可是有正经事的。”
    罗伊再三推辞，哈维也不勉强，拐个弯就带他去了靶场。
    他作为射手职介的「神射」，牧场里自然为他开辟了一处专门的靶场。
    郁郁葱葱的空旷草地上竖着数个固定箭靶，可以通过向仆从传达指示，任意改变固定靶的距离。
    “首射的话……先射个50米靶好了。”
    罗伊打开黑匣子，将黑狙握在手里，填装灵力箭矢，透过瞄准镜，静静的看着50米开外的射击靶。
    手中传来黑狙颇具重量的金属质感，他的呼吸和心跳陡然慢了下来，手臂也不再颤抖。
    月影的天赋「身体掌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罗伊没有为黑狙注入灵力，而是把它当成一把普通的弓弩，在锁定靶心后，沉稳有力的按下了扳机。
    “咻——”
    一道短促的破空声响起，下一刻，箭矢直直的钉在了箭靶上。

 第十八章：洞察之眼（二更）

    罗伊眉头一皱。
    箭矢虽然中靶，但离靶心相去甚远。
    利用「身体掌控」，他最大程度的减少了自身的失误，造成如此大的偏差，原因很可能出在瞄准镜上。
    除开中近距离作战的「猎人」，其他两种射手职介，不管是「神射」还是「精灵」，都或多或少的拥有辅助其进行远程射击的天赋或技能。
    「神射」的天赋是「鹰眼」，拥有远超常人的视觉能力，可以不借助瞄准镜来锁定远距离的对手。
    「精灵」则更加魔幻，他们是完美的斥候，能通过空气的流动感知对手，并且可以使用风之力牵引箭矢，指引它们命中目标——
    说白了，就是自瞄。
    罗伊并没有这些天赋和技能，想要命中远距离的箭靶，就必须靠瞄准镜了。
    只是西德尼亚的瞄准镜，制作工艺还是太过粗糙，无法变焦不说，精准度也堪忧，三十米开外就几乎只能当作一个望远镜来使用。
    原本他还指望约翰大师能在这方面做出改良，但看起来是想多了。
    毕竟，普通人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其他职介的传承者也不玩弓弩，正统射手则不需要瞄准镜。没有需求，这块领域的工艺自然发展不起来。
    不过，他还有后招。
    罗伊握住黑狙的大栓，微微注入灵力，激活灵力机关，接着向后一拉。
    “唰拉”一声，在灵力机关的作用下，原本需要绞盘才能拉动的高磅弓片，就这么被他轻松拉开了。
    他从黑狙外挂的箭匣中取出第二支箭矢，搭箭瞄准。
    透过瞄准镜，他发动了「裁决」的天赋——「洞察之眼」。
    棕褐色的眼瞳被染成金色，这一刻，罗伊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一切的事物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重影，且越是处于运动中的物体，它的重影就越是明显。
    这层重影就是物体的“预测线”。
    它能预知物体大约在一秒之后的运动状态。
    当他的指尖缓缓扣动扳机，眼前的重影发生急速变化。
    看见了。
    他能看见这支箭矢的落点。
    下一秒，箭矢脱弦而出，正中靶心。
    “呼——”
    罗伊放下黑狙，长吁一口气。
    即使只把瞄准镜当做望远镜也没问题，只要发动洞察之眼，他就能观测到箭矢的落点。
    只要能观测到箭矢的落点，他就能百发百中。
    接下来，他准备测试自己的极限射程。
    箭矢射中箭靶是需要时间的，而他的洞察之眼目前只能看到箭矢在一秒之内的运动状态。
    如果距离过远，箭矢飞行时间过长，洞察之眼就无法观测到箭矢的落点。
    所幸，高磅数的黑狙在这方面并没有让他失望，尤其是在注入灵力后，被灵力所激发的灵力箭矢在瞬间就突破了音障。
    “咻——”
    箭矢稳稳的插在四百米开外的箭靶上，这也是靶场最远的箭靶。
    罗伊垂下眼帘，眼眸中的金芒一闪即逝。
    这已经达到了他目前的射程极限，瞄准镜的倍数并不高，再远一点，怕是连靶子都看不清了。
    “你这玩意儿有点猛啊！”
    哈维在一旁啧啧称奇，拥有鹰眼的他一看就知道罗伊的这一箭正中靶心。
    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把黑狙叫成玩具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射手职介以外的人能这么精准的命中四百米之外的目标。
    “不过，要是你认为仅凭这把弩就能赶上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哈维傲然说道，“让我来给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射手究竟有多强！”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长弓，随着他注入灵力，这把弓立刻泛起了点点荧光。
    “它的名字叫阿瑞斯之弓，上品灵器，是我父亲费尽千辛万苦为我购得。”
    他怜爱的抚摸着弓身，如同在爱抚一名勾人魂魄的妙龄女郎。
    罗伊知道阿瑞斯这个名字的由来，这是一位高阶神射，战功显赫，其名字甚至被记载在了西德尼亚的教科书上。
    这把弓曾是他的武器？
    “看好了罗伊，这就是神射的真正实力！”
    哈维低喝一声，脸上的表情陡然肃穆起来，圆滚滚的身体在他弯弓搭箭的这一刻完全舒展开——
    居然还有点帅！
    “铮！”
    “「彻甲箭」！”哈维喝道。
    一箭既出，箭矢咆哮着向箭靶疾驰而去，凌厉的气息在空中掀起一阵乱流。
    其声势之浩大，较之黑狙，犹如黑夜中的流星一般显眼。
    不过，在这种箭速下，也没人能反应得过来。
    只是……
    罗伊透过瞄准镜观察了几秒，沉吟道：“你是不是射歪了？”
    “这个呢，你听我解释。”
    哈维抹了把汗，“一般来说，即使是神射，也很少会在四百米开外进攻对手的，你懂吧？”
    “我懂。”罗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哈维翻了个白眼，直接开摆。
    他有些心虚，其实他最近并没有好好的练习过箭术。
    因为在神射升到二阶和四阶后，就能分别习得「正射必中」和「不动心」两种技能。
    在传承技能的加成下，即使是二流的箭术亦能做到百发百中。
    这让他为自己的偷懒找到了绝佳的借口：反正我是神射，等级到了箭术自然就能提升，何须费尽心思的苦练箭术呢？
    “黑狙我已经测试完了。”罗伊抬头望了望天，“时间还有多，方便跟我一起出安全区吗？”
    “可以是可以……”
    哈维嘀咕道，“你对明天的狩猎是真上心呐，莫非是改了性子，想跟秦翔搞好关系？”
    罗伊摇了摇头：“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赌约，对此我需要做万全的准备。”
    他把在裁缝店里和阿瑟打赌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虽然我很想说，低阶月影在狩猎赛中并不比剑修强势……”
    哈维看了一眼罗伊手上的黑狙，“但是有了这玩意儿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草原狼虽然动作敏捷，但暗箭难防，只要你能保证四百米以内的射击精度，狩猎它便如同割草一般简单！只要阿瑟没有与其相似的远程武器，在狩猎效率上是绝对不如你的。”
    罗伊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但这次除了测试黑狙的性能外，我还有一些道具必须通过实战进行检验。”
    说着，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这个能制造剧烈的闪光。”
    “这个能扩散浓郁的烟雾。”
    “这个能喷出驱赶野兽的恶臭气体。”
    “还有这个……”
    “这个……”
    “不知道这些道具，能在狩猎中为我带来多少优势。”
    “大佬你收了神通吧！”哈维扶额，“你这是要去野外生存还是要去打仗啊？”
    吐槽完后，他也不再多说，立刻唤来家中的护卫，往安全区之外进发。

 第十九章：意志

    艾尔兰平原，安全区外。
    罗伊趴在山坡上，透过瞄准镜，静静的望着山坡下离自己约有三百米远的狼群。
    个体草原狼的实力并不强悍，任何一名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战士都能够战胜它。
    它的棘手之处在于它们是群居性动物，想要猎杀它，就要做好被狼群包围的准备。
    但对于拥有了黑狙的罗伊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罗伊悄然启动洞察之眼，眼眸深处的金光一闪而逝。
    他扣下扳机，利箭射出，瞬息间便将一只草原狼钉死在地上。
    狼群顿时一阵混乱，可它们并没有发现任何袭击者。
    又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斜斜的插在地上，是他故意射歪的。
    箭矢上绑着一枚特制闪光弹，一道强光在狼群中迸射开来，众狼嗷叫着，慌不择路的四散开去。
    转眼就跑得没了踪影。
    罗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下坡去，将箭矢一一回收。
    至于那只被箭射死的倒霉草原狼，则是被哈维的护卫队现场给大卸八块。
    狼牙、狼皮、狼肉……草原狼的全身都是宝。
    “试验完了？”
    哈维笑呵呵的说，“我的人已经把这狼肉处理干净了，你可以带回去炖汤喝。”
    “带啥呀？”罗伊摆了摆手，“你和护卫大哥们都陪我跑一天了，就留着给你们晚上加餐吧！”
    哈维转头一瞪眼：“还不快谢谢罗伊少爷？”
    护卫队们笑了起来，纷纷向他道了声谢。
    罗伊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这搞怪的精力不如多去练练箭术！我先走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们，陪我大老远深入艾尔兰平原。”
    “小事。”
    哈维满不在乎的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明天的赌约你可一定要赢啊！别让人看了笑话。”
    “必须的！”罗伊信心满满。
    经历了一整天的测试，他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在这边平原上，黑狙对草原狼的杀伤力是统治性的。
    哪怕阿瑟临时突破到二阶，狩猎效率也不可能比他更高。
    告别哈维，罗伊返回了阿诺德府邸。
    吃完晚饭，他将自己泡在浴桶里，闭目沉思着。
    赌约也好，黑狙也好，世界树也好，今天着实发生了太多事。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是因为后怕吗？
    不，或许是因为兴奋与期待。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四年，这十四年来，他一直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可在十岁觉醒成为传承者的时候，他开始明白，今后的人生不会继续平淡下去了。
    原来的预想中，这种平静的生活会在他明年入学传承者学院之时被打破。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的生活轨迹在一个星期前，他从家门口遇到那名女孩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至于这个改变是好还是不好……
    就交给时间来见证吧。
    至少现在的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他回想起他牵起艾莉亚的手，从她手心传递过来清凉、细滑、柔软的触感，以及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回想起箭矢离弦而出，命中草原狼的那一刻，心中隐隐雀跃的兴奋感。
    他回想起从草原狼身上拔出箭头的时候，鲜血流淌在他脚下，将大地染红，他成了掌控猎物生死的猎人。
    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如此新鲜，令人着迷。
    厌倦了前世行尸走肉般的社畜生活，他渴望一段与众不同的感情，渴求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个不甘平凡的人。
    洗去一身疲惫，罗伊返回卧室。
    今天的外出让他略感疲惫，正打算提前入睡，房门却被突然敲响。
    “少爷，我可以进来吗？”门口传来艾莉亚的声音。
    “进来吧。”
    艾莉亚推开门，看到已经躺在床上的罗伊，顿时略带尴尬的停下脚步，“抱歉，我不知道您今天睡得这么早。”
    往常这个时间，他们还在看书写作业呢。
    “不打紧。”
    罗伊起身套了件外衣，坐在床前，拍了拍床榻，“聊聊吧。”
    艾莉亚坐在他身边，神情稍显惆怅，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少爷，我昨晚对您的誓言，没有半分虚假。”
    “我当然相信您能赢下赌约，但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我想了很久……后来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她看向罗伊，眼里充满了坚决，“我并不清楚赌约的全部内容，我也无力左右赌约的胜负，但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证明我的忠诚。
    “请您相信我，少爷，这里是我的家，我哪都不会去。”
    喂喂，你这如此壮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罗伊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艾莉亚的意志通过她的眼神和话语毫无保留的传达给了自己。
    她是认真的。
    当艾莉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坚定的神情下隐藏着抑制不住的胆怯，像是一只外面下着暴雨，却被主人关在门外的浑身湿透的狗狗。
    狗狗在门外哆嗦着，飞快的摇着尾巴，湿润的眼瞳中只有对主人的示好和想要回家的迫切渴望。
    他的内心深处不禁感受到了一丝罪恶感。
    这一周里，他一直试图给艾莉亚带去安全感。
    但倘若她此刻真的有安全感，就不会说这出番话。
    “抱歉。”
    罗伊轻声道，“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赢。并且，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接下这种赌约。”
    “不不，该道歉的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艾莉亚连忙摇了摇头。
    阿瑟是冲着她来的，这事原本和罗伊无关，赌约不管接与不接，其实都是罗伊在用不同的方式保护着她。
    如果他真想撒手不管，早就和阿瑟达成协议，将她拱手相让了。
    “既然你是我的女仆，那添麻烦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罗伊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跟我聊聊你小时候的故事吧。”
    “小时候的故事？”
    “就是你们家以前的日常啊，多么小的事都可以，还有你的兴趣爱好啊，曾经发生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啊，都可以聊，就当朋友间的闲谈吧。”
    罗伊起了个头，“就比如说我小时候，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对我的指导非常严厉，经常把我叫到书房背诵古籍。你应该见过我的父亲了，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喜欢读书胜过舞刀弄枪。”
    艾莉亚歪了歪头，“我的父亲倒没有这么严厉，但他要求我做事持之以恒。我小时候喜欢拉小提琴，于是他便每天都要求我坚持拉一个小时以上的小提琴。
    “父亲还是个很顾家的人，每天都会陪着我。我拉小提琴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旁边沏上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认真看报纸，因为他总是会睡着！”
    在聊起往事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变得很柔和，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沉浸在一个温馨的美梦中。
    她逐渐打开了话匣子，罗伊偶尔插两句嘴，更多的是在这场聊天中扮演倾听者的角色。
    在和艾莉亚的聊天中，他能大致想象出克里斯蒂安家族里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爱好，以及平日里的家庭氛围。
    不知是不是因为带上了亲人滤镜，他发现艾莉亚把她父亲描述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脾气很好，十分顾家，很少和家里人发生争吵，每天都会抽时间陪自己的女儿。
    可她父亲就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家主，那个因为沾染了贩卖奴隶的重罪，带领整个家族走向毁灭的罪人！
    这是他在女儿面前的伪装？
    亦或者他只是一只替罪羊？
    罗伊有意无意的问道：“听说你和阿瑟是世交。你的父亲，平日里经常跟亚当斯家族的人有往来吗？”
    提到阿瑟，艾莉亚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她想了想说道：
    “克里斯蒂安家族和亚当斯家族的确是世交，阿瑟的父亲就是亚当斯的家主，之前倒是经常来我家做客。不过他来的时候总是带着阿瑟，这个时候我都会选择出门，不和他一起玩。”
    罗伊微微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
    他一直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现在终于弄明白了。
    家庭氛围和长辈的言传身教对子女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艾莉亚出身于克里斯蒂安家族，这是一支隶属于神殿骑士团的贵族骑士世家，正是这种氛围的熏陶，养成了她诚实、忠贞、坚韧不拔的优秀品质。
    而阿瑟呢？他同样出身于贵族骑士世家，但他却并没有与之相称的优秀品行。
    今天早上，当自己说出“就算我撕毁了契约，也不代表她愿意跟你走”的时候——
    他的回答是“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你可以把这句话单纯的理解为不耐烦的情绪化用语，但如果带上“贩卖奴隶”的有色眼镜重新细品，就会发现，它几乎和犯罪宣言无异。
    威逼，绑架，调教，监禁，这不正是奴隶贩子最擅长的事吗？
    这是一个出身于贵族骑士世家的人该说的话？
    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些龌龊事，并对此习以为常的？是家庭环境的熏陶吗？
    罗伊不清楚克里斯蒂安家族是不是真的有罪，但直觉告诉他，阿瑟的亚当斯家族大概率和这桩“奴隶贩卖案”逃不开关系！
    退一万步说，两家本身就是世交，平时来往频繁，如今克里斯蒂安家出了事，亚当斯家真会如白莲花那样一尘不染吗？
    或许这宗轰动西德尼亚贵族圈的神殿骑士团丑闻，其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不过，这些猜测只能被罗伊暂时按在心里，他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无法接触这些西德尼亚的阴暗面。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艾莉亚。
    因为她已经是阿诺德家的人了。

 第二十章：未来的队友

    翌日清晨，罗伊背上黑匣子，整装待发，前往秦家府邸集合。
    艾莉亚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
    昨晚她与罗伊不知不觉的聊到深夜，一觉睡醒后，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担心与迷茫。
    少爷的眼神一直是如此的坚定有力，声音亦是温和沉稳，仿佛没有任何事能难得倒他。
    她的心中有种莫名的笃定——
    少爷一定会凯旋归来。
    ……
    秦家府邸。
    秦翔一袭白衣坐于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面无表情的念道：
    “卡塞尔初等学院四年级生传承者，应到45人，实到45人。”
    “战士职介：剑修，4人；狂战士，3人；魔刃，2人。”
    “骑士职介：守护骑士，3人；神圣骑士，1人；秘银骑士，3人。”
    “刺客职介：月影，3人；血舞，2人；亡语，2人。”
    “射手职介：神射，3人；精灵，3人；猎人，2人。”
    “法师职介：唤炎，2人；唤雷，1人；唤流，5人。”
    “神官职介：牧师，4人；祭司，2人；裁决，0人。”
    “……”
    “我已经念完了，可以把手拿开了吗，姐姐。”
    秦翔的身后站着一名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有着深紫色的长发与湛蓝色的眼眸，右眼的眼角点着一颗泪痣，黑色的皮甲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乳白色的戒指，左胸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徽章。
    这是一枚圆形徽章，边缘绘有错综复杂的暗金色纹路，中间画着一道贯彻天地的雷电，尾部垂下一条金色流苏。
    这是传承者学院授予给“传承者：唤雷”的身份象征，在入学传承者学院后，每位传承者都会获得这么一枚徽章。
    她叫秦柳，是秦家的长女，亦是秦翔的亲姐姐。
    只不过两人在外貌以及觉醒的传承上，却有不小的差别。
    上一代秦姬两家联姻，秦柳和秦翔的母亲便是神殿十八世家之一：唤雷一席代表「姬家」的直系后代。
    两大世家的传承者血脉都很强大，最后秦翔继承了秦家的血脉，秦柳则更多的继承了姬家的血脉，外貌与母亲更加相似。
    却见她那一双纤纤玉手插在秦翔的头发上，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发型搅得一团糟，然后夺过那张学生名单，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立马就失去了兴趣。
    “没有裁决么？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秦翔只觉得自己的血压蹭蹭往上涨，他冲到镜子前仔细的梳理好头发，这才略显无奈的看向姐姐：
    “你不是正在第十一层世界修炼吗，怎么会突然想到回来的？”
    秦柳眼睛一眯：“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
    她眯起眼睛的时候就像一只可爱而妩媚的狐狸精，不熟悉她的男人要是见到她，恐怕立马就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被她这么一盯着，秦翔的后背却陡然冒出了一阵冷汗，作为她的亲弟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女人的本性。
    狐狸精？这个女人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
    他的童年就是在秦柳的虐待中度过的，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秦柳朝他挥舞木剑时恶魔般的身姿。
    后来，秦柳觉醒成为了法师职介的唤雷，天真的他以为姐姐终于放弃了剑道，自己再也不会被她用木剑追着砍了。
    结果她成了近战法师。
    毕竟是秦家后人，就算觉醒错了传承，骨子里对剑依然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
    说来也奇怪，即使他后来成为了剑修，拥有「剑术精通」的天赋，可论剑术却依然不是秦柳的对手。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怪胎，即使成为了法师，没有剑修的天赋加成，其剑术依然无人能敌。
    这些年来，她出落得愈发美丽动人，可性格非但没有变得温柔，反而愈加的好斗善战。
    每次回家，都必然会用各种理由找茬，以“切磋”的名义来和他进行比试。
    但由于实力差距悬殊，所谓的切磋到最后便会沦为单方面的虐待。
    他明白，若自己不赶紧做出回应，那面临他的必然又是一顿来自亲姐姐的毒打。
    “当然不是，姐姐。”
    秦翔面无表情的说，“你已经快有一年没回家了，大家都很想念你……包括我。”
    这一刻，他突然很感谢自己这张与生俱来的扑克脸。
    不然，他不晓得自己在面对童年阴影的时候会露出怎样不堪的表情。
    是你守护了我作为秦家少爷的尊严吗？谢谢你，扑克脸，你好温柔。
    秦柳盯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横竖看不出什么名堂，不由无趣的撇了撇嘴：
    “我可没有闲工夫陪你们过家家，是父亲让我来的。你明年就要入学了，在此之前，你需要确定你未来的队友。
    “在攻略高层世界的时候，传承者们唯有团结起来才能攻克难关。因此，传承者在学院里就会被要求组建自己的小队，锻炼其团队意识。
    “而你，秦翔，你是秦家的少爷，注定会成为一支小队的领头人。如果想要让自己的队伍成为学院里最强的攻略组，仅靠你自己是不够的，队友也不能拖后腿。
    “通过这次狩猎的表现，我会从这份名单中选出三名优秀的人才，他们会成为你未来的队友——这就是父亲拜托我特地从高层世界赶回来的原因。”
    秦翔立刻反对道：“既然是我的队友，那自然是由我来选择，不需要你插手！”
    他一边义正言辞的说着，一边后退几步，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生怕面前的女人一言不合就冲上来揍他。
    然而这次，秦柳却并没有找他茬。
    她正容道：“兹事体大，你的队友关系到你未来几年的发展。如果你的同学实力不够格，我还要去其他初等学院为你物色更强的队友。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既然你是秦家的少爷，那就不仅要为自己负责，也要对家族负责。”
    秦柳把家族责任拿出来当作令牌，秦翔立刻就没话说了，他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不过，你们学校这一届的传承者算上你有45名，要我在狩猎中一个一个的考察过去也不现实。”
    秦柳看着这份名单，“聚会开了那么多次，你对这帮人的实力应该也有大概的认识了吧，你觉得有哪些人实力不错，我待会儿重点关注。”
    秦翔沉吟道：“传承为牧师的安娜，以及传承为唤炎的卡莲都很不错，尤其是卡莲，已经升到二阶了。”
    一牧一法，再配合他这个战士，就是经典的战法牧三角。
    从阵容上看这是无法指摘的组合，秦柳却是眉毛一竖：“臭弟弟，一开口就点名了两个女人，这是想要攻略世界树还是想要攻略妹子？”
    秦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是这种人吗？”
    “不是吗？去年的时候，我从你床底下……”
    “你进我房间！？”
    “我骗骗你的，难道你床底下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滚！！！”
    秦翔急了，脖子上暴出条条青筋。
    摊上这么一个姐姐真是倒了他八辈子血霉。
    “不跟你开玩笑了。”秦柳又看回名单，“如果她们能有平均线以上的实力，倒也不是不可以。那还剩下一个名额，你原本打算选谁？”
    “……”
    秦翔被整得有些不会了，“我无所谓，随你挑吧。”
    “要是有裁决倒不用如此烦恼，无脑选裁决就行。”秦柳蹙起眉头，“看来还要我再废一番功夫。”
    “别想那么多。”秦翔哼了一声，“裁决这传承，一年可能都见不到一个，我们学校没有也很正常。”
    一直以来，在西德尼亚觉醒的十八种传承中，只有裁决这一种传承觉醒的人数特别少。
    直到现在学术界也没有对此给出足够合理的解释，但有一个观点却受到大部分人的认同。
    这个观点便是：因为裁决这种传承过于强大，很少有人能承受这股力量，觉醒的人数才会如此稀少。
    不同的传承特色各不相同，强势期也有所不同，有些传承在习得某种高阶技能后实力会有质的飞跃，有些传承在低阶相当强势，到了高阶却泯然众人。
    而裁决，却是大家公认的从头强势到尾的超级传承！
    不管是低阶还是高阶，战斗力都是永远领先其他同级传承者的开挂级存在！
    即使裁决过于稀有，限制了这一传承的影响力，神殿议事团的首席位置，却依然一直被裁决一席独占。
    而裁决也成为了所有势力的香饽饽，所有的传承者小队或是攻略组，都会永远欢迎裁决的加入。
    “这说明你运气不好。”
    秦柳呵呵一笑，似乎觉得看弟弟吃瘪很是开心，“我的小队里可就有一位裁决！”
    “……”秦翔默默的握紧拳头。
    又松开。
    算了，随她说吧，反正也打不过她。
    “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
    门口走进来一位大背头少年，脸上带着谄媚的表情：“那个，秦哥，有件事打算拜托你。”
    “有话直说。”
    秦翔正准备收拾东西出发狩猎，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同学面前，他还是那个处变不惊的秦家少爷。
    “是这样的，我和罗伊同学打了个赌，比这次狩猎谁猎杀的草原狼更多。”
    “这本来是件小事，但他一定要麻烦秦大哥做个证人，您看……”
    “罗伊？”秦翔愣了愣，他知道同届的传承者里有这号人，但不熟。
    “他人在哪？”
    转过身来刚想询问，就看到阿瑟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黑发少年。
    看到他的脸秦翔才记起来，他就是罗伊。
    “这可不是件小事。”罗伊淡淡的说，“既然请秦翔同学帮忙作证，赌约的胜负条件以及赌注，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他简单说明了这次赌约的关键点，包括不能借助他人的帮助等等细节。
    至于打赌的缘由，跟艾莉亚有关的事情，则一笔带过。
    事到如今再提这些并没有意义，除了用实力说话外，已经别无他法。
    阿瑟则是暗自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并不算光彩，生怕罗伊去和秦翔打小报告，败坏他的名声。
    “行，我知道了。”
    秦翔微微颔首，“我会保证你们的赌约不受外人干扰。”
    作为卡塞尔初等学院的扛把子，他并不是第一次调停同学之间的矛盾。
    只不过印象中，罗伊属于那种参加聚会，但是不会主动与人交流，十分低调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和同学闹红脸，并跟别人打赌？
    这在他调停的矛盾中算是最严重的程度了，因为赌约一旦成立，必定会有一方告负，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大家身为传承者，都是体面人，即使偶尔争吵，也很少会做到这一步。
    火药味很重啊……

 第二十一章：狩猎才刚刚开始

    世界树第一层，艾尔兰平原。
    安全区外，卡塞尔初等学院的四年级生传承者们聚集在秦翔身边，听他嘱咐狩猎时的注意事项。
    “对狩猎不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坐在马车上，会有护卫保你们周全。”
    “准备狩猎的同学，也不要离车队太远，以免出现意外。”
    “我们的车队会缓缓向东推进，直至抵达艾尔兰平原的最终传送点。”
    “那里是艾尔兰平原的最深处，出没的草原狼会更加强大，很可能会遇到狼王级别的对手，请大家量力而行。”
    “当然，我也为同学们准备了奖品。”
    秦翔继续说道，“在狩猎结束后，同学们狩猎的每一只猎物，都会被折现成双倍现金，如果有人能成功狩猎到狼王，还将额外奖励一枚红色灵力水晶！”
    说着，他抬起手，展示手中的红色灵力水晶。
    人群中顿时出现小小的骚乱，大家都是传承者，自然明白灵力水晶的用途。
    它蕴含着巨量可供人体直接吸收的灵力，能加快传承者修炼的速度，其品质从低到高，分为青色、橙色、红色、紫色四阶。
    别看秦翔拿出来的红色灵力水晶只有拳头般大小，它其实是由数百公斤的高纯度灵力水晶原矿提炼而来的。
    市场价保守估计也在八十万索尔以上了。
    即使是对贵族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拿出来的小数目。
    尤其他们还只是一群十四岁的学生，这次的奖品足以让他们为狩猎全力以赴。
    末了，秦翔又平静的补了一句。
    “此外，阿瑟和罗伊之间有个赌约，大家在狩猎途中禁止为他们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违者将受到惩罚，请各位互相监督。”
    “……那么，此次狩猎，正式开始。”
    话音一落，众人皆掏出武器跃跃欲试。
    “加油，罗伊。”
    哈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持上品灵器阿瑞斯之弓，披着银光闪闪的护甲，骑着高大威武的艾尔兰纯血马，一身行头直接将逼格拉满。
    俗话说人靠衣装，作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艾尔兰土著，他等这个人前显圣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我就不跟你抢猎物了，咱们回见！”
    哈维朝罗伊挥了挥手，器宇轩昂的骑着马走了。
    走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直溜溜的盯着秦翔身边的大姐姐看，一时半会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只是听说秦翔有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实力高超，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这么漂亮。
    紧身黑色皮甲展现出少女成熟的身体曲线，眼角那颗画龙点睛般的泪痣更是直中他的好球区。
    必须得在大姐姐面前好好表现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很多人在一开始就已经组好了队，准备共同协作进行狩猎。
    草原狼大多是抱团出现，当面对一群草原狼时，即使是传承者往往也会阴沟里翻船。
    毕竟他们大多也还只是未正式入学传承者学院的一阶传承者甚至是零阶传承者，在面对狼群时，实力差距还没大到可以一路平推的程度。
    罗伊眼睛一眯，和人群中的阿瑟对上了目光。
    还真如在裁缝店所说的那样，他今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修身礼服。
    配合那风骚的大背头造型，与其说是进行狩猎，倒不如说是准备去参加什么晚会。
    另一边，阿瑟的眼神则逐渐冰冷了下来。
    虽说秦翔已经告诫众人不许打扰他们之间的赌约，但这并不妨碍围观群众在一旁看戏。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仅要赢下赌约，还要赢得漂亮。
    为此，他特地向家里讨来了一把高品灵器长剑。
    高品灵器较之寻常低品灵器最大的区别就是：高品灵器本身就具有「属性」，并能强化所有与该属性相关的技能。
    在这个世界上一共存在十种基本属性：地、水、火、风、雷、光明、黑暗、时间、空间，以及生命。
    世间万物，包括西德尼亚的十八种传承者所掌握的所有传承技能，全部都能与这十种基本属性一一对应。
    这十种属性代表这个世界的力量法则，传承者可以使用灵力来驱动它们，施展种种不可思议的“神迹”。
    比如剑修就能驱动一部分的「空间」法则，施展的传承技能也大多带有「空间」属性。
    而恰巧，这把高品灵器长剑便是空间属性附魔，能大幅强化所有包含「空间」属性的技能。
    剑修拿上这把剑，就是百分之一千的契合，战斗力提升何止一个档次。
    现在的他，哪怕是独自一人力战狼群，也有十成十的把握取胜。
    于是乎，他拔出长剑，炫耀似的舞了个剑花，在一帮同学的注目下径直朝平原深处走去。
    罗伊收回目光，从黑匣子里取出黑狙。
    狩猎讲究的可不是硬碰硬，真正的猎人从来不会把身段放到与猎物同等的位置上。
    狼群并不是木桩，面对强敌时，它们也会选择以守代攻，消磨目标的体力，或者直接逃跑。
    对这些机警的野兽来说，看不见的威胁才最可怕。
    这里已经相当接近艾尔兰平原深处，只走了不远的距离，他就发现了狼群。
    这群草原狼正在捕食野生羚羊。
    罗伊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制高点，伏身潜行至狼群百米以内，这才端起黑狙。
    这段距离能保证狼群一只都跑不出自己的射程范围，即使万一被发现，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近身战。
    他的眼眸泛起金光，瞄准镜里映出草原狼中箭的幻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狼群才刚刚制服羚羊，正准备围着它的尸体大快朵颐。
    “咻——”
    箭矢射出，准确的命中第一只草原狼。
    狼群顿时被惊扰，它们的第一反应竟是咬住羚羊的脖子，想把猎物拖到安全的地方去。
    “唰拉——”
    罗伊快速拉栓上弦，搭上下一支弩箭。
    黑狙的拉栓声是机械齿轮音与灵力共鸣声的混响，低沉而不拖沓，甚至带着点科幻武器般的未来感，听得他有点上瘾。
    眼睛在瞄准镜里看到箭矢落点的同时，双手亦如机器般精准的微调准头，接着便是扣下扳机，没有丝毫迟疑。
    一箭射出后，他甚至不需要确认箭矢是否命中，立刻拉栓上弦，开始准备下一轮射击。
    对于他来说，观测箭矢落点的这项动作在瞄准阶段便已完成。
    待到最后一匹草原狼察觉到不对劲，准备放弃猎物逃跑的时候，为时已晚。
    没跑几步，它就被箭矢射中，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后，再也没有爬起来。
    罗伊站起身，那头已经断了气的羚羊周围，横竖躺着七只草原狼的尸体。
    也算是给它风光大葬了。
    而这场伏击战从开始到结束，总共还没有超过半分钟。
    意味着他在中距离狙击的时候，黑狙的射速能轻松压到四秒以内。
    收起黑狙，他来到草原狼的尸体旁，开始回收箭矢。
    这次伏击他并没有使用灵力箭矢，在一百五十米以内的距离，普通弩箭已经足以撕裂草原狼的皮毛，对其造成致命伤。
    有些箭矢在射中草原狼后，因为磕碰或草原狼的垂死挣扎而被折断，这些箭矢并不在他的回收范围内。
    大部分箭矢则保存良好，被罗伊擦干血迹后放回了箭匣。
    这场完美的伏击直接为他拿下七个击杀，而体力却几乎没有怎么消耗，因此他也不做休息，立刻朝平原深处进发。
    至于草原狼的尸体，自会有秦家的后勤团队负责记录和处理。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他不知道一把上品长剑能为阿瑟增加多少狩猎效率，因此他也会全力以赴，不浪费每一秒时间。
    狩猎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二章：狼王（二更）

    日上三竿，转眼已到正午。
    阿瑟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剧烈的喘着粗气，那身华丽昂贵的礼服早已被血污浸染，一旁躺着几具草原狼的尸体。
    那把上品灵器长剑就这么斜斜的插在一只狼的尸体上，可他已经精疲力尽，连握剑的力气都很难再挤出来。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他低估了这群草原狼的实力，以为有了上品灵器，猎杀他们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以前他确实有过猎杀草原狼的经验，但那一次其实是家族里的人特地去平原上抓了一只草原狼给他试手的。
    当时的他轻易的将草原狼戏耍至死，就连喷溅出来的狼血都沾不到他的衣角，这也是他今天敢穿着一身礼服来参加狩猎的原因。
    谁在年少时没有一颗装逼的心呢？
    可今天他亲自深入平原，在野外面对一整个狼群的时候，他开始明白自己曾经的偏见有多么愚蠢。
    被俘获的、落单的孤狼，跟平原上成群结队的狼群，其危险程度根本没有可比性！
    方才他一度被狼群包围，别说血不沾衣了，能不受伤就已经是万幸。
    从理论上来说，有空间属性的上品灵器长剑傍身，即使面对狼群，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但理论终究和实战是两码事，当孤身被一群眼冒凶光的草原狼包围时，慌张之下，脑海里的剑法和套路被尽皆抛在脑后，一身实力根本没有发挥出多少。
    幸好凭借着上品灵器长剑的锋芒，他终究是冲出了狼群的包围圈，将其尽皆斩杀。
    只是在这场乱战中，他因为紧张而用力过猛，自身体力几乎耗尽，这种莽夫打法无法再用第二次。
    “一，二，三，四，五……加上最开始遇到的一头，已经拿下六个击杀数了！”
    阿瑟一边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一边暗暗思忖着这场赌约的胜算。
    “这种打法虽然太耗体力，但是战果也很大。罗伊那家伙只是一阶月影，肯定应付不了狼群的围攻，现在估计还在苦苦寻找落单的草原狼开刀呢，狩猎效率绝对没我高！”
    他笃定的想着，感觉心里好受了些。
    这时，身后传来马蹄声，一人骑马来到他身边。
    “你好，这是中午的补给。”那人朝阿瑟扔出水壶和干粮。
    这场狩猎一直持续到下午，秦家的后勤会为每个人分发食物。
    阿瑟认识他，他是秦家的家仆。
    他以前为秦翔前前后后跑了不少杂活，一来二去的也脸熟了一些秦家的人。
    “我说……”
    阿瑟接过补给，张了张嘴，一时半会想不起这家仆的名字，“你应该认识我吧？我是秦哥的好朋友，亚当斯家的人。”
    “我当然认识您，阿瑟少爷。”家仆说道。
    他在心里暗暗想：您是秦翔少爷在学校里最大的舔狗，对待少爷比我们这帮佣人还上心，能不认识你么？
    “认识我就好。”阿瑟松了一口气，“你知道罗伊那家伙现在已经狩猎几头草原狼了吗？”
    家仆略显犹豫：“这个，秦翔少爷不是说过，赌约期间，不许我们提供任何帮助吗？”
    “你哪有给我提供帮助。”
    阿瑟连连摇头，“咱们就只是在聊天而已，这当然不算数。真要说，你给我送饭不也是在帮我吗？”
    家仆觉得有道理，于是回道：“我不是负责那一块的后勤，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我听其他人说，他已经狩猎了接近二十头草原狼了。
    “对了，您的同学已经在东边发现了狼王的踪迹，如果您也想猎杀狼王的话，现在就请尽快动身吧……阿瑟少爷，您怎么了？”
    “等等。”阿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涩声道，“二十头？你确定他已经狩猎了二十头草原狼？”
    “应该不会有错的，也有可能更多，毕竟这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不可能！”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面目狰狞，“这数量绝对有问题！他现在在哪儿？”
    阿瑟扔掉干粮和水壶，拿起长剑翻身就上了家仆的马。
    “估计往狼王的方向去了吧……阿瑟少爷，你怎么坐上来了？”
    “帮我找到他，我倒要看看他耍的什么花招！”
    阿瑟目光低沉。
    如果这家仆说的一切属实，那赌约就没有继续比下去的必要了，哪怕罗伊只狩猎了二十头，也决不是他今天能赶得上的数字。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罗伊不过一介月影，如何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单独狩猎那么多头草原狼？
    一定哪里有不对劲。
    他还没输，只要能证明罗伊在狩猎途中作弊，就还没有输！
    “阿瑟少爷，你不能坐我的马，这不合规矩……”
    家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阿瑟在他耳边暴躁的吼道：“少废话，快带我走！”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的呆住，以往阿瑟为了讨好秦翔，对秦家的家仆也是做戏做全套，客客气气的。
    像这样暴怒还是第一次见。
    当下，他也便乖乖闭上嘴巴，缩着脖子，带着阿瑟往东边疾驰而去。
    ……
    “第二十四头。”
    罗伊仔细的将箭矢上的血污擦净，放回箭匣。
    狩猎过程比他想象中顺利很多，甚至连使用道具的机会都没有，仅凭黑狙就轻易的将击杀数突破了20大关。
    一路上他目光所及，没有一只草原狼能活着离开。
    像这种平原上的狩猎，射手职介的传承者是最有优势的。
    而他作为独一无二的双传承者，利用「洞察之眼」和「身体掌控」这两项天赋技能，黑狙的命中率无限接近百分百，在中远程狙击的能力上丝毫不逊色正统射手。
    要是跟哈维这种半吊子神射比，甚至还更出色。
    虽然不知道阿瑟那边的战况，但他确信，自己的击杀数一定更多。
    随着车队的推进，大部队此时已经十分接近艾尔兰平原的最终传送点，再往前深入的话，就很有可能遭遇狼王级别的草原狼了。
    罗伊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资料。
    狼王是草原狼的进阶形态，能够操纵「黑暗」属性的力量，跟一般草原狼不同，已经踏入了魔兽的领域，是货真价实的一阶魔兽。
    最具有威胁的进攻方式依然是獠牙与利爪，但狼王的攻击会附带腐蚀效果，被命中后如果不进行针对性治疗，便会全身腐烂而亡。
    一个星期前，自家的护卫长汉斯就是这样被狼王腐蚀了右腿，最后为了保命，整条右腿被切除，憋屈的结束了自己的战士生涯。
    如果队伍里随身配置了一名二阶以上的牧师，或是拥有珍贵的“圣水”，倒是可以治愈狼王的腐蚀。
    只是阿诺德家哪有这么高端的医疗资源。
    而现在不一样，秦翔既然悬赏大家去狩猎狼王，为了保证众人的安危，车队里肯定会有牧师随时待命。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没有多作犹豫，罗伊放弃了继续在外围猎杀普通草原狼，开始向中心靠拢。
    他倒是想见识一下，这只让雷诺一行人都铩羽而归的狼王到底有多强。
    如果他能击杀狼王，也算是给汉斯报了仇。
    他要把狼王的獠牙割下来送给汉斯。
    随着逐渐向车队靠拢，一路上，罗伊看到有不少同学组成了小队，他们不仅猎杀草原狼，也猎杀羚羊、野牛等一切野兽。
    他们并不是单纯为了完成秦翔给出的目标而去狩猎，而是更多的享受狩猎的过程。
    哪怕只是狩猎一只野兔，在和他人团队协作的过程中，本身就能给人带去莫大的喜悦和成就感，还能培养彼此之间的默契与友情。
    队友么……
    对于传承者来说，找到合适的队友是刚需，哪怕现在不找，待半年后入学传承者学院也是要找的。
    因为学院的很多课题，都是默认以四人传承者小队为基本单位开设的。若是一直孤身一人，你甚至都无法顺利毕业。
    找队友也是尽早找比较好，像是这次的狩猎活动，就很适合摸清同学的性格和实力，判断哪些人适合做自己的队友。
    而若是迟迟找不到队友，过了期限后，传承者学院就会为你自动分配队友，那些人同样也是找不到队友的，至于他们的真正实力到底是大神还是臭鱼烂虾……
    罗伊突然想起前世的一句话：当你调剂的时候，命运就已经不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该找谁做队友呢……”
    他脑海里最先浮现出哈维的身影。
    嗯，以他那“精湛”的瞄准技术，找他怕不是在给自己做负重训练。
    他不由莞尔。
    “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这狼嚎极其透亮，顺着风扩散开去，紧接着，仿佛是在响应这声嚎叫，平原的四面八方也尽皆回荡起了狼嚎声。
    “是狼王！”
    罗伊眼神一凝，将心中的杂念瞬间摒弃，立刻朝第一声狼嚎出现的方向赶去。
    艾尔兰平原的最深处有一片树林，狼王的嗷叫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刚赶到树林，就看到哈维正在树林外拴自己的马。
    树林内不适合骑马，想要进去迎战狼王，步行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罗伊？你不是还有赌约吗，也来凑这个热闹？”
    哈维看到他，略有些惊奇。
    “不影响。”罗伊平静的回答道，“狼王也是狼，狩猎它，同样能增加击杀数。”
    “谁给你的自信！是这玩意儿吗？”
    哈维看着罗伊手中的黑狙，猛一瞪眼，“你进去后可别乱来啊，大家已经把狼王给包围了，人多手杂的，小心误射！”
    此话乃是他的肺腑之言，方才他骑着马如疾风迅雷般闯入树林，抬手对狼王就是一箭。
    怎料狼王动作敏捷，他这箭不仅没有射中，反而吓得其他人一身冷汗，奔跑中的马匹还差点踩中同学。
    于是他就被轰出来了。
    “我心里有数。”
    罗伊摆了摆手，走进树林，很快就循声赶到了围剿狼王的现场。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狼王所在的狼群包围在里面，附近零零星星的横陈着几具草原狼的尸体。
    很明显，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随着狼王的一声嗷叫，数只草原狼合力冲击着包围圈。
    在场的同学们虽然都是传承者，但毕竟缺少实战经验，在这群草原狼的搏命之下，心中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本来完好的包围圈逐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畜生！”
    一名魔刃手持大刀，狠狠的朝狼王砍去。
    大刀在空中挥落的瞬间，一道橙黄色的火焰陡然从刀身处燃起。
    正是「魔刃」的一阶技能：集炎术。
    而面对魔刃的火焰大刀，狼王竟是斜斜的撞了上去，黑色紧实的皮毛犹如涂了一层润滑油一般，将大刀偏向一侧。
    这气势汹汹的火焰大刀只烧焦了狼王的一撮皮毛，并未给它造成实际伤害。
    与此同时，狼王也冲到了魔刃面前，它两米多长的身躯向前一扑，直接将魔刃扑倒在地，旋即张开血盆大口。
    惨白的獠牙氤氲着腐败的气息，腥臭的口水滴落在他的脸庞，这一瞬间，魔刃只觉得全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
    这一嘴要是咬到脖子上，他的脑袋立马就得分家，就算牧师在场也救不了一个当场死亡的倒霉蛋。
    “倏——”
    急促的箭响打破了绝望，狼王突然向后闪去，下一瞬间，一道箭矢钉在了它原来站立的地方。
    它全身黑毛炸开，瞪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树上，罗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王，心里却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它居然躲开了！
    洞察之眼确确实实已经看到了它被箭矢射中的未来，可狼王依然还是躲开了！

 第二十三章：狼的末路

    狼王能改变洞察之眼看到的未来，这件事为罗伊敲响了警钟。
    洞察之眼并不是无敌的。
    因为洞察之眼所看到的未来，并不是像因果律那样，绝对会发生的未来。
    这只是「基于当前的信息所预测的未来」。
    事实上，洞察之眼所看到的未来一直在被改写。
    比如说，有人拿小刀刺杀他，他在通过洞察之眼看到自己被小刀刺中的未来后，伸出手握住了行凶者的手腕，停下了那把小刀。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洞察之眼所看到的未来被改写了，这是对罗伊有利的一种情况，也是洞察之眼的一种应用。
    而对罗伊不利的情况是，如果对手拥有非常强大的反应能力，比如他眼前的这只狼王。
    这只狼王似乎拥有某种神奇的第六感，在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快速躲避了飞来的箭矢。
    这种情况下，洞察之眼的预测就会失误，所看到的未来也会被改写。
    当时罗伊的视角中，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原本箭矢命中狼王的预测线发生剧烈的波动，狼王迅速后撤，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终究是落空了。
    “唰拉——”
    在狼王的注视下，罗伊拉动黑狙的大栓，将下一支箭矢搭在弦上。
    “有意思。”他看着狼王，缓缓勾起嘴角。
    你还能躲第二次吗？
    狼王的眼睛里泛着红光，一时却拿他毫无办法，它和罗伊之间还隔着一个包围圈。
    “啊啊啊啊！”
    这个时候，被按倒在地上的魔刃才发出后知后觉的惨叫声。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脸上充满了恐惧。
    就在刚才，他已经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狼王的这一扑，击碎了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雄梦。
    看到他这么一副惊慌狼狈的神态，在场众人的心里也不由涌现出一股惶然，开始逐渐怯战了起来。
    哪怕是传承者，他们归根结底也只是一群没受过磨炼的小鬼而已。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踏出一位手持大盾的少年，在这个年纪他已经有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身躯亦是厚实有力。
    他低吼一声，左手持盾，右手持剑，毫无惧色的和狼王周旋起来。
    罗伊认识他，他是六班的盖亚·戈伯特，觉醒的传承是守护骑士。
    因为他的体型在同龄人中过于出众，想不认识他也难。
    跟之前的魔刃比，盖亚作为守护骑士，面对狼王时就沉稳了很多，不再轻易主动攻击，而是以举盾防守，吸引狼王进攻为主。
    在他的防御下，狼王的攻势渐显疲态，几名胆大的同学亦是加入战斗，朝它发起了骚扰进攻，逐渐缩小了对狼王的包围圈。
    此时的局势就如同温水煮青蛙，在众多传承者的合围下，狼王的落败已是迟早的事。
    实际上，以在场众人的平均实力来说，任何一位单独拉出来，都不会是这只狼王的对手，下场不会比那个魔刃好到哪里去。
    可惜狩猎从来不讲公平。
    狼王是一阶魔兽，在同阶实力下，魔兽的战斗力一般都要比传承者高。
    所以传承者们才需要互相合作，取长补短。
    只有这样，方能击杀比自己强大的魔兽。
    就在这时，狼王的动作再次狂暴起来。
    它试图故技重施，以伤换伤，但几名骑士职介的传承者在它面前竖起盾牌，它的爪牙只能在盾牌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倏——”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在混乱的战斗中是如此不显眼，这一次，狼王完全没察觉到死亡的迫近。
    箭矢刺穿了它的腹部，狼王跌倒在地，下意识的朝罗伊的方向看去。
    这一击顺利得手，罗伊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沉默的注视着狼王，缓缓从箭匣中取出下一支箭。
    这一次，他射出的是普通箭矢。
    他已经猜到狼王是如何躲避他第一次狙击的了。
    当他对灵力复合弩注入灵力的时候，灵力箭矢因为灵力的注入而增加威力的同时，也会产生灵力波动。
    而所谓魔兽，便是跟传承者一样，是能够使用灵力驱动力量法则的野兽，面前的这位狼王，或许就是对灵力波动特别敏感的特殊个体。
    它可能并非拥有神速的反射神经，而是感应到了灵力的波动，下意识的做出了闪避动作。
    证据就是当罗伊换上了普通箭矢后，即使箭速慢了很多，它却仿佛对这支箭矢毫无防备。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盖亚一众人的消耗下，狼王已经没有余裕提防他的暗箭了。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在赌注为生死的狩猎中，败者没有借口，唯死而已。
    “快上！”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大家都看得出来，狼王被这一箭射中了要害，如今已奄奄一息。
    于是所有人都冲了上来，想要完成对它的最后一击。
    “嗷呜！——”
    狼王发出悲凉的哀嚎，也不知从哪得到的力气，突然一个翻腾跳了起来，狠狠的抓在一个人的胸膛上。
    那人还以为狼王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力气，猝不及防之下中了这一爪，身上的皮甲被直接撕裂，腐败的气息渗入伤口，顷刻间在他的体内蔓延开去。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抢人头，一边向外跑，一边用凄厉的语气疾呼道：
    “牧师！牧师！我需要治疗！！！”
    盖亚厉声喝道：“都退开，小心畜生的临死反扑！”
    众人这才冷静下来，重新组织好了包围圈。
    卡塞尔初等学院是上城区离贵族圈最近的学院之一，这里的学生也大多非富即贵，在他们眼里，自己何等身份，怎么能在和低等魔兽的战斗中受伤！
    他们冷眼看着包围圈里的狼王发出临死前的咆哮，仿佛在看一场马戏团的演出。
    人与兽的悲喜从来不会相通。
    狼王的脚步逐渐蹒跚，最后，它抬起头颅，望着树上的那个少年。
    它的视线开始模糊，已经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它能感觉到，少年正在用弓弩瞄准着它。
    这一刹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狼与少年。
    狼把少年当作此生最后的敌人。
    少年把狼当作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
    透过瞄准镜，他看到了狼王此刻的眼神。
    即使到最后一刻，它也没有放弃挣扎。
    它不需要人类的怜悯，对于野兽来说，生于杀戮，死于杀戮，这便是它的最终归宿。
    于是，少年的眼中映出了狼的末路。
    箭矢射穿了狼王昂扬的头颅。
    它漆黑的身躯倒了下去，躺在了血泊中。
    众人发出了雀跃的欢呼声，如同纪念他们共同的胜利。

 第二十四章：燕返

    树林内，众人一阵欢呼雀跃。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跟魔兽对战，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罗伊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步步走向狼王的尸体。
    他回收了那支射空的灵力箭矢，至于另外两支插在狼王身上的普通箭矢，则没有动它们。
    这同样是他第一次跟魔兽对战，狼王困兽犹斗的姿态令他感到动容，至少现在，他不想翻弄它的尸体。
    狼王也好，草原狼也好，他从不认为这群生物是帮低贱的畜生，大家都只是在拼尽全力的活着，仅此而已。
    所有全力以赴的战士都应该被尊重。
    尊重它与狩猎它，两者间也并不冲突。
    众人的欢呼声渐歇，大家的目光开始聚集在罗伊身上。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强弩，箭匣里的箭矢尺寸和狼王身上的分毫不差。
    所有人都以为这几箭是射手职介传承者的手笔，没想到竟是他狙杀的狼王。
    可罗伊……他不是月影吗？
    盖亚走了过来，他放下盾牌，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朝罗伊伸出手：“没想到你的射击手段也如此高超，罗伊同学，合作愉快。”
    罗伊和他握了握手：“别怨我抢你人头就好。”
    盖亚爽朗的笑了笑：“我本来就不是冲着奖励去的，作为一名守护骑士，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就是拖住狼王，坚守阵地。
    “更何况，由你来击杀狼王实至名归。你的场外支援每次时机都抓的很好，没有给队友造成一点干扰，像我们这种负责抗线的骑士，可太怕队友在后面给我添乱了！”
    说着，他眼睛向外一扫，似乎是准备把某个喜欢乱开弓的射手给揪出来。
    末了，又说道：“如果你还没有队友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的队伍目前还没有满人。”
    面对盖亚抛出来的橄榄枝，罗伊礼貌的点了点头，表示会多做考虑。
    他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优秀的队友，即使在聚会中他不热衷于和同学打交道，但只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自己就永远有选择的余地。
    实力永远比嘴皮子管用。
    “嗷呜——”
    “嗷呜——”
    此时，盘旋在树林中的狼嚎声越来越大，众人的兴奋之情逐渐熄灭，开始惊疑不定的交头接耳起来。
    “狼王不是死了吗，怎么这些畜生还越叫越起劲了啊？”
    “总感觉这氛围瘆得慌，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撤吧。”
    “柿啊柿啊。”
    “……”
    忽的，一股狂风自树林深处席卷而来，树叶发出急促的簌簌声，仿佛在谱写一场恶灵迫近的前奏曲。
    “呜呜——”
    风中夹杂着狼的低语，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即使不懂狼语，他们也能从中感受到深深的悲怆与愤怒之意。
    有什么要来了。
    可是，谁会来？
    狼王不是死了吗？
    仿佛是在回应众人的疑惑，下一刻，一道宽达五米的巨大风刃陡然从树林深处袭来。
    风刃摧枯拉朽的切裂沿途的树木，裹挟着树叶与尘土，毫不留情的朝众人斩去！
    凛冽的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看着瞬息而至的巨大风刃，首当其冲的几名传承者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光幕陡然出现在风刃与众人之间。
    它薄如蝉翼，好像玻璃般晶莹剔透，又如山岳般巍然不动，风刃斩在光幕身上，发出刺耳的切割声，却怎么也切不碎这道光幕。
    最后，风刃耗尽了全部能量，消弭于空中。
    只有光幕依旧散发着荧荧的微光。
    车队一旁，一名身穿白袍的中年人静静的放下手掌。
    他是秦家的牧师，负责保护众人的安全。
    这一招是牧师的四阶技能：光明帷幕，对法术系攻击有着极为出色的防御效果。
    此时，风刃的始作俑者终于从树林深处现身。
    这是一条体长在三米以上的巨大白狼，腿部和脸颊处带有淡青色花纹，全身环绕着青色气旋。
    它的淡蓝色双眸看着黑色狼王的尸体，朝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它走来的这段路程不过二三十米，一路上，有几名法师职介和射手职介的传承者对它发动远程攻击，但都被它身上环绕着的气旋尽数弹开，偏向两旁，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不知不觉间，众人开始后退，一直退到那白衣牧师的身边，退到秦家车队的后方。
    只有背靠秦家，才能让他们在这头白狼的面前找到些许安全感。
    罗伊跟着众人一起后退，表情亦是凝重。
    这白狼展现出来的实力比之前的狼王要强大太多，绝对是二阶以上的魔兽。
    艾尔兰平原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级别的魔兽？按照强度，它起码应该出现在世界树的四层以上才对！
    “看来我们的运气很好。”
    车队里，秦翔走出马车，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匹白狼。
    “掌握风属性的白狼，狼王稀有的变异体，艾尔兰平原真正的领主级魔兽，居然在这里被我们遇到了。”
    在之前的狩猎中，他一直留在车队里没有动作，现在他终于出手了。
    他手持长剑，朝白狼迎去。
    “这是我的猎物，姐，你不会和我抢吧？”
    “哦？”
    秦柳盘膝坐在车厢之上，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反问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条的白狼，如果说我也想和它打一架呢？”
    “？”秦翔面无表情的瞪了她一眼。
    她噗嗤一笑：“逗逗你呢，我还没闲到抢弟弟的玩具玩。”
    “……这事你以前干得还少吗？”
    秦翔回过头，重新将视线投射到白狼身上。
    白狼在狼王的尸体旁停下脚步，它垂下头颅，目光带着淡淡的忧伤，低声叫唤着。
    仿佛是在期待着狼王睁开眼睛。
    秦翔离它只有七步之遥，他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静静等待着白狼的下一个动作。
    半晌，白狼抬起头。
    它向前一步，将狼王的尸体藏在身后，眼中已是一片血色。
    “你很稀有。”
    秦翔轻声说道，“因此，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臣服于我的机会。”
    回应他的，是白狼的一记爪击。
    迅捷的利爪携带着足以撕裂铠甲的罡风，秦翔向后躲过这一击，表情淡漠。
    “你可以反抗，而我会向你证明，我有资格当你的主人。”
    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白狼眼中血色更甚。
    它仰头长啸，强大的风压猛然扩散开去，口中凝成风球，风球的外层是凌厉的风刃，内层是深邃近乎黑色的高压气旋。
    风球既成，周围的整片树木呼啦啦的伏倒一片，白衣牧师亦是竖起了光明帷幕，否则整个车队都会被不稳定的风流给撕碎。
    “嗷呜！”
    在白狼的注视下，完全成型的风球朝着秦翔疾驰而去！
    “少爷！”
    车队一旁，有秦家的护卫变了脸色，打算前去救驾。
    这风球的威力早已突破了二阶魔兽的水平，达到了三阶魔兽该有的强度。
    这种程度的魔兽，原本应该交给传承者学院的毕业生来应对，即使秦翔天赋异禀，现在让他独战白狼似乎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停下！”
    秦柳却是喝道，“他一个人应付得了。”
    她在秦翔这个年纪，已经在和比白狼更加危险的魔兽战斗了，她相信秦翔能够对付白狼。
    想要比他人强大，就必然要接受更困难的挑战。
    更何况，秦家的后人从来不缺能够以弱胜强的宝物。
    “呼——”
    面对扑面而来的风球，秦翔面不改色，扬起手中的长剑。
    秦家作为神殿十八世家之一的剑修一席代表，同时也拥有西德尼亚最高水准的铸剑技术。
    对于剑修来说，剑就是他的分身，一把好剑能直接提升剑修的实力水平。
    而作为秦家的直系传人，秦翔的这把剑，是他在十三岁生日那年父亲送给他的。
    长剑名为十破，超品灵器，是秦家铸剑师的巅峰之作。
    要知道，超品灵器是人类所能铸造的灵器品质的顶点，代表着西德尼亚锻造师的水平极限。
    再往其上的律器、神器，都是从远古遗迹、秘境或高层世界中所得，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绝非人力可以炼成。
    十破剑的剑身上镌刻着十种铭文，此刻，其中一种铭文正散发出朦胧的青光。
    这是象征着风属性的铭文。
    随着风属性铭文被点亮，秦翔挥舞着十破剑，不偏不倚的朝风球的中心砍去。
    此时，秦翔周围的空间已完全被尖锐凌厉的罡风笼罩，可十破剑散发出来的青色能量却犹如暴风中的避风港。
    罡风呼啸，却不能伤及秦翔分毫。
    当剑刃触及风球的一瞬间，十破剑陡然发出嘹亮的剑鸣，无视风球外围狂暴的风刃，直击风球中心那深邃漆黑的气旋。
    十破剑，破风！
    声势浩大的风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化作凌乱的气流四处逸散开去。
    秦翔欺身向前，又是一剑。
    「断钢术」。
    白狼周身环绕的气旋没有对这一剑造成任何影响，一道寒光闪过，十破剑抹在白狼的前爪上，狼血飞溅，几乎要将它的前爪连骨头一起切成两半。
    “嗷呜！”
    白狼没想到风属性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效果，它猛然向后一跃，操控气流飞向天空，企图和他拉开距离——
    秦翔一跃而起，十破剑如影随形，瞬息间斩出三剑。
    「燕返」！
    这是剑修的三阶传承技能，此招一出，连天上的飞燕都能斩落。
    迅捷的剑影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秦翔已飘然落地。
    白狼的身上陡然出现三道血线，紧接着血线爆开，它如同折翼的飞鸟，从半空中重重的坠落到地上。

 第二十五章：决斗

    白狼重重摔在地上，身体抽动，腹部急剧收缩着，已是奄奄一息。
    “我留了你一命。”
    秦翔走到它身旁，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
    这张卷轴刻印着使魔契约，十分珍贵，传承者可以对魔兽使用此契约，契约成立后，双方便能心意互通，魔兽将永不背叛。
    “现在，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臣服于我，做我的使魔吧，白狼。”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卷轴注入灵力。
    卷轴顷刻破碎，化作两道银色的符咒，分别没入秦翔与白狼的体内。
    秦翔闭上眼睛，感受着使魔契约那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奇妙力量。
    就在这时，白狼剧烈挣扎了起来。
    银色符咒被它逼出体外，寸寸碎裂，剧烈的挣扎也牵动了它的伤口，鲜血喷涌，它洁白的毛发被染成血红。
    “为什么！”秦翔睁开眼睛，骇然失声。
    使魔契约并不是强制性的，在签订契约的过程中，同样需要魔兽对契约的认可。
    白狼在拒绝它。
    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吗？可他很确信，白狼现在已经处于濒死状态。
    方才使用燕返的时候他就已经留手了，不然那三剑全斩在要害上，白狼一定会当场死亡。
    魔兽拥有弱肉强食，抗拒死亡的野兽本能，它们会为了活下去而臣服于强者。
    按照正常情况，现在正是使用使魔契约的好时机才对！
    “呜……”
    白狼剧烈喘息着，喉咙里发出低吼，眼框赤红，仿佛要滴出鲜血一样。
    它张开嘴，奋力朝秦翔咬去。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了，秦翔来不及反应，眼见危险袭来，下意识的全力斩出。
    十破剑划过白狼的喉咙，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一袭白衣。
    白狼颓然倒地，面朝狼王的方向，再也没有动弹。
    为什么会这样？
    秦翔拄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两具狼尸，表情有些失神。
    为什么白狼没有臣服于他？他明明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想不通，但他知道，从结果上来说，自己企图收服白狼的计划失败了。
    除了老是被秦柳暴揍，这些年来他成长的可谓顺风顺水，本以为自己的实力在同龄人身上已经无出其右，正是意气风发之际，这个结果却对他产生了不小的打击。
    林间的风停歇了下来，零星间还能听到不远处的狼嚎，悲怆而悠长。
    见到白狼被斩杀，众人这才放心的迎了上来。
    “秦翔同学，你这一剑也太厉害了！”
    “秦大哥，没想到您都已经修炼到了三阶！明年的新生大比，恐怕没有人是您的对手！”
    “……”
    面对众人的恭维，秦翔只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烦躁，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今天的狩猎就到这里吧，可以回去了。”
    就在这时，罗伊走了过来。
    “秦翔同学，我和阿瑟的赌约还需要你来裁定。”
    他脚步一顿，看到罗伊，才想起还有赌约这事。
    白狼的宁死不屈让他深受打击，他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去多管闲事。
    只是毕竟已经答应过要见证赌约的，他也不好直接走人，于是按下心中的烦躁，看向秦家的后勤仆从。
    “少爷，根据记录，阿瑟少爷的狩猎数为6头，而罗伊少爷的狩猎数……算上狼王的话，应该是25头！”负责记录的后勤仆从说道。
    此言一出，立马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已经亲身经历过狩猎的同学们自然明白25头的狩猎数有多么夸张，再加上他还射杀了狼王。
    用远程攻击击杀狼王看似很轻松，但是做过尝试的人都明白，狼王对带有灵力波动的攻击极其敏感。
    除了他，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名法师或射手职介的传承者远程命中过狼王。
    于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罗伊在他们眼里顿时被披上了一层神秘强大的面纱。
    就连秦翔也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在他的估算中，就算自己参加狩猎，最终的狩猎成果大概也就在二十出头左右。
    赌约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罗伊以无可置疑的绝对优势四倍杀阿瑟。
    “阿瑟人呢？”
    秦翔看向人群。
    众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阿瑟被推了出来。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被鲜血和汗水浸湿的礼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看起来非但不优雅，还有点滑稽。
    在看到罗伊射杀狼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可他怎么会输？
    不过是一阶月影，凭什么只靠射术就能狩猎如此数量的草原狼，连狼王也无法幸免？
    连门外汉的箭都躲不过，这帮畜生原来那么蠢的吗！
    “你输了。”
    秦翔瞥了他一眼，直接了当的说，“按照赌约，你要……嗯……”
    一旁的罗伊补充道：“你要赔偿我一百万索尔，并且，不许再靠近艾莉亚。”
    他并未压低声音，而是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到这句话。
    “你可有异议？”秦翔面无表情的看着阿瑟。
    “秦哥……”
    阿瑟还试图说些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可一看秦翔的眼神，立马就知道了，这位秦家少爷的心情很不好。
    此时如果弗了他的意，自己毫无疑问会遭受他的怒火。
    在卡塞尔初等学院，没人敢跟秦翔作对。
    阿瑟耻辱的握紧了拳头，动了动嘴唇：“我……”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竭尽全力的思考着转机。
    明明马上就能得到艾莉亚了，那是他的初恋，那是他唯一求而不得的遗憾。
    况且，如果在这里颜面扫地，他还有什么脸在这圈子里混下去！
    他不想认输！
    “赌约是你发起的，难道你没想过自己会输吗？”
    罗伊不咸不淡的说道，“不是吧阿瑟，当你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可从未见你如此迟疑过。”
    “你！”阿瑟咬牙，“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选的咯。”
    罗伊冷笑道，“我已经提醒过你，对我家女仆图谋不轨，就是在挑衅我和我的家族，现在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他踱步走到阿瑟身旁，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蠢货，你父亲一定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吧？他才刚刚把罪名推到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身上，你却想要引火上身？”
    阿瑟脸色剧变，声音不由抖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罗伊语气阴森：“我的意思是说，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别想着自取其辱，或许你们的秘密还能藏得更久一点。
    “当然，如果你实在想要赖账，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向我发起决斗，用手中的剑来捍卫你最后的尊严。
    “只是，你敢吗？”
    阿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决斗？
    这是专属于贵族阶级的古老仪式，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西德尼亚文明的诞生之前，同样地位、相近实力的贵族被允许在神的注视下进行公平决斗。
    这是堵上尊严的圣战，每场决斗的结束往往都会伴随着其中一方的死去。
    死亡？
    阿瑟一直以为这个词离他很遥远，他根本没有做好赌上生命进行战斗的准备。
    而且罗伊是怎么敢的啊！在正面对决中，一阶月影根本不会是一阶剑修的对手！
    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动摇，他看着阿瑟，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冷笑。
    “本来我并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但如果你真想跟我决斗的话，我愿意奉陪。机会就放在你面前，我只给你三秒。”
    “3。”
    阿瑟的表情瞬息变幻，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罗伊是真的胜券在握？
    对啊，一个普通的一阶月影怎么可能射杀狼王！
    他是有备而来，还是说，这甚至是一个针对亚当斯家族的圈套？
    “2。”
    恐惧与迷茫逐渐冷却了他的热血，他开始感到手足无措。
    罗伊的几句话戳中了他的要害，克里斯蒂安的事是亚当斯家族最大的秘密，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给家里闯祸了。
    “1。”
    罗伊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阿瑟心虚的态度验证了他的猜测，亚当斯家族果然有鬼！
    “0。”
    他与阿瑟交错而过，只留下轻飘飘的两句话。
    “欠我的一百万，尽快还给我。”
    “以及，送你一个忠告：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众人议论纷纷。
    阿瑟无力的垂下肩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感到自己所有的遮羞布都被罗伊撕开，从里到外的，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罗伊。”
    秦翔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接住了一块红色灵力水晶。
    秦翔抬起下巴：“这次狩猎的头奖，它是你的了。”
    罗伊点头致谢。
    红色灵力水晶十分昂贵，原本以他的家境，根本用不起这种品质的灵力水晶。
    秦翔摆了摆手，仿佛只是送了几个小钱一样，转身便走。
    对他来说，红色灵力水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狩猎就此告一段落，大家一边讨论着这次狩猎的乐子，一边乘上车队。
    不远处就是最终传送点，车队会从最终传送点转移到世界树第二层，再从第二层传送回出发大厅。
    返回马车，秦翔看着秦柳：“狩猎结束了，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都挺一般的。”秦柳想了想说，“也就那个叫罗伊的还有点意思。”
    “因为赌约，还是因为他射杀了狼王？”
    秦翔在她身边坐下，淡淡的说道，“这次狩猎他能有那么好的成绩，完全是靠弓弩性能的优势。可他是月影，并不是射手，我不知道他能否胜任自己的本职工作。”
    秦柳侧目：“你能轻易战胜白狼，不也是沾了十破剑的光？换你使弩，你能用得那么好吗？”
    “……”秦翔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说我今天是来对了，你这个臭弟弟现在还真不靠谱。”
    秦柳叹了口气，“你没有使过弓弩，所以不知道，如果没有数年的射击经验，想要命中狼王这样快速移动的目标是很难的。
    “正因为他不是射手，我才更加感到惊讶，他居然能把弓弩用得这么好。在我印象中，这样的射击天才我只见过一个……”
    她想起了一个人，那是她的队友，一个闪耀着黄金瞳的——“西德尼亚的圣女”。
    但她又蹙起眉头：“对啊，可他是月影……”
    “算了，不想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即拍了拍秦翔的脑袋，“回家等姐姐的好消息吧。”
    秦翔抬眼：“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验证一些东西。”
    秦柳轻声道，“我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而直觉告诉我，我可能要中大奖了。”
    她刚走出车厢，却突然折返了回来，说道：“你知道白狼为什么不肯成为你的使魔吗？”
    秦翔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秦柳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自己想。”
    秦翔看着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走远，逐渐握紧拳头。
    “谜语人滚啊！”

 第二十六章：琴（二更）

    马车内，哈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银币，一边问：“所以，你和阿瑟的赌约算是了结了？”
    罗伊想了想：“算是吧。”
    他思考的是更为久远的事。
    阿瑟毫无疑问是输了。
    在学校，他已经沦为了他人的笑柄，就连秦翔也不站在他那边。
    想要借助家族的力量施压，就更是痴人说梦。
    阿瑟最后慌张的态度已经佐证了这一点。
    克里斯蒂安家族被抄家的阴霾还没散去，西德尼亚神殿对这桩奴隶贩卖案的调查还没有结束，现在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
    更别说和克里斯蒂安家族关系密切的亚当斯家族，估计早已被列为了重点审查对象。
    从这个角度上看，阿瑟因为一己私欲挑起的这次赌约，不仅没有实现他的美梦，甚至还差点连累了他的家族。
    至于亚当斯家最后会不会露出马脚，罗伊不关心，暂时也没能力涉足。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今后阿瑟不会再找艾莉亚的麻烦了。
    这就已经足够。
    “那你应该高兴一点，怎么还板着一张脸！”
    哈维将一只沉重的钱袋扔到罗伊的大腿上，兴奋的说道，“你不清点一下袋子里的赏金吗？”
    就在刚才，秦家统计完了所有人的狩猎收获，并折现成双倍现金分发给了众人。
    每击杀一头草原狼，就可以得到500索尔。
    而击杀狼王，则可以获得1万索尔。
    西德尼亚最常用的货币是铜索尔币和银索尔币，兑换比例为1:100，秦家发给众人的货币统一为银索尔。
    算下来，罗伊手中的钱袋里一共有220枚银索尔，共计两万两千索尔。
    这个数目对贵族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这钱并不是他们向家里要来的，而是自己正大光明靠着实力赚取的。
    这是他们自食其力的第一桶金。
    意义就不一样了。
    哈维在这次狩猎中亦是击杀了两头草原狼，到手总共10枚银索尔。
    放在平常这不过是请客吃一顿饭的小钱，可他在拿到这10枚银索尔的时候，却把它当成贵重的金票一样来回把玩观赏着，怎么也玩不腻。
    “我说罗伊，有了这些钱，你准备拿去买什么？”
    罗伊愣了一下，他拍了拍那只钱袋，沉甸甸的，还有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自己赚到钱的实感。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赴了个赌约，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要不你拿着吧。”
    他突然想起哈维替他支付了二三十万索尔的武器账单，顿时又觉得手中的两万索尔不过如此而已了。
    哈维顿时拉下脸来：“你怎么还在意这事，都说我请客了，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不是我说，这可是咱们的第一桶金，我们拿着这些钱，不管买什么都是有重要意义的，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想要买来送给别人吗？”
    这个还真没想过，于是罗伊反问道：“那你准备买什么？”
    “可不要小看我手里的十枚银狮子。”哈维得意的眯起了眼睛。
    银索尔的背面印着狮子头，所以也有别称叫银狮子。
    “我爸喜欢喝酒，我妈喜欢看烟花，所以我打算花9枚银狮子去置办一套烟花礼炮，再花1枚银狮子买一瓶包装精美的白地兰。
    “等到了晚上，我就把父母约出来，在艾尔兰的那片草原上举办烟花典礼。我会在烟花最绚烂的时候开了那一瓶白地兰，然后父子对饮，你能想象如此温馨的场面吗？”
    “那你……还蛮孝顺的。”罗伊挠了挠头。
    “只是，我虽然不懂行，也知道白地兰是西德尼亚的名酒，这种名酒你确定一百索尔能拿下？”
    哈维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其实我爸根本品不出酒味，我只需要买个白地兰的空瓶，再往酒瓶里随便灌点烧酒就行。
    “他们什么时候见我使过这招，肯定大受感动！等我把爸妈给哄好，还愁要不到零花钱吗！”
    他不由陷入了自我陶醉，“什么商业头脑啊，我简直是个天才！”
    “那你……”罗伊沉默了一会儿，“还蛮孝顺的。”
    不过，礼物么……
    这一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便难产去世了，从小是雷诺将他拉扯大的。
    一开始，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对这位便宜父亲并不感冒，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他偏执的认为只有前世的父母才是自己唯一的父母。
    可雷诺待他确实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间，他的一句“父亲”便也说的心甘情愿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现在的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阿诺德家族的一份子。
    如此想来，既然是自己第一次赚到钱，又赢得了赌约，还击杀了狼王，为护卫长汉斯报了仇，今天确实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买点纪念品也是应当的。
    于是他告别了哈维，在上城区的商业街转了转。
    两万索尔说多不多，武器铠甲这些大件物品就不考虑了，雷诺本身的装备就很精良，若还想置办更好的，没个十几万根本拿不下。
    可若是只买小玩意儿，又花不了多少钱。
    于是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直到日落的时候，才带着大包小包坐车回到了府邸。
    门口，已经等得望眼欲穿的艾莉亚看到罗伊走下马车，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她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守在门前，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见到罗伊看过来，她立马打起精神，收肩挺胸，双手自然垂下交叉，芊芊玉腿合拢立直，朝罗伊微微鞠了一躬。
    如同练习了千百遍一般，行礼的姿势挑不出任何瑕疵。
    “欢迎回家，少爷。”
    她的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嗯……我回来了。”
    罗伊的脚步微微一顿，朝她点了点头，“帮我拎一下东西吧。”
    他暂时还不适应有女仆在门口迎接他。
    以前这是赛巴斯管家的工作，但他的年纪和罗伊差了足足两辈。
    每次赛巴斯迎接他，给他的感觉更像是在幼儿园接孙子的爷爷。
    现在赛巴斯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以后家里的更多工作都要交给艾莉亚来做了。
    或许眼下的这幅光景，会逐渐成为今后的日常。
    艾莉亚走了过来，正弯腰帮他提袋子，趁这个机会，罗伊凑到她的耳边：
    “公主殿下，我已赢下赌约，幸不辱使命。”
    耳边的呼吸吹得她痒痒的，艾莉亚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维持弯腰的姿势，轻声说道：“我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对吗，少爷？”
    “当然，就算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你已经跟我签了终身契约。”
    艾莉亚这才拎着东西直起身来，她轻轻瞪着罗伊，眼角却浮现出一抹笑意。
    “我才不后悔！”
    两人拿着大包小包走进府邸，雷诺循声而来，疑惑道：“这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罗伊笑道：“今天跟同学一起在艾尔兰平原狩猎了几只草原狼，收获不浅，回来的时候就给大家买了些礼物。”
    他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父亲，这是送给您的一套烫金典藏版《西德尼亚史》，家里的那套过于老旧，又经常翻动，都已经缺页掉页了。”
    “这是送给赛巴斯管家的怀表，你曾经提到过自己的怀表老是莫名其妙的停转，这次刚好换个新的。”
    “还有送给玛丽大婶的护肤品，你在阿诺德府里做了几十年的饭菜，天天沉浸在厨房的油烟气中，不要忘了保养自己哦。”
    “还有埃迪、伊凡、赫特、邓巴四名护卫，今天我去了一趟艾尔兰平原，才知道各位平日里的辛苦，这些滋补品是我买来特地送给你们的。”
    “以及最后……”
    罗伊掏出一个玻璃瓶，看向雷诺：“父亲，能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汉斯吗？”
    在失去了右腿后，汉斯已经被他的家人给接走了。
    “这是……”
    雷诺神情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遇到了狼王！？”
    玻璃瓶里装的是一颗十公分长的獠牙，牙齿的表面氤氲着灰色的腐败气息，若是一般人用手直接触碰，亦会被腐蚀感染。
    毫无疑问，这是狼王的牙齿。
    “我杀了它。”罗伊点了点头，“这就是我送给汉斯的礼物。”
    “好，好，你做得很棒！”
    雷诺接过玻璃瓶，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说道：“不知不觉你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他还想再叮嘱些什么，但感觉又没什么必要，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在遇到狼王时只得败退，可罗伊现在却已经能击杀它。
    或许他已经教不了罗伊什么了。
    “顺便再帮我给汉斯带一句话。”
    罗伊顿了顿，认真的说，“狼王是个强大的敌人，而敢于跟这种强敌作战的人，也是一名可敬的战士。”
    雷诺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的。”
    分享完礼物后，晚餐时间在温馨快乐的气氛中度过。
    期间雷诺问起狩猎时发生的趣事，罗伊知无不言，只是略过了他和阿瑟的赌约。
    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就不需要再让他操心了。
    晚饭过后，罗伊把艾莉亚叫到房里，神秘的拍了拍身旁的深色皮箱，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送给府里每个人的礼物都包含了他的一片心意，只是其他人的礼物并没有特别昂贵，而送给艾莉亚的这份却几乎将他剩下的钱全部花光。
    “诶……”
    艾莉亚扑闪着眼睛，犹豫的说道，“难道是花……不对不对。”
    花怎么可能装在那么大还不透气的皮箱里。
    “还是……衣服？也不对呀。”
    女仆日常也是需要一直穿制服的，就算罗伊送给她漂亮的常服，她也几乎没有机会穿。
    她不停的提出猜想，又不停的自我否定，倒是罗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花和衣服么？以后再找机会送给她吧。
    眼看她多半是猜不出来了，罗伊轻咳了一声，给出提示。
    “这其实是一个琴盒。”
    “琴盒！”
    艾莉亚惊讶的看着皮箱，立马猜到里面装了什么。
    “你曾说过的，你喜欢拉小提琴。”
    罗伊微笑，缓缓打开了琴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做工精致的深棕色小提琴。
    “试试合不合手吧。”罗伊将小提琴递给她。
    艾莉亚下意识的接过小提琴，摆出演奏的姿势。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拿起小提琴的时候气质瞬间就变了，仿佛剑客终于拔出了自己的宝剑。
    “喜欢吗？”罗伊看着她。
    “喜欢！”艾莉亚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琴身，眼睛弯成了月牙。
    随即又带着些歉意：“这一定很贵吧……”
    在西德尼亚，乐器算是奢侈品，只有贵族阶层的子弟才有足够的金钱与精力去培养音乐方面的爱好。
    罗伊勾起嘴角：“千金难觅知音，奏一曲吧，我想听听你拉的小提琴。”
    他现在倒还真不缺钱，因为赌约，阿瑟现在还倒欠他一百万索尔，等过几天把债追到手，他也能算半个有钱人了。
    艾莉亚没有继续推脱：“那就……献丑了！”
    她娴熟的调好音，左手持琴，右手持弓，落落大方的站在罗伊面前，显然对自己的琴技颇具自信。
    在拉响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悠扬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此时的她如同聚光灯下的舞者一般明媚动人。
    罗伊还是第一次见到艾莉亚拉琴时的样子。
    这种自信而优雅的气质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当她拉动小提琴的时候，即使是一身女仆装也无法掩盖她此刻的耀眼光芒。
    是啊，在半个月以前，她还是一位贵族大小姐。
    也唯有在此时，这个女孩才能暂时从现实的牢笼中逃脱出来，插上音乐的翅膀，在幻想的世界中任意飞翔。
    不知不觉间一曲奏毕。
    她优雅的向罗伊行了一礼，罗伊则回以诚挚的掌声。
    他对音乐的了解浅尝辄止，只是以前在学习贵族礼仪的时候有所涉猎。
    所以除了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以外也讲不出具体哪里好，只是单纯的觉得很好听。
    但对于听众来说，这便已经足够。
    “少爷，谢谢您。”艾莉亚看着罗伊，眼眶有些泛红。
    “我从七岁开始拉小提琴，直到我离开家之前，中间七年，一天都未曾间断。”
    “我原以为，我再也没机会碰它了。”
    “是您给了我这次机会，可我没有任何东西能报答您……”
    “能听到如此美妙的音乐就已经足够。”罗伊笑了笑，“那就再为我奏上一曲吧，有客人来了。”
    “客人？”
    “是啊，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他起身，推门走出房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透过隐隐的月光，他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朦胧绰约的身影。
    他偏过头，给艾莉亚递去一个微笑。
    “你留在房里，我去去就回。”

 第二十七章：黑夜中亮起的（一更）

    夜晚稍显清冷，罗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缓缓朝院子里踱去。
    阿诺德府邸所在的这块贵族住宅区靠近西德尼亚最繁华的地段，从这里可以望到商业街的那一片灯红酒绿，以及世界树那如同山岳般的庞大黑影。
    空气中氤氲着小提琴优雅的旋律，如同前世恋爱肥皂剧的烂俗桥段一般。
    每当男女主幽会的时候，旖旎的背景音乐就会恰到好处的响起。
    院子的另一头站着的确实是一位少女。
    深紫色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膀，湛蓝色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罗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伊见过她，今天狩猎的时候她就坐在秦翔身旁。
    她应该就是秦家的长女，秦翔的亲姐姐，名字叫秦柳。
    屋内的琴声还在继续，罗伊率先打破了沉寂。
    “《神圣徽章》的第六乐章——《勿忘我》，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前奏清冷寂寥的氛围和秋天很搭。”
    秦柳抿了抿嘴：“我是个粗人，不懂音乐的门道。”
    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荒谬。
    她分明有着婀娜多姿的身材，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右眼角的泪痣将她洁白无瑕的脸庞衬托得妩媚而又楚楚可怜。
    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少女，同时还出身于西德尼亚最强大的名门望族，居然会自嘲自己是粗人？
    “……”
    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好让自己在交流中占据些主动权，但很快说不出话来。
    秦柳目光清冷，她仅仅只是站在这里，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让罗伊有些透不过气来。
    刚才也是这样，他在房间里突然感觉到如坠冰窖，像是被某种极度危险的存在牢牢锁定，这才反应到有不速之客。
    “我不习惯说场面话，罗伊·阿诺德。”
    秦柳再次开口道，“我想向你请教三个问题。”
    她不再发出凌人的气势，罗伊缓了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说道：
    “请教不敢当，你问便是。”
    “第一个问题，你觉得秦翔如何？”
    嗯？
    这是什么送命题？
    你觉得我会在亲姐姐的面前说弟弟的坏话吗？
    更何况，他对秦翔的印象也并不算差。
    虽然是个面瘫，但做事还算有原则，这些年也从没听说他在学院里耀武扬威、欺负弱小。
    于是他回答道：“秦翔同学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同龄人，他很沉稳，也很强大。比如今天遇到的白狼，凭我们是无法应对的，可他却独自将其击杀。”
    秦柳摇了摇头：“他生下来就拥有取之不尽的修炼资源，神兵利器也是唾手可得，达到这种水平，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伊沉默了。
    这话他接不了。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秦家如何？”
    嗯？
    这又是什么送命题？
    你觉得我敢在秦家直系的面前说秦家的坏话吗？
    更何况他每个星期都会在秦家参加聚会，吃人嘴软啊。
    有一说一，秦家的伙食是真不错。
    于是他回答道：“秦家是神殿十八世家之一，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剑修一席代表，藏剑阁更是无数剑修心目中的圣地，它的历史跟西德尼亚本身一样悠久，想必秦家之后也会一直如此繁荣昌盛下去吧。”
    秦柳不置可否的说道：“在西德尼亚，秦家并不算是最强大的家族，它是众矢之的，只要稍有松懈，立刻就会被瓜分蚕食，被其他势力后来居上。”
    “……”罗伊沉默了。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煮酒论英雄的剧情吗？
    不明白大半夜的，秦家这位身份尊贵实力强大的大小姐为什么要跑到他家后院来和他唠嗑。
    总不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吧，这个可能性有亿点点小。
    “第三个问题……”
    秦柳微微一顿，仔细的打量着他。
    “你觉得，世上存在同时拥有两种传承的人吗？”
    嗯？
    罗伊倏的冒出一身冷汗。
    “不需要回答，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秦柳突然笑了起来，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你可别诳我。”罗伊一脸懵圈的说，“怎么可能会有同时拥有两种传承的人呢，这不合常理啊，莫非你见过？”
    好家伙，套我话是吧？差点就上了当。
    果然是个坏女人。
    但前世他见多了这些小伎俩，这甚至连尔虞我诈都算不上。
    秦柳的笑容逐渐淡去，她轻叹道：
    “我发现我遇到的这帮男生脸皮都挺厚的，要么是面瘫，要么是骗子，也罢，我还是用剑来问出答案吧。
    “战士的剑是不会撒谎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句话说完，她湛蓝色的眼眸中隐约有一道雷光闪过。
    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罗伊奔涌而来，罗伊脸色一白，感觉自己成了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海面上惊涛骇浪，电闪雷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船掀翻。
    杀意，这是纯粹的杀意，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强大的杀意，光是被她的眼神锁定着，他就需要用尽全部的意志去对抗。
    一旦被这股杀意击垮，他就会失去抵抗的意志，也会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如果没记错的话，秦柳应该只比他大三岁……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仅凭气势就能将对手压迫到如此地步！
    “今天你跟人打了赌。”
    秦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那我也跟你打个赌吧。”
    “如果能接下我一剑，我就会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比如，取之不尽的金钱；比如，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再比如，让所有人都对你卑躬屈膝的权力与地位……”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哈……”压迫感越来越沉重，罗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衬衣。
    “听起来很不错，但要是我没接住呢？”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罗伊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
    秦柳眼神淡漠，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并不打算伤你，但刀剑无眼，若你不全力以赴，你可能会受重伤……”
    “也可能会死。”
    罗伊毫不怀疑她所说的话，
    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杀意，她又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的人。
    秦柳朝他扔出一把剑，这是他原本放在院子里练习用的木剑。
    看来是有备而来。
    打从一开始，秦柳就已经决定跟他打上一场了。
    旋即她左手一翻，左手食指上的乳白色戒指发出微微荧光，一根木棍出现在她的手中。
    居然是空间戒指！
    罗伊瞳孔一缩。
    空间戒指是典型的超品灵器，其锻造技艺被西德尼亚神殿垄断，非常稀有。
    据说每一枚空间戒指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编号，有资格使用它的无不是西德尼亚的重要人物，因此也被戏称为“权力戒指”。
    如果说秦柳作为秦家直系，拥有空间戒指尚能让人接受，可她从戒指中取出的又是什么？
    与其说是木剑，倒不如说是一根未经雕琢的普通木棍。
    好吧，和他手中的木剑一比，倒也称得上旗鼓相当，可能他还多占了一点便宜。
    “我不使用灵力，我只用最纯粹的剑术。”
    秦柳平举手中的木棍，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她正在笑。
    这是好战者面对战斗时的狂热。
    “不要让我失望，罗伊！”
    手中的木棍化作长虹，迅雷般朝罗伊胸口点去。
    没有想象中花里胡哨的剑招，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一剑的理念就是如此简单。
    可他躲不掉。
    在秦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罗伊就已经起动技能「疾行」，飞速向后退去。
    可他和木棍的距离没有丝毫拉远。
    他挥舞木剑，想要荡开木棍，可木棍如未卜先知般往下一移，他这一剑直接挥空。
    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随后木棍划破了衬衣，在他的小腹留下了火辣辣的擦痕。
    这一刺力道十足，若是自己没反应过来，岂不是会被秦柳当场穿肠破肚？
    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木棍的攻势连绵不绝的朝他袭来，可他一招也防不住。
    经过家教的剑术练习，罗伊自诩还是有些基本功的，但一面对秦柳，他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原来全是漏洞。
    秦柳打他就好像大人欺负小孩，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数秒，罗伊已遍体鳞伤。
    幸好月影的天赋「身体掌控」让他屡次在关键时刻躲过致命伤，否则第一个照面他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秦柳没有说谎，她身上的确没有灵力波动。
    她仅仅靠着剑术和身体素质就把他逼到了这种地步。
    这是法师唤雷！这不是剑修？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是双传承者！？
    屋内，沁人心田的琴声依旧悠扬。
    屋外，罗伊在秦柳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别说反击，甚至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
    “你的实力只有如此而已吗？”秦柳的眼中满是失望。
    无力，太无力了。
    远远没有达到她心里的预期。
    “战斗是残酷的，为了活下去，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她剑指罗伊，冷冷的说，“我再出一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接下这一剑，我就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如果接不住……你可别后悔。”
    面对气势凌人的少女，罗伊吐出一口血沫，咧嘴艰难的笑道：
    “全力以赴？不是谁都能放手一搏的啊，秦家的大小姐。
    “看看参加你们狩猎的那些人吧，他们多想巴结你的弟弟！因为你们是神殿世家，是西德尼亚的掌权者，即使他们都是前途光明的传承者，你们也可以轻易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就像现在你突然闯进我家对我大打出手，我还得陪着笑脸生怕你不开心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你懂吗？”
    秦柳淡漠的眼神里出现了少许波动，她垂下剑，缓缓的说：“……我不懂。”
    “我只是一名战士，而战士会在战斗中全力以赴，任何一场虚假的战斗，都会被认为是对战士的侮辱。”
    “是什么束缚了你，罗伊？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罗伊反问：“你为什么帮我？我们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哪有那么复杂？”
    秦柳蹙起眉头，“既然你有心事，不愿跟我打一场，那我便了却你的心事，就这么简单。”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而不是害我？”罗伊咬着牙。
    “我说了，我是一名战士，一个粗人，我对权谋不感兴趣。在我的眼里，只分为有实力的人和没有实力的人。”
    秦柳的眼眸中闪烁着隐隐的雷光，“如果我认可了你的实力，我不介意帮你。如果你不相信好意，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场交易。”
    “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相对应的，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你越让我惊喜，我就给你越多。”
    “现在。”她扬剑，“告诉我你的答案。”
    听到她的话，罗伊终于确信了一点。
    这是个疯子。
    一个无法以常理度之，满脑子都是战斗的疯子。
    还是一个仅仅对他有所怀疑，就半夜翻他墙抓着他刨根问底的女流氓。
    她既不是友军，也不是敌人，就好像游戏制作者在游戏里埋下的一个恶作剧彩蛋，你可以直面她，然后得到一些额外收获——当然，这其中也存在着风险。
    你也可以无视她，装傻到底，大不了白挨一顿打，就当是被狗日了，然后在心底里默默许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狠话。
    罗伊凝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重生这一世，他早早的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规划，不管是制作道具也好，黑狙也好，原本一切的进展都在计划之内。
    但他却在某一天意外的收留了一名女仆，从此，一切都变了，他和阿瑟翻脸立下了赌约，然后不得不在狩猎中全力以赴。
    最终被她看出了端倪。
    该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一是暴露自己双传承者的身份，然后相信秦柳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机遇。
    二是直接摆烂，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个普通传承者，然后祈祷秦柳能乖乖离开，自己的人生轨迹能恢复如常。
    那么，要怎么做？
    直觉告诉他当然应该选第二个，反正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根本不需要秦柳额外帮他什么忙。
    但是……
    此时，和院子里肃杀的气氛相反，从里屋飘扬出来的琴声正在谱写最后的乐章。
    《勿忘我》已经进入最后的高潮，那是小提琴的一段极具张力的爆发式演奏，一连串悠扬高昂的滑音正在将全场的气氛拉至顶峰。
    这里不仅是他的战场，也是她的舞台。
    罗伊依稀记得这首曲子的背景故事：一位少女的家园被战火吞噬，她拿起了武器，在保卫家园的战争中献出了生命。
    她与爱人诀别时献出了一朵花，那朵花的名字就叫勿忘我。
    现在的这段高潮，奏出了她与敌人的决死瞬间。
    罗伊的表情不断变幻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真愿意帮我？即使……你可能会被牵扯到一个黑幕中，甚至和别的神殿世家为敌？”
    “神殿世家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不都是靠打出来的？”
    秦柳漫不经心的说，“我已经说过，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展现出相对应的价值。”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不愧是你。”
    秦柳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手，再次挥出一剑。
    她从小与剑为伴，想要什么答案，都会用剑去找。
    这就是她的道。
    这次的剑势，较之以往来得更猛。
    如果罗伊跟之前一样接不住的话，这一击恐怕会让他躺上好几个月。
    罗伊盯着奔袭而来的木棍。
    秦柳的攻击已至眼前，他的动作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干净利落的架起剑，准确无误的接下了这一击。
    “咚——”
    木剑和木棍交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接下秦柳的攻击。
    秦柳笑了：“你果然是特别的！”
    剑身传来一股巨力，罗伊被荡出好几步远。
    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身体却没有任何摇晃。
    “你说过，你会帮我。”
    “我信你，所以我接下了你的剑。”
    他抬起头，黑夜中亮起一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瞳。
    “现在，你可以准备兑现诺言了。”

 第二十八章：太阳（二更）

    “当然，你想要我帮你什么，都可以提。”
    秦柳舔了舔嘴唇，“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觉醒了双传承的传承者，更遑论第二种传承还是无比强大的「裁决」。
    虽然已经预感到罗伊会给她带来惊喜，但当她看到黑夜中亮起的黄金瞳时，依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黄金瞳是裁决的天赋「洞察之眼」的外在表现，是裁决独一无二的象征，没有任何伪造的可能。
    唯一与其相近的，便是刺客职介「血舞」的天赋「死神之眼」，外在表现是如同鲜血一般的红瞳。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双传承者！
    单个裁决就已经足够强了，论单挑，同等水平下没有任何一种传承是裁决的对手，即使是同样擅长单挑的剑修和血舞也是一样。
    这不是她的断言，而是所有传承者在实战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
    而如果这么一个强大的裁决，还附带觉醒了其他传承呢？
    他会有多强？
    秦柳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如果那根木棍可以被称为剑的话。
    过往的经历养成了她好战的性格，挥剑几乎成为她的本能。面对如此特别的对手，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离开。
    剑随心动，她再次发动了攻击。
    罗伊闭气凝神，握紧手中的长剑。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撑过秦柳的考验。
    灵力会滋养传承者的身体，高阶传承者的身体素质一般总是比低阶传承者更强。
    不过，他和秦柳之间的身体机能差距，可以用月影的「身体掌控」和「疾行」来弥补。
    秦柳出身于剑修世家，论剑术他绝不是秦柳的对手。
    但是，剑术的差距也可以用裁决的「洞察之眼」和「意识加速」来弥补。
    在秦柳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他未必会输。
    秦柳的剑朝他挥去，透过洞察之眼，现在的罗伊能清晰的观测到这把木棍的挥动轨迹。
    可是，他所观测到的未来，真的是实际会发生的未来吗？
    狼王躲避他狙击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洞察之眼并不是无敌的。
    罗伊相信以秦柳的速度，绝对可以在他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然后完成变招。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这个技能是有必要的。
    裁决一阶传承技能：「意识加速」。
    之前他很少使用这招，是因为即使不使用这个技能，以他的反应力也足以应对大部分情况。
    但现在不一样，秦柳是他见过最强大的对手，他必须全力以赴。
    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他就需要完全展现自己的价值，这将是他和秦柳谈判的唯一筹码。
    「意识加速」！
    在发动技能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
    少女迅雷般的身姿变成了慢镜头，她手中呼啸袭来的木棍变成了慢动作，一切细节都无所遁形。
    而当这些细节暴露在洞察之眼的观测下，他发现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个世界运行的轨迹。
    在前世曾经有个假说：假设有这么一个生物，它能计算世上的信息并推演出结果。它计算的信息量越多，推演出来的结果就越准确，效果就越接近于对未来做出“预言”。
    当它计算了世上所有的信息，并将信息推演到极致后，这个生物就成了无所不知的拉普拉斯妖，它能掌握现在，预知未来！
    罗伊此刻就有这种感受。
    「洞察之眼」让他能预知敌人的动作，「意识加速」给予他充足的反应和计算时间。
    同时，月影的「身体掌控」和「疾行」又使得他的身体机能跟得上自己的意识。
    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捕捉到秦柳的挥剑轨迹，即使秦柳反应过来并进行变招，他也能同时反应过来并跟着变招。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成为了战场的主宰者。
    “咚——”
    罗伊毫无疑问的再次接下了秦柳的剑，同时不退反进，朝她迎去。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他要进行反击。
    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全身血液奔流沸腾，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好极了。
    力量会给人带去信心。
    两把木剑不停的交错，两人的身影在院子里辗转腾挪，最后竟是罗伊占了上风。
    他手中的剑总是能直指秦柳的要害。
    罗伊的剑法没有套路，甚至可以说有些怪异，这是以洞察之眼观测到的信息为基础、专门用来针对秦柳的剑法。
    秦柳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令她想要吐血，在黄金瞳的面前，自己十数年来苦修的剑术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她曾在那位少女身上体验过同样的感觉，她同样是裁决，并且比现在的罗伊强大得多。
    可即使如此，秦柳也曾战胜过她。
    因为师父曾经说过，强大总是相对的，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绝对不可逾越的高山。
    她深信着这句话，所以她才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而她会翻越一座座高山，在一次次战斗中变得更强。
    总有一天，她的剑会战胜所有人。
    即使她连剑修都不是。
    “咚——”
    又是短暂的兵刃相交，两人稍微退开一段距离。
    “最后一剑！”
    秦柳目光如炬。
    罗伊悠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也正有此意。
    洞察之眼和身体掌控是他的天赋，不需要消耗灵力，而意识加速和疾行则不同，使用buff类技能是会持续消耗灵力的。
    以他目前的实力，只能维持这种全盛状态半分钟左右。
    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下一剑将分出胜负。
    秦柳出剑。
    罗伊的眼中再次映出这把剑的运动轨迹。
    他架起剑，精准的挡在这把剑的必经之路上。
    他心里有数，秦柳一直没有出全力，现在的自己妄图战胜她是天方夜谭。
    方才主动出击，也不过是以攻代守罢了。
    如今离战斗结束只差一剑。
    接下这剑就算成功。
    在洞察之眼的预测下，两把剑顺利相交——
    但是，这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将秦柳的剑顺利挡下。
    罗伊变了脸色。
    为什么会这样！？
    他没有从秦柳的剑上感应到任何的灵力，甚至于这把剑就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棍，材质可能还不如他的练习用木剑。
    可这把剑上似乎凝聚着某种意志，蕴藏着某种法则，使它化身成神兵利器，一往无前。
    罗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木剑寸寸断裂。
    秦柳和他交错而过。
    “痛快！”她心满意足的笑。
    “你妈……”罗伊吐血，“玩不起是吧！”
    说好了只接一剑，一剑之后又是一剑，最后一剑直接不演了。
    他能感受到秦柳确实收手了，可这一棍还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胸口，差点没把他打昏过去。
    死应该不会死，但躺上几个月就不知道了。
    “哎呀，你是男子汉吧，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柳巧笑嫣然，“放心，你已经合格了，我会履行赌约……嗯？”
    她突然收敛了笑容，冷冷的朝屋内看去。
    战斗的声响还是引起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
    琴声已经停歇了有一阵子了，一位女仆打开房门，有些担心的朝院子里望去。
    秦柳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好脸色的，除了家人，就只有她所认可的对手能让她敞开心扉。
    作为秦家的长女，这些年来想要奉承讨好接近她的人太多了，对于外人，她永远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
    性格使然，她只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一切的繁文缛节，不想在场面话上多费功夫。
    而这一次，因为刚刚在进行战斗的原因，秦柳看向女仆的眼神中，依旧残留着压迫感与杀意。
    与她这一双冰冷的眼眸对视着，艾莉亚只觉得全身发凉，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危险，危险，危险！
    眼前的女人很危险，不要靠近她！
    身体的本能在向她发出警告。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扶住一旁的门沿，这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失态的跌倒在地。
    然后，她看到了女人身旁的另一个身影。
    那是罗伊，他狼狈的半跪在地上，衣衫褴褛，剑已经脱手，在地上断成了好几截。
    有什么鲜红的液体从他嘴角滴落，消失在看不见的黑夜中。
    那是血。
    血代表了什么？
    对艾莉亚来说，血代表着死亡。
    父亲虽然对她进行过骑士训练，但并不算严苛，因为迟迟没有觉醒传承，从小到大，她更多的是被当成一位大家闺秀来培养。
    唯一一次见血，是在半个月前。
    那天晚上，她拿着小提琴，一如既往的敲响了父亲书房的大门。
    可等待她的并不是父亲温和的笑容，而是满地的鲜血。
    本应挂在墙上的饰剑插在他的胸口，他跪坐在地上，头颅兀自仰天，家徽从手中滑落，跌在被鲜血浸湿的红色地毯上。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那天晚上，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以及她的家。
    而现在，像是一种轮回，眼前的景象正在和往昔飞快重叠。
    西德尼亚军闯入她家中的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种无力感，那种即将失去什么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这一次，你又要逃吗，艾莉亚？
    你要退回到屋子里，把房门关紧，在被子里一边哭泣一边发抖吗？
    你还在寄希望于被他人拯救吗？
    你不是骑士吗？
    你要怎么做？
    “我……”
    顶着秦柳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和压迫感，艾莉亚向前一步。
    她跨出了那道门，站到院子里。
    “哦？”
    秦柳清冷的眼神中泛起了些许波澜。
    她一眼就看出了艾莉亚是普通人，不过是寻常府邸的一名女仆，居然能在她的领域中违抗她的意志？
    艾莉亚根本没在看她，此时她的眼里只剩下那个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他背对着艾莉亚，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呼吸声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
    “罗……伊……”
    “不……不要……死……”
    她全身发冷，向罗伊迈去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身处秦柳的领域中，似乎连空气都在排斥她，挤压她，束缚她。
    她几乎无法呼吸，可尽管如此，她依然驱动着自己的双腿向前迈去。
    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家。
    她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家了。
    可是。
    离罗伊不过三步之遥，艾莉亚栽倒在地。
    作为普通人，在秦柳的意志压迫下，她已经达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眼前模糊且发黑，甚至染上了一层血色，可艾莉亚似乎浑然不觉，她支起手肘，手脚并用的向罗伊的方向爬去。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意识朦胧间，脑海里开始走马灯。
    “父亲，骑士是什么呀？”
    “艾莉亚，骑士便是守护他人的人。”
    “您是骑士吗？”
    “当然。”
    “但您不是没有觉醒吗？”
    “哈哈……觉醒得到的只有力量，空有力量的人，是无法成为骑士的。”
    “唔，我不懂。就算无法觉醒，也可以成为骑士吗？”
    “当然，只要你有守护他人的愿望，那便是骑士了。”
    ……
    “你瞧，这是克里斯蒂安家的小公主，穿得多华丽！”
    “嘿，还小公主呢，他们家都已经连续两代没出过传承者了，这样也能算是骑士家族么？真是让神殿骑士团脸上无光啊！”
    “请等一下，我不许您说我家的坏话！”
    “艾莉亚小姐，我并没有说你家的坏话，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就算没有觉醒，我父亲依旧是优秀的骑士！我未来也要成为一名骑士！我家是不会给骑士团丢脸的！”
    “噗哈哈哈，无法觉醒传承的骑士，不过是最下等的骑士，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神殿骑士团！你是在质疑神殿骑士团的高贵吗？这种亵渎的话我可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我没有质疑！我、我只是认为，力量并不是骑士的全部，只要有守护他人的愿望，就可以成为骑士！”
    “幼稚！连力量都没有，如何守护他人？只不过是送死罢了。”
    “哎，走了走了，你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
    ……
    “艾莉亚，难得参加舞会，你看上去不是很开心。”
    “父亲，如果没有力量，该如何守护别人呢？”
    “问得真突然啊。嗯……你知道人与野兽的区别吗？”
    “人类比野兽更加聪明，是这样吗？”
    “恰恰相反，孩子。野兽会遵循它们的本能，遇到弱小的，便捕杀；遇到强大的，或是逃跑，或是臣服。总之，他们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生存，这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
    “而人有时候则会显得很傻，他们会为了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献身。这种东西或许是信仰，或许是理想，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执念。
    “骑士就是这种意志的象征。面对危险时，所有人都可以为了生存而低头，但骑士不行，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会依然选择恪守自己的信条。”
    “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会有的，孩子。肉体虽然化成灰烬，崇高的意志却会薪火相传，成为他人在黑暗中前进的明灯。”
    “我，我不明白……”
    “没关系的，等你以后找到了想要守护的人，自然就明白了。在你察觉到之前，你的身体就已经行动了起来，那一刻，你就会成为真正的骑士。”
    ……
    传说中，骑士是神灵行走在大地上的护卫，每一名忠贞的骑士，都会受到神灵的嘉奖。
    于是他们觉醒了骑士职介的传承——守护骑士也好，神圣骑士也好，秘银骑士也好。
    神啊，我对您的虔诚，对西德尼亚的信仰从未改变，但我不会再祈求您赐予我力量。
    因为我明白了，骑士的勋章，从来是由自己授予的。
    “嗯？”
    秦柳眼中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她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想看看这名倔强的女仆到底能坚持到何种地步。
    眼看她已经奄奄一息，正当秦柳打算收回领域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在她的意志压迫之下，如果说之前的艾莉亚只是一朵随风飘摇的蒲公英，在狂风的席卷下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现在的艾莉亚，却是一棵坚韧不拔的野草，尽管弱小，根茎却已经深深的扎进大地。
    狂风吹折了她的腰，她却依旧顽强。
    天地间的灵力开始朝她涌去，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辉，环绕在她身侧。
    神识中，象征着「神圣骑士」的传承阶梯逐渐显形。
    她走到罗伊身后，伸出手，如同带翼的天使，将眼前的少年拥入怀中。
    这一刻，光芒大放。
    如同黑暗中缓缓升起的太阳。

 第二十九章：我的女仆骑士（三更）

    “罗伊，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艾莉亚的略显慌张的声音，同时，他被她从后面抱住了。
    她拥抱的很轻，似是害怕会牵动到他的伤口。
    罗伊心中一暖，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声音放轻松。
    “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咳咳咳呕……”
    身后传来脚步声。
    艾莉亚脸色一变，她拾起地上的断剑，倏然起身。
    “不许再前进一步了，阁下！”
    她举起断剑，冷视着秦柳。
    她知道自己赢不了这个女人，但她必须站出来。
    因为她是骑士。
    她已经对罗伊宣誓效忠。
    她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意。
    秦柳站定，微微扬了扬眉毛。
    高傲如她，并不屑于解释，也无所谓当一回恶人。
    相反，她对眼前的这位女仆非常的感兴趣。
    居然能在她意志的牵动下，觉醒传承。
    即便如此弱小，也敢直视她的眼睛。
    看来这次造访阿诺德府邸，收获颇丰。
    “别——”
    罗伊缓了口气，连忙回头抓住艾莉亚的手腕，“她不是敌人！”
    鬼知道秦柳这个疯婆娘会不会还想跟别人打一架。
    而直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才发现哪里有不对劲。
    原来他刚刚一直感受到的从背后传递来的温暖并不是错觉。
    此时的艾莉亚全身被星星点点的光辉簇拥，从她的身上，罗伊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她觉醒了？
    居然在这个时候？
    在战斗或绝境中觉醒并不是常态，相反，其实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为传承者的例子才是最多的，罗伊便是如此。
    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就好像乳牙脱落、长出新牙一样，有些人生来就该是传承者。
    不过，艾莉亚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觉醒了的事实，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罗伊身上。
    “可你都已经伤成这样了！”她咬着嘴唇。
    现在的罗伊衣衫褴褛，浑身全是伤口和乌青，血都吐了一地。
    “这个……”罗伊沉吟道，“朋友间互相切磋，受点小伤也很正常吧咳咳咳呕……”
    “你快别说话了！”她都要急哭了，“我现在就扶你回房。”
    秦柳这时才走了过来，轻笑道：“不错，还挺有志气的，比我家弟弟耐揍多了。”
    说着，她无视艾莉亚的敌意，将一盒做工精致的药匣抛给她。
    “把这个喂给你家少爷吃，三天之内，伤势就能恢复。”
    说着，她与二人交错而过，右手轻轻一抹，仿佛撤去了某种禁制。
    如同拉开了一层薄纱，眼前的景致突然变得更加鲜艳和真实。
    方才她的领域遮住了整片院子与罗伊的房间，其中的一切声响，都不会传到外面去。
    临走前，秦柳看了罗伊一眼。
    “你完成了赌约，我会给你想要的……”
    “以及，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艾莉亚说的。
    艾莉亚咬着嘴唇：“艾莉亚，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秦柳微微颔首：“原来如此，你是为了她？”
    罗伊不置可否，只是道：“你有办法吗？”
    “可以，等我消息。”
    她的话消散在晚风中。
    罗伊回过头去，只瞥见一道闪烁的雷光。
    她的性格亦如这道雷光，干脆利落，雷厉风行。
    刚才的比试，对她来说估计连热身都算不上。
    艾莉亚打开药匣，迎面就闻到浓郁的熏香，里面放着一颗乌黑浑圆的丹药。
    “少爷，我扶您回房，把药吃了吧。”
    她并不傻，现在也大概捋清了来龙去脉，明白秦柳不是来害罗伊的。
    虽然对秦柳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该吃的药还是得吃。
    不然仅靠市面上的普通药品，以罗伊的伤势，没个把月还真不好痊愈，要是留下隐疾就遭了。
    两人回到屋内，服完药后，她又用跌打损伤的外用药为罗伊敷了一遍。
    敷药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罗伊低头看着艾莉亚为他处理伤口的样子，表情专注而温柔，心中一股莫名的情愫逐渐涌上心头。
    她是那么的坚强，即使是面对无法匹敌的秦柳也不曾退让半步。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欣慰。
    如果给每个人做个定性，他自认为应该属于低社交欲望人群的一类。
    在前世，一碗杯面，一台电脑，他就能一个人窝在卧室里玩上一整天，自然，现实中的朋友也寥寥无几。
    这种习惯在他这一世也延续了下来，他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制定了计划，而这个计划，不过是用自己前世的经验在这一世重走一遍罢了。
    证据就是在这一世，他的朋友也只有哈维一人，即使参加了聚会，但从不主动和人交流，哪怕是东道主秦翔都快要记不得他长什么样。
    但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他也挺满足了。
    但艾莉亚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人生轨迹，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和其他人发生争吵，也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以身犯险，去争取一个让她洗清冤屈的未来。
    而现在他觉得，两个人互相扶持、互相付出、互相为之改变……这种感觉似乎也挺不错的。
    至少看着身边的艾莉亚，他不后悔自己方才做出的决定。
    “少爷，您还觉得哪里有不舒服吗？”
    艾莉亚不安的看着他。
    罗伊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
    这颗丹药还真是神奇，如今呼吸和说话皆已通畅，秦家拿出手的宝物果然不是凡品。
    “比起这个，你刚刚直接叫了我的名字吧？”
    “啊！”
    艾莉亚顿时垂下头去，“抱歉！少爷。我不小心忘记了礼数，请……请您责罚！”
    “我不是这个意思。”罗伊不由苦笑，“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
    “可是，礼数就是礼数。”艾莉亚坚持道。
    “对于女仆来说，主人的指示才是最需要遵守的吧？”
    罗伊摇了摇头，“从今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因为你也不再是我家的女仆了，我会与你解除契约。”
    艾莉亚愣住了。
    她的眼眶陡然湿润起来，双手攥着裙摆，低声说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可以改的。”
    她的声线略带颤抖，罗伊莞尔，摸了摸她的头：“你傻呀，你现在已经是传承者了，哪有传承者去做人家女仆的道理！
    “如果你还想留在这里的话，我会重新和你签一份客卿契约。客卿的地位跟家族是近乎对等的，这是传承者依附于某个家族时最常见的做法。”
    “不要！”艾莉亚倔强的摇了摇头。
    “您还记得吗，我已经向您宣誓效忠过了，这其实是一种骑士礼，对我来说，现在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作为骑士，我要坚定不移的维持自己的本心，不为外物所诱惑，请您不要再考验我了！”
    没想到这小妮子还挺中二，她似乎对成为骑士有着异常的执着和渴望。
    罗伊挠了挠头：“可我记得正统的骑士宣誓礼是需要仪式的吧？”
    艾莉亚顿时俏脸一红，啜喏道：“当时……不是没有条件嘛！”
    罗伊沉吟道：“你去院子里拿一把剑过来。”
    艾莉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在她出门的时候，罗伊在书柜上找到了与骑士宣誓礼相关的文献书籍。
    待艾莉亚回屋，罗伊合上书，接过她递来的剑。
    他的开刃武器是匕首，院子里只有他练习用的木剑，不过充作仪式的道具也够了。
    “还记得骑士宣誓礼的誓词吗？”
    罗伊拄剑起身，微笑着看向她。
    艾莉亚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她捂住嘴，仿佛有些难以置信，随后点了点头，朝他单膝跪了下来。
    罗伊用剑背轻触她的两肩，沉声道：
    “以神为证，你是否拥有成为骑士的觉悟，是否愿意为我效忠，做我忠诚的骑士？”
    艾莉亚将右拳置于心口，表情肃穆：“是的，大人，我将遵守骑士准则。”
    “我发誓英勇奋战。”
    “我发誓恪守荣誉。”
    “我发誓不畏牺牲。”
    “我发誓锄强扶弱。”
    “我发誓保持谦卑。”
    “我发誓公平公正。”
    “我发誓敬仰神明。”
    “我发誓永远诚实。”
    “我，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宣誓效忠我主罗伊·阿诺德，我将永远忠诚，矢志不渝，不离左右。”
    这场宣誓礼没有任何人的见证，也没有任何人的祝福，甚至连那把宣誓用的剑都只是一把木剑，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简陋而粗糙。
    可艾莉亚半跪在他面前，抬头坚定的看着他，眼神是如此的有力。
    淡金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她仰面朝天的面容此刻美得不可方物，只看外表，仿佛应该是罗伊跪在她的面前，她才是册封骑士的公主。
    可她想要守护罗伊的意志却是真实的，在秦柳面前，她确实挺身而出，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决心。
    这便已经足够。
    他会回应这份意志。
    不再需要任何书面契约，这一刻，两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罗伊授剑，凝望着眼前的女孩。
    “艾莉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骑士了。”

 第三十章：牧羊人

    上城区，亚当斯府。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
    数盏夜明灯挥洒明亮的光芒，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房间里氤氲着温暖的气息。
    阿瑟垂着头，那身浸染狼血的礼服已经换成一套舒适暖和的皮草外衣，可他依然忍不住微微颤抖。
    因为输掉赌约，他欠了一百万的债款，不可能再向家里隐瞒下去。
    他面朝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看不出表情的中年人。
    那是亚当斯家的家主，他的父亲，西姆斯·亚当斯，
    同时是五阶守护骑士，担任神殿骑士团下属守护骑士分团第六小队的队长。
    他正值壮年，宽松的睡袍掩藏不住他魁梧有力的身躯，沉凝的眼神落在阿瑟身上，压迫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了一会儿，西姆斯开口。
    “你说，你因为艾莉亚的事和同学打了个赌，然后，还输给了他一百万？”
    “……是。”
    “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我不该打这个赌。”
    “错了，是你不该跟艾莉亚扯上关系。”
    “……对不起父亲，我知道错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我会偿还欠款，然后不再惹事。”
    “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瑟犹豫了一会儿：“罗伊·阿诺德，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
    西姆斯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克里斯蒂安家的案子是由牧羊人受理的，可他们依旧查不出什么，也不会查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因为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克里斯蒂安家有罪，这很重要。”
    “……我好像明白了。”
    西姆斯看着阿瑟略带迷茫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行了，回去休息吧。”
    阿瑟如蒙大赦，逃命似的离开书房。
    少顷，一位黑斗篷推门而入。
    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说起话时声音沙哑：“这小子可真会惹事。”
    西姆斯摊了摊手：“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曾犯过这些愚蠢的错误，不是吗？”
    “罗伊·阿诺德……或许我得去做一下善后工作？”黑斗篷沉吟道。
    “不，不要做多余的事，属于我们的戏份已经结束了，牧羊人会把尾巴打点好。”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哈，你才是，既然决定入局，就该明白，棋子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运筹帷幄是棋手该考虑的事情。”
    西姆斯站起身，走到窗前，缓缓推开玻璃窗。
    窗外的寒风从缝隙中挤入，屋内的温度瞬间低了下来。
    “冬天要来了。”
    他自言自语，呼出淡淡的白气。
    ……
    翌日正午，阿诺德府。
    罗伊盘坐在床上，手里握着红色灵力水晶，正在进行冥想。
    昨晚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过他还是选择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同时试验红色灵力水晶能给他的修炼带来多少收益。
    此时，精纯的灵力洪流从水晶涌入至他的身体内部，充盈着他的灵力阶梯。
    这是灵力水晶最主要的用途，每当耗尽灵力的时候，都可以利用灵力水晶快速补充灵力。
    就如同可拆卸电池一样。
    而每一次的补充灵力都会扩容身体的灵力上限，加快点亮灵力阶梯的速度。
    他感受着身体状态，在心里微微估算了一下。
    以现在的修炼速度，或许再过不到半个月，他就能顺利点亮第二层传承台阶了。
    如果没有红色灵力水晶，他起码还需要半年，甚至更久。
    因为他是双传承者，平时修炼的灵力都会被两座传承台阶均分，升级需要的灵力量是一般传承者的两倍。
    也是他天赋异禀，有着远超一般传承者的灵力适应性，修炼同样的时间，汲取的灵力亦是普通传承者的近乎两倍。
    才能在修炼等级上不拖后腿。
    而所吸收的灵力越多越纯粹，灵力适应性高的传承者的修炼速度就会呈指数级上升。
    在拥有了高纯度的红色灵力水晶后，当不再需要为灵力发愁时，罗伊可怕的灵力适应性就会得到充分发挥，极速提升他的修炼速度。
    “嗒嗒——”
    门口传来艾莉亚的敲门声。
    “少爷，有客人拜访。”
    罗伊睁开眼。
    找他？
    说句自夸的话，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交际能力强到请假一天就有同学来家里慰问他。
    除了哈维。
    可大概率哈维现在也在翘课。
    那还有谁？
    总不可能是秦柳三顾茅庐来了吧？
    他带着疑惑来到正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头戴黑色礼帽，手持黑色手杖，身着黑色风衣，里面是黑色马甲和白色衬衫。
    黑色刘海微卷，一双灰色眼眸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英伦风的帅哥，看起来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沉稳内敛的感觉。
    “罗伊·阿诺德？”
    他脱下礼帽，朝罗伊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叫克莱恩·佛罗伦萨。”
    佛罗伦萨？
    罗伊不动声色的与他握了握手，眼神却是沉凝起来。
    神殿十八世家之一，「月影」一席的代表：佛罗伦萨家族。
    从身份上来说是和秦家同等地位的存在，这种大人物来找他有何贵干？
    等等，秦家……
    思绪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他突然记起了一则关于传承者学院的传说。
    两年前，也就是传承者学院的992级生，曾出现过一支队伍，被誉为是西德尼亚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迹。
    神殿世家的四名直系成员于同年入学传承者学院，并联手组建了这支队伍，随后所向披靡，至今未尝败绩。
    要知道，这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情。
    神殿世家拥有西德尼亚最纯粹的传承者血脉，而传承者血脉越强，诞下子嗣的概率反而越低。
    这就导致了神殿世家的直系成员，几乎都是一脉单传，像秦家后代有一姐一弟两人，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正是因为稀有，传承者学院可能好几年都等不到这样一名天之骄子入学。
    而就算是某年刚好有多名神殿世家的直系后代入学，也不能保证他们组成一队，各自为营才是大多数情况。
    这牵涉到了各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所以，这支全部由神殿世家直系后代组成的队伍才会在当时轰动西德尼亚，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罗伊也略知一二。
    他还记得这支队伍的成员是——
    剑修一席代表，秦家直系，也就是秦柳。
    裁决一席代表，艾尔兰家族直系，薇拉·艾尔兰。
    守护骑士一席代表，亚伯拉罕家族直系，巴顿·亚伯拉罕。
    以及月影一席代表，佛罗伦萨家族直系，克莱恩·佛罗伦萨。
    也就是说，他应该是秦柳的同学兼队友了。
    克莱恩微微颔首道：“秦柳让我帮你一个忙，听说你接收了克里斯蒂安家的遗孤？”
    他的视线跨过罗伊，看向站在他身后女仆打扮的艾莉亚。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同时也是一名牧羊人，隶属于守夜者小队。”
    “我会为你们解答一些疑问，因为——”
    “克里斯蒂安的案子，就是我负责的。”

 第三十一章：你比我自由（二更）

    正厅，罗伊和克莱恩面对面坐着。
    艾莉亚为二人端出茶水，尽可能的装作若无其事，耳朵却早已悄悄的竖了起来。
    克里斯蒂安家的案子是克莱恩负责的，意味着能从他口中得知这场案件的第一手资料。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茫然后，她越发觉得这场降临在克里斯蒂安家的横祸显得十分古怪。
    从父亲自杀，再到西德尼亚军闯进家门，最后到宣判罪名。
    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宛如计划好的一样。
    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牧羊人……”
    罗伊啜了口茶，暗暗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
    牧羊人是西德尼亚的六大特种机关之一，负责执行神殿的机密任务，以及侦破西德尼亚城内发生的重大且恶性的案件。
    其核心成员全部由刺客职介的传承者组成，旗下分出三个小队：
    分别是负责交涉、监察、镇压的执法者小队，队伍里的成员主要为「血舞」。
    负责潜入、调查、保护的守夜者小队，队伍里的成员主要为「月影」。
    以及负责审讯、辅助、支援的审判者小队，队伍里的成员主要为「亡语」。
    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的传承之一就是月影。
    从传承者学院毕业之后，若是不打算加入攻略组，活跃在攻略世界树的前线，那么加入牧羊人的守夜者小队便是月影最好的选择。
    而佛罗伦萨家族作为月影一席的代表，负责掌管整支守夜者小队。
    克莱恩是其直系后代，成为守夜者的一员也是理所当然的。
    整理了一下思绪，罗伊问道：“克莱恩阁下，我想知道克里斯蒂安家出事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叫我克莱恩就好。”
    克莱恩态度温和，“那天晚上，西德尼亚军接到了一份举报，有人举报克里斯蒂安家族偷渡、窝藏和贩卖奴隶。”
    “当军队赶到的时候，他们发现家主艾维·克里斯蒂安自杀身亡，以及，在家里确实找到了没有户籍的黑市奴隶。”
    “克里斯蒂安家出身贵族，因此，这个案件被移交到了牧羊人的手中。”
    罗伊凝视着克莱恩：“家主艾维……确实是自杀？”
    克莱恩点了点头。
    “那些奴隶呢？他们的证词是什么？”
    “所有的证词都表明家主艾维确实是奴隶贩子。”
    克莱恩咬字清晰的回答。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墙上挂钟“咔嚓咔嚓”的声响显得尤为刺耳。
    “那克莱恩阁下……你怎么看？”
    “上城区严禁一切偷渡行为与人口贩卖，这是西德尼亚的高压线，而一切的已知证据都在指向克里斯蒂安家族，它无法脱罪，因此只能被肃清，以儆效尤。”
    “可是不觉得很奇怪吗？艾维先生为什么要自杀？仅仅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罪行暴露，所以畏罪自杀？”罗伊皱着眉头。
    他看向克莱恩：“那么，这桩案件就要结案了？艾维先生的死明显有蹊跷，假使他确实是罪人，我们或许也可以继续顺藤摸瓜，比如说……找到他的‘同伙’？”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
    克莱恩身体前倾，严肃的看着罗伊，“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贵族将名声和气节看得比谁都重。证据不足，你无权搜查贵族的财产，侵犯他们的隐私，哪怕是牧羊人也不行，这是被写在西德尼亚法典里的铁律。”
    “而且，这桩案件确实要结案了。艾维畏罪自杀，神殿骑士团为此蒙羞，上头给了指示，要我尽快把这件事压下去。”
    “你不方便继续调查？”罗伊敏锐的抓住他的弦外之音。
    “你想当正义的使者？”克莱恩眯起眼睛。
    “您说笑了，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罗伊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您看到了，我家毕竟收留了艾莉亚，也算是跟克里斯蒂安家族扯上了关系，想要知道这场案件的内情也很合理吧？”
    克莱恩没有多说，他从风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张便笺，写上一串地址，推给罗伊。
    “这是此次案件当事人的住址，如果你好奇，不妨自己去寻找真相。
    “我姑且也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如果你能发现有用的线索，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罗伊接过便笺：“多谢。”
    “小事，秦柳拜托我多关照你。”
    克莱恩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老实说我还挺吃惊的，第一次见她对谁如此重视。”
    “秦柳……她还说了什么？”
    “她让你放手去做。”
    克莱恩戴上礼帽，拿起手杖，朝门口走去，“这个案子我拖不了太久的，如果你想继续调查，现在只有半个多月时间，最迟不能超过这个月底。”
    罗伊将他送至门口：“我明白。”
    “祝你好运。”
    克莱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罗伊目送他在拐角处消失不见，环抱手臂，右手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克莱恩的行为堪称反常。
    如果他想把这个案件查干净，为何不自己亲自调查？以佛罗伦萨家族的势力，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而如果克莱恩想将这个案件压下去，他甚至就不该来这里，即使来了，也完全可以敷衍了事，不该说那么多。
    或许，他有什么言不由衷的理由。
    罗伊看着那张便笺，将那一串地址默默记在心里。
    一开始他并不打算掺和到案件里去，因为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阿诺德家的体量根本不够和那些大势力玩的。
    但既然从秦柳那争取到了这次机会，有了秦家作背书，他会好好的把这份机会利用起来。
    秦柳是目中无人，自说自话，还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但这种人反而不屑于说谎和伪装。
    她说要帮，那就真的会去帮。
    罗伊转过身，正厅里，艾莉亚正在收拾茶具。
    她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关心案件真相的人，却也是表面上装得最若无其事的人。
    艾莉亚已经觉醒了传承，但她觉醒得太晚了，现在更需要加倍的努力去修炼，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准备一个人去调查这个案件。
    “艾莉亚。”
    “我在的！”她立马小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块抹布。
    “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晚上有个聚餐，不用为我准备晚饭，以后每个周一都是如此。”
    “明白了，少爷。”
    晚上是秦家聚餐的日子，他要去那办点事。
    顺便蹭一顿饭。
    毕竟，世上唯有真情与美食不可辜负。
    ……
    小巷的拐角，克莱恩停下脚步。
    “喵~”
    一只黑猫朝他迎去，一边叫唤，一边扬起尾巴，在他的裤管上来回摩擦。
    他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从兜里掏出几块小饼干放在地上。
    这时，从对面跑来一只花猫，嘴里叼着一根鱼骨头，黑猫瞧了它一眼，立马跟着它跑开了。
    克莱恩望着黑猫离去的方向，无奈的耸了耸肩。
    “好吧，连你也比我自由。”

 第三十二章：下城区

    秦家府邸，宴会厅。
    这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热闹，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芳香。
    罗伊皱着眉头在人群中逡巡了好久，也没找到阿瑟的人影。
    “罗伊。”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竟是秦翔走了过来。
    他递出一张黑卡：“阿瑟今天请假，但送来了这张卡，里面有一百万索尔。”
    这是银行卡，由灵性材料制成。凭借此卡能在西德尼亚神圣银行进行货币交易，拥有非常可靠的安全性。
    罗伊接过这张卡，黑卡表面微微凸起的磨砂材质摸起来非常舒服。
    能不舒服么？里面装得可是一百万索尔。
    秦翔并不打算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指手画脚，岔开话题：“昨晚见到我姐了吧？”
    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罗伊的身体，似是要找出他被秦柳暴打过的证据。
    “是的。”
    罗伊斟酌着用词，“你姐真是……！”
    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还是满脑子全是战斗的疯子？
    对于秦柳，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秦翔看着他：“所以，你准备加入我的队伍吗？”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罗伊身上。
    待明年入学传承者学院，在他们995级的新生中，只有秦翔这一位神殿世家的直系成员。
    也就是说，秦翔的大腿是所有新生中最粗的，加入他的队伍，就等于是抽到了上上签。
    这也是宴会厅中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一时间，众人看向罗伊的眼神中不免夹杂着羡慕嫉妒恨。
    只是，一想到之前的狩猎结果，罗伊能被秦翔认可，又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一边，罗伊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虽然他也认为加入秦翔的队伍是最合适的选择。
    可如果他加入了秦翔的队伍，艾莉亚该怎么办？
    作为“罪人的后裔”，而且是接近十五岁才觉醒的传承者，她很可能连队友都找不到。
    而且昨晚秦柳在和他达成约定的时候，并没有要求自己一定要加入秦翔的队伍。
    “你们的队伍只剩一个名额了吗？”罗伊问。
    “是。”
    “可惜我已经有队友了。”罗伊微微叹了口气，“所以，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秦翔微微扬了扬眉毛。
    “是么？你最好考虑一下，这份邀请直到聚会结束前都有效。”
    以他的骄傲，当然不可能放下身段游说罗伊加入队伍。
    于是很干脆的返回了自己的席位。
    倒是周围人已经被震惊的快说不出话来。
    “罗伊……”
    哈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眼泪汪汪的拉住罗伊的胳膊。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我放弃加入秦翔的队伍，你可是真是个小笨蛋！我不许你做这样的傻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七分甜蜜与三分责备。
    眼看他要把鼻涕眼泪擦到自己的衣袖上，罗伊起了一身恶寒，急忙将他甩开。
    “别自作多情。”
    “我懂！”哈维嚎叫道，“兄弟之间就不提这些虚的了，我敬你一杯！”
    “你知道我不喝酒。”罗伊摇了摇头，“再问你个事儿。”
    “啥？”
    “对于下城区与地下城，你了解多少？”
    “完全不了解。”
    哈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问这个干什么？一个是穷地方，一个是贫民窟，有什么好了解的。你要问上城区哪里值得玩，我倒是能跟你掰扯掰扯。”
    “那没事了。”
    罗伊接过果汁，随手和他碰了一杯。
    ……
    第二天早上，罗伊和往常一样坐上了前往学校的马车。
    到达目的地后，他并没有走进学校，而是又叫了一辆马车，转而往下城区驶去。
    阻隔上城区与下城区的是一圈三十米高的城墙。
    在开始的开始，人类先民们在神意的指引下抵达了世界树，建造了初代西德尼亚主城。随着一圈坚固高耸的城墙筑成，他们终于在世界树的脚下扎了根。
    在世界树的滋养下，在城墙的保护中，人们彻底远离了魔兽和天灾，迅速繁衍壮大起来。几百年后，初代西德尼亚主城已人满为患。
    于是他们在初代主城的城墙外围又建了一圈城墙，以供更多的人民生活居住。
    现在的西德尼亚主城就像一个同心圆，拥有着一内一外两堵城墙。
    以世界树为圆心，被内城墙围起来的城区叫做「上城区」，夹在内外城墙之间的新城区则叫做「下城区」。
    之后，西德尼亚又开辟了「地下城」，即在地底下建造了一块新的居住区。
    上城区，下城区，地下城，这就是主城西德尼亚的三块居住区。
    其中，上城区是西德尼亚的中心，代表着全人类的繁荣与昌盛。
    而下城区的住民，其祖先都是因为西德尼亚的人口膨胀，而从上城区迁徙出去的那一批人。
    在隔了一堵城墙后，他们已经几乎无法享受到世界树给人类带去的恩惠。
    他们的生活方式，要么是跟着上城区的商人喝口汤，要么则是干脆走出城门，当一名佣兵，在天灾与魔兽横行的城外荒野寻求一线机遇。
    但不管怎么说，还有选择的权力。
    真正悲惨的是地下城住民。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被西德尼亚所需要的难民。
    因为地下城建立之初的本意，是把它当做墓地来使用的。
    之后随着人口不断增多，西德尼亚只好扩建了地下城，把它当做那些没有户籍、没有工作的难民的一个临时安身之所。
    那里是不折不扣的贫民窟，大部分人都靠着西德尼亚神殿的赈济粮过活。
    当然，这些都是罗伊从书上看到的资料，这十四年来，他还没有踏出过上城区一步。
    现在，为了追查奴隶贩卖案的蛛丝马迹，他需要来到下城区和地下城，收集相关情报。因为克莱恩提到过，在克里斯蒂安家中被发现的那群奴隶，通通都是地下城出身。
    他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和麻烦，相反，还隐隐觉得有些期待。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
    马车驶到城墙下，守城军查看了罗伊的上城区居住证明，在知道其贵族身份后，更是朝他敬了个礼。
    “罗伊先生，您可以随时返回上城区，祝您在外面玩得开心。”
    马车顺利的驶过黑压压的初代城墙，如同穿过一个漆黑的隧道，随后眼前一亮。
    恍若隔世。
    罗伊跳下车，打量着眼前这个新奇的世界。
    表面看上去，下城区的建筑与上城区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少了很多类似于西德尼亚神殿、秦家的藏剑阁等等这些标志性建筑。
    而从来来往往行人的衣着打扮中可以看出，下城区人民的生活质量虽然在及格线以上，论富庶程度，确实远不如上城区住民。
    他低下头，对着手中的那张便笺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
    “姓名：雏菊，地址：下城区三区慷慨大道65号……”
    “葬仪馆？”

 第三十三章：化名（二更）

    “吱嘎——”
    陈旧的大门被推开，罗伊步入葬仪馆，四下打量着。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这里专门负责白事，墙上挂着形形色色的花圈，地板上陈列着造型各异的黑匣子，从棺材到小盒，应有尽有。
    想来能满足不同客户的各种需求。
    “有客人？”
    屋内的隔间里探出一个地中海脑袋。
    然后他看清了罗伊的打扮，这少年的衣料做工精致，看起来极为体面，气质跟外面那些衣着邋遢、流里流气的混混和佣兵完全不一样。
    每个精明的生意人都一双识人的慧眼，他明白，今天的生意上门了。
    “你是这里的老板？”罗伊伸出手。
    “是的，我是。”
    地中海大叔从隔间小跑出来，跟他握了握手。
    收手时，手中已多了一枚银索尔。
    一枚银索尔，已经能抵得上店里好几天的利润了。
    地中海大叔笑得眯起了眼睛。
    “哎呀呀，您还真是慷慨。我叫格林，先生，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西德尼亚报社的记者，叫罗伊……呃，姓罗名伊。”
    罗伊沉吟，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似乎应该用化名比较好。
    “记者？”格林微微一愣，“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
    西德尼亚的报社并不多，且通通开在上城区，而这恰恰是罗伊高贵身份的证明。
    虽然他心里也有一丝怀疑，毕竟这个少年看起来太年轻了，但问题不大，只要加钱，你说你是报社老板他都信。
    格林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几分，他热情的把罗伊招待进隔间，端茶倒水。
    “我打算做一些取材。”
    罗伊掏出准备好的便笺和钢笔，做足了采访的样子，“下城区的生意怎么样，格林老板？”
    “还行吧！咱们这可是百年老字号，三区的白事几乎都经我手。”格林得意的说道。
    “恕我冒昧，我看您这家店的体量并不算大，还以为生意不好呢。”
    “穷鬼多呗！”格林叹了口气，“在下城区，哪种人死得最多？佣兵！墙外多危险啊，他们常年往墙外跑，死的能不快吗！”
    “可他们也是最穷的人，烂命一条，死在外面的时候，连尸体都捡不回来。就算带回个全尸，大部分人也付不起葬礼的钱，拿火烧成灰后就再也不管了，连块牌都是自己带的！”
    “是葬礼的费用太高了吗？”
    “其实还好，他们主要是抠，连个棺材板的钱都不想出。”
    格林摇了摇头，“干佣兵这一行的吧，天生就不把自己的后事放在心里，只顾生前潇洒，却不知那个小盒才是他们永远的家呐！所以咱们面向的客户，大多还是城区里的体面人。”
    “有来自地下城住民的委托吗？”
    “地下城？哈哈，先生您在开玩笑，那帮穷鬼连饭都吃不起！佣兵虽然穷，但好歹也是自食其力，但那些废物呢？”
    格林一拍桌子，“他们吃的是不劳而获的赈济粮，就住在墓地边上，天天想着坑蒙拐骗，发生在下城区的犯罪十有八九是地下城的人干的，他们简直就是西德尼亚的蛀虫！”
    “可我听说……你们这里不久前刚雇佣了一个女孩，叫做雏菊，她也是地下城人吧？”
    “啊啊，是的，但有个先生帮她买了下城区的居住证明，他是军方的人，有他做担保，那女孩的人品应该没有问题吧。”
    罗伊若有所思：“你还记得起那位先生长什么样吗？”
    格林陷入回忆：“呃，他应该也来自上城区。戴着礼帽，拿着手杖，穿得很体面，很年轻，说话也很有教养。”
    “黑色头发，灰色眼眸？”
    “啊对对。”
    罗伊问道：“军方的人，一直都会帮……地下城的人解决户口问题吗？”
    “怎么可能！”
    格林连连摇头，“军方的人其实比我们更讨厌地下城住民，因为他们老是惹事，给军方添了很多麻烦。那些偷渡到其他城区被军方逮住的地下城住民，就算被打死也是很常见的。
    “所以我猜啊，应该是那个老爷自掏腰包帮她买的居住证明，我当时还奇怪呢，以为他是想包养情人，但看着也不像啊！不然为什么要放在我们店里打工呢？而且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罗伊颔首：“雏菊现在在店里吗？我有些事想要问问她。”
    “在的在的，您稍等。”
    格林走出隔间吼了一嗓子，“艾琳娜！赶紧给我过来！”
    旋即转头解释道：“我给她改了名字，雏菊这种地下城的贱名，说出去太掉价了。”
    地下城的住民是没有自己的姓氏的，就连名字也是随意取自动物或花花草草的名字。
    没过几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板，您叫我？”
    快步走进来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朴素的灰色工人服，身材比较消瘦，脸色倒是不错，有着与年纪相符的青春活泼感。
    “这位先生点名要见你。”
    格林表情严肃的嘱咐道，“嘴巴伶俐点，不要惹客人不高兴，知道吗？”
    待他转向罗伊的时候，脸上又堆满了微笑：“罗先生，那您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罗伊的嘴角微微一抽。
    总感觉自己好像化名了，又好像没化名。
    “那个……”
    艾琳娜在一旁惴惴不安的看着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不要担心，我是一名记者，只想雇你做一天向导。”
    罗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我打算去地下城采采风，但人生地不熟的，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他站起身，朝艾琳娜抛去一枚银索尔，“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罗伊行至隔间出口，却发现艾琳娜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疑惑道：“怎么了？价钱不是问题，回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更多。”
    艾琳娜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银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她低声哀求道：“先生，请您饶过我吧，我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哪种事？”罗伊连忙追问道，“你是不是被人威胁过？”
    “不是，不是……”她流下无助的眼泪，“我答应过恩人，不能再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了，求求您饶过我吧！”
    罗伊：“？？？”
    是错觉么？总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误会了。
    “听着，艾琳娜小姐。”
    罗伊深呼吸，“我是正经人，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正经人，你只需要做我的向导就好！真的！”
    艾琳娜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只是指个路的话，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
    我没带零钱啊，我找不开啊！
    罗伊有些牙疼，今天他算是明白了上城区与下城区之间的物价差别究竟有多大。
    眼见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谎话，罗伊只好掏出那张便笺：“其实我认识你的恩人，是他介绍我来找你的，他的名字叫克莱恩，对吧？”
    艾琳娜不识字，也读不懂便笺上的字迹，她捂着胸口，眼神更警惕了：“我不认识什么克莱恩，我的恩人名字叫夏洛克。”
    罗伊：“？？？”
    克莱恩，你也用的化名？

 第三十四章：地下城

    罗伊失算了。
    他没想到地下城的名声原来这么差。
    它是犯罪和灰色产业的代名词，城区人如果想去地下城“采风”，除了干那些事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性。
    “总之，你误会了。”他叹了口气。
    家里还有个含苞欲放的女仆在等着他呢，他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好在最后艾琳娜相信了他的话，跟他一起走出了隔间。
    不相信又能怎样呢？一旦得罪了上城区的老爷，他们有的是办法能整她。
    她并没有选择权。
    “吱嘎——”
    这时，推门走进来一名壮汉。
    他的身高起码在两米三以上，连进门都需要低头弯腰。长得十分厚实粗壮，身披深色鳞甲，背着一把钉头锤。
    “爸，我出趟委托，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这名壮汉看着格林，瓮声瓮气的说道。
    “请让一下。”罗伊抬眼。
    这壮汉堵在门口，犹如一座山岳，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壮汉看向罗伊和艾琳娜两人，疑惑道：“这是要去哪？”
    这句话是对艾琳娜说的。
    “啊……罗先生是上城区的客人，对这里不是很熟悉，我给他指指路。”
    艾琳娜连忙应道，同时省略了地下城这个关键词。
    这位壮汉名叫鲍勃，格林老板的儿子，同时是一名佣兵，对待艾琳娜犹如自己的亲妹妹。
    她不想让鲍勃操心。
    “上城区的人？”
    鲍勃冷哼一声，朝罗伊伸出食指，“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你要敢动艾琳娜一根毫毛，我指定没你好果汁吃，记住了啊！”
    罗伊皱起眉头。
    “鲍勃你干什么！”格林连忙跑了过来，脸都吓白了，“你疯了吧？他是报社的记者，赶紧给罗先生道歉！”
    能住在上城区的人非富即贵，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平凡人家能惹得起的。
    “没事。”罗伊揉了揉脸，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突然被陌生人用手指着脑袋无疑让人很不爽，但他理解鲍勃想要保护艾琳娜的心情。
    在格林的连声道歉中，两人走出葬仪馆。
    “看来他对你很好。”罗伊随口说道。
    艾琳娜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看到并没有动怒，心里松了口气：“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我回去会跟他解释的，他误解您了，刚才真的很抱歉！”
    罗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看他那打扮，是一名佣兵？可我之前听格林老板说，他似乎并不喜欢佣兵这个职业。”
    “老板认为当佣兵太危险了，他希望鲍勃大哥能继承葬仪馆。但鲍勃大哥不听，天天往墙外跑。”艾琳娜答道。
    继承葬仪馆？
    罗伊想象了一下鲍勃抬棺的场景。
    好像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只是这么壮硕的身材，不当战士确实有点可惜了。
    “墙外啊……”
    他眺望着远处的城墙，“城墙的外面会有什么呢？”
    艾琳娜歪了歪头：“听说外面有很多凶兽，很危险，但也有很多机遇。如果能发现什么宝物，或是一座矿脉，那这一生就吃喝不愁了。”
    “这是鲍勃告诉你的？”
    “嗯，他干这行已经好几年了，加入了一个很大的佣兵团，那个佣兵团在墙外就有自己的地盘，有时他会驻守在那里，然后好几天都不回来。”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来到地下城的入口。
    艾琳娜犹豫了一下：“那个，地下城并没有城区安全，如果您想去采风的话，或许可以再找个向导，或者是雇个保镖。”
    罗伊奇怪的问道：“你不就是我的向导吗？”
    “不不，我只是认识路。”
    她连忙摇了摇头，用手比划道：“向导，您可以理解为……在地下城混得开的人物，遇到有人找麻烦的时候，他可以出面帮您摆平。”
    “或者您也可以直接雇保镖，让他们一眼就不敢找您麻烦。”
    “原来如此。”罗伊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作为传承者，还不到十五岁的他已经有了超越成年壮汉的身体素质，并且能使用灵力与传承技能，普通人无论来几个都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地下城的守卫们只是扫视了一眼他们的打扮，甚至没有要求出示居住证明，痛痛快快的就放了行。
    通往地下城的出入口一直是宽进严出，主要防的是没有城区户口和临时通行证的地下城住民偷偷溜出来捣乱。
    罗伊走进入口，向下蜿蜒的阶梯仿佛看不到底，出口的光亮逐渐离他们远去，只剩下沿路的火把忽明忽暗。
    这段路程并不漫长，但沿途昏暗且压抑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尤为难熬。
    直到他们走下最后一个台阶。
    地下城到了。
    仰头是看不到天空的穹顶，“夜空”中点缀着零星的灯光，将这片漆黑的世界照得昏暗。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平平矮矮的土房，即使跟下城区比起来都极为落后。
    无人清理的垃圾被随意丢弃在路旁，空气里总是混合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发臭了一样。
    地下城不分白天和黑夜，沿途上，他看到有人躺在路边呼呼大睡，也听到有人在远处发出亢奋的呼喊。
    这里是西德尼亚的地底，再高昂的叫声也传不到地面上去，只能在空旷而沉寂的地下城中一遍一遍回响，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罗伊有些气闷，他解开了衬衫的前几颗纽扣。
    “你还好吗？”
    他发现艾琳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不，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艾琳娜有些出神。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只要闻到地下城的味道，往昔的回忆就会纷至沓来。
    她下意识的往西边看去，那里坐落着地下城最大的红灯区。
    也是她曾经的容身之所。
    罗伊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西边：“那里就是你曾经的家？”
    家？
    艾琳娜垂下头：“是的……”
    “带我去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
    “月见坊，嗯，一个吃喝玩乐的地方。”
    “你一直呆在那？”
    “我是孤儿，从小就被月见坊的老板收养，除了这里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地下城的孤儿很多吗？”
    “很多，因为这里的人养不起孩子。”
    艾琳娜带着罗伊在地下城兜兜转转，看起来极为熟络。
    在经过一个昏暗的小巷时，迎面走来两个勾肩搭背的青年，他们不怀好意的打量了罗伊两眼，不禁嘿嘿低笑了起来。
    年轻的富家少爷，旁边还跟着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打劫对象了。
    于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其中一人突然肩膀一沉，朝罗伊狠狠撞去。
    然而他撞了个寂寞，罗伊仿佛未卜先知一般侧开了身子，接着随手一带，顺势将那人摔翻在地。
    “该死！”另一位青年脸色一沉，手里亮出小刀，扑袭的动作极为娴熟。
    一看就知道是惯犯了。
    但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已被牢牢钳住，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
    有月影的「身体掌控」和裁决的「洞察之眼」傍身，就连秦柳在近身战中都占不了他的便宜，更何况这些小混混。
    罗伊轻而易举的把小刀夺走，将那青年按倒。
    随后举起小刀，面无表情的朝那人脑袋上砍去！
    闪烁着寒光的刀尖在青年的眼瞳中急速放大。
    “呲——”的一声轻响。
    小刀贴着青年的脸贯入石板路，刀锋在他的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痕。
    “别自找麻烦。”
    罗伊不想节外生枝，他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起身离去。
    下一刻，那把小刀如同沙土一般瓦解，顷刻间崩坏成一滩碎片。
    寻常兵器无法承受灵力的注入。
    直到罗伊他们走远，一位青年才土灰土脸的爬了起来，后怕的看着地上小刀的残骸。
    “地下城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你看他的穿着，哪是地下城的人，行事风格也不像。”
    另一位青年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心有余悸，“这年头，连嫖客都这么能打了吗？”
    ……
    拐角，罗伊瞥了艾琳娜一眼：“地下城总是如此混乱么？”
    经历了刚刚的插曲，这位少女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慌，似是早已习惯。
    艾琳娜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地下城只有墓地那边有军队看守，居民区大抵都是如此。”
    墓地……
    罗伊明白她指的什么，眺眼望去。
    跟落后破旧的居住区不同，在地下城的中心，坐落着一块明亮辉煌的陵园，仿佛这头地下巨兽的心脏一般，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神圣气息。
    那是英灵殿瓦尔哈拉。
    相传神灵赋予人类以力量，指引人类前往世界树，攻略世界树，每一个在攻略过程中牺牲的勇士，都会成为英灵，被埋葬在这里。
    安置亡灵，建造英灵殿瓦尔哈拉，也是西德尼亚地下城被开辟出来的初衷。
    一旁的居民区，则是因为人口问题被匆匆扩建出来的产物，因此跟那辉煌威严的墓地相比，就显得无比灰暗破败。
    在地下城，活人甚至还没有死人住得好。
    而大多数人即使死去，也无法住进英灵殿。只有传承者和对西德尼亚做出过贡献、值得纪念的人才有资格葬在那里。
    英灵殿的外围，才是面向普通人的墓地，
    但即便如此，想要在那里获得自己的位置，依旧需要不菲的金额。
    对于贫穷的地下城住民来说，就算他们身死，也不过是被烧成灰烬，然后飘散在地下城的某个昏暗角落而已。
    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才会有朋友帮忙把骨灰装在盒子里带回家，好歹还能留个念想。
    他们穷尽一生，或许也见不到地表的阳光。
    ……
    罗伊跟着艾琳娜的指引在地下城的巷道里兜兜转转。
    一路上，他见到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也不乏很多衣着暴露的女郎朝他抛出媚眼。
    却没见过一位巡警。
    地下城的确不太平。
    “哥哥，大哥哥……”
    几声稚嫩的呼唤让他放缓了脚步。
    如果是寻常大姐姐那种甜得发腻的营业声线，他当然不会驻足，但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破旧的房子，屋内站着一位穿着灰色破旧衣裳的小女孩。
    良知告诉他这个小孩可能需要帮助，这使他不自觉停了下来。
    她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原本就破旧的衣服上充斥着各种缝缝补补的痕迹，半个身子缩在门口，冒出一个小脑袋希冀的望着他。
    “我和妈妈有好几天没吃饭了。”
    小女孩可怜巴巴的看着罗伊，“大哥哥能赏给我们一点钱吗，吃的也可以。我和妈妈会报答您的！”
    罗伊有些迟疑的伸向钱包。
    不是求报答，单纯就是给自己一个心安。
    不然拒绝一个如此困窘的女孩，总觉得心里过不去，而且他现在也不缺钱。
    艾琳娜在旁边悄悄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给她这个吧。”
    她递去一枚铜索尔。
    罗伊恍然，自己身上的钱最低限度也是银索尔，这么大的数额根本不是地下城的小女孩所该拥有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接过铜币，手指微微一弹。
    小女孩下意识的摊开手掌，那枚铜币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稳稳的落在她手中。
    “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小女孩忙不迭的弯腰感谢，当抬起头时，罗伊二人已经走远了。
    “一枚铜币在地下城能买到什么？”
    罗伊好奇的问道。
    在上城区，一枚铜币只能买到一碗稀粥，能当水喝的那种。
    “能买一大块面包。”
    艾琳娜想了想说道，“两个人，省着点吃的话，撑上三天应该没问题。”
    “我记得地下城不是有救济粮吗？”
    “啊……那个啊，名额是有限的，没有势力的人，还有那些妇女小孩，基本都是抢不到的。”
    “你所在的月见坊，就属于地下城很厉害的势力吗？”
    “……嗯。”艾琳娜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在巷道绕了一会儿，前方豁然开然。
    这里的建筑一改之前的低矮破败，显然是被人为精心的翻新装修过，聚集在这里的人也比之前更多。
    “就是这里了。”她抿起嘴。
    罗伊仰头。
    这应该是全地下城最气派的酒馆了，第一眼望去，这装潢的豪华程度和装修风格差点让他以为回到了上城区。
    门口的小厮亦是衣装笔挺，穿得人模狗样，他注意到了驻足的罗伊，在通过观察衣着与气质判断他有消费能力后，快步迎了上来。
    “先生您面生的很呐，第一次逛地下城？”
    “嗯？”罗伊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哎，您的眼力可真好，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咱们月见坊可是全地下城最好的去处，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玩的，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满足不了的！不如先生进来坐一坐？”
    “行啊。”
    罗伊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朝酒馆里面走去。
    艾琳娜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想要隐藏自己的面容。
    可门口只有一条路，小厮当然注意到了跟在罗伊身后的女孩。
    他仔细一打量，不由惊奇出声：“雏菊？你怎么在这里！”
    罗伊回头，淡淡的说：“这是我的人。”
    小厮眼神闪烁，他将二人送进酒馆的包厢，然后跟酒馆里的黑衣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罗伊与艾琳娜入座，立刻就有几位年纪和艾琳娜相仿，穿着暴露的少女迎了上来。
    她们娴熟的坐到罗伊的左右，嬉笑着和他搭话，炽热的鼻息有意无意的喷在他的耳垂和脖子上，廉价扑鼻的香水味刺激得他想打喷嚏。
    艾琳娜拘谨的坐在他的正对面，脸上的表情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罗伊推开身边的女人，缓缓说道：“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对不对？”
    艾琳娜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着罗伊身侧的陪酒女郎，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还记得自己曾因为讨不到客人的欢心而被老鸨毒打。
    她还记得自己曾无数次的对着地下城的穹顶发呆，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晒一次太阳。
    她还记得自己曾被灌得狂吐不止，然后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拉了起来，接着准备应付下一场酒局。
    正因如此，她才格外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
    在城区里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
    拥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健康作息。
    还有人把她当家人一样关心。
    曾经做梦也不敢梦到的事情正在一一实现，可她害怕自己就像个灰姑娘，等午夜一到立刻就被打回原形。
    当她回到月见坊，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在城区里的生活仿佛成了昙花一现的美梦。
    “不要紧张。”
    罗伊缓缓地说，“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负责把你好好的送回去。”
    她垂着头缩起肩膀，低声道：“您想要问什么，我一定回答您。”
    罗伊身体前倾，死死的盯着她：“我为半个月前发生的奴隶贩卖案而来，而你，就是被贩卖到上城区的奴隶之一。”
    “我曾以为你也是这次案件的受害者，但来到地下城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你也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对不对？”
    “艾琳娜，你是自愿成为「奴隶」的吗？”

 第三十五章：奴隶

    罗伊凝视着艾琳娜。
    “或许你不知道，哪怕是城区的酒楼和夜店，里面的那些小姐姐们表面上也是与店主签订了契约的正式员工。”
    “而你并没有上城区的居住证明。所以你无法和上城区的任何一家雇主签订劳动契约，就算他们虐待你，克扣你薪水，不给你饭吃，西德尼亚的法律也保护不了你。
    “你甚至无法向街上的巡警求助，因为你是黑户，只会受到他们的抓捕，而他们会立马与你撇清关系，上城区住民的辩解和地下城住民的控告，你觉得巡警会信谁？会帮谁？
    “所以你只能呆在雇主的保护圈内，他们会把你当成自己的物品来对待，直到玩腻为止——
    “换而言之，你就是被雇主圈养的「奴隶」。”
    “是的，先生。”艾琳娜凄凉的笑了笑，“但这样的生活在地下城也是一样的呀。”
    “至少去了城区，我还能在那里看到太阳。”
    罗伊沉默不语。
    方才他从地下城的入口走到红灯区的中心，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巡警。
    这里是西德尼亚的阴暗面，是一处无法之地，所有人都想往外面跑。
    而哪怕地下城的住民自愿想偷渡去城区当奴隶，也很少有人愿意做他们的帮凶，虽然这是个无本生意，你不仅可以对奴隶为所欲为，甚至还能私底下进行交易获取利益。
    可一旦事情暴露，惩罚太严重了。
    克里斯蒂安家被人举报，人赃俱获后直接就被抄了家。
    这涉及到西德尼亚最开始的一段历史。
    最开始的时候，这座主城还是设有王位，并且保留了奴隶制度的。
    但随着后来的改革，西德尼亚废除王位，改由神殿议事团掌权，奴隶制也被废除。
    「西德尼亚的所有人民都会平等的受到神明的注视，平等的享受神明的祝福。」
    「人与人之间的劳动关系，都要通过契约来进行约束。」
    「凡是妄图把人民当做奴隶的野蛮行为，都是对神明旨意的亵渎，必将受到严惩。」
    这是西德尼亚神殿的铁律，身为神殿骑士团的一员，克里斯蒂安家的家主艾维不可能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罗伊追问道，“是谁帮助你偷渡到上城区的？”
    “是……”
    艾琳娜陷入了回忆，“是一个上城区的老爷，叫艾维·克里斯蒂安。”
    “你确定？”
    她笃定的点了点头，“我记得他长什么样。”
    罗伊岔开话题：“你在这家店工作的时候，有随意外出的自由吗？”
    “需要向店里申请，而且外出的时候会有人陪同的。地下城很乱，店里的人负责保护我们。”
    “也可以理解为监视？”
    “……嗯。”
    罗伊叹了口气：“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在地下城，你就相当于这家店的私人财产，那个叫艾维的老爷就算想将人偷渡到上城区获利，也应该优先选择那些没有势力背景的目标下手才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奴隶案中和你一起偷渡到上城区的人，应该全部都是你在月见坊的……同事吧？”
    艾琳娜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么结论就很明确了，帮助你们偷渡到上城区的人就是月见坊的老板。”
    罗伊耸了耸肩，“而艾维不可能是这里的老板，因为克里斯蒂安家的财产已经被清算，这家店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我真的没有说谎！”艾琳娜慌张了起来。
    “我没有说你说谎。”
    罗伊缓缓的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你的记忆欺骗了你？”
    艾琳娜愣住了。
    她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罗伊却知道，世上的确存在一些手段能改变人的记忆。
    比如通过药物辅助的催眠……
    或是更加直接一点，通过某种传承的技能！
    刺客职介的传承「亡语」就能做到类似的效果。
    这是十八种传承中公认的最为诡异的一种传承，其他传承的技能或是物理攻击，或是法术攻击，但终究脱离不开攻击肉身的概念。
    「亡语」却能直接针对灵魂，它能悄无声息的潜入他人的梦境，能读取并改变他人的记忆与潜意识。
    通过改写奴隶的记忆，让她们指认错误的凶手，而艾维早已死无对证。
    这是由传承者策划的一起阴谋。
    而月见坊的老板，大概率就是这起阴谋的主使者！
    罗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吧，艾琳娜，我送你回家。”
    他朝桌上放了几枚银币，离开了月见坊。
    走在街上，罗伊思考着接下来行动的方向。
    克莱恩知道月见坊的猫腻吗？我应该去提醒他，还是等调查得再清楚一点再说？
    “嗒嗒嗒……”
    周围的气氛诡异的沉寂下来，鞋跟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很是清脆。
    街边逐渐弥漫起了浓雾。
    “艾琳娜？”罗伊倏然回头。
    没有人应答。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所有人都消失了踪迹。
    雾气翻腾间，他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篷，仿佛行走在黑夜中的死神。
    眼前急速模糊，他的意识朦胧起来。
    ……
    黑斗篷在他面前站定。
    罗伊呆呆的杵在原地，眼神微阖，看起来好似在打盹。
    身后，艾琳娜同他一样，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罗伊·阿诺德……”
    黑斗篷喃喃道，手中的匕首缓缓抚上他的脖子。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能找到这里的？”
    他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意识。
    “罢了。”
    黑斗篷的语气低沉下来，“是你不走运，小子，有些东西不是你可以触碰的——”
    匕首一寸一寸朝罗伊的脖子推进，而他似乎浑然不觉，依旧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黑斗篷的身形突然一顿。
    他的匕首不知何时被一团阴影牢牢的束缚住，无法再向前寸进一步。
    罗伊的影子被昏暗的光线拖得长长的。
    此时，他的影子正在缓缓蠕动。
    仿佛是魔术师的杰作，那片阴影中居然走出了一位戴着礼帽，拿着手杖，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
    他灰色的眼眸淡淡的看着那位黑斗篷。
    “你不能杀他，罗曼。”
    罗曼后退一步，缠绕在他匕首上的阴影瞬间消散，他收起匕首，露出诧异的表情。
    “为什么？”
    克莱恩摇了摇头：“这是秦家的人，杀了他会有大麻烦。”
    当初他答应秦柳的一点，就是要保证罗伊在案件调查中的人身安全。
    “秦家不是我们的盟友吗？”罗曼皱起眉头，“那该如何处置。”
    克莱恩沉默了一会儿：“改写意识吧，让他把刚才的事忘掉。”
    “真麻烦。”
    罗曼咕哝一声，开始施展技能。
    克莱恩静静的端详着罗伊的脸庞，这是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他记得这个少年才十四岁。
    他不禁隐隐自嘲，当初为什么会对这个少年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是因为不甘心么？
    可就连他也无法挣脱家族的束缚，更遑论这个出身平平的少年。
    神殿世家掌控着西德尼亚的命脉，它的意志便是西德尼亚的意志，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抗衡。
    罗曼突然“咦”了一声。
    “怪事，这小子的精神力为何如此强大？”
    克莱恩瞥了他一眼：“你可是四阶亡语，不要说拿他没办法。”
    “这倒不至于。”罗曼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看向艾琳娜，又皱起了眉头。
    “按照计划，这个女人应该由你来抹杀，为什么她还活着？如果你下不去手，就让我来。”
    “她还有用，办好你的事，我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克莱恩冷冷的说。
    罗曼摇了摇头，然后对艾琳娜施展技能。
    这次的进展异常顺利，他长吁了一口气，朝克莱恩微微躬身。
    “佛罗伦萨的少爷，您是新晋升的牧羊人，所以我理解您，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要陪我们演一场戏，这肯定很无趣。”
    “但请您明白，所需要的牺牲越多，胜利的果实就越甜美。为了即将到来的骑士团大选，为了家族的利益，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您成为佛罗伦萨的家主，成为西德尼亚的掌权人之一，您就会明白，仁慈和正义是最不被这个时代需要的东西。”
    罗曼走远了。
    克莱恩仰头。
    西德尼亚的地下城永远不见天日。
    他后退一步，身形缓缓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罗伊和艾琳娜，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时代的灰尘落到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啊。”

 第三十六章：月见坊

    “……罗先生，你有在听吗？”
    “……罗伊……”
    “嗨，小鬼！”
    鲍勃惊雷般的大嗓门陡然一吼，同时重重一拍桌子。
    吓得坐在对面的罗伊微微一抖。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罗伊放下手中的纸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惫。
    前几天他和艾琳娜一起前往地下城探寻线索，但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家里。
    他竭尽全力的回想着在地下城发生的一切。
    可脑袋却好像一团浆糊，只要是有关地下城的记忆，通通都是暧昧不清的。
    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的警告他：
    不要再前往地下城，不要再去想与地下城有关的事。
    他知道自己一定出问题了，但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让他心烦意乱。
    但唯有一点可以确信，出问题正说明他已经很接近事件的真相，以至于有人对他动了手脚。
    秦柳曾叫他放手去做，这就是她送给罗伊的礼物。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性命之虞，不然幕后黑手对他恐怕就不是动动手脚这么简单了。
    秦柳虽然是个疯女人，但言出必行，起码能保证他不会被暗杀。
    而罗伊也不是被吓大的，更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既然最开始决定要插手，他就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
    只是他现在已经丢失了调查案件的方向，这几日他每天都来葬仪馆串门，却再也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看你脸色那么糟糕，不会是被报社的老板骂了吧？”
    鲍勃将一杯热茶放到罗伊面前，“看到你们上城区的老爷也过得不如意，那我就放心了。”
    罗伊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
    “谢谢关心。”
    天气越发的冷了，热茶入口，化作暖流直通五脏六腑，让他感觉稍微好受了些。
    跟初次见面时的态度不同，在得知罗伊这几日对艾琳娜并没有什么非分之举后，鲍勃对他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
    现在罗伊也知道鲍勃只是心直口快，外加文化程度比较低，当初指着他的鼻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听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每次来串门都给我爸付了一笔那什么，咨询费？请你喝一杯茶也不算什么。”
    鲍勃挠了挠头，重新坐回罗伊面前，“我刚出完委托回来，今天休假，有什么想问的你问我就行。”
    他其实对上城区的老爷并不感冒，原本是不打算为了罗伊浪费自己宝贵的休假时间的。
    方才被罗伊缠住问了些问题，看在咨询费的份上，他本想随便应付几句就走。
    但经过短暂的接触，他发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并没有像寻常的上城区老爷那样，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抱有针对下城区人的优越感。
    于是便对他多了一份好奇，坐下来准备陪他好好聊聊。
    “嗯，刚才聊到哪里了来着？”
    罗伊重新拾起纸笔，作采访状。
    鲍勃打开话匣子：
    “聊到最近的佣兵公会出现了一个新人佣兵，他居然是上城区人，你说怪不怪，上城区的老爷不呆在世界树下乘凉，跑我们这儿当佣兵干嘛，怕是在上城区混不下去了吧！”
    “哦？”罗伊顺着他的话头，“然后呢？”
    “嗨，那人有着上城区老爷特有的臭脾气，听说来佣兵公会的第一天就在大厅里揍了好几个老佣兵，太嚣张了！”
    “他为什么揍人？”
    “额，好像是那些老佣兵在一旁嘲讽了他。”
    “那揍人不是很正常吗？”
    “是哦……”
    鲍勃歪了歪脑袋，“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那头金发看着就让人不爽，眼神也很阴暗，不行，得找个机会揍他一顿，哪怕是头龙来到这块地盘，也得给我乖乖盘好咯！”
    为什么金发就让人看着不爽，给全世界的金发道歉啊！
    罗伊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段话的思维逻辑看起来有些支离破碎。
    “你似乎对上城区的人有很深的成见。”他问道，“莫非曾经发生过什么？”
    “大部分下城区人对上城区都有成见，因为他们把世界树的资源据为己有，逼迫我们去荒野上谋生！”
    鲍勃哼了一声，“而地下城的人对上城区成见更大！上城区的老爷只顾自己的荣华富贵，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
    “你能想象吗？上城区每天都有丰盛的饭菜可以吃，而在他们的脚下，地下城的住民还在靠每天一次的救济粮过活！
    “地下城那种混乱肮脏的环境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下城的人想要过上好日子，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地下城，成为下城区的佣兵。
    “因为佣兵身份就是一个临时通行证，有了这个通行证，即使没有下城区的居住证明，也能自由出入地下城与下城区。不然的话，你连出都出不去，只能一辈子呆在地底下！
    “我所在的佣兵团，大部分兄弟都是地下城出身的，每次跟他们聊天，我都觉得他们过得是真的苦，那些上城区的老爷是真的该死！”
    末了，他还愤愤的瞪了罗伊一眼。
    罗伊：“？？？”
    瞅我干啥！
    不过从鲍勃的这段话中倒是能发现，他对上城区早就积怨已久，以至于将这股怨气迁怒发泄给了所有上城区出身的人。
    看金发不爽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你还好啦，你还好，出手还算阔绰，跟那些上城区的老爷不一样。他们很富有，却又很抠门。”
    鲍勃打了个哈欠，“怎么样，我说的这些情报对你有用么？”
    “……”
    罗伊歪了歪头，“或许吧？”
    这些天来，有关案件的线索没有发现，这些稀奇古怪的恩怨情仇倒是了解了不少。
    就在这时。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急促的推开。
    一个寸头青年冲进了屋里，朝鲍勃吼道：“月见坊的人打过来了，赶紧抄家伙回去救场！”
    他一身皮甲，右手手臂上绑着一块黑布，背着一把大刀，左脸颊有一条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脖子，眼神很是凶狠，一副生人勿扰的凶悍模样。
    看起来是鲍勃的队友。
    “还有这事？该死的，干他！”
    鲍勃二话不说，直接起身，抄起了一旁的钉头锤，招呼也没打。
    风风火火的就跟着那寸头青年跑出了屋子。
    罗伊愣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青年刚刚说的一个词——
    月见坊？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
    罗伊猛地站了起来，却感觉脑袋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坐了回去。
    去搅和佣兵之间的破事做什么，罗伊，你只需要在这里呆着就好。
    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你只需要继续呆在这里，什么都不需要做……
    呆在这里……
    在这里……
    这里……
    “焯！”
    “你妈的！”
    “给老子动起来！”
    罗伊双目赤红，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咬牙站起身，朝鲍勃的方向追去。
    他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
    一定不会有错！

 第三十七章：地下城的死神（二更）

    &amp;lt;!--go--&amp;gt;    那寸头青年和鲍勃已经来到地下城的入口。
    罗伊快步赶了上去：“算我一个！”
    鲍勃回头望了一眼，皱起眉头：“等下有架要打，你细皮嫩肉的，万一受伤我可不负责。”
    “我能照顾好自己。”罗伊言简意赅。
    他亮出腰间的匕首，示意自己带了家伙。
    鲍勃不再多说，三人沿着向下的阶梯赶往地下城。
    “我叫罗伊，怎么称呼？”罗伊跟那寸头青年并肩。
    “咬狼。”寸头青年不冷不热的说道。
    很标准的地下城住民的名字。
    “我是练过的，等下可以帮你们的忙。”
    罗伊快速说道，“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那个……谁打过来了？”
    如同被打上了思想钢印一样，明明刚才还记得起那三个字，等想说出口的时候，却突然记不起任何东西了。
    咬狼脸色稍缓：“你很少来地下城吧，至少在这里，月见坊是非常有名的。”
    “月见坊，月见坊，月见坊……”
    罗伊念念有词着，飞快的掏出纸笔记了下来。
    咬狼奇怪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它是最近这几年新崛起的势力，有传言说它的背后有上城区的贵族撑腰，财力雄厚，很快就在地下城打下了自己的地盘。”
    “咱们地下城物资匮乏，大家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生存得更好。”
    “就比如我们黑旗的团长就是一名出身地下城的传承者，她毕业后没有选择留在上城区，而是回到这里组建了黑旗佣兵团。”
    “团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地下城，她想把地下城有志向的人带去地表，即使西德尼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也会在荒野上开辟自己的家园！”
    “如果像团长这样的人再多一点，地下城起码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糟糕。”
    “但月见坊不一样，他们对地下城没有一丝感情，只想吸这里的血！他们逼女人们陪酒接客，向男人们兜售致幻剂把他们变成一帮废物。”
    “没有人能管他们，只因为地下城是无法之地！而且月见坊的老板可是上城区的老爷，西德尼亚军怎么可能去追究他们的罪行！”
    “现在的月见坊越来越猖狂，手也越伸越长。不久前，它还在我们黑旗的地盘绑架女人，我们已经跟他们打过好几次架了。”
    咬狼恨恨的握紧拳头，“等团长从墙外回来，我一定要说服她向月见坊宣战，把这帮杂碎全部杀光！”
    “咬狼！”鲍勃喝道，“别让团长为难。”
    “我就说说……”
    他冷哼了一声，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从背后拔出大刀。
    罗伊也听到了前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
    就在前面的拐角，一帮人正混战在一起。
    这已经超出他认知里“打架”的范畴了，这是真枪实刀的血战。
    可以看到路边已经躺下了不少人，血流了一地，地上七零八落着不知是谁的断肢。
    猝不及防看到这幅光景，罗伊微微有些反胃。
    他咬着牙，将生理上的不适强行压下。
    “记住，手臂上绑着黑色布条的是我们的人，其他的人你随便杀！”
    咬狼赤红着眼朝他嘱咐了一句，立马冲入战场。
    鲍勃从怀里摸出一块黑布条绑在手臂上，挥舞着钉头锤紧随其后。
    罗伊游离在战场之外，静静观察着这场战斗的走向。
    用手臂上的黑布标记区分敌我后，他大概能看出战场上的端倪来。
    绑黑布条的一方人数更多，但倒下的也更多，因为他们的防具普遍简陋，实力也参差不齐。
    没有绑布条的那一方虽然人数不占优，实力亦是半斤八两，但他们的装备普遍更加精良，身着全套甲胄。
    同样的一刀砍在前者身上，几乎就是实打实的伤害。
    但对后者来说，只要没有砍在甲胄防护不到的要害部位，便没有任何损伤。
    很多时候，前者总是会以命换命，拼死冲上去，就是为了贴身沿着甲胄的缝隙给后者来上致命一击。
    这种亡命的打法使得后者也有些胆寒，打起来束手束脚的，所以战局才会僵持到现在。
    否则，在装备的碾压下，战斗会瞬间成为单方面的屠杀。
    前者是佣兵团的人，后者则应该就是月见坊的打手了。
    而随着咬狼和鲍勃加入战场，战况又发生了变化。
    咬狼的战斗风格极为彪悍，一手大刀舞得虎虎生风，而且出手刁钻，每一刀都朝着脖子、手腕这些防御薄弱的地方去。
    鲍勃则依靠着他二米三以上的体型优势，一力降十会，手中的钉头锤更是对甲神器。
    大锤锤只要锤中胸口，立马就给对手的胸甲砸成馅饼，把对面打得吐血倒飞出去，眼看是活不了了。
    两人的实力明显比在场的一众人高出一截，月见坊的打手正在节节败退。
    而在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后，罗伊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观摩战场中的血肉横飞。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有一名打手冲了过来。
    虽然他手臂上没绑着黑布条，但离现场太近了，那名打手已经杀红了眼，看到一旁的罗伊，想也不想，挥舞着长剑就朝他砍去。
    太慢了。
    罗伊的眉头皱也不皱，如同未卜先知般抬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夺过长剑，将他制服在地。
    在外人看来，这打手就好像自己将武器拱手相让，然后摔倒在地上一般，演技高超。
    他将夺来的长剑贴在打手的脖子上，手却是微微一顿。
    要杀么？
    按理说是要杀的，如果他只是普通的路人，那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届时这个打手一定不会心生怜悯。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人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能淡然的狩猎草原狼，并不代表他能够淡然的杀人。
    况且，用远程兵器杀人，和用近战手段杀人，刺激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此刻，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手身体的颤抖，以及他临死前的哀求：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白，既然自己已经决定搅这趟浑水，这一路下来就必然要与黑暗和鲜血相伴。
    来到地下城，他也是豁出命的。
    “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没有被杀的觉悟吗？”
    他的嗓音有些发哑，右手陡然发力，长剑一抹。
    脖子上陡然喷出一道鲜血，那人倒在地上，徒劳的捂住脖颈，缓缓停止了挣扎。
    就这？
    罗伊微微喘着气，有些茫然。
    也有些兴奋。
    在这个充斥着战斗的世界，他其实早已做好双手沾染鲜血的心理准备，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
    原以为这个契机离自己还很遥远。
    但他现在已经迈过了这道坎。
    罗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籍由「身体掌控」，即使是第一次杀人，他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小心！”
    身旁突然传来鲍勃的怒吼。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黑衣人，他们手持弓弩，朝罗伊等人的方向发起箭雨攻势。
    “该死，是月见坊的幽灵部队！”
    咬狼睚眦欲裂，疾呼道，“快找掩体！”
    话音刚落，箭雨已至，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找掩体，就被箭雨射成了筛子。
    罗伊望着迎面而来的箭雨，一动不动。
    「意识加速」！
    「疾行」！
    迅捷的箭雨在瞬息间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的身形陡然模糊成了一道残影，笔直的从那波箭雨中间穿过。
    好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左手持匕首，右手持长剑，跟那队黑衣人撞了个满怀。
    紧接着便是手起刀落。
    那群黑衣人哪见过这种阵仗？连近战武器都还没来得拔出来，便被罗伊纷纷砍倒在地。
    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再也没有半分动容。
    说游刃有余那是假的，只是在这里待久了，对鲜血的气味也有些麻木了。
    同时体内的肾上腺素也在急速分泌着，保持着他的兴奋状态。
    “杀！”
    鲍勃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块圆桌，顶在胸前冲了过去。
    只不过那帮黑衣人已经被罗伊完全杀懵，连放第二波箭雨的机会也不曾有了。
    那队黑衣人原本是月见坊的大杀器，本来打算等着佣兵团的关键人物出场后，使用弓弩齐射来个一锅端。
    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罗伊，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全军覆没。
    咬狼和剩余的佣兵团员特纷纷反攻，转眼便将月见坊的人通通砍倒。
    “啪叽——”
    鲍勃的钉头锤狠狠落在最后一名黑衣人的头上，如同劈西瓜一样。
    “砰”的一声，刹那间脑浆炸裂，红的白的飞了一地。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
    场面极其血腥，看得罗伊的眼角微微一抽。
    “没想到你这么能打。”鲍勃看向罗伊，哈哈大笑，“你这兄弟我交了！”
    此时，他看向罗伊眼神里再也没有防备与偏见。
    所谓患难见真情，战场认兄弟，便是如此。
    越是危机关头，越是能证明谁值得信任。
    如果没有罗伊，他们在跟黑衣人的对峙中恐怕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不过，剩下的人并没有跟着鲍勃笑起来。
    面对那么多的尸体，能笑得起来才怪。
    大家的脸上都笼罩着一片阴霾。
    “他们也是地下城的人吗？”
    罗伊望着黑衣人的尸体。
    鲍勃收敛笑容，脸色低沉下去：“当然，毕竟地下城的人命是最贱的。”
    “地下城的人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只要月见坊稍微以利相诱，从不缺有人为他们卖命。”
    “很讽刺是吧，地下城的人帮着上城区的那帮剥削者，一起残害地下城的同胞。”
    “而且你看啊，即使现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群官老爷却一个没来。”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痰，望着地下城的穹顶。
    “这里已经腐烂了，必须得把人带到地面上去，哪怕是去墙外，也比这里好。”
    罗伊问道：“听说你们团在荒野上就有自己的地盘？”
    鲍勃点了点头：“我们管它叫做聚集地。但是荒野并不安全，凶兽和天灾都是要人命的玩意。”
    “我们必须分配大量人力去守护聚集地，所以留在地下城的力量就会相对薄弱。”
    “但即便荒野如此危险，我们也必须走出去，你也看到了，地下城也不安全。你要么被人奴役，要么就会被人杀死。”
    “喂，别聊天了。”咬狼朝他们喊道，“赶紧打扫战场，不要在这里久留！”
    鲍勃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看向罗伊：“今天帮了我们大忙，我们黑旗佣兵团永远是你的朋友。现在赶紧走吧，最近也不要再来地下城了，小心死神来报复你。”
    “死神？”罗伊眼神一动。
    “他是月见坊的老板，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和名字，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黑斗篷。”
    鲍勃握紧了拳头。
    “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一人之力打下月见坊的恶名。他的行事诡异残忍，死在他手中的人命早已数不清楚。”
    “被他盯上的人，如果不服从他，要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暗杀，要么就是毫无征兆的自杀。”
    “自杀？”罗伊微微一愣，总感觉像是抓住了些什么。
    但脑海里却是一片混沌。
    “总之，他成了地下城的死神。”鲍勃叹了口气。
    “团长也警告过我们千万不要和月见坊正面为敌，因为这个死神是传承者，任何普通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在月见坊盯上了我们之后，团长已经把重要的干部和团员都转移到了下城区或是墙外了，怕的就是死神的暗杀。”
    “不过你住在上城区，应该没问题吧？死神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城区为非作歹。”
    罗伊左手握拳，缓缓敲击着自己的额头，掏出了那张写有“月见坊”的便笺。
    “月见坊，月见坊，月见坊……”
    “黑斗篷，黑斗篷，黑斗篷……”
    “死神，死神，死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灵光乍现。
    翻腾的雾气，无人的街角，缓缓朝他走来的黑斗篷形如死神。
    但是——
    “我超你妈的！”
    罗伊捂住脑袋，骂出正宗的家乡话，表情崩溃的蹲在路边，狠狠的锤了一下地。
    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线索，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蹲了一会儿，他落寞的站起身来，拒绝了鲍勃的陪同，形单影只的离开了地下城。
    地表的阳光打在身上，他发现街边有不少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庞。
    原来是血迹还没擦去。
    为了调查这起案件，他不惜以身试险，乃至弄脏自己的手。
    尽管如此，离真相却始终只有一步之遥。
    直觉告诉他，这一步之遥，于他便是天堑。
    说不定，当初就不该调查这起案件？
    说不定，刚才就不该跟去地下城？
    你看，今后还要防备死神的报复，何必呢？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念头，有些是自己的，有些则像是被他人强加的。
    可怕的是，现在的他已经越来越难辨认，哪些念头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留给他翻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分割线————
    作者话：
    这几章的气氛比较压抑，没有无脑强大的系统和金手指，也没有高贵的身世，普通人在面对不公之时连自身都难保，何以证得清白？就连求人相助都需要证明自己拥有值得被帮助的价值。
    但二一是不写虐文的，在这一章至暗时刻后，接下来的情节将逐渐攀上这一篇章的高潮部分，男女主也会真正的成长起来，不再寄人篱下。
    在小说初期的构思中，我不给主角设定强大系统等金手指的原因就是：我不希望他一昧的被所谓的“系统任务和系统奖励”推着走。
    我希望他能带着自己的意志去推动事件的发展，他比起老阴比其实更像是一个赌徒，会为了达成心中理想的结局以身犯险。
    因为机遇是不等人的，取得一个百分之百确定的结果叫割草，不叫冒险，而正因为他全力以赴赌上了一切，最后亲手摘取的成果才更显弥足珍贵。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每个人都不愿意让自己身处险境，但每个人都希望有人能为自己付出所有。
    就好像大部人都喜欢当少爷，当幕后大佬，而不喜欢当任劳任怨的仆人和守护者一样。
    “女仆”和“骑士”这两个词，就是对奉献精神的最好注脚。而我一直在思考，男主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女主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就凭你是主角？明明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没错，就是相互付出，这个观念将贯穿全文，而这也是我对爱情、亲情、友情的定义。
    他们竭尽全力的活在这个奇幻的世界，渡过无数个或喜或悲，或热血或温馨的日常，这就是我想写的故事。
    最后，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作者在正文末尾陪大家唠嗑呢？
    毕竟大部分人只是随便看看正文图一乐的，想看的就看下去了，不想看的喷几句然后就划掉走人了，谁理作者的碎碎念啊！
    如果大家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会删掉写在正文里的感想，做一个安静的码字工具人，如果这书看得人多的话，后续会考虑开群，在群里和大家吹水开黑。
    那么，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大家也能来继续追更，下章见！&amp;lt;!--over--&amp;gt;

 第三十八章：峰回路转

    &amp;lt;!--go--&amp;gt;    “这位少爷，已经到了。”
    车夫的催促声打断了罗伊的沉思。
    与其说是沉思，不如是放空大脑，一路上他想不到任何关于破局的计策。
    付清车费，罗伊跳下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阿诺德府，以及逐渐变得熟悉的——
    在门口等待他回来的女仆。
    “欢迎回家，少爷。”
    艾莉亚朝他鞠了一躬，开心的笑了起来，“今天回来得很早呢！”
    “嗯。”罗伊不由勾起了嘴角。
    看着她秀色可餐的笑脸，他也便觉得心情开朗了一些。
    随即艾莉亚的表情凝固了起来：“少爷，您身上的血是……”
    虽然清洗了脸上的血迹，但衣服上沾染的血污却很难轻易擦掉。
    “那不是我的。”罗伊脸色平静。
    艾莉亚很懂事，她没有再追问，而是回房准备好了热水与换洗的衣服，服侍罗伊沐浴更衣。
    当然，沐浴的过程并不需要她插手。
    本来作为贴身女仆，做到这种程度其实并无不可。
    只是罗伊天生便不习惯有人帮他更衣与搓背，别说艾莉亚，就连管家赛巴斯也不曾让他如此做过。
    踏进升腾着水蒸气的温暖澡堂，在热水的浸泡之下，他感觉自己稍微好受了些。
    出浴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在这段时间里，艾莉亚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一番大快朵颐之后，罗伊靠着椅背，满足的舒了口气。
    因为有了贴身女仆，他得以拥有自己的菜单和作息时间，无论何时，艾莉亚总是能为他带去最贴心的服务。
    他虽然能自己照顾自己，但偶尔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也同样希望能有人照看他的生活起居。
    就好像前世当社畜的时候，曾经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妻子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在等他回来一样。
    这种温馨感足以冲刷一整天的疲惫。
    吃完饭后，按照惯例是学习的时间。
    这段时间罗伊并没有去学校，因此也没有帮艾莉亚带作业，取而代之的便是自习。
    罗伊在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翻看着，本身现在就是他看书的时间段，这个习惯他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只是今晚，书上的文字在他眼里仿佛成为了奇形怪状的鬼画符，怎么也入不到他的脑子里。
    其实不止是今晚，这几天他的状态一直是这样。
    脑袋里犹如一团浆糊一般，非常的糟糕。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一次，罗伊没有抗拒越来越浓的困意，他垂下头，昏昏沉沉的睡去。
    ……
    “嗒嗒嗒……”
    鞋跟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很是清脆。
    街边逐渐弥漫起了浓雾。
    “艾琳娜？”罗伊倏然回头。
    没有人应答。
    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所有人都消失了踪迹。
    雾气翻腾间，他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篷，仿佛行走在黑夜中的死神。
    罗伊喘着粗气。
    自从他第一次去地下城之后，每当他沉沉睡去，都会做着同样的噩梦。
    这里是地下城？
    我为什么会在地下城？
    我为什么会叫艾琳娜的名字？
    那个黑斗篷又是谁？
    罗伊没有一点头绪。
    或许他是知道的，但每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这场梦境的具体内容就会连同他的答案一起，被遗忘在记忆的最深处。
    黑斗篷缓缓走来，手中的匕首朝他喉咙刺去。
    以往的噩梦会在此时结束，但这一次罗伊却突然暴起。
    他抓住黑斗篷的手腕，夺过匕首，狠狠的刺向他的心脏！
    “砰——”
    “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以及少女的悲鸣。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罗伊倏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艾莉亚清秀的脸庞，她被他推倒在地，因疼痛而微微蹙起了眉头，手里还攥着一张毛毯。
    罗伊想起来了，这里是他的卧室。
    方才他跟艾莉亚一起在书桌前学习，结果因为这数日的奔波劳累，竟是睡着了。
    艾莉亚想为他盖上毯子，却被他在潜意识里当做了敌人，反手将她按倒。
    此时他还压在艾莉亚的身上，姿势颇为不雅。
    罗伊眼中的狠厉尽数褪去，表情愧疚：“抱歉，我睡糊涂了……”
    他刚想起身，艾莉亚却突然伸出双手，将他紧紧抱住。
    “不要走好不好？”
    “我好害怕，少爷，我好害怕……”
    她抱住罗伊，将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低声啜泣着，好似小女孩依偎着她心爱的毛绒玩偶。
    举目无亲的深夜，唯有身边的温暖能驱散她的孤单与寂寞。
    “别怕，我在呢。”罗伊轻轻说道，揉了揉艾莉亚的脑袋。
    她淡金色的长发摸起来如同最高级的丝绸一般，丝滑柔顺，还带着少女淡淡的清香。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艾莉亚轻轻呢喃着：“我想每天早上都能见到你，我会做最合你口味的早餐，然后目送你走出家门。”
    “嗯。”
    “我会为你打扫房间，然后打扫院子，洗衣服，接着做好晚饭，在门口等你回来。”
    “嗯。”
    “吃完晚饭，我就来你房间和你一起看书，一起学习，我有问题的话就会问你，然后我会端上夜宵，夜宵是你喜欢的三鲜团子，最近我也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嗯。”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只想让这样的日子过得再久一点。”
    “……嗯。”
    “所以不要走，我只想要你在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艾莉亚的双手抱得越来越紧，似乎在害怕眼前的少年会突然消失不见。
    她又如何猜不到罗伊是在为她的事情疲于奔命？
    自从克莱恩拜访府邸的那天起，罗伊便一直处于心力交瘁的状态。
    每当他披星戴月的回到家，便已累得连和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能轻而易举的抹杀一个贵族世家，这起案件背后牵扯出的黑幕有多复杂，她根本无法想象。
    这是多危险的事啊！她不希望罗伊以身试险。
    尤其是今天下午，罗伊一身血迹的回到家时，她吓得心都在抖。
    仿佛往昔的光景又要在眼前重现一般。
    她已不再奢求其他。
    她只想把握住眼前小小的幸福。
    “是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罗伊喃喃自语道，微微有些失神。
    数日的调查一无所获，他的思维仿佛走进了死胡同，想不到任何破局的可能。
    不知不觉他已经迷失了调查的方向，就连每日去下城区做调查，也逐渐成为了习惯使然。
    现在，就连艾莉亚也不希望他继续调查下去了。
    那他还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这似乎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还是回归日常生活吧，自己还是那个阿诺德家的少爷，还是那个天赋异禀的双传承者，得到过大家族的青睐，拥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现在，他还有一位同龄的贴身女仆，她温柔可爱，忠心耿耿，还觉醒了传承。
    有她在，未来的日子想必能过得很开心。
    而曾经的种种不堪，就当随风散去吧。
    他叹了口气，同样搂住了眼前的女孩。
    “艾莉亚。”
    “嗯？”
    她从罗伊的怀里探出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鼻尖有些泛红。
    “我——”
    罗伊张了张嘴，却发现有些话现在还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轻轻说道：“让你操心了。”
    “这几天……我就在家里休息一下吧。”
    艾莉亚眨巴了两下眼睛，破涕为笑。
    “嗯！”
    ……
    一晃便是十几天过去，不知不觉时间已来到十一月二十九号。
    距离克莱恩所说的月底结案只剩下两天。
    罗伊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然后将十一月份的那张日程表整张撕掉，揉成纸团扔进垃圾篓。
    那晚过后，他再也没有去过下城区。
    “少爷，我准备好了！”院子里传来艾莉亚的声音。
    今天是周日，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按照预订，他要和艾莉亚进行晨练。
    罗伊走出房间。
    此时的艾莉亚身着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握着单手剑，已经在院子里做好了热身准备。
    半个月前，当她觉醒成为神圣骑士的第二天，雷诺便为她置办了一整套装备，为了保证她的修炼时间，赛巴斯管家没有再分派家务活给她做，就连现在服侍罗伊的工作，也是艾莉亚自己争取来的。
    只因她还记得自己是罗伊的贴身女仆。
    有了充足的时间修炼，再加上艾莉亚本身出自骑士世家，拥有不错的底子，这半个月来的训练很快展现出了不错的成效。
    此刻，晨光挥洒在少女身上，她的头发璀璨如黄金，全身仿佛沐浴在神圣洁白的光晕之中。
    这是神圣骑士的天赋技能「恩赐」。
    当处于阳光的照耀下，身体素质和灵力恢复速度都会得到提升。
    她现在的样子，确实有几分身为骑士的风度与潇洒。
    罗伊从武器架上拔出一把铁剑，朝艾莉亚点了点头。
    “开始吧。”
    自从那晚罗伊将狼王的牙齿递给雷诺后，雷诺就明白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在为艾莉亚置办装备的时候，他也顺便给院子里的木剑换成了开刃的铁剑。
    “失礼了。”
    艾莉亚低喝一声，将盾牌抵在胸前，发起了骑士冲锋。
    罗伊的眼中悄然亮起一道金光，她的动作一览无余。
    他轻松躲过这记冲锋，和艾莉亚周旋起来。
    艾莉亚的招式并不生疏，但是一板一眼的，相当容易看穿，在经历过与秦柳的激战后，罗伊面对她的攻势没有半点压力。
    而这并不代表他无法从这场战斗中获益。
    这十几天他并没有闲着，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在红色灵力水晶的加成下，他体内积蓄的灵力已经达到了瓶颈。
    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晋升二阶。
    传承者日常的灵力积累虽然能通过灵力水晶来走捷径，但晋阶的契机永远需要靠实战来获取。
    传承者的本质就是强大的战士，唯有在真刀实枪的战斗中，传承者才能逐渐掌握传承的力量与真谛。
    此时，罗伊体内的灵力正在疯狂运转着。
    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他能感受到，随着剑与盾的交击碰撞，他的第二段传承者台阶正逐渐散发出微光。
    快了！
    罗伊的攻击变得更加迅捷，很快艾莉亚便只有被动抵挡的份。
    她同样敏锐的发现罗伊此时正处于晋阶的关键节点，因此没有出声，默默的支起盾牌抗下所有的攻势。
    直到——
    罗伊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的奔涌着，他手中的长剑陡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朝艾莉亚的臂盾上狠狠斩去。
    “滋滋——”
    火星迸射，臂盾上被砍出深深的划痕，罗伊手中的凡品长剑亦是断成了好几截。
    他停在原地，闭上眼睛。
    神识里，他的月影与裁决两座传承阶梯同时亮起了光芒。
    第二段台阶被点亮，他成功进阶为二阶传承者。
    同时，数道信息洪流以两座传承阶梯为中心，猛地从他的神识中扩散开去，将新的传承技能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从二阶开始，每一阶都能习得两种技能。
    月影二阶技能：「潜行」，施展技能后的一段时间，进入隐身状态。
    月影二阶技能：「影袭」，施展技能后的一段时间，从对手的盲区进行攻击时，会进一步造成弱点伤害。
    裁决二阶技能：「豁免」，让自己免受一次负面效果的影响
    裁决二阶技能：「空间之手」，隔空摄物，操控离自己一定距离以内的物体。
    罗伊沉思着。
    然后。
    仿佛福至心灵一般，他开始运转灵力，施展技能。
    「豁免」！
    在这一瞬间，如同破解了某种禁制，被掩埋在潜意识深处的记忆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般奔涌而出。
    他睁开眼睛，眼眸一片清亮。
    关于地下城的一切，他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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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除夕，今天一更提前更新，明天双更，第一更凌晨奉上！&amp;lt;!--over--&amp;gt;

 第三十九章：佣兵公会

    罗伊静静回忆着那天在地下城发生的一切。
    包括他在意识朦胧时听到的那段克莱恩与黑斗篷的对话。
    很明显，克莱恩认识那个叫做罗曼的黑斗篷。
    负责这起案件的牧羊人居然和案件的凶手是同伙，如此监守自盗，也难怪查不出什么来。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事情的结局在一开始就已注定。
    重新整理一下思绪吧：罗曼便是月见坊的老板，地下城的死神。他挑选了几名月见坊的陪酒女改写了她们的潜意识，然后把她们送到克里斯蒂安家进行栽赃。
    随后，他又改写了克里斯蒂安家家主艾维的潜意识，诱导他自杀，接着进行举报，让西德尼亚军“人赃并获”——
    或者说那队西德尼亚军就是他们的人。
    最后，再将那些奴隶杀人灭口，真是完美的计划——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克莱恩保下了其中一人，也就是艾琳娜。
    她或许是这些奴隶中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而艾琳娜也成为了这次案件唯一的突破口，使罗伊很快找到了月见坊这条重要线索。
    克莱恩……你到底在想什么？
    罗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其缓缓吐出。
    说实话，在推导出了案件的真相后，他反而感到愈发的无力。
    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团体，是神殿世家，是西德尼亚最高权力的掌控者。
    他们就好像棋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西德尼亚的一切。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们达成某种目的的棋子。
    而棋子，永远不会是棋手的对手。
    能打败棋手的，只有另一名棋手。
    突然，罗伊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
    罗曼背后的那个势力，到底是在和谁博弈？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罗伊看向艾莉亚：“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
    “少爷，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艾莉亚微微一笑，“带上我吧。我是您的骑士，无论去哪儿，我都愿意呆在您的身旁。”
    她的眼神中充满对罗伊的信任与依赖。
    罗伊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心跳快了半拍。
    “其实，我也打算带上你一起，我正准备找一个人。”
    “而他……也是你必须要见的人。”
    ……
    在旧西德尼亚主城扩张以后，内城墙将上下城区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世界树逐渐成为上城区独享的蛋糕，迫于生存压力，下城区与地下城的住民只能把目光投放到了主城之外的荒野上。
    说是荒野，其实那并不是所谓荒野般贫瘠的土地，只是用来代指人类未曾踏足的区域而已。
    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只龟缩在城墙之内，一帮“拓荒者”率先走了出来，在城墙之外碰到了各种机遇。
    有的寻到了一处环境优渥的天然畜牧场，有的找到了一处前所未闻的珍贵矿山，还有的则开发出了一块产量极高的种植田……
    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远离了西德尼亚的庇护，他们迫切需要更多的人手来保护墙外的产业。
    传承者受西德尼亚神殿的管理，大部分都聚集在上城区以及世界树的一方小世界里，除开一些特殊情况几乎不出西德尼亚半步。
    而西德尼亚军也有自己守卫城墙以及城内巡查的分内职责。
    于是一帮拿得起武器的平民自发组建了一个用以墙外护卫的组织。
    这就是最开始的佣兵公会。
    在此之后，拓荒者开始称呼自己为佣兵。
    如果在荒野上遇到了什么奇珍异兽，或是某处未被开垦的丰饶之地，不是个人能解决得了的，他们就会在佣兵公会里发布委托，寻求帮助。
    佣兵公会则会拟定契约，为每一个发布的委托做担保，保证所有完成委托的佣兵都能获得合适的报酬。
    事实也证明，荒野上的机遇确实很多——能在城外生存下来的佣兵的几乎都赚得盆满钵盈，有的甚至买到了上城区的房子和居住证明。
    拜此所赐，下城区掀起了一股“佣兵热”，成为佣兵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要经常出入城，佣兵公会就坐落在下城区的最边缘，毗邻城墙，门口的大道直通城门，出行非常方便。
    此时，在下城区三区的佣兵公会。
    罗伊带着艾莉亚走进佣兵公会，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层大厅就是个小型酒吧，座位上坐满了各路的佣兵。
    在等待委托的时候他们通常会在这里点上几杯啤酒。
    大厅的尽头则是接待柜台，由几位接待员负责接收雇佣人的委托，拟定雇佣双方的契约，以及登记佣兵的身份信息。
    柜台的一侧是块巨大的任务委托板，委托板上刊登的委托面向所有佣兵。
    佣兵在委托板上找到合适的委托后，就可以在接待柜台进行登记，约定和雇主接洽的时间。
    在下城区进行调查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做无用功，如今的罗伊已掌握了下城区的基本情报。
    对佣兵和佣兵公会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当然，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成为佣兵，而是为了找一个人。
    大厅内，聒噪的喧哗声不绝于耳，发叟一般的汗臭味扑面而来。
    大部分佣兵都没什么文化，不仅干的是体力活，还时刻处于神经紧绷的高压环境下，要他们保持安静和清洁纯属天方夜谭。
    罗伊皱着眉头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在来来往往的各路佣兵中逡巡着。
    他突然眼睛一亮。
    有一位金发男子正背对着他坐在座位上喝着酒，他的邻座空空荡荡的，显得很是孤单。
    这是一件怪事，佣兵公会的人流量特别大，空出座位一定有其原因。
    那些佣兵在畏惧着这位金发男子。
    之前的一段时间，罗伊经常出入那家葬仪馆，向格林店长、鲍勃以及艾琳娜打探情报。
    而当他问起鲍勃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时，鲍勃曾提起过，最近的佣兵公会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金发男子。
    据说他来自上城区，原本身世显赫，却不知为何来到下城区成为了一名佣兵。
    他性情暴躁，武力高强，在初来公会的第一天，就把那些在旁边嘲笑他、挖苦他的佣兵全部胖揍了一顿。
    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再加上他出身上城区，天生跟这里的本地人有距离感，因此大部分佣兵对他都是避之不及。
    罗伊却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大步走了过去，旁若无人般的坐在了金发男子的邻座。
    金发男子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喝酒。
    从他身上的酒气可以闻出，他已经在这里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我有一份委托。”罗伊缓缓开口道。
    “可以帮帮忙吗，高文先生？”
    金发男子举杯的姿势一顿，他转过头，警戒的盯着罗伊。
    “你是谁？”
    “我叫罗伊·阿诺德。”
    罗伊语气平静，侧过身去，“你不认识我，但一定认识她，她是你的亲侄女。”
    “名字叫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第四十章：高文（二更）

    这位金发男子是克里斯蒂安家已故家主艾维的弟弟，也就是艾莉亚的叔叔：高文·克里斯蒂安。
    原本他和艾维一样就职于神殿骑士团下属神圣骑士团分团第七小队。
    但事发之后，艾维死去，他也被骑士团革职，离开了上城区，最后沦落为下城区的一名散人佣兵。
    “叔叔……”
    罗伊身侧，艾莉亚怔怔的望着这名金发男子。
    在她的印象中，和总是沉着冷静的父亲艾维不同，叔叔高文十分的开朗健谈。
    每次相遇，高文总是会回以她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他似乎总是如此乐观，这些年来，艾莉亚从没见过高文发怒与忧愁的样子。
    可一个多月没见，他现在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
    颧骨突出，脸颊深陷，眼眶发黑发肿，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那头金发又长又乱。
    现在他的造型，甚至比那些没什么教养的野蛮佣兵都要邋遢。
    每位骑士都十分重视自己的仪容仪表，贵族更是如此。
    放在一个月前，这幅打扮在高文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艾莉亚能感受到，高文受的苦绝对不比她少。
    至少她还有罗伊。
    “艾莉亚……”
    高文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怎么会在下城区？
    高文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飘忽，像是一个被债主催债的欠债人。
    “抱，抱歉，艾莉亚……”
    他抬起双手，连连说道，“我不是没想过找你，真的！我每日每夜都在想着你，可、可我做不到……”
    “杰西卡让我赶紧离开上城区，她以死相逼，我、我没有办法……她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让我为家里剩下的人考虑，让我不要再管哥哥的事！”
    艾莉亚陷入沉默，她明白高文的意思。
    杰西卡是高文的妻子，去年才刚刚生下小孩。家里经历了这种变故，做妻子的肯定希望丈夫不要再搅这趟浑水，引火上身。
    于是他们跟克里斯蒂安家剩下的亲戚躲到了下城区，隐居起来。
    但未曾想过，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艾莉亚。
    高文身为贵族骑士，一直以骑士准则约束自己，自认为平生行事坦荡。
    而他这一生做得唯一有昧良心的事，就是放弃寻找艾莉亚。
    让一个不会任何生存技能的女孩流落街头，这对高文来说，跟亲手杀死她无异。
    因为西德尼亚是座吃人的魔窟，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在下城区的这段日子，他的精神比身体更加难熬。
    只好每天借酒消愁，以至于养成了酗酒的毛病。
    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几乎把艾莉亚认成了前来索命的冤魂。
    “艾维……艾莉亚……”
    高文猛地向后仰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吸引了大厅里其他人的目光。
    大家的目光开始朝这里聚集，也不知道这个平日里脾气暴躁的上城区老爷，这次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冷静点！”
    罗伊低喝道，按住高文的肩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拽着失魂落魄的高文离开了佣兵公会。
    寻了一处僻静的茶楼，罗伊等人围坐在包厢里。
    三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
    高文揉了揉眼睛，酒意慢慢散去。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看向艾莉亚，开口道：“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我过得很好。”艾莉亚担心的看着他，“叔叔才是，要保重好身体啊。”
    高文叹了口气：“我……没事。”
    此时他才注意到艾莉亚现在穿的是女仆装，又看了看罗伊，心里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克里斯蒂安家族原是贵族骑士世家，而现在家里的大小姐却成了他人的女仆！？
    但他却生不起任何气来，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这件事呢？
    他现在比艾莉亚还落魄。
    “高文先生，单刀直入的说，我为克里斯蒂安家的奴隶贩卖案而来。”
    罗伊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也认为艾维先生是被冤枉的吗？”
    高文迟疑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作为艾维的亲弟弟，他与艾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其实比任何人都相信艾维是冤枉的。
    艾维偷渡并贩卖地下城的奴隶？
    开玩笑，他甚至都没去过地下城！
    罗伊认真的说道：“我准备帮克里斯蒂安家翻案，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
    高文沉默了，他握紧拳头。
    少年的话深深刺透他的心。
    这可是他家的冤案，这句话原本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凡他和艾维中的任何一个觉醒成为传承者，克里斯蒂安家族也不至于成为被人任意欺负的软柿子。
    可即使知道自己家是被陷害的，又能如何？
    他拿不出翻案的证据，甚至无从得知究竟是谁陷害的他们家。
    更没有实力去翻案！
    “你叫罗伊，是吗？”
    高文低声说道，“我很感谢你，罗伊，我看到艾莉亚就知道，你没有亏待她。”
    “但是翻案这件事，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只有神殿世家才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害一个西德尼亚的贵族。”
    “……所以，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这是为了你好。你是一个好人，不应该为了这件事丧命。”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罗伊扬了扬眉毛。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推开椅子，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叔叔，保重。”
    艾莉亚连忙朝高文鞠了一躬，转身跟上罗伊的脚步。
    高文垂着头，没有说话。
    罗伊已踏出门外，他回头看了一眼高文，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吗？艾莉亚觉醒了。”
    “她会出人头地的，而当她作为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后裔成为一名神圣骑士时，我不允许有人拿着她家族的黑历史对她指指点点，绝不。”
    “因为她是我的女仆——我不爱多管闲事，但我绝对不会让自己人受委屈。”
    “高文先生，好好休息吧，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名誉，艾莉亚会帮你夺回来的。”
    说完后，他回过头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罗伊和艾莉亚已经走出茶楼，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高文的声音。
    “艾莉亚……艾莉亚觉醒了？这是真的吗！”
    高文冲到门口，满脸的不敢置信。
    然后，他看到艾莉亚点了点头。
    茶楼外的阳光挥洒在她身上，仿佛结了冰一般凝成形同实质的光环，在她身边环绕闪耀着。
    高文浑身颤抖，虽然异象很细微，但他不会看错！
    这是身为神圣骑士的特征，当艾莉亚晋阶成一阶的时候，这股绕身的光环就会覆盖她的全身，成为神圣骑士的一阶技能——
    「神圣铠甲」。
    “天无绝人之路，哈哈……神明眷顾我克里斯蒂安！”
    高文的眼眶陡然湿润了。
    他走出茶楼，和罗伊站在一起。
    “你要我怎么帮你？”
    此时，这位胡子拉碴的落魄中年男子，眼里涌现出死士一般的决意。
    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上一代就无人成为传承者，而到了他这一代，因为他和艾维兄弟二人也没能成功觉醒，这些年来，克里斯蒂安家族一直饱受骑士团其他家族的非议。
    因为神殿骑士团是西德尼亚的六大特种机关之一，其核心成员全都是骑士职介的传承者。
    这也意味着，没有传承者坐镇的克里斯蒂安家族远离了骑士团的权力中心，成为了骑士团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直以来，他和艾维的心愿都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觉醒为传承者，帮助克里斯蒂安重振荣光，这同样是他们父亲的遗愿。
    他原本已经心灰意冷，艾莉亚已经快十五岁了，觉醒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既然如此，倒不如劝她接受现实，远离权力纷争，安安稳稳过好普通人的一生。
    可是奇迹发生了，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艾莉亚居然真的觉醒成为了传承者！
    那么只要艾莉亚还在，克里斯蒂安家族就尚有崛起的可能。
    为此，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高文也决定要不计一切代价的争取！
    如果此时不帮助艾莉亚，他死后将无颜面对艾维，更无颜面对家族的列祖列宗！
    保住性命？
    委屈求全？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抓住眼前的那缕光——
    他自己都会恨自己一辈子！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高文先生，我们并不是在赴死。”
    罗伊似乎对高文的态度转变并不感到意外，他微笑着说道。
    “跟我来吧。对于翻案，我有十足的把握。”

 第四十一章：帕拉丁

    在高文决定帮忙后，罗伊先让他回去洗了个澡，好好打理一番。
    毕竟接下来要见的，是神殿骑士团的大人物。
    高文目前的住处坐落下城区的边缘，跟妻儿以及其他亲戚一块生活。
    罗伊和艾莉亚等在街对面，并没有选择进去。
    对于那些亲戚来说，艾莉亚已经成为了他们断尾求生的弃子，若是再次相见，想必气氛会十分尴尬。
    等了一会儿，高文走了出来。
    换上了一身正装，腰间挎着配剑，表情坚毅，跟之前邋遢佣兵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罗伊。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你到底知道多少真相？”
    “等等，在此之前我要验证一个猜测。”罗伊抬起手，打断他的提问。
    “高文先生，你认识一个叫做罗曼的男人吗？”
    高文微微一愣：“叫罗曼的我只认识一个，全名是罗曼·沃尔夫，他是亚当斯家主西姆斯的同窗。”
    “他们关系很好，我们家与亚当斯家是世交，因此也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怎么了吗？”
    罗伊深吸一口气：“他，是一名「亡语」？”
    “对！”高文点了点头，随即像是猜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一变。
    “罗曼是凶手？”
    他虽然不是传承者，但出身于贵族骑士世家，对各种传承自然不陌生。
    如果是亡语的话，的确能解释艾维为何会离奇自杀，以及那些奴隶为什么会做出与事实不符的供词。
    “是他，但不全是。”罗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罗曼不过是一颗棋子，一把杀人的匕首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如若不然，无法解释地下城的死神为何会盯上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上城区贵族。
    “为什么是他？我们跟罗曼无冤无仇！”
    高文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西姆斯指使的？但陷害我们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有的。”罗伊缓缓开口道，“西姆斯应该和你们不隶属于同一支骑士团吧？”
    高文点了点头。
    “神殿骑士团下属三个分团，分别对应了骑士职介的三个传承：神圣骑士分团、守护骑士分团和秘银骑士分团。”
    “其中，我们家隶属于神圣骑士分团，而亚当斯家则隶属于守护骑士分团。”
    罗伊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你们是被卷入了神殿骑士团的内部斗争。”
    强大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潜藏在阴影中的未知。
    到此为止，他终于搞清楚了这盘棋局的两位棋手是谁。
    而他要做的，就是来到代表己方利益的棋手面前，说服他下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步棋。
    “我们现在要找的，是神圣骑士分团的分团长。”
    罗伊沉吟道，“只有借助他的力量，克里斯蒂安家才有翻案的可能。”
    高文没有二话，立马动身，带着罗伊与艾莉亚坐上马车。
    一路上，他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神殿骑士团的所有事统统和盘托出。
    神殿骑士团下属三个分团，三个分团的分团长分别由神殿十八世家的三个骑士代表家族担任，负责掌管对应传承的分团，分别是：
    神圣骑士代表：帕拉丁家族，掌管神圣骑士分团。
    守护骑士代表：亚伯拉罕家族，掌管守护骑士分团。
    秘银骑士代表：尼德霍格家族，掌管秘银骑士分团。
    而在神殿骑士团的分团长之上，还有「总团长」一职，当需要骑士团全员参与大型攻略战的时候，就会由总团长统领三军。
    此外，当西德尼亚拨给神殿骑士团经费的时候，关于经费的使用也会由总团长统筹安排。
    每一任神殿骑士团的总团长都会从三个分团长中竞选得出，总团长即位后，除去意外身陨或是铸下大错，否则会一直任职到六十岁止。
    可以想象，总团长肯定会对自己所在的分团有所偏爱，其分团也会在其任期中捞到更多“油水”。
    因此，每次骑士团总团长的大选，都象征着骑士团内部利益的重新洗牌。
    这三支骑士分团，无不卯足力气想拥立自己的分团长成为神殿骑士团的总团长。
    而神殿骑士团这一任的总团长，就是神圣骑士代表帕拉丁家族的老家主，刚满六十岁。
    今年是他任期中的最后一年。
    再过一个月，等到明年初，新一届骑士团大选就要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
    罗伊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将情报与自己的猜想一一对应。
    亚当斯家族不顾世交之情，陷害克里斯蒂安家族，就是为了给神圣骑士分团泼脏水，增加守护骑士分团大选成功的概率么？
    不可否认，这个算计确实卓有成效，因为克里斯蒂安家的丑闻，其所属的神圣骑士分团的名声亦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行骑士团大选，神圣骑士分团的分团长恐怕不能服众，被扣上一个监管属下不力的帽子，无法再竞争总团长一职了。
    这时，马车开到了帕拉丁家族的府邸。
    作为神殿世家之一，帕拉丁府邸的气派程度较之秦家丝毫不逊色。
    正门内是一座巨大的喷泉，喷嘴是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孩童，正中心雕刻着一位带翼的披甲骑士，闭目竖剑，剑尖朝天，看起来极其的神圣和典雅。
    喷泉后面是一座如同教堂一般的拱券建筑，乳白色的外墙，绿色的大圆顶，庄严而又肃穆。
    高文走上前，跟门口的守卫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似乎认识，毕竟都是神圣骑士团的成员，守卫进去通报了一声后，很快就顺利的放行了。
    指引罗伊一行人的仆从亦是全副武装的骑士打扮，脸上一丝不苟，没有因为他们的来访露出多余的表情。
    那名骑士并没有带他们走正门，而是在七拐八弯后，从偏门进入府邸，敲响了其中一个房间的大门。
    “里昂大人，客人带到。”
    “进来吧。”门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声。
    骑士推开门，躬身做出请进的姿势。
    这像是一间书房，只是并不算大，可能是作为临时的会客室使用的。
    屋内铺着柔软的红地毯，推开门的正对面就是一张实木书桌，一名金发中年就坐在书桌前，遥遥的打量着他们。
    他就是帕拉丁家的现任家主，神圣骑士分团的现任分团长，也是这次骑士团总团长大选的三名候选人之一。
    里昂·帕拉丁。
    原本的老家主是他父亲，也是神殿骑士团的上任总团长。
    那位老团长在今年年满六十准备卸任的时候，便把帕拉丁家族的一切权力都托付给了里昂。
    “团长大人。”
    高文上前一步立正，右手握拳置于心脏，朝里昂行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高文。”
    里昂站起身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有些感慨。
    两人虽然同是金发，但是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很明显的对比出来，克里斯蒂安家的金发是淡金色，而帕拉丁家的金发则是更鲜艳的亮金色。
    一行人相继入座，里昂似是有所察觉，目光在艾莉亚身上停留了一会，这才转向高文：
    “她就是艾维的女儿吧？”
    “是的，她叫艾莉亚，刚刚觉醒成为神圣骑士。”
    高文恭敬的说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他和艾维都没有觉醒，因此被逐渐淡出神圣骑士团的权力中心，很多时候都难有单独觐见团长的机会，团长也不会把重要任务交给一介普通骑士。
    因此，以前在面对团长以及传承者同僚的时候，他总会感到彼此间的距离感与疏离感。
    就算后来自己家族被陷害，他也没有找里昂求救，因为他明白，克里斯蒂安家在神圣骑士团中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分量。
    如果里昂想帮他，那一开始就帮了。而如果里昂不准备帮，他就算去请求里昂力保克里斯蒂安家，也毫无疑问会吃闭门羹。
    但现在不一样了，正是艾莉亚给了他站到里昂面前的勇气。
    以及那个叫罗伊的黑发少年，他沉着冷静的语气仿佛对一切都胸有成竹，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相信他说的话。
    “我明白了。”
    里昂微微颔首，“你是想让我把她安排进骑士团吗？”
    “啊？”高文愣了一下。
    “克里斯蒂安家背负了严重的罪名，连带着骑士团也名誉受损，在此劣迹之下，本来其家族的后代是无法重新返回骑士团的。”
    里昂看着高文，“但你们毕竟是神圣骑士团的老家族，克里斯蒂安的十几代人都曾在帕拉丁的麾下挥洒过鲜血，念及旧情，我会破例让艾莉亚加入骑士团……
    “至于她能不能得到团内其他人的肯定，重拾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荣耀，就要看她今后的努力了。”
    高文被里昂的这番话说得猝不及防，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
    虽然里昂的提议很让他心动，他的确觉得成为神圣骑士团的骑士是克里斯蒂安家族后代的归宿，艾莉亚要是能重返骑士团那便再好不过——
    但他现在想和里昂说的不是这个！
    正当高文准备解释的时候，一旁的罗伊先开口了：
    “里昂阁下，艾莉亚当然能回到骑士团，而且不用破例。”
    “不仅不用破例，她还是神圣骑士团的英雄，应该受到隆重欢迎——”
    “因为，为了神圣骑士团付出莫大牺牲的，正是艾莉亚，正是克里斯蒂安家族。”
    这一瞬间，罗伊的眼神与里昂相交。
    眼神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挑衅，只是平静的和他对视着。
    “你是？”里昂扬了扬眉毛。
    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却能在别人的主场上不卑不亢的和上位者交谈。
    他毫无惧色，谈吐似乎比高文都要游刃有余。
    但就这份胆量便已远超同龄人。
    “罗伊·阿诺德，算是艾莉亚的……朋友。”
    罗伊微微一笑，“您实在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团长，明明这次事件如此严重，甚至直接影响到了您即将到来的总团长大选，却还能为部下着想。”
    “只是我觉得，事情何以至此？”
    “艾维对骑士团一片忠心，不会犯下这种罪行，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是为何被陷害的。”
    “帕拉丁家族是三个骑士代表家族中最强大的家族，上任神殿骑士团的总团长便是令尊，如果对手不设套损害您的名声，他们在和你竞争下任总团长之位时将毫无胜算。”
    “但是阁下，用这种下作手段抢到总团长职位的人，真的能带领骑士团走向光明的未来吗……”
    “够了！”里昂陡然打断罗伊的话。
    “你不是骑士团的人，所以我原谅你的无礼，但没有下次。”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罗伊，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沉声说道。
    “请你记住，他们也是骑士团的团长，不要在我面前诋毁他们，因为这同样是在诋毁我，也是在诋毁整个骑士团的名誉！”

 第四十二章：牢不可破的联盟

    里昂的这番话陡然让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高文连忙给罗伊打眼色：
    先向团长道歉！
    罗伊对他的暗示熟视无睹，向后仰去，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他如何不明白里昂的意思？
    眼前这位微沉着脸的神圣骑士团团长正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呢！
    真是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高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在给他下绊子？
    距离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罗伊不信里昂的内心跟他的表面一样如此平静。
    “抱歉，是我失礼了。神殿骑士团上下一心，怎么可能做出窝里斗的行为呢？”
    罗伊重新坐了起来，身体前倾，“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地下城的小贼，是如何有胆量陷害一个贵族骑士的？想来是跟艾维先生有什么私仇吧。”
    “地下城的小贼？”
    里昂眼神微动，示意罗伊继续讲下去。
    “我找到了翻案的线索。”
    罗伊直言道，“陷害克里斯蒂安家的是一名「亡语」，叫做罗曼·沃尔夫，在地下城经营着皮条生意，他利用传承者能力诱导艾维自杀，并且伪造了奴隶的供词。”
    “你可有证据？”
    “有！”
    罗伊沉声道，“这次事件的当事人有一个还活着，只要清除掉罗曼施加给她的精神诱导，她就能回忆起所有的内容！”
    里昂的眼神亮了起来：“这还真是……不错的突破口。”
    但他突然又皱起了眉头，“可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这是一起针对贵族的谋杀案，本应由牧羊人负责，我们骑士团无法越俎代庖，代替牧羊人抓捕和审判那个罗曼，即使受害者是我的下属也不行。”
    “不。”罗伊看了里昂一眼，“我并不准备让您出手。”
    “哦？”
    “我只希望您能站在我的身后。您明白的，罗曼的背后「说不定」站着其他势力，我希望您能保证我家族人员的安全，同时不要再让其他势力入场搅局。”
    “可以，我答应你。但罗曼要怎么办，你准备求助牧羊人吗？”
    里昂看着罗伊，话锋一转，
    “我能感受到你是传承者。那么你应该知道，两年前在传承者学院，曾经出过这么一支队伍，被誉为是西德尼亚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迹。”
    “那支队伍的成员分别来自秦家、佛罗伦萨家、艾尔兰家和亚伯拉罕家，意味着这四个家族如今已组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亚伯拉罕家族便是守护骑士一席的代表，其现任家主亦是守护骑士团的团长，他的三位盟友一定会全力支持他赢得这次的总团长大选——”
    “而他的盟友之一佛罗伦萨家族，便是牧羊人中负责本次案件的守夜者小队的掌控者。”
    里昂这番话就差把意思写在脸上了。
    负责案件的牧羊人都跟犯人是一伙的，你拿什么和他斗？
    罗伊却是抿起了嘴唇，嘴角微微颤抖。
    坚不可摧的盟友？
    他追查这起案件的机会，是秦柳给的。
    他追查这起案件的线索，是克莱恩·佛罗伦萨给的。
    至于那个神秘的裁决一席代表艾尔兰家族？
    到现在还没冒头。
    也不知在哪里摸鱼。
    你管这叫牢不可破的联盟！？
    罗伊凝视着里昂。
    从脸上依稀能看出他年轻时英俊的模样，他气质沉凝，实力深不可测，隐隐散发出来的的压迫感是货真价实的。
    这是当然，作为神殿世家帕拉丁家族的现任家主，神圣骑士团的团长，他的战斗力即使放在整个西德尼亚应该也是顶尖的存在。
    他行事亦很有城府，将驭人的制衡之术以及西德尼亚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网研究得很透彻，是一名优秀的掌权者——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为克里斯蒂安家翻案，因为在他眼里，这是绝难办到的事。
    与其纠结怎么翻案，不如想着如何止损。
    或是用类似的方法给对手也刺上一刀？
    棋手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成为上阵的棋子，身临其境的观察棋局的走向。
    因此，同样会错失很多的可能性。
    这一刻，罗伊似心有明悟。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面对西德尼亚这座庞然大物，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但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他缓缓握拳。
    “罗曼就交给我吧，我会铲除他，以及他在地下城的势力——”
    “而里昂阁下，我希望您能帮助克里斯蒂安家洗清冤屈。”
    罗伊凝视着里昂。
    这是一场交易。
    里昂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他对很多事情都无法亲力亲为，身为对手的亚伯拉罕家族也是这样。
    于是亚伯拉罕家族把泼脏水的任务交给了麾下的亚当斯家族，而亚当斯家族又把这个脏活推给罗曼去做。
    这两位分团长虽然在暗中较劲，但从不会在明面上撕破脸皮，无论骑士团大选的幕后竞争如何激烈。
    他们的手都是干净的。
    那么，里昂这边的脏活就交给他来做吧。
    罗曼既然出手，就代表着他已经归属于亚伯拉罕家族，清扫他的势力，也是在变相削弱亚伯拉罕家族的实力。
    再加上罗曼的产业本身就不干不净的，铲除他名正言顺。
    更重要的是，只要证明了是罗曼在泼脏水，克里斯蒂安家就能洗脱冤屈，神圣骑士分团的名誉也能恢复。
    里昂竞选总团长的把握也会更大。
    这是双赢的局面，里昂不可能不动心。
    “你能干掉罗曼？”
    里昂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能够使用精神诱导的亡语，实力起码在四阶甚至以上。
    而且，且不说罗伊的实力够不够罗曼打，牧羊人的那关又要怎么过？佛罗伦萨家族会放任一个愣头青插手这件事吗？
    在地下城被暗杀的话，说不定连尸骨都找不到哦？
    他想不到罗伊赢的可能性。
    可面前这位少年的眼神却是如此有力，仿佛对自己有充足的信心。
    他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疑问，是什么值得他豁出性命，做到如此地步？
    似是看出了里昂眼中的怀疑，罗伊平静的说道：“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
    “对你来说，这是力所能及的事？”
    罗伊站起身来，轻笑道：“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对阁下来说，试着信我一次也没有坏处吧？情报我已经传递到了，我相信您会有两手准备。”
    里昂笑了。
    他同样站了起来，拍了拍罗伊的肩膀：“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援你的，期待你的表现。”
    门口的骑士将他们送出帕拉丁府邸，这个时候高文才开口，看他的表情刚才怕是憋得不清。
    “罗曼可是四阶亡语！我们怎么跟他斗？”
    高文死死的盯着罗伊，“你一定是找到了其他帮手，对不对！”
    他已经知晓罗伊的岁数，这个年纪的传承者实力一般也就在一阶左右。
    天赋好一点的能到二阶，而像秦翔这种天之骄子，又有家族扶持的则有机会冲击三阶。
    但达到四阶却近乎不可能做到，这个岁数的四阶传承者放眼整个西德尼亚的历史都找不出几个。
    而对于传承者来说，一阶的等级差都犹如天堑，不仅是高阶的传承者灵力强度更高，更是因为每高一阶，就会比别人多出两个高阶传承技能。
    一般来说传承技能，自然是等阶越高的就越强力，这就导致了传承者之间的战斗很难跨级取胜，阶级越高的战斗越是如此。
    “帮手是有的。”
    罗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的帮手便是鲍勃身后的黑旗佣兵团。
    月见坊和黑旗佣兵团已经势同水火，如今要铲除月见坊，怎么能不让黑旗佣兵团来凑凑热闹呢？
    但他是准备让黑旗佣兵团帮他清理月见坊的杂兵势力的，不是帮他击杀罗曼的。
    虽然听鲍勃说过，黑旗佣兵团的团长也是传承者，如果她能参战的话，击杀罗曼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不过，他不会把胜利的希望寄托于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身上。
    他的脑海里确实有个疯狂的计划，能帮助他实现跨两级击杀四阶亡语。

 第四十三章：意志

    对于传承者来说，因此彼此之间经常组队合作，所以不同传承的技能效果对于传承者来说并不是秘密。
    而知道了罗曼的传承技能，就意味着他可以被针对。
    幸运的是，四阶的亡语算是比较容易被针对的传承之一。
    亡语的前期技能都以施加负面状态为主，不管是能抹平对手攻击欲望的一阶技能「安魂」，还是将敌人拖入梦境中的二阶技能「梦魇」，亦或是能改写对手潜意识的四阶技能「精神诱导」。
    罗伊都能用裁决的二阶技能「豁免」来解除影响。
    而罗曼却不知道罗伊拥有裁决传承的技能组，也不知道他能随时解除负面状态。
    这一场战斗，敌在明，他在暗，这份信息差便是他最大的优势。
    当罗曼以为他中招的时候，便是露出破绽的时候。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代表他有和罗曼拼招的机会，不至于像上次那样被毫无还手之力的初见杀而已。
    作为四阶传承者，罗曼哪怕不使用技能，光是施展四阶强度的灵力攻击，就能将他这个二阶传承者轻易压制！
    罗伊也没有把握自己的暗杀计划一定能弥补他和罗曼之间的等级差。
    即使作为双传承者，跨越两阶等级差的难度还是太高了点。
    而对于外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罗伊是双传承者。
    以至于里昂和高文都觉得，罗伊其实是找到了一个可靠的高手助阵。
    否则，以他的实力对上罗曼，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边，高文听到罗伊承认自己有帮手，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由放松了下来。
    此时，他们已经再次坐上了马车。
    在达成与里昂的交易后，他需要立刻为即将到来的暗杀计划做准备。
    离开帕拉丁府，罗伊的下一个目的地便是下城区的葬仪馆。
    算起来，自从那次去地下城帮鲍勃杀了月见坊的幽灵部队后，他也有十几天没来这里了。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鲍勃过得怎么样。
    来到葬仪馆，罗伊推开门，刚好就看到鲍勃一行人在屋里喝酒。
    除了咬狼之外，还有几名面生的佣兵，左臂上皆绑着黑布。
    看来都是黑旗佣兵团的成员，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怕是把这里当成了佣兵团的临时基地。
    “哟，罗伊！”
    鲍勃眼睛一亮，热情的朝他伸出拳头，“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在上城区，当然好得很。”
    罗伊笑着走了过来，跟他碰了碰拳，“你们呢，跟月见坊打得怎么样了？那个死神有来找你们麻烦么？”
    “我们这不是都搬到城区里来了么，他可不敢在城区里为非作歹！”
    鲍勃冷哼一声，用最嚣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罗伊哑然失笑。
    确实，普通人在面对传承者时只有逃跑的份。
    就在这时，鲍勃注意到了罗伊身后女仆打扮的艾莉亚，以及……高文。
    为了拜访帕拉丁，高文特地换上了一身正装，一改之前当佣兵时的邋遢颓废形象，一时让他看走了眼。
    唯有那头金发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鲍勃陡然拍案起身，喝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起身，黑旗佣兵一众也跟着怒目而视，拔刀相向。
    高文不由皱起了眉头：“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鲍勃狰狞着脸，将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前两天你在佣兵公会打伤了我们的人，这账还没来得及跟你算，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哦，那个混蛋啊。”高文面不改色，“我对耍酒疯的人从来不惯着，没打断他的腿就已经很仁慈了。”
    “你再说一遍！”鲍勃扬起了沙包大的拳头。
    罗伊叹了口气，横到中间抬起手：“别打了，自己人！”
    他在地下城帮过鲍勃的忙，因此劝架还是有几分力度的。
    鲍勃瞪着高文，勉强收手坐了回去，语气僵硬：“怎么就是自己人了？”
    罗伊环顾四周。
    鲍勃没好气的说：“有话快说，这里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罗伊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这次来，是准备帮你清剿月见坊的！”
    “什么！”
    他顿时惊得又站了起来。
    黑旗佣兵一众人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罗伊。
    “怎么，不信我？”罗伊扬了扬眉毛。
    “不不不。”鲍勃来回踱步着，神色凝重，“兄弟，我领你的情，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得跟团长商量商量。”
    罗伊皱起眉头：“你们的团长回来了么？”
    “快了，一周内应该就能回来，到时候我就带你去见她。”
    “那来不及。”罗伊摇了摇头。
    距离和克莱恩约定的月底结案只剩下两天，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冷静啊兄弟！”鲍勃连忙说道。
    他可能是整个屋子里最容易上头的人，可现在他却在劝罗伊冷静。
    “我知道你身手了得，恐怕也是一名传承者吧？但是你还年轻，死神已经在地下城当了十几年的大王，你确实打不过他，这也不丢人！”
    鲍勃叹息道，“月见坊欺人太甚，我们和它迟早会有决战的一天。等这次团长从墙外回来，我一定争取说服她与你并肩作战，咱们还是再等等吧，不急这一时！”
    “我也有我的苦衷。”
    罗伊看着鲍勃，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的，死神由我来处理，你们只需要解决月见坊的打手就好。”
    黑旗佣兵们面面相觑。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次说话的是咬狼，他左脸上那道延伸至脖子上的刀疤令人印象深刻。
    “明天晚上。”
    罗伊沉声道，“我会进月见坊做诱饵，到时候跟你们里应外合。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如果苗头不对，也方便先行撤离。”
    “干了！”
    咬狼狠狠一拍桌子，双目赤红的看向鲍勃，“人家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搁这当缩头乌龟呢？你要不干，我自己跟他干！”
    “说什么屁话，要干就一起干！”
    鲍勃终于下定了决心，也是一拍桌子，怒道，“团长不在，我说了算，明天晚上，说干就干！”
    罗伊略微有些沉默。
    原以为还要多花些口舌说服他们参与行动，但他们对月见坊的仇恨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他接触地下城的次数并不多，还不甚了解地下城的历史，也不了解月见坊与黑旗佣兵团的恩怨情仇。
    但从上次月见坊与黑旗佣兵团的火拼中可以看出，两家的确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鲍勃他们或许比他更加渴望着杀掉罗曼，击垮月见坊。
    “嘘，鲍勃大哥，老板让你们小点声，别影响店里做生意。”
    一旁隔间里冒出艾琳娜的脑袋，她有些胆怯的提醒道，“不然的话，他说要把你们全部轰出去……”
    鲍勃瞪眼，嗓门很大：“这个老糊涂，我们在谈正经事呢，还惦记这店里的破生意！”
    “我可都听到了！”
    格林老板在隔间里气得破口大骂，“你的脑袋是肌肉做的么？赶着去地下城投胎呢！哪也别去，安安稳稳在店里看家不好吗！”
    “别理那个迂腐的老头。”
    鲍勃撇了撇嘴，目光炯炯的看向罗伊，“真的想好了？你一个上城区的老爷，跟地下城的人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帮我们清剿月见坊，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因为它惹到我了。”
    罗伊笑了笑，“而且，你也不是地下城的人，本可以继承家业安稳过日子，却也做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不是吗？”
    鲍勃沉默了一会儿，大笑起来，露出两排略微泛黄的牙齿。
    “你这人，能处！”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明天晚上，我一定赶到！”
    “一言为定。”
    又聊了一会儿。
    与鲍勃交待完事情后，罗伊正准备离开葬仪馆。
    这时，他看到艾琳娜朝他招了招手。
    带着疑惑来到隔间，只见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问道：
    “罗先生，您能帮我转交一样东西吗？”
    罗伊顿时明白了几分：“给……夏洛克的？”
    “嗯，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谢他。”
    艾琳娜的脸红了几分，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最近学了折纸，想着把这些送给他。”
    说着，艾莉娜递过手中的玻璃瓶。
    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瓶子的纸花，每一朵都十分精致小巧，看得出来她花了很大的功夫。
    罗伊点了点头，接过瓶子：“我会转交给他的。”
    艾莉娜松了口气，连连弯腰道谢。
    罗伊摆了摆手，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等下次遇到克莱恩的时候，再把瓶子给他就好了。
    他不清楚克莱恩究竟准备做什么，但至少目前，他还算是自己的伙伴。
    黑旗一众人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与他们告别后，罗伊离开了葬仪馆。
    “高文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注意到一旁的高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高文努了努嘴，示意借一步说话。
    罗伊望了眼艾莉亚。
    艾莉亚站在原地，朝他摆出恬静的微笑。
    两人略微走远，高文凑到罗伊身边，背对着艾莉亚，说道：“罗伊，我不会过问你的具体计划，我相信你。我已经决定了要帮忙，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我唯有一点请求，就是希望这次行动不要带上艾莉亚。她才刚刚觉醒，实力也不够，现在就让她上战场还太早了。”
    高文解释道，“我不是想让她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但地下城实在太过危险，艾莉亚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希望，她不能有闪失，希望你能理解。”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诚恳的看着罗伊，“保护她是我如今唯一的目标，为此，你可以尽管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他认为罗伊应该也不会把艾莉亚叫上，毕竟对手是四阶亡语，叫上刚刚觉醒、连一阶都没达到的艾莉亚有什么用？
    但潜意识里他还是感到了不安，于是跟罗伊重新做了一遍确认。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她不提这事，我不会让她跟来。”
    罗伊缓缓说道，“但她已经长大了，我们同样需要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执意要来，我不会阻止，也无法阻止。”
    高文微微一愣。
    在他的眼里，艾莉亚不过是个还会对长辈撒娇的小女孩而已。
    但那是一个多月之前的艾莉亚。
    罗伊知道，现在的她，已经跟之前截然不同了。
    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女仆，回应大家的期待，她抛下自己作为贵族大小姐的矜持，从零开始学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这份努力被府里的所有人看在眼里。
    大部分人都曾因为“犯罪者末裔”的身份对她冷眼相待，但她自始至终不曾抛弃过这个姓氏，她一如既往的怀念自己的家人，深爱着这个家族。
    这份坚守令他动容。
    她一直想要成为一名守护他人的骑士，而且也做到了。即使是面对秦柳的威压，她想要守护别人的意志也不曾被磨灭，她因此而觉醒的传承就是上天对她这份意志的嘉奖。
    那晚，艾莉亚如天使般的背影至今还在他的记忆里闪着光。
    这个有点憨憨的，还有点中二的女孩，怀抱着赤诚而纯粹的理想，仿佛冬日里的暖阳。
    只是看着她努力适应新生活的样子，就能感觉到内心泛起一股温暖。
    她早已拥有自己的意志。
    “我跟她说几句。”高文深吸一口气，走向艾莉亚。
    罗伊没有跟过去，留在原地眺望着远方。
    他当然知道艾莉亚给高文的答复是什么。
    不管是作为女仆也好，骑士也好，她都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不一会儿，罗伊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少爷，久等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办吗？”艾莉亚问道。
    罗伊转过头，高文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看来他并没有扭转艾莉亚的心意。
    “回家吧。”罗伊向前走去。
    “嗯。”
    艾莉亚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她离得并不远，就在罗伊侧后方半个身位，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与她交谈对话。
    这也是他中意艾莉亚的地方。
    她从不会高谈阔论自己的意见，也从未干涉过罗伊的想法。
    作为罗伊的女仆与骑士，她的使命与职责唯有陪伴与守护。
    少数的几次吐露心声，也是在夜深人静，二人独处时。
    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卸下自己身份的伪装，成为男孩面前那个柔弱的女孩。
    “少爷。”艾莉亚突然轻唤道。
    “嗯？”
    “我还从没去过地下城，下次您去的时候，可要记得带上我。”
    “那里会弄脏你的手。”
    “我是您的骑士，少爷，这是我的职责，如果能帮到您，那便是我的荣幸。”
    “那里会死很多人，或许也包括我们。”罗伊偏过头去，注视着艾莉亚，“你确定？”
    “我明白的。”
    艾莉亚和罗伊对视，认真的回答道，“我愿意。”
    这就是她的回答，也是她的觉悟。
    微斜的暖阳照在少女白净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向阳一侧的脸庞明媚动人。
    罗伊有些发呆。是错觉么，总感觉这个小妮子越来越好看了。
    艾莉亚并不属于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绝色美女，虽然漂亮，但和锋芒毕露的惊艳又是两码事。
    她有一种邻家小妹妹般的温柔气质，十分好接近，每次见到她，都会觉得她越发顺眼。
    待有朝一日察觉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美貌原来不输他曾见过的任何人。
    罗伊下意识的想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却突然觉得光天化日之下的，这种举动似乎有些轻薄和暧昧。
    不由尴尬的停住，想要把手缩回去。
    艾莉亚眨了眨眼睛，脸颊有些泛红，轻轻垂下了头。
    罗伊装作随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快步继续向前。
    艾莉亚双手抱头，似乎在确认脑袋上残留的温度，接着抿起嘴角，紧紧跟上罗伊的脚步。
    一主一仆迎着斜阳走去。

 第四十四章：灵魂防具

    回到阿诺德府，罗伊屁股还没坐热，就拿着图纸走出了房间。
    所有人都一一打点过去了，但这还不够。
    横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永远是罗曼。
    只要对付不了罗曼，一切都是空谈。
    其实在他告诉里昂证人还活着的时候，罗曼的结局就已经注定难逃一死。
    克里斯蒂安家族就算再落魄，终究还是神圣骑士团的人，作为神圣骑士团团长，里昂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最开始的时候，里昂只是以为佛罗伦萨家的守夜者和凶手勾结，调查不出结果，所以才作罢。
    而现在，当他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和情报后，一定会抽出手来将罗曼按死。
    地下城的死神是见不得光的，他终究会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而且不会有人为他报仇。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只坏事做尽，人人喊打的老鼠。
    但罗伊不能让里昂的人代劳，他要亲自动手。
    只有把这个功劳攥在手里，他才有资格跟里昂讨价还价。
    而这也是当时让里昂吃惊的原因，原本罗伊只需要传递到情报就可以，虽然里昂本身无法行动，但他同样也有人脉。
    你亚伯拉罕家族的盟友是牧羊人的佛罗伦萨家族，我帕拉丁家族也可以请动牧羊人的其他两大家族为我做事。
    都是道上混的，谁还没个几个朋友呢？
    但这么一来，翻案就完全成为了里昂的功劳，结案后事情会如何发展，罗伊便完全插不上手了。
    届时若是里昂与亚伯拉罕家族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亚伯拉罕家族许诺以里昂更多的好处，但是要让里昂放弃追究克里斯蒂安家的事，说不定还要求他放罗曼一条生路。
    以里昂的态度，未必会拒绝。
    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是帕拉丁家族的利益，神圣骑士团整体的利益，而不是克里斯蒂安家的清白。
    更不是什么幼稚的公平与公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罗伊选择把自己当成赌注推上了棋局。
    他要亲自杀掉罗曼，然后把这份功劳推给艾莉亚，帮她洗刷冤屈，让她在万众瞩目之下踩着杀父仇人的人头，重新推开神殿骑士团的大门！
    这能让里昂明白，克里斯蒂安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落魄家族了。
    在跟秦柳一战后，他的思想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
    想要被人尊重，就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
    上城区，斩炎武器铺。
    罗伊跳下马车，朝门口的侍者颔首道：“我是罗伊·阿诺德，是约翰大师的朋友，他现在在这里吗？”
    侍者的神色立马恭敬了几分，他走进武器铺，不一会儿便小跑了出来，点头哈腰道：“少爷里面请。”
    罗伊与艾莉亚鱼贯入内，这次见到的终于不是那个代理店长亨利，而是正主约翰大师。
    他身着背心，披散着满头的红发，如同从桑拿房里出来一般，全身蒸腾着白色的雾气。
    约翰扯起胸前的背心，毫不在意形象的在上面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这才道：
    “小家伙，为了你，老夫可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特地赶过来的，之前你定制的十字弩用起来可还舒服？”
    罗伊竖起大拇指：“约翰大师不愧是大师，那把弩的性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约翰爽朗的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这次又带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的眼睛已经钉在了罗伊手中的图纸上。
    “有了‘有趣的弩’，自然得有与之对应的‘有趣的箭’才行。”
    罗伊将手里的图纸递给他，也不卖关子，“这次我想请您锻造的，就是我前段时间刚刚设计好的灵力弩箭。”
    约翰接过图纸，只是扫了一眼，心里便大概有了底。
    除了纯机械结构的物体外，只要是跟灵力机关有关的灵器，他都有相当丰富的锻造经验。
    “灵力弩箭？还是一次性的！”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罗伊，“你可真是奢侈啊。”
    像是灵力飞镖或是灵力弩箭等这类飞行道具的灵器，造价并不比同级的灵器低多少。
    因此它们大多被设计成了可重复利用的样式。
    毕竟即使是传承者，手里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但是罗伊设计的灵力弩箭则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他这次带来的设计图有两种，但两种弩箭对于箭杆部位的设计是完全一致的。
    箭杆通身由灵力材料制成，箭尾则由较不稳定的灵气晶体制成，只要遭受弓弦的推动，就会激活晶体内部的灵力，为整根箭矢额外附加灵力。
    如此设计的好处是：就算普通人扣动扳机，也可以使这支箭矢注入灵力。
    而若是传承者扣动扳机，则传承者的灵力会与灵气晶体的灵力相叠加，使这次的射击威力大大增强。
    坏处则是：灵气晶体所提供的的灵力是一次性的，激发过后就会破碎，因此这种箭矢无法循环利用。
    两种弩箭的箭杆都是如此设计，不同的地方则在于箭头。
    第一种装载着破甲箭头，适合贯穿有甲目标。
    第二种则装载着爆炸箭头，能对无甲敌人造成重大伤害。
    “连黑狙都能造出来，想必这种程度的弩箭对您来说不在话下吧？”
    罗伊目光炯炯的看着约翰。
    “那是自然。”约翰颔首道，“虽然没之前的玩意儿有意思，不过也罢，定好要几支，一个星期后来拿货吧。”
    “我明天就要。”罗伊坚持道。
    “这可不合规矩。”
    约翰吹胡子瞪眼，“你前面还有客人在排队呢！而且这弩箭构造虽然不算复杂，但老夫也是第一次做，没几天拿不下来。”
    “我可以加钱。”
    罗伊掏出黑卡，“这次事发突然，确实是十万火急，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约翰没有接黑卡，他凝视着罗伊：“你觉得这是钱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我明白自己坏了规矩，但我真的别无他法。”
    罗伊认真的说道，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除了您，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这个忙了！”
    约翰这才点了点头，缓缓道：
    “明天下午来拿货，但老夫只能保证每种弩箭起码有一支成品。”
    他并没有过问罗伊赶时间的原因。
    罗伊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多谢约翰大师。”
    “我们这次前来，还准备购买一套灵魂防具，不知大师有什么推荐没有？”
    灵魂防具，也称为精神防具，是防具中最为特殊的一种，只防御灵魂系的攻击。
    因为灵魂防具的制作工艺比物理防具、法术防具都要复杂，制作难度也更高，所以在同品级的灵器中，一直是高价且稀有的存在。
    “自然是有的。”
    约翰张口就来，“老夫曾收藏有一枚戒指，它是上品灵器，能完全抵挡三阶以下的灵魂系攻击，并且大幅度减轻六阶以下的灵魂伤害。”
    “上品灵器……”
    罗伊嘴角一抽，“报个价让我死心。”
    约翰笑了笑，知道他无力购买高阶灵器，于是换了个话题。
    “你的图纸倒是让老夫想起来了，老夫以前也曾做过一次性的武器，包括灵魂防具，待老夫给你找找看。”
    他走进屋内，不多时便拿了一只挂坠出来。
    “这是黑玉挂坠，下品灵器，由墨滴黑玉制成，原材料产自世界树第九层的轻语山脉。”
    约翰介绍道，“别看它只是下品灵器，它能完全防御一次三阶及以上，六阶及以下的灵魂攻击，但是缺点嘛……”
    他砸吧着嘴：“当防御生效后，这枚挂坠就会彻底损毁。并且三阶以下的灵魂攻击是不会触发它的防御的，这个有利有弊吧。”
    罗伊暗自点头，这应该是防止挂坠对灵魂攻击的感应过于敏感而增加的限制，不然连一阶灵魂攻击也会触发损耗，那就亏大了。
    “六十万索尔。”约翰最后报价道。
    十万是一般下品灵器的价格，五十万是中品灵器的最低报价，价格瞬间翻了好几倍。
    黑玉挂坠作为一次性的下品灵魂防具，价格已经比得上寻常中品灵器了。
    而若是上品灵器，超品灵器……且不说买不买得到，价格也远不只翻倍这么简单。
    西德尼亚最贵的奢侈品，永远是传承者手中的灵器。
    “成交。”
    罗伊爽快的点了点头。
    约翰肯为他加急制作弩箭，已经是承了很大的人情，即使是这个价格再高一点，他也会接受。
    “只有这一个吗？”他又问道。
    约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批发市场呢？灵魂防具的制作工艺极其复杂，需求量也不大，一般都是私人提前几个月定制的，老夫能有存货你就该偷笑了！”
    “好吧。”
    罗伊耸耸肩，递出黑卡，接过黑玉挂坠，并照着图纸和约翰敲定了最后的细节。
    直到此时，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他走出武器铺，深吸了一口屋外的冷风，随后将黑玉挂坠递给艾莉亚。
    “戴上吧。”
    艾莉亚微微一愣：“这是……给我的？”
    罗伊点了点头。
    她顿时坚决的摇了摇头：“少爷，我是您的骑士，保护您是我职责所在，怎么能反而把最珍贵的灵魂防具交给我呢？”
    “正是如此，我才会给你。”
    罗伊深深的看了艾莉亚一眼，“我们都要活着，不然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才要把挂坠给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心无旁骛的战斗，而在我受到灵魂攻击的时候……”
    “我相信，你一定会挡在我面前的。”

 第四十五章：最后一天（章节已恢复）

    翌日清晨。
    上城区，亚当斯府。
    装修奢华的卧室内。
    “艾莉亚，艾莉亚……”
    阿瑟痴迷的抚摸着身下女人的金色长发，她背过身时的样子像极了自己的白月光。
    “啊，少爷……”
    跟艾莉亚温柔清澈的声线比起来，她的声音更加低沉，还有些沙哑。
    脑中的幻想就此被打破，阿瑟突然暴怒起来：“闭嘴，地下城的贱民！”
    他用手狠狠压住女人的脖子，动作愈发粗暴。
    女人吓得不敢动弹，也不敢再吱声。
    阿瑟随后往旁边一瘫，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识趣的站起身，用衣服遮住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卧室。
    “喂。”
    阿瑟突然叫住她，冷冷的问道：“是我把你从地下城里捞出来的，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她心惊胆战的连连弯腰。
    阿瑟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不知不觉又是周一，他冲洗了一下身体，换好衣服，准备去学校上学。
    走出府邸的时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亲要求他和秦翔搞好关系，从不许他翘课。
    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上学。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罗伊·阿诺德……
    他回想起当时在艾尔兰平原的那一幕，在所有同学的注视下，罗伊冷笑看着他，问他敢不敢决斗。
    现在他觉得，自己当初就该答应的！同样是一阶，月影怎么可能是剑修的对手？
    罗伊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就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输掉了赌约，还逃避了罗伊发起的决斗，他这几年在学校里积攒起来的声望已经丢得干干净净。
    自从那天过后，秦翔本就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漠了，包括原先和他还聊得来的同学，再次见面时的表情也很微妙。
    本来逼迫别人解除契约，强行带走艾莉亚就不是能放在台面上明说的事，可你不但为此打了赌，更奇葩的是还输了。
    等于说实力、品格以及胆量就没一个比得过罗伊的，不鄙视你鄙视谁？
    想到这里，阿瑟的面容不由狰狞了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个仇，一定要报！
    只是他曾向父亲暗示过是不是应该让罗伊吃点苦头，但却被父亲否决了。
    按照父亲的说法，最近不应该再节外生枝。
    但等克里斯蒂安家的风波一过，再想搞什么小动作就随便了。
    现在，要隐忍！
    就在他幻想着有一天将罗伊重新踩在脚下的时候，府邸门口停下一辆马车，车厢内走下一位穿着黑色大衣的鹰钩鼻中年。
    阿瑟的眼睛一亮，恭敬的朝他弯腰行礼：“罗曼叔叔，早上好。”
    罗曼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一直往来密切，对他也一向不错。
    一年前，他跟着罗曼来到地下城的月见坊作客，也是那次，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有人都对他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之事，他这才明白原来贵族和传承者的身份那么好用，他生来就该是踩在这些人的头上的。
    他喜欢地下城，喜欢它的暗无天日，喜欢它的无拘无束。
    地下城确实破旧了些，但它却是强者的乐园，只要你有实力，它便能满足你一切或疯狂或阴暗的愿望，你就是地下城呼风唤雨的神。
    即便到现在，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家族跟这桩犯罪案有牵连，甚至于自己家就有来自地下城的「奴隶」，但他依然不认为自己家做错了什么。
    弱肉强食才是真理，弱者依附强者生存是理所当然。你想要走出地下城，我想要你的身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罪之有？
    你还得感谢我冒风险给了你这个机会！
    “去上学？”
    罗曼看了阿瑟一眼，微微一笑，“我送给你的礼物味道怎么样？”
    “好极了！”
    阿瑟伸出大拇指，嘿嘿笑了两声，“味道是不错，只可惜长了一张嘴，一出声就没意思了。”
    “这有什么。”罗曼随口说道，“把她弄哑不就行了？”
    阿瑟微微一窒，显然他还没达到罗曼这种境界，只好岔开话题：
    “叔叔，我父亲真不准备对罗伊动手？我一直觉得他在针对我们，这样放着他不太好。”
    罗曼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这件事你先别管，你父亲有自己的考量。”
    看来借刀杀人的计划是失败了，阿瑟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上车往学校去了。
    不知何时，西姆斯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看向罗曼：“计划一切顺利？”
    罗曼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迟疑。
    “你在担心什么？”西姆斯问道，“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结案的日子。明天过后，这件案子便算是盖棺定论了，亚伯拉罕家族许诺给你的东西一点也不会少。”
    “可这件事其实在半个月前就可以结案的，不知为何却拖到了现在。”
    罗曼沉凝着眉头，“而且原本应该死掉的当事人现在却还活着，这让我忍不住怀疑，佛罗伦萨家的少爷真的有诚意在合作吗？”
    西姆斯扬了扬眉毛：“克莱恩这么做对他们家族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此事暴露，受重创的不是谁，正是佛罗伦萨家族自己！”
    亚伯拉罕家族虽然是最大受益者，但自始至终它都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反倒是佛罗伦萨家族为了袒护盟友，让负责破案的克莱恩去包庇犯罪者。
    一旦暴露，守夜者的名气受损，全体牧羊人的威信也会受到打击。
    克莱恩作为佛罗伦萨家的少爷，守夜者小队的未来掌权者，不可能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也是。”罗曼舒了口气，和西姆斯一起走进屋内。
    仔细一想，这次案件的风险，对他而言并不高。
    亚伯拉罕家也承诺过他，就算事情暴露，他也会被亚伯拉罕家保下来，不会被神殿处死或者剥夺自由终身。
    有了这个承诺作为免死金牌，再加上亚伯拉罕家许以的客卿之位，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次合作。
    年近五十也只有四阶实力，他在地下城作威作福还可以，放在世界树里连个像样的攻略组都进不去，自然也进不了牧羊人这种精英机关。
    那么，去当神殿世家的客卿也很不错，还能顺便将他的身份洗白。
    没人会质疑神殿世家的含金量，就如同没有人会质疑西德尼亚的意志一样。
    ……
    下午，罗伊告别了艾莉亚，往学校赶去。
    艾莉亚已经将他临走前的嘱咐通通记住，目送他离去后，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
    今晚，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来到学校后，小胖子哈维迎了上来，揶揄道：“稀客啊，罗伊同学，怎么想到回学校坐坐了？”
    罗伊潇洒一笑：“学校已经没有我能学的东西了。”
    这句话从年级第一的学霸口中讲出来，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的让人信服。
    哈维撇了撇嘴：“那么晚才来，都快放学了，我看你只是想去蹭秦家的饭吧！”
    “同学之间的事，怎么能说蹭呢？交流感情而已。”
    罗伊摇头，“问个正经事，最近阿瑟有来上课么？”
    “有啊，他比你勤快多了。”哈维眼睛亮了起来，“怎么，你又准备找他麻烦？让我来吃吃瓜。”
    “什么叫又，之前难道不是他先找的茬吗？”
    罗伊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不准备找他麻烦，这次来，是准备和他握手言和的。”
    哈维愣了一下：“你还真幽默，都和阿瑟翻脸成这样了，谁信你们能和好啊？”
    罗伊耸了耸肩：“等聚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入冬的季节，天暗得特别快。
    等放学去秦家聚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在宴会厅入座后，罗伊并没有多看阿瑟一眼，而是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填饱了肚子，这才悠哉悠哉的走向秦翔。
    “秦翔同学，秦柳大人曾要我见她一面，我该怎么找到她？”
    当然，这是胡诌的，实际上他连秦柳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秦翔知晓他和秦柳有过往来，因此并没有多问，唤来仆从给他带路。

 第四十六章：握手言和（二更）

    &amp;lt;!--go--&amp;gt;    秦家很大，外围有一个练功场，里面也有一个练功场。
    仆从把他带到了里面的练功场门口，轻声道：“大小姐最讨厌有人打扰她练剑，您最好小心一些。”
    罗伊点了点头，朝练功场内望去。
    这里的练功场比外面要小一些，但里面只站着孤零零的一个人影，看上去反而显得开阔不少。
    再稍微走近一些，就能看到她绰约多姿的背影，以及那头柔顺的深紫色长发，不是秦柳又能是谁。
    今晚的夜空很明朗，本来是赏月的好时机，可惜温度却是低了些，冷风刮了几刮，他的脑袋已经从宴会厅热闹的气氛中摆脱了出来，逐渐回归平静。
    印象中他和秦柳的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也是在晚上。
    只不过地点却是从阿诺德府换成了秦家。
    罗伊还在犹豫是否要出声，眼前的背影却已经转了过来，露出了少女清冷而妩媚的脸庞。
    “怎么，不敢进来？”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挑衅，想必已经听见了方才仆从对罗伊说的话。
    “我只是琢磨着你一动不动的在干嘛。”
    罗伊说着，走进了练功场。
    比较让他在意的是练功场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机械人偶，人偶全身镌刻着精密复杂的纹路，似乎只要按照特殊方式激活它，就能与其对练。
    注意到罗伊的眼神，秦柳撇了撇嘴，显然这些机械人偶已经入不了她的法眼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再过两天，我就会回世界树继续攻略高层世界了。跟死气沉沉的西德尼亚相比，还是那种地方适合我。”
    秦柳背着手，仰头望月，颇有一种高手寂寞的风范。
    “突然找我，是打算陪我练一练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罗伊耸了耸肩，“改天吧，我晚上还有正事要做。而且，我还得向你确认一件事。”
    “哦？”
    “我不加入秦翔的队伍也没问题吗？”
    “哈哈哈，你好自恋哦。”
    秦柳放声大笑，“我虽然为他的队友操心过，但心里更明白，如果他自己不先强大起来的话，即使拥有强大的队友，他也不会被队友所信服，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徒做他人嫁衣罢了。
    “所以，你想加入也好，不想加入也罢，这些对他本身的发展其实都是次要的。你不想加入一定有其原因，我不会强迫你，一来强扭的瓜不甜，二来……”
    她挺了挺胸，傲然道，“双传承者固然独一无二，但普天之下的强者谁又没有一些奇遇？秦家能走到现在，靠的从来都是自身的强大。
    “不管外界如何汹涌变化，我都会用手中的剑，护佑秦家百年不倒。”
    “不愧是你。”罗伊也跟着笑了起来。
    “至今为止，我已经和无数自诩强者的人交手过。”
    秦柳收敛了笑容，“罗伊，你拥有成为强者的潜力。”
    “我很好奇你今后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所以我不会束缚你的自由。”
    她眺望着不远处贯穿天地的世界树的阴影，缓缓道，“我从八岁开始攻略世界树，直到现在。这十年来我学到的其中一个道理，便是世上没有天生的强者。
    “强者的冠冕，从来都是由自己的血与汗铸成的，因此强者才受人尊敬。你若想要继续变强，就要有所觉悟，眼前的考验或许是你的第一次，但绝不会是你的最后一次。”
    罗伊脸色平静：“我并不是想成为强者才与你应战的，我只是想守护自己身边的人。
    “我心中没有你这股傲气，我也不觉得变强的这条路上有尽头。而追求一个没有尽头的结果，最终得到的只有偏执和虚无。”
    “随你怎么说。”秦柳扬起下巴，“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想和我确认这件事吧？”
    “当然不，我还想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忙。”
    罗伊认真的说道，“也请你帮我转达给克莱恩，我同样很感谢他。”
    若不是克莱恩在暗中保护，第一次在和罗曼的交手中，他或许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必跟我客套，这只是一场交易，你不欠我什么。”
    “而如果你想要和他道谢的话，不妨当面跟他说。”
    秦柳朝罗伊走来，将一件物什塞进他怀里，凑到他耳边轻语道，“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再送你一句经验之谈吧。”
    “罗伊，当你做好准备的时候，死神是不会来的。”
    留下这句话，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罗伊低下头，秦柳塞给他的东西居然是一张请帖，日期是明天晚上，地点是西德尼亚酒楼。
    能以西德尼亚做冠名的酒楼，自然是西德尼亚最豪华的酒楼，再看请帖的内容，好像是一场欢送会。
    秦柳说过，再过两天她就要回去了。
    克莱恩会出席那场欢送会……不仅如此，他应该也会和秦柳一起回去世界树，毕竟他们同是队友。
    将请帖收好，罗伊细细咀嚼着秦柳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半晌，他摇头一笑。
    “用不着你说。”
    没有再做停留，罗伊返回宴会厅，此时聚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做了一次深呼吸，他的脸上已经摆出淡淡的微笑，随手端起一盏空酒杯，倒了半杯茶，便朝阿瑟走去。
    “阿瑟同学，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阿瑟手捧酒杯，正站在一群人的身旁，时不时的插两句话，似是在努力维持往日的交际圈。
    当他看到罗伊走过来的时候，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带有敌意的语气一经出口，周围的空气顿时凝固，大家停下交谈，齐刷刷的看向这两个人。
    罗伊却没有丝毫在意，他笑着说道：“我和你之前确实有一些矛盾，但那只是些误会，很深的误会。”
    “我后来就想啊，大家都是同学，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误会一直不解开，反倒成了他人的笑柄。”
    “有关赌约的那件事，如今争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我们该往前看了。所以呢，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握手言和的。”
    他举起酒杯，“现在趁着各位同学都在，大家可以见证一下，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会一直把阿瑟同学当做我的好朋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着，他仰起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罗伊话说的坦荡，姿态也做得很足，于是压力到了阿瑟这边。
    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迷惑，一时间也不清楚罗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啪啪啪——”
    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一名高个少年走了过来，正是之前在狩猎狼王中负责抵挡狼王攻击的守护骑士盖亚·戈伯特。
    在那场狩猎中，罗伊用黑狙抢下了最后一击，盖亚认同了他的实力，还曾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小队。
    后来，罗伊拒绝了秦翔的入队邀请，经过筛选后，盖亚便代替罗伊成为了秦翔小队的一员。
    他原本也是有自己的队友的，但在秦翔的邀请下，他没有多做考虑，直接跳槽到了秦翔的队伍。
    也正因如此，他对罗伊愈发的感到钦佩。
    罗伊便是因为自己已经拥有了队友，所以拒绝了秦翔的邀请，他就做不到这种地步。
    眼见罗伊放下空荡荡的酒杯，盖亚走了过来，左手拍着阿瑟的肩膀，右手搭着罗伊的肩膀，说道：
    “就是啊，咱们不仅是同学，也是好朋友，彼此间还有什么矛盾不能说开呢？阿瑟，你也敬罗伊一杯酒，跟他和好吧。”
    本身盖亚行事沉稳，又身材高大，在同学之间就很有威望，尤其是在成了秦翔的预定队友后，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方才那一群人在聊天说笑，盖亚便是其中的话事人。
    连他都如此开口，阿瑟只好同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凝固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由盖亚牵头，罗伊也顺势融入了那群人的交谈当中。
    攀谈过程中，阿瑟又是几杯酒下肚，此时他看向罗伊的眼神中，敌意与防备便已经消失了不少。
    过不了多久，聚会结束，这时罗伊再次凑到阿瑟身边，亲昵的搭着他的肩膀，说道：“难得把话说开，现在走未免太不够尽兴，不如咱俩再去哪里玩玩？”
    阿瑟脸庞发红，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不过心里的警觉依旧还在，也没急着答应，而是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罗伊脸上适时的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神秘微笑：“我之前在地下城发现了一家酒馆，叫做月见坊，可刺激了，还可以教你登duang郎哦。”
    阿瑟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真有这么刺激？”
    虽然不知道“登duang郎”是什么意思，但说到月见坊他可就不困了，本来还担心罗伊会打什么小算盘，现在却完全放下心来，因为那里就是他的地盘。
    “来啦，来了你就知道了，车已经备好了，跟我来就是！”
    罗伊拉着阿瑟向门口的一辆马车走去。
    阿瑟没有拒绝，跟自家的车夫打了一声招呼，便坐上了罗伊的车。
    他倒想看看，罗伊今晚到底耍得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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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这一篇章也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请期待接下来的更新吧！&amp;lt;!--over--&amp;gt;

 第四十七章：烛火

    上城区，亚当斯府。
    富丽堂皇的书房内，西姆斯正与罗曼对饮。
    壁钟的时针指向十点，算算时间，阿瑟就要参加完聚会回来了。
    “一天过得真快，看来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罗曼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今天的他并没有穿着黑斗篷，而是一身的正装，看起来仿佛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贵族。
    “差点忘了，明天有一场欢送会，记得来参加。”
    西姆斯将一张请帖推给他，“亚伯拉罕家的人也会到场，关于客卿一事，到时候你就跟他们谈吧。”
    罗曼接过请帖收进怀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这次还得感谢你牵线搭桥。”
    “都是老同学，应该的。”西姆斯颔首。
    西德尼亚所有的传承者尽皆毕业于传承者学院，即使毕业后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学生时代的情谊保持一生都是很常见的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书房房门被敲响。
    “进来。”
    一名仆从应声推门而入：“大人，阿瑟少爷跟同学去地下城玩了，可能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回来。”
    西姆斯皱起眉头：“和谁去的？去哪儿了？”
    “是，和罗伊少爷去的月见坊。”
    西姆斯和罗曼面面相觑，前者微微皱起了眉头。
    罗曼向他提到过，半个月前，罗伊曾来到了地下城，调查到了月见坊的蛛丝马迹。
    西姆斯示意仆从退下，罗曼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我亲自为罗伊施加的精神诱导，绝对不会有问题。”
    精神诱导这个技能强大就强大在于，一旦它成功，目标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动了手脚，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发生了异常。
    就好像真正的精神病人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也不会主动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一样。
    只要不接受「净化」这类能驱散异常状态的技能治疗，精神诱导的效果甚至能够持续终生。
    “难道只是巧合？”
    西姆斯喃喃自语。
    “我回去一趟就知道了，那是我的地盘，你不用担心。”
    罗曼从容的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离开了书房。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壁钟秒针走动时咔嚓咔嚓的轻响，以及壁炉内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外面寒风拍打窗户的呼啸。
    西姆斯的脸色不断的变化着，脑海里快速闪过一连串的信息，总有一种违和感萦绕在心头。
    罗曼提醒得没错，这个案子其实很早就可以结案了，却被一直拖到了今天。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结案的最后一天。
    会节外生枝吗？
    想了想，西姆斯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到门口披上一件黑色风衣，径直走了出去。
    “天那么晚了，父亲接儿子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推门离开了亚当斯府。
    ……
    地下城，月见坊。
    三楼的贵宾包厢内，罗伊和阿瑟面对面坐着。
    “哎呀呀，这不是阿瑟少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也不知会小的一声，好让小的提前给您准备一下惊喜。”
    一名化着浓妆的老鸨正搓着手，恭敬的弯腰站在一旁，对着阿瑟谄媚的笑道。
    “没事，就和同学一起玩玩，有什么就来什么。”
    阿瑟舒服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说道。
    “好嘞！”
    老鸨暂且退下，一旁的侍者相继端上美酒佳肴。
    “没想到你还是这里的常客。”
    罗伊笑了笑，“看来是我班门弄斧了。”
    呆在自己的主场，阿瑟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起来，他仰起来头，自得的说：“我和这里的老板很熟，在整个地下城都玩转的开。若是以后想来这里，报我的名号就是。”
    罗伊没有接话，两人本就不熟，直到今天之前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着聊天已经是奇迹了。
    彼此也都是少年心气，心态还远远没有老成到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地步。
    就在气氛逐渐冷淡下去的时候，老鸨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来了。
    “两位少爷挑挑，这些都是我们新进的货。”
    老鸨让这群姑娘站成一排，然后讨好的看着阿瑟。
    “就这货色？”
    阿瑟夹了一口菜，瞥了她们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随手抬起酒杯，向其中一人泼去。
    “连小屁孩都拿来充数，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被泼了个正着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上和身上的酒水擦也不敢擦，只是沉默着低着头，浑身颤抖着，紧紧拽住一旁女人的手。
    老鸨连忙赔笑道：“少爷有所不知，这两人其实一对母女，这种玩法最近还挺流行的，不过如果碍了少爷的眼，我立刻叫她们滚蛋！”
    阿瑟这才注意到小女孩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生得还算白净，长得也还行，眼神不由微微一动。
    一旁的罗伊却是面露厌恶之色，连连摆手道：“让她们滚蛋吧，别打扰我们的兴致。”
    “是是是。”
    老鸨偷偷瞥了阿瑟一眼，看他没有说话，便挥了挥手把那对母子带下去了。
    在离开包厢之前，小女孩感激的看了罗伊一眼，拉住女人的手臂，轻声说道：
    “妈，那个大哥哥就是之前给我们钱的人。”
    女人神色一动，回头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扇已经关上的门。
    “走快点，别叽叽喳喳的！”
    守卫的语气十分不耐烦，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将她拽到楼下的休息室门口。
    “我们会走，别拽我妈妈！”小女孩看着女人胳膊上的红印，眼睛瞪出了泪花。
    守卫却是无动于衷，他上下打量着女人的身体，那件轻薄的连衣裙不仅起不到遮盖身体的作用，反而因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让他觉得饥渴难耐。
    女人的身材并不算丰满，不过被拐到月见坊的女人大多是这样，都是无依无靠而且吃不饱饭的穷鬼，当然丰满不到哪里去。
    也正因如此，即使糟蹋她们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心里的邪火一旦被点燃，他也便无所顾忌，哈哈笑道：“楼上的大人物看不上你，那就来陪老子乐一乐！”
    说着，他直接把女人连带着小女孩一起推进了一旁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随后反锁上门。
    这里并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因此也没有亮堂的夜明灯，桌上只有几根蜡烛发出橙黄色的光芒。
    因为猛烈的开关门带起了一阵气流，屋内的烛火被吹得几近熄灭，但最后又顽强的直立了起来。
    昏暗的灯光，密闭的房间，还有男人与女人，谁都能猜到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那守卫将女人推倒在地，同时朝小女孩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别打扰老子的兴致，否则宰了你！”
    小女孩露出绝望的神情，她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双手用力的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的流。
    生在地下城，她从来没有见过天上的太阳，只觉得世上发生的一切疾苦都是向来如此。
    明明应该是已经习惯的事，为何当绝望再次来袭的时候，内心深处依旧感觉到无比的悲伤呢？
    小女孩蜷缩在角落啜泣着，而身下的女人早已认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守卫满意极了，一股强烈的兴奋伴随着征服感席卷全身，他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腰带，然后俯下身去——
    直接趴在了地上。
    他陡然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女人就在他的身侧唾手可得，可他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把长剑从背后刺穿他的胸膛，然后将他钉在了地上。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他的身后，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或许她原本就藏在这间昏暗的休息室里。
    她背着一个黑匣子，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背影打在墙上，拉得斜长。
    她拔出那把长剑，然后竖起食指，朝小女孩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女孩依旧捂着嘴巴，忙不迭的点着头。
    她充满泪水的眼眸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以及那个此刻比谁都高大伟岸的黑色身影。
    ……
    三楼，包厢内。
    阿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所有的女人都看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刚才老鸨叫的那批姑娘，罗伊竟是统统把她们打发走了。
    他又看了看罗伊面前的菜肴和美酒，直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一口。
    “我喜欢什么类型的？这是个好问题。”
    罗伊摸着下巴，玩味的看着他，“我喜欢艾莉亚这样的，你能给我找一个来吗？”
    阿瑟面沉如水，眼角直跳，沉声道：“你是在玩我？”
    “话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我可不玩男人。”
    罗伊微笑，“我只是听说月见坊的老板手眼通天，在地下城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让他找个女人，不困难吧？”
    阿瑟的嘴唇抖了抖，心里忽然想起父亲和罗曼对他嘱咐过的话。
    现在还不能招惹是非，不要急着跟罗伊作对。
    等风头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是他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随口说道：“好啊，到时候我让他留意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陡然嘈杂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有人闹事？”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刚想站起身去窗前看一眼，门口闯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服务员。
    “不好了少爷，有人来这里砸场子，要不我送您从后门先走？”
    “有人砸场子！？”
    阿瑟惊疑不定的望向罗伊，他可是知道月见坊在地下城的名声有多响亮，怎么可能有人来砸月见坊的场子，还是在他刚来不久。
    这真的只是偶然？
    罗伊看上去没有半分震惊，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的说道：
    “怕什么，月见坊的老板号称地下城的死神，又是四阶亡语，背后还有骑士团的某些家族在暗中支持，怎么可能搞不定这种小场面？”
    阿瑟的背后倏然冒起冷汗，罗伊居然对罗曼的身份知晓得那么清楚，即使是他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他的手连忙伸向腰间的长剑，就要站起身来。
    罗伊的动作更快，他几乎与阿瑟同时出手。
    阿瑟的右手才刚刚握住剑柄，罗伊已经擒住了他的手腕，令他的剑再也拔不出来半寸。
    同时，罗伊的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一把拉了过来，狠狠的朝茶几上砸去！
    “啪——”
    玻璃制的茶几跟阿瑟的脑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直接被砸穿。
    右手被按住，脑袋被压在地上，阿瑟下意识的左手撑地，想要借力站起来。
    罗伊突然松开手，迅速从腰间拔出匕首，朝阿瑟的左手刺去。
    被灌注了灵力的匕首毫无阻碍的刺穿阿瑟的手掌，嵌入木质地板，将他的左手死死钉在地上。
    “啊！！！”
    阿瑟趴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被贯穿的手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制服他只是一瞬间的事，对罗伊来说，现在的阿瑟连向他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罗伊从他身旁经过，顺手拔出他腰间的长剑，没有多作停留，就这样持剑消失在了房间里。
    阿瑟快要疯了，他哪有精力管罗伊去了哪里，他用仅存完好的右手颤颤巍巍的伸向那把匕首，想要把它拔出来。
    对剑修来说，用剑的手就是他的命，就算贯穿的只是左手，这也把他吓得肝胆欲裂。
    但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黑色斗篷走到他眼前，手里明晃晃的剑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更令他心惊胆战的是，这把剑的剑身上居然还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当他看到黑色斗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罗曼来救他了，但他很快醒转过来，他从来没看过罗曼用剑。
    他如丧家之犬般狼狈的趴在地上，甚至不敢抬起头与那黑色斗篷对视。
    可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阿瑟。”
    这个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却没有往常那股温柔的感觉，反而像是带着压抑着的怒火与丝丝的冷意。
    “看着我！”
    那道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阿瑟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不到她隐藏在阴影中的姣好面容，只看得清那抹鲜红的薄嘴唇和精致的下巴，以及从兜帽底下漏出来的几缕淡金色长发。
    她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要陷害我的父亲？”
    这句话看似是疑问句，却并未寄希望于让他回答这个问题，仿佛这只是她的喃喃自语。
    阿瑟挣扎着用力仰起头，想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不是的，艾莉亚，你听我说……”
    “不要乱动。”
    她将剑插在阿瑟的面前，闪烁着寒光的剑锋离他的鼻子不过咫尺，语气没有丝毫的迟疑。
    “否则，我不会留情。”

 第四十八章：影袭

    罗曼的右眼皮狠狠的跳了一跳。
    在月见坊的门口，两队人马混乱的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不少尸体，场面极其血腥。
    其中一队人是月见坊的守卫以及他亲手培养的打手幽灵部队，而另一队人左臂上绑着黑布条。
    不是黑旗佣兵团的人又是谁？
    “什么情况，瞳恩回来了？要和我正式开战？”
    罗曼的表情阴晴不定，这是他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
    他当然知道黑旗佣兵团的团长是谁，有几斤几两，因为他们不止见过一次面。
    作为同样是地下城出身的传承者，他曾经三番五次的拉拢瞳恩，但最终遭到了她的拒绝。
    因为两人的理念，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虽然出生于地下城，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地下城的贱民，觉醒成为传承者的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强和弱从来都是对比出来的，唯有弱者的哀嚎，才能衬托强者的强大。
    所以他毫无心理压力的驭使地下城的贫民为他效命赚钱，这很正常嘛，他小时候如此的弱小，不也是这么做牛做马过来的。
    弱肉强食是西德尼亚的铁则，在地下城是如此，在上城区也是如此，只不过那边会粉饰得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罢了。
    可瞳恩不一样，她的修炼天赋比他更好，本可以继续留在上城区深造，但她却在毕业后返回了地下城，想要改造这片人吃人的黑暗世界。
    那是一个疯子，她成立了黑旗佣兵团，居然把目光放在了西德尼亚的城墙之外。
    “若西德尼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便会去城外开辟自己的家园。”
    那是瞳恩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时说的话，至今令他印象深刻。
    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太蠢了，作为传承者，西德尼亚的特权阶层，她原有一万种方法能让自己过得无比舒坦，却选择了一条最看不到未来的路。
    千年之前人类迁徙到世界树脚下，建立了主城西德尼亚，从此很久一段时间都紧闭城门不出一步，无非就是因为墙外的世界太过危险。
    去外面开辟家园？找死罢了！
    瞳恩想要送死，他自然是无所谓的，这也是他始终没有对黑旗佣兵团的人赶尽杀绝的原因。
    第一是因为瞳恩是和他实力相当的传承者，他不想撕破脸皮，引得她报复，让双方都元气大伤。
    第二是因为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黑旗佣兵团不是想要搬到墙外去么？那只要将他们驱逐出地下城就好。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掌控地下城，成为地下城的王。
    罗曼的眼眸冷漠地朝眼前的那群人中扫过，不出意外的，果然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鲍勃，咬狼，鬣狗……全是黑旗驻守在地下城的核心成员，若是此时将他们全部杀掉，黑旗在地下城的防守主力将会被连根拔起。
    但现在杀他们为时尚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亚当斯家的少爷还被困在月见坊里，他必须得先确保阿瑟的安全，才能向西姆斯交差。
    西姆斯是他的同窗好友，也是他和西德尼亚权贵阶层之间连接着的最重要的一根线。
    这根线绝对不能断掉。
    只有顺着这根线一步一步往上爬，他才能站在太阳底下，他在地下城的王位才会愈发安稳。
    真正的黑暗，永远会寄宿在光明的背后。
    没有再理会门口的战斗，罗曼身形如鬼魅，快速走进月见坊，朝楼上赶去。
    月见坊里面也是一团糟，不知哪个人引发了火灾，屋内乌烟瘴气的，所有人慌作一团，灭火的没几个，帮倒忙的却很多。
    他不闻不顾，径直跑向三楼，刚好看见一个黑色斗篷拄剑背对着他，阿瑟趴在她脚下，左手被匕首钉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没死，那还好交待。
    罗曼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左手一掷，连声招呼也没打，便朝那个黑色斗篷发射了一枚灵力飞镖。
    不管是罗伊也好，瞳恩也好，既然出现在了这里，就代表着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再也没有斡旋的余地。
    话语是多余的，直接下杀手就好。
    被灌注了灵力的灵力飞镖宛如一道璀璨的流星，黑色斗篷迅速转身，抬起左手的臂盾——
    甚至能看到盾牌表面与飞镖擦出的火星，灵力飞镖深深的嵌进盾牌里，最后力有不逮的停止了旋转。
    盾牌？
    罗曼微微一愣。
    罗伊是月影，瞳恩是猎人，两人都不用盾牌。
    这个时候，趴在地上的阿瑟突然抬起头，大吼道：“小心！”
    罗曼的瞳孔瞬间收缩，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身后，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处居然唐突射出了一支利箭，这个距离太近了，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
    穿在最外层的正装首先被撕碎，露出他的贴身灵力软甲。
    作为常年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御手段？
    这身灵力软甲乃是中品灵器，寻常刀尖根本伤不了其分毫。
    但这支利箭居然用的是破甲箭头，而且附着在箭身上的灵力强度也近乎达到了四阶水准，毫无防备之下，他的灵力软甲竟是被直接穿透！
    箭尖刺中后腰部位，一道阴冷的寒意瞬间充斥全身，进一步撕裂它的护甲与创口。
    恍惚间，罗曼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影袭」，二阶月影技能，从对手的盲区进行攻击时，会进一步造成弱点伤害。
    即使如此，中品灵器的软甲依然为他抵挡了大部分伤害，使得他没有当场丧失战斗力。
    但也只有这一次了，附加了影袭的这支破甲利箭令他身后的整片软甲裂开，丧失了防御力，若再来一次，他将无法幸免。
    射出这一箭的正是罗伊，见罗曼还有行动的余力，他没有丝毫惊讶，拉动黑狙的大栓，将下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同时再次进入「潜行」状态。
    “还想跑？”
    罗曼冷哼一声，伸出手来。
    「梦魇」。
    无形的波动以自身为圆心迅速扩散开来，梦魇的效果对周围的所有目标生效。
    黑色斗篷和阿瑟的身体顿时僵住，在一瞬间进入了半睡半醒、浑浑噩噩的状态。
    就连隐藏在黑暗中的罗伊也无法幸免，他身体一晃，脱离了潜行状态。
    他们都是传承者，对异常状态拥有一定的抗性，如果是普通人面对梦魇，立刻就会陷入最深层次的沉睡。
    罗曼亮出匕首，朝罗伊袭去。
    仅仅是一个照面，他就推断出黑色斗篷的实力并不算强，这只是一个吸引人注意力的幌子。
    真正对他有威胁的是罗伊。
    没想到才半个月不见，他居然就晋升到了二阶，这个修炼速度不可谓不优秀。
    也是到了二阶，月影的暗杀能力正式开始崭露头角，要是方才没有那件灵器软甲，说不定胜负就分出来了。
    这个小子必须得死。
    罗曼心中的惊骇与后怕在此时通通转化成了滔天的杀意。
    屋内并不宽敞，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遥，罗曼瞬息之间就冲到了罗伊的面前，手中的匕首朝他的脖子挥去。
    就在这时，罗伊又动了起来。
    发动「豁免」，无视了梦魇的效果，他随手扔掉黑狙，拾起一旁的长剑，精准的挡下了罗曼的攻击。
    怎么可能！
    罗曼心中震惊，罗伊从被梦魇命中，再到摆脱梦魇，中间连半秒都没有。
    哪怕罗伊已经进阶到了二阶，可他是四阶亡语，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摆脱他的控制？
    没有时间让他思考，罗伊的攻势接踵而至，那把长剑原来是阿瑟的，在他手里亦是被挥舞的有模有样，令他一时有些难以招架。
    仿佛罗伊不是什么月影，而是精通剑术的剑修。
    眼看局势胶着，罗曼的左手突然凝出一根半透明的长鞭，他用力一甩，长鞭犹如扑袭而来的巨蟒，朝罗伊奔去。
    长鞭的扫动范围很广，罗伊无法躲闪，只好微微侧身，下意识的举剑去挡。
    怎料这半透明的长鞭完全无视了长剑的格挡，从中穿过，鞭打在了罗伊身上。
    「痛苦之鞭」，亡语二阶技能，进行灵魂攻击的同时对目标造成震慑，无法被物理方式格挡。
    被一鞭命中，罗伊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似是被狠狠的敲了一锤，身体也仿佛被电流麻痹了一般，行动都迟钝了不少。
    罗曼欺身向前，进行反攻，手中的匕首落在罗伊的长剑上，四阶灵力的强度压制得他节节后退。
    方才罗伊只是利用长剑的攻击距离优势和「疾行」加持的敏捷让罗曼无法近身，而一旦被「痛苦之鞭」干扰，被迫到了贴身战的阶段，四阶灵力的强度对比二阶是压倒性的。
    屋内空间狭小，罗伊很快没有了躲闪空间，罗曼将灵力毫无保留的灌注到灵力匕首上，全力刺去。
    罗伊的眼瞳中亮起金光，但即使是在「洞察之眼」和「意识加速」的加持下，他也找不出任何可以破招的方法。
    灵力的质与量相差太多了，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这个道理。
    “铛——”
    匕首与剑再次相交，小小的匕首爆发出无可匹敌的力量，罗伊手臂发麻，直接被弹飞出去。
    看到身在半空中，无法再躲闪的罗伊，罗曼发出一声冷笑。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他的左手高举，召唤出一把半透明的长柄镰刀，朝罗伊狠狠挥去。
    亡语四阶技能：「裂魂镰刃」，对目标造成一次强力的灵魂斩击。
    这是亡语少数的纯进攻技能，威力十分强大，若是斩杀对手，灵魂都会瞬间灰飞烟灭，真正意义上的把人从这个世界上抹除，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半空中，罗伊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镰刀朝自己飞来，仿佛死神在向他招手。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秦柳的那句话。
    「罗伊，当你做好准备的时候，死神是不会来的」
    望着正在冷笑的罗曼，他同样勾起了嘴角。
    下一瞬间，一道黑色斗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艾莉亚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她从一开始接到的指示就是：协助黑旗佣兵团发动突袭，吸引罗曼的注意力，并且在他使用高阶灵魂攻击的时候——
    挡住那一击。
    眼前是迅速放大的镰刃，艾莉亚的表情十分平静。
    就好像明知道身上会绑着绳索，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在空中走钢丝一样。
    虽然拥有黑玉挂坠，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也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敢直面裂魂镰刃的攻击。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所有生物的基因里的。
    可即使身上没有佩戴着黑玉挂坠，她想，自己也一定会挺身而出吧。
    为什么呢？有很多原因，多到她数不清。
    多到只是看到镰刀朝罗伊挥去，她便情不自禁的想要站出来，如同自己的本能一般。
    行动是最好的答案。
    裂魂镰刃没入艾莉亚的身躯，她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胸口光芒大放。
    一轮半透明的灰色光晕迅速扩散开来，以胸口为圆心撑起了一道球型防御结界。
    结界完全挡住了裂魂镰刃的攻击，同时，黑玉挂坠的表面也出现了几道裂痕。
    两股力量相撞，劲风吹开了艾莉亚的兜帽，淡金色的长发飞舞，罗曼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庞与坚定的眼神。
    “居然是你，艾莉亚！？”罗曼愕然。
    他曾经出入过克里斯蒂安家，因此与艾莉亚也有几面之缘。
    在他眼里，艾莉亚不过是个没有觉醒传承，也没有见识过世上的残酷，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而已。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能正面挡下自己最强的攻击手段了？
    惊愕的他没有注意到，在视野的盲区，艾莉亚的身后，罗伊摊开手掌，随后缓缓握拳。
    就在不远处，最开始被他随手丢到一旁，已经上好弦的黑狙仿佛被一股无形之手缓缓托起，悄悄锁定了罗曼所在的方位。
    裁决二阶技能：「空间之手」。
    “咔嚓——”
    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这支特制的灵力箭矢便已袭至罗曼的身后，爆炸箭头猛地炸开，同时附带着「影袭」的弱点伤害。
    “轰！”
    一声炸响，失去了灵力软甲的保护，罗曼直接被射倒在地，随着箭头炸裂，一团血雾在空中绽放，他的腰部被炸出了一个惊心动魄、血肉横飞的大豁口，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从中间撕裂开一般。
    这是毫无疑问的致命伤。
    但即使是这样，倒在地上的罗曼居然还想着反击。
    “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我早该杀了你！”
    他挣扎着抬起头，目眦欲裂的盯着罗伊，催动全身的灵力，竟是再度凝成了一把裂魂镰刃。
    “给我陪葬！”他神色疯狂，面容扭曲。
    罗伊心中一紧，加持「疾行」，手持长剑，勉力朝罗曼扑去。
    但还是太慢了，眼看裂魂镰刃就要成型。
    房间内的阴影在这一刻蠕动起来。
    就在这时，艾莉亚动了。
    她离罗曼最近，抬起一脚踩在罗曼的背上，随后高高扬起手中的剑，向下挥去，仿佛处刑场上的刽子手一般。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劈砍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唰——”
    罗曼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已经凝聚成型的裂魂镰刃消散在空中，他脖颈上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洒而出，在屋子里下起了血雨。
    艾莉亚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她大口喘着气，呆呆的看着骨碌碌滚到她脚下的头颅。
    罗曼的表情依旧残留着疯狂和杀意，眼珠瞪着罗伊的方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他最不在乎的艾莉亚手上。
    “结束了吗？”
    艾莉亚抬起头望着罗伊，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已经结束了。”
    罗伊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做得很好，艾莉亚。你杀了他，为父亲报了仇——”
    “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怀里，艾莉亚松开手中的剑，同样抱紧了罗伊。
    她想哭，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第四十九章：结案

    皮靴踩在石板上，“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在昏暗的巷子里回响。
    西姆斯皱着眉头，不管来了几次，他依旧不喜欢地下城的味道。
    这是浑浊的、发霉的、腐朽的味道，仿佛整个人置身于庞大的垃圾场一样，耳边隐隐约约蚊虫的“嗡嗡”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事实上，在地下城仅仅三百年的历史中，一共就发生了不下五次的瘟疫，而在上城区和下城区，这种事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
    在获得了传承的力量，围绕着世界树建造了主城西德尼亚后，人类很早就已经远离了疾病与灾难。
    西姆斯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不想在这个贫民窟里待上太久。
    走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人影斜靠着墙，他看了西姆斯一眼，直起身，缓缓向他走去。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西姆斯。”他幽幽的说道。
    他身着全身骑士铠，手持剑与盾，语气中并没有带着意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早有准备。
    “高文。”西姆斯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波动，“你已经落魄到搬进地下城里来了吗？”
    高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冷冷的看着他：“既然你今晚来到这里，就说明确实是你害死的艾维。”
    “让开，我没有功夫跟你谈心。”
    西姆斯平静的说道，“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是来接我儿子回家的。”
    “接你儿子回家？”高文冷笑道，“你儿子许是死了。”
    “你哥去世了，所以你如此暴躁，我理解你。”
    西姆斯的语气低沉了下去，“但如果你再出言不逊，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笑死，你还装什么呢？”
    高文大笑起来，“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背信弃义的废物，两面三刀的人渣，你儿子也是个十足的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智障，还想吃我家的天鹅肉，你们配吗？我祝愿你们全家堕入地狱，永世得不到救赎！”
    西姆斯缓缓变了脸色，他想不到高文竟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来。
    他左手一握，竟是凭空凝成一把土黄色的骑枪，朝高文狠狠刺去。
    作为守护骑士团的队长之一，他的实力距离高阶传承者仅有一步之遥，对付没有觉醒的高文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西姆斯的冲锋迅如闪电，高文只来得及支起盾牌，便被骑枪正面命中，厚重且无可阻挡的冲击力推着他向后飞去，一连砸破了两堵土墙，摔倒在地。
    “搞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高文，你这个连传承者都不是的废物！”
    西姆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里的骑枪不但贯穿了他的盾牌，也穿透了他的肩膀。
    传承者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只要他想，就能轻松杀死高文。
    但高文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他还在焦急月见坊那边的情况，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他正准备收手，怎料高文牢牢的将骑枪抓住，迎面喷出一口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
    “你才是废物！”
    高文面若疯狂，厉声喝道，“我克里斯蒂安家世代为骑士，为骑士团鞠躬尽瘁，满门忠烈，岂会屈服于你？终有一日，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西姆斯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眼中露出杀意：“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握紧骑枪，朝高文的心口刺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住手！”
    西姆斯身形一顿，回过头去。
    一位身着黑红色制服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她黑发赤瞳，手上戴着半截黑色手套，腰间佩戴着一把黑色的……木棍？
    不，那不是木棍，那是御神刀，因为没有刀镡，所以也被称为无镡刀。
    它的刀柄与刀鞘等宽，当刀插在刀鞘里的时候，木制的刀柄与刀鞘宛如一体，远远望去仿佛一根木棍。
    这种刀多用于祭祀与收藏，严格意义上来说观赏价值大于实战价值。
    但西姆斯知道，的确有一个家族代代使用御神刀，以至于时至今日，御神刀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象征。
    神殿十八世家之一，「血舞」一席的代表周防家族，司掌牧羊人下属的执法者小队。
    “周防舞，执法者二队队长，正在奉公办事。”
    少女平静的望着西姆斯，“当着我的面伤人，你胆子不小。”
    被她用赤红如血的眼眸盯久了，西姆斯感觉到一丝不自在，轻咳一声，手中的骑枪顿时化为一地沙土。
    “大人，我只是担心自家孩子的安危。”他的脸色恢复如常，躬身行礼道。
    “你应该明白，我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周防舞淡淡的说道。
    “当然。”
    西姆斯躬身行了一礼，“有您在，想必他现在非常安全，就不打扰您办事了。”
    说完，他掉头就走，丝毫没有迟疑。
    周防舞没有阻拦，她看向高文：“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但凡晚来一步，他真的会杀了你。”
    方才，她确实从西姆斯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高文并不知道周防舞会来，因为他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拖住西姆斯的。
    甚至于他的内心深处，也在隐隐期盼着，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西姆斯的手下。
    这样，在死后见到艾维和列祖列宗的时候，他才能昂头挺胸的对着他们说：
    我高文为家族而死，无愧于克里斯蒂安家族！
    “晚来也不要紧。”
    他咧着嘴说道，“如果我的死能带给他一些麻烦，也不亏。”
    “疯子。”
    周防舞摇了摇头，“那你的算盘要落空了，西姆斯是守护骑士团最有希望突破成为高阶传承者的骑士，亚伯拉罕家族不会让他有事的。”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是里昂大人请你来的吧？”
    周防舞颔首道：“我们是支持里昂来当这个总团长的。”
    “哈哈，总团长之位于我何干……”
    高文感受着肩膀处伤口深入骨髓般的痛楚，仰头惨笑道，“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不仅家破人亡，还得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被世人唾骂？”
    周防舞心有不忍，走上前递去一个小药瓶，正色道：“你先回去养伤吧，我会还你们一个清白的。”
    “多谢大人关心。只是我的侄女还在那里，我可不能回去。”
    高文不咸不淡的回应道，捂着肩膀缓缓朝月见坊走去。
    周防舞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
    月见坊。
    在艾莉亚的接应下，黑旗一众人发动突袭，打了月见坊一个措手不及，占尽了先机。
    这次突袭，他们集结了所有能够集结的人，只要“地下城的死神”不插手，全歼月见坊的势力毫无悬念。
    而正如罗伊向他们承诺的那样，死神的确没有找他们的麻烦，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甚至可以说有些顺利过头了。
    由于迟迟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月见坊的势力兵败如山倒，死的死，逃的逃。
    他们大多都没有什么集体归属感，只是拿钱办事，犯不着为了月见坊赔上自己的性命。
    不过多时，门口的战斗已经渐入尾声。
    眼前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月见坊打手，鲍勃扛着钉头锤，一马当先的冲进月见坊，就要朝楼上赶。
    “站住！”
    鲍勃回头望去，看到一名红黑制服的少女走了过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黑旗一众杀气腾腾，而这位少女却视众人为无物，神色平静，踏过一具具尸体时仿佛闲庭散步。
    “谁！”
    鲍勃沉声喝道，他自然看得出少女不是一般人。
    “执法者二队，正在奉公办事。”
    周防舞的眼眸扫了众人一眼，“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凭什么啊！”
    “你算老几？”
    “该滚的是你吧！”
    “……”
    黑旗一众顿时不干了，大声抗议起来，他们甚至不知道“执法者”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打到了月见坊的老家，哪是说撤就撤的？
    鲍勃的眼里精光闪烁，他看到少女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让人讨厌的金发，不正是高文那家伙么？
    高文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鲍勃心领神会，挥手道：“兄弟们，撤！”
    鲍勃是黑旗佣兵团的副团长，团长不在时就属他最大。他一发话，众人纷纷照做，带上伤员不一会儿就撤了个干净。
    周防舞看似是在驱赶他们，实则是在保护他们，聚众杀人斗殴本是重罪，地下城之前只是没人执法，不代表无法执法。
    把他们定义成闲杂人等驱散掉，就是对他们的最好庇护。
    不远处，鲍勃看高文跟着少女上了楼，不由嘀咕道：“你不也是闲杂人等……”
    今晚端了月见坊的老窝，死神不可能没有动静，或许现在就在楼上跟罗伊打得正欢。
    他很好奇，罗伊到底是叫了什么帮手，或是动了什么手段，能够牵制死神那么久？
    三楼，周防舞见到了筹划今晚血案的始作俑者。
    一位少年靠在染血的沙发上，表情平淡，脚下是一颗中年男人的头颅，一旁还有一位少年趴在地上状如死狗，身侧站着一位身着黑斗篷，持盾披甲的少女骑士。
    房间的另一侧，一具无头尸体躺在那里，脖颈上创口处的血迹有些干涸。
    战斗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
    “罗伊·阿诺德？”
    周防舞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少年。
    罗伊也在望着她，他看到了少女手上的半截黑色手套，和她腰间的御神刀。
    原来如此，里昂的盟友是牧羊人中掌管执法者的周防家族。
    “初次见面，执法者大人。”
    罗伊站起身来，朝周防舞行了一礼，指着那颗头颅说道，“罗曼·沃尔夫，他是之前克里斯蒂安家奴隶贩卖案的真凶，今晚在月见坊，他企图暗杀克里斯蒂安家的遗孤艾莉亚，最后大人及时赶到，他在激烈反抗后被当场击毙。”
    周防舞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办。”
    随后又看向趴在地上的少年：“他就是西姆斯的儿子？”
    罗伊点了点头，弯下腰拔出那把匕首，血花飞溅，阿瑟好像已经昏了过去，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发出。
    他指着阿瑟：“这是我的好同学，在罗曼行凶的时候被他用匕首穿透了左手掌，特别的不幸。”
    “原来如此。”周防舞点了点头，心想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最后是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家的遗孤，受害者艾维先生的女儿。”
    罗伊又指向艾莉亚，“她怀揣着替父报仇、洗清冤屈的悲愿，在一个月内找到了翻案的证据，并在最后与罗曼的对抗中，砍下了他的头颅。”
    “这……”
    周防舞沉吟道，“以她的实力砍下四阶传承者的脑袋，会不会显得有些离谱？”
    罗伊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可是他方才为数不多的实话。
    “好吧，我会争取的。”
    周防舞摆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接下来交给我。”
    罗伊和艾莉亚朝她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高文见到艾莉亚并无大碍，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疑惑的问道：“你的援兵呢？怎么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我还想对他说声谢谢。”
    “已经走了。”
    罗伊笑了笑，随口说道。
    ……
    待到他们离开，西德尼亚军方才包围了月见坊，由几名同样穿着红黑制服，半截黑手套的执法者负责现场指挥，开始打扫战场。
    三楼，阿瑟已经被接走，罗曼的尸体也清扫完毕。
    周防舞推开窗户，看着楼下正在忙碌的手下，轻声说道：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她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房间里的一处阴影逐渐扭曲起来，从黑暗的角落凭空走出来一位戴着礼帽、拿着手杖的黑发青年。
    他似乎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周防舞对他的现身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当然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克莱恩耸了耸肩，“要想翻案，就得证明我玩忽职守，包庇罪犯，这无异于是在打佛罗伦萨家的脸。”
    “这场冤案会成为守夜者的耻辱，更会是牧羊人的丑闻。就如同克里斯蒂安家族牵扯到了奴隶贩卖案，使得整个神殿骑士团名誉受损一样。”
    “唯一的不同点是，克里斯蒂安家族是被冤枉的，而我确实玩忽职守，罪有应得。”
    “所以，即使接受处罚，我也毫无怨言。”
    周防舞眼神复杂：“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克莱恩想了想，反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周防舞点了点头。
    “我想大部分人都会记得吧。”
    克莱恩笑了笑，“我刚入学传承者学院的时候，父亲带我去了地下城，指着一个人让我杀了他。”
    “我问为什么？父亲就回答说他犯了重罪，是该杀之人。”
    “我相信父亲，于是我杀了他。但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我便去偷偷调查那人都做了什么坏事。”
    “结果我发现，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地下城住民。他的确偷窃过，嫖娼过，打过架，但如果这也能宣判死刑的话，整个地下城的人大多都要死绝了。”
    “于是我回去质问我的父亲，我觉得他骗了我。但是他摇了摇头，对我说：那个人有没有罪不重要，我去执行他下达的任务，这很重要。”
    “至于那个人……他说：地下城的住民，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周防舞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克莱恩自顾自的讲下去。
    “后来，我成为了牧羊人里的见习守夜者，一个多月前，我被指派了这起案子。这是我个人负责的第一桩案子，而关于这桩案子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已经被父亲安排好了。”
    “按照原计划，父亲会完成他的交易，我也会白白捡到一份破案的履历，方便我在守夜者小队里的晋升，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不过，我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克莱恩直视着周防舞血红色的眼瞳。
    “这起案件是我负责的第一起案件，也是我负责的最后一起案件。我会好好的负起责任，然后引咎辞职。”
    “你想好了？”周防舞最后确认道。
    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就挺遗憾的，姐姐，看来以后没办法和你共事了。”
    周防舞叹了口气，随后表情严肃起来：
    “克莱恩·佛罗伦萨，你因涉嫌渎职罪，即日起暂停一切守夜者的工作，收回一切守夜者的权力直到审查结束。现在，请你立即随我回去接受审查。”

 第五十章：补偿

    世界历994年，十二月一号。
    西德尼亚，上城区，阿诺德府。
    清晨，罗伊打着哈欠，摇摇摆摆的走出房间。
    虽然昨夜入睡得很晚，但一直以来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同样的时间准时醒来。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脑袋清醒了很多，他打了个哆嗦，定睛一看。
    空中白色柳絮纷飞，将整座西德尼亚装扮得银装素裹，起初还以为是冰雹，但冰雹哪有这般飘扬温柔。
    下雪了。
    罗伊呼出一口淡淡的白气。
    下雪并不是一件新鲜事，西德尼亚每年都会下雪，只是今年来得稍早一些。
    而今年因为有她的存在，又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艾莉亚拿着扫帚，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扫着雪。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上肩上，给她披上了一件纯白色的外衣。
    往年负责打扫院子的是赛巴斯和玛丽大婶，但二位均年事已高，艾莉亚来了以后，这件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不过这样也不错，看一个美少女在眼前晃来晃去，总归是比老头大婶赏心悦目的。
    罗伊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感谢您照顾了我那么久，以后我就和艾莉亚搭伙过日子了，赛巴斯先生，勿念。
    每打扫一会儿院子，艾莉亚总是会习惯性的抬眼望向罗伊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来，发现罗伊正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两目相交，她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放下扫帚，走过来躬身行礼。
    “早上好，少爷，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早餐。”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甜美柔和。
    罗伊没有说话，伸手帮她拍掉头上与肩上的积雪。
    艾莉亚站在原地，安静的望着眼前的少年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与衣裳。
    当他的手撩过自己的发丝，她感觉内心深处隐隐的雀跃与满足。
    “冷吗？”
    罗伊注意到她的耳朵冻得有些发红，于是摸了摸她的耳垂。
    果然十分冰凉。
    “不冷呀。”
    艾莉亚的小脸也红扑扑的，低下头轻轻的说。
    成为传承者后，她的体质已经有了很大的增强，连穿着铁制的铠甲都能流畅行动，这点温度自然不算什么。
    寒暄了几句后，罗伊来到正厅吃饭。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昨晚发生过的事，那夜惊心动魄的地下城之旅如同不真实的梦境，梦醒过后，世界回归正轨。
    生活还在继续，一切如同往常。
    吃饭的时候，赛巴斯来到罗伊身边，提醒道：“老爷让您等下来书房一趟。”
    罗伊点了点头，算起来，这段时间忙着艾莉亚的事，确实跟这位父亲交流少了。
    用完早饭，他来到书房，雷诺正在看报。
    他放下报纸，看了罗伊一眼：“期末了，最近学校那边是不是缺席了很多次？”
    罗伊呲着牙：“不会耽误功课的。”
    雷诺点了点头，随意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对罗伊还是很放心的，平时的成绩在这里摆着。
    自从狩猎了狼王后，他就再也没有把罗伊当成小孩严加管束了，叫罗伊来，也不是为了学习的事。
    “这是今天的报纸，你看看。”
    雷诺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他。
    西德尼亚晨报，罗伊自然清楚，这是西德尼亚资历最老的报社没有之一，说起来在下城区的时候，他便是用这个报社的记者身份来伪装自己的。
    他接过报纸，一眼便看到头条上一个醒目的大标题：
    《奴隶贩卖案水落石出，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情昭雪》
    文章用煽情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女孩替父报仇，洗清家族冤屈的故事。在末尾，笔者又将矛头指向了地下城的混乱与罪恶，同时顺便弘扬了一下不畏苦难，正义必胜的骑士精神。
    罗伊微微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报纸。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晨报上刊出这么一份文章造势，不用说，肯定是里昂的手笔。
    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老狐狸，但他的权势是货真价实的，作为交易的一环，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还给了克里斯蒂安家一个清白。
    “艾莉亚明明在我们家做女仆，上面却写着她潜入地下城手刃了那位杀父凶手，晨报的内容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雷诺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克里斯蒂安家族已经洗脱了罪名，这份好消息，你还是亲自去告诉她吧。”
    他又嘱咐道：“此事了后，艾莉亚肯定会恢复贵族身份，如果她想要解除与我们家的仆从契约，你便答应，日后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之后，我会为你再物色一名女仆的。”
    罗伊点了点头，拿着报纸离开了书房。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艾莉亚会离开这件事，与她解除契约的话题在她刚觉醒传承的时候就提过了，当时便已经被她拒绝。
    而现在，他想这个答案应该依然不会有改变。
    路过正厅的时候，罗伊突然发现里面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一身骑士打扮，肩上还残留着一些积雪，像是刚来不久。
    艾莉亚正在为他端茶送水，见到罗伊走出书房，解释道：
    “少爷，这是里昂家的客卿。”
    那名骑士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态度温和的说道：“罗伊先生，里昂大人请您与艾莉亚小姐去府里做客。”
    该来的总会来的，罗伊心中了然。
    按照那天的约定，他潜入地下城，击杀了罗曼，并清剿了月见坊。里昂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当天晚上执法者就接手了这起案件，第二天清晨便在报纸上刊登了新闻。
    这般雷霆手段也从侧面展现出了他的手腕与人脉。
    罗伊点了点头，看向大门口：“我们走吧。”
    府邸外面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厢上镌刻着一块金边的盾徽，盾徽里雕琢着一朵白色郁金香。
    这是帕拉丁家的家徽，也是神圣骑士团的团徽，帕拉丁家拥有最强大纯粹的神圣骑士血脉，拥有这条血脉的神圣骑士也被称为郁金香骑士。
    一直以来，郁金香骑士便是最强的神圣骑士，强到能代表整支神圣骑士传承成为神殿议事团十八席中的一员。
    能坐上这辆马车，就代表已经成为了帕拉丁家族的朋友；已经跻身为西德尼亚的统治阶层；有朝一日，或许也能拥有成为棋手的资格。
    而眼前，这辆象征着权力与财富的马车，它的座位正朝他敞开着。
    这一切，都是昨晚他和艾莉亚用实力争取来的。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它走去。
    登上台阶，坐进车厢。
    一旁，艾莉亚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上了马车，坐在他的身边，表情略有些僵硬。
    她挺直腰板正坐在座位上，两手规规矩矩的置于膝盖，手指头却在暗搓搓的扣着女仆裙裙摆的花边，显得十分紧张。
    又要去见里昂了。
    在她眼里，里昂乃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同时是神殿世家的家主，是连父亲艾维和叔叔高文都无法高攀的存在，一句话就能决定克里斯蒂安家族接下来的命运。
    紧张在所难免。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左手一暖，罗伊扭过头看着窗外，右手却是轻轻握住了她。
    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暖，她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紧张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会跨越过去。
    就如同昨晚那样。
    她怔怔的望着罗伊的侧脸，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了一抹微笑，双手合拢，将他的右手捧在手心。
    没有什么可迷茫的，她早已立下誓言，不管外界多少纷纷扰扰，她都会呆在罗伊的身边。
    马车很快驶到了帕拉丁府。
    再次看到门口那座盛大的喷泉，以及喷泉中央那座带翼骑士的雕像，罗伊和艾莉亚跟着带路骑士穿过豪华气派的正厅，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里昂大人，客人带到。”
    “进来吧。”门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声。
    骑士推开门，躬身做出请进的姿势。
    这个房间比最开始见面的那间书房要大多了，甚至还有专门为乐队准备的小舞台，有人正在上面弹奏着舒缓的钢琴。
    里昂靠在沙发上，见到罗伊后，端起酒杯，微微一笑。
    “喝点什么，小英雄？”
    他的右手边是整整一面的玻璃酒柜，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讲不出名字的各类美酒。
    “水就行。”
    罗伊摇了摇头。
    里昂看向艾莉亚。
    “我也喝水。”她答道。
    里昂没有强求，一边的侍者给他们递过两杯倒上清水的酒杯。
    他举起酒杯，看向罗伊二人：“首先，纪念我们的再会，庆祝你们的凯旋，干杯。”
    “砰”“砰”“砰”——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里昂微微仰头，杯中鲜艳如血的美酒入喉，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回味的陶醉。
    干杯过后，罗伊和艾莉亚入座，里昂放下酒杯，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克里斯蒂安家族发生这种冤案，不仅是个人的不幸，也是神圣骑士团的不幸，作为团长，我没能保护我的团员，我代表骑士团表示我的歉意。”
    里昂诚恳的看着艾莉亚。
    艾莉亚垂下头，盯着脚下的红地毯，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神明在上，西德尼亚不会容忍任何一起冤案的发生，骑士团也不会忍受任何一名骑士的名誉与权利受到侵害，克里斯蒂安家族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里昂正容道，“我们会恢复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贵族身份，追回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土地与家产，追认艾维·克里斯蒂安为功勋骑士，他的遗体将被送往英灵殿瓦尔哈拉安葬，以悼念他在这场悲剧中的牺牲。”
    “骑士团会完成他的遗愿：只要本人愿意，艾莉亚可以破格直接晋升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
    “同时，为了表彰你们二人在翻案中做出的贡献，西德尼亚神殿准许为你们进行一次圣地巡礼。”
    里昂看向罗伊，“本来你是没有资格的，进行圣地巡礼的只有艾莉亚一人。但鉴于你在案件里的优异表现，我力排众议，也将你提名了。”
    说完，他靠回沙发，摇晃着酒杯，静静等待着二人的回应。
    这几段话信息量十足，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恢复贵族身份，追回土地和资产当然是常规操作，追认功勋骑士也说得通。
    但如果再加上安葬在英灵殿瓦尔哈拉，就显得很有诚意了。
    能安葬在英灵殿的，要么是传承者，要么就是为西德尼亚做出过卓越贡献或伟大牺牲的普通人，入葬英灵殿是西德尼亚最高规格的葬礼。
    到了这一程度，已经不是单单一个骑士团分团长可以做出的决定了，很明显西德尼亚神殿也很重视这次案件。
    换句话说，在这件事上，以里昂为首的政治势力在神殿议事团中占据了上风。
    艾维的葬礼越隆重，神圣骑士团的“牺牲”与“委屈”就越大，一个月后，里昂在骑士团大选上的优势也就越大。
    这也是为什么晨报的头条会把笔墨着重于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骑士背景，报纸上的原文是这样写的：
    「……艾维的女儿艾莉亚却坚定的认为自己父亲是遭到陷害而死的，因为克里斯蒂安家族世代为神圣骑士团的骑士，对神殿忠诚无比，绝不可能犯下这种挑衅神殿底线的重罪。于是这名年轻的骑士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毅然拿起了手中的剑，前往地下城与凶手对峙……」
    骑士团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便是里昂为自己神圣骑士团造的势。
    罗伊若有所思的看着里昂。
    如今双方已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彼此的利益息息相关，里昂若能当选总团长，对于他和艾莉亚来说也是好事。
    明白了这一点，里昂破格让艾莉亚跳过选拔和见习环节，直接成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就很好理解了。
    在所有人看来，克里斯蒂安家族早已和为它出头的帕拉丁家族绑定在了一起，有这么一份恩情在这里，艾莉亚未来当然也会成为里昂的心腹。
    罗伊可以断言，艾莉亚不仅会成为神圣骑士团的正式骑士，还会直接编入里昂的亲卫队。
    但上述这些补偿都在意料之内，只有里昂的最后一句话，才让他真正动容了。
    如果说死后葬入英灵殿死便是死者最大的殊荣，那么进行圣地巡礼便是西德尼亚所有传承者都梦寐以求的机遇。
    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进行一次圣地巡礼，但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第五十一章：欢送会

    圣地巡礼，其中的圣地指的是英灵殿瓦尔哈拉。
    英灵殿是历代传承者的葬身之地，那里埋葬着无数高阶传承者的尸骨，他们在死后依然保存着强大的能量，使得整座英灵殿充盈着十分惊人的灵力浓度。
    不同地域的灵力浓度各不相同，世界树里的小世界总是比伊甸大陆的灵力浓度更高，层数越高越是如此。
    如果说把伊甸大陆的灵力浓度当做平均水平“0”，世界树每上一层，灵力浓度就会增加1，那么大致推测，英灵殿内的灵力浓度大概有30这么多。
    相当于世界树的第三十层——当然，世界树只有二十层，而且人类至今也只攻略到第十七层。
    不过，英灵殿的灵力浓度如此之高，不是让人在那里傻乎乎坐着修炼的，而是用来供奉英灵祭坛的。
    英灵祭坛位于英灵殿的正中心，里面保存着西德尼亚迄今为止发现的所有律器与神器。
    律器与神器无法被人为锻造，所有的律器与神器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拥有自己的规则，甚至拥有自己的“脾气”，会自己选择自己的主人。
    因此，它们不属于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在它们的上一任主人逝世后，它们就会回到英灵祭坛，等待自己的下一位主人。
    所谓圣地巡礼，本质上就是来到英灵祭坛，供无主的律器与神器挑选自己主人的仪式。
    只有为西德尼亚做出过贡献，被神殿议事团的议员提名的传承者才能够享受圣地巡礼这一殊荣。
    他们往往出身名门望族，或者是天才一般的后起之秀，若是能从巡礼中获得律器或神器，倒也算是不负众望，实至名归。
    而就算得不到律器与神器的认可，只是在英灵殿待上半日，实力也会有突飞猛进的增长。
    他们现在已经算是里昂的拥趸，里昂乐于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机遇，圣地巡礼这份好处也确实当得起丰厚一词
    “那就多谢里昂大人了。”罗伊长长吐出一口气。
    “嗯。”
    里昂满意的翘起嘴角：“还有一件事，帕拉丁家族最近在矿山空出了一个监察队长的位置，平时负责周边巡逻和监督矿工，虽然清闲，但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担当这一职，如果令尊有意向的话，我可以帮忙安排。”
    矿山指的是世界树的第二层：废墟矿山，是西德尼亚最主要的矿石采集地，由几大家族共同掌控，帕拉丁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世界树的层数越来越高后，其中栖息的魔物也会越来越强大，但只要处在安全区之内，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在高层世界中生活下去。
    事实上，在世界树的各层小世界里，传承者永远是少数，他们只负责攻略高层世界和守卫安全区的边界。
    至于开采小世界里的资源，为前线的攻略组提供支援等后勤工作，还是得交给茫茫多的普通人去做。
    这些工作岗位可是件美差，薪水待遇属于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那一档，危险性也并不大。
    但世界树内的资源点早已被西德尼亚的大家族们瓜分殆尽，只有抱上了这些家族的大腿，才有机会干这些活。
    无论如何，都比雷诺带着护卫在第一层的艾尔兰平原单干好多了。
    罗伊再次道谢：“我会向家父转告您的好意的。”
    里昂抛出这个橄榄枝，也有庇护阿诺德家的意思。
    毕竟，在他决定为艾莉亚翻案的那一刻，阿诺德家便已经陷入到多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旋涡中去了。
    事情逐一交待完毕，里昂站起身：“令尊和艾莉亚的任职你们可以回去好好商量，不必着急，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你们的案子已经移交到了周防舞阁下的手里，这几天她应该还会联络你们的，不用担心，只是走个流程。
    “还有什么疑问吗？”
    罗伊明白这是主人在发起逐客令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去：“没有疑问，再次感谢里昂大人的帮助。”
    里昂注视着罗伊，突然笑了笑，伸手回握道：“或许你更应该感谢克莱恩，如果没有他，我就算想帮你们也无能为力。”
    罗伊微微一顿：“翻案后，他会……受到什么处罚？”
    “毕竟是佛罗伦萨家的少爷，大事肯定是没有的，革职却在所难免，但这一处罚本身也很重了——”
    里昂耸了耸肩，“佛罗伦萨可是掌管守夜者的神殿世家，但他的后代却无法成为守夜者，就好像帕拉丁家族的后代无法成为神圣骑士团的一员一样，不觉得很讽刺吗？”
    “原来如此……”
    罗伊点了点头，“我会当面谢谢他的。”
    里昂微微眯起了眼睛，罗伊果然是认识克莱恩的，那么他如何击杀罗曼或许就能解释得通了。
    这一切，不过是克莱恩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籍由这场闹剧，西德尼亚的局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望着两人告辞离去的背影，里昂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
    降临在西德尼亚的这场初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傍晚，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干净，上城区的街道上争先恐后亮起了炫目的夜明灯，无数的光点交织在一起，将伊甸大陆唯一的人类国度装点成了一座不夜城。
    夜幕降临，西德尼亚酒楼。
    这个全希德尼亚最豪华的酒楼今晚被包场了，大量上城区的权贵人物聚集于此，正在这里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
    舞池内，成群结队的男人女人们衣着华丽，翩翩起舞。酒桌旁，几位中年人托着酒杯随意交谈着。
    融洽的气氛下，不知多少事的走向在觥筹交错间被改写，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在推杯换盏中被决定。
    宴会厅的露台，一名穿着礼裙的紫发少女很没形象的将胸脯枕在栏杆上，两手在栏杆外悠悠的晃着，抱怨道：“我就不该来参加这种宴席的，真是太无聊了。”
    她的身旁，一位身穿燕尾服，黑色卷发的灰眸青年苦笑道：“你应该早习惯了才是，休息够了就赶紧回去吧，今晚欢送会的主角可是你啊。”
    “我都已经应酬了半个小时了，高跟鞋硌得我脚疼。”
    秦柳骂骂咧咧的，“所以我才讨厌这里，一群人屁大点本事没有，功夫全花在内耗上了，这西德尼亚我真是一秒也呆不下去！”
    “谁说不是呢？”
    克莱恩仰头望天，“这西德尼亚我也待不下去了，毕业后我还是投奔你，一起去攻略世界树吧。
    “不过你这头独狼，需不需要人帮还是个未知数。”
    “我有弟弟，所以没什么负担。”秦柳歪了歪头，“你可是佛罗伦萨的独苗，不去继承你的家业，你父亲会放过你吗？”
    “这就由不得他了，我担下了这次冤案的所有过失，被永远剥夺了在体制内任职的机会，就算想继承家业也继承不了咯。”
    克莱恩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你不知道，我家老爷子可是追着我骂了一整天，我从来没见到他的表情如此难看过，哈哈……”
    “我倒无所谓，能来世界树帮我那再好不过。”
    秦柳没心没肺的嘻嘻一笑，“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做得那么彻底，倒是让我对你高看了几分。”
    “是啊，我真的这么做了。违抗家族的决定可不是个容易的选择，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到如此地步。”
    克莱恩有些出神，“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果决，我不过是埋下了一颗种子，然后默默的看着它茁壮成长，结出果实。这个决定并不是我做的，是他为我做出了选择。”
    “如果他未曾探索到案件的真相，未能把消息传递给里昂，未敢直面罗曼。或许我就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没有人能违抗神殿世家的意志，个人的努力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但他做到了……既然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我也得拿出相对应的诚意来。”
    说着，克莱恩看了秦柳一眼，“我以前还不明白你为何看重他，但现在我明白了。”
    “我看到了他和罗曼的那一战，真的很精彩。西德尼亚从未出现过他这样的传承者，他未来的成就，不会在你我之下。”
    克莱恩和秦柳都是西德尼亚年青一代传承者中的翘楚，本身又是神殿世家的直系，眼界自然很高。
    他能做出如此评价，已经代表着对罗伊的最大认可。
    “对吧，我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有错？”秦柳得意一笑，兴致勃勃的问道，“他们那一战是怎么打的，快跟我说说！”
    “你可真是个战斗狂……”
    克莱恩无奈摇头，正打算继续聊下去，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克莱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来的是一位身高两米的壮汉，他的肤色发黑，呈现深邃的古铜色，脸庞的轮廓如雕塑般棱角分明。
    巴顿·亚伯拉罕，守护骑士一席代表亚伯拉罕家族的直系后代，既是秦柳和克莱恩的同窗，也是他们同队的队友。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地下城发生的事。”
    巴顿眉头紧锁，表情阴沉，“一夜之间，罗曼死了，他在地下城经营的一切都付之一炬，所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我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露台上只有他们三人，他虽然是问的克莱恩，但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秦柳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次计划当中，但她所代表的秦家也是亚伯拉罕的盟友，没必要避嫌。
    “是啊，怎么会事呢？”秦柳忍着笑意，装作疑惑的看着克莱恩。
    “怎么会事呢？”克莱恩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你问我，我又该问谁？为了你这个该死的计划，我可是赔上了我的大好前途！”
    见他的表情激动起来，巴顿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舒缓下去：“我明白，克莱恩，你因此事引咎辞职，是牺牲最大的人，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克莱恩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说道：“按原来说好的那样，这起事件你们是交给罗曼筹划的，我只负责配合他。”
    “可他现在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死前究竟打算做什么，听说举荐他的是亚当斯家族？不管是谁，我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巴顿声音一窒，半晌才说道：“我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会和父亲商量给你一些补偿，亚伯拉罕不会让盟友吃亏的。”
    他心烦意乱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嘴里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得去问问西姆斯……”
    巴顿大步返回宴会厅，刚好迎面撞上了一位黑发少年，将少年撞了个趔趄。
    “抱歉，没事吧？”巴顿停下脚步，阴沉的脸庞挤出一丝微笑。
    能够参加这次欢送会晚宴的基本都是西德尼亚的权贵，他虽然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但同样会维持贵族最基本的礼仪。
    “没事。”黑发少年同样回以礼貌的一笑。
    两人错身而过。
    罗伊一边拍平衣服上被撞出来的褶皱，一边四处扫视着宴会厅内的人群。
    人呢？
    他眯起眼睛，余光一扫，终于在一旁的露台上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由“啧”了一声，孤男寡女在外面吹晚风，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二位大佬，我可是找了你们好久，没想到你们居然在外面摸鱼。”
    他走了过去，朝克莱恩微笑道，“又见面了，克莱恩先生。”
    秦柳顿时叉起腰，佯装不满道：“怎么不先跟我打招呼？罗伊小弟弟，你认识我可更早一点吧。”
    “是是，秦柳姐姐晚上好。”罗伊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变了称呼。
    “说了可以不用加敬语的。”克莱恩随和的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想要当面跟你道声谢，所以向秦柳姐要来了请帖。”
    罗伊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为了这起案件，你居然承担起了那么大的责任，明明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他的语气有些愧疚，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不要这样说，我不是什么圣人，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
    克莱恩沉吟了一会儿，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看着罗伊，认真说道：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告诉给其他任何人知晓。”
    “罗伊，你知道什么是「卫星计划」吗？”

 第五十二章：卫星计划（第一更）

    晚风吹拂，秦柳倚着栏杆，心不在焉的俯瞰着西德尼亚的万家灯火。
    罗伊微微一愣：“卫星计划？”
    克莱恩点了点头，没有直接解释，反问道：“你知道地下城的历史吗？”
    历史可是必修课，罗伊流畅的回答道：“最初的地下城在西德尼亚成立之初便已建立，当时只是作为墓地来使用。”
    “在世界历624年，为了增加西德尼亚的居住面积，神殿决定对地下城进行扩建，时至今日，地下城已经成为了西德尼亚第三块居住区。”
    “世界历624年……”
    克莱恩叹道，“时间一晃就过了那么久，地下城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历史。但谁又能想到，在最开始的预想中，地下城只是作为一块临时居民安置区存在的？”
    “你去过地下城，那么应该看过，地下城的居民楼有多低矮落后，说是危房都不为过。实际上只要神殿愿意，他们不费多少力就可以轻易造出一大片质量很好的居民楼，改善地下城的居住环境。”
    罗伊默然点头。
    对于神殿来说，这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它能号召全部的传承者投入到建设工程当中，传承者的力量，是常理无法想象的。
    传承者的力量还远远不止如此，据史料记载，整座西德尼亚都是在三天之内建成的。
    三天之内，在世界树的脚下，一圈数十米高的城墙拔地而起，一座能容纳数百万人口的城市初见雏形！
    建设一个地下城自然是轻轻松松。
    但神殿却没有这么做，它们对地下城不闻不顾，放任它成为贫民窟，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
    “终日不见太阳的地下城，即便设施条件再完善，也很难称作是良好的居住环境，这是当时神殿做出的判断。”
    克莱恩继续说道，“所以在一开始，他们就不打算让人民在地下城里居住得太久，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西德尼亚的第三块居住区，其实应该叫做「外城区」。”
    “外城区？”罗伊神色一动，“难道说……”
    “没错。”克莱恩点头，“就好像下城区是初代西德尼亚主城扩建的成果一样，外城区会在西德尼亚现有的规模下继续扩张。”
    “那……计划中的外城区会建在哪？像下城区一样，在西德尼亚外面再套个同心圆？”
    罗伊用手比划着。
    “不会是这样的，这个圆越大，扩建的性价比就越小。”
    克莱恩摇头道，“而且数百年来，我们对世界树的资源采集已经达到了瓶颈，继续扩大西德尼亚主城的规模毫无意义，如果要扩建城区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另起炉灶。
    “神殿打算在荒野上选择一处宜居点建造外城区。一方面，西德尼亚能把过剩的劳动力输送给外城区。另一方面，外城区也可以挖掘荒野上的资源，将这些资源输送回西德尼亚。
    “如果把西德尼亚比作一个月亮，那么外城区就是星星。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神殿会于百年内在西德尼亚周边建造数个外城区，将西德尼亚众星捧月般簇拥起来——”
    “这就是「卫星计划」，那些外城区便是西德尼亚的卫星城。”
    克莱恩苦笑道，“但这个计划最终却没有落实下去，这三百年来，卫星计划在议事团会议上被断断续续提出了好几次，离最后实施却总是只差一步。”
    “卫星计划被无限搁置，遭殃的却是地下城住民，他们的祖先都曾是准备去城外为西德尼亚开荒的信徒，从不缺乏热情和勇气，可他们等了三百年，也没有等到神殿许诺给他们的外城区，最后却成为了低人一等的地下城‘贱民’。”
    “这……”罗伊迟疑了一会儿，“神殿这么做，是有什么深意吗？”
    “狗屁的深意。”
    克莱恩讥讽道，“神殿的决策权掌握在议事团的手里，而议事团的本质不过是西德尼亚十八个最强大的家族在互相勾心斗角而已，他们眼里除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以外一无所有。
    “世界树的资源已经被瓜分完毕，你应该能明白，一个独立于西德尼亚外的、处于荒野上的外城区，这是一份多大的蛋糕？
    “可谈妥十八个家族的利益分配又谈何容易！对于没有分到足够蛋糕的家族来说，如果没能谈妥外城区的利益分配，他们宁愿投反对票，将这个计划无限搁置下去。
    “一千年前，人类在神明的旨意下团结在了一起，建立了主城西德尼亚，在渡过了短暂的专制期，成立了议事团后，神殿的意志不仅代表着神的意志，也代表了人民的意志……”
    克莱恩摇头，“但在我看来，神殿就是一坨狗屎，一群肮脏的大人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所不用其极，丝毫没有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地下城的现状就是对神殿最好的讽刺。”
    在西德尼亚，神殿的地位是崇高的，它是神的化身，几乎所有人都是神殿的信徒，没有人敢说神殿的坏话。
    可克莱恩偏偏就这么说了，还让人无言以对，因为他是佛罗伦萨家族的直系后代，未来也是神殿的掌权者之一。
    罗伊默然，克莱恩描绘的这一场闹剧看似荒唐，可经历过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案的他却觉得无比真实。
    连神殿骑士团总团长的大选都引得一个无辜的家庭家破人亡，更遑论这种能影响整个西德尼亚未来发展的重大决定。
    “所以，你打算以这次事件为引，让神殿再次重视地下城的现状？”罗伊看着克莱恩。
    “奴隶贩卖，非法劳动，以及在地下城盘根错节的各类灰色产业，这些在西德尼亚城区都是不被允许的重罪，如果说以前他们藏身在地底下，神殿还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克莱恩沉声说道，“而现在，地下城的犯罪触角已经伸进了上城区，甚至害死了一名贵族，再加上报社的大肆报道造势，此刻正是推进卫星计划的最佳时机。”
    “神殿终有一日得去面对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清扫地下城的犯罪势力只是第一步，今年年底，卫星计划的提案会再度摆在议事团的会议桌上。”
    最后，他的语气略微轻快了起来，“我会尽我所能确保这项计划的顺利实行，而让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案的真相水落石出，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管你如何计划，我依然得感谢你。”
    罗伊摇了摇头，郑重的说道，“你不仅帮了艾莉亚，还曾经救过我一次，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还你这个人情的。”
    “而且，想要感谢你的不只是我和艾莉亚，还有艾莉娜。”
    罗伊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递给克莱恩，“这是她为她的恩人‘夏洛克’亲手折的一瓶纸花，拜托我转交给你，以表她对你的感激之情。”
    克莱恩接过玻璃瓶，他认得这里面的纸花，这是由白纸和黄纸折成的一朵朵雏菊，如同她曾经在地下城用过的名字那样。
    天真烂漫，而又可爱。
    “你是一名称职的守夜者，你是带着别人的感谢光荣离开这个岗位的。”
    罗伊轻声说，“你为地下城做过的事，所有被你帮助过的人都会记得，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说，我们一定不会推辞。”
    “谢谢。”克莱恩小心翼翼的收下了玻璃瓶。
    “你们这两个大男人还真是煽情，我在旁边听着都害臊！”
    秦柳在一旁不解风情的哼哼道：“克莱恩先不说，罗伊，你可别一腔热血的跟着他瞎闹，这不是你现在能掺和的事情。”
    罗伊不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卷入神殿世家之间的斗争有多危险，他心里自然清楚，如果这次不是秦柳和克莱恩在帮他，他也不会选择深入地下城调查案件真相。
    甚至他其实并不看好克莱恩能顺利推行卫星计划，这个计划已经被雪藏了三百多年，当初的知情人早已老死，如今只剩下议事团的这些家族还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如果不能满足这些家族的利益诉求，卫星计划或许又会功亏一篑。
    克莱恩即使同样出身于神殿世家，推行起来也必将困难重重。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给他鼓个劲又不会掉几块肉。
    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也是渴望克莱恩能取得成功的。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众人谋福利者，不可使其孤军奋战。
    为众人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他所愿景的，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好人有好报”，仅此而已。

 第五十三章：神殿权杖（为第一位舵主醉岚风

    “这件事就此打住吧，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说与外人听。”
    克莱恩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微笑道，“罗伊，难得来到这个晚会，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位漂亮的女孩子？我刚好认识一个跟你同龄的女孩，长得格外漂亮，今晚也在这里，不如试着邀请她去跳一支舞吧。”
    “不了不了。”
    罗伊连忙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倒是对传承者更感兴趣一些，听说你们所在的队伍被称作是「西德尼亚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迹」。
    “与其去跟女孩跳舞，我更愿意听克莱恩学长聊聊你们当初在学院里发生的一些轶事。也算是为我即将到来的传承者学院生活打个底吧。”
    “你还真是正经，可千万不要像某人一样成为脑袋里全是肌肉的战斗狂，不然生活会少很多乐趣的——”
    克莱恩揶揄的瞥了秦柳一眼，又说道，“如果你想认识我们队的其他两名队友，那你可要失望了。薇拉的身份比较特殊，平日里也比较的……忙，所以今天并没有来。”
    他只是提到了薇拉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多过介绍，因为他知道罗伊一定明白他说的是谁。
    他和秦柳的队友之一：薇拉·艾尔兰，是神殿世家艾尔兰家族的直系，西德尼亚的下一任「圣女」。
    裁决一席代表，执掌神殿权杖的艾尔兰家族，它的地位即使放在神殿十八世家当中也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西德尼亚一共有六大由传承者掌控的特殊机关，分别为：
    由神官职介掌控的西德尼亚神殿；
    由骑士职介掌控的神殿骑士团；
    由法师职介掌控的传承者学会；
    由战士职介掌控的远征军团；
    由射手职介掌控的伊甸瞭望；
    和由刺客职介掌控的牧羊人。
    其中，神殿议事团是西德尼亚神殿内部独立出去的存在，原本的神殿由三个部分构成：
    由牧师负责的神殿教会，负责维持西德尼亚城内所有教堂的运转；
    由祭司负责的神殿执事，负责处理西德尼亚城内所有的日常事务；
    以及由裁决负责的神殿权杖，他们是西德尼亚意志的代行人，负责对外主持各类重大节日、祭典与活动，向民众颁布新的政策与法典法规。
    而艾尔兰家族作为神殿权杖的执掌者，它的每一代直系传人都会被冠以“圣子”或“圣女”的名号。
    她的职责便是作为西德尼亚的象征主持重大节日或祭典，以及在民众面前颁布一些重大事项。
    西德尼亚的人民或许会对西德尼亚的其他几个特殊机关感到陌生，但再无知的人，也认得西德尼亚神殿，更记得现在的圣子或圣女叫什么名字。
    即使是最古早的时期——西德尼亚还处于专制阶段的时候，依旧如此。
    不过在那个年代，人们则会管艾尔兰家族的直系后代叫做——
    王。
    在最早的时候，就是艾尔兰家族统领全人类来到了世界树的脚下，建立了主城西德尼亚，他们成为了西德尼亚最早也是最后的王，并把世界树的第一层世界命名为艾尔兰平原。
    即使后来西德尼亚经历了一段兵不血刃的改革，专制变成了议会制，“王”也不复存在，但依然需要一名西德尼亚意志的化身站在民众面前，引领他们前进的道路。
    于是，原来的王就变成了现在的圣子或圣女。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名称如何变换，艾尔兰家族作为昔日的王族，始终是西德尼亚人民面前的一尊偶像。
    而它的直系后代，薇拉·艾尔兰，便是西德尼亚的下一任圣女，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轻易的参加各类晚宴和聚会。
    罗伊点了点头，他本来参加晚宴的目的就很单纯，只是为了见秦柳和克莱恩一面，顺便道个谢，也没真想过要见见圣女，或者来场艳遇什么的。
    刚刚这么说，也只是转移话题罢了。
    “另一位或许你比较熟，巴顿，他是亚伯拉罕家的人。”
    克莱恩意有所指的说道，“也是巧，他前脚刚离开，你后脚就来了，不过你们两个暂时没有见面，或许也是好事。”
    罗伊的脸色古怪了起来：“他是不是肤色比较深，还长得很高大？”
    克莱恩讶然：“你刚刚碰到他了？”
    罗伊笑了笑：“他走得很急，不小心撞到了我，还和我道歉来着。”
    “嗯。”克莱恩缓缓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学长，我也仗着前辈的身份给你一句忠告吧。”
    “不要轻易和任何一个神殿世家结仇，罗伊，它们的底蕴你难以想象。”
    “同时你也要记住，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而你往日的盟友，也有可能随时离你而去。”
    “受教了。”罗伊躬身。
    气氛放松下来，又闲聊了一会儿，他向克莱恩和秦柳告别。
    临走前，罗伊最后问道：“刚才你提到的跟我同龄的女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果然你还是很在意的嘛。”
    克莱恩勾起了嘴角，“她叫姜簌簌，是「唤流」一席代表姜家的人，不过她只是旁系，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身份，把她当普通贵族女孩对待就好。”
    “我只是想着她以后会成为我在传承者学院里的同学，记一下名字而已。”
    罗伊笑着解释道。
    姜簌簌么……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至少说明她不是卡塞尔初等学院的学生，应该是在其他学校上学。
    离开露台，回到宴会厅的时候，他还特地驻足留意了一下，有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
    看了一会儿，罗伊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于是耸了耸肩，毫不留恋的走出酒楼。
    就算是看到了，他也不会真的去搭讪，只是给自己留个印象而已。距离入学传承者学院还有半年，没必要急着去攀同学之情。
    露台上，秦柳瞅着罗伊走远了，这才问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还准备把姜家的小姑娘介绍给他？”
    “你急了？难道是怕他们联手对你家的弟弟不利？”克莱恩调侃道。
    “当然不是。”
    秦柳挺了挺胸脯，傲然道，“秦家人从来不怕挑战，阿翔是秦家未来的家主，这点困难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你这个弟控。”克莱恩摇头笑道，“秦翔的修炼天赋确实不错，但在我看来，罗伊未必会比秦翔差。”
    “不必顾忌我，罗伊现在确实已经比他走得更远。”秦柳淡淡的说道，“罗伊已经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而他的剑却还未曾饮血。”
    所有人都觉得秦翔才是同龄人中最顶尖的翘楚，没想到这两人却觉得，现在的罗伊较之秦翔竟然更胜一筹。
    接着，秦柳却突然语气一转：“可在我挑战薇拉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我会输。”
    在她于学院擂台上击败薇拉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只全部由四位神殿世家直系后代组成的队伍，它的领头人和最强者一定是未来的圣女薇拉·艾尔兰。
    这是理所当然的，艾尔兰家族之所以能成为曾经的王族，靠的就是「裁决」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和压制力。
    在正面对决中，同阶之下，「裁决」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艾尔兰家族的地位是靠着实力打出来的。
    但在秦柳和薇拉的那场对决中，秦柳亲手粉碎了同阶之下裁决无敌的传说，赢下了对决。
    那一战让秦柳成为了这支队伍的队长，也奠定了她在学院里的榜首地位。
    “你是个例外，秦翔不一定能达到你这样的高度。”
    克莱恩强调道，“罗伊的天赋可谓前无古人，又有着与天赋相符的心性，我不担心他的实力，反而更担心他锋芒毕露，惹人嫉妒，最后早夭。秦翔所面临的挑战，不会比你当初迎战薇拉要来得轻松。”
    “我明白，但有这么一个劲敌督促他前行，于他也是一件好事。”秦柳眼睛闪亮，“就好像如果没有薇拉在时刻鞭策着我，我也未尝能有如今的修为一样。
    “接下来，我准备抽个时间带阿翔去世界树高层进行特训，他缺少的不是勤劳或天赋，而是实战的洗练。”
    克莱恩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神，不由陷入了沉默，心中开始为秦翔默哀。
    被这个疯女人称为特训的实战，想想都让他头皮发麻。
    “而且我觉得，你也没有余裕去替他人着想了。”
    秦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还是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能在年末的议事团会议里说服那些老古董推行卫星计划吧。”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罗伊一直呆在家中，时不时的有执法者找上门来，带他和艾莉亚做口供走流程。
    这一天，在牧羊人的总部，他再次见到了周防舞。
    那晚在地下城如此沉闷血腥的气氛中，他没有仔细观察周防舞的样貌，现在仔细端详，发现她确实十分年轻，比之秦柳与克莱恩也大不了几岁。
    干练的黑色短发，精致的瓜子脸，刀子一般的柳眉下面是一双红如血的赤瞳，配上执法者的红黑色制服，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又因为她清冷美貌的容颜，为这种压迫感平添了一丝神秘和诱惑，仿佛深渊中盛开一朵鲜艳的罂粟花，迷人而危险。
    秦柳冷着脸的时候也有相似的气质，但她与其说是冰山美人，不如说是疯批美人，妩媚中透露着对战斗与纷争的渴望。
    而周防舞却如同染血的刀子，亦或是千年不化的冰块，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案件已经处理完毕，艾维的入葬时间也定下来了，就在三天后。”
    周防舞坐在罗伊和艾莉亚的对面，看着手上的文件，简练的说道，“届时会有相关负责人来接应你们，在入葬过程中，最多允许不超过五十人跟随，但他们只能送到地下城，最后能进入英灵殿的家属，最多不超过三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罗伊和艾莉亚相继应道。
    “那就回去吧。”周防舞瞥了眼墙上的钟表，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吩咐道，“把他们送回府。”
    一旁的执法者恭敬的低下头：“是，大人。”
    “谢谢周防大人。”罗伊跟着站起身来，说道。
    周防舞看了他一眼，下巴微微一扬，算是承下了道谢，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为掌管执法者小队的周防家族直系，她在这里如同城堡中的女王。
    罗伊跟着执法者往外走去，出神的想着，原本一切顺利的话，克莱恩在和她相同岁数的时候，在守夜者小队中的地位说不定比她还高。
    毕竟他是佛罗伦萨家的独苗，钦定的守夜者未来的掌权者。
    而周防舞撑死了也只是二当家，执法者的总队长、周防家族的家主是她哥哥周防总司。
    走出牧羊人总部的大门，站在耀眼的阳光中，罗伊眯了眯眼睛，将心中的杂念抛到脑后。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现在有资格参与到神殿世家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的破事中去，等这桩事件了结后，他会继续静心修炼，默默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适合什么，跟里昂的谈判已经够让他心累的了，自己更适合当一名战士，而非一位政客。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
    这些天来，在报社和有心人的造势下，克里斯蒂安家冤案的舆论已经越滚越大，虽然当初做了伪证、颠倒黑白的是负责破案的守夜者，但最终在群众面前下达判决的却是西德尼亚神殿。
    身为西德尼亚人，神殿在民众心中的威信与地位向来很高，人们信仰神明，也信仰神殿，对它做出的一切决策毫无异议，可现在却闹出了冤案的乌龙。
    无数双眼睛都在默默关注着西德尼亚神殿对这场冤案做出的后续回应。
    包括今天早上即将要举行的，艾维·克里斯蒂安入葬英灵殿的送葬仪式。

 第五十四章：我愿意是她（五千字大章求追读

    清早，罗伊用完早餐，艾莉亚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道：
    “少爷，待会要换的衣服已经放在您的房间里了。”
    罗伊犹豫了一会儿：“我也要参加这次葬礼吗？”
    艾维的遗体被临时放置在骑士团总部，在总部举行完葬礼后，护送队伍会横跨半个上城区，来到地下城将其葬入英灵殿。
    除开神殿派遣的仪仗队外，家属亲友护送陪同的名额只有五十个。
    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亲属肯定会到场，因为艾维生前是神圣骑士团的骑士，所以骑士团的人也会到场，五十个名额轻轻松松就能凑满。
    而他，严格上来说既非艾维的家属也非同僚，甚至都没见过艾维一面，按理说没有名分占用陪同的名额。
    “陪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呀？”
    艾莉亚露出恳求的神色，轻柔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女撒娇的意味。
    对于主仆之间的关系来说，这种请求显然是有些越线的，女仆没有资格对主人一方提出任何私人要求。
    但罗伊也没有把她当成单纯的下人看待，感受到艾莉亚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只好站起身，说道：
    “好吧。”
    艾莉亚顿时弯起了眼角，脚步轻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罗伊换上黑色的正装时，艾莉亚也换好了衣服，在门口安静的等着他。
    她穿着一件黑纱裙，戴着纱帽，帽檐上垂下的黑色面纱如同薄雾般遮住了她一半的容颜，手里还拿着两束白菊，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的成熟而有魅力。
    “走吧。”
    罗伊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嗯。”
    艾莉亚轻轻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罗伊的身后，眼神不停的在罗伊的手臂上流连着。
    直到乘着马车来到骑士团的总部，罗伊先行跳下马车，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群，微微有些踌躇。
    为了张罗这次葬礼，骑士团总部大门口往来的人非常多，但全是他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这时，艾莉亚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挽住了他的手。
    “人好多呀，小心走丢了。还有些时间，我、我带你参观一下骑士团吧！”
    她垂着头，耳朵通红。
    罗伊笑了笑，没有挣脱：“好啊。”
    他任由艾莉亚牵着，走进骑士团总部的大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罗伊，这里！”
    高文在一旁朝他挥了挥手，他的身边站着里昂和一名面生的女人，从笔挺的站姿和凛冽的气势上看，似乎也是骑士团的骑士。
    “高文，不觉得这对小家伙真是郎才女貌吗？”
    里昂对罗伊的到来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朝罗伊点了点头，随后和高文开起了玩笑。
    高文的目光掠过罗伊与艾莉亚挽着的手，“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心中甚至还有些欣慰。
    他对罗伊很是欣赏，家族能够翻案，其中有罗伊一大半的功劳，他也知道自己的侄女对罗伊有意思。
    艾莉亚是贵族骑士之后，现在又觉醒成为了传承者，跟罗伊自然是门当户对，如果能结下姻缘，他作为长辈，是非常赞同这门婚事的。
    艾莉亚的脸皮终究比较薄，被几名长辈意味深长的盯着之后，脸更红了，扭扭捏捏的，正打算收回挽着的手。
    她将手轻轻往回抽，罗伊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艾莉亚的小心思，拉住她的手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高文先生好，里昂大人好。”
    罗伊走了过来，礼貌的说道，艾莉亚也在一旁红着脸小声跟着打招呼。
    最后，罗伊把目光放到那位女人身上。
    她有着超过一米七五的高挑身高，金色短发，虽然同样穿着黑色丧服，但并不像艾莉亚穿着纱裙，而是跟男人一样穿着西装，看起来英姿飒爽。
    “这位是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辛西娅·威尔逊。”
    高文介绍道，“这位是……艾莉亚的朋友，罗伊·阿诺德。”
    “你好。”
    辛西娅友好的伸出手：“我已经听说过你的事迹了，罗伊，你为这次翻案贡献了不少力量，现在你也是神圣骑士团的朋友了。”
    “哪里哪里，最辛苦的是里昂大人和高文先生。”
    罗伊和她握手，谦逊的说道，“很荣幸认识您，辛西娅大人。”
    刚寒暄了几句，一名骑士走到里昂身边，报告道：“司仪已经到了。”
    司仪隶属于西德尼亚神殿的神殿权杖，代表神殿立场主持各类重大仪式与祭典，因此身份地位极高。
    里昂点了点头，吩咐道：“准备开始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罗伊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迎面走来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金瞳中年人，他身后跟着一整支仪仗队，语气平淡的问道：“可以开始了吗？里昂阁下。”
    “当然可以，司仪大人。”里昂颔首。
    原本的追悼仪式应该在克里斯蒂安府邸进行，但是克里斯蒂安家族在之前被没收了家产，如今连个举行追悼仪式的地点都没有，只能放在骑士团总部进行。
    艾维的灵柩静静的躺在总部的大厅内，众人在大厅内集合，肃穆的站着，仪式开始了。
    一段哀乐过后，黑袍司仪率先代表神殿致悼词：
    “纵使黑夜来临，我们依然坚信光明将至，在黎明的前夜，一名骑士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名誉。如今在西德尼亚的见证下，我们齐聚于此，勠力同心，将永远牢记克里斯蒂安家族在地下城一案中做出的牺牲，也发誓将与这世上所有的黑暗与不公抗争到底……”
    司仪肃穆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内回响。
    在此之后，接着是里昂代表骑士团致悼词，最后是高文代表家属致悼词。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是献花环节，每个人都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花放在棺前。
    最早献花的当然是地位更高的领导和关系更好的家属，里昂和辛西娅优先，接下来是高文和他的妻子，然后则是艾莉亚和罗伊。
    将手中的白菊放在棺前，罗伊跟艾莉亚一起作为家属站在旁边，看着来客们一个个上来献花。
    有的人表情肃穆，有的人表情悲伤，还有的人表情淡漠，似乎只是在应付个过场。
    整个过程中，艾莉亚都是沉默的，她没有去看来来往往的客人，而是侧着身子，对着身旁的灵柩出神。
    灵柩的棺材板由透明的玻璃制成，躺在里面的艾维被殓妆师照顾得很好，看起来就好像是只是阖着眼睛陷入沉眠一般。
    这大概是艾莉亚与父亲时隔两个月的再会。
    因为从没和艾维有过接触，对于他的死，罗伊没有太深的感受，但他能察觉到身边女孩压抑着的情绪，只能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希望能帮她分担哪怕一点的悲伤。
    就在这时，大厅内的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门口出现了几个身影，为首走来的是一个身披铠甲，古铜色皮肤的高大中年骑士。
    “雷蒙德·亚伯拉罕，守护骑士团的团长来这里做什么？”
    “毕竟是骑士团成员的入葬仪式，都是骑士团的一份子，其他分团的团长过来打个招呼也很正常吧？”
    “说是这么说，但我听说……”
    “这只是谣言而已，里昂大人都没说话呢，我们只需要看着就好。”
    “……”
    无数目光聚集在为首中年骑士的身上，但他目不斜视，无视他人的窃窃私语，径直走到了艾维的灵柩前。
    先是向司仪与里昂点头致意，随后在灵柩前献上花束，身后的骑士也鱼贯上前完成献花。
    “刚从世界树回来，一身戎装，还请见谅。”
    雷蒙德站到里昂身旁，“驻守在世界树内的秘银骑士团也听闻了这起冤案，这次来，我不仅代表守护骑士团，也代表秘银骑士团，为艾维骑士致以诚挚的哀悼。”
    里昂喟叹道：“艾维一生忠于神殿，忠于骑士团，没想到竟遭奸人所害，真是造化弄人。要不是冤情昭雪，不只是神圣骑士分团，整个神殿骑士团的名誉都会遭受重大打击。”
    雷蒙德安慰道：“骑士团上下一心，我们会严惩凶手，让艾维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让这场悲剧不再重演，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阁下竟有此觉悟？”
    “自然。”
    里昂点头不再说话，雷蒙德看向另一侧克里斯蒂安家属的方向，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名黑发少年身上。
    似是心有所感，罗伊抬起头来，和他遥遥相望。
    “真是少年英雄。”
    雷蒙德眯起眼睛称赞一声，随后带着部下离开了。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打乱预定的行程，随着艾维的葬礼就此结束，仪仗队将他的灵柩抬上马车，簇拥着离开了骑士团。
    仪仗队的后方，队列着克里斯蒂安家的族人和神圣骑士团的骑士。
    罗伊作为客人，坐在队伍末尾的马车里，艾莉亚则和高文一起，作为直系亲属，各骑着两头骏马走在队伍的前列。
    艾莉亚作为骑士之后，受过骑士最基础的训练，会骑马是理所当然的，罗伊却是第一次见到这幅光景，在车厢里静静地望着她骑马的背影。
    曾几何时，那个在阿诺德府门口恳求自己收养她做女仆的女孩，已经不知不觉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她骑着马行走在阳光下，两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一名接受着众人注目礼的凯旋归来的骑士。
    “瞧，那个就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长女，听说就是她为父亲洗清冤屈，将犯人斩杀复仇的！”
    “可她看起来是不是有些年轻啊？”
    “年轻又怎么样！她可是传承者，传承者的力量又岂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还真是少年英雄。”
    “唉，连骑士团的骑士都惨遭地下城那群歹徒的毒手，他们有传承者可以帮忙报仇，要是哪天轮到了我们，这该怎么办？西德尼亚也不太平咯……”
    “神殿错怪了忠臣，闹了这一起乌龙，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我估计那些大人物们也坐不住了，接下来就该清扫地下城了吧。”
    “但愿如此，那帮暴徒真是让人不安……”
    “……”
    耳边传来围观人群的议论声，高文驱使着骏马缓步前行，目不斜视的开口道：“艾莉亚，集中精神，挺胸抬头。”
    “是！”艾莉亚挺直腰板，努力驾驭着身下的骏马，回忆着自己曾经学过的骑士规范与礼仪，任由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
    她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曾经这些目光中夹带着对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咒骂和冷嘲热讽，如同荆棘一般将她的身心切割得遍体鳞伤。
    但现在，这些荆棘却尽数化成了对她的赞许和褒奖。
    叔叔说得没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该挺胸抬头。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克里斯蒂安家族行走在阳光下，问心无愧，又何惧世人的恶语中伤？
    仪仗队浩浩荡荡的走过上城区的一条条主干道，最后来到地下城的一处入口，这道入口比寻常的入口更大，且不允许一般人在这里进出。
    因为这里直通地下城的英灵殿。
    走到这里，众人集体下马，由仪仗队扛着灵柩，一行人步行而下。
    虽然已经来到了地下城，罗伊环视着周遭，却并未有什么再次回到这里的实感。
    英灵殿的这块区域由神殿重兵把守，并且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其与外部的居民区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屏障内部的英灵殿空气清新，一尘不染，明亮而圣洁，而外部的居民区看起来却昏沉沉的，黑压压的一片。
    只是眺望着，他似乎又闻到了记忆中那股地下城独有的发霉沉闷的气味。
    “罗伊，我们走吧。”高文在一旁提醒道。
    最终能和仪仗队一起进入英灵殿内部的只有三个名额，作为至亲，高文和艾莉亚肯定占了两个。
    罗伊本以为最后一个名额应该是给里昂的，没想到是自己。
    他回过神来，跟高文一起走进了英灵殿内部。
    即使是葬在英灵殿，其中入葬的规格也是有区别的，相较一般的死者会先烧成骨灰再下葬，如果是高阶传承者或是对西德尼亚有重大意义的死者，则会留以全尸。
    不知道里昂在议事团里是如何运作的，居然真的帮艾维争取到了最高规格的葬礼。
    或许这就是西德尼亚为这起冤案表达歉意的方式。
    仪仗队将灵柩放于预留好的墓坑中，待入土之后，一切流程全部走完，司仪便带着他们全部撤离，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家属至亲。
    高文这几晚一直呆在骑士团总部守夜，心中的情绪已经宣泄完，此时再面对艾维的灵牌，反而没有什么话想说了。
    他摩挲着艾维的墓碑，顿了顿，随后拍了拍罗伊的肩膀，往外面走去。
    罗伊看了看艾莉亚，她定定的站在那里，有些发呆。
    “我在外面等你。”
    他明白艾莉亚的心情，于是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跟着高文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殿外，高文坐在台阶上，轻叹一声：“艾莉亚的性格比较内敛，我们要给她一点和父亲独处的时间。”
    罗伊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同样坐了下来，随口问道：“肩膀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吧？”
    “里昂叫牧师为我进行了治疗，这点伤不算什么。”
    高文侧头看着罗伊，“对于帕拉丁家族来说，他们在这场翻案中因祸得福，争夺总团长之位的胜算更加高了。
    “但对于克里斯蒂安家族来说，这场噩梦并不会在今天划上句号，我们永远失去了艾维，他是我的好哥哥，也是艾莉亚的好父亲，我们的家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但是罗伊，你们还很年轻，不管如何，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如今艾莉亚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孩子了，就算没有我，相信你们也能互相扶持，好好的一起走下去吧。”
    罗伊微微一愣：“你不回骑士团复职吗？大家都在上城区，随时可以在一起聚聚嘛。”
    “里昂跟我提过复职的事情，我拒绝了。”
    高文摇了摇头，“发生这么多的事，我对骑士团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归属感了。”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他眺望着远方，“就在前几天，黑旗佣兵团的团长瞳恩从墙外回来了，我在想，这段时间在下城区当佣兵的经历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我打算加入黑旗，离开西德尼亚，跟着他们去墙外拓荒。”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个艰难的决定，拒绝骑士团的职位去当佣兵，你的妻子，以及家族里的其他人，他们会同意吗？”
    高文潇洒一笑：“此时非彼时，里昂不会亏待他们。再加上艾莉亚作为下任家主，已经觉醒了传承，家族的未来一片光明，再也没有我这个中年大叔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倒正好，不会跟艾莉亚抢家主的位置。如果你们以后结了婚，克里斯蒂安家族的财产，也有你的一半。”
    “所以罗伊，你对艾莉亚，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文一边聊，一边观察着罗伊的神色。
    他想要知道，罗伊对艾莉亚是真的互有好感，还是只把她当做女仆，玩玩而已？
    即便家族承了罗伊很大的人情，但对于艾莉亚的终身大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代替亡兄履行长辈的责任。
    在艾维去世的时候，他曾因为一念之差没有照顾好艾莉，他也一直对此追悔莫及。
    如果罗伊三心二意，辜负了艾莉亚，这次他一定会为侄女讨回公道，哪怕和罗伊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
    “呃……”
    听到高文唐突聊起这个话题，罗伊还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就算是在前世度过了二三十载岁月，他也未曾有机会走进婚姻的殿堂，对这个未知的领域没有丝毫准备。
    所以现在跟高文坐在台阶上聊天，其实就是在见家长？
    手心的汗一下就出来了。或许他可以装作听不懂高文的弦外之意，强行转移话题，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逃避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罗伊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郑重的回答道：
    “现在的我还不太明白「结婚」一词究竟代表了什么，需要背负什么。但如果说，我真能有幸遇见一个人陪我走完余下的一生的话——”
    “我愿意是她。”

 第五十五章：结束与开始（情人节限定）

    高文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后，点了点头。
    如果罗伊深情款款的山盟海誓，他的心中反而会有些不安，这个年纪的男孩，哪里应该懂得那么多甜言蜜语？
    罗伊现在的回答就已经足够，他已经看到了这位少年的真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艾莉亚走了过来，眼角略有些发红。
    高文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和父亲好好道别了吗？”
    艾莉亚点了点头：“嗯。”
    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高文宽慰道：“没关系的，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可以向神殿申请，过来扫墓。”
    艾莉亚努力朝高文摆出一个笑脸：“我没事，叔叔，我明白的。”
    高文心中暗叹，现在的艾莉亚懂事得让人心疼。
    与英灵殿外的众人集合后，大家一同离开了地下城，随着台阶层层向上。
    直到地表的一束阳光刺入眼瞳，罗伊眯起了眼睛，环视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克里斯蒂安家族的风波似乎到这里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对了，罗伊。”
    高文在临别前说道：“我已经拜访过了雷诺先生，今年的过年晚宴，咱们两家一块过！”
    在世界历中，一年共有十二个月，每个月三十天，总共三百六十天。
    其中一月一号，也就是每年的第一天，被称为神启日，是西德尼亚最隆重盛大的节日。
    这是神灵最初降临在这片大陆的日子，也是西德尼亚主城正式建成的日子，神殿会在这一天举行全年规模最庞大的祭典，以庆祝这一节日。
    而每年的十二月三十号，也就是神启日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此时团聚在一起，共同迎来崭新的一年。
    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府邸与财产虽然在名义上已经归还，但手续上还要等待一段时间，于是高文便索性把过年晚宴办在了阿诺德府。
    这一举动，也是他真正把罗伊和阿诺德家族视作一家人的表现。
    回到阿诺德府后，傍晚。
    雷诺罗伊父子如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吃饭，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罗伊的身边多了一份餐具。
    “艾莉亚，坐下来一起吃吧。”
    雷诺和煦的看着默默站在罗伊身后的艾莉亚。
    “诶，啊？”艾莉亚连忙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呆会吃就好，这、这不合礼数……”
    “听罗伊说，你执意想继续做我们家的女仆。”雷诺笑道，“即使如此，你也要明白，你不仅仅是阿诺德家的女仆。
    “难道……你想永远只做女仆吗？哈哈，就算你想，只怕你的叔叔、你家的亲戚也是不愿意的。”
    我想永远……只做他的女仆吗？
    艾莉亚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她下意识的朝罗伊看去，刚好跟他四目相对。
    一如那天早上初见的模样，少年的眼眸平静温润如琥珀，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他勾走了。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就是眼前的少年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尊重，给了她温暖，还给了她奇迹。
    一个令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情昭雪的奇迹。
    作为一名女仆，他是她的少爷；作为一名骑士，他是她的主人；而作为一名少女——
    他是她的英雄。
    请原谅我这个贪心的女仆，少爷，我怎么可能只是甘愿做你的女仆呢？
    艾莉亚垂下眼眸，不敢再直视罗伊，只是细如蚊呐般的道了一声“失礼了”，随后拉开身边的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雷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罗伊，似笑非笑的说道：“高文先生和我聊过了，罗伊，看来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啊。”
    罗伊顾左右而言他，装傻道：“哎，都是过去的事啦，不值一提，吃饭，吃饭！”
    “孩子长大了，都学会隐瞒父母了。”
    雷诺摆出萧瑟的表情，“也罢，今年过后，你每天也见不到我这张老脸了，你可劲儿高兴吧！”
    罗伊微微一顿：“您已经决定要去废墟矿山工作了？”
    雷诺点了点头，也不避讳艾莉亚在旁边，说道：“汉斯负伤之后，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并不能算好，废墟矿山的工作是个肥差，而且更加安全，这确实是大好机遇。
    “还是说，你不希望我去？”
    他凝视着罗伊，似乎真的打算参考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的意见。
    “我当然不反对。”
    罗伊想了想，说道，“我们家族并没有大势力的庇护，只靠您和几名护卫在艾尔兰平原赚钱养家，这太辛苦了，如今能攀上帕拉丁家族的关系，也算是好事。”
    雷诺颔首道：“待到过年之后，我便动身。作为监察队长，我被允许拥有一支自己的队伍，因此护卫以及赛巴斯都会跟我一起走，届时，这府里就真的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你们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罗伊明白雷诺是在关心他，笑道：“别担心，我们可以的。”
    “好！”雷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再多说。
    晚饭过后，罗伊回到房间，艾莉亚像往常一样端来点心和茶水，随后坐在书桌前与他一起看书。
    只是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哪有心思静下来学习？眼睛盯着书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心思却是全放在了一旁的少年身上。
    罗伊也差不多，高文的话现在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本来并没有想那么多，可一旦被提及了结婚，他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始续写自己和艾莉亚更进一步后的事了。
    喂喂，罗伊，你的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啊，你可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恋爱脑起来了？
    他在心里自嘲了一番，既然横竖也没心思看书了，索性就将书本一放，双手一摆，跟艾莉亚聊起天来。
    “艾莉亚，猜猜我白天跟你叔叔都聊了什么？”
    “诶？”艾莉亚放下书，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说，你是克里斯蒂安的下任家主，如果我和你结婚，就能分到你家一半的财产。”
    罗伊慢悠悠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家并不算有钱，如果跟你结婚，一共能分到多少财产呐？”
    “啊？不知道呀。”艾莉亚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道，“下次我问问叔叔吧。”
    “哦——”
    罗伊拖了个长音，眼里满是笑意，“这么说你同意结婚了？”
    艾莉亚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和她开这种玩笑话，早在学校里的时候，就不乏有各种追求者缠着她，跟她开玩笑，玩各种文字游戏。
    这种年纪的人心性也不成熟，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的，比现在更露骨，甚至可以算是性骚扰的玩笑话她也见识过。
    可如果是其他人和她开这种玩笑话，她肯定不会上当，甚至连理都不会理他，不过是个嘴上占占便宜的轻浮之辈罢了。
    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罗伊。
    结婚？当眼前的少年对她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卑和恐惧。
    我……配得上他吗？
    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他给的，能在他身边当一名女仆已是最大的幸福，哪还有资格奢求其他？
    但若是因为一时的胆怯而否决了结婚的可能性，日后要真因为这个原因而与罗伊失之交臂，心中的后悔恐怕就要化作泪水溢出来了。
    患得患失之下，她甚至忽略了，罗伊脸上那再明显不过的调侃表情。
    而看着无比慌张的艾莉亚，罗伊也沉默了下来。
    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顺便试探一下艾莉亚的心意。
    艾莉亚对他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但他不确定这是因为其女仆的身份，还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他。
    但现在看到艾莉亚的表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她现在这副纠结紧张到几近落泪的模样，和她一直以来在追求的矜持、优雅、从容、不动声色的完美女仆形象大相径庭。
    人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东西患得患失，失去冷静。
    即使二世为人，罗伊也没有多少恋爱的经验，但在经历了地下城的生死一战后，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一点。
    他和艾莉亚之间的关系，或许只差临门一脚了。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之间其实也并不熟悉吧？”
    罗伊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房顶上吊着的夜明灯，表情有些出神，“满打满算，我们也只相识了两个月，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还是我的同校同学。”
    “就算是现在，你明白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了解我的作息时间，但这些都只是你的工作需要，因为你是我的女仆，你必须得知晓我的喜好和作息，仅此而已。”
    “而我呢？我连你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我连你的生日是几号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你每天几点起床工作，除去你的身世，我其实对你一无所知……”
    罗伊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艾莉亚低着头坐在一旁，鼻头发酸，眼前的视野被蜂拥而至的泪光所朦胧。
    她看不清，不知道，少爷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说这些？
    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既然是女仆，就要端正身为女仆的立场？
    “对不起，少爷……”
    艾莉亚终于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低声说道，“我不该想那么多的，我是您的女仆，您的骑士，我会终其一生履行我的职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罗伊的声音好像近在耳边，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接着，那双手托起她的下巴。她抬起头来，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英俊的脸庞。
    罗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静静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两人的鼻尖不过咫尺之遥。
    “想什么呢，妮子。”
    罗伊轻声道，“虽然我们现在还了解得不够多，但我们还很年轻，我们的路还很长，从今往后，我们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是一辈子的时间来互相了解。”
    艾莉亚瞪大了眼睛。
    “……然后，或许在我们生命当中的某一天，我们牵手走在一片星辰之下，此时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我们相视一笑，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
    “那时我们会明白，婚姻并不是什么革命一般的雄图伟业，它只是一个将无数个长相厮守的日夜拼接起来的过程，而我们现在，就在经历这么一个过程。
    “艾莉亚，从今以后的每个日夜，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呜呜……”艾莉亚的眼泪彻底决堤，她哭哭啼啼的扑进罗伊的怀里。
    “我愿意！”

 第五十六章：约会

    葬礼之后，罗伊的生活短暂的回到了正轨。
    在参加完学校的期末考后，他便无事一身轻，一直闲到了十二月的下旬。
    随着年关将至，这一天早上，他起床后推开门，刚好看到院子里赛巴斯正在和艾莉亚谈话。
    赛巴斯前脚刚离开，罗伊便走了过来，问道：“聊什么呢？”
    “早上好，少爷！”
    见到罗伊，艾莉亚不由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马上就要过年了，赛巴斯先生刚刚在和我确认物资清单，稍后我得去采购一些年货呢。”
    她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细腻光滑的脸蛋精致得仿佛瓷娃娃一般，罗伊看得微微一呆，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
    嗯，摸起来既柔软又暖和，手感好极了。
    美好的一天从捏脸开始。
    艾莉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任由他施为，眼神中带着羞涩与满足。
    那晚表白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平日里偶尔的肢体接触逐渐成为了家常便饭。
    她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适，甚至于认为这就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每当操劳之后想起罗伊的脸庞，她就会觉得心情舒畅，全身也重新充满了力量。
    或许这就是喜欢的力量，它能将鲜花铺满荒芜，变沙漠为烂漫大地。
    “我陪你一起去吧。”
    罗伊说道，这几天他呆在家里也挺闲的。
    “好呀！”艾莉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喜悦有些太过显露，她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说道：“您先去用早餐吧，等我整理好物资清单，立刻就来找您。”
    说完，她向罗伊躬身告退，举手投足之间合乎规范，如同一名深谙礼仪的资深女仆。
    待转过身后，她紧绷的俏脸才放松了下来，嘴角上扬，露出傻敷敷的笑容。
    就连平日里枯燥的跑腿任务，在此时都变成了一场令人无比期待的约会。
    待得罗伊吃完早饭，走出正厅，艾莉亚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走吧。”
    罗伊把手插在口袋里，信步往前走了几步，还特地把臂弯稍微打开。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艾莉亚只是在后面缓缓跟着，不由轻咳一声：“马上要过年了，外面人还挺多的，不挽着我的手，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奇怪，当初在骑士团总部的时候可是艾莉亚主动挽的他手，怎么现在反而矜持起来了？
    艾莉亚眨了眨眼睛，颇有些意动，但又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仆装，犹豫道：“这……不太合礼数吧？”
    当初之所以敢挽着罗伊的手，是因为自己当时并不是女仆的身份，而是作为送葬的家属在主场作战，这才勇敢地a了上去。
    可现在，自己身为罗伊的女仆，挽着主人的手臂未免就有些僭越了。
    罗伊不由好笑道：“那你身为女仆居然想和主人谈恋爱，难道就合礼数了吗？”
    “这、这不一样……”艾莉亚顿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事到如今，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罗伊面前到底应该以何种身份自居了。
    女仆？骑士？还是女朋友？
    甚至是……未婚妻？
    毕竟家长都见过了，表白也表了……
    天人交战到最后，终究是悸动的少女心占了上风，艾莉亚心虚的上前一步伸出手，挽住了罗伊的手臂。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套女仆制服是如此的扎眼，原来她还挺中意这个款式来着，毕竟是罗伊亲手为她量身定制的。
    但现在，这套制服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作为女仆的身份。
    在紧张与羞耻心的作用下，她完全没注意眼前的路，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味的被罗伊牵着走。
    直到身旁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推开了一扇门。
    艾莉亚回过神来，抬眼望去。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家裁缝店。
    这家店格外眼熟，她记起来了，当初自己的这套女仆制服就是在这里定做的。
    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们在这里偶遇了阿瑟，最后罗伊为了保护她而与阿瑟撕破脸皮，立下了赌约……
    想到这里，艾莉亚心中一暖，接着便听到罗伊在身边说道：“正巧路过这里，不妨再买几套常服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了。”
    “这怎么好意思……”
    艾莉亚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却注意到了罗伊看向她的眼神。
    只差把“我是你男朋友”写在脸上了。
    是了，给女朋友买衣服，自然没什么不妥。而且都进到店里来了，若是什么都不买直接拒绝，反而会让男方下不来台。
    “好吧……”
    艾莉亚最终还是乖乖的朝迎来的服务员走去。
    这家裁缝店虽然以量身定制为招牌，但成品衣服也不少。艾莉亚转了两圈，很快就选中两套衣服，并开始纠结到底选哪套好。
    随后罗伊大手一挥，将两套衣服统统买下，艾莉亚也趁这个机会脱下女仆装，换上了其中一套。
    这是一件淡黄色的连衣长裙，款式较素，但穿在艾莉亚身上却显得明媚生动了不少。
    原本盘起来的淡金色中长发也解除了束缚一并散开，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和之前身着黑白色女仆制服那种冷静干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此时艾莉亚和罗伊再站在一起，才真正有一种情侣的感觉。
    “好看吗？”
    艾莉亚两手捏着裙摆，轻巧的转了一圈，随后略微屈膝，朝罗伊行了个贵族礼，期待的看着他。
    “好看。”罗伊由衷的赞美道。
    一旁的服务员也适时的奉承道：“少爷，您的女朋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
    艾莉亚不由抿起了嘴，矜持的回了一句“谢谢夸奖”，眼中的喜悦却是掩藏不住。
    给店家留下地址，让他们将其他衣服直接打包送回府，罗伊离开裁缝店，艾莉亚跟了上去，主动挽起了他的手。
    逛衣店已经让她充分享受了一把约会的甜蜜，但她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这次出门是要买年货的。
    于是，他们便在上城区逛了一上午，将所要买的年货统统购置完毕。
    直到中午，两人随意寻了一处饭店解决午饭，罗伊扫了一眼椅子上的大包小包，确认道：“还有什么没买吗？”
    艾莉亚仔细的对照着自己列出来的清单，说道：“还有烟花没买，因为今年是咱们两家一起过年，所以赛巴斯先生特地嘱咐我要买规格大一些的礼炮，到时候也热闹一些。
    “但是刚才我们连续路过几家烟花店，发现大规格的礼炮都已经售罄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小只一些的，也不知道赛巴斯先生能不能满意……”
    罗伊沉吟了一会儿，拍板道：“那我们就去下城区看看吧，咱们两人同时出手，要是还完不成赛巴斯的任务，未免惹他笑话。”
    当然，这只是一套说辞，他只是想陪艾莉亚多逛一会儿街而已。
    “两位客人这是准备去下城区？”
    在一旁擦桌子的服务员回过头，善意的提醒道，“最近下城区还蛮乱的，两位可要注意安全啊。”
    “下城区怎么了？”罗伊微微一愣。
    “哈，就是前段时间那个地下城罪犯陷害贵族的案件，搞得大家群情激奋呗。”
    服务员随口说道，“跟咱们上城区不同，下城区有不少地下城的人，原本城区人就很讨厌他们。
    “这起案件被曝光后，听说城区人组织了几次游街抗议，希望把地下城的人全部驱赶出下城区呢。
    “二位去下城区的时候，也记得要把钱包捂好，小心身上的财物被偷。毕竟那边龙鱼混杂，离地下城很近，治安可比不上咱们上城区。”
    “其实……”罗伊犹豫了一下，整理着措辞，“地下城的住民也有好有坏，没必要一棍子打死吧。”
    “您说得是，您说得是。”
    服务员本来就是闲着聊天，笑着应了几声就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罗伊和艾莉亚面面相觑，没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的头上。
    随着克里斯蒂安案件的冤情昭雪，罗曼作为真凶被曝光，他原地下城住民的身份便成为了众人攻击的对象。
    因为在城区人的印象中，地下城就是这么一个脏乱差，充斥着犯罪的无法之地。
    也只有生活在那里的暴民才敢犯下欺瞒神殿、陷害贵族的重罪，在这种刻板印象下，地下城的名声越来越差。
    只不过，比起不知情的群众，罗伊和艾莉亚都明白，地下城其实也有不少好人。
    艾琳娜也好，咬狼也好，还有黑旗佣兵团的大部分佣兵，他们虽然是地下城出身，但并不认可月见坊的犯罪手段。
    他们也在用他们的方式抗争着地下城的黑暗，用他们的方式竭尽全力的活着。
    他们不该被罗曼这样的犯罪者拉低名声，一起遭受歧视。
    只是，在舆论的裹挟下，能保持冷静思考的人又有多少呢？
    罗伊也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舆论影响，却无法改变其他城区人对地下城住民根深蒂固的偏见。
    只能摇头一叹，在简单的休息过后，二人便坐上马车，朝下城区赶去。

 第五十七章：城区暴乱

    罗伊好歹来过几次下城区，对这里的街道还算有印象，不一会儿便寻到了一处烟花店，那里果然还售卖着一些数十响的大规格礼炮。
    这家烟花店的地理位置不错，店门前的大道直通城门，毗邻佣兵公会，来往的人流量非常大，生意也很兴隆。
    罗伊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一边，把已经采购来的年货放在车上，随后拉住艾莉亚的手往人群里挤去。
    这家烟花店售卖的烟花种类特别齐全，大大小小的都有，但在店里忙着张罗的居然只有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店员还是老板娘。
    过了一会儿，艾莉亚便选好了烟花礼炮，有些因为体积比较大，不方便拿过来，罗伊便走到小姑娘跟前，指了指艾莉亚的方向，问道：“一共多少钱？”
    “啊，请稍等。”
    那姑娘正在给其他客人找零，她礼貌的回了一句，这才看向艾莉亚，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确认道：“您要买的那款礼炮，是红色款的，还是金色款的？”
    罗伊微微一愣，转过头重新确认了一遍。
    那款礼炮通身被醒目的金色纸皮包裹，有什么再次确认的必要吗？
    “金色款的。”
    罗伊一边说道，一边仔细打量着她。
    这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有着一头秀丽的碧色长发和一双大大的灰色眼睛，但若是仔细望去，就会发现这双眼睛虽然看向他的方向，眼神中却没有焦点。
    这是一双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的眼睛。
    盲人？不，但她确实又看得见东西，否则怎么可能承担店里的收银工作？
    还是说，她是色盲？
    “啊，那一共是一百零七索尔，我给您抹个零，就一百索尔吧！”
    少女轻快熟络的应道。
    “还挺便宜……”罗伊扬了扬眉毛，将心中所想抛到脑后，爽快的付了钱。
    下城区的物价确实比上城区便宜好多，要是放在上城区，恐怕单单这款金色礼炮就不止这个价格了。
    “哟，这不是罗先生吗？”
    身后突然传来粗犷的声音，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罗伊抬头一看，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真巧啊，鲍勃，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可不是吗？上城区的老爷居然来下城区，真是难得。”
    鲍勃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买烟花？”
    罗伊点了点头：“你呢？”
    “哈哈，这家店就是咱们黑旗开的，我们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帮忙。”
    鲍勃爽朗的笑道，朝那名碧发少女招了招手：“夜莺，该换班了，你快去吃饭吧！”
    被叫做夜莺的少女同样回以一笑：“辛苦你了，鲍勃大哥，对了，咬狼大哥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咬狼？他说他午饭没吃饱，估计是到路边摊上买烧饼去了吧……”鲍勃回首扫视了一下人群，嘀咕了一声。
    “哎，不管他，话说我们家的团长已经回来了，她还挺想见你一面的，但快过年了嘛，最近也忙，一直找不到机会。
    “高文那家伙也加入我们团了，他不是你朋友吗？最近你约个日子，大伙一起聚聚呗。”
    “行啊。”罗伊点了点头。
    他正想着接下来还有时间，既然已经来到了下城区，要不要顺便去拜访一下高文和那位神秘的黑旗佣兵团团长。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鲍勃顿时竖起眉头，拨开人群，大踏步走了出去。
    “谁敢在我们地盘闹事？”
    他瞪圆了眼睛，随后看到了其中一名当事人。
    “咬狼？”鲍勃愣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烟花店附近的一处小吃摊上，咬狼正抓着一个年轻人的衣领，一脸怒不可遏的凶样。
    他穿着一身佣兵皮甲，背着一把砍刀，脸颊上的那道延伸至脖子的疤痕在此时显得狰狞可怖。
    “你他妈，再说一遍。”咬狼盯着年轻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家都是在这里吃饭的，我凭什么不能坐在你旁边？”
    那名年轻人衣着得体，看起来是家境不错的城区人，虽然被咬狼抓住衣领，脸色涨得通红，嘴上却也毫不示弱，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道：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一个地下城贱民还想坐我旁边？怕不是想偷钱吧！你们这帮贱民除了犯罪以外还能做什么？现在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吗！”
    “你他妈！”
    咬狼怒目圆睁，举起沙包大的拳头。
    作为一名正值壮年的现役佣兵，若是他全力一拳砸在普通人的脑袋上，哪怕不死，估计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放在城区，自然是毫无疑问的犯罪行为。
    “咬狼，怎么回事？”
    鲍勃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捉住咬狼的手腕，低喝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冲动。”
    马上就要到神启日了，而且地下城的犯罪风波才刚过去，现在打人怕是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咬狼喘着粗气，但他终究放下了拳头，抓住年轻人衣领的那只手也松了一分。
    那年轻人一直挣扎着想要甩开咬狼的手，这时突然觉得衣领上的压力一松，想也不想的，左手摸到一个还盛着面汤的碗，将那碗狠狠拍在咬狼的脸上。
    “啪！”
    那碗在咬狼的颧骨上磕出一道红印，碗里的面汤不仅洒在他的脸上，也连带浇湿了咬狼身后鲍勃的衣服。
    趁这个机会，年轻人终于甩开了咬狼的手，起身退回到人群里，随后怒喝道：
    “连上城区的贵族都敢杀，现在还有什么是你们这群暴徒不敢做的？
    “野蛮的地下城贱民，给我们滚出城区！”
    这声怒喝后，人群略微安静了几分，随后竟然响起了应和声。
    “对，地下城贱民都滚出城区！”
    “滚出城区！这里是我们的家！”
    “滚出城区！”
    “滚出城区！”
    咬狼被那猝不及防的面汤烫伤了眼睛，他一抹脸上的污渍，暴怒的站起身来，手往背后的砍刀上摸去：“你他妈找死！”
    “杀人啦，地下城的歹徒要在城区杀人啦！”
    年轻人在人群里声嘶力竭的喊道。
    “喂，喂，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小吃摊离旁边的佣兵公会不过几步之遥，如今这声势越闹越大，终于把在佣兵公会里喝酒打诨的各路佣兵们吸引出来了。
    做佣兵的人有八成都是地下城出身，他们出门后，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地下城贱民”和“地下城的歹徒”，火气立马就冒了上来。
    一些性情暴躁者，甚至直接拔出了身上的武器。
    “城区佬，你们找茬是吗！”
    “我忍你们很久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点燃了烟花爆竹，朝佣兵们身上丢去，同时还混杂着难听的咒骂声。
    “滚出城区！地下城的贱民！”
    “就是因为你们，城区的犯罪率才那么高，一群未经开化的野蛮人！”
    “你们就该永远呆在地底下，别在城区里丢人现眼！”
    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炸声以及人群的咒骂声成了引燃佣兵怒火的最后一根导线，他们愤怒的冲入人群，与城区人扭打了起来。
    “大家冷静，大家冷静！”
    鲍勃高举双手大喊，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
    直到有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位脸上挂彩的佣兵明显上了头，竟是抽出腰间的弯刀，将与他缠斗在一起的城区住民的手直接砍断！
    断手在空中飞舞，那人倒在地上，创口处血流如注，人群安静了一瞬间，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疯狂与混乱。
    “佣兵杀人啦！”
    “我们跟他们拼了！”
    “守护我们的家园，把他们赶回地底！”
    当有人的刀先染上了红，场面就已无法阻止。
    “完了。”鲍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空气里漂浮着烟花爆炸的火药味与鲜血飞溅的铁锈味，罗伊站在门口，愕然的看着眼前混乱的乱斗景象，喃喃道：“怎会这样……”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但他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一般路人，此时也义愤填膺、一脸狂热的加入到了这场乱斗中去。
    他们似乎是真的认定对面的佣兵是自己的敌人，是十恶不赦的歹徒，而自己，便是守卫城区的勇士。
    “鲍勃大哥，咬狼大哥！”
    那名叫做夜莺的少女也挤到了门口，急切的喊道，“你们没事吧！”
    然而她等到的，却是众人那一道道意味难明的眼神。
    “这家店好像也有地下城背景。”
    “错不了，这里就是佣兵的地盘。”
    “哼，霸占了城区最好的一片地段，我们的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地下城的贱民就是只会吸我们城区血的寄生虫！”
    “砸了它！”
    “……”
    在极端情绪的裹挟下，一群人悍然冲进了烟花店，开始毫不讲理的打砸起来。
    “少爷！”
    艾莉亚在人群中发出惊呼，四周全是人，她与罗伊断了联系。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从人潮之中伸了出来，将她一把拉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暗流涌动

    罗伊伸出手，一把将艾莉亚拉到怀里，表情凝重：
    “抓紧我，这里要出大事，我们赶紧离开！”
    “嗯！”艾莉亚抓住罗伊，与他逆着人潮冲出烟花店。
    少年的身形并不算强壮，但他此时张开的臂弯就是少女最安全的避风港。
    两人回到马车旁，车夫伸出好长一脖子看着烟花店的方向，啧啧道：“打起来好啊，早就看地下城的人不爽了。”
    “把她送回去。”罗伊将艾莉亚抱上马车，然后朝车夫叮嘱一声，抬脚就要往烟花店那里走。
    艾莉亚却抓住罗伊的手不愿松开：“你要去，我也去。”
    罗伊看了看艾莉亚，又望了一眼烟花店。
    这时，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哨响，一队西德尼亚守城军火速朝这边赶了过来。
    军队出动了，暴乱应该很快会被镇压下去，罗伊心中稍微有了点底，于是也跟着上了马车。
    “那就等下再去看望他们吧，现在就先不过去添乱了。”
    ……
    世界历994年12月28号，下城区三区发生了性质恶劣的持械聚众斗殴事件，统计截止到当晚，死者十二名，伤者八十余名。
    事后，这场城区暴乱被定性为地下城与城区之间的帮派斗争，守城军一口气逮捕了在场的一百多人，才把这场暴乱镇压了下去。
    这是西德尼亚百年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城内暴乱事件，而它注定会连同接踵而至的某项计划一起，被载入西德尼亚的史书，成为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时针指向晚上七点，西德尼亚神殿的最高楼层，神殿议事厅的灯光还没有熄灭。
    “吱嘎——”
    直到议事厅的大门从内往外缓缓推开，十数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是议事团的议员，而他们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各个神殿世家的家主。
    他们便是西德尼亚真正的掌权者，由他们组成的议事团，掌握着西德尼亚乃至伊甸大陆全人类的命运。
    这群人大多已有些岁数，或是双鬓微白，或是皱纹初显，而在这帮中年人当中，有一位黑发年轻人分外引人注目。
    克莱恩·佛罗伦萨，作为神殿世家佛罗伦萨的继承人，他是以提案者的身份参加这次神殿会议的。
    而他的提案，便是曾经被议事团搁置了三百余年的「卫星计划」。
    会议开始之前，其实他对这份提案能否通过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唯一让他宽慰的是，他的好友薇拉·艾尔兰已经答应他，艾尔兰家族会在会议上对提案投赞成票。
    艾尔兰家族作为「裁决」一席的代表，同时是议事团的首席，拥有投两票的权力，并且在议事团中声望也很高。
    有它支持，或许就能在这场议会上通过这项计划。
    但克莱恩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发展得如此顺利，以至于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轨迹。
    就在神殿会议开始的一个小时前，议事团接到了一份警报：下城区三区发生大规模的城内暴乱，并且已经出现了人员伤亡！
    而根据调查，这场暴乱的导火索，正是地下城住民与下城区住民常年积累的摩擦所致。
    维护西德尼亚的和平乃是议事团的第一要义，无论神殿世家之间的利益倾轧有多么暗潮汹涌，但在大是大非上，它们心里自有一杆秤。
    地下城的问题，确实已经到了不可再拖的地步。
    于是，在这场突发事件的推动下，以安置地下城住民为目的的「卫星计划」终于以大多数赞成票顺利通过。
    然而，身为这项计划的提案者，此时克莱恩却阴沉着脸，显得心烦意乱。
    “泰隆阁下，令郎在方才会议上的表现真是出色，我在这般年纪的时候，连议事厅的大门都还没迈进去过呢！”
    会议散场的时候，一名西装革履的金发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对克莱恩身边的一名中年人搭话笑道。
    泰隆·佛罗伦萨，「月影」一席代表佛罗伦萨家族的家主，现年五十六岁，中年得子，如今两鬓已有些斑白。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里昂阁下，我家这小子好高骛远，前不久还犯下大错，你可别老夸他，把他惯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哪里哪里，单这份敢在议会上侃侃而谈的气魄就值得我的称赞。”
    里昂看向克莱恩，赞许道，“对于卫星计划一事，我还有不少疑问，克莱恩，不如随我一同吃个饭，为我答疑解惑？”
    克莱恩看向泰隆，泰隆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表现。”
    表现？表现什么，表现如何为家族争取利益，戴罪立功吗？
    克莱恩垂下眼眸，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苦笑。
    帕拉丁家的马车已在神殿门口等了许久，回到帕拉丁府邸后，里昂和克莱恩相继就坐，面前是一桌美酒佳肴。
    “怎么，有心事？”
    里昂举起酒杯，“说起来在克里斯蒂安家族的案件中，我也算是承了你一次情，如果你有什么为难的，不如让叔叔我帮你参谋参谋。”
    克莱恩与他碰了碰酒杯，象征性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开始后悔今天在会议上提案卫星计划了。”
    “哦？这是为何。那突如其来的城区暴乱使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重视你的提案，解决地下城的问题已是迫在眉睫，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
    克莱恩摇了摇头：“里昂大人，你应该明白，卫星计划的初衷是让地下城住民不必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能在荒野上开拓自己的家园，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在城区暴乱的节点下推行这一计划，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好像变成了是我们神殿偏袒城区住民，排挤地下城住民，把他们驱赶到荒野上一样。
    “出发点从「帮助地下城住民开拓新的家园」到「将地下城住民赶出西德尼亚」，这当中的区别可太大了。”
    “你考虑得太多了。”里昂平静的说道，“无论他人如何想，我们要做的依然是推行卫星计划，这一点不会改变，最后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里昂大人，这可不是殊途同归。”
    克莱恩站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这座古老悠久的城市。
    “是什么让全人类团结凝聚在一起，建立了这座西德尼亚？是团结，是归属感，是人心所向。我们凭此抵御恶魔，最终抵达了世界树的脚下。
    “所谓西德尼亚，不代表领土和财富，它是人类信仰与意志的化身。
    “可现在，城区暴乱引燃了人与人之间矛盾的火花，人心散了，若是他们就这样带着对城区人民的误解和怨恨离开西德尼亚，您觉得，他们未来还会对西德尼亚有归属感吗？还会服从西德尼亚的安排吗？
    “而西德尼亚，却是绝对不会允许卫星城脱离自己的掌控的。
    “当地下城住民把偏见和仇恨带往卫星城，届时，摆在议事团面前的，可就不止是城区住民与地下城住民之间的矛盾，而是西德尼亚与卫星城之间的战争了。”
    克莱恩把“战争”二字咬得分外清晰。
    “是吗？我倒是不这么认为。”里昂依然安稳的坐在座位上，慢悠悠的品茗着杯中的美酒。
    “你以为西德尼亚的根基是那群普通人？错了，是传承者。”
    他的眼神凌厉起来，“有我们在，卫星城永远只会是卫星城，我们可以扶持它，也可以毁灭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误会都会迎刃而解。”
    “就好像曾经的艾尔兰家族，如果它再强大一点，或许西德尼亚现在还是君主专制，哪还有什么自由与平等？”
    克莱恩倏然回过头：“里昂大人，你可知道这三百年来，地下城住民与城区住民之间的矛盾为什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就爆发了？”
    你当然应该知道，因为你就是这场暴乱的幕后推手。
    为了赢得骑士团大选，为了衬托出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情昭雪的悲情，为了宣传神圣骑士的不屈和英勇，拔高神圣骑士团在群众心中的地位。
    就势必需要一种邪恶与光明的神圣骑士相抗衡。
    而这个反派角色，里昂选择让地下城买单。
    这一个月来，他不留余力的鼓动报社向民众宣传地下城的黑暗与肮脏，借此炒作神圣骑士艾莉亚对抗地下城犯罪的光辉事迹。
    这使得大多数城区住民对地下城住民的成见越来越深，最终在新年到来的前夕，这份矛盾达到了临界点。
    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远非克莱恩所愿。
    他帮助克里斯蒂安家族平反，一方面是出于对正义的恪守，对家族龌龊之事的叛逆，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让议事团正视地下城的问题，重新启动「卫星计划」。
    仅此而已。
    他从来没想过这会导致地下城与城区的对立。
    “你太看得起我了，地下城与城区的矛盾素来已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
    里昂淡淡的说，“我很感谢你帮了我的忙，但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冤情昭雪就代表着神殿曾经做出了错误的判决，神殿也是需要一个台阶下的，事情发酵到这一步，或许也是必然。”
    克莱恩露出讥讽的笑容：“这个台阶……就是把所有地下城住民抹黑成无恶不作、胆大包天的罪犯？
    “然后，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说：看，不是我们失误了，要怪就怪歹徒太凶恶，太狡猾？”
    “克莱恩！”里昂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桌子，提醒道。
    “抱歉，是我失言了。”克莱恩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那么，里昂大人，这次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我了解你父亲泰隆阁下，他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极端冷静的人。”
    里昂重新看向克莱恩，“你能说服令尊帮你在会议上提案卫星计划，想必，佛罗伦萨家族已经展开了一系列行动，使自己能在卫星计划中占据主导地位。”
    这才是这场晚宴的正戏，两大家族会在这场晚宴中分食卫星城的大蛋糕。
    克莱恩垂下眼帘：“这种大事，您直接与我父亲商量岂不是更好？我才刚刚卸职，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传承者学院的一名学生而已。”
    “即使你已经被守夜者除名，你也是泰隆的独子，未来依然会继承佛罗伦萨的家业。”
    里昂轻笑道，“令尊在培养你。下午，他让你在议事厅内亮相，将卫星计划全盘托付给你，就是在考察你是否拥有成为下任家主的魄力。”
    “你应该有很多想做的事吧？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会帮你向令尊证明，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
    他站起身，朝克莱恩伸出手，“西德尼亚的变革就在今日，而帕拉丁家族，将决定与佛罗伦萨家族共进退。”
    ……
    第二天清晨，西德尼亚晨报刊登了昨日城区暴乱的新闻。
    吃完早饭，罗伊放下报纸，和艾莉亚一起驱车前往了下城区。
    在拜访了葬仪馆，发现门关着后，他们又回到了昨天发生了暴乱的地方。
    昨日守城军这块区域拉起了红线，直到今天早上，封锁才被解除。
    事故发生地，佣兵公会门口的这条街道依然是一片狼藉，街边随处散落着各种垃圾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椅子腿，碎碗，甚至是崩了刃的武器……
    足以见得昨日的暴动有多么疯狂。
    罗伊缓缓向前走去，那家烟花店还开着门，只是门口的招牌被劈成了两半零落在地上，一旁到处散落着烟花礼炮的残骸，不知被哪帮暴徒给通通砸烂了。
    那名碧发少女正拿着扫帚低头清理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听到脚步声后，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肩膀一抖，迅速抬起头来，警觉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昨日那热情活泼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警戒的神色和憔悴的脸庞，万幸的是，身上倒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
    “你叫夜莺，是吗？”
    罗伊停下脚步，说道，“我是鲍勃和咬狼的朋友，昨天在这里和鲍勃聊过天的，还记得吗？”
    少女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么，能告诉我他们去哪了吗？我刚刚去了葬仪馆，没见到他们人，我很担心他们。”
    “他们……”少女咬着嘴唇，“他们被守城军抓走了。”

 第五十九章：瞳恩

    烟花店里，罗伊和艾莉亚正在帮夜莺收拾屋内的残骸。
    在这过程中，他们也打听到了守城军赶到之后发生的事。
    离这里最近的守城军虽然及时赶到，但是面对已经陷入暴走状态的人群，他们人手不足，无法在第一时间控制现场。
    因为毗邻佣兵公会，这条街上的店家大多是佣兵势力的资产，多多少少有些地下城的背景，所以同样被憎恶地下城的愤怒人群盯上。
    当守城军的援兵赶来支援时，大多数店铺都已经被砸烂，同时，地下城和城区的两方势力也彻底杀红了眼。
    最后，还是军方的传承者出手，才将这场暴乱镇压了下去。
    因为性质极端恶劣，守城军抓走了现场的所有人，若不是夜莺趁着守城军四处抓人的空档侥幸逃脱，她也会像鲍勃和咬狼一样被暂时拘留起来。
    “我原本想拉着鲍勃大哥和咬狼大哥一块走的，但是来不及……”夜莺低声道。
    看着她低落的神情，罗伊也有些愧疚，或许昨天他应该留下来帮帮鲍勃他们的忙。
    可当时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众斗殴，亦或是一场杀机四伏的、有预谋的埋伏？
    所以当时他的脑海里，除了第一时间保护艾莉亚的安全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去想。
    即使现在罗伊已经知道了，这场暴乱的双方都是普通人，艾莉亚作为已经觉醒的传承者，自身拥有不逊于成年男性的身体素质，就算不保护她应该也没有大碍——
    但他依然不敢去赌，也不会后悔当时自己做出的选择。
    而且，就算去帮了，又能帮什么呢？帮地下城的人一起打城区住民吗？
    这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对了，你说鲍勃和咬狼被暂时拘留起来了？”罗伊突然想起来这一茬，“我去把他们保释回来吧。”
    夜莺连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您了，瞳恩姐姐已经过去了。”
    她很相信瞳恩的办事能力，在她的印象里瞳恩就是一个超人——
    不仅将整个黑旗佣兵团打理的井井有条，在荒野上建起了小有规模的聚集地，而且还左右逢源，即使是跟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守城军也能谈笑风生。
    毕竟佣兵常年出入城墙，跟守城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处理好和他们的关系，佣兵团就能省下很多麻烦。
    “瞳恩……我记得是黑旗佣兵团的团长，她出面或许更合理一些。”
    罗伊点了点头，“话说回来，你也是黑旗的佣兵？”
    看夜莺的身材挺单薄的，不像是浑身肌肉的暴力女郎，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被黑旗聘来的店员，并不是什么佣兵。
    现在却发觉她的语气仿佛和鲍勃、瞳恩这些佣兵团“高管”非常熟络，如同佣兵团的核心成员一般。
    “我是黑旗的佣兵哦，我还有佣兵团的挂牌。”
    夜莺小心翼翼的从衣领里拉出脖子上的佣兵挂牌。
    这是由黑色细绳串起来的两张半个巴掌大的铜制挂牌，证明她是有佣兵团所属的编制佣兵。
    一张挂牌记录身份信息，另一张挂牌记录所属佣兵团。
    “我看你跟我们岁数差不多，还以为你在上学呢。”罗伊讶然。
    “我过年后就十五岁了，瞳恩姐姐供我在上城区念书，学校的名字叫霍德沃格初等学院。”
    夜莺解释道，“我平时借住在同学家，在放暑寒假的时候，才有空回来帮帮佣兵团大家的忙。”
    霍德沃格罗伊是知道的，在上城区，这是和卡塞尔初等学院齐名的贵族学校，瞳恩不愧是传承者，果然有能力给夜莺最好的教育资源。
    “原来我们同岁，你就别对我们说敬语了，我们现在也不是你的客人。”
    罗伊笑道，“你说你会帮佣兵团的忙……那你去过墙外吗？”
    夜莺点了点头。
    在知道鲍勃和咬狼不需要他操心后，罗伊也放下心来，索性和夜莺聊了起来：“墙外都有些什么？你们的聚集地是怎样的？”
    重生在这个世界那么久，在这将近十五个年头里，他一直生活在西德尼亚城内，即使游历过世界树，也不曾迈出城墙一步。
    对伊甸大陆，对墙外的世界，他只能通过书籍中记载的寥寥数语去想象，所以一直对此抱有莫大的好奇心。
    “墙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夜莺仔细的回想着，“跟世界树里的风景一样，有的地方是草原，有的地方是森林，还有的地方是山谷、河流，有珍稀的资源，也有凶猛的魔兽。
    “但是跟世界树较为稳定的气候比起来，墙外会不定期的席卷各种天灾，比如黑龙卷、沙尘暴、甚至是瘟疫……每当出现天灾，便是我们最难熬的时候。”
    “你去过世界树？”罗伊微微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你是传承者。”
    难怪瞳恩要花大力气让夜莺入学上城区的贵族学校，这是方便她以后打通传承者学院里的人脉啊。
    被说中传承者的身份后，夜莺并没有流露出骄傲的神色，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是「精灵」。”
    原来如此，罗伊盯着她漂亮却无神的灰色双眸。
    一切都说得通了。
    夜莺的眼睛大概确实看不清东西，但是射手职介的「精灵」传承赋予了她驾驭风的能力。
    她便是通过感知风的流动来观察事物的，但气流只能描绘形状，不能显现色彩，所以她识别不了物体的颜色。
    夜莺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讲：“虽然佣兵的存在已有百年的历史，但是在墙外建立根据地，尝试着在荒野上自给自足，却是最近十几年的事，瞳恩姐姐算是这方面的先驱。
    “只是荒野上的魔兽和天灾让我们防不胜防，为了守护聚集地，瞳恩姐姐常年定居在墙外，很难得有回来的时候……”
    夜莺握紧拳头，语气坚定，“我也想帮上她的忙。等我再强大一些，我就能帮她分担更多的压力了。”
    “是吗……”
    罗伊感叹道，“看来她真的是一个受人爱戴的好团长。”
    “嗯！”夜莺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瞳恩姐姐是最棒的！”
    ……
    下城区的另一边，坐落着西德尼亚六大特种机关之一「伊甸守望」的支部。
    「伊甸守望」的核心成员由射手职介的传承者组成，负责城区与荒野的巡逻及守卫。西德尼亚守城军就是其中的一支下属部队。
    脚步声惊起了树梢上栖息的乌鸦，瞳恩拾阶而上，来到支部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一枚老旧的铜索尔在她的指缝间灵活的跳着舞，她将铜币高高抛起，随后接住放回口袋，这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屋内传出中年男人的声音，瞳恩推门而入，露出灿烂的笑容。
    “前天才刚刚聚在一起聊过天，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维克多大人，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呐。”
    维克多是守城军的军官，也是一名传承者，他坐在办公桌前，拿着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悠长的吐出呛人的灰色烟雾。
    “瞳恩，你这次可惹上了大麻烦。”他缓缓说道。
    紧身的棕色皮甲将眼前这个女人傲人的身材完美的衬托了出来，二十六岁的瞳恩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是独属于成熟女性的妩媚与诱惑。
    如同一朵已经完全盛开的玫瑰，只待有缘人一亲芳泽。
    维克多喜欢这个年纪的女性，这种类型的女人不像年轻的少女一样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能明白双方想要什么，会踏踏实实的做他的情妇。
    成熟的经验与技巧也能让双方在短暂的约会中相处的更加愉快。
    作为拥有实权的军官，一名从上城区来到下城区赴任的传承者，维克多的身边从不缺这样的女人，他也乐得享受其中。
    而瞳恩在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样貌和身材都是最顶级的，即使皮肤因为常年奔波在荒野上显得略有些粗糙，但无伤大雅。
    这段荒野的经历反而给她平添了一丝桀骜不驯的野性，城内的那些女人可没有她这样独特的气质。
    如果可以的话，维克多不介意像往常对其他人那样，利用职务之便跟她做一些成年人之间的交易。
    但他明白，眼前的这朵玫瑰，是带刺的。
    这位黑旗佣兵团的团长，不仅是一名身手了得的传承者，而且深谙人情事故，软硬不吃却又无比圆滑。
    跟她聊天，最好别把她当无知的女人去哄，否则会吃大亏——
    这便是维克多跟她相交多年的经验之谈。
    至今为止，他还从未从这个女人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也早就放弃了这个心思，只把她当做纯粹的黑道伙伴。
    “冤枉啊，维克多大人，你是知道我家黑旗的。这场斗殴明明是对面先动的手，我们只是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眼前的女人果然开始了表演，她凑了过来，顺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毫不把自己当做外人，耷拉着眉眼，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维克多叹了口气：“我跟你也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了，平时也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城区暴乱性质恶劣，已经引起了神殿的高度重视，不关几个人，我可没法交差。”
    瞳恩笑道：“你已经关了那么多人，也不差我家那几个。”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橙色水晶，推到维克多面前，装模作样的惊叹道：
    “我刚刚进屋的时候，突然发现踩到了这个，维克多大人，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可别扔得到处都是啊！”
    灵力水晶是传承者之间的硬通货，维克多的眼睛微微一亮，他轻咳一声，衣袖在桌上一抹，那块橙色水晶已经消失不见。
    “要不，晚上我们再吃顿饭，加深一下感情？”瞳恩乘胜追击。
    维克多笑骂道：“少来这套，又不给我碰，还想蹭我一顿饭是吧？”
    似是想起了他们刚认识时发生的某段趣事，两人相视一笑。
    “这件事确实闹得不小，但你很幸运，已经有大人物帮你撑腰了，你的人我也已经全放了。”
    维克多收敛笑容，正色道，“或许你马上就会知道，神殿已经准备着手将地下城的人全部安置到荒野上去了，其中的机遇和危险，你自己把握好。”
    瞳恩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寒暄了一会儿后，她离开维克多的办公室。
    走到门外，瞳恩的笑容迅速收了起来，呸了一声，肉疼的嘀咕道：“狗日的维克多，那我的水晶不是白给了？”
    调整了一下心情，她准备回佣兵团的据点看看情况，说不定这个时候鲍勃他们已经回来了。
    瞳恩向前迈步，随后身体一僵，表情倏然凝固。
    迎着阳光，她身后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化作蠕动的黑色触手，死死的缠住了她的双脚，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她身后袭来。
    下一瞬间，瞳恩的身形消失不见。
    一枚老旧的铜币掉落在了她原来站立的地方，叮叮当当的跳了几跳，随后骨碌碌的滚到了一名黑发男子的脚下。
    “「替身术」……资料上还说你是四阶猎人，没想到已经晋升到五阶了。”
    克莱恩弯腰拾起了那枚铜索尔。
    “哈，这是多老的情报了。”
    瞳恩从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走了出来，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您又是哪位大人？跟踪女士可不是绅士所为哦？”
    「影缚」，月影的五阶技能，这证明了面前的年轻男人起码跟她同一等阶，而他是否用了全力还犹未可知。
    “或许你应该先谢谢我。”克莱恩微笑道。
    “是你帮忙放走了我的人？”瞳恩似有明悟，“前段时间清洗月见坊，也是你的手笔？”
    克莱恩摇了摇头：“那是罗伊的功劳，你还没见过他吗？”
    罗伊……
    瞳恩已经听鲍勃和咬狼说起过这个名字无数遍了，但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闲谈，于是吹了个口哨，轻笑道：
    “那么，我的恩人大人突然从背后给我来了个惊喜，是有什么指教呢？”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提醒你，从现在开始，你的身边已经不安全了。”
    克莱恩缓缓说道，“不仅是你，还包括你们佣兵团的所有人，最近的西德尼亚可不太平，尤其是在地下城。”
    听到这番告诫，瞳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说起来，夜莺早上一个人打扫店铺去了，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我得赶紧去看看……”

 第六十章：暗巷阴影

    日上三竿，终于把烟花店打扫完，罗伊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手：“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和鲍勃他们会合吗？”
    夜莺把店门关好，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急促的说道：“我接下来还有些事情要做，罗伊同学，你下午再来吧。
    “我先走了！”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罗伊皱起眉头，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才在店里一起打扫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聊天氛围也算融洽，本来打算在打扫结束后，顺势和夜莺一起去佣兵团的据点里见见鲍勃他们的。
    鲍勃和咬狼姑且也算是和他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好歹也得去看望一下。
    谁知这夜莺突然“翻脸不认人”，立马就溜了。
    “有鬼。”罗伊眯起眼睛。
    ……
    穿过昏暗幽深的通道，夜莺回到了地下城。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呼吸开始急促，在巷道内来回穿梭着。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无处不在的流动着的气流却在指引着她，告诉她前进的方向。
    小巷内，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从气流中感知到的情报数据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雷达图”，此时在“雷达图”的显示下，正有多个光点飞速朝她靠拢。
    她明白，自己被包围了。
    这群人从城区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跟踪着她，她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她才和罗伊与艾莉亚匆忙告别。
    几名黑衣人挡在了她的前面，有人冷哼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值得我们使用那个？”
    “不要大意，她是传承者。”又有几名黑衣人堵在了她的身后，“迅速解决掉她！”
    他们亮出手中的刀尖，齐齐朝夜莺扑去。
    只身来到城区打扫店铺，身为射手「精灵」的夜莺并没有携带弓箭，但她拔出随身的匕首，脸上并无太多慌张神色。
    她曾和同学一起去世界树里经历过试炼，也曾与瞳恩一道直面过荒野上的天灾与兽潮，对战斗并不陌生。
    敌人从四面八方朝她逼近，这时候就体现出「精灵」探测能力的强大之处了。
    在一阶技能「流向感知」的侦查下，即使是常人视野所不能及的身后，夜莺也能轻松掌控。
    躲开面前敌人的当头一刀，她迅捷的挥出匕首，被灵力灌注的匕首拉出了一道银月般的残影，轻而易举的撕破了敌人的衣甲，在对手的胸口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同时，探知到身后的敌人冲了上来，夜莺站在原地，连头也没有回，身侧陡然涌起了强烈的气流波动！
    一道淡青色的风环以她为圆心迅速扩散开去，猛烈的气流刮得众人睁不开眼，甚至将两百斤的壮汉吹飞开去。
    精灵二阶技能：「抗拒风环」。
    趁着敌人节节后退的空隙，夜莺跳了起来，单手一撑，就要翻过身旁的矮墙，逃离敌人的包围圈。
    只要跑到黑旗佣兵团的地盘，她就安全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身影无视强大的风压，如同炮弹一般冲了过来，伸手一抓，握住夜莺的脚踝，将她从半空中直接拽了回来！
    那是最开始被她划伤胸口的黑衣人，可现在，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完好如初。
    他的力量、速度较刚开始增长了三倍有余，眼瞳中一片猩红，嘴角还残留着深红色的液体。
    “咚！”
    黑衣人抓住夜莺的脚踝，将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夜莺发出一声闷哼，这一摔震得她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她咬牙屏住这口气，腰腹陡然发力，卷起身来，手中的匕首朝黑衣人的眼窝里刺去。
    黑衣人的反应能力亦是得到了提升，他的脑袋一偏，及时躲过刺击。
    一击不中，夜莺的匕首顺势向下，扎中他的手臂，随后再次发动「抗拒风环」，这才逼迫他松开了手。
    夜莺一瘸一拐的向后退去，那黑衣人这次只是被风环吹得微微后退两步，手臂上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与此同时，其他黑衣人也从怀里掏出一管药剂，咕嘟咕嘟的喝下了肚。
    空掉的药剂试管掉落在地上，溅起地上的尘土，试管内几滴残留的药液将沙土染成血色。
    黑暗中，缓缓亮起几双殷红的眼睛。
    “就这？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传承者看来也不过如此。”
    黑衣人缓缓逼近，赤红的眼眸里满是残暴。
    夜莺被逼到墙角，双手紧紧握住匕首，身体发冷。
    望着迫近的黑衣人，她不禁有些出神。
    “早知道该把弓带来的……”
    “嘭！”
    就在这时，一道烟雾突然从黑衣人的脚下爆开，罗伊从阴影中显形，拉着她冲出包围圈。
    “能自己跑吗？”罗伊确认道。
    夜莺连忙点了点头。
    “那就快跑，去搬救兵来。”
    罗伊回过身，朝那群黑衣人迎去，“我帮你拖住他们。”
    夜莺停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罗伊瞥了她一眼：“你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留下来也只是拖后腿罢了。”
    “我马上就来！”夜莺这才下定决心跑远了。
    “快追！”面前的黑衣人怒吼道。
    罗伊横在巷道中央，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抱歉，此处禁止通行。”
    在黑衣人的眼皮底下，他的身形缓缓透明。
    进入潜行状态后，他竟是不退反进，如同幽灵般悄悄的朝黑衣人靠近。
    “人呢？”
    为首的黑衣人揉了揉眼睛，见四处没有动静，便吼道：“不管他了，赶紧追，不追上那个小鬼，我们怎么交差……”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心口一凉，一把匕首从身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什么时候……”
    再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救不了心脏被开洞的致命伤，黑衣人摔倒在地上，猩红的眼眸迅速黯淡了下去。
    “就这？我还以为是不死之身呢。”
    罗伊拔出匕首，表情冷漠，“看来你们的底牌也不过如此。”
    或许是药剂的副作用，即使是同伴当着他们的面被杀，剩余的黑衣人表情也没有丝毫动容，眼眸中只有越来越强烈的杀戮渴望。
    他们接二连三的朝罗伊扑去，罗伊的眼眸染上一层金色，一边闪躲着进攻，一边冷静的做着评估。
    单就身体素质而言，他们恐怕已经达到三阶「狂战士」的水平了。
    「狂战士」可是所有传承中对肉体强度增幅最大的传承，月影就算升到五阶，身体素质可能都没有三阶的狂战士强。
    不仅如此，那帮黑衣人就连变态的恢复能力，都和狂战士的被动技能「自愈」的特征如出一辙。
    可他们并不是传承者，在喝下那管红色药剂之前，他们还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
    那么，普通人突然之间获得了足以匹敌传承者的力量，代价是什么呢？
    目前，他能看出来的副作用便是理智明显降低。
    刚开始喝下药剂的时候，他们还尚存一丝理智，能发动有组织的进攻，但随着时间越拖越久，他们最后的理智也开始逐渐崩坏。
    明明处在狭窄的巷道中，那几名黑衣人的进攻却大开大合，没有丝毫顾虑，还没等伤到他，就已经给自己的友军平添了几道伤痕。
    现在的他们，已经成为了被杀戮欲望支配的人形野兽。
    “……还剩五人。”
    罗伊眼眸一扫，“试探结束，留下一个活口，剩下的，全杀了。”
    在经历过地下城一战的洗礼后，对于该杀之人，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大步迎向黑衣人，这次他没有留手。
    在「疾行」与「意识加速」的加成下，黑衣人那被药剂强化过的速度在他看来依旧与普通人无异。
    「洞察之眼」看到了即将发生的未来，罗伊微微一晃，和迎面而来的砍刀擦身而过，随手将匕首插在了那人的心口。
    只靠蛮力和本能的野兽式攻击，连他的一根毫毛也碰不到。
    那黑衣人的赤瞳迅速黯淡下去，但即使如此，他也死死抓紧了罗伊的匕首，不让他轻易拔出来。
    其他黑衣人的攻击随后便至，罗伊当机立断的松开匕首，脚步一晃，鬼魅一般绕到了另一名黑衣人的身后。
    随着微不可查的“咔嚓”一声，他的左手手腕内侧弹出了一把精致锐利的袖剑。
    在经历了城区暴乱后，这次前往下城区，他稍微留了个心眼，带上了一些便携的武器以供防身，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左手向前一送，袖剑精准刺穿心脏。同时，罗伊抵着这名黑衣人的尸体，将他狠狠撞向其他黑衣人。
    待其他黑衣人愤怒的将这具尸体劈成两半，原本躲在尸体身后的罗伊已经再次失去踪迹。
    来无影去无踪，一出手便是必杀一击，仿佛他才是地下城真正的死神。
    这幅光景被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心中都会发怵胆寒，但剩下的黑衣人已经被药剂彻底的支配，只是红着眼四处寻找敌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一场屠杀。
    昏暗的巷道中，罗伊每一次从阴影中现身，就会有一名黑衣人倒下，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名黑衣人。
    这一次，罗伊没有继续潜行，而是踩着刚刚倒下的尸体，掏出一面手帕，站在原地旁若无人的擦干了袖剑和匕首上的血迹。
    最后一名黑衣人红着眼冲了过来，这时，一道身影带着凛冽的破空声从天而降。
    方才艾莉亚爬上了一旁的矮房楼顶，一直站在高处观察着局面，在得到罗伊的暗号后，她跳了下来，将手中的板砖狠狠的砸在黑衣人的天灵盖上。
    “咚”一声闷响，黑衣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罗伊眼睁睁的看着那板砖碎成几块，眼角微微抽搐：“你怕不是把他给拍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才仿佛听到了颅骨裂开的声音。
    只能祈祷黑衣人喝下的红色药剂可以为他续命吧。
    “对不起对不起，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把握好力道。”
    艾莉亚连忙对着僵直在地上的黑衣人连声道歉。
    这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夜莺带着黑旗的一众人奔了过来。
    “罗伊，你没事吧？那帮人呢……”
    夜莺弯弓搭箭，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当她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尸体时，表情瞬间呆住。
    “嗯，来得正好，我刚刚把他们解决，还给你们留了个活口……大概。”
    罗伊指了指那个被艾莉亚拍在地上的倒霉蛋。
    “罗伊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夜莺有些不敢置信。
    嗑药后的黑衣人有多厉害，她是亲身体验过的，虽然自己是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而吃了亏，但就算有，她也做不到像这样快速的把所有黑衣人都干趴下，自己还毫发无伤。
    她之前与罗伊的聊天中可依稀记得，他们还是同龄人来着……
    在她的学校里，恐怕就连战斗力最强的姜簌簌和佐恩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罗伊笑着摊了摊手，“没什么厉害的，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事儿，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夜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身后：“对了，罗伊同学，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团长，你之前说你还是第一次见她吧。”
    罗伊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目光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个人。
    刚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瞳恩一直在旁边静静观察着罗伊和他身后的艾莉亚，直到这时她才走了过来，朝罗伊伸出手。
    “久仰大名了，罗先生，我的团员们一直对您称赞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把“罗先生”三个字咬得很重，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像是知道罗伊的本名，但是却故意拿这个开玩笑一样。
    罗伊毫不怯场的与她握手道：“萤火小姐，我也久仰大名了。最近一直想找机会见您一面，没想到择日不如撞日，居然通过这种方式偶遇，也算是缘分。”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都笑出声来。
    瞳恩是地下城出身，这个名字自然不是她的本名。夜莺早上跟他聊起过，瞳恩的原名叫做萤火，现在的名字是她去城区上学时自己取的。
    夜莺也是，她由瞳恩供着在上城区上学，在同学面前她也有另外的名字，叫做利兹。
    这倒不是她们想要故意隐瞒自己的地下城出身，而是因为地下城住民取的名字原本就不是正式的名字，只是类似于“二狗”、“小花”之类的小名。
    如果要办理城区居住证明，就需要换一个更正式的名字。
    两人的初次见面就在这一场小玩笑中结束了，瞳恩缓缓收起笑容，郑重的弯下腰，朝罗伊鞠了一躬：
    “月见坊的事先不说，感谢你刚才救了夜莺一命，这份恩情我们黑旗会记在心里。”
    “佣兵有佣兵的准则，我们做佣兵的，最讲究一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她抬起头，眼眸中燃烧着一团火焰，“我会让那群人付出代价的。”

 第六十一章：新年前夕

    &amp;lt;!--go--&amp;gt;    地下城，黑旗的据点里。
    屋内，瞳恩和罗伊望着桌上的药剂陷入沉思。
    这是从现场找到的药剂空管，里面还残留着几滴药液，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妖异的殷红。
    数名黑旗佣兵团的成员围站在桌旁，这其中不仅包括了鲍勃，就连高文也在场。
    昨天城区暴乱的时候，高文刚好在佣兵公会里喝酒，最后也被守城军抓了去，刚刚才和鲍勃咬狼一起被释放回来。
    罗伊问道：“怎么样，有头绪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药剂。”
    瞳恩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按照你的描述，这药剂能让普通人瞬间拥有三阶狂战士的身体素质，这个效果未免太过恐怖了些。
    “所有人都明白传承者有多强大，又有多稀有。而一种能批量产出可以使普通人暂时强化成为传承者的药剂……这是足以颠覆整个西德尼亚的伟大发明。”
    “但是还不清楚这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罗伊接口道，“如果它的副作用大到让人无法承受，那它的实用性就会大打折扣。”
    “即使如此也很了不起了，这起码给了你一次能以弱胜强的机会。”
    瞳恩的眼里闪烁着精芒，“无数年来，传承者学会一直在钻研如何增加普通人觉醒成为传承者的概率，或者是直接让普通人拥有能够比肩传承者的力量。
    “但直到现在，学会似乎都还没有研究出安全稳定的方法，来使普通人拥有传承者一般的力量，这药剂有些副作用也很正常。”
    传承者学会是西德尼亚六大特种机关之一，核心成员由法师职介的传承者组成，旗下分出三大院系：
    传承者学院，负责培养西德尼亚所有的年轻传承者。
    传承者研究院，负责研究传承者的力量奥秘，钻研与推动各种理论的创新与发展。
    攻略组管理院，为所有世界树的攻略组提供情报与后援。
    学会的研究成果代表着西德尼亚的最高水平，连它都未曾攻克这一难关，足以说明让普通人安全稳定的获取到能比肩传承者的力量有多难。
    在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传承者都会是西德尼亚独一无二、最为珍贵稀有的战力。
    这时，咬狼推门而入：“团长，那人醒过来了。”
    瞳恩站起身，朝罗伊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
    那黑衣人被剥去了外套，四肢拴上铁链绑在了地下室的牢笼里，垂着头一动不动。
    咬狼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反手给了他两巴掌：“醒醒！”
    黑衣人睁开无神的双眼，形容枯槁的脸上满是晦暗，好像大醉三天三夜的酒鬼一般萎靡不振。
    “你说什么？”咬狼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连忙凑过耳朵，却只听到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呓语。
    瞳恩蹲在那人面前，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判断出他不是在装疯卖傻，沉吟道：“看来这个药剂会影响使用者的精神状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可逆的。”
    一旁，艾莉亚扯了扯罗伊的衣袖，表情有些愧疚：“会不会是我把他拍傻了？”
    罗伊捏了捏艾莉亚的小手，轻声道：“不是的，他本来就傻。”
    这和艾莉亚关系还真不大，早在战斗的时候，他就看出黑衣人的理智在逐渐崩坏了。
    瞳恩又问道：“有在这群人身上搜出什么身份信息吗？”
    咬狼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很谨慎。”
    瞳恩陷入沉思：“除去月见坊外，有实力和我们宣战的就这么几家，其实也不难猜。”
    “咬狼，吩咐弟兄们多打探点消息，尤其注意北鸦的动向。”
    咬狼脸色微微一变：“北鸦，那不是城区佬建立的佣兵团吗？难道说……”
    瞳恩面无表情：“盯紧他们。”
    “……我明白了。”
    咬狼风急火燎的离开了，瞳恩站起身来，朝罗伊挤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明明马上要过年了，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种麻烦事。”
    罗伊摇了摇头，问道：“需要帮忙吗？”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佣兵团的问题，我从荒野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的。”
    瞳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别担心，咱们黑旗一路走到现在，靠的不是忍让，而是拳头，有我在，谁也别想让我的兄弟们吃亏。
    “你也是我罩的，以后如果有事，尽管来找我！
    “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吧，时间也不早了，姐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最后，瞳恩拉着罗伊和艾莉亚跟佣兵团的成员们一起吃了顿饭，将他们送离了地下城。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瞳恩这才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态的叹了口气。
    高文走到她身边，问道：“佣兵团之间向来如此吗？”
    瞳恩摇头：“恰恰相反，如今的大佣兵团在荒野上都有自己的聚集地，而在荒野上，大家唯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共同抵御天灾与兽群。”
    “这么说，今天发生的事只是个例外？”
    “大势所趋吧。”瞳恩低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团结是因为符合大家的利益，分裂也是因为符合大家的利益。
    “据说，神殿打算在荒野上挑一处现成的聚集地作为卫星城的选址，这当中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一个佣兵团疯狂。
    “而我们黑旗的聚集地，算是荒野上规模最大、地段最好的聚集地之一了。”
    高文微微一愣：“他们不会是想消灭你们，抢占这块聚集地吧？”
    “可能性很大。”瞳恩深吸一口气，“过年之后，我会立刻召集所有黑旗的兄弟返回聚集地。高文，虽然你才刚加入我们不久，但你马上就得跟我们一起去荒野了。”
    高文默然：“我倒是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罗伊他们为这些事操心。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美好而短暂的，他们的年纪有他们年纪该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早早的卷入到大人的尔虞我诈中去。”
    “谁说不是呢？”
    瞳恩苦笑，“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残酷的现实对男女老少都是一律平等的啊。”
    ……
    回到阿诺德府，艾莉亚仍有些担心：“夜莺没事吧，黑旗佣兵团是被恶人盯上了吗？”
    如今高文也加入了黑旗佣兵团，大家已经算是自己人了。
    “瞳恩是个可靠的团长，又是一名传承者，有她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罗伊宽慰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为明天的过年晚宴做准备。”
    一想到明天两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饭，艾莉亚不由弯起了嘴角，期待的点了点头：
    “嗯！”
    第二天一早，艾莉亚便早早的起了床开始张罗起来。
    倒不如说这两个月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起早贪黑的生物钟，就算赛巴斯没有叫她，现在的她也能在四点钟前准时醒来。
    在她打扫院子的时候，赛巴斯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后问道：“给少爷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艾莉亚连忙挺起腰板“准备好了！”
    “呵呵……没必要这么紧张。”
    赛巴斯揉了揉艾莉亚的脑袋，眼里露出一丝慈爱，“之前跟你说过，年后我就会随雷诺大人一起离开这里。
    “本来我还担心你能不能照顾好少爷，但是最近我觉得，你已经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仆了。
    “罗伊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你在，我也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府里了。”
    赛巴斯是她女仆之路上的启蒙老师，印象中他一直都保持着严肃近乎苛刻的态度，很少对她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
    “谢谢您的肯定。”艾莉亚的脸颊有些泛红，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照顾好少爷的！”
    赛巴斯眼神一动，笑着说道：“少爷醒了，去陪他聊聊天吧。”
    艾莉亚转头，果然看到罗伊刚刚推开房门。
    赛巴斯远远的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艾莉亚则快步走了过来，站在罗伊面前，低头行礼道：
    “早上好，少爷。”
    “嗯。”罗伊伸了个懒腰，“你们家亲戚什么时候来？”
    “午后吧。”艾莉亚回答，“晚上我们要办一大桌酒席，只靠我们根本忙不过来，我的叔母她们也会过来帮忙的。”
    “人手不足么？我也来搭把手吧。”
    罗伊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正厅，艾莉亚为他呈上早餐，站在他身后，轻笑道：“您是主人家，怎么能来厨房里帮忙呢？应该陪您父亲和我叔叔聊天才是。”
    罗伊打趣道：“可是高文说过，你才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下任家主，按道理你也算是主人家，不应该去厨房才对。”
    “我、我才不想当下任家主！”
    艾莉亚跺了跺脚，咬着嘴唇说道，“我只想……只想当好一名女仆而已。”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家主。
    在她眼里，家主就代表要为家里的每个人负责，肩负着全家生计的责任，而她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担此重任。
    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有了效忠的对象。
    假使有一天，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身为罗伊女仆的责任与身为克里斯蒂安家族家主的责任相互冲突的时候……
    届时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任其职尽其责，如果无法全身心的守护家族的利益，那么自己就不能算是合格的家主，也不应该轻易的坐上这个位置。
    一旁，罗伊却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艾莉亚思绪翻腾，他悠哉悠哉的吃完了早饭，捧着茶杯欣赏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园艺是管家的必修课，这些花草都是赛巴斯特意种下，并悉心照顾的。
    罗伊虽然对这些观赏植株不感兴趣，他自己养的花草也多是为了提取其中的化学成分用作道具制作，不会对它们抱有呵护观赏的心思。
    但偶尔像现在这样闲下心来赏赏花，也多是一件惬意的美事。
    他是很喜欢冒险、也不排斥战斗，这是刻在男人基因里的事。但另一方面，他也希望闲暇的时候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喝茶、聊天、赏花，感受时间静静的从指缝流过。
    然后发出一声感叹：活着，原来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喂~罗伊！”
    这时，门口停下来一辆马车，罗伊还以为是高文带着家里的亲戚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迎接。
    没想到马车上下来一位圆滚滚的小胖子，身穿睡衣，头上还带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罗伊又坐了回去，奇怪的看着他：“哈维，就算你是想来拜个早年，穿着这身衣服也不合适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分割线————
    这周三确定三江名额，责编告诉我最近剧情比较平淡，追读涨得不多，有点悬。
    没办法，大纲已经规划好了，最近是铺垫章节，作为作者，我能做的只有多码字，尽量将过渡章节快速带过去。
    明天开始一段小高潮。明天双更发糖，希望大家能来追读，能不能上三江就看这两天了。
    加油！&amp;lt;!--over--&amp;gt;

 第六十二章：不会真有人没亲过嘴吧（第一更

    罗伊又坐了回去，奇怪的看着他：“哈维，就算你是想来拜个早年，穿着这身衣服也不合适吧，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不是嘛。”
    哈维一屁股坐在罗伊身边，摘下鸭舌帽，呼出一口白气，“我就过来躲一躲风头，马上就走。”
    说着，他接过艾莉亚递来的茶水，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随后调侃道：
    “哟，艾莉亚同学，你都已经是登上过报纸的名人了，再不济也是神圣骑士团的预备骑士，怎么还穿着这身女仆装？不会是罗伊还把你当女仆，想继续压榨你吧？”
    他本来想和罗伊开个玩笑，没想到一旁的艾莉亚先不乐意了，义正言辞的回应道：
    “我没有被压榨，哈维同学，少爷对我有恩，我是自愿的！”
    “这……这样吗……”
    哈维摸了摸鼻子，被艾莉亚突如其来的气势压迫得有些不会了，罗伊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肥肉：“别岔开话题，你是犯了什么事，连睡衣都没换就溜出来了？”
    “唉，说起来也挺没面子的。”
    哈维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朦朦胧胧听到家门口有人在聊天，其中还有妹子的声音，我一听顿时兴奋了啊，凑过去偷偷的看到底是哪个妹子造访我们家了……”
    罗伊又捏了一把他的胸脯：“说重点！”
    “这不马上就要到重点了吗？”哈维双手护胸，委屈巴巴的。
    “却说我定睛一看，发现那姑娘生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肤白貌美、婀娜多姿……可偏偏那姑娘我是眼熟的，想起她的身份后，我立刻连滚带爬的溜出了家。”
    “哦？”罗伊被勾起了兴趣，“那姑娘是什么身份？”
    “她……”
    哈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是我未婚妻。”
    房间内突然陷入沉默。
    罗伊和哈维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子，哈维忍不住先开口了：“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未婚妻是谁？”
    “不。”罗伊严肃道，“在此之前我得怀疑你这个未婚妻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以及，在你描述中如此美貌的她为什么会选你当未婚夫？”
    “啊这，单从外表而言，我跟她不是郎才女貌？”
    “……你确定不是武大郎配潘金莲？”
    “武大郎是谁，潘金莲又是谁？”
    “这不重要。”罗伊勉强接过他的话茬，“好吧，你的未婚妻是谁？”
    “你应该知道我家是在艾尔兰平原开牧场的吧？鲁道夫牧场。”
    哈维道，“这片平原一共有数个牧场，我们家算是办得最好的那几家牧场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家族叫做麦奎恩，实力与我们差不多。
    “然后呢，我们这两个家族平日里交情不错，恰逢双方家主同时有了孩子，于是我和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许下了婚约……”
    哈维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茶水，嘿嘿一笑，“算是指腹为婚吧，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桥段很烂俗？”
    “我怎么感觉你的表情还挺享受的？”罗伊悠悠的说，“你也说了她很漂亮，这还不知足？莫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虽然不叫什么潘金莲，但名字也有一个“潘”字，叫做潘娜·麦奎恩。”哈维继续说道。
    “她也是传承者，而且觉醒得比我还早，还很漂亮，我本来确实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还很开心。”
    说着，他脸色一苦，“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一点小事被她打断了腿，我才发现，这女的不正常，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真的假的？细说！”罗伊眼睛一亮，“她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揍你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哈维支支吾吾的。
    “那年我们十一岁，她和她父母拜访我们家，顺便聊一聊我们的择校问题。你懂得，毕竟有婚约，他们也希望我们从初等学院开始就在一起沟通好感情……”
    罗伊认真的思考道：“确实，如果你真有这么一个未婚妻，她为什么不跟你同一个学校？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你原来还有个未婚妻。”
    “然后，大人们在正厅里聊，潘娜就来我房间找我……这一找可不就出事了！”
    哈维一拍大腿，“当时我正在跟自家女仆练习亲嘴……你不要误会啊，我对婚约是很重视的，琢磨着以后结婚洞房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生涩，所以就先做了一些……练习。”
    一旁，艾莉亚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
    “那时候你才十一岁啊，可做个人吧……”
    罗伊啧啧出声，“我误不误会无所谓，但你的未婚妻肯定误会了。”
    “可不是么！”
    哈维掬了一把辛酸泪，“她不知从哪拎来一根铁棍，当场就把我一顿乱揍，当时她已经觉醒了传承，那力道没轻没重的，居然直接把我的腿给敲瘸了！
    “虽然后面叫来了牧师，但你说这要留下病根该怎么办！？
    “她回去后还哭着闹着要解除婚约，大人们好劝歹劝，婚约是保住了，但她也转了校，不再跟我同校。”
    “知足吧。”罗伊摊了摊手，“好歹你还留了一条小命，婚约也没解除，有一说一，我都替那个女孩感到不值。”
    “哎哎哎，当时我们才十一岁，年纪都还小，我和自家女仆亲着玩的，又没上垒，这不算出轨……”
    哈维的眼睛在罗伊和艾莉亚之间来回看着，表情夸张，“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亲过嘴吧？”
    罗伊一拍桌子，黑着脸：“你再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行！而且，你现在不是也找了女朋友吗？这次你要怎么和你未婚妻交待？”
    “我以为我和她之间已经黄了啊！她当时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能有反转？我觉得婚约没有当场退掉，就是让两家面子上好看一点而已，估计过段时间也作废了。”
    哈维嘟囔道，“没想到今天我凑过去听了一下，我爹和她爹正在聊我们明年入学传承者学院的事，才知道原来这个婚约他们一直记在心里。”
    “那你未婚妻呢？她没反对吗？”
    “我估计悬。之前几年她一直躲着我没和我见面，我以为她对我死心了。但今年她竟然跟过来了，我超，我不好说。”
    “那你不该偷着乐？”罗伊侧目，“多好啊，那个女孩不嫌弃你。”
    “乐啥啊？我爸都没有打过我！”
    哈维打了个冷颤，“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来，做过的所有噩梦都是关于她的！她当时拿着铁棍看着我的那种眼神，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要真跟这种暴力狂结婚，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刚落，门口又停下一辆马车，哈维的管家走了过来，朝罗伊鞠了一躬：
    “很抱歉打扰罗伊少爷的兴致，我家老爷吩咐，要把哈维少爷立刻带回家。”
    “带回家吧，带回家好啊。”罗伊捧着茶杯和煦的说道，“这个负心汉早该死死了。”
    “听到了吗？哈维少爷。罗伊少爷送客了。”管家一把扛起小胖子往门口走去。
    “罗伊！你这个没义气的魂淡！……”
    哈维的哀嚎声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正厅内，罗伊啜了口茶，有意无意的叹了口气：“艾莉亚啊，你家少爷因为没有跟女仆亲亲，被朋友耻笑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呀？”
    艾莉亚僵硬的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对红通通的耳尖：“我我我、我该去帮玛丽大婶做家务了！”
    “去吧去吧！”罗伊一脸笑意的挥了挥手，“都忙，忙点好啊。”
    身后，艾莉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又迅速折返。
    罗伊只觉得右脸颊被一股温暖的柔软轻轻一点，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能捉到她飞速逃开的背影，以及那一缕淡淡的发香。
    摸着自己的右半边脸颊，罗伊无声的勾起嘴角。
    仅仅是亲一下脸蛋，你觉得就够了吗？

 第六十三章：新年礼物（双更发糖！）

    闲到午后，高文连同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亲戚一起上门拜访。
    高文的妻子杰西卡抱着她还未满一周岁的孩子也过来了，罗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模样，大眼珠子乌黑发亮的，也不怕生，见到人只会一个劲儿的咧嘴傻笑。
    只要不吵闹，人类幼崽还是很可爱的嘛。
    高文和雷诺寒暄了一会儿，随后走到罗伊旁边，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
    “那么快就要去荒野了？”罗伊微微一愣，“再怎么说也太急了，好歹也得参加明天的神启日祭典吧？”
    “呵呵，这祭典虽然热闹，但每年都一个样，也没什么好看的。”
    高文笑了笑，没有多提佣兵团那边的事，只是道，“你的父亲过几天也会走，你跟艾莉亚要一起好好过日子啊。”
    罗伊看向艾莉亚的方向，轻声道：“明天要走的事，你跟艾莉亚说了吗？”
    “……没有。”
    高文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一直觉得是我抛弃了她。我害怕面对她，我不知道告别的时候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反正有你在，她也不需要我担心什么吧。”
    “艾莉亚并没有怪你，你明白的，她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话说你们的聚集地在哪里？留个地址吧，有机会的话我和艾莉亚会来荒野看你们的，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城外到底是一番什么景色？”
    高文盯了他半晌，感慨道：“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明明比我小一辈，我却完全不会把你当成小孩子看待。
    “罢了，连地下城都闯过了，荒野你想来便来吧，我相信你身为传承者，总不至于连普通人都不如，在荒野上失踪迷路了。”
    罗伊记下地址，嘿嘿一笑：“虽然平时没用敬语，可我一直把您当做我亲爱的叔叔。”
    “哈哈，这时候才想跟我套近乎？少贫嘴了。”
    又和高文聊了一会儿天，罗伊百无聊赖的回到自己房间。中途也去厨房看了一眼，但立马就被艾莉亚推了出去。
    因为雷诺之前三代人都没有觉醒成为传承者，阿诺德府到了现在已经十分冷清，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来拜访。
    像今天克里斯蒂安家十几名族人全部来阿诺德府做客，这等热闹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又没有帮忙的地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闭上眼睛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直到傍晚，艾莉亚敲响房门，与他一起来到正厅。
    热腾腾的菜肴已经上桌，待亲朋客人相继就坐，雷诺从主席位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福祸相依，一场意外让阿诺德与克里斯蒂安两家成为了永远的朋友，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让我们为友谊干杯，也为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干杯！”
    “干杯！”
    “干杯！”
    “……”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艾莉亚虽然表面上是阿诺德家的女仆，但谁都知道她不可能只是一名女仆，晚宴开始后，她也换上了常服坐在席位上。
    她的位置当然被安排在了罗伊的旁边，罗伊举起酒杯，笑道：“艾莉亚，来干一杯。”
    艾莉亚连忙双手捧起酒杯，与罗伊碰了一下：“干杯！”
    两人双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艾莉亚突然脸色一苦：“咦，我还以为是麦茶，怎么是酒？”
    罗伊笑了：“第一次喝酒？”
    艾莉亚吐着舌头：“以前只是用筷子蘸一些尝了尝，像这样大口喝还是第一次。”
    “是我让赛巴斯给我们杯里倒酒的。”
    罗伊定定的望着艾莉亚白里透红的俏脸，“我也是第一次。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吗，尝过就会发现，这似乎没什么不好？”
    他对酒并没有特别的喜好，至少在这一世，他确实在这之前没有喝过酒。
    喝酒会让人反应迟钝，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自己的感觉，但现在这种氛围下，在艾莉亚的身边，他觉得稍微放松一下也挺不错的。
    而且，虽然他酒量不算好，身边的这位少女似乎更差，只是一杯，她的脸色立马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桃红。
    望着她爬满红晕的脸庞，罗伊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心想罗伊啊这就是你做得不对了，艾莉亚明显不胜酒力，怎么能给她灌酒呢？
    于是他转过头去，朝赛巴斯招了招手：“给我们再来一杯。”
    “诶，还要喝吗？”
    “……”
    “再来一杯！”
    “唔唔，喝不下惹！”
    “……”
    “再来一杯！”
    “咦咦咦！！！”
    “……”
    晚宴直至深夜，吃饱喝足后，众人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此时的西德尼亚已经徜徉在了烟火的海洋里，夜空中到处都是绚烂的闪光。
    罗伊正想和艾莉亚一起放烟花，却发现她已经靠在椅子上醉的意识不清了，只好将她架起来，搀扶着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艾莉亚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显得有些难受，罗伊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少女醉后的模样。
    心中除了灌酒的愧疚以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逐渐发酵。
    有时他也会觉得自己枉活两世，只有幼稚的男孩子才会用这种使坏的方式来讨得女孩子的注意力。他向艾莉亚灌酒这种行为，不是使坏又是什么呢？
    这真只是单纯的使坏了，因为他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对酒醉后的艾莉亚做什么，只是觉得她红着脸的样子好可爱，就不自觉的做到了这种地步。
    兴许是自己也喝上头了，罗伊觉得脑中的思绪乱得很，他给艾莉亚盖上被子，轻声道了一句晚安，正准备起身离开。
    “少爷……”
    艾莉亚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开了眼睛，抓住了罗伊的手。
    罗伊坐了回去，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艾莉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坐起身来，问道：“叔叔他们回去了吗？”
    “他们刚刚在院子里放了烟花……”罗伊竖起耳朵，“现在没了声音，或许已经回去了。”
    “……对了，烟花！”艾莉亚的眼神顿时有了焦点，“我们去放烟花吧！”
    此时距离零点越来越近，窗外的烟花礼炮声愈发的响，这个时间段横竖也睡不着了，罗伊便与艾莉亚一起来到院子里。
    “居然还留着四十九响的礼炮没放。”罗伊眼睛一亮，“要不我们试试这个？”
    艾莉亚的目光却停在了大礼炮旁边的物什上，抿嘴道：“我、我想玩这个……”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持烟花棒，点燃后，灿烂的烟火便会从顶端开始燃放，直到燃烧至根部消失。
    艾莉亚拿出两根烟花棒来，递了一根给罗伊，然后拿起一旁的火柴盒，先是将罗伊的那根点燃，再把自己的烟花棒凑到罗伊的那根身边，将自己的这根也点燃。
    夜空中不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大型烟花，但她没有多看，只是将脑袋轻轻的枕在罗伊的肩膀上，就这么出神的望着两人手里不断燃烧的小小烟火，久久没有说话。
    当手中的烟花棒燃尽的一瞬间，西德尼亚的上空回荡起悠远的钟声，这一时刻，连周遭的礼炮声都大了许多。
    艾莉亚抬起头，碧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无边的璀璨烟火，以及那个比烟火更璀璨的少年。
    “新年快乐，少爷！”
    她笑了起来，“也祝您生日快乐！”
    一月一号是罗伊的生日，这十分好记，赛巴斯管家只是提了一嘴，她立马就记住了。
    “以及……”
    艾莉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礼盒，“这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现在能拆开吗？”罗伊接过礼盒。
    “当然可以。”她弯着眼角浅浅的笑了起来。
    罗伊拆开礼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精致的蓝色玛瑙怀表。打开表盖，表盖的里侧刻着一行小字：
    致亲爱的罗伊·阿诺德：
    我会永远伴你左右。
    ——你的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这块怀表无疑是艾莉亚定制的，而且做工非常细致，比罗伊之前送给赛巴斯的怀表还要好上一个档次。
    或许，这是她把这两个月所有的工资都攒下来才买到的这这份礼物。
    他并不知道，其实艾莉亚为此向赛巴斯预支了足足半年的薪水。
    “喜欢吗？”艾莉亚忐忑的注视着罗伊，生怕错过他的一点表情。
    “当然喜欢，谢谢你。”
    罗伊深吸了一口气，嘴边突然浮起一抹坏笑，“生日礼物，我确实收到了。那么，我的新年礼物呢？”
    “啊？”艾莉亚愣住了。
    “哦，你没准备？”罗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可以随我挑吗？”
    “好、好的……”
    “那么——”罗伊凑到艾莉亚的耳边，缓缓吐息道，“请你闭上眼睛。”
    似是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艾莉亚脸上残留的红晕更加鲜艳。
    她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头。
    无数绮丽的烟花在夜空下盛开，将两人的脸颊也映衬得五彩斑斓，耳边是嘈杂的礼炮声，钟声还在悠扬的回响着。
    这一切似乎都变成了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告白现场，绚烂的背景板下，少年少女的身影在这一刻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互相贴近的身体，以及双方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许久之后，罗伊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艾莉亚的唇。
    “……”一片喧嚣之下，艾莉亚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少年对她说了些什么。
    “您说什么？”艾莉亚大声喊道。
    “我说！”
    罗伊也跟着大喊道，“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第六十四章：圣地巡礼

    世界历995年，一月一日。
    西德尼亚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神启日祭典即将开幕，但这一切都与罗伊和艾莉亚无关。
    大清早的，帕拉丁家族的马车便停在了阿诺德府的门口。
    神殿世家之一，帕拉丁家族的家主里昂坐在马车内。作为举荐人，他正要接这一对少年少女参加圣地巡礼。
    “里昂大人，早上好，祝您新年快乐。”
    罗伊和艾莉亚坐上马车，向里昂问好。
    里昂点头致意，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看出他们之间的氛围较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
    年轻真好。
    “圣地巡礼固定在每个月的一号举行，为了和一月一号的神启日错开，神殿几乎不会在十二月份举荐圣地巡礼的人选。”
    里昂解释道，“但克里斯蒂安的案件事发突然，所以你们的巡礼日期便被顺延到了一月一号，正好和神启日祭典冲突。”
    “我明白。”罗伊点头，“再次感谢您为我们争取到这次圣地巡礼的机会。”
    “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
    里昂表情和煦，他看了眼窗外，马车距离达到目的地还有点时间，于是又道，“我是你们的举荐人，这次巡礼，你们对此有什么疑问，我现在都可以帮你们解答。”
    关于西德尼亚的律器和神器，详细的情报一直是机密，罗伊对此也知之甚少，于是便问道：“请问现在的英灵祭坛里，还剩多少把无主的律器和神器？”
    “西德尼亚的神器一至以来都只有三件：神之心、神之剑、神之冠。”
    里昂回答道，“历史中，它们的初代主人都来自于西德尼亚刚建成时的那个蛮荒时代，并且在他们逝世后，这三件神器就一直保存在英灵祭坛中，直到现在都没有等到它们的第二位主人。”
    “而律器，目前西德尼亚一共有五十四件，其中有主的三十四件，无主的二十件。”
    “加起来一共五十七件吗？”罗伊若有所思。
    “怎么，你嫌少？”
    里昂看着罗伊，笑道，“神器且不说，你知道律器为什么会被称为律器吗？
    “这个世界拥有自己的法则，我们传承者的力量看似玄奥，其实也暗循着天地间的法则。
    “比如，牧师可以治愈人的伤势，却不能起死回生，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是天地间的规则。
    “哪怕是生命力顽强如狂战士，一旦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也不能复生。
    “而律器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它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写……或者说覆盖掉天地间的规则，在律器生效的范围内，这个世界的规则以它的效果为准。”
    罗伊聚精会神的听着：“也就是说，的确有一种律器，可以让死人复生？”
    “自然。”里昂颔首。
    “律器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而通过律器考验，成为律器主人的人无不是西德尼亚真正的强者。
    “他们被称为「律使」，甚至被允许拥有一定的特权，即使是神殿世家也会待他们如座上宾。
    “别看目前西德尼亚一共只有三十四名律使现役，实际上这已经足够。
    “在西德尼亚历代对世界树的攻略战中，只要我方的正面战场上存在几名律使，战况就发生极大的改变。”
    罗伊听得神往：“连律使都这么强了，那神器的拥有者呢，神使？他们会有多强？”
    “有关于神器、神使的记载都只存在于史书模糊的描述里，这一点我知道得不比你们多。”
    里昂耸了耸肩，“是神使带领人类迁徙到了世界树脚下，并建立了主城西德尼亚，在这之后，西德尼亚再也没有出现过下一任神使，有多强我们也无从得知。”
    罗伊点点头，表示自己问完了，随后看向艾莉亚。
    艾莉亚看着里昂，认真的问道：“里昂大人，请问如何才能获得律器的认可呢？”
    里昂微微一笑：“真是务实的问题啊，当然，大部分人都会问这个问题，毕竟每个人进行圣地巡礼，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律使。
    “但是呢……不管对谁我们都只能这么回答：「没有特别的方法」。”
    “除了特殊个例以外，律器本身并不存在高度自主的意识，所以它对你们的考验并不是像在做题，有什么特殊的解题技巧，考验的本质是一个检测双方契合度的过程。”
    里昂感慨道，“而契合度，只和你的天赋有关。也就是说，你能不能成为律使，可能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你们不要对此抱有过高的期待。每年至少都有十数位天之骄子参加圣地巡礼，但即使是巅峰期，西德尼亚也不过三十九名律使在役，你们应该明白其中的意思。”
    艾莉亚和罗伊面面相觑。
    里昂语气一转：“不过，即使你们没有从中获得律器的认可，只要是和它们近距离接触，接受它们的考验和检测，自身修为也会在这过程中得到极大的提升。”
    “这就是普通人参加圣地巡礼能获得的真正好处，对于你们低阶传承者来说，参加一次巡礼，修为突破个一层半阶没有任何问题。”
    话说到这里，马车停了下来，罗伊等人相继下车，神殿权杖中负责执掌圣地巡礼的司仪已经在地下城的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和之前入葬艾维一样，这是直通英灵殿的地下城专属通道，司仪确认了身份后，带着三人进入通道。
    步行的这段时间，罗伊与里昂并肩，问道：“您刚才说律器检测的是人的天赋，而神殿世家的血脉和天赋是西德尼亚最顶级的……
    “也就是说，持有律器的律使，大部分都出自神殿世家？”
    里昂赞许的点了点头：“你的思维倒也敏锐，确实如此。事实上，每个神殿世家的家主都是律使，倒不如说，正因为此，我们才是神殿世家。”
    “您也是律使？您的律器是？”
    罗伊顺着这个话题，“无意冒犯，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机密。”
    “无妨。”里昂摆手。
    “律器的名讳和效果，尤其是常驻在神殿世家手中的律器，并不是秘密，相反，它是威慑力，有时候还是能达成某种交易的筹码。
    “帕拉丁家族的律器，便是初代帕拉丁家主罗兰·帕拉丁的配剑——律剑杜兰德尔，亦称天使之剑、恒常之剑。
    “这把剑寄宿着大天使的魂魄，可以召唤天使协同作战，并且在阳光照耀的地方，持剑者的灵力永远不会枯竭。
    “而杜兰德尔的考验，便是检测持剑者是否拥有高纯度的神圣骑士血脉，所以，律剑杜兰德尔的历代主人一直是帕拉丁家族的历代家主。”
    罗伊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一直奇怪，律器、神器这么稀有强大的东西，为什么神殿世家不把它们据为己有，反而堂而皇之的拿出来供其他传承者进行巡礼考验？
    原来是因为适合神殿世家使用的律器，它们一定能拿得到手，剩下不适配的律器，倒不如留下来给有缘人，不然放着也是一件死物。
    众人顺着通道来到英灵殿瓦尔哈拉，由司仪带头，一同来到了英灵殿的最深处——英灵祭坛面前。
    和英灵殿外围的屏障一样，英灵祭坛的外围也同样设有无形的屏障，人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但只要跨入屏障内部，就能感到很明显的不同。
    屏障内部的灵力浓度陡增，甚至浓郁到凝聚成了白色烟雾状，沉积漂浮在半空中和地板上，乍眼望去好像进入了人间仙境。
    整个英灵祭坛仿佛一个大祠堂，正中央是供人参拜的空地，前面和左右两边则排列着整齐的“灵位”。
    每个“灵位”上都摆放着一件律器，旁边还有一块“灵牌”一样的石碑，上面刻着律器的名字，以及历代主人的姓名。
    空着的“灵位”则意味着这件律器已经被人拿走使用。
    而和其他普通“灵位”不同，“祠堂”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座白色高台，上面铺着一层金边红毯，红毯上摆放着三件物品。
    分别是一把剑，一颗心脏，和一顶王冠。
    这就是西德尼亚的三神器，这座高台旁甚至没有石碑记载它们的名字，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它们是什么。
    神之剑、神之心、神之冠，多么简单易懂的名字，以神字命名就是它们至高无上的身份象征。
    而更加奇怪的是，整个高台台柱洁白无瑕、空空荡荡，就连那唯一一任神使的名字都没有刻在上面。
    罗伊怔怔的看着高台上的三神器。
    或许是被无人认领的缘故，这三件神器在经历了千年岁月的冲洗后，外表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高台上。
    黯淡得如同劣质的舞台道具。
    仿佛它们的灵魂连同神使的名字一起，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平在了时间长河中。
    “罗伊·阿诺德，艾莉亚·克里斯蒂安，你们准备好了吗。”
    司仪将一纸文件和笔递了过去，“签完字后，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罗伊回过神来，接过纸笔，文件上写得都是些寻常的注意事项，标注了在英灵祭坛内逗留的最大时限、在英灵祭坛内活动的最大范围等等。
    两人签完字后，一起走到了英灵祭坛正中央的空地，盘腿进入冥想状态。
    司仪收好文件，和里昂一起退回到英灵祭坛外，负手观望着两人在里面的动静。
    “他们能在里面撑多久？”司仪搭话。
    在祭坛内进行律器考验的时长，平均在五六个小时之间，时间越长，证明天赋越好，获得律器认可的概率也越高。
    “三四个小时吧。”里昂随口说道。
    能参加圣地巡礼的传承者大多都是天之骄子，本身天赋极佳，也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才能坚持五六个小时。
    可罗伊和艾莉亚不一样。
    他们的天赋只能算一般，艾莉亚更是十四岁才觉醒，只是碰巧被卷进了一场舆论较大的冤案当中，在有心人的运作下才能享此殊荣。
    在里昂看来，他们能坚持三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司仪显然也知道这对少年少女是因何获得圣地巡礼的资格的，很快便失去继续观望的兴趣，说道：
    “不管多久，一时半会都是结束不了的，我们去外面喝杯茶吧。”
    “嗯，正有此意。”
    里昂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过身子，移开视线，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祭坛内的异象。
    右侧的一个“灵位”里，有一把剑缓缓的漂浮起来，正逐渐荡起朦胧的光亮，似乎正和祭坛里的某个人建立起神秘的沟通桥梁。
    他眼色一动：“嗯？已经有人和律器建立连接了，不知道是罗伊还是艾莉亚。”
    司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起反应的是律剑咎瓦尤斯啊……这还挺稀奇的，寻常匹配到这把律器的人可不多。”
    他语气平淡，明显没有把这种异象当回事。
    自他负责圣地巡礼以来，曾一次最多带过五位人选进行巡礼。
    那五人无不是佼佼之辈，当他们闭眼冥想的一刹那，祭坛内的五把律器瞬间亮了起来，和他们构筑起了沟通的桥梁。
    那个场面不可谓不壮观，以至于他当时觉得，这五个人起码有一人能成功吧？
    最后，最长的人坚持了九个小时，最短的人坚持了七个小时。
    可他们之中依旧无人获得律器的认可。
    “现在是早上八点。”
    司仪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我们十点再来吧……怎么了，里昂大人？”
    “……没什么。”里昂收回视线，往外面走去。
    他的脑海里，还翻腾着方才看到的一幕。
    律剑咎瓦尤斯，它一旁的石碑上刻着历代主人的名字。
    而其中一个名字，叫做查理·克里斯蒂安，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祖先之一。
    虽然克里斯蒂安家族如今已没落到了连续两代没有出过传承者，但它的血脉，也确确实实的辉煌过。
    在那个时候，克里斯蒂安在神圣骑士血脉的家族中，排名仅在帕拉丁之下，和现在的神圣骑士团副团长辛西娅·威尔逊所在的威尔逊家族齐名。
    当时的它和威尔逊家族一起撑起了神圣骑士团的半边天，是帕拉丁家族最可靠的左膀右臂之一。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性的……是吗？”
    里昂翘起嘴角，随即摇头一笑。

 第六十五章：律剑咎瓦尤斯

    炎日的盛夏，爬山虎悄悄溜出了红墙，顶着午后太阳的炙烤洒下一片斑驳的余荫。
    蝉鸣声还在不知疲倦的交响着，成了耳边单调的白噪音，艾莉亚站在路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座府邸。
    “这里是……”
    艾莉亚有些发愣，眼中的景象在此刻和记忆中的画面缓缓重叠。
    她怎么可能记错。
    这不是克里斯蒂安家的府邸吗？
    她就是在这里出生，然后无忧无虑的度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从孩童成长到了如今的少女。
    直到两个月前克里斯蒂安冤案的发生。
    西德尼亚军闯入了这座府邸，没收了家里的所有财产，包括院子里的花草植株也一并铲除。
    在翻案之后，她是同高文一起回家里看过的，即使现在克里斯蒂安府翻修，也不可能再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了。
    “我这是，梦到了过去？”
    艾莉亚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喃喃自语。
    她下意识的想走进府邸，却刚好撞见从门口出来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他身着干净整洁的骑士团制服，淡金色的长发被扎成一束甩在脑后，英俊的脸庞打理得十分清爽，见不到一丁点的胡须。
    离得近了，还能从他身上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叔……”艾莉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男子注意到了拦在门口的艾莉亚，脸上露出了彬彬有礼的笑容：“您好啊小姐，您是迷路了，还是准备来我家找什么人呢？我该如何帮到您的忙？”
    艾莉亚打了个激灵，连忙退后一步：“不、不是的，我只是……走走而已！”
    她不敢再看向眼前的男子，招呼也没打，做贼心虚一般的快步跑远了。
    直到转过拐角，艾莉亚靠着墙，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高文现在的模样，大概是他四五年前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个梦境或许真的让自己回到了过去。
    那父亲……应该还活着吧？
    脑海里浮现出这座府邸的剖面图，艾莉亚很快找到了位置，左右一看四下无人，随即翻墙窜入了后院里。
    “艾莉亚，再坚持一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艾莉亚身体一僵，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随后便明白过来，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静静的躲在墙角的阴影底下，偷偷望着后院里发生的一幕。
    一名约摸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穿骑士铠，正拄剑指导着一个小女孩如何挥剑。
    小女孩大概十岁出头，有着一头秀丽的淡金色长发和水汪汪的碧色眼眸，但她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可爱的公主裙，而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铁制铠甲。
    这身铠甲又沉又闷，小女孩光是扛着它在太阳底下站着就已经竭尽全力，更别提还要握着盾和剑重复着基本战斗动作了。
    小女孩的姿势越来越走形，随着毫无力道的一记刺击挥出，她整个人向前倾倒，眼看就要摔跤。
    中年人眼疾手快的搀住了她，旋即解开她的头盔，看着她满头大汗，楚楚可怜的表情，叹了口气：“还能继续吗？”
    今天的训练直到现在，加起来还不过半个小时。
    小女孩瘪着嘴没有说话，眼眶中逐渐浮现一抹水雾，这就是她给父亲的答案。
    “那……休息一会儿吧。”男人没有再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往里屋走去。
    或许对于还没有觉醒传承者的小女孩来说，这种训练确实太过辛苦了。
    而在他的脚步声消失后，小女孩立马站了起来，从一旁的角落里掏出了一册绘本，缩在阴凉处偷偷的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公主被恶龙抢走，但最终却被骑士拯救的老套故事，但小女孩却百看不厌。
    待翻到末尾，公主被骑士救走，两人在夕阳下拉出斜长的背影，小女孩不由憧憬的叹了口气：“真好呀……”
    “你也想当这名公主？”艾莉亚坐在她的身边问道。
    “是啊……”小女孩下意识的回道，随后注意到了身旁的艾莉亚，“咦，姐姐你是……来我家的客人吗？”
    或许是相同的金发碧眼给了女孩莫名的亲近感，对于突然出现的艾莉亚，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和反感。
    艾莉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但我们家是骑士世家，你不应该想着去成为一名骑士吗？”
    “我当然想成为骑士，爸爸妈妈还有叔叔……大家都希望我成为骑士！”
    小女孩连忙澄清，随即又嘟起了嘴，“但是，当骑士太辛苦啦……每次训练结束后，第二天全身都好痛，隔壁家的安娜就从不做这种事！
    “她不用每天都穿那么重还那么丑的铠甲，也不用顶着剑和盾在太阳底下砍来砍去，她每天都可以穿着喜欢的裙子，吃着喜欢的甜点，我也想和她一样……”
    艾莉亚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她家的传承者血脉是牧师，能一样吗？”
    “这跟传承者血脉有什么关系？”小女孩一脸委屈，“我又没觉醒！我只是个普通人呀！”
    “如果每天都要面对这种枯燥的训练，我宁可多拉两小时的小提琴！”
    说着，她的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打转。
    艾莉亚看着小女孩鼓起嘴巴，表情有些发呆。
    我以前……原来是这么爱撒娇的一个人吗？
    “那你还记得我们的家训吗？”她又问道。
    “不畏苦难嘛……”小女孩苦着脸，“父亲每次都会拿这句话训诫我，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艾莉亚沉默了，表情在悲哀、忧伤、怒其不争之间快速变换。
    小女孩心中一突，心想这人该不会是要去父亲面前告状吧，于是忍痛将手中的绘本递给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姐姐，你刚刚说你也喜欢这个故事，我把它暂时借给你，这样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不要去父亲面前说我坏话哦？”
    艾莉亚笑了笑：“怎么会呢，要不姐姐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知道小女孩可喜欢听故事了。
    “好啊好啊。”女孩果然这么说。
    艾莉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出生在了一个贵族的家里，这个家族世代为骑士，于是便理所当然的要求小女孩也要自幼习武。
    “小女孩非常不乐意，她认为现在天下太平，家里又不愁吃不愁穿，哪里需要一个女孩子家家舞刀弄枪？
    “所以，虽然在外人看来，小女孩在家族的教导下坚持宣称自己想成为一名骑士，但实际上，她却未曾因为想成为骑士而付出过努力，这一切只是她说说而已。
    “并且，她还做起了美梦，希望有朝一日能出现一位白马王子，带她远离这个辛苦且无聊的日常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战火将她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吞噬殆尽，有个恶魔摧毁了她的家，这个时候她才悲哀的发现——
    “身为骑士的自己竟然无法保护自己的亲人，也没有力量去对抗降临在她身上的噩梦。”
    说到这里，艾莉亚微微一顿，小女孩已经被这个转折牢牢的吸引，连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女孩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白马王子，他将那个恶魔杀死，带着她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她的美梦就这样以这么荒唐的形式成真了，她虽然失去了所有，但她确实遇到了白马王子，也远离了她所认为的无聊辛苦的日常生活，她躲在王子的臂弯里，心想着这样就好……
    “直到有一天，王子遇见了连他也战胜不了的，世上最强大的恶魔。”
    小女孩不由捂住了嘴：“但是王子依旧会战胜它的，对不对？”
    艾莉亚缓缓摇了摇头：“王子战胜不了这个恶魔，就如同曾经她以为无所不能的父亲最终却被另一头恶魔所杀死一样，王子为了保护她，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时候，她终于一个人直面了那个恶魔。王子遗留下的剑还插在恶魔的胸膛上，其实他已经快要成功了，如果有人能帮他的话，恶魔或许已经被杀死——
    “甚至即使现在还不晚，女孩只要能握住剑柄，将这把剑完全穿透恶魔的胸膛，就能杀死恶魔，替王子报仇。”
    小女孩忍不住说道：“只是这样的话，她也能办到吧？”
    “不，不，不，她办不到。”
    艾莉亚幽幽的说道，“即使如此，她也办不到，因为她已经丧失了抗争的勇气，现在的她只是一位公主，而公主若是失去了保护，就什么也不是。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王子共赴黄泉，一起殉情，你觉得这样的结局浪漫吗？”
    “我……”小女孩已经讲不出话来。
    “在临终前，她最后看了王子一眼，心里想，如果当时自己坚持训练，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骑士，结局是否会改变？
    “他能和父亲一起克服困难，杀死恶魔，在这场困难中，王子帮了她的忙，于是事情结束后，她告别了父母，和王子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在旅途过程中，他们遇见了更加强大的困难，更加恐怖的恶魔，但是没关系，现在她也能帮上王子的忙了。
    “于是他们二人齐心协力，一同杀死了恶魔，最后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艾莉亚翘起嘴角，“这样的故事结局是不是才更加好？”
    小女孩连连点头：“这样更好！”
    “那就把剑拿起来吧。”
    艾莉亚轻声道，“你要和弱小的自己告别，你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你不是公主，你是一名骑士。”
    “终有一天，你会和你的王子并马而行，你们携手一同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一同抵御这个世界所有的邪恶与不公。
    “你们约好了要一起活着，唯有看遍花开花落后如期而至的死亡才能将你们永远分开。
    “这才是我们最喜欢的故事，而书写这个故事的笔，此时就握在你的手中。”
    “姐姐……”小女孩看着艾莉亚，“你怎么哭了？”
    “啊哈哈，你看错了吧，那是汗。”艾莉亚连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这时，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艾莉亚，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小女孩手忙脚乱的把绘本藏起来，“姐姐，我要去练习了。”
    艾莉亚挥了挥手：“你要加油呀！”
    “嗯！”
    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觉得还是姐姐的故事讲得好，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士的！”
    艾莉亚目送小女孩走向中年男人，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后院里，一阵炫光让她眯起了眼睛。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中年男人穿着骑士铠甲，朝她和蔼的微笑。
    “父亲……”
    艾莉亚哽咽着，“我好想你。”
    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脱下钢铁护手，用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温柔：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撒娇呢。”
    “向前走吧，孩子，现在的你，已经是一名真正的骑士了。”
    另一边，小女孩带上骑士盔，拾起了地上的长剑。
    就在她举起剑的那一刻，梦境陡然破碎。
    艾莉亚睁开眼，一把泛着彩光的单手剑不知何时悬浮在她的面前。
    这把剑的剑柄由黄金铸成，剑身则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随着时间变化荡漾折射出五彩的虹色。
    它发出愉快的剑鸣声，似是在庆祝方才它和少女缔结的契约。
    艾莉亚张开手，那把剑便自动躺在了她的手中。
    无数的讯息洪流从灵魂深处涌来，艾莉亚看着手中的剑，心中似有明悟。
    “谢谢你选择了我，咎瓦尤斯。”
    “从今以后，就让我们一同前进吧。”
    ……
    “历时十个小时。”
    祭坛之外，司仪放下手中的怀表，由衷的感叹道，“祝贺您，里昂大人，神圣骑士团再添一名律使，这届的骑士团大选非您莫属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里昂的眼眸中泛起异彩。
    奇迹发生了。
    艾莉亚居然真的获得了咎瓦尤斯的认可。
    律剑咎瓦尤斯，亦称黄金之剑、鼓舞之剑，即使放在所有律器里也是颇为特殊的一种。
    因为它是少有的纯辅助型律器，而且效果极为粗暴：
    效果一，持有者等阶固定上升一阶。
    效果二，身边被持有者庇护的队友，享受持有者身上所有增益效果的加成。
    换而言之，咎瓦尤斯律使的身边，所有传承者的等阶固定加一。
    而且，咎瓦尤斯律使身上的所有buff，都会等效共享给身边所有的队友。
    而艾莉亚的传承是神圣骑士……
    「恩赐」、「狂热」、「太阳光环」、「天使守护」……这些可都是神圣骑士的增益类技能。
    甚至就连为自己释放「圣愈」，其治疗效果都会等额的共享给其他队友。
    咎瓦尤斯律使的团队贡献，即使在所有律使当中都能稳居前三。
    “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里昂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确信，这位尚且青涩的少女会在日后名震整个西德尼亚。

 第六十六章：神之心

    艾莉亚站起身，看到身边的罗伊依旧处于冥想状态。
    这时，祭坛外的司仪朝她挥了挥手。
    她点点头，走了过去。
    “恭喜你，艾莉亚·克里斯蒂安，你获得了律剑咎瓦尤斯的认可，成为了西德尼亚新的律使。”
    司仪微微躬身，和煦的说道，“西德尼亚已经有五年没有出现新的律使了，今天之后，你的名字将飘扬在这座城的上空，期待你今后的表现。”
    里昂同样微笑着看向她，“明天有空吗？我们该敲定一下你入职骑士团的事了。”
    “我准备让你成为神圣骑士团一支小队的队长。”
    两人的态度和信息量极大的话语让艾莉亚有些发懵，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祭坛内的少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少爷呢？他还在接受考验吗？”
    “少爷……”里昂眼角一抽，“艾莉亚，你该不会还在做阿诺德家的女仆吧？”
    一个即将名扬天下的律使，一颗神圣骑士团冉冉升起的新星，居然是别人家的女仆？
    成何体统！
    艾莉亚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明明罗伊已经再三说过，在外人面前不需要对他使用尊称，这会导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叫顺口了。”她有些羞赧的笑了笑。
    里昂顿了一下，随后眼神古怪的看向祭坛：“罗伊他……没有在接受考验。”
    “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律器回应他。”
    “他只是在……冥想修炼而已。”
    此时，偌大的祭坛里只剩下罗伊一人，而摆放在他四周的律器只是沉默着，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凡器死物。
    会造成这种现象通常只有一个解释：
    罗伊的资质和天赋差到连律器为他开启试炼的最低门槛都没达到。
    就更别提完成试炼了。
    “负责了那么多年圣地巡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司仪啧啧称奇，“罢了，能出一个律使已是天大的收获，我们再等等吧，让他在里面多修炼一会儿。
    “等到最后时限到了，再把他叫出来。”
    ……
    罗伊倏然一惊，抬起头来。
    他站在一个约十四平米的卧室里，一旁床上的被褥凌乱，似乎原主人并没有叠被子的习惯。
    床头柜旁摆着一张桌子，桌上亮着一台电脑。
    电脑桌前也是一团乱麻，充电线、鼠标线，还有各种不知道是什么设备的线纠缠在一起，键盘旁边摆着肥宅快乐水、糖果和一袋已经开封了的薯片。
    罗伊下意识的走到电脑前，任务栏里挂着不少游戏。
    “所谓的圣地巡礼、律器试炼，就是唤起我前世的记忆么？”
    罗伊坐在椅子上，向后仰去，身体在陌生而熟悉的椅背触感下完全舒展开来，不由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不知是哪件律器那么调皮，准备了这么一份惊喜给我？”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睡衣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名青年的相貌倒也算清秀，只不过穿着睡衣的他显然有好几天没打理自己的外貌了，头发杂乱的跟鸡窝一样，嘴唇旁的胡须也长了出来。
    看起来极为邋遢。
    “你是谁？”罗伊凝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我？”青年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认识我吗，我是罗小航啊。”
    “那我是谁？”罗伊的眼神里冒出了丝丝寒意。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青年笑了起来，“你是罗伊啊。”
    罗伊的脸彻底冷了下去：“我不管你是谁，别用我的脸跟我讲话，恶心。
    “而且，你他妈就不能先洗把脸？好歹把眼屎给抠干净吧！”
    “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啊。”
    青年打了个响指，身上的睡衣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笔挺的西服正装。
    鸡窝般的乱发变成了被发胶塑好型的斜刘海，邋遢的脸庞也变得干干净净。
    罗伊脸色稍缓：“这样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还记得这个怎么玩吗？”
    青年一指电脑，“好久没玩了吧，奖励你玩一小时。”
    罗伊被整得有些不会了：“你认真的？”
    这就是来自律器的考验吗，真是有够接地气呢。
    青年点了点头。
    罗伊一时间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干脆握住鼠标，开始逐个点开任务栏里的游戏界面。
    不就是打游戏吗，谁不会似的。
    明日方舟，启动！
    基建换班！
    开始肉鸽！
    全员精二被傀影乱杀！
    后台挂剿灭，切换游戏，原神！
    攀高危险！降雷之法！危险运输现象！售后服务！
    日常任务完成，合成树脂！开始刷本！
    好，连个单爆胚子都没有，关闭游戏！
    加速器启动，开始游戏，赛马娘！
    开始育成，米浴！
    寝不足、抽纸巾、一番人气九着！
    寄！
    打开英雄联盟！开始匹配！
    队友秒选快乐风男，双打野，一级团被四杀！
    十分钟上中下路全崩，十五分钟全票通过投降！
    “玩你妈！”罗伊一拍桌子。
    “一个小时早过了哦。”青年坐在一旁，支着下巴，轻轻的笑道。
    “空虚，太空虚了，人生的意义不应该只是打游戏才对。”
    罗伊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好了，玩也玩过了，告诉我你的目的吧。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别再说你是罗小航，不然我真的会揍你哦。”
    “名字岂是如此不便之物？”青年人摊了摊手，“我本没有名字，我们通过一种更加本质的东西来分辨你我——
    “那就是……识别灵魂。
    “不过，人类会用人类的逻辑来称呼我们，在你们看来，我们所施展的一切手段都宛若神迹。
    “所以他们管我叫——神之心。”
    “原来如此。”罗伊若有所思，“我就觉得奇怪，律器的化身怎么会拥有如此高的智能，不仅能对话，还能根据对话做出不同的反应。
    “也就是说，所谓神器，其实是一种更高级的……生物？”
    神之心颔首：“你可以这么理解。”
    “可你们的本体却只是祭坛上的一把剑、一颗心脏、一个王冠？”
    “那不是我们的本体，只是我们随手留下的一个意象，一具空壳。”
    “也就是说，你们的本体其实可以随意出入祭坛，甚至能随意穿梭于整个伊甸大陆？”
    “嗯……虽然有些偏差，但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为何偏偏在我圣地巡礼的时候才和我见面？你明明可以在外面随时随地和我沟通的。”
    “诶嘿。”神之心歪了歪头，“如果我说这是仪式感，你会相信吗？”
    “……”
    “开玩笑的，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鬼怪。英灵殿的守备之森严堪比神殿，寻常之物在此地无所遁形。”
    “好吧。”罗伊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重新开口，“其实，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他环视整个房间，炫耀似的张开双臂：“看，完全不同于你们这个世界的文明结晶，是不是感到很新奇？”
    “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来吧？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特殊的？”
    “什么时候？”神之心眼眸深邃，
    “神之剑穷尽了世间的力量法则，神之冠观测记录了过去与未来的一切，而我，能洞悉生与死的轮回。
    “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存在。
    “你的灵魂很特殊，因此你成为了西德尼亚唯一的一个双传承者。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对另一个世界感到新奇，所以我找上了你。”
    “那现在你满意了？”罗伊指着电脑，
    “你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窃取了我的记忆，变化出了这个房间，甚至知道我前世的名字，你的好奇满足了吗？”
    “不。”神之心摇了摇头，“你的这一部分灵魂过于特殊，不适用这个世界的法则，我无法强行读取，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你意识海洋里最表面的那一层。
    “这个房间伴你最久，你印象最深，所以我才能勉强窥得一隅，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窗外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听到他这么说，罗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果突然得知自己的隐私完全暴露了，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我希望和你达成一个合作。”
    神之心接着说，“我希望你能与我融合。当我们合为一体，我就能查看到你的完整记忆了。”
    罗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想和你融合？我可没有让别人偷窥我记忆的恶趣味。”
    尤其是前世的记忆，这可以说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也是他曾经活过的证明。
    如果被神之心窃取，他总有种自己被玷污了的感觉。
    “融合是双向的，我在获取你记忆的同时，你也能使用我的力量。”
    神之心劝说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契约，我的本体在和你融合后，就会一直跟着你，直至你死去，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一直使用我的力量。
    “而你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和我共享一段记忆而已。”
    罗伊翘起嘴角：“你原本可以无拘无束的出入整个西德尼亚，看遍伊甸大陆的风景，却为了我那点无聊的记忆陪我度过一生？”
    “这有何妨？”神之心淡淡的说，“凡人一生对我而言不过弹指之间，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没有与人类相融合的经历。”
    罗伊心中一动：“你是指西德尼亚的初代神使吗？告诉我，他们的结局如何，为何后人记不得他们的名字？”
    “想知道吗？”
    神之心眨了眨眼睛，神秘的说道，“现在还太早了，跟我融合之后，我会把这些往事全部告诉你的。”
    罗伊冷哼：“谁能保证你不会卸磨杀驴，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后就将我害死，初代神使会不会就是这样被你们抹去了存在？”
    “嚯，你的心理还真是阴暗。”
    “只怪你太过可疑，我只能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的意图。”
    “好吧，那我透露一点。”
    神之心无奈的翘起一根手指，“他们的消失是他们自愿使用神之力的结果，并且他们清楚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
    “而至于融合这件事，你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在你想通之后，可以随时在心里呼唤我。”
    “……你怎么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罗伊心生警觉。
    “你虽然天生特殊，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罢了。”
    神之心的语气很平静，“众生皆苦，而大部分人即使拼上生命，都不一定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更别说你需要交易的只是一段记忆。”
    “喂，你这话与其说是神，倒更像是恶魔的低语啊！”
    “神也好，恶魔也好，这些不过是人类发明的词语而已，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凡事皆有代价。”
    神之心起身，朝门口走去。
    “时间不早了，罗伊。”
    他打开房门，门缝间透露出一片光亮，“期待你和我融为一体的那天。”
    罗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谁要与你融为一体了，恶心恶心。”
    神之心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罗伊拉开窗帘，窗外的世界果然一片混沌。
    随后，她转头看回电脑屏幕。
    单说房间内，这个幻境的细节还真是逼真，电脑后台挂着qq，qq上还能见到自己前世的好友列表。
    群消息助手里是一堆99+，只是这些未读的聊天记录一直停滞着，再没有人发言。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打字给曾经的朋友和群友，试试他们会不会回应自己。
    他还想拿起电脑桌旁的手机，打个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听听他们的声音。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即使被回应了，那也不是真的。
    这只是神之心基于他的表层记忆给他量身定制的幻境而已。
    最后，他移动鼠标，点向菜单。
    关机。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最后望了一眼那陌生而熟悉的卧室，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转动门把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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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游说（一更）

    门口的光芒吞噬了他的身体，他睁开眼，眼前是那醒目的白色高台。
    剑、心脏、王冠依旧静静的躺在高台上。
    “终于结束了吗？”
    司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马上就是零点了，刚好到了你能逗留的最后期限，你可以回去了。”
    罗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祭坛，跟外面的里昂和艾莉亚会合。
    “这是……”他突然注意到艾莉亚的手中拿着一把陌生的单手剑。
    这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剑柄闪耀如黄金，剑身则缓缓变幻着霓虹的色彩，如果放在前世的游戏里，那绝对是最稀有的ssr级武器。
    “这是艾莉亚的律剑咎瓦尤斯。”
    里昂在一旁笑道，“她成功通过了考验，成为了西德尼亚第三十五名在役律使。”
    虽然他跟艾莉亚一起在祭坛外等到了零点，但是心情依然非常不错。
    罗伊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艾莉亚，恭喜你。”
    “谢谢，谢谢。”
    艾莉亚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嗯，我们会把你们送回去的。”
    里昂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道，“明天早上，我会和辛西娅副团长一起来找你商量入职一事，不要忘记。”
    罗伊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刚才我在里面接受考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动静？”
    毕竟是和神之心进行了沟通，外边该不会给他整了个电闪雷鸣、霞光天降的神奇异象吧？
    里昂的表情古怪了起来，他斟酌着措辞：“没有，一切都很平静……”
    平静到没有任何律器对他进行试炼，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事了。
    唉，这位少年的天赋都已经这样了，何苦说出残酷的事实，再打击他一遍呢？
    圣地巡礼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罗伊二人返回城区后，坐上专车驶向阿诺德府。
    车厢内，罗伊眯着眼佯装假寐，心中尝试着呼喊道：“神之心？”
    下一刻，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还会骗你不成？”
    罗伊不由勾起了嘴角。
    看来神之心确实能随时随地和他对话，只要自己愿意，就能立刻和它签订契约，掌握神之心的力量。
    方才他听到艾莉亚成为律使的好消息时，除了为她感到高兴外，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浮现出了一股隐隐的焦虑和危机感。
    但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安稳了不少。
    小女仆呀，看来你的主人还是你的主人。
    懂不懂神使的含金量啊！
    但是联想到里昂方才那古怪的表情，罗伊的心里又平添了一丝疑惑，问道：“怎么感觉你这神器一点排面都没有，他们外界察觉不到我与你的联系吗？”
    “他们凭什么有能力察觉到你与我的联系？”
    神之心轻笑，“他们之所以感到疑惑，是因为我挤占了你与其他律器的沟通机会，才显得你仿佛没有资格与任何律器进行试炼一样。”
    罗伊震怒：“好家伙，我还以为是我占了便宜，原来是你把我到手的律器给挤占走了！？”
    “这有什么？格局放大一点。”
    神之心和煦的说道，“圣地巡礼的机会并不只有一次，等你能以后能真正掌握我的力量，再回到这里的时候，这祭坛里的所有律器——
    “你随便挑。”
    此话一出，罗伊顿时陷入了沉默，一时无话可说。
    这就是神器的余裕吗？
    可恶，被它装到了。
    ……
    回到府里后，艾莉亚一如既往的换上女仆装，做好了夜宵。
    两人在房间里一起吃完夜宵后，互道了一声晚安，她便收拾好碗筷离开了。
    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好像只是度过了如同往常的一天而已。
    其实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明白，在一方成为了律使后，随之而来的身份转变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未来的关系。
    只是现在，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去提。
    似乎只要不提，充满未知数的明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一早，罗伊刚刚用过早饭，阿诺德府的门口就迎来了帕拉丁家族的马车。
    马车的后面，则跟着十二名骑士。
    他们骑着高头骏马排成两行，身上统一穿着红白相间的制式铠甲，左手手臂的臂盾上雕刻着一朵白色郁金香，象征着这是神殿骑士团下属神圣骑士分团的骑士。
    他们的纪律亦是严明，每个人在马上的动作与神态都分毫不差：沉默、挺拔而坚定。
    毫无疑问的，他们可以是一支完美的仪仗队，也可以是一支顶级的杀戮机器。
    门口那么大的阵仗自然也惊动了家主雷诺，他走出书房，就看到里昂和一位金发女人下了马车，朝他迎来。
    “里昂大人。”雷诺躬身问好。
    “呵呵，不必多礼。”
    里昂随和的摆了摆手，“雷诺先生，你应该看了今天早上的晨报吧？艾莉亚成为了西德尼亚的第三十五位律使。
    “我们这次来，就是代表神圣骑士团对她进行祝贺的，以及，还要和她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
    他眼睛一扫，正好就看到正厅里的艾莉亚。
    艾莉亚正在罗伊身边帮他打扫已经用过的餐具，虽然依旧干的是女仆的工作，但至少，现在她身上没有穿着那套女仆制服……
    虽然那套女仆制服的设计品味尚可，可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成为律使的艾莉亚即将成为神圣骑士团的门面，她就该锦衣加身，沐浴在圣光之下，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示骑士的荣光。
    “里昂大人，辛西娅大人。”
    看到他们走来，罗伊和艾莉亚同样躬身问好。
    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和副团长齐齐亲临阿诺德府，这足以说明他们对艾莉亚的重视程度。
    在知晓里昂等人会前来拜访后，罗伊今天特意让艾莉亚换上了常服，现在看来这个细节是做到位了。
    “早上好，二位。”里昂走了过来，和煦的点了点头，“昨晚睡得可好？”
    罗伊礼貌的笑道：“睡得很好，昨天的圣地巡礼收获颇丰，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说起昨天在祭坛内的收获，其实他自己的修为长进并不算多。
    因为没有触发任何一件律器的试炼，他只是一边与神之心进行神念上的沟通，一边在祭坛内的高浓度灵力环境下进行正常修炼，实力并没有突飞猛进的进步。
    除非他当场和神之心融为一体，真正掌握神之心的力量。
    而艾莉亚则不同，因为通过了试炼，与律剑咎瓦尤斯签订了契约，她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第一层的传承阶梯就已经被点亮，并且实力还在急速增长。
    等再过一段时间，她的身体逐渐适应了律剑带来的恩惠后，应该就能顺利达到两阶了。
    别看这种提升幅度好像一般，要知道她从一个普通人觉醒传承，到现在即将晋升二阶，中间只隔了一个多月！
    若非成为律使，绝对不可能有人的进步能快到如此地步！
    当然，神使论外。
    寒暄了一会儿，里昂切入正题，目光炯炯的看向艾莉亚：
    “关于你未来的发展，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聊聊。就我，辛西娅副团长，和你三个人，可以吗？”
    艾莉亚下意识的看向罗伊，罗伊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赛巴斯带他们去到一旁的房间，雷诺走过来和罗伊并排站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克里斯蒂安家族是真的要腾飞了。
    “谁能想到她会成为如此地位显赫的律使？罗伊，或许你要做好艾莉亚离开的准备。”
    “地位显赫？”
    罗伊莞尔，“父亲，即使她会成为这样的人，但她依旧还是艾莉亚，我们都和她相处接触过，你觉得她会被名利遮盖双眼，跟着里昂头也不回的离开吗？”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雷诺表情严肃，“我们家虽然对她有恩，你和她之间也有些感情，但你切不可有恃无恐，将她强行绑在自己的身边。
    “你以后会明白的，年轻人的山盟海誓，在大好前途和现实的阶层壁垒面前不堪一击。
    “我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如果未来她想要离开的话，有时候放手才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啊这……”罗伊被整得有些不会了，“您都想哪里去了？”
    “里昂若是能给艾莉亚天大的好处，让她荣华富贵，我高兴都来不及啊！”
    不仅如此，他还在担心艾莉亚这丫头过于实诚，不会跟里昂这个老油条讨价还价，生怕她签了霸王合同。
    至于艾莉亚跟着里昂跑了，或是自己被迫放手这两种情况，更是想都没想过。
    前者是对艾莉亚的放心，后者是对自己的自信。
    要是连一个小女仆都压不住，他还算什么少爷！
    “你要是有这份心态，也好，那你今后可要加油了。”
    雷诺拍了拍罗伊的肩膀，把今天的晨报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罗伊好奇的摊开报纸，略略扫了一眼，这才明白雷诺为何有这种顾虑。
    西德尼亚晨报是西德尼亚资历最老的报纸，因为其报社有相当深厚的神殿背景，拿的情报也都是第一手且相对可信的。
    而里昂本身作为神殿掌权者的一份子，在报纸上做做舆论宣传轻而易举。
    在这之前，里昂就曾通过报社，大张旗鼓的宣传艾莉亚潜入地下城为家族洗清冤屈的事迹，把她渲染成了一个悲情的少女英雄。
    而在艾莉亚成为律使的现在，报纸上更是把艾莉亚给捧上了天。
    “不畏苦难！神圣骑士的意志将照亮西德尼亚的所有黑暗！”
    “年仅十五岁的律使，神圣骑士团最闪耀的明星！”
    “艾莉亚为何如此天赋异禀？克里斯蒂安家族原来是神圣骑士团的元老家族！”
    “……”
    一眼望下来，报纸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艾莉亚与神圣骑士团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吹捧艾莉亚的同时，也将她与神圣骑士团紧密捆绑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罗伊放下报纸，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里昂的阳谋。
    看来对于劝诱艾莉亚加入神圣骑士团一事，里昂志在必得啊。

 第六十八章：律使的价值（二更）

    房间内，艾莉亚和里昂、辛西娅三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正午。
    随着房门打开，里昂率先走了出去。
    依旧还保持着从容，只是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看起来谈得并不算顺利。
    “里昂大人，不如留在府里用完饭再走。”
    雷诺热情的说道。
    “不了，团里还有事要回去处理。”
    里昂婉言拒绝，突然道，“雷诺阁下，之前我曾打算让您来担任矿山监察队长一职，现在想想是我考虑不周，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雷诺微微一愣。
    “阿诺德家族也是世袭贵族，雷诺阁下若只是当监察队长，未免大材小用，因此，我想聘请您做帕拉丁家族名下的矿场管理者之一。
    “这份工作比较清闲，您平日里只需要签署文件，并且向下属下达指令即可。同时，每年矿场的收益分红，也会有您的一份。”
    里昂颔首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这不妥吧？”雷诺迟疑道，“里昂大人，我无意坐地起价，之前谈好了什么职位，就该是什么职位。”
    里昂摆摆手，“我只是想认为阁下能力优秀，起了爱才之心而已。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吩咐下去，只要阁下愿意，随时可以来矿山报道。”
    见他态度坚定，雷诺只好作罢，躬身道：“那就多谢里昂大人抬爱了。”
    “可惜高文老弟已经去了荒野，否则，真希望他能继续回团里赴任啊。”
    里昂低叹了一口气，随后告别雷诺，和辛西娅一起坐回了马车。
    马车的后面，那一队骑士依然整整齐齐的守候在那里，没有半分松懈。
    车厢内，里昂掀开帘布，看到艾莉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和罗伊说了些什么，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辛西娅。”
    “在，大人。”
    “你不觉得艾莉亚她……有些太过依赖罗伊了吗？”
    “她现在只有十五岁，大人，她还没有完全长大，我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但愿如此吧，骑士团大选在即，艾莉亚一定要为神圣骑士团所用。”
    里昂收回目光，“而罗伊，原本在这之前，比起艾莉亚，我其实是更看好他的，能有如此胆识的年轻人可不多……
    “只可惜，他天赋太差了。”
    在昨天的圣地巡礼中，罗伊竟然无法让祭坛内的任何一件律器为他“亮灯”，属实令人大跌眼镜。
    而对于传承者来说，最重要的恰恰就是天赋。
    这就意味着，罗伊未来的潜力其实很有限了。
    他读得出来艾莉亚与罗伊之间的暧昧关系，但以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他们之间并非良配。
    甚至并不需要特地去棒打鸳鸯，随着他们慢慢长大，他们自然会逐渐明白彼此之间因为天赋和身份地位差距所产生的的巨大鸿沟。
    “但是至少现在，罗伊的劝告对艾莉亚是很有分量的。”
    辛西娅接话道，“所以我们也得照顾好阿诺德家的感受。”
    里昂点了点头：“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多跑几趟阿诺德府，搞好和她的关系，如果你能顺利像罗伊一样得到她的信任，假以时日，她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是，大人。”
    ……
    房间里，艾莉亚躬身送走里昂和辛西娅。
    直到他们离开阿诺德府，她这才挺起腰来，走到正厅，像打小报告一样跟罗伊汇报起了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
    里昂希望艾莉亚能加入神圣骑士团，为此他许下的好处有三：
    一，她能直接空降成为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的队长。
    不管是神殿骑士团哪个分团下属的小队，各小队的实力能是按照编号从高到低排的。
    一般来说，团长兼任第一小队的队长，副团长兼任第二小队的队长，除此之外骑士团最强的小队，就是第三小队。
    方才跟在马车后面的那一支骑士，其实就是神圣骑士团的第三小队，队里的所有人都是神圣骑士传承者。
    而像第六小队、第七小队这种排名靠后的分队，则是传承者和普通人的混编。
    传承者才是骑士团的中坚力量，这意味着，即将成为第三小队队长的艾莉亚将成为神圣骑士团的掌权者之一。
    二，帕拉丁家族将为她倾斜大量的修炼资源。
    神殿世家的富庶程度，从秦翔能随意掏出红色灵力水晶作为狩猎奖励就能可见一斑。
    作为西德尼亚的掌权者，它们掌握了人类大部分的财富，有着几乎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艾莉亚若是能从中分得一瓢水，实力会上升得更加迅速。
    三，副团长辛西娅将亲自对她进行修炼上的指导。
    罗伊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位平日里看起来话不多的副团长居然是八阶传承者。
    这是什么概念呢？传承者的传承阶梯只有九阶，传承者、或者说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水平便是九阶实力。
    事实上，六阶以上的传承者就已经无比稀少。六阶是一个坎，迈过去了就是高阶传承者。
    传承者学院毕业生的平均水平不过是三阶，学院里聘请的老师实力也就是六阶出头。
    大部分普通传承者直到最后也不过徘徊在四阶左右的水平。
    毫无疑问，以辛西娅的实力，即使担当律使的修炼老师，也是完全够格的。
    如果只是加入神圣骑士团的话，这些条件可以算的上实诚且优渥。
    罗伊问道：“你答应了？”
    艾莉亚摇了摇头：“没答应呢，我说要再考虑考虑。”
    罗伊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倒挺聪明。”
    艾莉亚觉得这是夸奖她的话，不由傻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种大事，肯定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呀。”
    罗伊轻咳一声：“那……除此之外，他们有没有提出一些额外要求？”
    艾莉亚想了想：“哦对，里昂大人还提到希望我成为帕拉丁家族的客卿，并且让我搬去帕拉丁府邸住。
    “说是他手里有大量的人脉和修炼资源，能带我多多接触。”
    “图穷匕现了是吧！”
    罗伊立刻竖起眉头：“这个老逼登天天想屁吃！”
    艾莉亚吐了吐舌头，也跟着应和道，“就是，我才不搬过去呢！”
    “没事，反正压力在他们那边。”
    罗伊嘿嘿一笑，“我们不急着回复，他们自然会让步的。”
    里昂想让艾莉亚加入骑士团的决心已经在报纸上一览无遗，这个时候只要让艾莉亚待价而沽，何愁谈不到合适的条件？
    艾莉亚身为律使，到哪里都不缺优渥的待遇，再加上她自己对骑士团也没有什么情怀，没有必须要加入的理由。
    虽说克里斯蒂安家族确实是神圣骑士团的元老家族，但在经历了这场冤案浩劫后，就连高文都对骑士团伤透了心，宁愿离开西德尼亚远走高飞。
    神圣骑士团需要艾莉亚，可现在的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家族却未必需要神圣骑士团！

 第六十九章：圣光之愿（三更）

    在这几天之前，罗伊一直以为阿诺德家落魄已久，毕竟平日也少有见其他贵族来府里做客。
    所以，若不是艾莉亚觉醒了律使，并且现在就住在阿诺德府，他还真不知道阿诺德家族原来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
    艾莉亚成为律使已经过了五天，如今在报社的宣传下，所有人都得知了这一消息。
    正厅里，雷诺还在应付着门口一波接一波的来客，一旁侧院的卧室，罗伊瞄了一眼窗外热闹的的景象，然后默默关上了窗户。
    房间内还坐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桌上摆着一把入鞘的长剑。
    “你的追求者也太多了。”罗伊调侃道。
    “哎呀，您别开我玩笑啦！”
    艾莉亚并无得意或高兴的神色，而是满脸的苦相，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真是麻烦雷诺叔叔帮我们挡客了，我、我不太擅长这些。”
    说来也是奇特，直到现在艾莉亚还改不了管罗伊叫“少爷”的称谓，但对于雷诺从“老爷”到“叔叔”的称呼转变，她改得倒是挺快。
    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罗伊抄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继续研究一下你这把律剑的妙用吧。”
    “奥。”
    艾莉亚站了起来，握住剑柄，将律剑咎瓦尤斯从剑鞘中缓缓拔出。
    仿佛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铺在两人的眼前，咎瓦尤斯的剑芒并不犀利，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目前还只是一阶实力的艾莉亚，神识中的传承者阶梯中的第二段台阶被临时点亮，并能“暂时”拥有二阶的实力和使用二阶的传承技能。
    之所以“暂时”是个引号，是因为作为咎瓦尤斯的主人，她能够一直获得咎瓦尤斯的庇护加成。
    对她来说，这个增益效果和常驻buff没有任何区别。
    而此时，在艾莉亚意志的指引下，这个增益效果同样被转移到了罗伊的身上。
    在他的神识里，象征着月影和裁决的两座传承者阶梯的第三阶台阶同时被点亮，将三阶技能的信息显现了出来。
    月影三阶技能：「夜幕」，驱动幻象，短时间内剥夺目标的视觉。
    月影三阶技能：「影子球」，凝聚黑暗属性力量，造成法术伤害，并对受到攻击的目标进行持续腐蚀。
    裁决三阶技能：「破灭」，使自己的下一次攻击可以无视各类型护盾。
    裁决三阶技能：「灵性抹除」，驱散目标身上的数层增益效果。
    月影的三阶技能更像是对自己战斗方式的完善，在用「夜幕」剥夺对手的视野后，就可以高效率的触发二阶技能「影袭」，在对手视野盲区发起进攻，以造成更多的弱点伤害。
    同时，「影子球」补全了月影的法术攻击模式。
    而裁决，则在单挑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它的三阶技能，一个是无视对手的防御，一个是清除对手的增益效果，都是在对单作战中极具针对性的杀招。
    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倾斜在了罗伊身上，他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就连灵力的回复速度也悄然快了几分。
    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除了自身实力暂时上升一阶以外，艾莉亚亦是将自己的神圣骑士被动技能「恩赐」等效转移给了罗伊。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灵力回复速度和身体素质亦是得到了提升。
    而随着等阶的提高，艾莉亚未来还将会解锁更多的神圣骑士的增益类技能，并通过咎瓦尤斯将增益转移到他的身上。
    艾莉亚牌buff机，用过都说好！
    “咚咚咚！”
    就在这时，赛巴斯敲响了房门：“艾莉亚小姐，您的叔母过来看望您，说是给您带了一份礼物。”
    叔母……
    罗伊和艾莉亚面面相觑。
    说的应该是高文的妻子杰西卡，去年刚刚生下孩子，那孩子他还在过年晚宴的那天抱过。
    “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正厅，刚好看到杰西卡指使着仆从把一个蒙着白布的箱子搬了过来。
    在艾莉亚成为律使后，克里斯蒂安府邸的修缮进度大幅加快，家族剩余的族人也都已经搬了进去，之前被没收的资产也全部收了回来。
    两天前，杰西卡也曾来找过艾莉亚，在高文离开西德尼亚的现在，她希望这个侄女能搬回克里斯蒂安府，担任其家主，成为族人的主心骨。
    不过，被艾莉亚再三推辞了。
    可能是因为当初冤案发生的时候，杰西卡曾经劝说高文放弃寻找艾莉亚，所以她对艾莉亚一直抱有愧疚和其他复杂的情感。
    因此之前在和艾莉亚谈话的时候，她并没有企图用长辈的身份去劝说她，甚至显得有些拘谨，也没有对艾莉亚继续住在阿诺德府的这件事上有二话。
    她这次来，又是所谓何事？
    杰西卡看起来精神不错，她笑道：“今天清点了一下家中的藏品，发现这块盾牌应该是艾莉亚需要的，就给她带来了。”
    说罢，身边的仆从掀开白布，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的物什。
    这是一面骑士臂盾，银白的盾面边缘绘有金色的纹路，正中央刻着一朵蓝色的紫罗兰，外形与克里斯蒂安家族的家徽如出一辙。
    不需要杰西卡的介绍，当艾莉亚看到这块盾牌的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来历。
    它曾经被挂在父亲艾维的书房里，象征着克里斯蒂安家族曾经的辉煌。
    这是一面超品灵器级的臂盾，克里斯蒂安家族的传家之宝，祖先曾举着它扛着神圣骑士团的大旗征战沙场，为家族带去数不尽的荣誉。
    只是最近两代，艾维他们无人觉醒成为传承者，自然也无法使用这枚盾牌，所以才被挂在了墙上当做装饰品。
    “圣光之愿。”
    艾莉亚轻声呢喃道。
    这就是这面盾牌的名字。
    她的手抚过圣光之愿的盾面，能感受到它表面细微的划痕和些许的凹凸感。
    这是它历经无数战斗的证明，它确实不是装饰品，而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武器。
    杰西卡在一旁抹着眼睛：“时隔多年，克里斯蒂安家族又能重新举起这面盾牌，在神圣骑士团面前扬眉吐气了，艾维大哥如果知道，恐怕也会感到万分欣慰吧。”
    艾莉亚看向她：“里昂大人来拜访克里斯蒂安府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很照顾我们，不仅送了很多礼物，还准备为家里的其他人介绍工作……”
    杰西卡连忙解释道，“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因为他想拉拢你加入骑士团，所以也没有急着答应。
    “艾莉亚，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对我们来说，是你拯救了我们的家族，你是我们的家主，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高文之所以能放心离开，也是因为他相信你。”
    杰西卡郑重的弯下了腰，“当初艾维大哥去世的时候，逼迫高文带着大家逃离上城区的人是我，我对不起你，艾莉亚，一直以来，我都为此而感到自责。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大家对此一直都很后悔。虽然事到如今这么说已经晚了，但我们确实都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艾莉亚。
    “你完全可以因此而怨恨我们，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我也想对你说：曾经的错误，我们永远不会再犯了。
    “从今往后，我们会一直追随你，尊重并理解你做出的一切决定，包括这次里昂大人邀请你加入骑士团。
    “如果你拒绝，我们立刻就会切掉和帕拉丁家族的一切往来！”
    “不要这样，婶婶。”艾莉亚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我明白的，我明白的，那段时间，大家都过得很不容易。
    “谢谢大家的支持，骑士团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艾莉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杰西卡抬起头，诚恳的说道，“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无论如何，我们会站在你这边的。”
    送走了杰西卡，艾莉亚回头注视着圣光之愿，微微叹了口气。
    “有心事？”罗伊问道。
    “不……”艾莉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力量」这种东西，真的好沉重。我想要的明明不是这些东西呀。”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力量。
    只要有了力量，她觉得自己就不会成为罗伊的累赘，能帮他分忧解难，也有资格与他并肩而行。
    但现在她发现，随着力量纷至沓来的，还有她想也没想过的荣誉、权力。
    还有责任。
    她也曾觉得自己不用去想这么多虚无缥缈的事情，只要默默守在心爱之人的身边就已足够。
    但是当她看到圣光之愿上刻着的那一朵蓝色紫罗兰的时候，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当自己收下这一面盾牌的时候，也意味着自己接手了父亲管理家族的权力和守护家族的愿望。
    艾莉亚，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了。
    “少爷。”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唤道。
    “在呢。”罗伊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
    她握住少年从背后伸过来的手，说道：“您觉得我应该加入骑士团吗？”
    罗伊回道：“如果你想加入的话，我们就和他谈条件。”
    她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露出一抹微笑：“谢谢您。”
    ……
    下午，辛西娅再次造访了阿诺德府。
    这几天她每天下午都会固定过来一趟，但是跟里昂不同，她似乎不怎么擅长聊天，只是提了一嘴加入骑士团的事情，然后寒暄了几句，接着便起身告辞。
    罗伊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由感叹副团长的工作也不容易。
    每天过来打卡？团长的任务罢了。
    这一次她来，照常喝了几口茶，聊了几句后，便再次说道：“艾莉亚，如果你有骑士团方面的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如果对加入骑士团的福利抱有疑问，也可以提。”
    若是前几天，这个时候艾莉亚就会学着罗伊指点她的话术说道：“感谢大人的垂青，我会好好考虑的。”
    然后起身送客。
    但此时她却迟疑了一下，询问道：“如果加入骑士团，我还可以继续住在阿诺德府吗？”
    不怕你提要求，就怕你不提要求，辛西娅闻言精神一振，说：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加入骑士团，里昂大人会给你仅次于团长的权力，让你直接成为第三小队的队长，等你成长起来后，也会顺理成章的让你担任副团长。
    “到那时，别说你想住在阿诺德府，就算是想在上城区再买一块地住在那里，也是没问题的。
    “当然，在刚加入骑士团的时候，我还是建议你多参加里昂大人为你安排的集训和聚会，一来可以快速提升你的实力，二来也能认识更多同僚，更好的融入到骑士团当中……”
    “不，辛西娅大人，我就这一个请求。”
    艾莉亚看着她，认真的说，“我可以加入骑士团，但希望你们不要限制我的自由。
    “我尊重里昂大人，但我无法对他宣誓效忠。我有权拒绝上面下派给我的任务，也有权拒绝任何职务以外的私人请求——
    “因为律使能享受一些特权，所以这些要求应该也是合理的……辛西娅大人，您说对吧？”
    辛西娅沉默了。
    在骑士团中，每位骑士都会被要求无条件服从他的直系长官，对于小队的队员来说，他们的直系长官就是这支小队的队长。
    如果艾莉亚不对里昂宣誓效忠，有权拒绝里昂指派的任务，就意味着，里昂不仅失去了对艾莉亚的掌控，也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对第三小队的控制权。
    如果艾莉亚运营得当，能够收买队员的人心，那么这支小队，今后就将成为艾莉亚的个人势力。
    “关于你的请求，我会如实转告给里昂大人的。”
    辛西娅谨慎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还有需要我转告的吗？”
    “没有了。”艾莉亚同样起身朝她鞠了一躬，“劳烦辛西娅大人了。”
    待得将辛西娅送走，她站在原地握住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眼中的大人物面前亲自提出自己的诉求，现在看来，这个过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这般艰难。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里昂的回复比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刚刚傍晚，甚至还没有到饭点，帕拉丁家族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阿诺德府的门口。
    里昂从马车上走下来，朝前来迎接他的众人笑眯眯的说道：
    “方便添一双筷子吗？”

 第七十章：克莱恩的来信（四更）

    因为没有料到里昂的唐突拜访，阿诺德家今天的晚饭并不算丰盛。
    但聚餐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吃，以及吃的时候在聊什么。
    即使摆在桌上的是家常小菜，里昂也没有对此表露出一丝不快，反而相当的平易近人，爽快的答应了艾莉亚下午提出来的要求。
    他承诺会给艾莉亚说好的权力，让她担任第三小队的队长，同时给予她充足的自由，既不必成为帕拉丁家族的客卿，也不必对他宣誓忠诚。
    其实里昂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艾莉亚会立刻归顺他，之前提出的想让她成为客卿等其他要求，不过是烟雾弹而已。
    如果艾莉亚只是一位普通的天才，里昂自然不会退让到如此地步，但她是一名律使，律使的地位即使在面对神殿世家时都是平起平坐的存在。
    对于骑士团来说，只要艾莉亚愿意加入，那么不管她为骑士团干了多少活，单这份名气就足以让骑士团受益无穷。
    当骑士团与艾莉亚绑定在了一起，日后她身为律使为西德尼亚立下的任何战功，神圣骑士团都能从中沾光。
    这是一份值得的投资。
    顺利的谈妥了艾莉亚的入职一事，里昂又和雷诺聊起天来，也算是给足了这位阿诺德家族家主的面子。
    待到晚餐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
    明天，艾莉亚会前往骑士团总部入职，雷诺则会明天和赛巴斯、护卫一起搬到废墟矿山工作。
    世界历995年，这对克里斯蒂安家族和阿诺德家族来说都是转折性的一年。
    饭后，夜晚降临，月朗星稀，两人一起坐在后院里的台阶上赏月。
    “明天，我就要成为骑士团的骑士了。”
    艾莉亚的脑袋枕着罗伊的肩膀，眼神迷蒙，“总感觉这段时间我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像是个梦境一般，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少爷，能不能捏一下我的脸，看看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伊伸出手作势欲捏。
    艾莉亚突然将他的手握住，轻轻放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我宁愿自己不要醒来。
    “我希望这样幸福的时光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傻丫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罗伊笑了笑，心里亦是有些感叹。
    两个月前，艾莉亚还是个身世悲惨、举目无亲的小女仆，他也只是个落魄贵族世家的落魄少爷。
    而现在，这个任人欺凌的女仆不仅觉醒了传承，洗清了冤屈，更是成为了能和神殿世家平起平坐的律使。
    连带着阿诺德家族也跟着抱上了大腿，平步青云。
    这一路上，可以说亏得有贵人相助，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抓住了机遇，而且艾莉亚也足够努力。
    自强者人恒助之，正是艾莉亚的坚强打动了他，他才会选择在秦柳面前争取一丝翻案的希望。
    最后结识了克莱恩、鲍勃、咬狼、高文、瞳恩等各个朋友，去了下城区，也闯了地下城，为艾莉亚争取到了本属于她的清白。
    克里斯蒂安家族的翻案亦如蝴蝶扇动了翅膀，在西德尼亚掀起了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惊涛骇浪。
    从这桩冤案中暴露出来的，是地下城潜藏已久的黑暗。
    随着舆论的甚嚣尘上，地下城与西德尼亚的矛盾彻底被引爆，克莱恩在议会上再次提出的「卫星计划」终于获得了所有人的重视。
    而因此即将在荒野上建立的，人类的第二座城邦「卫星城」，将永久改变人类发展的进程。
    谁能想到，这对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少女，竟能在冥冥之中打乱西德尼亚的固有格局，改变了历史的发展？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是而已。
    “听说，我是西德尼亚这五年来的第一位新晋律使。”
    艾莉亚抬起头，眼眸闪闪发亮，“就连那位秦柳大人，也不曾获得过律器的认可。”
    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两个月前，秦柳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试探罗伊的底牌，甚至还下手没轻没重的将他打伤。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普通人，没有一丝力量。
    但现在不同了，她不仅觉醒了传承，获得了律剑咎瓦尤斯，也即将成为神圣骑士团的骑士队队长，拥有属于自己的骑士小队。
    她已经在心里默默起誓，没有人能再在她的眼前伤害罗伊。
    没有人。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呀？”
    看着眼前的少女嘟起嘴，罗伊哑然失笑。
    女人还真是记仇的生物。
    对于秦柳，他倒是没有特别的想法。即使当时比试时被打伤，但跟秦柳后面帮他的忙相比，这点苦头不算什么。
    他的器量还没小到这种程度。
    虽然目前秦柳的性格和想法都证明了他们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就算偶有交集，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但这又能如何呢？
    能猜透其心思的人从来不可怕，他反而更担心看似和善的里昂，谁也猜不透这位神圣骑士团的团长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次他打算争取什么样的利益，又打算为了这些利益放弃谁，牺牲谁？
    如果艾莉亚没有成为律使，没有同里昂讨价还价、平起平坐的资格，他其实是更倾向于让她拒绝神圣骑士团的邀请的。
    没有实力的人在秦柳面前只是会挨一顿揍，而如果换成里昂，怕是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但艾莉亚说的没错，这段日子确实是他们苦尽甘来后的美好时光。
    他们也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强了，不仅是艾莉亚成为了律使，他也有拥有了神之心。
    终有一天，他和艾莉亚会强大到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届时，他们自不必再仰人鼻息，曾经一路走来的泥泞和坎坷，都会成为彼此身上的荣冠和勋章。
    ……
    翌日一早，阿诺德府里便热闹了起来。
    雷诺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同赛巴斯、玛丽大婶和一群护卫一起在门口整装待发。
    罗伊和艾莉亚在门口为他们送行。
    “赛巴斯他们要跟着我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了。”
    雷诺骑在马上看着罗伊，“你已经长大了，家中的守卫和仆从你都可以用你的名义重新招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崭新的阿诺德府。”
    “放心吧，不会让您失望的。”罗伊点头。
    “那我们要走了。”
    雷诺坐在马上看着罗伊，“照顾好自己。”
    罗伊挥了挥手，一脸深情：“再见了，父亲。”
    雷诺哈哈大笑：“不要感到寂寞，只是换了个工作地点而已，每个月我都会抽几天回来看你们的。”
    罗伊：“啊不……不用来看我们也没事的……”
    雷诺：？
    待到雷诺等人离去，罗伊看向艾莉亚：“你也要出发了？”
    此时的艾莉亚穿得不再是女仆装，而是昨天里昂送来的骑士团制服。
    灿烂的晨光倾洒在她的脸庞上，碧色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炯炯有神，略显单薄的嘴唇如同抹上了鲜艳的口红一般明媚诱人。
    淡金色的中长发披肩而下，修身笔挺的红白色长袖制服外面还披着一件白色披风，上面绘有神圣骑士团的郁金香徽章。
    佩戴在她腰间的，则是象征着她超然地位的律剑咎瓦尤斯。
    这位少女骑士的王道征途正要从现在开始。
    “我要去骑士团总部报道了。”艾莉亚点了点头。
    罗伊伸出手整了整她的衣领，随后满意的叉腰点了点头：“不错，合身又漂亮，不愧是我家的女仆，穿什么都好看。
    “去吧，艾莉亚，告诉骑士团的那帮老骨头，克里斯蒂安家族回来了！”
    ……
    随着将艾莉亚也送出门，整座偌大的阿诺德府便只剩下了罗伊一人。
    他站在原地环视着空荡荡的府邸，不由摇头失笑。
    明明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的安静氛围，为何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突然又觉得有些寂寞呢？
    拍了拍脸颊，把心中的杂念抛在脑后，罗伊回到自己侧院的工作室里，继续鼓捣自己的小发明。
    之前在地下城面对罗曼的时候，他就是用自己亲手设计的黑狙和特殊的灵力箭矢完成了绝杀，这同样给予了他极大的信心。
    只要有充足的底牌，以弱胜强并非不可能。
    如今，他已经把钻研的方向从机械结构变成了灵力机关，制作灵器才是最契合传承者的一条路。
    这一鼓捣，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直至肚子发起了抗议，他这才将手中的图纸放回桌上，打算去吃午饭。
    艾莉亚虽然去骑士团报道了，但还是为他准备了午饭，罗伊溜达进厨房，将保温好的午餐端上了桌。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他准备也同样出一趟门，去书店逛逛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然后再去斩炎武器铺，和约翰大师交流了一下灵力机关的设计心得。
    这时，他突然看到府邸大门外面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人正伸着脖子朝府里四下打量着。
    似乎在疑惑堂堂一个贵族府邸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事吗？”罗伊走出来问道。
    原以为对方和前几天的那些人一样，是过来阿诺德府串门攀交情的，但凑近一看发现也不对，这位似乎长得太过年轻了一些。
    这是一位栗发蓝眸的少女，年纪大概和他相仿，眼睛半眯着如同一只慵懒的猫，显得有些睡眠不足，穿着一件灰色大衣，手里还拿着一沓文件。
    看起来不像是来拜访攀交情的，而更像是串错门的996社畜。
    “请问……这里是阿诺德府吗？”
    她低头确认了一眼文件，问道。
    罗伊点了点头：“你是？”
    “你就是罗伊·阿诺德吧？”
    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朝他递去一张信封，“我叫姜簌簌，克莱恩委托我转交给你一封信。”
    姜簌簌？克莱恩？
    罗伊微微一愣，旋即想起来。
    在欢送会上，克莱恩曾说要介绍给他一个同龄的女孩认识，而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姜簌簌。
    所以她和克莱恩又是什么关系？
    怀抱着疑问，罗伊接过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罗伊，近来可好？
    “我因为一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便写信为你说明一些情况。
    “之前瞳恩曾拜托我调查地下城的袭击事件，他们使用了一种红色药剂，能使普通人在瞬间拥有三阶狂战士级别的身体强度。
    “现在我已经调查出了结果，这批红色药剂的名字叫做“燃烧之血”，是传承者研究院的研究成果之一，但是因为它的副作用超出了预想，最后研究院决定对其成品进行废弃处理。
    “但不知为何，它们没有被废弃，而是通过了某种特殊渠道被移交到了一个佣兵团的手中，那个佣兵团叫做北鸦，现在正准备用燃烧之血来对付黑旗。
    “姜家是传承者研究院的掌管者，而你面前的这位女孩，就是我曾经给你介绍过的姜簌簌，她是姜家的旁系，也是研究院的见习研究员。
    “她会代表研究院前往荒野，回收并销毁残余的燃烧之血，同时，我这边也为黑旗佣兵团送去了一车物资，需要她一同捎去。
    “请你帮她联络上黑旗佣兵团在城里的联络人，算是帮我一个忙，等我抽出时间后，一定登门拜谢。
    “克莱恩。”
    “唔，登门拜谢什么的，真是太客气了……”罗伊将这封信来回扫了两遍，随后向面前的少女重新确认道，
    “只需要我帮你联系上黑旗佣兵团的联络人就行了？”
    姜簌簌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我现在就有空，直接出发？”
    “当然可以。”
    姜簌簌走向身后的马车，将文件塞入一旁的包裹后，竟是直接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她还会驾驭马车？
    罗伊微微一愣：“就你一个人吗？”
    姜簌簌疑惑的歪着脑袋：“不然呢？”
    “你是研究人员吧？你接下来应该准备去荒野吧？不带些护卫吗？”
    “我确实是传承者研究院的见习研究员。”
    姜簌簌回答道，“研究员也是需要出外勤的，包括测试武器、回收检测装置等等，有些情况是很危险的。
    “正因如此，我们很少会带普通侍从出外勤，因为传承者能面对的情况，普通人往往面对不了，反而会拖我们的后腿。”
    “你……是姜家的人吧。”罗伊迟疑了一下。
    他原本想说“还以为神殿世家的子弟身边，总会有传承者护卫跟着呢。”
    但后来想想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尖锐，于是闭上了嘴巴，坐上马车。
    似乎看出了罗伊的疑惑，姜簌簌平静的叙述道：“我现在还只是一名见习研究员，哪会有厉害的护卫随时跟着我。
    “而且，我只是姜家的旁系，大家族的旁系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的。”
    说着，她熟练的扬起马鞭。
    马车朝下城区驶去。

 第七十一章：不会近战的法师不是一名好战士

    即使说出自己旁系的身份，姜簌簌的语气也十分平淡，似乎这个问题她已经对其他人回答过无数遍了。
    罗伊决定换个话题：“在欢送会的时候，克莱恩曾经跟我提过你，只不过当时我没找到你。”
    “原来如此，你应该是七点之后才来的。”
    姜簌簌点了点头，“你来晚了，那场欢送会六点开始，我参加了一个小时，然后就回实验室继续研究课题去了。
    “之后，克莱恩也跟我提起过你，他说你是和我同龄的非常厉害的传承者，但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我对此持保留态度。”
    “你还……真是严谨。”
    罗伊有些哭笑不得，“看起来你和克莱恩关系很好。”
    “我的父母是姜家与佛罗伦萨家族联姻的牺牲品，从血脉上来说，克莱恩是我的远房表舅。”姜簌簌回道。
    牺牲品……
    罗伊噎了一下，感觉这天又聊死了。
    他自诩算是个闷葫芦，但姜簌簌更是重量级，不会聊天的程度还在他之上。
    不过，姜簌簌和克莱恩应该只差三岁，居然辈分都隔了一辈，这也算是大家族的特色了。
    哪怕这一代大家是同龄，但每个人的结婚时期和要孩子的岁数都不一样，时间久了，到了后面几代，偶尔也会出现舅舅和外甥岁数差不多的情况。
    之后一路无话，马车开到了下城区，在罗伊的指引下停靠在了葬仪馆的门口。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罗伊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肌肉。
    这辆马车的车厢倒是宽敞，但里面摆满了克莱恩准备运送给黑旗的物资，反而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
    他还得防备自己不要压到物资，使得自己在车厢里坐得很是变扭。
    推门走进葬仪馆，屋内的隔间探出一个地中海脑袋：
    “有客人？”
    “格林店长，新年快乐。”罗伊点头致意。
    “这不是罗先生吗，新年快乐呀！”
    格林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随后回头使唤道，“艾琳娜，罗先生来了！”
    “来了来了！”
    艾莉娜快步迎了过来，为罗伊端茶倒水，“罗先生是来找鲍勃大哥的吗？”
    “对，我有个朋友约好了要和他见面。”
    罗伊指了指身后的姜簌簌。
    艾琳娜面露难色：“可是，鲍勃大哥在神启日的那天就跟团里的人一同去荒野了。”
    罗伊一愣：“他没有提过有人会来找他吗？”
    她迷茫的摇了摇头。
    罗伊沉吟片刻：“那我去地下城的据点里再看看吧。”
    “好，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了，谢谢你的关心。”罗伊起身，在桌上留下一枚银币。
    格林看在眼里，笑得合不拢嘴：“哎呀罗先生，都多熟的人了，还跟咱们客气。艾琳娜，还不快谢谢罗先生？”
    “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罗伊起身，“对了艾琳娜，我帮你把那瓶纸花交给克……夏洛克了，他说他很喜欢。”
    “是吗？那就好……”
    艾琳娜的脸蛋红扑扑的，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罗先生！”
    走出葬仪馆，方才没有说话的姜簌簌这才开口道：“夏洛克应该是克莱恩的化名吧？”
    “你很了解嘛。”罗伊笑道。
    她抿了抿嘴：“……他曾经也在我面前用过这个假名。”
    为了防止她把天聊死，这次罗伊没有轻易接话茬，而是说道：“接下来我们得去一趟地下城，黑旗在那儿的据点里应该还有人在。”
    他曾经与瞳恩一起去过黑旗位于地下城的据点，因此并没有太废功夫，来到地下城后，很快便循着记忆来到了据点门口。
    “哒哒哒……”
    罗伊敲响了大门。
    “哒哒哒……”
    “哒哒哒……”
    四周静悄悄的，清脆的敲门声在沉闷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寂寥。
    罗伊皱起眉头：“不会人全走了吧？你们交接环节没沟通好？”
    这时，他突然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门的另一头有人问道：“谁？”
    罗伊扬声道：“瞳恩应该跟你们提到过，我们是来给黑旗送物资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旋即门被拉开了一丝缝隙，一位佣兵打扮的中年男人朝门外瞅了两眼，最终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就你们两个人？”
    罗伊点了点头。
    “进来吧。”他打开门，“最近局势比较紧张，大家都挺小心谨慎的。”
    “确实谨慎一点好……”
    罗伊往屋内看了一眼，“你们黑旗还剩几个人留在城里啊，荒野的局势有那么紧张吗？”
    “没有几个人。”中年男人随口说，“荒野上各个佣兵团都打起来了，哪里都需要人手。”
    “为什么打起来了？是因为要争夺卫星城的选址吗？”
    “因为……我怎么知道！？”
    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到底进不进来？”
    罗伊和姜簌簌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
    “你也闻到了？”罗伊问道。
    姜簌簌点了点头：“房间里的血腥味，很浓。”
    中年男人变了脸色，他吹了声口哨，街道两旁顿时涌现出数名佣兵，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屋内同样走出几人，衣着看上去跟印象中黑旗佣兵的穿着并不一样。
    罗伊心中一沉。
    “原来如此，你们捣毁了黑旗在地下城的据点，看来你们是北鸦佣兵团的人。”
    姜簌簌看着为首的中年人，平静的说道，“燃烧之血就在你们手里吧？我是研究院的研究员，请把它交还给我，然后去认罪自首吧。”
    “研究院的人？她是传承者！”佣兵们用眼神迅速交流了一下，接着退后一步，从怀里掏出一管红色药剂。
    这一边，姜簌簌的表情不变，语气则显得有些无奈：
    “我劝你们不要喝它。燃烧之血的副作用极大，不仅会让你们精神萎靡、食欲不振、肌肉酸痛、记忆力消退，还会透支你们的生命力，让神志变得疯狂，同时具有非常强烈的成瘾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你们喝了，也打不过我……”
    “啪！”
    空试剂管被狠狠的砸碎在地上，中年男人猩红着眼，露出残酷的冷笑：
    “别把大叔看扁了啊，小鬼！
    “该让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传承者们尝尝苦头了。”
    罗伊耸了耸肩，拔出腰间的匕首：“他们其实挺可怜的，一辈子没有见过真正的强大，以为磕完药后自己就天下无敌了。
    “而在得到了力量后，他们也只会用更大的暴力来欺压同类。所以不需要劝解他们，也不需要怜悯他们……
    “只需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仅此而已。”
    “欺压同类？荒唐！”
    中年男人感受着体内喷薄而出的力量，微微甩了甩肩膀，身上传来一连串爆豆般的响声，“我们北鸦只招收城区人，地下城贱民怎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同类？”
    见所有佣兵都无视了自己的劝告，统统将药剂喝完，姜簌簌不由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随后看向罗伊：“交给我吧。
    “燃烧之血被盗是研究院的失职，至少这些人，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罗伊点了点头，放下匕首。
    姜家是「唤流」一席的代表，他还没见识过「唤流」的战斗方式，同时也好奇姜簌簌的实力水平。
    “狂妄！”
    将她的话听在耳里，为首的中年男人瞪着猩红的眼睛，拔出腰间的砍刀就要朝她挥去。
    谁知上半身是动了，下半身却一时没法跟上，头重脚轻的落差感让他身体前倾，向前跌去。
    眼看就要摔倒，他下意识的用手撑地，这个时候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滩沼泽。
    这摊沼泽如同强力胶水一般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脚和手掌，即使以他三阶狂战士的身体强度，一时半会也很难挣脱。
    唤流三阶技能：「沼泽术」。
    胜负在瞬间就已经分了出来，在中年男人挣脱沼泽束缚的这几秒，姜簌簌高举双手，一把寒冰巨锤在手中迅速成型。
    唤流三阶技能：「冰魄凝结」。
    兵无常道，水无常形，利用这个技能，唤流可以凝结出任意形态的武器辅助作战。
    一锤砸爆了那人的头颅，剩下的佣兵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姜簌簌松开巨锤，右手伸出，凝聚出一根由寒冰长矛。
    扔出长矛，命中远处的敌人，同时手中再度凝结出一把寒冰大剑，朝蜂拥而至的佣兵们挥扫而去。
    由冰魄凝结而成的武器不仅锋利无比，而且附带了冻伤效果，被寒冰大剑砍伤的佣兵创口处凝出点点冰晶，极大程度上限制了他们的恢复能力。
    对于远距离目标，她会投掷冰矛；对于近距离群体目标，她会挥舞冰大剑；而如果有漏网之鱼近了身，她则会凝聚冰锤，或是召唤冰盾进行作战。
    同时用沼泽术等其他辅助技能拉扯战场。
    一个法师职介的「唤流」，战斗方式居然如此的丰富和多变。
    罗伊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才知道原来法师也可以这么玩。
    不对，在此之前他接触到的另一位法师是「唤雷」传承的秦柳。
    她好像也是近战法师来着……
    近战系传承已经那么卷了，你们法爷就不要再来抢饭碗了好吗！
    不过，罗伊敢肯定，正如同秦柳是「唤雷」中的异类，也并不是每一位「唤流」都能像姜簌簌那样，面对那么多的敌人还能游刃有余的。
    她之所以可以驾驭那么多的武器，可以拥有那么多的攻击方式，可以应对那么多的战况，不是因为她是唤流，而是因为她是姜簌簌。
    或许也只有「唤流」一席代表的姜家，才能将这个传承的战斗方式研究得如此透彻，并且培养出姜簌簌这种实战高手。
    她行云流水，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的战斗方式背后，代表着她对战局的掌控和对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的精通，以及姜家深厚的传承底蕴。
    不仅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三阶实力，实战能力更是高到吓人，怪不得她有自信独闯荒野。
    随着寒冰大剑掠过眼前最后一人的脖颈，街上再也没有站着的佣兵，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刺骨的寒意所覆盖，冻得人鼻头发酸。
    姜簌簌低下头，手里的寒冰化为淡蓝色的星星点点消散在空中，她垂眼望着满地的尸体，微微叹了口气。
    “没事吧？”罗伊走过来问道。
    姜簌簌摇了摇头：“我们去据点里看看吧，里面应该会有一些线索。”
    其实方才在门口闻到血腥味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黑旗的联络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走进据点，在里屋，他们果然发现了三具蜷缩在墙角的尸体。
    这三具尸体被绳子捆住，身体已经严重变形，从手到脚的所有骨头都被捏成粉碎，好像是被一头巨象碾压过一样，身下的地板上满是鲜血。
    可想而知，他们在生前遭到了多么残酷的严刑拷打。
    罗伊蹲在尸体前，从他们的领口处翻出佣兵挂牌，确认道：“他们确实是黑旗佣兵团的人。
    “也就是说，负责接应的联络人已经被杀了。”
    “罗伊，看这里。”姜簌簌来到隔间，发现了一位幸存者。
    他全身上下倒是没有严重的伤势，手臂上有一道比较粗的划痕，但是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人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罗伊走了过来，同样从他的领口处翻出佣兵挂牌。
    “这是北鸦的佣兵。”
    他深吸一口气，“看样子是进入了嗑药后的疲软期，应该就是他拷打的那三名黑旗的联络人。”
    之前北鸦想要暗杀夜莺的时候，考虑到她是传承者，行动还算谨慎，参与暗杀的人都没有携带能证明身份的佣兵挂牌。
    而这一次清剿黑旗的据点，他们就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因为磕了药的佣兵对付普通人，战况是压倒性的。
    如果他们来得再晚一点，北鸦的人就已经在得手之后溜之大吉了。
    亦或者是把案发现场从容的收拾完毕，然后换上黑旗佣兵的衣着和挂牌，以此欺骗找上门的人。
    姜簌簌掏出一管淡蓝色的药剂，走上前去，喂给那昏迷的北鸦佣兵喝。
    “这是？”罗伊有些好奇。
    “燃烧之血的对策药，如果及时服用，能稍微减轻燃烧之血给身体带去的副作用。”
    姜簌簌回答道，“只不过，即使是喝了对策药，燃烧之血带给人体的伤害依旧是严重且不可逆的，所以它才会被我们废弃。”
    服下蓝色药剂后不久，北鸦佣兵悠悠转醒，当看到眼前陌生的两人时，脸色不由一变。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牢牢绑死。
    而就算没有绑住，他知道自己也逃不掉了，在嗑完药之后，他现在虚弱至极，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更别提反抗。
    “醒了？”
    罗伊蹲在他面前，手中比划着匕首，淡淡的说道，“把你知道的一切，统统交待出来吧。”

 第七十二章：不得不去的理由（六更）

    一开始，北鸦的佣兵只是紧闭着嘴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罗伊给他大腿来上了两刀，他便很痛快的什么都招了。
    罗伊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你们北鸦是下城区人组建的佣兵团，明明和黑旗井水不犯河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老大说了，雇主出了大价钱，要我们捣毁荒野上的地下城势力。”
    佣兵咬紧牙关，大腿处传来的剧痛使他看向罗伊的眼神中夹带着恐惧，“荒野上的地下城势力中，就数黑旗佣兵团最厉害，所以我们才会针对它。”
    “为什么要捣毁荒野上的地下城势力？”
    “当然是看上了他们在荒野上的产业！尤其是黑旗，在荒野上占据了一块宝地，在那里建立起来的聚集地听说连神殿都想要收购它，我们也想把这块地给抢过来。”
    罗伊眼神一凝。
    他知道在卫星计划中，神殿会优先选择荒野上一处地理位置最好、周边资源最丰富的聚集地，将其扩建成卫星城。
    看来卫星城的理想选址就是黑旗建立的那块聚集地了。
    如果西德尼亚真准备把黑旗的聚集地扩建成新的卫星城，作为聚集地的原主人，黑旗佣兵团一定会得到西德尼亚的奖励和优待。
    甚至还会在神殿的授意下，继续管理卫星城周边一部分的产业，这其中的权力和利益可大了去了。
    而现在，有人希望摧毁黑旗的势力，夺走黑旗苦心经营多年的聚集地，成为这块地盘的新主人，代替黑旗获得神殿的奖励和优待。
    “还有一个问题。”
    姜簌簌在一旁问道，“是谁把药剂送到你们手里的，是你们的雇主吧？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我哪知道啊……”佣兵有气无力的呻吟道。
    罗伊又给他的大腿插上一刀：“我建议你仔细想一想，还是说，你希望我以牙还牙，把你的骨头也捏碎？
    “对于你们这种施暴者，我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真不知道！”佣兵浑身颤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打听雇主的来历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您就放过我吧……”
    罗伊和姜簌簌对视一眼，知道他应该没有说假话。
    看来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我不知道北鸦的手里还剩多少药。”姜簌簌蹙着眉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研究院连燃烧之血的制作配方都泄露出去了。”
    罗伊沉吟：“指望一个小喽啰回答所有问题也不现实，想要知晓这种情报，看来必须得抓住副团长级别以上的人物才行……喂，你怎么了？”
    他的余光突然发现这名佣兵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佣兵身体的颤抖突然变成了癫痫一般的抽搐，他的眼神发直，嘴里也开始溢出鲜血。
    “糟了。”
    姜簌簌脸色一变，来不及解释，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企图喂到他嘴里。
    但为时已晚，药丸在佣兵的嘴里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他就已经倒在地上，瞳孔迅速扩散开来。
    “这是？”罗伊眼瞳一缩。
    “应激性猝死，长期服用燃烧之血的后遗症之一。”
    姜簌簌叹了口气，“燃烧之血并不是什么神药，作为一定时间内拥有强大力量的代价，便是在疲软期间身体素质的大幅下降。”
    “在这段时间里，如果再次遭受剧烈的创伤与疼痛，就会令身体机能完全崩溃。”
    “早点说嘛。”罗伊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看来是我下手太狠了。”
    “这不怪你。”
    姜簌簌摇摇头，“当选择服用燃烧之血后，他的结局就注定会变得十分凄惨。
    “哪怕已经察觉到了这幅药剂的危险性，强烈的成瘾性依旧会迫使他一次次的服用燃烧之血，在这个过程中，他会逐渐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杀戮机器，最后在剧烈的疼痛中死去。
    “而能引发应激性猝死，就证明了燃烧之血已经将他的身体破坏的千疮百孔，就算放着他不管，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她站起身来，认真的看着罗伊：“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要将这种药品回收和销毁。
    “研究院研究这个项目的最初目的是为了造福人类，让更多普通人能在恶劣危险的环境下拥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让他们变成现在这种无法善终的杀戮机器。
    “无论是服用它的人也好，还是被服用者杀害的受害者也好。作为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因为我们研发的药物而死去。”
    “目的是造福人类……么？”罗伊默然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可外面一片沉寂，连些微的风都没有。
    “我相信西德尼亚确实有造福人类的初衷，可眼前的地下城，却是对这个初衷最好的讽刺，给人们带去浩劫的往往是一些高尚的东西。
    “一个卫星计划居然拖了三百多年，直到现在拖无可拖，才极不情愿的开始推行。
    “即使这样，中间还要出幺蛾子，研究院的药品泄露，黑旗被人买凶，很难说跟卫星计划没有关系。
    “那些上位者为了在荒野上争取到主动权，攫取更大的利益，甘愿把所有人当做用之即弃的棋子，姜簌簌，你会是其中的棋子之一吗？”
    “我不是。”姜簌簌坚定的说，“我是自愿接下这趟外勤的，除了想回收燃烧之血外，我还有另外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什么？”
    “你认识黑旗佣兵团的一个人吗，她的名字叫利兹，或者说……夜莺。”
    “我认识。”
    “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室友，每年假期她都会回去帮家里的忙，今年也是如此。”
    姜簌簌低声道，“我知道她的家就是黑旗佣兵团，她现在应该正和黑旗的其他人在一起守在荒野上，而北鸦盗走我们的药品，想要对付的就是她所在的黑旗，我无法坐视不管。”
    “原来如此。”
    罗伊摸了摸下巴，“恕我冒昧，我想问的是，为什么研究院只派出一名见习研究员来追查被盗药品的下落？”
    姜簌簌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的实力不够？其实我还有防身的底牌，只是我没用而已。”
    “这跟你本身的实力没有关系，只跟你的身份有关系。”
    罗伊强调，“你只是一名见习研究员，如果真按你所说，药品泄露是件严重的事，那么研究院绝不该只派一名见习研究员来处理这件事。”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姜簌簌蹙着眉头，“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研究院先发现了药品泄露，而是克莱恩调查到了燃烧之血出自研究院，研究院经过核查，这才发现药品泄露了……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是研究院故意把药品泄露出去的吧？”
    罗伊摊了摊手：“我们无从得知药品泄露的真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研究院对此次药品泄露事件并不重视。
    “它们只派了一名见习研究员去摆平这件事，它们似乎从不怀疑你可能完不成任务——不，或许它们本来就不希望你完成任务。
    “或者说，等你最后完成任务的时候，它们的事情也已经办完了。”
    姜簌簌呆了一下：“如果真要拖到那个时候，燃烧之血又会害死多少人？”
    “比起这个，难道你不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吗？”
    罗伊反问道，“如今黑旗的联络人被杀，你恐怕只能一个人去荒野了。可谁知道你会在荒野上遇到什么？比起天灾，可能人祸会更多一点吧。”
    这同样也是他疑惑的一个点。
    是克莱恩给线索让姜簌簌去追查这起药品泄露事件的。
    但在之前与克莱恩短暂的相处中，他相信克莱恩的为人。
    这位善良的前守夜者，如果不是托他的福，艾莉亚家的冤情绝无平反的可能。
    连对待艾琳娜这样素不相识的地下城住民都如此温柔，他不可能将姜簌簌的安危置之险地。
    更遑论姜簌簌与他有血缘关系，如果此行去荒野凶险异常，克莱恩明明应该第一个警告她不要掺和这件事才对。
    可现在，克莱恩不仅给了姜簌簌燃烧之血的线索，还把他也卷了进来，这是否意味着，一切都在克莱恩的计划之内？
    “可能是我之前说得不够清楚。”
    姜簌簌解释道，“研究院那边确实只派了我一个人来调查这次事件，但克莱恩却为我找了两位帮手——你是其中之一。
    “在我找你之前，他还让我送了一份信到帕拉丁家族的府邸。
    “据他所说，帕拉丁所执掌的神圣骑士团会协助我调查这件事。
    “只是，帕拉丁府邸的守卫告诉我，神圣骑士团团长里昂大人现在正在骑士团处理要事，脱不开身，我实在等不及，便先过来找你了。”
    原来如此，罗伊心中了然：“我知道里昂大人现在在忙什么。”
    如果说骑士团今天有什么要事需要里昂亲临主持，那必然就是律使艾莉亚的入职一事了。
    西德尼亚还真是小。
    “有这么一位大人物愿意协助你，难怪克莱恩如此放心。”
    罗伊颔首，“虽然黑旗的联络人不在了，但我知道他们聚集地的地址，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等明天你见了里昂大人，就跟神圣骑士团的帮手一起前往荒野吧。
    “姜簌簌同学，祝你好运。”

 第七十三章：骑士的荣幸（七更，为盟主月光

    傍晚，回到阿诺德府，罗伊微微一呆。
    雷诺带着所有的家臣离开了，艾莉亚也去了骑士团总部报道，在自己离开家之前，府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可现在这里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门口站着两名面生的守卫，还有几名仆从在府邸里打扫卫生。
    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再三确认了门牌，罗伊心中泛起嘀咕，往府里走去，门口的守卫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喝止道：“请问阁下，何事拜访阿诺德府？”
    罗伊的表情怪异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庞：“我是罗伊·阿诺德。你们不认识我，怎么还看我家的门？”
    “罗伊！”
    艾莉亚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注意到了门口的少年后，她连忙从府里迎了出来。
    身上依旧是上午离开时穿着的红白色骑士团制服，而连同她一起走过来的，则是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辛西娅·威尔逊。
    “辛西娅大人。”
    罗伊朝艾莉亚点了点头，随后向辛西娅躬身致意。
    “不要怪守卫不认识你，他们第一天来这里报道。”
    辛西娅笑道，“艾莉亚既是西德尼亚的律使，也是神圣骑士团未来的副团长，住着的府邸怎么能连最基本的守卫和家仆都没有呢？
    “当然，希望你不要误会，这些侍从并不是骑士团安排的人，而是艾莉亚自己挑选招聘的，契约也由艾莉亚和他们签署，跟骑士团没有任何关系。”
    一旁的守卫此时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少年的身份，立刻弯下腰去：“原来是罗伊老爷，还请您原谅我们方才的无礼。”
    “老爷……”罗伊嘴角一抽。
    雷诺才刚离开半天，自己在这个家里就从少爷晋升为老爷了？
    艾莉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他们是在阿诺德府工作，所以我当时在契约书雇主那一栏里签的是你的名字。”
    代签？罗伊微微一呆，然后就听见守卫恭维道：“感谢夫人用如此优渥的待遇签下我们，我们一定尽忠职守，报答老爷和夫人的赏识之情。”
    “夫人……”
    罗伊彻底傻眼了，艾莉亚垂下头没有反驳，脸上迅速染上了一抹霞红。
    这守卫打小就会说话。
    “咳咳！”
    一旁的辛西娅用力咳嗽了起来，“艾莉亚，作为这段时间指导你修行的师父，我有必要提醒你，现在正是你提升实力的最佳年龄段，千万不要为了其他事而分心。”
    “我明白的。”
    艾莉亚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她真的听进去了没有，“天色不早了，辛西娅大人，留在这里吃顿饭吧。”
    辛西娅点了点头，顺势答应下来：“刚好我有话想对你们说，那就边吃边聊吧。”
    艾莉亚有些猝不及防，但脸上还是挂上了微笑：“好的。”
    原本只是客套，经历了如此丰富充实的一天，她正有数不尽的话想跟罗伊聊呢。
    不过，既然辛西娅发话了，无论如何也要对她保持尊敬。
    辛西娅·威尔逊，三十岁出头的她不仅是骑士团的副团长、强大的八阶神圣骑士，还将成为自己在传承者修炼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
    在她入学传承者学院之前的这半年，都会由辛西娅负责指点她的训练和修行。
    三人在正厅相继就座，只不过罗伊并没有坐在雷诺以前坐的主席位上，而是和艾莉亚一起像往常一样坐在侧席，辛西娅坐在对面。
    侍从鱼贯端来佳肴，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艾莉亚招来的新厨师无疑拥有西德尼亚顶尖的烹饪技艺，就眼前这些菜品的卖相，跟秦家晚宴上的菜肴相比也不遑多让。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能和神殿世家平起平坐的律使，在家中享受最顶级的美食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到了这一层级，钱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从今往后，他们也要逐渐适应这些生活细节上的变化。
    虽说是边吃边聊，但辛西娅并没有这种习惯，她沉默而专注的吃完晚餐后，见面前二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罗伊，你应该已经见过姜簌簌了吧。”
    罗伊心中了然，点头道：“里昂大人应该也已经看过克莱恩先生给他的信了吧。”
    “帕拉丁家族和佛罗伦萨家族已达成合作关系，我们会帮助姜簌簌在荒野上完成她的使命。”
    辛西娅一脸肃容，“这也是我准备找你们商量的事。”
    罗伊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这和他与艾莉亚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把黑旗聚集地的地址告诉给了姜簌簌，接下来姜簌簌只要带着神圣骑士团的护卫一起去荒野就好了。
    难道说……
    仿佛是印证了他脑海里刚刚浮现出来的猜测，辛西娅点了点头：“里昂大人想问问艾莉亚，她是否有兴趣接下这趟护卫任务。”
    “里昂……大人是认真的？”
    罗伊忍住了吐槽的冲动，“艾莉亚现在的实力连二阶都没到啊！”
    “当然不会让艾莉亚一个人去的。”
    辛西娅微微一笑，“我们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艾莉亚，怎么可能让她孤身一人前往荒野呢？如果艾莉亚愿意接下这趟任务，我就会以保护的名义与她同去。
    “有我在，别说是荒野，哪怕是世界树的高层世界，我也有自信护得艾莉亚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想让艾莉亚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里昂大人和我一致认为，这是让艾莉亚获得历练的一次好机会。
    “实战是传承者变强的唯一且快速的途径，让艾莉亚去世界树里进行历练固然可以，但她半年后入学传承者学院，届时会有大把在世界树里闯荡的时间。
    “而在荒野上历练的机遇却是非常稀有的，别说普通人，就连传承者也鲜少去过墙外，这对艾莉亚来说同样是增长见识的好机会。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建议，最后的选择权依然在艾莉亚的手上。”
    于是，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艾莉亚。
    艾莉亚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随后问道：“请问……
    “姜簌簌是谁？”
    重点是这个？
    罗伊有些哭笑不得：“她是传承者研究院的见习研究员，为了追查药品泄露的事件而前往荒野……”
    他把前因后果简单的梳理了一遍，艾莉亚点了点头，看向辛西娅：“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可以吗？”
    辛西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随后颔首起身道：“我明天早上会过来一趟，届时告诉我你的想法。
    “如果你愿意接下任务，今晚就请做好去荒野的准备，明天我们立刻出发。”
    两人将辛西娅送至门口，望着她坐上马车离去的背影，艾莉亚的身子稍稍往罗伊那边靠了一些，问道：
    “少爷，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你啊……”
    罗伊无奈的扶额，“从今天开始，你已经是一位独当一面的骑士了，就连西德尼亚最有权势的大人物都会倾听你的想法，不如试着自己做出决定怎么样？”
    “我怕你……”
    艾莉亚话到嘴边，期期艾艾的说道，“但我是您的女仆和骑士啊？肯定得询问您的意见嘛。”
    “您您您，您你个大头鬼啊！”
    罗伊又好气又好笑的捏着她的脸，把她两边的脸颊扯得鼓鼓的，
    “怎么还是改不掉用敬语的坏毛病，显得那么生分，我甚至怀疑你有点抖m的倾向。”
    “唔唔唔……”
    艾莉亚不明白抖m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阻止罗伊捏她的脸，直到他放下手，艾莉亚这才揉了揉红通通的脸颊，说道，
    “我不清楚荒野上的事，也没有和那个叫姜簌簌的研究员接触过，更不明白这个护卫任务的背后代表了什么，所以无法做出选择。
    “如果少爷知道些什么的话，请告诉我吧。”
    “这才是像样的回答。”罗伊拍了拍手，满意的回答道，“本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危，但既然辛西娅决定担当你的护卫，我也便放心了。
    “艾莉亚，还记得我们在下城区遇到的那名叫夜莺的同学吗？
    “她在地下城被歹徒袭击，差点遭遇不测，是我们救了她。而对方之所以拥有匹敌传承者的力量，是因为他们喝下了一种名为燃烧之血的禁药。
    “这种药是研究院的一项研究成果，它会令服用者丧失理智并死亡，因此极其危险。原本应该被销毁，但是却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了杀害别人的凶器。”
    “而那位叫姜簌簌的研究员，正是为了将这种药追回并销毁才前往的荒野。”
    “原来是这样，我大概明白了。”艾莉亚歪着脑袋，“也就是说，她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对吧？”
    罗伊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艾莉亚一脸认真的说道，“少爷，我们一起去帮她吧。”
    “那么果决？不再考虑考虑？”
    罗伊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泼着冷水说道，“荒野上可没有那么好玩，不仅天灾肆虐，凶兽环伺，很可能还会有杀手在盯着我们。
    “一路上，伙食也只能吃一些干粮，每时每刻都要打起精神，还要轮流守夜睡不好觉，更没有办法随时保持身体清洁……”
    “这些方方面面，你都想过了吗？”
    艾莉亚沉思了一会儿，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些问题，而是轻声说道：
    “少爷，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感恩，在我家蒙冤遭受绝境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挺身相助。
    “不仅是少爷，还有克莱恩先生，以及在地下城一起战斗过的黑旗佣兵团的大家，即使是那位下手没轻没重的秦柳姐姐，我对她也抱有莫大的感谢之情。
    “大家的温柔和信念如同一道道火炬，使我撑过了黎明到来前的黑暗。我一直想为别人也做些什么，而现在，我拥有了能保护他人的力量。
    “我愿意将我的力量为他人所用，我也想化身火炬，成为照亮别人黑暗的那一束光。”
    她抬起头，眼神温柔而坚定，“若是能因此拯救哪怕一个人，都是我身为骑士的荣幸。”
    “是吗……”
    艾莉亚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而有力量，罗伊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去吧。”
    “嗯！”
    艾莉亚展颜一笑，“我去准备明天的行李，少爷，您要备马吗？还是说想坐马车？”
    “我？”罗伊顿了一下，“我也要去？”
    “难道您不担心黑旗的朋友们吗？叔叔应该也很想见你的。”
    罗伊有些踌躇：“话是这么说，但这次任务是里昂和辛西娅为你特地准备的荒野修行，我去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
    他对荒野其实一直抱有浓厚的好奇心，再加上黑旗此时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去尽一份绵薄之力倒也未尝不可。
    但他摸不透辛西娅对他加入队伍这件事抱有的态度。
    直到现在，辛西娅对他依旧算是彬彬有礼，但很明显，她并不希望他和艾莉亚走得过近。
    她认为艾莉亚此时应该专心修炼，这个理由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问题，而这次护卫任务就是艾莉亚加入骑士团的第一场实战修行。
    换位思考的话，想必辛西娅希望艾莉亚能全身心的投入到修行当中，不愿意让他介入这场护卫任务吧。
    “没事，我们不用管这些！”
    艾莉亚挺了挺小有分量的胸脯，眼里露出一丝少女的狡黠，“我可是堂堂律使，出任务的时候带个随从怎么了？”
    坏了，我成随从了。罗伊哭笑不得。
    “如果辛西娅大人不愿意，我就、我就……”
    “你就？”
    “我就求她！”
    罗伊莞尔：“能不能不要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着这么卑微的话？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耶！”艾莉亚挥了挥拳，满眼都是喜悦。
    看着她情绪如此高涨，罗伊也不由勾起嘴角，随后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眼神逐渐沉凝起来。
    黑旗佣兵团，不知道他们此时在荒野上的处境如何？
    他其实相当佩服黑旗，地下城是一座腐朽的、看不到希望的地牢，而他们不折不挠的从地牢中逃了出来，在危险的荒野上找到了一处避难所，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原本以为随着卫星计划的推行，他们的苦日子即将到头，没想到却有一帮吸血鬼想要争抢他们的聚集地，企图将他们数年来在荒野上的积累尽数夺走。
    不只是他们，以黑旗佣兵团为代表的所有在荒野上生活的人，他们只是一群想要逃离阴暗的地底、在荒野上寻找家园的求生者。
    他们才是真正应该被卫星计划所恩惠和保护的人。
    他们不应该成为上位者争夺利益的牺牲品，然后死在鸟不拉屎的荒野，最后连块墓碑都不会留下。
    卫星城，应该是他们的城。

 第七十四章：骑士佣兵团（八更，为盟主月光

    第二天一早，罗伊和艾莉亚便在府里收拾好了行礼，等待着辛西娅的到来。
    今天的艾莉亚没有穿着骑士团制服，而是一身银白甲胄，腰佩律剑咎瓦尤斯，左手持臂盾「圣光之愿」。
    在辛西娅到访之后，艾莉亚接下了这个守卫任务，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让罗伊同行。
    对于这个条件，辛西娅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以她八阶神圣骑士的实力，也不差多庇护一个人。
    甚至于她的心里隐隐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通过这次的荒野之旅，她想让这位少年意识到，艾莉亚的实力将和他拉得越来越大。
    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在不久的未来，她将成为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成为西德尼亚的顶流权贵。
    她再也不会是一个落魄少爷家的小女仆了。
    来到阿诺德府后，辛西娅将两人带到骑士团总部门口，和等在那里的姜簌簌会合。
    “罗伊，你也在？”
    见到他，姜簌簌露出惊讶的神色。
    毕竟昨天下午两人在地下城告别的时候，罗伊可没有流露出想要一同前往荒野的意思。
    “我陪她来的。”罗伊努了努嘴。
    姜簌簌看向他身旁的那名金发碧眼的少女：“这位是？”
    “艾莉亚·克里斯蒂安，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神圣骑士团的新晋律使。”
    辛西娅走上前互相介绍道，“这位就是姜簌簌姜研究员，我们此次的任务就是护卫她的安全，确保她能在荒野上回收研究院遗失的药品。”
    两名少女目光相交，随后，艾莉亚先伸出手来：“请多关照，姜研究员。”
    伸出手的同时，她也在暗中打量着对方。
    栗色的长发束着深蓝色的缎带，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穿着的也是很低调的深色大衣，但依然可以从中窥得其玲珑有致的身材。
    这位年轻的姜研究员其实有着不输给任何同龄少女的美貌，蓝色的眼眸同样很好看，但似乎因为近日的操劳而有了些许的黑眼圈，算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
    可瑕不掩瑜，看着她，艾莉亚心中没由来的一紧，一股危机感悄然在她的心中蔓延。
    这并不是说她自愧不如。
    当艾莉亚还在卡塞尔初等学院上学的时候，她就被很多男生疯狂的追求过，唯独在容貌这一块，她一直对自己保持着相当的自信。
    只是，当身边站着自己在乎的异性时，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天生都会对同性保持着一种攀比和竞争的心理。
    随后，她便压下了心中的异样感，暗嘲道，艾莉亚啊艾莉亚，你什么时候变成如此小家子气的女生了，这可不像平常的你啊。
    另一边，姜簌簌伸手回握，亦是在观察着艾莉亚。
    比起艾莉亚对她的一无所知，她反而对艾莉亚了解得更多。
    她以前并不认识艾莉亚，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在报纸媒体的大力宣传下，几乎所有留心时事的人都知道了这位金发少女的光辉事迹：
    年仅十四的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在家族蒙冤后独自展开调查，并最终寻得了平反的线索，毅然前往地下城与凶手对峙，将其杀死，最终洗刷了家族的冤屈。
    并且在十五岁的神启日那天，于圣地巡礼中获得了律剑咎瓦尤斯的认可，成为西德尼亚的第三十五位律使，随后被神圣骑士团破格录取——
    成为了神圣骑士团的第二位律使骑士。
    即使姜簌簌拥有神殿世家的血脉，修炼天赋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相当优秀，在她的母校霍格沃德初等学院里，她的实力在同届生中一直是稳居前二的。
    但在艾莉亚这位天之骄子面前，她也只能心服口服。
    毕竟，当她成为律使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水平就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这简直是开挂一般的人生履历。
    只不过……
    姜簌簌总觉得，这位金发的天才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可能是错觉吧。
    两人握了握手，随后快速松开。
    似乎是察觉到了彼此之间略显生疏的氛围，罗伊在一旁打圆场道：
    “我们其实都是同龄人，不用搞得那么生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会暂时成为队友，互相包容关照吧！”
    艾莉亚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朝姜簌簌打了声招呼：“姜簌簌同学，我的战斗经验还不是很丰富，在接下来的同行中，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建议，请尽管提出来吧。”
    “哦，哦，好的……”
    姜簌簌迟疑的看了看罗伊，又看了看艾莉亚。
    所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而且，既然是神圣骑士团的护卫任务，罗伊为什么会混入其中？
    艾莉亚明明是律使，身份尊贵到连外出历练都会有辛西娅这样的强者保驾护航，但罗伊对她的态度却丝毫不拘谨……
    甚至还隐隐占着对话的主导地位！？
    一旁的辛西娅拍了拍手，切入正题：“那么，我们准备出发吧，艾莉亚，你去把你的马牵过来。罗伊，你打算骑马吗？还是说坐在姜簌簌的马车里？”
    “我坐车里就行。”罗伊摇了摇头。
    骑马是贵族的基本技能，他以前自然是学过的，但是既然能搭车，他还是选择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厢里。
    艾莉亚则听从指示，到骑士团的马概里，将一匹白马拉了出来。
    昨天入团的时候，里昂便为她准备了一匹白色的艾尔兰纯血马，这次去荒野刚好能骑着它熟悉一下骑乘的感觉。
    很快，大家便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姜簌簌驾着满载物资的马车，罗伊坐在车厢内，艾莉亚和辛西娅则骑马护在马车的一左一右。
    出发前，辛西娅最后说道：“这次的任务，我不会对你们进行过多干涉。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你们自行商量，不需要特别咨询我的意见。
    “除非遇到你们解决不了的情况，否则我不会轻易帮助你们，希望你们能自己克服种种困难，直到任务完成，也不需要我出手。
    “那么，从现在起，你们的任务就正式开始了。”
    罗伊、艾莉亚、姜簌簌互相对视一眼，姜簌簌率先发言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城吧。”
    “但是在出城之前我们需要思考一下，该如何出城。”
    罗伊缓缓说道，“据我所知，让守城军放我们出城的办法有三个：
    “一，持有西德尼亚特种机关的许可文件。
    “二，成为一名佣兵，拥有佣兵挂牌。
    “三，在佣兵公会发布委托，成为雇主，并且有佣兵陪同。
    “姜簌簌，你有研究院给你的出城许可文件吗？”
    姜簌簌脸色一僵：“没有……”
    昨天之前，她甚至从来没有去过下城区，怎么可能知道出城需要什么手续？
    研究院那边并没有通知她关于出城手续的事，她还以为是跟寻常去下城区一样，只需要出示自己的居住证明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罗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按道理说，在克莱恩的情报支援下，研究院应该知晓有大量的燃烧之血已经被北鸦佣兵团带到城外去了才对。
    但它们却没有给姜簌簌出城的许可文件，甚至连一声提醒都没有。
    可想而知，如果姜簌簌去了下城区，被告知需要许可文件才能出城后，又要返回研究院补办文件，这一来一回将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既然这样，就不需要出城文件了。”
    罗伊拍板道，“我们直接去佣兵公会申请成为佣兵就好。”
    姜簌簌张了张嘴，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为了出城居然还要成为佣兵。
    但是仔细一想，罗伊的逻辑又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她看向艾莉亚，想要听听她的见解。
    在姜簌簌的潜意识中，艾莉亚作为律使，应该是这三人小队中的领头人，但没想到艾莉亚的反应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似乎根本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打算，在罗伊做出决定后，她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像是无条件的信任他的判断。
    见到姜簌簌朝自己望去，艾莉亚还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姜簌簌同学，怎么了？”
    “没事……”
    姜簌簌收回目光，几鞭子抽在拉车的两匹马上，“那我们就去佣兵公会吧。”
    于是，四人在罗伊的指引下来到下城区佣兵公会的门口。
    “人好多啊。”望着佣兵公会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潮，姜簌簌略有些踌躇。
    在这群人潮中，散发出浓烈的汗臭味与酒味混杂着的难闻气息，每个人都在大声喧哗，中间夹带着各式各样的亲切问候，令学院派出身的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罗伊跳下马车。
    在马车上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车厢里的物资整理了一下，为自己腾出了一个能舒舒服服的躺着的位置，并在上面铺了一层被褥。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考虑到这是个在外好几天的长期任务，确保自己有个舒适的休息环境是第一要务。
    罗伊明白这是姜簌簌第一次来佣兵公会，于是说了一句“在这等着”之后，便一个人挤进了人群。
    随后来到柜台前，在接待员那要到了五张表格。
    “四张佣兵申请表，在上面填上自己的名字、出生年份和今天的日期即可。”
    罗伊一边分发表格一边说道，“还有一张是佣兵团的申请表，我刚刚问了一下，四人已经可以组建佣兵团了，不过这种级别的佣兵团，他们管它叫佣兵小队……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需要取一个佣兵团的名字，大家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众人的目光先是下意识的看向辛西娅，见她没有提建议的想法，接着看向罗伊。
    “别看我。”罗伊苦笑道，“我是个取名废物。”
    说着，他的目光下扫向车厢。
    他的行礼也放在车厢里，其中就包括了那把被他称为“黑狙”的灵力复合弩。
    以他的取名才能，也就只会取“黑狙”这种朴实无华的名字了。
    “我也不太会取。”
    姜簌簌同样推辞道，“我以前做实验的时候，但是用代号代码来为试验品命名的，这个我真不在行。”
    于是，压力就来到了艾莉亚这边。
    眼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艾莉亚只好飞快的转动着小脑瓜，随后灵光乍现：
    “那就叫——骑士佣兵团，怎么样？”
    罗伊：“……”
    姜簌簌：“……”
    看来这位更是重量级。
    但是往好处想，骑士佣兵团再怎么不明所以，也总比女仆佣兵团要显得正经吧？
    三只取名废物聚在一起，就谁也别说谁了。
    好在佣兵团的名字并不重要，他们也只是需要一个佣兵的身份方便去荒野，众人在填好表格后，罗伊便将其收回，重新挤进了佣兵公会的人潮里。
    随着罗伊的暂时离去，气氛逐渐冷了下去，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姜簌簌轻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聊道：
    “没想到罗伊同学竟然连办理下城区的这些手续都懂，怪不得克莱恩说他能帮到我。
    “艾莉亚同学，你看上去和他很熟，难道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啦。”
    艾莉亚连忙摆了摆手，“我们是……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
    她想起罗伊多次跟她嘱咐过，不要把自己女仆和骑士的身份暴露给其他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同学？哦，你们是卡塞尔初等学院的吧，我是霍德沃格初等学院的四年级生。”
    姜簌簌点头，“听说卡塞尔的这届四年级生中出了一位神殿世家的直系，叫做秦翔，他的实力应该特别强吧？”
    “应该……很强吧？我不是很清楚。”艾莉亚微微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明白秦翔的实力有多强，虽然她和秦翔都是1班的同学，但在她还未退学的时候，她还并不是传承者，也没有接触过卡塞尔的传承者圈子。
    所以对秦翔的了解并不多。
    但这番摇头在姜簌簌眼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无论是卡塞尔初等学院还是霍德沃格初等学院的传承者，毕业后都是要统一进入传承者学院进修的，自然会留意其他学校同届传承者的情况。
    而秦翔，就是他们这一届传承者中唯一的一位神殿世家直系成员，备受所有人的瞩目。
    而且他还经常宴请传承者同学，邀请他们来秦家府邸举行晚宴，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久的接触下来，艾莉亚作为其同校同学，怎么可能不清楚秦翔有多强呢？
    姜簌簌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原本，在这一届的同龄人中，秦翔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但在艾莉亚成为律使的现在，谁是第一就犹未可知了。
    毕竟，律使的身份地位，可是能和神殿世家平起平坐的存在。
    也就是说，艾莉亚所回答这句“应该很强吧？我不是很清楚”的真实含义是：「我其实并不觉得他很强？」
    是了，十五岁就成为了高贵的律使，如此成就，心中有傲气也是理所应当的。自己当着她的面称赞其他人，确实是有些不过脑子了。
    于是，她看向艾莉亚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份隐隐的忌惮。
    这位天赋异禀的律使骑士大人，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人畜无害啊……

 第七十五章：情报贩子

    佣兵公会里，罗伊挤到接待柜台前，向接待员提交了申请表格。
    “四个人的佣兵登记，再加上建立佣兵团的手续费，加起来一共二百二十索尔。”
    接待员业务繁忙，头也不抬的说。
    罗伊递去三枚银币，接待员找完零，这才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公会正在为你们定做挂牌，你先在旁边等一下吧。”
    “要等多久？”罗伊问道，同时又将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我们赶时间，还挺急的。”
    下一刻，银币被人取走，然而拿走银币的却不是接待员，而是他身边的一位佣兵。
    这是一位黑发中年人，脸上的胡须打理得很干净，黑色斗篷遮住了他的全身，看不清他身上的具体装备。
    “定做挂牌是很快的，只要十几分钟不到，您可别花冤枉钱。”
    中年人将那枚银币递了过去，“我叫摩根，摩根·博尔特，大人如何称呼？”
    方才在公会的门口他就注意到了这位少年，他的气质与大厅里的这些粗俗佣兵完全不同，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由高级布料织成的高档货。
    再加上他停靠在门口的护卫居然全是漂亮的女性……
    这不是城区哪个大家族的少爷，谁信？
    “罗伊，罗伊·阿诺德。”
    罗伊伸出手取回银币，摩根则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热情的握了握之后，方才松开。
    “想来佣兵公会体验一下佣兵生活？常有的事，大家都对墙外的世界抱有好奇心。”
    摩根笑道，指了指一旁吧台的座位，“等挂牌的这段时间里，要不要和我去那边聊聊？我姑且是个老佣兵，可以给您聊聊荒野上的情况——当然，您得请我喝酒。”
    “有意思。”罗伊翘起嘴角。
    先是诱导别人与他握手，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然后声称他能给予别人荒野上的情报，邀请别人和他聊天。
    这对任何一名新人佣兵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请求。
    最后，再让别人请自己喝酒，这也是套路的一环。
    佣兵公会面向大众，里面售卖的食物和饮品价格还算亲民，请客几杯酒又能花几个钱？
    但这却会让对方产生一种已经花钱和自己交易过的错觉，接下若是来再谈其他事，过程也会更加顺利。
    但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等挂牌做好的这段时间，他无事可做，也确实想了解现在荒野上发生的事情。
    于是便从善如流的坐了下去，将那枚银币抛给吧台的酒保：
    “给这位先生上最好的酒。”
    “不愧是大人，出手就是豪爽。”摩根笑道，他知道今天捡到宝了。
    “你倒是蛮有眼力，也挺会说话的。”罗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嗨，这些都是基本功，不值一提。”
    摩根接过酒保递过来的一杯鸡尾酒，向罗伊微微举杯，小抿了一口，“非但如此，我还知道您不仅是城区的少爷，更是来自上城区的贵族。
    “我认得你的护卫们骑着的马，纯血艾尔兰马是只有上城区贵族才有财力购买的奢侈品。而且，在我认识的那些下城区的大户人家当中，没有一家的姓氏是阿诺德。”
    “了解得这么多，你是情报贩子？”罗伊有些好奇。
    “如假包换，同时我也是一名散人佣兵。”摩根点头。
    “我不仅了解城区的情报，也知晓荒野上的新闻，看在您请我喝一杯的份上，我可以免费为您解答一个问题。
    “那么，您有什么想问的吗？我敢保证，在佣兵公会里，没有比我更专业的情报贩子了。”
    “嚯，那么自信？”罗伊身体前倾，“那么，你知道北鸦佣兵团的情报和他们在荒野上的动向吗？”
    “北鸦啊……”
    摩根的食指在吧台柜面上缓缓敲打着，“北鸦正在荒野上和黑旗打架呢。”
    罗伊的眼神倏然一凝，摩根继续说道：“说起北鸦，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非常注重血统，他们只招收城区人，是城区实力最强大的佣兵团——或许没有之一。
    “而黑旗，他们团的成员多为地下城住民，同时也是地下城势力中实力最强大的佣兵团。
    “在佣兵公会里，素有上北鸦，下黑旗的说法，意味着他们两家各自代表了上城区和地下城的巅峰水平，实力极为相近。
    “因此，他们在荒野上的这场战斗打得也极为胶着，都已经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据我所知，还未分出胜负。”
    “哦？”罗伊问道，“那你觉得，谁会最终取得胜利？”
    “那应该是北鸦。”摩根沉吟了一会儿。
    “为何？”
    “首先，城区出身的北鸦天生就有优势。”
    他解释道，“有财力发布重金委托的从来都是城区的老爷，他们如果想染指荒野、在佣兵公会发布委托，您觉得他们会优先选择城区出身的佣兵团，还是地下城出身的佣兵团？
    “更遑论最近地下城还曝出了陷害贵族的犯罪案件，这使得地下城佣兵团的风评雪上加霜，大多数委托人都变得更加愿意雇佣城区的佣兵团做事了。
    “这就说明，北鸦的人脉、后勤援助和资金储备都要比黑旗更有优势，一旦这场战斗变成持久战，最先被拖垮的一定黑旗。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摩根目光幽深，“最近，北鸦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种神秘的药剂，那种药剂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无比恐怖的力量和恢复能力。
    “在这种药剂的加成下，黑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与其说是战况胶着，不如说黑旗只能被动防守。
    “如果他们找不到破局的方法，最终被北鸦攻陷也是迟早的事了。”
    “是吗？”罗伊盯着摩根的眼睛，“你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城区人，你一定也希望城区出身的北鸦赢吧？”
    “这已经不止一个问题了。”摩根笑眯眯的说。
    罗伊摊了摊手：“这只是个私人问题，嗯，你就当是朋友间的闲聊，当然，不回答也行。”
    “朋友间的闲聊？哈哈，我喜欢您这种说法。”
    摩根摇头一笑，“我么，肯定是不希望北鸦赢的。”
    “为什么？”
    “我的确是城区出身，罗伊大人，这个身份也确实为我带来了很多便利，我因此结识了不少城区的有钱人。”
    摩根说道，“但佣兵公会里有八成的佣兵都是地下城住民，作为情报贩子，我的许多线人也都是地下城出身，我接触过的地下城住民可一点不比城区人少。
    “在我眼里，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法。大家既然都是佣兵，那比拼的就是完成委托的业务能力，和在荒野上的经营能力，仅此而已。
    “在这一点上，我很敬佩黑旗。我曾有幸和他们合作过，单论信誉和办事能力，他们是绝对的业界顶尖。
    “更何况这场冲突是由北鸦挑起的，他们违反了荒野上的规矩，企图强占北鸦的聚集地，这是被众人所不齿的。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的家伙。”
    说着，摩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的看着罗伊：“怎么样，罗伊大人，我的回答您满意吗？”
    罗伊不置可否：“只是闲聊而已，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做情报贩子这一行当呢，最重要的一项能力就是见微知著。”
    摩根淡笑道，“您所坐的马车车厢尺寸很大，外表却很朴素，与其说这是贵族少爷的座驾，倒不如说这只是单纯的运货车厢。
    “那么，什么情况下，一位贵族少爷会亲自把货物运送到城外呢？
    “稍有规模的佣兵团在城区都有自己的联络员，如果想要为城外的某个聚集地运输物资，只需要联系其联络员，自会有人帮忙运输，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才对。
    “于是，我又联想到了昨天刚收到的一份情报：北鸦的人包抄了黑旗在地下城的据点，将包括联络员在内的所有黑旗驻城势力尽数铲除。
    “而您便是黑旗的援军，失去了联络员之后，您只能亲自带队出城援助黑旗……我说得可对？”
    罗伊扬了扬眉毛：“仅凭这些，你就做出了推断？”
    摩根摊了摊手：“您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北鸦的情报，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罗伊长出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黑卡，按在吧台上。
    “如你所见，我成为佣兵，正是打算去墙外给黑旗运送物资。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想必也做好了当我向导的准备吧？当然，价钱是不会亏待你的。”
    本来，他就打算在荒野上雇佣一名向导。虽然自己确实知道黑旗聚集地的地址，但毕竟是第一次去前往荒野。
    肯定没有雇向导来得方便。
    摩根看着桌上的黑卡，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当然认识这张由西德尼亚神圣银行发行的银行卡，黑卡代表着这张银行卡的主人曾一次性往银行存储了一百万索尔以上的巨款。
    当看到这张黑卡，他就明白自己没有挑错人。
    作为一名专业的情报贩子，摩根不会放过任何一名潜在的客户，今天在这位贵族少爷面前披露自己，也不过是他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已。
    虽然被他推销过的大多数人转过头就会把这件事忘掉，但是无所谓，这种级别的大户人家只要能成交一笔买卖，都是能让自己吃上好几个月的大单子。
    而现在，这笔买卖很顺利的就谈下来了。
    “交给我吧，我是专业的。”
    他站起身，朝罗伊伸出手，“这趟荒野上的旅程，就请您多多关照了。”
    再次与他握了握手，罗伊手掌微微用力，语气冷漠：“当然，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合作愉快，否则你会明白，戏弄一个上城区的贵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摩根脸上笑容不变：“情报贩子的另一项重要能力，就是要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只是个向导，只是想跟在大人物身边喝点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去想。”
    “希望如此。”
    罗伊松开手，颔首道，“跟我来吧。”
    从接待柜台那里拿到了佣兵挂牌，他带着摩根走出公会。
    “这是？”
    门口，姜簌簌看到罗伊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表情微微一愣。
    “他是我在公会里找到的向导，做个自我介绍吧。”罗伊一边分发挂牌一边说道。
    “初次见面，我叫摩根，摩根·博尔特，美丽的小姐们，请允许我担任你们在荒野上的向导，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摩根弯腰行礼，做足了应对贵族的礼数。
    虽然眼前的这位栗发少女坐在了马车的车夫位上，但用脚想都知道，这种气质的少女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车夫。
    “我叫姜簌簌，请多关照。”栗发少女点了点头，简练的回答道。
    “我叫艾莉亚……请多关照。”
    一旁骑着白马的金发少女也同样打了个招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她的岁数看起来和栗发少女相当，论容貌还要更甚，骑士打扮，身上甲胄和盾牌的做工一看就不是凡物。
    之前远远望去没有细看，如今他才发现，这两位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少女，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像是一位出行要携带大量随从的千金大小姐。
    可她们却一个骑马做护卫骑士，一个担当马车的车夫……
    看来这位叫罗伊的贵族少爷，来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而马车的另一边，位于队伍末列的则是一位约三十岁出头的金发女骑士。
    跟之前两位略显青涩的少女相比，这位女骑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更加沉凝、凌冽，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历经实战的真正战士。
    这应该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大腿，也是这些少年少女的守护者。
    她未曾有报上名号的打算，见摩根看向这边，她便抬起眼眸，平静的与他对视。
    两眼相对了一瞬间，摩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如山岳般的意志透过眼神向他传递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作为普通人，他连与之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但即使只有一瞬间，他也读懂了这位女骑士眼神中的警告意味。
    “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吧……”
    摩根在心中苦笑。

 第七十六章：荒野之行（二更，为盟主交织织

    荒野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辆马车在辽阔的平原上奔驰着，马车的两侧各有一位身着轻甲，手持臂盾的女性骑士守护，还有一名佣兵在外围进行侦查。
    “马上就要到正午了，罗伊少爷。”
    摩根骑马靠近马车，扬声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
    罗伊拉开车帘，往车队的后方看去。
    在荒野经历了三个小时的跋涉，如今那座高大雄伟的西德尼亚城墙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只剩下那棵如山岳般高耸的世界树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为他指明人类唯一家园的方向。
    除此之外，整片平原上再也没有任何标志物，就连大型的凶兽都难得一见，看起来空荡又寂寥。
    肚子适时的发出抗议，罗伊点了点头：“那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车队就地驻扎，大家围坐在一起用餐。
    “少爷，请喝水。”
    吃完干粮，一旁的艾莉亚贴心的为罗伊递去水壶。
    “嗯。”罗伊随手接过，大口的喝了起来。
    虽说这里是平原，但并未有一条平坦的路，这辆马车原本也是运输车，舒适性能并不好，长时间的颠簸跋涉令在他口干舌燥之余还显得有些疲惫。
    “少爷，我还准备了一些小点心。”
    艾莉亚又从包里取出点心盒，打开之后，取出一枚三鲜团子递到他嘴边。
    这是罗伊最喜欢的小吃。
    “唔……不错。”罗伊一边吃一边补充道，“我自己来就行。”
    虽然明白女仆的工作就是如此事无巨细，但他仍不习惯如此，被人喂到嘴边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艾莉亚点了点头，又问：“荒野上比城里要冷多了，少爷，需要我为您取来厚一点的外套吗？”
    罗伊哑然失笑，按住了她的手：“荒野上就不要讲究这么多了，能保证温饱就行。等下还要赶路，你趁现在休息一下，骑马可不轻松。
    “如果真有精力的话，就把剩下的点心分给其他人吃吧。你看，姜簌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我们。”
    “啊，是我疏忽了。”
    艾莉亚轻掩嘴唇，颇有些不好意思，立马将点心盒递到姜簌簌面前，“簌簌同学，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三鲜团子，你也尝尝吧！”
    “呃……那就多谢了。”
    姜簌簌接过点心，震惊的眼神不断的在罗伊和艾莉亚之间游离。
    如果她刚刚没听错的话，艾莉亚是管罗伊叫……少爷！？
    艾莉亚再怎么说也是一名律使骑士，怎么看起来却像是罗伊的女仆一般？
    即使身为研究员，此刻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这合理吗？
    “辛西娅大人，您也尝一口吧。”艾莉亚又将点心盒递到辛西娅面前。
    “……多谢。”
    虽然点心不是她的爱好，但盛情难却，她也便接过艾莉亚递来的团子，随后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艾莉亚……你的称呼还改不掉吗？”
    刚刚艾莉亚和罗伊的谈话她一直听在耳里，她可不希望艾莉亚继续用这种叫法称呼罗伊。
    “哈，叫习惯了……”艾莉亚的表情有些羞赧。
    你害羞个什么劲儿，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改的意思啊！
    辛西娅摇了摇头，索性专心低头吃饭，眼不见心不烦。
    摩根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四人的互动，他感觉自己逐渐理解了这四人之间的关系。
    在鱼龙混杂的佣兵公会里呆了这么多年，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位沉默寡言、约摸三十岁出头的女骑士是这一行人中最强的战力，她对罗伊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
    她是专门来保护这三位年轻人的隐世高手，并且极有可能是一名高贵的传承者！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罗伊这一行人总共只有四人，就敢毫无顾忌的前往荒野支援黑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位叫辛西娅的骑士才是队伍中的主心骨，可她甚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且对艾莉亚的重视程度甚于罗伊。
    而艾莉亚却更喜欢听从罗伊的指示，而非辛西娅……
    至于那名叫姜簌簌的“美少女车夫”，看她那懵逼迷茫的小眼神就知道，她估计同样整不明白罗伊、艾莉亚和辛西娅之间的关系。
    摩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接下这个向导委托真是太正确了。
    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吃瓜图一乐，这趟旅途也不会寂寞了。
    这一边，艾莉亚则是看着点心盒中仅剩的几枚团子陷入了沉思。
    来到荒野后，这种点心是吃一个少一个，姜簌簌和辛西娅是队友，吃了也就吃了，但是那位不知从哪来的中年大叔……
    要分给他吃吗？
    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诶！
    天人交战了一小会儿，她同样把点心盒递了过去：“摩根先生，您也来尝一个吧。”
    “大叔我吃不惯甜点的，谢谢你的好意。”摩根十分善解人意的摆了摆手。
    “好，好的。”
    艾莉亚点了点头，正打算把点心盒收回去，罗伊眼疾手快，从点心盒里取出一枚团子，塞到她的嘴里。
    “你忘记你没吃啦？你不是也很喜欢团子的味道吗。”
    罗伊将团子塞进她的嘴里，随后用指尖擦了擦她的嘴角，“照顾别人之前，先照顾好自己才对吧？”
    “唔……嗯……”
    艾莉亚一边吃着嘴里的团子，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应和声。
    “嘶……”姜簌簌倒吸一口冷气，撇过头去，不想再看。
    不就是喂食吗，不过如此。
    自己和利兹又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
    想到那位碧发少女，姜簌簌不由神情一黯，随即眺眼望着这片空旷的荒野，缓缓握住拳头。
    等着我，利兹。
    燃烧之血的泄露是研究院的过失，研究院的掌权者是姜家。
    而她不但是研究院的研究员，也同样拥有姜家的血脉。
    如果好友因为她家族的过错而受伤，她将无法原谅自己。
    此时，众人终于吃饱喝足，罗伊看向摩根，切入正题：“现在距离黑旗的聚集地还有多远？”
    摩根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地图，对着它和罗伊说道：
    “在此之前，我得先向您介绍一下在荒野上是如何识路的。
    “您知道西德尼亚哨兵吗？这支斥候部队隶属于西德尼亚特种机关「伊甸守望」，职责便是巡视西德尼亚周边荒野上的安全。
    “哨兵环绕着西德尼亚建立了许多座哨塔，这些哨塔的分布非常规律，它们就如同套在西德尼亚外部的两层同心圆一样。
    “哨兵在距离西德尼亚一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建立了一排哨塔，在距离其二百公里处的地方又建立了一排哨塔。每排八座哨塔，一共十六座哨塔。
    “也就是说，在这片不超过西德尼亚两百公里的荒野上，危险性并不高，因为这段距离在哨塔的监视下。
    “如果这块区域里出现了危险性较高的凶兽，哨塔会派出哨兵将其清剿。而这里离西德尼亚又很近，所以天灾也少——
    “故而这片区域被我们称为安全区。”
    罗伊微微一愣，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对啊，在世界树的第一层，哈维不也是这么向他介绍的吗？
    世界树里的小世界也有安全区的说法，安全区的边界被人为设置了一些传送点，用以抵御安全区外的魔兽。
    而在荒野上，哨塔的作用取代了世界树里的传送点。
    本质大差不差。
    摩根继续说道：“而我们为了给辽阔的荒野上设立地标，便仿照哨塔的分布规律来给荒野命名。
    “以西德尼亚为起点，往外每隔一百公里，便划分一个区，一百公里以内的区域被称为a区，一百公里到两百公里内的区域被称作b区。
    “如此类推，西德尼亚城外二百公里到三百公里的区域，就叫c区。
    “黑旗的聚集地代号叫做c4，也就是说，它是荒野上距离西德尼亚两百公里以外、三百公里以内的，编号为4号的聚集地。”
    摩根将手里的羊皮纸递过去，这张地图的中心便是西德尼亚，西德尼亚的外围被层层画了几个同心圆，每一个圆都从小到大标注了a区、b区、c区、d区。
    每一块区域中，又星星点点标记着1、2、3、4、5等各个数字。
    这个分类方法简单易懂，罗伊很快便在地图上找到了c4聚集地的位置，这和他之前获得的情报一致。
    在那天过年晚宴前，他曾向高文打听到了黑旗聚集地的代号，的确是c4。
    “北鸦的聚集地呢，它们在哪？”罗伊又问道。
    摩根回答：“北鸦驻扎在d3。”
    罗伊照着地图一看，不由扬起了眉毛：“北鸦和黑旗的聚集地竟然都位于北方，离得很近啊……”
    按照地图所示，两块聚集地的直线距离不过四十公里。
    荒野区最肥沃的这块宝地离他们只有数十公里之遥，难怪北鸦急不可耐的想要吞并黑旗。
    “a区和b区都在哨塔的防卫范围以内，相对安全，所以您看我们一路全速前进，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大型凶兽。”
    摩根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我们现在就处在a区……大概这个位置，顺利的话，我们在傍晚之前就能来到b区，然后在天空山脉安营休息。”
    “天空山脉？”
    “嗯。”
    摩根点头，“那里是这片平原的尽头，也是这片安全区的尽头，处在b区和c区的交界处。
    “它是方圆数百公里最高的山脉，故名天空山脉。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今晚赶到那里，还能在山顶上观赏到最美丽的夜空。
    “接着到明天一早出发，正午之前，我们先赶到离天空山脉附近的c2聚集地落脚，你们在那里进行整顿，我会在那里跟我的线人接洽，获取最近荒野上的情报。
    “然后，我们从c2聚集地出发，于明天夜晚将这车物资运到c4聚集地——也就是黑旗那里，完成任务。”
    他抬起头，询问道，“这是效率最高的路线规划，罗伊大人，您有什么建议吗？”
    “就按你说的做吧。”
    罗伊拍板道，“明天晚上就能和黑旗会合，这比我想象中要快上很多。”
    “这只是理想情况。”
    摩根说道，“天气、路况等等因素都会影响我们行进的速度，而这当中影响最大的，当属遭遇凶兽。
    “一只强大的凶兽，或者是茫茫多的兽群，会让一支荒野上的队伍立即陷入困境，并造成人员折损，甚至连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他快速扫了辛西娅一眼，笑道：“不过对于你们来说，这些应当都不是问题。”
    “你只管指路，剩下的交给我们。”
    罗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休息好了，那便出发吧！”

 第七十七章：平原上的偶遇

    稍事休息后，车队再次前进。
    之后不久，在车队途径a区和b区的交界处时，罗伊果然在前方发现了摩根所说的那座“哨塔”。
    这是一座通身由黑色岩石浇筑而成的，约有三十米高的高塔，高塔之上飘扬着一面红色的西德尼亚旗帜。
    高塔的顶部是露天的瞭望台，底部则围了一圈由石墙、拒马堆砌而成的防守阵地，隐隐可以看到阵地里的各式房屋和建筑。
    这些哨塔或许已经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说是西德尼亚官方在荒野上的聚集地都不为过。
    车队离哨塔越来越近，直至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罗伊掀开车帘，遥望着哨塔上的瞭望台。
    他能感觉到，哨塔上有人一直在注视着这支车队。
    “摩根。”
    他向不远处骑马的那位中年佣兵招了招手，“哨兵平时会管你们佣兵在荒野上的事情吗？”
    摩根骑马靠近车厢：“原则上是不管的，他们只负责守卫西德尼亚周边的安全。”
    “原则上？”
    罗伊轻哼一声，“荒野并不贫瘠，佣兵们建立聚集地，开发荒野上的资源，难道这些哨兵就只是看着？”
    摩根笑了笑“您说得没错，荒野上不少聚集地的背后，都有哨兵在暗中扶持。”
    “既然哨兵和不少聚集地都有关系，为何北鸦和黑旗都杀得眼红了，却不见他们从中调解？”
    摩根耸了耸肩：“谁知道那群老爷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罗伊收回目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还有多久才能到天空山脉？”
    “快了。”摩根遥指前方的那座山谷，“以目前的速度和路况，入夜之前，我们肯定能到那里。”
    罗伊点了点头，缩头回车厢，开始闭目修炼。
    那颗在狩猎中赢来的红色灵力水晶到现在还没有枯竭，他一直随身携带着那颗水晶。
    此时，水晶内精纯的灵力在传承阶梯的作用下，正源源不断的朝他的体内汇去。
    但是点亮阶梯需要的灵力是海量的，他的两座传承阶梯中的第三段台阶仍然稍显昏暗。
    他的修炼天赋其实相当好，修炼速度也相当快，但毕竟是要同时点亮两座传承阶梯，因此短时间内依然难有晋升三阶的希望。
    这其实十分正常，倒不如说在入学传承者学院之前能到达二阶，他已经胜过了一半以上的同龄人了。
    这还是他需要同时点亮两座传承阶梯的情况下。
    “神之心。”
    他心中一动，在心里默念道。
    “我在。”脑海里果然响起了神之心的声音。
    真如那天它所说的那样，只要在心里呼唤它，神之心就会做出回应。
    而若是将它抛在脑后，它也不会突然跑出来秀存在感。
    “都已经出城许久，居然还能与我对话，你果然已经附在我身上了吗？”
    罗伊苦笑，“被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纠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讨厌这种感觉？”
    “也不是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实在，能够随时随地的心灵沟通，你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而对于超出想象的事物，人们反而能平静的接受。
    “更遑论，你还自称是西德尼亚的三神器之一。虽然我依旧不敢确定你就是神之心，但至少我目前还没找到你骗我的证据。
    “如果想让我再信任你一些，除非……”
    “除非？”
    “如果你真是神之心的话，那我不就是神使了？但是你见过这么弱的神使吗，到现在还只有可怜的二阶……至少得先让我验验货吧。”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神之心答应的倒是挺干脆，“可以。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暂时借用我的力量。”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罗伊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虽然修炼会让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他敢肯定离傍晚还有一定时间。
    已经到目的地了？
    他走出车厢，却看到道路前方堵着一头凶兽。
    这头凶兽是一只巨大的猿猴，红毛长手，臂展接近三米，胳膊看起来粗壮遒劲，力大无穷。
    “红鬃竖睛猿，这种魔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摩根困惑的皱着眉头，“不对劲啊……”
    “怎么了？”罗伊问道，“是因为这里还处于安全区，不该出现魔兽吗？”
    “不，这里已经是b区了，偶尔出现一只凶兽也是很常见的，但它是红鬃竖睛猿。”
    摩根百思不得其解，“红鬃竖睛猿不是凶兽，而是更强大的一阶魔兽，寻常人绝难与它匹敌，但它们栖息在天空山脉以外的深山老林里……不可能在这里遇到它才是。
    “这里是平原地区，距离这里最近的天空山脉都仍有五十公里远……
    “很少有魔兽会离开自己的栖息地，它为什么会往平原地带迁移？”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只红鬃竖睛猿身上。
    这只红鬃竖睛猿显得十分狂暴，发现车队后，竟是嘶吼了一声，便直接朝车队扑了过来。
    这一过激行为也显得很不对劲。魔兽的智商可不低，在捕食之前同样会评估猎物的危险性，如果遇到了硬茬，它们也会选择退让。
    可这红鬃竖睛猿居然真就直接发起了攻击，这惶急的进攻方式有如惊弓之鸟。
    “少爷。”艾莉亚骑马来到罗伊身边，朝他递去询问的眼神。
    罗伊点了点头。
    他没有忘记，这次的荒野之行，不仅是要护卫姜簌簌回收药剂，也要让艾莉亚在实战中获得充分成长。
    而且，这不过是最低级的一阶魔兽而已，艾莉亚如今的实力已有一阶，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加成下，就是二阶。
    她一个人，足够应付红鬃竖睛猿。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艾莉亚驱马向前，来到队伍最前列。
    一旁的摩根不由愣住了，他看向辛西娅，连忙补充道：“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凶兽，而是极为强大的魔兽，想要单打独斗取胜的话，除非是传承者……”
    辛西娅平静的目光没有丝毫动容，摩根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嘴里，他转过头，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一边，红鬃竖睛猿已经发起了冲锋，艾莉亚骑马挡在队伍前方，从剑鞘中缓缓拔出了律剑咎瓦尤斯。
    在咎瓦尤斯完全出鞘的那一刻，这把单手剑的剑柄处，陡然燃起了形同实质的金色火焰！
    随即金色火焰迅速收束，如同实体一般化作两米长的金色巨刃，附着在咎瓦尤斯的剑身上。
    神圣骑士二阶技能：「黎明之剑」。
    黎明之剑可以进行空手召唤，凝聚光剑，对灵体造成灵魂灼烧效果。亦可以对武器进行光属性附魔，增长武器的攻击距离。
    原本，以律剑咎瓦尤斯不过一米长的单手剑长度，是绝难在马上进行作战的。
    但是在黎明之剑足有两米的攻击距离加成下，即使是单手剑也在此刻变成了无与伦比的超级巨剑。
    与此同时，无数的光点迅速朝艾莉亚涌去，在她的甲胄和盾牌表面附上了一层金光。
    神圣骑士一阶技能：「神圣铠甲」，凝聚光属性元素塑型护身，能够抵御各种攻击，对法术伤害的抵御效果尤为显著。
    红鬃竖睛猿已经近在眼前，它足有两米的身高，三米的臂展，给人的压迫力不可谓不大。
    它抬起自己的那双巨手，双手合握成拳，高高扬起，犹如从天而降的巨锤一般，凌厉的朝艾莉亚砸去！
    深红色的巨锤在她的视线中迅速放大，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右手的金色巨剑向上一挥——
    咎瓦尤斯携着璀璨无比的金光划过天空，将视线所至之处的一切都一分为二。
    那凶猛无比的锤击如螳臂当车一般，在这道无可匹敌的挥斩中被轻松切开，红鬃竖睛猿的手腕被齐齐斩断，鲜血如潮水一般喷涌而出。
    那些血珠在溅到艾莉亚身上的神圣铠甲时，便如同被高温灼烧一般散发出阵阵白烟，迅速的消散在空中，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红鬃竖睛猿踉跄的倒在地上，发出恐惧的悲鸣。
    只是一击，这只能轻松屠戮一整支普通佣兵小队的一阶魔兽红鬃竖睛猿，便在她面前迅速丧失了战斗力。
    摩根呆呆的张大嘴巴，他没想到，原来这位年轻的少女骑士居然也是一名传承者！而且实力还如此的强劲！
    传承者不该是如同天选之子一般，万分稀有的存在吗？
    这就是上城区贵族的底蕴？
    他虽然自诩是下城区最好的情报贩子，但传承者的情报对他来说，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未知领域。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别停下来！”
    辛西娅沉声喝道，“给它最后一击！”
    “我明白！”
    艾莉亚咬牙，驾马掠过红鬃竖睛猿身侧，接着手起剑落。
    干净利落的，红鬃竖睛猿的脑袋分了家。
    “不愧是律使骑士……”
    姜簌簌将这场战斗看在眼里，缓缓点了点头。
    这等战力在同龄人中，也绝对是最顶尖的存在。
    虽然她目前展现出来的实力只有二阶，但在律剑等装备的加持下，实战较之三阶传承者也不遑多让了。
    “少爷。”
    艾莉亚回到罗伊的身侧，翻身下马，胸口略微有些起伏。
    “做得不错。”罗伊鼓励道。
    得到夸奖后，艾莉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
    “注意战斗时的气息和节奏，艾莉亚。”
    辛西娅在一旁，指点道，“并非所有的战斗都是在一瞬间结束的，虽然我们拥有「恩赐」，也要记得分配好自己的体力。”
    「恩赐」是神圣骑士的天赋，当处于阳光照耀下，身体素质和灵力恢复速度都会得到提升。
    因此在白天，每位神圣骑士都是持久战的好手。
    但她不希望艾莉亚过度依赖这个天赋，保持自己的战斗节奏，节省战斗时消耗的体力，这应该是每一个成熟的战士都应该要做到的基本功。
    “感谢您的指点，辛西娅大人。”
    艾莉亚认真的躬身道，“我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我会继续努力精进自己的！”
    辛西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只要艾莉亚能始终怀抱着一颗谦虚学习的心，就不愁她进步不了。
    一旁的摩根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在常人眼中，艾莉亚方才的表现堪比天神下凡，但这四人却没有露出明显吃惊的表情。
    该不会……他们全员都是传承者吧？
    传承者的力量在普通人面前是颠覆性的，或许他们的到来，真的能扭转黑旗与北鸦之间的战斗走向。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摩根转头对罗伊笑道：“罗伊大人，这头红鬃竖睛猿可全身都是宝，尤其是它的肾和鞭，可都是男人的大补食材，您可不要浪费了。”
    红鬃竖睛猿可是一头魔兽，一般佣兵避之不及，更遑论去捕杀它了，因此它在市场上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魔兽是能操控灵力、驾驭力量法则的特殊凶兽，因此民间也流传了一种说法，就是食用魔兽的肉能提高觉醒成为传承者的几率。
    当然，这只是一条以讹传讹的流言，但过于微小的觉醒概率和传承者无比高贵的地位，都使得大部分人抱着多少试一试的心态，对魔兽的食材趋之若鹜。
    只要能把这只红鬃竖睛猿运回城区，便能稳稳的大赚一笔。
    罗伊则看了一眼这具庞大的尸体，摇了摇头：“可以带，但只能带一点。我们的马车上没有更多的空间了，还要着急赶路，多余的就放在这里吧。”
    “啧，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运气好的路人。”
    摩根遗憾的摇了摇头，摸出一把切割用的小刀，开始回收红鬃竖睛猿身上的精华部位。
    姜簌簌同样走向了那具尸体，她和摩根商量了一下，合力将尸体翻了个身，仔细的查看起来。
    罗伊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刚才摩根先生说过，红鬃竖睛猿不应该出现在平原区域，我也觉得很奇怪，就打算查看一下它身上的痕迹。”
    姜簌簌表情严肃的指了指尸体的背部，“你看，果然有问题。”

 第七十八章：星空下的火光（二更，为盟主交

    姜簌簌指着红鬃竖睛猿的后背，说道：
    “尸体的后背上有一道程度极深的创口，且创口糜烂而无法自愈，初步鉴定为是被黑暗属性的力量所腐蚀，它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逃到这里来的……”
    作为研究员，她一直以来都有分析和总结的习惯。
    罗伊也看到了这具尸体的蹊跷之处。
    红鬃竖睛猿背后的伤势他极为眼熟，艾尔兰平原的狼王就拥有类似的能力，这的确是黑暗属性力量的一个明显特征。
    他的其中一个传承「月影」，就是能使用黑暗力量法则的传承，其三阶技能「影子球」，同样能给目标附加腐蚀效果。
    “被什么东西追赶着逃到这里来的……”
    罗伊想了想，回首问道，“摩根，你知道这附近荒野上的魔兽中，有哪些是黑暗属性的魔兽？”
    “大人，你这还真把我问倒了。”
    摩根摊了摊手，苦笑道，“我并不是战斗专家，也没有人对荒野上的魔兽做过详细的调查和分类。
    “因为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我们要做的只是记住这些魔兽大概有多危险，在哪里出没，然后远远的避开它们，仅此而已。”
    “好吧……”
    罗伊按下心中的疑惑，“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出发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谓艺高人胆大，有辛西娅在，他并不特别担心队伍会遇到什么危险。
    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庇护下，辛西娅拥有人类巅峰的九阶神圣骑士实力，任何魔兽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稍作整备后，车队再次启动。
    这一次并没有经历太大波折，在夜晚降临之前，车队如预期般抵达了天空山脉。
    据摩根介绍，天空山脉是这片平原的尽头，它犹如隔绝天灾和魔兽的最后一道屏障。
    跨越天空山脉，就相当于走出了安全区，脱离了哨塔的监视和保护范围。
    同时，魔兽和天灾的出现也会更加频繁。
    所幸现在是冬天，山上的蚊虫并不算多，一行人下马步行，吭哧吭哧着爬到了山顶。
    “这条路真难走。”
    罗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想要翻越这片山脉，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吗？”
    摩根摇了摇头：“这是最近的路。我们虽然可以从山势较低的山谷处趟过去，但这样会绕得很远，并不会比走这条路更快。
    “更何况……”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你们是第一次来荒野，我也想让你们体验一下荒野上的美景。这片大地上并非只有天灾和魔兽，也有不少美好的东西。
    “看看这片的夜空吧，各位大人们，对于你们来说，这或许是早已看了千百遍的日常。
    “但对于荒野上的人们来说，他们大多来自于不见天日的地下城，眼下的这片星光，就是这片荒野对他们最好的馈赠！
    “每一个从地下城走出来的拓荒者，都会爬上这座天空山脉，然后，他们就会被这番大自然的奇景所震撼，自愿在荒野上奉献自己的一生。”
    罗伊扫了他一眼：“你明明是城区人，却很感同身受嘛。”
    摩根摇头一笑：“在西德尼亚看到的夜空和在这里看到的夜空是不一样的，我第一次来到天空山脉的山顶上时，也同样有类似的感受。”
    说话间，众人已经寻到了一个适合扎营的避风处，开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摩根将之前从红鬃竖睛猿身上割下来的肉用削光滑的树枝串起来，撒上一些调料，放在火堆上熟练的烧烤着。
    不多一会儿，营地里就洋溢着浓郁的肉香味。
    在这段时间里，罗伊则在营地附近转了一圈，将自己以前研制的驱赶蚊虫野兽的粉末均匀的挥洒出去。
    这玩意儿管不管用他不知道，但是味道真的很刺激，他才把这东西放在车厢里保管了一天，车厢里的气味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必须得赶紧用掉。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带着这种东西出门了。
    “啊哈，肉烤好咯！”
    摩根吹了声口哨，将烤得肉汁四溢的烤肉串举起来，“这可是红鬃竖睛猿身上最为鲜嫩的肋骨肉，各位大人，谁想先尝一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话，随后辛西娅率先打破了沉寂。
    她从包裹里掏出干粮，坐在篝火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此刻尤为刺耳。
    罗伊走了过来，轻笑道：“今天你也辛苦了，这烤肉你就自己吃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
    摩根耸了耸肩，将烤肉塞入嘴里，“罢了，这口福我就一个人独享吧。
    “这野外烧烤，多是一件美事啊。”
    他知道，众人之所以不吃他烤的肉，是因为还未对他真正放心。
    毕竟才相遇一天，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放心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
    罗伊坐回艾莉亚身边，一起吃完晚饭后，提议道：“难得来到这里，我们去外面赏夜吧。”
    艾莉亚点了点头，她卸下了自己身上的甲胄，两人随后一起步行到营地外面，在山顶寻了一处空旷的位置，席地而坐。
    摩根没有骗人，在西德尼亚看到的夜景和在荒野的山顶上看到的夜景确实是不一样的。
    没有了夜明灯的霓虹，没有了众人推杯换盏的喧嚣，更没有世界树那遮天蔽日的阴影，有的只是远在天边、浩瀚无比的璀璨星空，和近在眼前、触手可得的俏丽佳人。
    山顶上的寒风呜呜的吹了一吹，连带附近的树林也发出哗哗的响声，罗伊感觉到身旁的艾莉亚往他怀里悄悄靠了靠。
    “少爷，冷吗？我去拿一件外套给您吧。”
    她仰起头，眼眸里倒映着点点星光。
    “没事的，不冷。”罗伊将她搂紧。
    他不想打破此刻宁静的氛围。
    很久以前，在他刚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曾像今晚这般久久的仰望过星空。
    但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他能感受到的，唯有身处异乡的彷徨和寂寥，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独自一人欣赏夜景的心情了。
    可现在多了一位少女陪伴在身边，自己的心境又有所不同，连带着眼前的夜色也变得美好了起来。
    “少爷，您会识星座吗？”
    怀中的少女伸出一根白净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您看到那九颗明亮的星星了吗，那是骑士座，也是我最早认识的星座。
    “父亲告诉我，无论四季，骑士座会一直镇守在这片星空的北方，那颗最明亮的一等星就是它的剑刃，它永远指向正北，只要看到它，走夜路的时候就不会迷路啦。”
    罗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但他绞尽脑汁发挥所有想象，也没法将这颗星星和一旁的星星一起拼凑成骑士的模样。
    为繁星编排星座的占星学士们……一定都是抽象派画家吧？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他觉得占星术之流都是玄学，里面的门道也十分晦涩难懂，便没有仔细研究。
    如果当时能把这项学问研究入门了，此情此景，岂不是可以指着天上的星星和眼前的佳人互诉衷肠？
    然后把知识科普与情话混着讲，在艾莉亚听得入神、情意绵绵之际，顺势加深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岂不美哉？
    罗伊的思绪发散开去，艾莉亚则在他的怀里静静的仰望着他。
    安静了一会儿后，她鼓起勇气，伸长脖颈，嘴唇迅速往少年的脸颊上轻轻一点。
    亲完，她便立马低下头去，双手抱头躲在罗伊的怀里，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圆滚滚的穿山甲。
    罗伊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他俩之间还需要什么情话吗？
    语言是非必要的，陪伴便是最长情的告白。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辛西娅走了过来，声音低沉：
    “罗伊，艾莉亚……”
    这就有些过分了吧，辛西娅大人。白天要做正事可以理解，晚上是私人时间，你何苦做这一只不解风情的电灯泡？
    罗伊心中涌起一股怨念，他叹了口气，刚准备说话，就听见辛西娅继续说道：
    “……你们看远处。”
    罗伊微微一愣，他和艾莉亚站起身，一同朝远处望去。
    今夜的天空非常清澈，月光和星光将大地映照得朦胧，方才两人一直在仰望星空，所以忽略了大地上的细节，现在仔细望去，果然发现了端倪。
    在天际线的尽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火光在微微跳动着。
    由于夜晚的能见度实在太差，距离又太远，这丝亮光近乎细微到不可见，亏辛西娅能够察觉得到。
    “这是什么？”
    罗伊叫来了摩根，“是荒野上的天灾吗？”
    “哪儿呢，哪儿呢？”摩根快步走了过来，眯着眼使劲观察了半天，终于看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光亮。
    倒不如说是这丝光亮在逐渐变大。
    “嘶……”
    摩根倒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说：“可能是荒野上的某个地方着火了，或许是森林，或许是聚集地，但离我们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不会是黑旗聚集地遭重了吧？”罗伊喃喃道，做出了最坏的假设。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说到底北鸦是想要抢夺黑旗的聚集地，没必要把它一把火烧了。”
    摩根摸着下巴，“在这里瞎猜也无济于事，等明天中午，我们去离这里最近的聚集地打听一下情报吧。”
    今天肯定是要留在这里过夜的，且不说半夜赶路的效率和危险性，马匹在经历了一整天的长途跋涉，也需要好好的休息。
    罗伊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遇到了这么一个突发事件，众人也失去了继续赏夜的兴趣，很快便回到营地，准备休息。
    摩根和辛西娅在外面轮流守夜，罗伊、艾莉亚、姜簌簌则在帐篷里入睡。
    临睡前，姜簌簌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本手记，借着帐篷内昏黄的烛光，正在一丝不苟的写着些什么。
    这不是个人日记，而是研究员出外勤时所必须的每日记录。
    方才在山顶上，她也看到了远处那道火光，此时，她将这一现象也一并记录了下来：
    “995年1月7号晚9点左右，于天空山脉山顶，观察到远处出现火光，推测距离一百公里以外。
    “具体原因不明，待明日前往就近聚集地调查……”
    写完之后，她重新阅览了一遍，将之前在营地里写下的信息逐一对应。
    白天那头异常的红鬃竖睛猿，和晚上远方燃起的火光，几种异样凑在了一起，这当中会有什么联系呢？
    现在手头上的情报还太少，没法做出符合逻辑的推测。
    她将手记放回包里，准备入睡，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包中的一个物什。
    那是一个迷你的玩偶，只有少女的手掌大小，外面是由各色粗布织成的小鸟形状的布套，里面填充着柔软的棉花。
    姜簌簌停顿了一下，随后把玩偶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手上静静的端详着，发了一会儿呆。
    烛光照亮了小鸟玩偶底下用针线缝出来的一行小字：
    簌簌生日快乐！
    “利兹……”
    姜簌簌喃喃了一声，又甩了甩头，像是要把心中的杂念给甩出去，随后将玩偶塞回包内，熄灭了烛灯，平躺下去。
    没事的，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
    第二天一早，罗伊三人被辛西娅叫醒。
    吃完早饭后，众人马不停蹄的越过天空山脉，朝c区赶去。
    a区和b区的范围都在那片平原里，由西德尼亚哨兵巡逻监视，危险性较低，也被称为安全区。
    而跨越天空山脉后就来到了c区，这里不在哨塔的监控范围内，因为更加远离了世界树，遭遇凶兽和天灾的可能性也更高。
    而黑旗所在的c4聚集地，就在c区，距他们还有大概八十公里远。
    这八十公里只是直线距离，实际的行程远远不止如此，再加上姜簌簌的运货马车本身速度就不快，一个上午是别想一步到位开到那里了。
    所以在摩根的建议下，他们会在中午左右，在离这里四十公里远的c2聚集地落脚，休息和获取完情报后，再接着赶往黑旗的c4聚集地。
    翻越天空山脉后是一片树林，路上并不好走，待得终于走出树林，在远处，罗伊一众人终于发现了一个村庄模样的聚集地。
    “这就是c2聚集地了。”摩根扬鞭指道。
    此时临近中午，聚集地的上空已经漂浮起了几缕炊烟，但随着马车离聚集地越来越近，大家终于发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是炊烟，这是……
    硝烟！

 第七十九章：便携式灵力攻城炮试作二号机

    盘踞在c2聚集地上空的根本不是炊烟，这股烟雾愈来愈烈，最后连火光都清晰可见。
    c2聚集地失火了！？
    众人心中一紧，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昨夜在山顶上观测到的火光。
    姜簌簌一扬马鞭，加快了马车的行进速度。
    而随着马车不断前进，他们终于在道路的前方发现了人影。
    有一队人马正朝他们急速飞奔过来，摩根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喊道：“兄弟，聚集地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队人马没有停下，相错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回首喝道：“都回来！往安全区跑！
    “是兽灾！魔兽群从伊甸荒漠的方向涌过来了！”
    “兽灾？”
    摩根脸色一白，“不仅是普通的兽群，还是……魔兽群！？”
    对于普通人来说，凶兽聚在一起的兽群尚且绝难抵御，更别说是能使用力量法则的魔兽群了。
    “摩根先生！”
    姜簌簌红着眼，马鞭挥舞，竟是将马车的速度又提了一分，“我们赶紧去救人！”
    摩根这才回过神来，稍一迟疑，随后拍马跟上。
    没错，只有传承者才能应对魔兽，而这一队来自上城区的贵族们，正是强大无比的传承者！
    赶去c2聚集地的短短十几分钟里，罗伊一行人看到了不少往天空山脉方向逃去的佣兵，他们神色惶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莫大的惊恐。
    罗伊在车厢内整备好身上的装备，“唰拉”一声将黑狙上弦，随后轻巧一个翻身上了车厢顶，半跪在车厢顶上。
    瞄准镜里，已经出现了魔兽的身影。
    这是一只约有八米长的红色巨蜥，体型虽然庞大，行动亦是敏捷，四足扒拉着地面扑腾的飞快，此时它正在追逐着一辆逃跑的运输货车。
    马车的速度本就不快，更别提这辆马车还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在离聚集地不远的地方就被巨蜥追上。
    只是一爪过去，那木制车厢便如同玩具一般被轻松拍烂侧翻，随后巨蜥张开满是尖锐利齿的巨口，就要往一旁的佣兵身上咬去。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道利箭从百米开外疾驰而来，笔直的没入巨蜥粗壮的、由厚实鳞片覆盖着的脖颈处。
    巨蜥发出一声长嘶，明显吃痛，稍稍后退两步。它的身形庞大，虽然灵力箭矢命中，但尚未能深入造成致命伤。
    罗伊当然也明白这个结果，这次出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救下那些马车上的佣兵，所以无法耐心等待巨蜥露出致命破绽。
    就靠着争取来的这几秒，一行人已逼近着近距离交战的范围。姜簌簌还没等马车完全停下，人已跳至半空中，手中寒星点点，飞快凝聚出了一把寒冰大剑。
    「冰魄凝结」！
    寒冰大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在巨蜥的脖颈上划拉出一道巨大的创痕。
    本该喷溅而出的鲜血在暴露于空气中的一瞬间就已经被极低温的寒意所冻结，在脖颈处凝成一道血色的冰环。
    场上的温度骤降，但随后，红色巨蜥表面那暗红色的鳞片开始变得通红，以它身体为中心，陡然传来了一股极高温的热浪！
    离巨蜥最近的姜簌簌首当其冲，但她眼疾手快，迅速凝结成了一面两米高的塔盾，将自己藏匿于盾后。
    热浪融化了寒冰构成的塔盾，而盾牌依旧没有溃散，而是化成一汪水球，将姜簌簌包裹在其中。
    而一旁的马车却无法幸免，在高温热浪的冲刷下，木制的车厢开始燃烧，连带着倒在一旁的佣兵们也开始发出惨叫。
    姜簌簌心中焦急，但以她目前的实力，能保全自己已是全力以赴，根本没有守护旁人的余力。
    而就在这时，艾莉亚拔出了律剑，遥遥的指向她：
    “咎瓦尤斯，庇护与她！”
    这一瞬间，姜簌簌神识中的传承阶梯被一股超越规则的力量所撼动。
    她在前不久才刚刚晋升至三阶，点亮第四段台阶原本对于她来说是遥遥无期的事。
    但此刻，在这股超越规则的力量的作用下，她的第四段昏暗的台阶被瞬间点亮，繁杂的信息如跳动的电流一般在神识中乱窜。
    将四阶的传承技能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的脚下出现了一簇寒冰，紧接着这簇寒冰犹如滴落在清水中的蓝墨水一般，迅速从场地上扩散开去！
    地面上的寒冰蔓延至马车，在车厢与佣兵的四周构建起了一堵冰墙。
    寒冰也攀上了红色巨蜥的四足，将它牢牢的禁锢在地上无法动弹。
    「唤流」四阶技能：寒霜之径。
    原本肆虐的热浪立刻被更加强大的寒意所扑灭，还不止如此，这片区域原本干燥的空气开始逐渐笼罩在一片大雾之下。
    大雾越来越浓，变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的水分也变得越来越厚重，仿佛凭空一握就能掐出水来。
    「唤流」四阶技能：降雾。
    在被雾气所笼罩的范围内，「唤流」使用技能所消耗的灵力会得到大幅下降，水属性技能的效果也会得到提升。
    此时，由寒霜之径所引发的霜冻，正在周围湿润环境的加成下，一步一步从红色巨蜥的足部蔓延至它的全身，转瞬间便将它的大半个身体冻结！
    红色巨蜥是掌控火属性的魔兽，水属性的唤流是它的天敌，而此时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庇护下，场上的水属性元素强度已经处于压倒性的优势。
    姜簌簌的身影在朦胧的雾气中如鬼魅般闪动，下一刻，她出现在巨蜥的面前，寒冰大剑挥出，将它那被冰霜冻住而导致脆化的两只前足齐齐斩断！
    被大雾和寒冰所禁锢的红色巨蜥，已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在斩断它的前足后，姜簌簌的寒冰大剑再次落下，这一次，被斩断的是红色巨蜥的头颅。
    红色巨蜥的脑袋滚落在车厢旁，马车附近的幸存者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栗发少女手持寒冰大剑走了过来。
    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你们没事吧？”
    姜簌簌松开手，寒冰大剑化为点点蓝色星光，盘旋在附近的浓雾也开始逐渐消散。
    “神迹、神迹啊……”
    佣兵们的眼神中露出希望的曙光，声音颤抖，“你们是哨兵大人吗？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们……”
    姜簌簌抿了抿嘴，点头道，“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佣兵们表情激动，喜极而泣：“聚集地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他们手忙脚乱的从倾倒的车厢里拉出全部物资，跪在地上恳求道：“大人们，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家吧，我们会把一切宝物都献给您！”
    “快起来吧，我们不收你们的东西。”
    姜簌簌连忙摆手道，“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罗伊指了指不远处的聚集地，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既然被称为兽潮，那么魔兽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只。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至少就发现了四五只红色巨蜥，而从c2聚集地里升腾起的火灾来看，那里盘踞着的魔兽只可能更多。
    跟一阶魔兽红鬃竖睛猿不同，这些红色巨蜥是三阶魔兽。
    虽然单只战斗力看起来还比不过世界树一层的那头三阶白狼，但再弱的三阶也是货真价实的三阶。
    即使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加成下，姜簌簌拥有四阶的实力，他拥有三阶的实力，艾莉亚也有二阶的实力。
    但想要以他们三人之力清理这附近的所有魔兽，无疑是不现实的。
    灵力消耗首先就跟不上，其次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连靠近天空山脉的c2聚集地都遭受了魔兽潮的冲击，那更外围的黑旗c4聚集地，是不是损害更为严重？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宝贵的。
    “你们先逃离这里，去安全区等待救援。”
    姜簌簌朝佣兵们嘱咐道，随后看向罗伊和艾莉亚，“我知道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但也不能对这些人见死不救，否则这些巨蜥迟早会追上他们的。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能一次性将它们全部剿灭，但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说着，她抬起手，大衣长袖顺着手臂略微滑落，露出她白净的手腕。
    手腕上戴着乳白色的手环，此时，手环正发出荧荧的微光。
    紧接着，姜簌簌的手上，竟是凭空出现了一把约两米长的……镭射炮？
    炮身通体银白，中间部分呈现半透明的幽蓝色，看起来极具“科技感”，炮身的上方是长筒瞄准镜，下方是扳机、枪前托和一个长方形的凹槽。
    “空间……手环？”罗伊看着姜簌簌的手腕。
    “是的，空间存储技术是研究院的专利。”
    姜簌簌快速解释道，“在为私人定制空间存储道具的时候，我们会将其打造成戒指的样式，而在制作公共空间存储道具的时候，则会打造成手环的样子。
    “在出外勤的时候，每一位研究员都可以向研究院申请借用空间手环，用以临时储存出外勤所需要携带的实验装备和道具，在外勤结束后，手环会被归还研究院。
    “而这只手环里存储的实验装备，便是由研究院研制的一把实验武器，名字叫便携式灵力攻城炮试作二号机。”
    她手环上的荧光再度亮起，随后手里出现了一个弹匣一样的银色长方体模块。
    姜簌簌将长方体模块置入炮管下方的凹槽处，如同连同了电源一般，攻城炮的半透明幽蓝色部分被缓缓点亮，从炮管深处传来了令人不安的低响共鸣声。
    仿佛有什么极为恐怖的力量在缓缓凝聚酝酿一般。
    “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底牌？”罗伊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八十章：圣裁（二更，为盟主小直哟加更）

    既然被冠以攻城炮的名号，他毫不怀疑这把武器的杀伤力。
    不愧是传承者研究院出品，它代表着西德尼亚最尖端的研发实力，就算这位姜研究员能随身掏出一管大炮……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我的身上一共有两件外勤任务，一件是回收燃烧之血……”
    姜簌簌神色平静，“另一件，则是测试便携式灵力攻城炮试作二号机的实战性能。”
    罗伊问道：“它能发射几次？”
    “一块能源引擎提供的能量只足够它射击一次，这次外勤，我带了三块能源引擎……
    “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三次射击的机会。”
    姜簌簌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那个被嵌入炮管下方凹槽处的长方体模块，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并且，每射击一次，炮管就需要冷却五分钟，我们既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也不能在这里消耗更多的射击次数。
    “所以，我们务必要一发解决它们。”
    罗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希望我们把这些巨蜥聚集到一起？”
    姜簌簌点头：“可行吗？”
    “尽量。”
    罗伊没有二话，翻身上了艾莉亚的马，搂住了她的腰：“我们去聚集地里兜一圈！”
    “少爷，抓紧我！”
    艾莉亚拉动缰绳，胯下的白马长嘶一声，朝聚集地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们还见到了其他逃跑的佣兵和正在追逐佣兵的巨蜥，罗伊举起黑狙发射弩箭，吸引巨蜥的注意力，将它们尽数吸引过来。
    此时的聚集地已经硝烟四起，红色巨蜥不仅会辐射热浪，还能喷射火焰，大量的房屋化作熊熊烈火。
    一处能容纳数百人的聚集地村落，就这么在魔兽潮的践踏下变成了一地废墟。
    见到此等惨状，罗伊和艾莉亚都是一脸肃然，白马绕着聚集地转了两圈，很快就有八九只巨蜥跟了过来。
    艾莉亚在前面驾着马往姜簌簌的方向跑去，罗伊坐在后面，手中的黑狙不断的射出弩箭，确保吸引住这些巨蜥的注意力。
    箭匣内的普通弩箭射完，然后灵力弩箭也挥霍一空，估摸着之后也没机会回收了，但罗伊顾不上心疼。
    这匹艾尔兰纯血白马跑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了姜簌簌的身前百米处，罗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直追而来的十数头红色巨蜥，吼道：“准备开炮！”
    姜簌簌没有回答，她正聚精会神的凝视着瞄准镜，汗水自额头滴落至眼睫毛，但她的眼睛眨也不眨。
    还差一点，要等到它们排成一条直线……
    白马笔直的冲向姜簌簌，在最后关头，艾莉亚偏转马头，与她擦身而过。
    身后，红色巨蜥们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现在开始，对便携式灵力攻城炮试作二号机进行第一次实战测试。”
    瞳孔中倒映着墨绿色的瞄准镜，瞄准镜中显现出魔兽们狰狞可怖的模样，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姜簌簌终于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测试员姜簌簌，锁定目标。”
    她扣动扳机，攻城炮的炮口亮起炫目的白光。
    最近的红色巨蜥离她只有一米远，可这却是它们永远触碰不到的距离。
    罗伊在一旁看得清楚，随着姜簌簌扣动扳机，一重重玄奥复杂的灵力法阵从炮管深处成型，随后层层叠加至炮口。
    原本就庞大的灵力流在发射的过程中被这些法阵不断地强化与增幅，到最后，从炮口处喷射而出的，是直径约有半米的高纯度灵力射线！
    姜簌簌开炮的时机抓得刚刚好，如此近的距离，那些红色巨蜥又刚好排成一串，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
    此时，它们已经沐浴在了这道纯白色的光束之下。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也没有魔兽凄厉的惨叫，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那些红色巨蜥，它们身上被白色光束命中的部位如同被高温加热的奶酪一般迅速融化，连一点残渣也没有留下。
    即使是身体剩余没有被直击的部位，也在灵力射线的余波下被快速的分解，灰飞烟灭。
    在射出射线的半秒后，手中攻城炮的炮身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惨叫声，姜簌簌努力控制着炮口，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魔兽扫荡殆尽。
    当炮口被她拖曳，白色光束的所到之处，尽皆化为齑粉。
    最后，她将炮管上扬，最后一缕射线直冲云霄，将天上的白云破开了一个窟窿。
    “咔嚓”一声，攻城炮的下方凹槽处，那块长方体能源引擎失去了所有光芒，掉落在地上。
    攻城炮也安静了下来，唯有炮口处升腾的热气在提醒着众人，它才是击杀了眼前所有魔兽的真正功臣。
    姜簌簌捡起能源引擎，将它收纳回空间手环中，随后按住胸脯，呼出了一口长气，看向罗伊和艾莉亚：“合作愉快！”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众多的魔兽面前扣动扳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攻城炮的灵力光束只能持***出头，如果没有他们将魔兽群引诱到一起，她无法保证在一次射击下命中所有的目标。
    “……合作愉快。”
    罗伊望着眼前的一地灰烬，暗自心惊。
    这就是象征着西德尼亚最高技术水平的、由研究院出品的战略级武器吗？
    这声势，这威力，早已达到了高阶传承者全力施为的水平。
    而更令人瞩目的是，姜簌簌在其中，似乎只扮演了一个扣动扳机的角色。
    这把攻城炮，它不需要传承者为其注入灵力，它开炮所需的一切能量，全部由外挂的能源引擎提供！
    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器了，它确实能让普通人立刻拥有屠戮魔兽的实力。
    燃烧之血跟它比就是个渣渣——如果不计较成本的话，或许确实是这样。
    但用脚都能猜到，这把攻城炮的造价绝对不菲。
    每发射一炮，估计都是天价。
    恐怕也只有背靠西德尼亚的传承者研究院，才有财力和魄力研制这种战略级别的武器。
    也不知道身为见习研究员的姜簌簌，何德何能拥有这把武器的使用权。
    因为她是姜家的人？
    摇了摇头，罗伊没有再想。研究院如何跟他没什么关系，只需要知道队伍里暂时有了这么一张王牌，就已经足够。
    c2聚集地周边的魔兽在这一炮下已被清空，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已经安全了，只要不搞清楚兽灾的源头，依然会有魔兽源源不断从荒野深处涌过来。
    此刻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清剿完魔兽后，一行人再度上路，在摩根的指引下，朝着c4聚集地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他们遇见的魔兽也越来越多。
    有一阶的，有二阶的，有三阶的，甚至还有四阶的……
    罗伊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原来是生活在这么危险的荒野上的吗？”
    “怎么可能啊！”
    摩根笑得比哭难看，“往常这些魔兽，都是出没在距离西德尼亚六七百公里以外的伊甸荒漠和伊甸森林里的。
    “那里是绝对的禁区，我们平常绝对不会踏足那里。而同样的，我们也从来没有目击过这些魔兽靠近天空山脉，来到距离世界树那么近的地方。
    “否则，我们怎么敢在这附近建立聚集地？
    “我们现在才到哪？这里是c区，离西德尼亚只有两百多公里啊！”
    “你确定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类魔兽潮入侵事件？”罗伊确认道。
    摩根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们在荒野上建立聚集地的历史不过二十余年，而我算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
    “历年来的兽灾，大部分都是凶兽作乱。偶尔从荒野深处闯进来迷路的魔兽，也只是极少数个例。
    “像如今这般大规模的魔兽潮，即使它们都是凶兽，这等规模也是第一次。”
    听到他的这番话，罗伊眉头紧锁，沉思着。
    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魔兽潮，以及那只红鬃竖睛猿背后的腐蚀伤痕……
    再加上他们一路赶来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些魔兽并不是为了捕食人类而出现在这里的。
    它们从距离这里几百公里开外的荒野深处奔袭而来，捣毁了沿途的人类聚集地，但并没有选择停在原地残杀人类，捕食聚集地内圈养着的牲畜。
    这些魔兽群……似乎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或者驱赶着，只是一路向着天空山脉——或者说西德尼亚的方向前进。
    这种能驭使魔兽群的伟力根本不可能是北鸦的手笔，也难以想象这是人类所为。
    先不提能不能办到，在荒野上掀起魔兽暴动，摧毁所有在荒野上的聚集地，没有任何一方人类强者有理由这么做。
    敢做出这么泯灭人性的事，便是与全人类为敌。
    眼下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罗伊回首对殿后的辛西娅说道：“辛西娅大人，情况有变，之后可能要麻烦您出手了。”
    辛西娅亦是肃穆的点了点头。
    魔兽潮的来袭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在这场浩劫的面前，人类之间的你争我斗、尔虞我诈显得如此渺小与可笑。
    现在已经没有余力让艾莉亚慢慢在荒野上进行历练了，她需要赶紧出手保下黑旗的c4聚集地，等待援兵到来后，再护送艾莉亚返回西德尼亚。
    对于西德尼亚来说，c4聚集地就是未来的卫星城，同样是不容丢失的存在。
    念已至此，辛西娅拍马上前，拔剑出鞘，沉声道：“我们走最近的路，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护卫大家的安全！”
    姜簌簌挥舞着马鞭，可是运货马车的速度快不起来，她咬牙道：“或许我们可以放弃这车货物，赶路速度会更快。”
    “不。”
    辛西娅回眸望了一眼车厢，“那里面装着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在魔兽潮中守住聚集地。”
    或许克莱恩没有告诉姜簌簌，这里面装着的所谓“物资”具体指什么，但接受过里昂指示的她却知道。
    “小心！”
    突然，在队列前方负责指路的摩根惊呼出声，“赶快回避，有象群，象群朝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坐在车厢顶上的罗伊也同时发现了前方的象群，脸色一变。
    这是肩高在八米以上的超级巨象，弯曲粗壮的象牙显得十分狰狞，当这些巨象在荒野上狂奔的时候，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这是几阶魔兽？但看外貌，恐怕至少在五阶以上吧？
    粗壮的象腿踩踏在地上，扬起飞扬的尘土，强烈的震感和压迫力甚至惊动了他们胯下的马匹，想要下意识的远离象群。
    “不要慌张，我们笔直的冲过去！”
    辛西娅驾驭马匹，孤军一人朝着象群疾驰而去。
    艾莉亚拍马跟上，左手握住了咎瓦尤斯的剑柄。
    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辛西娅高举手中的利剑，随后，天地间所有的光芒在一瞬间汇聚于一束，变成一道贯穿天际的纯白色光柱。
    攻城炮所发射的那道灵力射线就与这道光柱极为类似，但不同的是，这是辛西娅用自身实力所驱动的传承技能。
    “这是「黎明之剑」？”罗伊看着汇聚在辛西娅剑身上的冲天光柱，但他知道这不可能。
    哪怕低阶技能会随着传承者等阶的增长而变强，但再怎么也不可能强化到这种地步。
    这是……
    “看好了，艾莉亚。”
    辛西娅喝道，“这就是神圣骑士的权能，也是你以后会掌握的力量。”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剑身上所汇聚着的光束也已经充能完毕。
    “「圣裁」！”她庄重的吟诵着，将高举着的利剑朝眼前的象群挥下。
    如同一幢冲天的白色巨塔在此刻倾倒，上一秒还气势汹汹，震颤着大地的象群在这一刻被耀眼的光芒所碾碎。
    光柱随着利剑撞击在地面上，狂乱的灵力波动从剑刃两侧逸散开去，化作凌厉的风暴，绞碎了方才侥幸没有被光柱直接命中的剩余巨象。
    一声轰鸣后，地面上只留下了一道十米宽，数百米长的沟壑。
    象群已无影无踪。
    “别愣着。”
    辛西娅垂剑回望着他们，“我们赶紧走吧。”
    她的脸色如常，明显还留有余力。
    “啊……是，辛西娅大人！”姜簌簌在恍惚中恢复过来，挥舞马鞭，马车继续前行。
    跟她一样，在目睹了「圣裁」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车厢顶上，罗伊望了一眼那条被圣裁开辟出来的数百米长的沟壑，感叹的摇了摇头。
    如果说是姜簌簌的攻城炮让他明白，随着研发实力的进步，即使是凡人之躯也能在战场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话。
    辛西娅则用实力告诉了他，为什么说直至今日，西德尼亚的根基依然是传承者。
    每一位高阶传承者，都是一颗无限制的战略级核弹。

 第八十一章：黑旗的夜莺

    下午，罗伊一行人抵达了c4聚集地的附近。
    也难怪说这块聚集地最适合成为卫星城的选址，它坐落在被河流包围的山坡上，这里三面环水，剩下的一面地势陡峭，易守难攻。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从清晨开始这里就遭到了魔兽群的袭击，但黑旗依然牢牢的把守住了关口，没有让聚集地沦陷。
    见到山坡上的聚集地依然完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由辛西娅开道，车队碾碎了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魔兽，朝目的地赶去。
    车队的前进同样引起黑旗的注意，聚集地内的瞭望塔上人头窜动，罗伊站在车厢顶上挥了挥手，少顷，拒马、木桩等障碍物被移走，正门打开。
    高文和夜莺带着黑旗的佣兵从聚集地内迎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充斥着疲惫，魔兽潮的彻夜袭击让他们的精神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但在看到罗伊一众后，他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罗伊他们是怎么在魔兽潮发生后的一天内就赶来支援的，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辛西娅大人，您怎么来了？”
    高文讶然出声，他是认识辛西娅的，这位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八阶神圣骑士，有她在，聚集地就绝对不会有事。
    同时也对此感到困惑，以对方的身份，如何会屈尊来到荒野上？
    “我们是来荒野上执行任务的。”
    辛西娅走了过来，“c4聚集地是卫星计划的重要一部分，我会坚守这里，确保它万无一失。
    “对了，你们黑旗的团长呢？我有事要和她谈。”
    此言一出，聚集地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辛西娅皱起了眉头，她记得情报里说，那位黑旗的团长可是一名等阶不低的传承者，总不可能那么快就在魔兽潮中丧命了吧？
    高文迟疑了一下：“瞳恩她带着大部队，于昨天晚上进攻北鸦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因为北鸦执意挑起战斗，他们在荒野上已经人心尽失，不少聚集地都在暗中支援我们，他们也一直久攻不下。”
    高文脸色难看，“后来我们接到情报，昨晚北鸦准备派遣大部分人马，先行清剿这周边一直支援我们的其他势力。
    “于是瞳恩当机立断，准备趁北鸦大部队离开的时候，偷袭他们的聚集地，抄掉他们的老家。
    “但没想到，昨天晚上魔兽潮来袭，瞳恩和大部队一起，统统失去了联络。”
    罗伊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这可太不凑巧了，我想他们大概是遭遇了魔兽潮吧。”
    瞳恩是五阶猎人，按照常理来说，在c区范围内出没的凶兽和魔兽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
    但随着魔兽潮来袭，不少如巨象这样的高阶兽群从荒野深处涌现，除非是像辛西娅这样的真正强者，否则即使是传承者，也绝难抵挡魔兽群的进攻。
    夜莺在一旁默默的听着高文与辛西娅的对话，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援手在，聚集地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于是转头朝着聚集地里剩余的佣兵喝道：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搜救团长！”
    夜莺虽然年轻，但她的资历在黑旗佣兵团反而是最老的那一批，平时和瞳恩走得很近，与大家也相处得很好，更是一位传承者。
    在瞳恩团长、鲍勃副团长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听从她的指示。
    之前魔兽群包围了整个聚集地，令她无法外出支援，但现在聚集地周围的魔兽也被一路赶来的辛西娅尽数斩杀，她立刻就组织起了剩下的人马，准备展开搜救。
    就在她急匆匆的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利兹，你要去哪？”
    姜簌簌方才在停靠马车，因此来迟一步，见夜莺居然打算离开聚集地，不由焦急的叫住了她。
    “从荒野深处涌进来的魔兽越来越多，我们来的时候，甚至在路上遇见了高阶魔兽！
    “这不是我们现在能插手的事情，如今兽灾如此严重，西德尼亚方面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哨兵的救援马上就会到，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把守聚集地吧！”
    夜莺离去的身形微微一顿，她偏过头，轻轻的说：“马上就会到……那是什么时候会到？”
    她的手抚过自己的左臂，那里绑着一根黑色布条。
    “团长是我们的主心骨，没有她，就没有我、没有我们黑旗，也没有这个聚集地，我们必须得救她，这不是我们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我们做不做的问题。”
    她看着姜簌簌的方向，“簌簌同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在荒野上，请不要叫我利兹，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我是黑旗的夜莺，瞳恩姐姐是我的家人，跟着瞳恩姐姐离开的大部队也是我的家人，我无法想象没有他们的日子。
    “所以，我必须得去。哪怕带回来的只有遗体，哪怕此次一去不回。”
    说完这番话，夜莺再次迈动脚步，姜簌簌握紧拳头，在她身后大喊：“既然这样，你也别叫我簌簌同学！
    “我是以研究员的身份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调查并回收北鸦佣兵团的药剂。如果你要去北鸦聚集地附近展开搜查，我便与你一起去！”
    夜莺倏然回头：“你不许跟来！……聚集地的人手也很不足，没有你们把守，我们也不放心离开这里！”
    她当然明白荒野上有多凶险，所以她才不愿把姜簌簌也牵扯进去。
    “聚集地的安危，不用担心。”
    开口的是辛西娅，她指向马车，“打开这里面的东西吧，援军很快就会赶来的。”
    罗伊和艾莉亚联手把马车上的“物资”抬了下来。
    虽然罗伊一直坐在马车里，但是这些物资都被箱子封存的很好，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众人合力将箱子拆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武器和粮食补给，而是一堆镌刻着法阵、镶嵌着灵力机关的精密零件。
    “这是……”
    姜簌簌定睛一看，失声道，“这是临时传送点！”
    在西德尼亚，空间传输技术和空间存储技术的两大代表成果，分别就是传送点与空间戒指。
    因为战略意义巨大，所以这两件物品的分配与生产一直受到严格把控，即使是在神殿世家手中，这两样东西也是稀罕货。
    没想到克莱恩居然舍得下如此血本。
    这是最基础的单向临时传送点，分为入口和出口一对，他们手里的是出口。
    在组建好之后，在传送点的能量耗尽之前，西德尼亚的援军可以通过入口传送点直接传送过来。
    在姜簌簌的帮助下，组建传送点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随着一扇传送门被拼凑成型，并且连接上了能源供应装置，传送门的表面如涟漪般泛起波纹。
    随后，一个漆黑的旋涡成顺时针开始在传送门的表面缓缓旋转着。
    “在出口传送点搭建好的时候，入口的那边就会有所感应。”
    姜簌簌颔首道，“既然克莱恩运来了传送点，他一定已经有所准备，过不了多久，西德尼亚的援军就会从传送点里赶过来，这个聚集地将成为荒野上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夜莺，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吗？”
    “还有我们。”艾莉亚也开口道，“神圣骑士团的任务就是护卫姜研究员在荒野上的安全，我们会和你一起去。”
    罗伊和辛西娅没有说话，但同样点了点头。
    夜莺怔怔的望着众人所在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大家的样貌和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这些话语里蕴含着的力量。
    她朝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声音略有些哽咽：“感谢大家的帮助，无论结果如何，我和黑旗的所有人，都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今日的恩情！”
    随后，夜莺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她朝高文快速的说道：“既然如此，高文先生，在我们出去搜救的时候，就麻烦你和剩下的兄弟们留在这里守家了。
    “当援军到来的时候，请告诉他们，我们去了北鸦所在的d3聚集地。并且，魔兽潮的灾害至今仍在扩大，请他们迅速赶来支援，救下荒野上的其他人。”
    “我明白。”高文沉稳的点了点头。
    如今荒野上遍地是魔兽，如果有的选择，他们这些普通人，自然是应该呆在聚集地里等待传承者的支援。
    罗伊一众人很快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大家各自骑着马往北鸦聚集地赶去，高文站在瞭望台上朝他们挥了挥手。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艾莉亚在马鞍上回过头，将右拳置于左胸，无言的朝他行了个骑士礼。
    随后，他们的身形消失在了树林中，高文同样立正回礼，表情尽是感慨。
    他们身为普通人，以前在骑士团里也只是干些巡逻或看守的闲活，艾莉亚一身戎装策马奔腾的样子，正是他和艾维曾经最大的梦想。
    “艾莉亚，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
    时间拨转到昨日，1月7号入夜时分。
    北鸦d3聚集地附近。
    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瞳恩举着单筒望远镜，视野中，正有一队人马从北鸦聚集地里出发，往北边赶去。
    根据她所知的情报，今天晚上，北鸦打算对d7聚集地下手。
    d7聚集地由一支地下城出身的佣兵团势力创建，因此算是“亲黑旗派”。除黑旗的c4聚集地以外，这是离北鸦最近的一处聚集地。
    北鸦几次进攻黑旗无果后，似乎是打算找个软柿子捏，先拿其他聚集地的人开刀了。
    “正如情报所说。”
    瞳恩放下望远镜，“叫兄弟们做好准备，我要潜入了。”
    d3聚集地所处的地势虽不如他们c4聚集地那般得天独厚，只是普通建立在一座矮山上，但是防御工事修筑得很牢固，贸然强攻无疑是不明智的。
    他们也没有攻城用的大型器械。
    所以在预定计划中，将由瞳恩亲自潜入聚集地，击杀看门守卫后，再打开大门，将主力放进来。
    北鸦势力的传承者是他们的团长哈里森，五阶祭司，擅长指挥并且强化手下的佣兵进行作战，因此人送外号“将军”。
    只要不惊动他，让他用出强化技能，外围的佣兵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咬狼和鲍勃就坐在瞳恩身边，鲍勃皱着眉头，说道：
    “团长，你确定线人的情报没有任何问题吗？万一北鸦已经将他收买，然后将计就计，你孤身一人潜入岂不是反被埋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瞳恩盯着不远处的聚集地，轻声说道，“说起来，那人你也是见过的，彼得·布托，当年他原本打算加入我们黑旗。但当时北鸦花了大价钱招人扩充，他正好手头紧，于是就进了北鸦。”
    “哦……那人！”
    鲍勃点点头，表示有印象，“我当然记得他，他是跟我同期成为佣兵的。当时北鸦也曾邀请过我，但被我拒绝了。
    “没想到他那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是我们的内应？”
    “说内应倒也不至于，以前他确实忠心耿耿，只是对于最近的北鸦实在失望透顶。”
    瞳恩摇了摇头，“据他所说，北鸦团长哈里森不断要求他们摧毁地下城的势力，强迫他们喝下那个红色药剂，逼他们去执行各种杀人任务。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佣兵团的大部分人都因此而死。有的人死于执行杀人任务；有的人死于药剂的副作用反噬；还有的人，则因为不服从哈里森的管理，被杀鸡儆猴。
    “然后，他们又用不知道哪来的资金疯狂的在城区里招人，以高薪哄骗新人入团，再让他们喝下药剂，把人当做消耗品用……”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疯子，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也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而死，于是他想办法联络上了我，将北鸦的行动消息透露给了我。”
    鲍勃“嘶”了一声：“这样一听，更没法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了啊！谁知道他是不是被哈里森强迫，故意向我们传递假情报呢？”
    “他是亲自来见我的。”
    瞳恩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一幕，猎人的天赋技能「追忆」在这一刻发挥作用，将她当时所看到的所有细节一丝不漏的完全重现。
    “他的表情、动作乃至呼吸我都看在眼里，他看起来没有说谎。而且，他说了一句话，我也感同身受。”
    “他说了什么？”
    “他说……”
    瞳恩顿了顿，“‘地下城人和城区人之间并没有谁更高贵的说法，人就是人。所以拜托你了，瞳恩，把这个道理，教给哈里森团长听吧！’”

 第八十二章：他们与他们的将军（二更，为盟

    今晚夜色正好，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一道黑影躲过了瞭望塔上所有守卫的视线，悄悄抵达了北鸦d3聚集地的外墙墙角。
    瞳恩一身黑衣，她正对着那堵外墙，瞳孔中映着纹路复杂的银色法阵。
    猎人四阶技能「窥密之瞳」：持续时间内，能无视空间，穿越阻碍看清事物。
    透过外墙，一眼望去，d3聚集地内的守备力量一览无余。
    这就是她敢独身一人打头阵的原因，在窥密之瞳的注视下，一切埋伏都无所遁形。
    彼得的情报是正确的，如今d3聚集地的守卫数量果然大大减少，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很快，她便寻找到了一处守备力量的最薄弱处，这里刚好处于附近两处守卫点的视野盲区，随后，一只钩锁勾住了墙头。
    瞳恩隐秘而迅捷的顺着钩锁翻上了墙，轻盈的犹如一只飞檐走壁的黑猫。
    这时，荒野上的寒风呜呜的刮了起来。
    风声能掩盖杀戮的痕迹，她眼眸一扫，心中已经默默规划好了暗杀与逃脱的路线。
    “该死，荒野上的冬天也太难熬了。”
    外墙上，一名北鸦佣兵喝完了壶中的酒，捂紧身上的大衣，骂骂咧咧的说道，“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听团长说，等打下黑旗的聚集地，我们就发财了，每个人分到的钱足以让我们在上城区潇洒的过一辈子！
    “肖恩，你说，等干完这票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我的话，反正不会再呆在荒野上了，这里连女人都没有，唯一能让我感兴趣的只有b区平原上的那群野山羊……
    “见鬼！说着说着我就起反应了，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在地下城找个女人好好发泄一下！
    “喂，肖恩，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喝醉了吧？”
    半天没听到回应，佣兵转过头去，微微一怔。
    人不见了。
    敌袭？还是队友偷懒翘班了？如果是敌袭，瞭望塔上的斥候为什么没有发出一点警报？
    他下意识看向瞭望塔，随即瞳孔剧烈收缩。
    瞭望塔上的斥候不知何时被暗箭射穿了脖颈，半个身子悬挂在护栏上。
    “不好……”
    他正准备发出警报，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瞳恩从砖墙中显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匕首划过他的喉咙。
    随后将他从外墙推了下去。
    猎人二阶技能「伪装」：将自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在实战应用中，猎人的「伪装」和月影的「潜行」极为相似，都能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但原理却是不同的，「潜行」是黑暗法则中对“幻象”这种力量的应用，这是一种视觉上的欺骗，实际上本体还在那里。
    而「伪装」是空间法则中对“封锁”的应用，她将自身的存在暂时封锁在了砖墙中，这是一种物理层面上的欺骗。
    从表面上看，就好像她融入砖墙，消失不见了一样。
    清理掉瞭望塔与外墙上的守卫后，瞳恩来到门口，解除反锁，将大门拉开。
    已经在外面等待多时的黑旗佣兵们一拥而入，在瞳恩的指引下，朝聚集地中心，北鸦团长哈里森所在的位置奔袭而去。
    哈里森没有跟着大部队去袭击d7聚集地，因为那里没有传承者坐镇，北鸦的大部队只要喝下燃烧之血，足以轻松踏平任何一座普通聚集地。
    而随着北鸦大部队的离去，在干掉了瞭望塔上的斥候和守门的护卫后，此时留在聚集地里的除了哈里森，就只剩下不到十名佣兵了。
    现在，是杀掉北鸦团长哈里森的最好机会。
    外面的脚步声终于惊扰了聚集地里的其他人，哈里森带着剩下的佣兵推开门，而黑旗的部队早已将其团团包围。
    “能打听到我们团的内部情报，瞳恩团长真是好手段。”
    哈里森大约五十岁左右，拄着一个手杖，两鬓略有些泛白，他阴沉的望着为首的黑衣女人。
    黑旗能抓住他们聚集地守备空虚的今晚进行突袭，除了团里出了内鬼以外，没有别的可能。
    “不是我打听到的，是你们团的人跑来告诉我的。”
    瞳恩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他，“从来没有人喜欢自相残杀，你本该带着你的兄弟们在荒野上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们当成你获取利益的棋子。
    “所以你要记住，不是你的兄弟们背叛了你，而是你背叛了你的兄弟们。”
    “会过上好日子的是你们，你们当然不急。”哈里森嘶哑着声音，“多说无益，你们大张旗鼓的跑来我的地盘上，总不会是想和我谈判吧？”
    “没错。”瞳恩的眼神同样冷了下来，“你已经杀了不少人，我必须要用你的死来祭奠我们团的弟兄。”
    这句话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簇拥着哈里森的八名北鸦佣兵高举砍刀，朝黑旗佣兵们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眼眸一片猩红，早在屋子里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就提前喝下了燃烧之血。
    而黑旗佣兵们早有准备，举起弓弩发动了一波齐射。
    第一波箭雨来袭，哈里森冷哼一声，重重的跺了跺手杖，北鸦佣兵们的身上亮起了一道微光。
    祭司五阶技能「大祝福术」：长时间增加群体目标的精神力强度和身体强度。
    本身在燃烧之血的效果下，北鸦佣兵们就拥有三阶的狂战士身体强度，如今再度加成了「大祝福术」，更是化身成了“战神”。
    他们护住关键要害部位，然后顶着箭雨冲到黑旗佣兵们的面前。
    弓弩手迅速后退，手持臂盾的黑旗佣兵顶了上去，但北鸦佣兵力大如牛，光凭蛮力竟是都硬生生的击飞了持盾的黑旗佣兵。
    关键时刻，鲍勃站了出来，他扛着一块两米高的塔盾杵在那里，凭借着自身两米三的身高和天生的巨力，堪堪稳住了战线。
    瞳恩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漆黑的火药包，点燃引信后，将其投掷到北鸦佣兵们的中间。
    随着一声巨响，炸药包炸开，密密麻麻的铁制棱刺激射而出，如同霰弹一般，深深的扎进了北鸦佣兵们的身体里。
    不过，铁制棱刺虽然多，却只能给他们造成皮外伤，还远远达不到使他们丧失行动能力的地步。
    看似这是无效的一击，瞳恩却是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间，那些嵌在北鸦佣兵身上的、以及散落在他们脚下的铁制棱刺，居然齐齐的爆炸开来！
    这不是火药爆炸，而是灵力爆炸！
    这是猎人传承者的拿手把戏，猎人的一阶传承技能便是「灵力炸弹」：在一个物体上留下灵力印记，并且能操控印记引起灵力爆炸。
    而能像现在这样瞬间标记大量的物体，并引起复数爆炸，则是猎人的五阶技能「盛典」。
    就如同对祭司来说，他们的一阶技能是「祝福术」，五阶技能「大祝福术」就是对「祝福术」的群体强化版一样。
    猎人的一阶技能「灵力炸弹」和五阶技能「盛典」也是同样的道理，属于对群的威力加强版。
    灵力爆炸的威力远比一般炸药的伤害更高，更遑论有不少铁棱刺已经插进了北鸦佣兵们的体内。
    随着「盛典」引发的炸响，北鸦佣兵们被炸得七荤八素，燃烧之血虽然在修补着他们身上的伤势，但这同样会快速消耗药效。
    修复伤势是有极限的，他们毕竟只是凡人之躯，若是再来一轮，即使有燃烧之血和大祝福术的加成，北鸦的佣兵恐怕也支撑不住了。
    哈里森将手杖对准瞳恩，沉声喝道：“禁止！”
    祭司四阶技能「灵性封印」：暂时封印目标上一次使用过的灵力技能。
    「盛典」是猎人最强的攻击型技能，只要封印了它，黑旗就暂时拿强化后的北鸦佣兵们没有办法。
    脑中的这个念头刚刚停留了一瞬，哈里森就看到瞳恩再次打了个响指，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倏然一变。
    “你以为这有用吗？”她冷笑道。
    下一刻，一股狂乱的灵力爆炸再次席卷了北鸦的佣兵们，宛如盛典重现一般，原本发生过爆炸的位置竟是再度引发了灵力爆炸。
    猎人四阶技能「死灰复燃」：标记所有引发过灵力爆炸的坐标，并将其再度引爆。
    通常会配合「灵力炸弹」和「盛典」一起使用。
    祭司的「灵性封印」封印的是「盛典」，却无法阻止猎人的「死灰复燃」，在这波灵力爆炸之后，这块区域被炸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北鸦佣兵全部血肉模糊的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人爬起来。
    眼见“将军”哈里森失去了他所有的手下，黑旗的士气振奋了起来，咬狼一马当先朝哈里森冲去，誓要将其杀之而后快。
    哈里森后退两步，手杖朝前方一点，原来发生爆炸的地方，再次涌起了一股不稳定的强烈灵力波动。
    “退下！”瞳恩疾呼。
    咬狼眼疾手快，抱头翻滚到一旁，猛烈的爆炸声将他的耳朵震得嗡嗡响。
    这是祭司的五阶技能「灵性复制」，他复制了瞳恩的「死灰复燃」，随后趁着爆炸产生的混乱转身就逃。
    瞳恩在一旁看得真切，抬手一箭射在哈里森的肩膀上，他打了个趔趄，捂着肩膀消失在拐角处。
    “你们不用追，先把聚集地里的所有资源全部搬走。”
    瞳恩没有再看他，而是发动技能「窥密之眼」，很快就找到了北鸦聚集地里粮仓和武器库的位置，指示手下开始打扫战场。
    吩咐完之后，她这才朝着聚集地里的一个隐蔽角落缓缓走去。
    猎人是不会追丢自己的猎物的。
    在弩箭射中哈里森的时候，瞳恩就已经在他的身上标好了「狩猎印记」。
    这是猎人的二阶技能，她将持续获得「狩猎印记」的所处位置，不管哈里森逃到哪里，她都会追上他。
    然后让他血债血偿。
    哈里森在聚集地里秘密修建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通向了两公里开外的一处树林里，是他曾经为自己未雨绸缪的一条逃生的手段。
    这时，她感觉到「狩猎印记」所示的位置在地道中停止了移动。
    ……
    地道。
    哈里森捂着肩膀，脸色难看。
    挡在他眼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一副北鸦佣兵的打扮，看向哈里森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彼得，原来是你背叛了我，亏我还那么看重你，把你当做我的心腹来培养！”
    哈里森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眼前，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我可是传承者！”
    “团长，您曾对我们说过。”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管红色药剂，语气平静，“您说，这是最新型的兴奋剂，它能让战士忘却疼痛、提神醒脑、力大无比，万分珍贵与神奇。
    “至于副作用，无非就是身体乏力一段时间，忍忍就好了。
    “兄弟们对您的话深信不疑，对您的指示也深信不疑，因为您是我们的团长，在荒野上面对天灾和凶兽时，您用传承者的力量，曾无数次的拯救过我们的命。
    “是的，我们一直相信您会带领我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直到我们喝下了这管药，成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凯特、埃里、坎迪斯……曾经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在喝下这管药之后，一个一个的死去了，他们没能等到您许诺给他们的未来。
    “告诉我，团长，到底是您欺骗了我们，还是我们背叛了您？”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男人的身后亮起了一道道火光。
    火光照亮了昏黑的地道，哈里森这才惊惧的发现，原来他的身后站满了人。
    他们本该是于今晚从聚集地里出发，前去攻打d7聚集地的北鸦大部队，现在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大部队在离开聚集地后，以他为首的“主和派”偷袭剿灭了队伍中的“主战派”，然后带着剩下的弟兄堵在了地道的出口处。
    作为哈里森的心腹，他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
    “原来如此。”哈里森后退了一步，失魂落魄，“哈哈，你们这些白眼狼，居然全部背叛了我！”
    “所有相信您的人都喝下了药剂，最后被您亲手害死了。”
    男人幽幽的说，“我们原本也对您忠心耿耿，但您却不再把我们当作兄弟。上城区的老爷们究竟许给您什么好处，让您不惜丧心病狂至此？”
    就在这时，地道的另一端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哈里森脸色一变，他知道瞳恩来了，如果没有他人的帮助，单打独斗下自己不会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听着，你们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我回去宰了瞳恩那个女人，黑旗的c4聚集地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敢保证我没有说谎。
    “而如果你们胆敢阻拦我……”
    哈里森的手杖散发出强烈的灵力波动，语气冷漠下来，“在我离开这里之前，你们一个都别想着活着！”
    面对他露骨的威胁，北鸦的佣兵们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直到瞳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哈里森有些崩溃的吼道：
    “说啊，你们到底想怎样！”
    半晌，彼得·布托，那个为首的男人率先将手中的燃烧之血倒进嘴里。
    身后，其余的北鸦佣兵也纷纷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剂喝下了肚。
    哈里森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这就对了，听我的话，杀掉瞳恩，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今天的过失！……”
    “团长，其实我们一直有个想法。”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眼眸猩红，“既然您觉得喝下了燃烧之血的我们能杀死传承者，那是不是意味着……
    “我们也能杀掉您呢？”
    望着步步逼近的北鸦众人，哈里森的心中升腾起了一股寒意。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你们的团长！我是你们的‘将军’哈里森！”
    “你们会后悔与我为敌的！我要杀了你们！”
    “呃啊啊啊！！！”
    哈里森的嘶吼与惨叫在地道内回荡，不久之后，动静逐渐平息，瞳恩缓缓走了过来。
    地道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被哈里森临死反扑击杀的北鸦佣兵，以及哈里森的那具已经被众人蹂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何必再喝这种药？”
    瞳恩轻叹道，“我可以帮你们杀了他的。”
    “没用的。”
    男人颓然坐在地上，眼瞳中的猩红时明时暗，“我们都不是第一次喝下这副药了，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我们唯一的心愿就是结束这场悲剧，而现在，悲剧已经结束了。
    “杀了我们吧，瞳恩，给我们一个痛快。”
    瞳恩握紧拳头：“可你们不应该就这样死去……卫星城就要开始建造了，荒野上的好日子，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瞳恩！”
    男人一跃而起，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地道的墙壁上，喘着粗气，“我们的理智撑不了太久了，杀了我们吧！我们不想在临死前，还要成为一只没有意识的野兽！”
    他怒睁双眼，留下一行血泪：“我们是……人！瞳恩，不要辜负那些相信你的兄弟。这片荒野……就交给你了！”
    瞳恩闭上眼睛，她举起手中的弓弩，贴在男人的额头上。
    “我会的。”
    随着一连串的箭响，地道内只剩下她还站在那里。
    血腥味充斥着狭小的空间，掉落在地上的火把将瞳恩的背影拍在墙上，跳动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晃动得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魂。
    沉默了一会儿，她俯下身，在哈里森的尸体上仔细搜查着。
    找到了一封信件，以及一管燃烧之血。
    “你自己，却是从来也不愿喝么？”
    瞳恩收起信件和药剂，往哈里森的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随后离开了地道。
    回到地面上，她问道：“资源搬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鲍勃扬声道。
    “那个，团长……”瞭望塔上，有一名黑旗的佣兵朝瞳恩挥了挥手，“北边好像有动静！”
    “有动静？”
    瞳恩微微一愣，她爬上了瞭望塔，顺着佣兵指着的方向望去。
    远处，隐隐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那是d7聚集地的方向……莫非是北鸦的大部队一把火将聚集地给烧了？”那名佣兵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瞳恩摇了摇头。
    只有她知道，北鸦的大部队根本没有去d7聚集地，他们连同他们的将军哈里森一起，被永远的埋葬在了北鸦d3聚集地的地底。
    瞳恩眺望着夜空中的火光，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她的心中突然涌现起了一阵不安。
    紧接着，她的脸色一变。
    她听到了。
    在距离这里的不远处，潜伏在黑暗中的凶兽们发出了连绵不断的嘶吼。
    如同一场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大合唱。

 第八十三章：恶魔

    北鸦d3聚集地的地道里，再次挤满了人。
    瞳恩与黑旗的佣兵们一起躲在这里，除了她以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安。
    “已经下午三点了。”
    瞳恩借着火把的亮光看了眼怀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西德尼亚的哨兵发现了荒野上的异变没有。
    昨天晚上，铺天盖地的魔兽从荒野深处涌来。
    如果只是一般的凶兽潮，凭借着d3聚集地的防御工事，瞳恩尚且有自信能坚守阵地。
    但当她发现视线所到之处，全是乌泱泱的魔兽时，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魔兽是能驱使力量法则的凶兽，与凶兽的区别就相当于与普通人和传承者的区别，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里不是c4聚集地，地理位置不算好，如果被成群的魔兽围住，被攻破是分分钟的事情。
    此时再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于是当机立断，让黑旗众人放弃防守聚集地，携带着一些补给躲进地道，希望能借此瞒天过海，用一出空城计撑到援军的到来。
    也不知道，黑旗c4聚集地的情况怎么样了。
    瞳恩抬起头，有些出神的想道。
    昨晚没让夜莺跟来是正确的选择，有一位传承者守在聚集地里，至少能让他们撑得更久一点吧。
    不……也不能这么说……夜莺虽然是传承者，但现在也只有二阶，一旦黑旗聚集地真的被强大的魔兽盯上，她的力量也只是杯水车薪。
    越是细想，瞳恩越发感到焦躁，面对如军队般向他们碾来的魔兽潮，她心中的无力感逐渐蔓延发酵。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有同样的感觉，但唯独她不能把这种无力感表现出来。
    因为她是他们的团长，她是众人的领头羊，如果连她都丧失了冷静，那么在援军到来之前，大家就会先被绝望所压垮。
    “咚——”
    “咚——”
    “咚——”
    聚集地的上方传来了极为明显和强力的震颤，仿佛象群横穿聚集地，从他们的正上方无可阻挡的奔驰而过。
    瞳恩甚至能脑补出聚集地已经被魔兽潮夷为平地的模样。
    饶是佣兵们平常在荒野上经历了不少与凶兽的战斗，此刻依然有不少人瑟瑟发抖起来。
    地道里沉闷浑浊的空气越来越压抑，周围的任何一声响动都在刺激着众人脆弱的神经，瞳恩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你们觉得，西德尼亚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她问道。
    大家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闷闷的说：“西德尼亚……那群老爷们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他们会来的。”瞳恩坚定的说，“我曾经在上城区留学过，我知道西德尼亚……
    “那座城象征着人类在伊甸大陆最后的希望，虽然长久的和平令它陷入了沉睡，但是当灾难来临时——
    “它会庇护所有人免受灾难，我一直是如此相信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虽然没有反对，但脸上依然是充斥着怀疑。
    他们都是地下城出身，再加上下城区的暴乱才刚过不久，对西德尼亚，他们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你们别不信！”瞳恩哼了一声，“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众人来了兴趣。
    “我赌，今天之内，西德尼亚的援军一定会赶到荒野，明天之前，我们一定会获救！”
    瞳恩一脸自信，“谁赞成，谁反对？”
    “我才不信他们明天就能赶到这里来！”咬狼搓着手哈着气说道，“昨晚下来得匆忙，粮食补给也没带多少，大家省着点吃，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看来你是在质疑我身为团长的判断！”
    瞳恩心里明白咬狼的话是对的，但她故意叉起腰，佯装不满道，“你是想和我打赌咯？”
    “怎么个赌法？”
    “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当一个星期的代理团长。”
    瞳恩笑道，“但如果我赢了，你就得一个人负责打扫聚集地一个星期的卫生！”
    “一个人负责！？”咬狼瞪着眼睛，“你知道聚集地有多大吗？”
    “不然怎么叫打赌呢？”
    瞳恩笑靥如花，“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怕了吧？”
    “咬狼，答应她！”鲍勃在一旁起哄道，“等你当上了代理团长，就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然后再罚大姐头扫一个星期的卫生！”
    众人也跟着应和起来。
    “淦，我赌了！”咬狼一拍大腿，“团长，到时候可别怪小弟我不讲情面了哈！”
    “等着扫垃圾去吧你！”瞳恩望着逐渐恢复往日活泼的众人，脸上笑容不变，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可就在这时，地道的上方再度传来的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较之方才更加强烈，随着这声巨响后，地道顶部不堪重负的抖落下大量的碎石和尘土，接着，从地道的入口处，传来岩石崩塌的声音。
    众人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瞳恩一动不动的侧耳倾听着，随后脸色剧变：
    “快跑，这里要塌了！”
    他们朝着地道的出口处手脚并用的跑去，身后的崩塌迅速朝他们蔓延过来，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极度的混乱下，有人被石头绊倒，瞳恩留在队伍的末尾断后，将他们一把拉起，左右两只胳膊各夹着一人，终于在地道完全崩塌之前赶到了出口。
    “清点人数！”
    瞳恩仰天躺在地上，双手酸痛的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吩咐道。
    “站好！”鲍勃开始列队。
    瞳恩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开始打量身边的环境。
    他们似乎足够幸运，至少这片树林里并没有大型魔兽的影子，她决定先让众人原地待命，自己则在这附近做好侦查，掌握情报。
    而就在这时，鲍勃走了过来，表情凝重：“我们少了一个人，老猫失踪了。”
    少了一个人？
    瞳恩愣住了，在昨晚进入地道之前她已经清点过一次人数，如果有人失踪，只可能是被埋在了地道里。
    可她是在地道中负责断后的，她记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跑出来了！
    瞳恩的寒毛陡然立了起来，喝道：“准备战斗！”
    她的眼瞳浮现出银色的法阵，透过树干与树叶的遮蔽，她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始作俑者。
    这是一头狮子般大小、通体漆黑的鬣犬，它猩红的眼眸同样冷漠的注视着瞳恩，嘴角垂下一缕灰色的涎液。
    一具佣兵尸体躺在一旁，喉咙已经被撕开，创口处如同被硫酸泼过一般，呈现出诡异的腐蚀痕迹。
    瞳恩的心迅速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鬣犬，甚至不是普通的魔兽，她看到了这只“鬣犬”额头上的那颗鹅卵形状的红色宝石。
    在荒野上，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魔兽，但是在传承者学院中，她曾不止一次的学习过关于这类魔兽的知识。
    导师曾经对她讲过。
    身上长有“宝石”的魔兽，促使人类在生存压力下团结一心，一同迁徙到世界树脚下的罪魁祸首，也是如今流传在人类故事中的邪恶的化身——
    「恶魔」。
    恶魔并不是特指某种魔兽，而是一个族群，所有带有如下特征的魔兽都会被划分为恶魔：
    它们拥有名为「恶魔核心」的宝石状特征器官，只要核心不被损毁，即使身体灰飞烟灭，恶魔也能恢复伤势，最后完好如初。
    而这只鬣犬额头上的红色宝石，就是它的核心。
    它的学名叫做地狱三头犬，在成年后它肩膀的两侧就会长出两只头颅，是极为恐怖的高阶魔兽。
    它的每只头颅的额头位置都拥有一颗核心，只要三颗核心中有一颗完好，它就能恢复所有的伤势并且存活。
    幸运的是，这只三头犬还处于幼年期，脖子上只有一颗脑袋，实力推算在三阶左右，尚且在能够接受的范围。
    “退后，小心被它伤到！”
    瞳恩左手持连射弩，右手摸出短刀，挡在众人前方。
    地狱三头犬在成年后能操控三种不同的力量法则，而幼年期的它只有一颗头颅，暂时只能使用黑暗法则，主要的攻击手段是通过伤口腐蚀对手。
    瞳恩抬手射出一箭，被三头犬迅捷的避开。它的身形在树林里灵活的腾转挪移，普通人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
    随后，借由茂密树林的遮挡，它迅速逼近瞳恩，发起了猛烈的扑袭。
    树林的遮蔽对瞳恩来说形同虚设，任由三头犬如何的闪躲，她泛着银色的眼瞳始终牢牢的盯着它。
    三头犬扑袭至瞳恩原本所在的方位，可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与此同时，一枚铜币落在三头犬的眼前。
    下一瞬间，铜币引发了剧烈的灵力爆炸，三头犬首当其冲，在巨响下发出一声呜咽，瞳恩从一旁树木的阴影处走出，对着不知所措的三头犬连射两箭。
    箭矢射在三头犬的身上，同样引发了爆炸，将它炸倒在地，血肉模糊。
    瞳恩一个箭步向前，按住它的头颅，将灌注了灵力的短刀从上而下的刺向核心。
    “咔嚓”一声，核心的表面浮现出几道裂痕，随即裂痕迅速扩大裂开，三头犬硬直了身体，再也没有动弹。
    瞳恩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说道：“在附近找一下有没有能藏身的洞窟吧，撑过今天，我们就……”
    她的身体陡然僵硬住了。
    “团长？”鲍勃感受到了她的异样，有些疑惑。
    “发射信号弹……”
    瞳恩深吸一口气，“现在，立刻，发射信号弹。”
    本来，她是不打算这么做的。
    信号弹能让援军更快的找到他们的位置，也能让附近的魔兽发现这里的动静，很可能援军还没赶来，他们就已经被魔兽群包围了。
    但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方才她用窥密之眼又扫了一遍树林，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此时，正有一只地狱三头犬匍匐在远处的树林中，一步一个脚印的缓步朝他们走来，而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人还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
    这是一只成年体的三头犬，脖颈上的三只头颅彰显着它六阶强度的实力，这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抵挡的。
    而除了这只完全形态的三头犬外，它的身旁还跟着数只一颗头颅、两颗头颅的幼年期三头犬。
    虽说不是完全体，但对付普通人依然可以说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在瞳恩的指示下，一颗信号弹在树林中冉冉升起。这是一颗特制的“烟花”，能在空中持续燃放数分钟。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而就在这时，恶魔们终于发起了总攻，以成年体三头犬为首，剩余的所有三头犬齐刷刷的从树林中扑了过来。
    “小心！”
    瞳恩紧紧的盯着那头成年地狱三头犬，飞快射出两箭。
    成年三头犬的速度更甚，它在半路中加速，轻松避开了利箭，下一瞬间已扑袭至瞳恩的面前。
    瞳恩故技重施使用替身术，一枚铜币取代了她的位置，随后就是一记近距离的灵力爆炸。
    三头犬左肩的那颗头颅发出了一声嚎叫，与此同时，它的全身迅速被一层土黄色的光芒所笼罩，凝聚出岩石屏障，抵挡住了灵力爆炸的冲击。
    它右肩上的头颅则高高扬起，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朝藏匿于树木后面的瞳恩喷去。
    瞳恩狼狈的向旁边一滚，火球命中树干，没有引发想象中的爆炸，而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黏着在树上。
    眨眼就将整棵大树燃成了焦炭。
    面对兼具三系力量法则的成年地狱三头犬，饶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她也只有被动闪躲的份。
    而黑旗的佣兵们则更加不堪，幼年期地狱三头犬尚且有三阶魔兽的实力，仅仅一个照面，地上就已经躺下了不少人。
    哪怕仅仅是擦伤，都会因为黑暗力量的腐蚀而扩大伤情，最后失去战斗力。
    瞳恩看在眼里，心在滴血，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失神，成年地狱三头犬再次近身，前爪泛起金属般的色泽，划过一道残影，朝她狠狠挥去。
    这一次避无可避，她身上的皮甲如同破布般被轻易撕碎，黑暗阴冷的腐蚀力量如影随形侵入她的体内。
    瞳恩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体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她仰望着天空，那枚信号弹还兀自在半空中闪耀着。
    或许明天之前，西德尼亚的援军真的能赶到，可她已经等不到了。
    耳边传来佣兵们的惨叫，昔日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不远处，那只地狱三头犬如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踱来，眼瞳中流露出戏耍猎物般的戏谑。
    魔兽的智慧不比人类低，尤其是比魔兽更加高级的「恶魔」。
    “不，我还不能死……”
    她挣扎着支起身，“从地下城来到荒野，我们花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么久的时间！那么久的时间！
    “恶魔，你们休想夺走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人……”
    她的手重新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随后微微一顿。
    方才的攻击撕碎了她身上的皮甲，一管红色药剂从怀里掉了出来，正落在短刀的旁边。
    毫不犹豫的，瞳恩拾起药剂，将试管中殷红的液体倒入嘴中，眼里满是疯狂。
    “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她踉跄的站起身来，面对地狱三头犬赤红眼眸的，是一双变得同样残忍的赤瞳。

 第八十四章：西德尼亚的骑士

    附近，罗伊一行人正朝着北鸦d3聚集地极速前进。
    “我说各位大人。”
    摩根苦着一张脸，“有这位夜莺小姐指路，我还需要跟着过来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一行人中，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全是传承者，只有他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这帮大佬们不怕沿途的魔兽，他可害怕得要死。
    属于是吃瓜吃翻车了，待会要和魔兽们打起来，指不定自己就会死于某种不明的aoe。
    “我可是付了钱的。”
    罗伊回过头，和煦的说道，“而且，你不觉得呆在我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吗？”
    “说的也是……”摩根仔细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唯有躲在大佬的臂弯下，身为普通人的他才能在这片魔兽横行的荒野上寻找到一丝安全感。
    “各位小心！”
    策马跑在队伍最前列的夜莺率先探知到了敌情，她降低马速，弯弓搭箭，一束由风元素凝聚而成的淡青色箭矢朝一处灌木丛中射去。
    下一瞬间，从灌木丛中窜出了一只狮子般大的鬣犬。
    这只鬣犬生得极为怪异，脖子和左肩上长着两颗脑袋，右肩则隆起了一个肉球，像是还没有发育成型一般。
    那两颗脑袋的额头上，各长着一颗鹅卵石形状的红色宝石。
    鬣犬朝夜莺扑去，辛西娅拍马上前，手中的剑燃起金色火焰，将扑在半空中的鬣犬一分为二。
    干净利落。
    那鬣犬摔在地上，它前爪之后的身体部位被完全斩断，按理说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魔兽，也会在这等致命伤下直接重创死亡。
    可这只鬣犬居然还能挣扎，它额头上的宝石流转着妖异的红光，与此同时，被切开的创口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若不是黎明之剑的力量在不断的灼烧着它的创口，它再生的速度或许还能更快。
    “哦？”
    辛西娅眼神一凝，脸色严肃起来，“居然是地狱三头犬。”
    “它的生命力特别顽强。”罗伊仔细端详着这只被称为地狱三头犬的双头犬。
    仅仅是说话间，它的躯干就已经再生到了腰部的位置。
    “地狱三头犬是恶魔的一支，想要彻底消灭他们，必须击碎它们的核心。”
    辛西娅再次扬起剑，“而地狱三头犬的核心，就处在它们额头的位置。”
    金色大剑精准的切开两只头颅上的宝石，地狱三头犬倒在地上，终于停止了挣扎。
    “恶魔……”
    罗伊沉吟道，“有关恶魔的知识，我只在历史书里见过相关的记载。
    “世界历372年，西德尼亚遭受了迄今为止最为严重的天灾侵袭，恶魔驱使着荒野上的兽群逼近世界树，一度在西德尼亚城下围困了人类数个月。
    “也是因为这起事件，西德尼亚正式确立了守城的政策。开始对外扩建下城区，为西德尼亚筑起第二堵城墙，用以抵御下一次可能到来的兽潮袭击。
    “同时西德尼亚也将重心完全放在了攻略世界树上，因为如果再次被兽群围城，西德尼亚只能靠世界树里的物资生存下去。”
    “不错。”辛西娅点了点头，“从古至今，人类在这片大地上最大的天敌就是恶魔。
    “人类和恶魔对抗的历史，远远不止六百年前的那场围城战，早在西德尼亚建城之前，我们就已经在荒野上同这样的怪物作战了。
    “而每一次遭遇它们……都是人类的一场浩劫。”
    “待你们入学传承者学院的时候，就会更详细的习得有关恶魔的知识与历史。因为想要对付强大的恶魔，是唯有传承者才能办到的事情。”
    “可现在我们在荒野上遇到了它。”罗伊深吸一口气。
    “您的意思是说，六百年前恶魔驭使魔兽围攻西德尼亚的那场灾难，将要在今日重演？”
    “极有可能。”
    辛西娅表情严肃，“在那之后的六百多年以来，哨兵没有在西德尼亚周边的荒野上发现过任何恶魔的踪迹，如今恶魔带着魔兽再次袭来……
    “西德尼亚，必须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就在这时，距离这里不远的树林里，冉冉升起了一颗照明弹。
    “是黑旗的信号弹，我们找到他们了！”
    夜莺望着信号弹的方向，她的身形被气流所包裹，随后气流迅速凝聚成型，在她的背后化成一双淡青色的羽翼。
    精灵三阶技能「精灵之翼」，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她能暂时使用三阶的传承技能。
    “夜莺同学，等等我！”
    眼见夜莺挥动着精灵之翼，倏的一下就飞远了，艾莉亚发出一声悲鸣，连忙拍马跟上。
    咎瓦尤斯的庇护是有距离限制的，以她目前的实力和操控水平，只能庇护距离她一百米以内的友军。
    转瞬之间，夜莺已经飞到了这片树林的上空，透过风的流向，她“看”到了树林里正在发生的惨剧。
    黑旗的佣兵们在地狱三头犬的围攻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旁，有一位熟悉的身影正在不断的朝为首的三头犬发起攻击，状若疯狂。
    那是瞳恩，她的皮甲几乎被撕成了布条，身上的伤口一边被黑暗力量所腐蚀，一边又被燃烧之血的效果愈合，可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射空箭匣的弓弩被丢在一边，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柄短刀，给那头成年地狱三头犬的身上平添了不少伤痕。
    可因为没有伤及核心，任何躯干上的伤势对恶魔来说都如同隔靴搔痒，不值一提。
    地狱三头犬发出一声低吼，眼前的这个人类比想象中的更加耐打，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它的身体前屈，准备发起最后一击，目标部位，则是女人的脖颈。
    只要咬断脖子，任何人都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而就在这时，空中陡然袭来一道凌厉的风刃。
    这道风刃的灵力强度并不算高，却刚好打乱了它的进攻节奏，地狱三头犬后退一步躲开了风刃，警惕的环顾四周。
    它自然已经发现了空中的夜莺，但它防备的不是她，而是在空气中沉凝着的……愈发浓烈的光属性气息。
    下一刻，它赤红的兽瞳中倒映出了一道闪光。
    这是如字面意思上的闪光，那道光束迎着地狱三头犬穿透了它的身体，没有给它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
    世上还有比光速更快的东西吗？
    辛西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地狱三头犬的身后，垂下手中长剑，紧接着，地狱三头犬每只头颅上的核心在同一时间破碎。
    神圣骑士六阶技能：「真白一闪」。
    方才还穷凶极恶的地狱三头犬在她面前仿佛蝼蚁一般不堪一击，随着这位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加入战场，树林中的战况在一瞬间发生了扭转。
    “姐姐！”
    夜莺从半空中跳了下来，她紧紧的抱住瞳恩，哽咽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瞳恩沉重的喘着粗气，眼眸猩红，她一把推开夜莺，单手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
    “夜莺！”
    姜簌簌大惊，手中寒星涌动，就要凝结出一根寒冰棒槌。
    “不！”
    夜莺痛苦的摇了摇头，她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要将她的脖颈捏碎，可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瞳恩布满血污的脸庞。
    “姐姐，已经没事了……”
    她艰难的说道，“我们……回家……”
    下一刻，她被远远甩飞了出去，瞳恩半跪在地上，右手紧紧的抓住左手的手腕，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离我远点……
    “我控制不住自己。”
    姜簌簌回过神来，从怀里快速掏出一管蓝色药剂，打开封盖递到她嘴边：“请喝下这个！”
    这是能减轻燃烧之血副作用的对策药，瞳恩将它一饮而尽后，便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地上。
    “姐姐，你还好么！”
    夜莺又扑到在她的身上，泪眼婆娑。
    “别吵吵……我还没死呢。”
    瞳恩有气无力的，“你先去照看其他兄弟，让我休息一会儿。”
    另一边，辛西娅清剿了周围的地狱三头犬，罗伊和艾莉亚将黑旗的伤员们集中到一起，进行治疗。
    姜簌簌随身携带的药品「圣水」可以中和黑暗力量的腐蚀效果，在这之后，艾莉亚又施展了神圣骑士的二阶技能「圣愈」，帮助他们恢复伤势。
    在场还留有一口气的佣兵，都脱离了生命危险，情况稳定。
    但仍然有超过半数的佣兵在方才的战斗中受到了致命伤，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丧命。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魔兽面前，普通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罗伊……”
    休息了一会儿，瞳恩勉强撑起身来，“看来黑旗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罗伊正在帮佣兵们包扎伤口，他笑了笑说道：“要谢就谢辛西娅大人吧，方才清剿恶魔，都是她出的手。”
    “不必谢我，保护你们是我职责所在。”
    辛西娅收剑回鞘，走了过来，“现在的形势并不容乐观。地狱三头犬是恶魔领主的爪牙，它们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既然它们在这里，就说明恶魔领主即将到来……或者已经到来。”
    罗伊“嘶”了一声，感觉有些头疼。
    恶魔也好、恶魔领主也好……这是现在的他们应该去面对的事情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艾莉亚、姜簌簌和夜莺，都还只是一群尚未入学传承者学院的十五岁少年少女吧？
    给我们一点发育的时间啊！
    “无论如何，我们先返回黑旗的c4聚集地吧。”
    辛西娅说道，随后望了一眼黑旗的伤员们，陷入沉思。
    他们本来是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来的，没有准备运输伤员的马车，如果要带上伤员一起走，回程速度就会大大降低。
    似是看出了辛西娅心中的迟疑，瞳恩先开口道：“大人，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在附近寻找一处隐蔽的地方暂时躲起来，等你们叫来援军后，再回来接应我们也不迟。”
    “我要跟你一起留在这里！”夜莺坚定的站在瞳恩身边。
    “听话！”瞳恩轻叱道，“跟辛西娅大人一起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你说过的，姐姐，我们是一家人。”
    夜莺倔强的直视着她的眼睛，“难道你希望我成为抛弃家人的背叛者吗？”
    瞳恩说不出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瞳恩阁下。”
    辛西娅缓缓开口道，“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由我护送回去，我刚才只是在想，西德尼亚的援军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传送点所在的c4聚集地。
    “接下来，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在即将建造卫星城的这个节骨眼上，恶魔入侵是对我们的一次重大考验。
    “如果我们无法抵御恶魔的入侵，我们就只能像六百年前那样退守至西德尼亚城内，在荒野上建立卫星城也将成为空谈。
    “这是自西德尼亚建城以来，我们与恶魔的第二次交锋。这一次，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我相信现在的我们能办到这一点。”
    “所以请放心，瞳恩阁下，我们不会放弃荒野上的任何一人，我们会一直与你们同在。”
    她将右拳置于左胸，表情肃穆，“西德尼亚荣光永存。”
    听到这一句话，瞳恩不由有些恍神。
    不知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
    她的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十一年前，那年她刚刚入学传承者学院，在入学典礼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要对神殿握拳宣誓，并在最后说出这句话。
    这份礼节确实是一种骑士礼，它起源于西德尼亚文明诞生之前的古老年代，在那个时候，骑士并不只是一个职业，更代表了一种身份和象征。
    它象征着行礼者忠诚与守护的意志。
    当传承者面对神殿行礼宣誓，每一位传承者，便都成为了西德尼亚的骑士。
    他们的身上传承着神明的力量，寄托着人类的希望，为了西德尼亚的明天而奋战。
    “感谢您，辛西娅大人。”
    瞳恩同样握拳回礼，“荒野上的所有人都会记得你们的帮助。
    “西德尼亚荣光永存。”

 第八十五章：觉醒

    树林里，罗伊一行人正带着黑旗的佣兵们一并撤退。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冬日的寒风吹拂着大地，不远处还能听到悠长的兽嚎，把整片荒野衬托得十分凄凉。
    走出树林，可以看到两公里开外建在山坡上的北鸦d3聚集地，聚集地的外墙被推倒，里面硝烟弥漫，看起来已经被魔兽攻陷许久了。
    本来他们此次荒野之行的任务是来回收北鸦手中的燃烧之血的，但随着北鸦的全军覆没以及恶魔的入侵，此次荒野之行的性质也发生了改变。
    围绕着卫星计划展开的利益争夺战变成了西德尼亚一致对外的卫国战争，卫星城成为了对抗恶魔的前哨站，被赋予了更加神圣和隆重的意义。
    真是讽刺，越是和平，人类就越喜欢自相残杀。
    而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人类又会团结一致，同仇敌忾。
    “快看，那里！”
    佣兵人群中传开一声惊慌的呐喊，罗伊回头望去。
    北鸦聚集地的上空，不知何时笼罩着一片阴郁的黑云，仿佛化不开的浓雾一般，开始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飘来。
    但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黑云之下，北鸦聚集地里居然缓缓站起了一只约二十米高的骨龙！
    谁也不知道这只骨龙是什么时候盘踞在那里，瞳恩脸色难看，她想起了之前引发地道崩塌的那声巨响。
    它就是罪魁祸首吗？
    这只骨龙的骨骼漆黑如铁甲，靠两足站立，在它站起身后，立马便看向众人所在的位置，随后大步朝他们迈去！
    “咚——”
    “咚——”
    “咚——”
    骨龙的后足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重响，即使是在两公里以外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面对迅速迫近的骨龙，众人脸色惨白，他们想逃，可哪比得上骨龙狂奔的速度？
    “这视力也太好了吧！”
    罗伊低骂一声，靠近辛西娅，问道，“您有把握解决它吗？”
    “一只骨龙没有问题……”
    辛西娅脸色凝重，“但如果再加上恶魔领主，我没有把握。”
    “恶魔领主……”罗伊凝望着那头骨龙。
    靠得近了，他看到那只骨龙的头顶伫立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漆黑的铠甲，身上缠绕着的阴影与天上的黑雾同色，骷髅的眼眶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
    数里的距离转瞬已至，骨龙抬起一脚，它二十米高的身躯在众人眼里犹如一座山峰，正朝着他们狠狠压下。
    “咎瓦尤斯！”艾莉亚拔出律剑。
    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辛西娅的实力攀升至九阶，她张开手掌，生成一座半圆形光幕屏障，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骨龙践踏在光幕屏障的表面，未能使其动摇半分，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空中坠落。
    恶魔领主从骨龙身上跳了下来，拔出腰间的配剑，自上而下的将剑尖插入屏障。
    上一刻还未曾被撼动分毫的光幕屏障以被剑尖命中的那一点为中心，迅速的染黑、破碎，化作碎片消散在空中。
    空中的那道黑云也于此刻完全笼罩在了众人头顶，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只觉得万籁俱寂，仿佛置身于永不见天日的深渊中。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光亮，这里是恶魔的领域。
    无数的尸骸从众人的脚下破土而出，它们死死的抓住众人的裤脚，好像要把他们拽到深渊中，与黑暗融为一体一般。
    马嘶与惊叫声顷刻间在人群中传开，下一刻，恶魔的领域内亮起了一道光。
    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烛火，辛西娅的全身被光芒笼罩，她举起剑刃，在黑云笼罩的阴影下，为众人重新支起了光明的一角。
    紧接着，一道光束随着高举的剑刃破开了那翻腾浓厚的黑云，直冲云霄。
    神圣骑士八阶技能「圣裁」，这是她之前曾用过的招式。
    光束迅速壮大成一根光柱，辛西娅催动光柱朝恶魔领主斩去，望着迎面而来的巨大光柱，恶魔领主同样举起了剑刃。
    它的剑刃上寄宿着极致的黑暗，黑暗凝聚翻涌成数米长的黑色大剑，向着那道光柱劈去。
    一面是贯彻天际、足有数百米长的巨大光柱，一面则是只有数米长的黑色大剑，虽然在视觉效果下前者是压倒性的有利，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如同方才被染黑的光幕屏障那样，黑色大剑与巨大光柱相击的一瞬间，纯白的光柱表面瞬间被黑暗侵蚀，仿佛墨水在白纸上不断扩散一般。
    光柱中被染黑的部位迅速消失，成为了恶魔领域中黑暗的一部分，不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令领域的力量更加强大。
    不过一个呼吸，庞大的光柱就被恶魔领域彻底吞噬。
    辛西娅身侧的光芒被黑暗挤压得更小了一圈，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想要战胜九阶的恶魔领主，只靠八阶的传承技能果然是不够的。
    她接下来准备施展的，是她以前从来没用过的、只有登上传承阶梯的尽头才能习得的、每种传承唯一的一个九阶传承技能。
    她曾经认为自己永远都施展不了这个技能，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天赋已经走到了尽头，八阶是她的极限，与九阶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实际却如同天堑。
    哪怕是神殿世家的直系血脉，依然有无数的天之骄子至死被卡在八阶无法突破，九阶传承者在西德尼亚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但艾莉亚所持有的律剑咎瓦尤斯给了她突破极限的可能，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现在的她就是货真价实的九阶传承者。
    恶魔领主眼眶中的两朵幽蓝色火焰静静的燃烧着，无法从它头盔下的骷颅头中观察到它的任何表情，随后，它再次举起了剑。
    寄宿着黑暗的大剑再次袭来，辛西娅睁开了眼睛，眼瞳中燃烧着炽烈的金光。
    就如同方才的黑暗大剑侵蚀了光柱一般，此时从辛西娅身上散发出来的亮光也在吞噬着恶魔领域中的黑暗，把背景一点一点的染上纯白。
    辛西娅沐浴着圣辉，对着恶魔领主回以一剑。
    跟「圣裁」相比，这一剑的声势并不算浩大，可是结果却截然不同。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副油画，而辛西娅的剑成为了万能的橡皮擦，剑刃所至之处，甚至连挥剑的轨迹都被染上了单调的白色。
    黑色大剑阻挡在她挥剑的轨迹上，随即大剑与她剑刃碰撞的部分同样被染成白色，无法阻挡其分毫。
    恶魔领主眼眶中的火焰剧烈跳动了起来，恶魔领域迅速收缩，为它的铠甲披上了一层黑色的披风。
    辛西娅的白色剑芒艰难的破开那层黑色披风与铠甲，斜斜的自它的左肩劈砍至它的右侧肋骨，几乎要将它整个切成两半。
    与此同时，恶魔领主体内的核心也完全暴露了出来，这是一颗如人类心脏般的拳头大的红色宝石，就隐藏在它的胸口下方。
    但也仅此而已了，无尽的黑暗迅速填充在恶魔领主的胸膛内，将核心完全隐藏起来，在它向后退去的瞬间，伤势也重新复原，黑色披风再次显现披挂在它的身上。
    它后退两步，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女骑士。
    辛西娅没有追击，她拄剑同样审视着恶魔领主，肩膀微微有些起伏。
    在施展了九阶技能「圣意洗礼」的情况下，她确实能重创恶魔领主，如果对手不是恶魔的话，这一击足以取胜。
    可对手就是恶魔，只要不击毁核心，无论多重的伤，它都能一次一次的复原。
    她不是不想做到一剑直击核心，是没法做到。
    恶魔领主的核心可以隐藏于体内的黑暗中任意转移，除非能将它的全身瞬间碾压成渣，或者在它破防的瞬间抓住那颗核心，否则它总有办法能操控核心避开致命一击。
    可是，没有任何人能拥有碾压九阶恶魔领主的单兵实力，即使是九阶传承者也不行。
    西德尼亚所有在案的击杀恶魔领主的记录，都是由多名九阶传承者一起协力击杀的。
    身为在场的唯一一名九阶，她只能做到和恶魔领主分庭抗礼，却做不到将其斩杀。
    不仅如此，如果执意消耗下去，她的体力和灵力会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定不会是恶魔领主的对手。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不远处，一群魔兽从他们的身边奔腾而过。
    方才恶魔领主驾驭着骨龙朝他们发起突袭的时候，这波魔兽潮也从北鸦聚集地的北面翻越山坡，跨越树林，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
    或许是忌惮着辛西娅，或许是听从了恶魔领主的指示，它们并没有选择交战，而是与众人擦肩而过，往天空山脉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的很明确，它们的目标是西德尼亚，以及沿途的所有人类聚集地。
    罗伊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用手按住胸膛，感受着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心跳鼓动，在心中低喝道：“神之心！”
    “感情不用这么强烈的也没事的。”神之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要怎么做？”
    罗伊简短的回答道：“杀掉恶魔领主、骨龙和这附近的所有魔兽。”
    “抱歉，办不到。”
    神之心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准确的说，以目前的情况，办不到。
    “我曾经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暂时借用我的力量。但因为我们还没有融合，所以这股力量是有限的。
    “平时带你在一般人面前显显圣还行，可若想要杀死恶魔领主，肯定是不够的，你不仅要与我融合，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你曾经说过，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出入西德尼亚，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主，这就意味着，即使不借外人之手，你也能完全发挥自己的实力。”
    “你的脑袋倒是转得很快。”
    神之心悠然道，“你猜得没错。但我也说过，我只是允许你暂时借用我的力量，不代表我要帮你做什么事。
    “前者是你在使用力量，后者是我在使用力量，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吗？”
    “没想到连你都会玩文字游戏了。”
    罗伊叹了口气，“你是起码生存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我玩不过你，想要和我融合的话，来融合便是了。”
    “思想转变得很快嘛。”神之心轻笑。
    “我其实早有准备，但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罗伊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大部分人即使拼上性命，也不一定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就像瞳恩那样，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即使她喝下燃烧之血，豁出性命，面对地狱三头犬的围攻，黑旗大部队依然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战斗是残酷的，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如果因为一时的犹豫而放弃使用力量，错失了挽救大家的最好时机，我想，未来的我一定会因此而后悔吧。”
    “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神之心。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你应该知道，早在我拥有你之前，我就一直在全力以赴。
    “我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当我判断一件事做成的价值大于它的风险时，我就会去做。
    “这场魔兽潮死了不少人，以后人类与恶魔开战的时候，还会死更多人，而现在，驭使魔兽的恶魔领主就站在我们面前，这可能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机会了。
    “所以，我要去做，我答应与你的交易。”
    罗伊冷漠的注视着与辛西娅对峙的恶魔领主，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现在，神之心……”
    “给我力量！”
    这一瞬间，仿佛放映中的影片按下了停止键，眼前的一切停顿了下来。
    到底是世界停滞了还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停滞了？他不知道。
    耳边只听见神之心的大笑，它笑道：“所以说人类真是有趣！”
    下一刻，在停滞的时间与空间中，罗伊的心脏缓缓跳动了起来。
    “咚咚——”
    “咚咚——”
    “咚咚——”
    时间再度流转，心跳声却没有停歇，苍茫的荒野上，所有的生物都听到了这一声声悠长沉重的鼓点。
    “你的代价，我收到了。”
    神之心收敛笑容，语气变得淡漠，仿佛神明下达了它的旨意，“去吧，罗伊。”
    “现在的你，什么都做得到。”

 第八十六章：代价

    “咚咚——”
    “咚咚——”
    “咚咚——”
    在荒野上陡然出现的心跳声让附近的所有生物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僵直。
    那心跳声似乎来自悠远的天边，听起来苍茫而古老，却又仿佛近在咫尺，从中传来的巨大威压几乎让他们的血液停止流动。
    这是血脉上的压制，就如同在狮子与老虎的面前，弱小的动物几乎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曾有，只会呆呆的僵直在原地引颈待戮一样。
    这颗心脏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这般的存在，此时所有听到了心跳声的生物，他们的心脏都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握紧。
    只要这双手稍加用力，他们的心脏就会如同被捏爆的西红柿一般化作一团红雾，他们也会当场毙命。
    对于辛西娅她们和在场的佣兵们来说，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快到让他们以为是错觉，随后一切恢复如常。
    而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威压，也足以让她们脸色发白，对于普通人的佣兵来说更是如此。
    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那一刻，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便立刻双膝跪地，捂住心脏，大汗淋漓，痛苦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之前进入恶魔领域，他们的表现也不曾这样不堪过。
    辛西娅能庇护他们免受恶魔的侵扰，却无法免受这颗心脏的跳动所产生的影响。
    罗伊安静的站在辛西娅的身后，他的瞳色不受控制的变为灿金色，视线越过她，直视着离自己不过十米之遥的恶魔领主。
    当心脏跳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随之流逝，但下一瞬间，一种至高的权柄便裹挟着无尽的力量席卷了他的全身，充盈着他这具尚显孱弱的身躯。
    神之心曾说过，它掌握着生与死的轮回，这个描述极为模糊，但现在他明白这个概念了。
    罗伊收束权柄，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恶魔领主身上。
    是的，他感觉到了。
    凡是活着的，就可以被杀死。
    恶魔没有心脏，但「心脏」本身只是一种意象，它们的恶魔核心就是它们的心脏。
    金色眼瞳淡漠的注视着恶魔领主，罗伊缓缓伸出手，然后，握紧。
    他握住了恶魔领主的「生」。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碾碎它的「生」，将之转化为「死」。
    所有的生物都有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抗拒，恶魔也不例外，此时，恶魔领主的核心爆发出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极力排斥着他对核心的干涉。
    即便如此，他的手掌依然在缓缓收拢握紧，就好像一辆正在上坡的自行车，你明白上坡阻力重重，但你必须竭尽全力的踩着脚踏板，否则就会摔回坡底，前功尽弃。
    最后，在到达一个临界点之前，罗伊停下了动作，他的手无法再握紧一寸。
    之所以如此艰难，不是因为神之心的权柄不够，而是身为权能执行者的他实力还太弱了。
    他的手里确乎拿着一把可以任意变换大小的巨锤，它完全可以大到将恶魔领主的心脏碾压至渣，但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持他举起如此大小的巨锤。
    “喂，神之心，你在开什么玩笑！”
    罗伊咬牙，“嘴上吹挺猛的，怎么一到实战就拉了跨了？”
    “你知道你的力量和恶魔领主差了多少个量级么？”
    神之心轻笑，“既然我许诺你无所不能，那自然一切都能做到，这是一场以生命做赌注的死斗，如果你现在赢不下来，那么再往上加筹码就好了。
    “你察觉到了吧，我已经与你建立起了一座通道，我会收下你的代价，然后将其转换成更加强大的力量。
    “现在，尽情的往上加筹码吧——
    “直到将你的目标达成为止！”
    “这就是你说的，凡事皆有代价么？”罗伊也跟着笑，随即语气狰狞起来，“不错，正合我意！”
    海量的“筹码”从罗伊的体内输送到神之心中，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流失，并且一去不回，但他没有阻止。
    神之心有力的跳动着，从中泵出的血液一遍一遍的洗练着他的躯体，增长他的力量和权柄。
    直到有一刻，他心中似有所感。
    不仅是恶魔领主，就连一旁的辛西娅，此刻也在他的股掌之中。
    似乎只要一个念头，他就能轻易剥夺这两位顶级强者的生命。
    他终于彻底掌握了神之心的权柄，现在的他，就是掌控生死轮回的神！
    罗伊的眼中无悲无喜，他灿金色的眼瞳只是淡漠的看着恶魔领主，随后坚定的将手握成拳。
    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违抗神明的意志，随着他握紧拳头，在他的面前，恶魔领主的身形陡然一颤。
    它眼眶中的幽蓝色磷火剧烈的跳动起来，旋即急速熄灭，同时，收缩覆盖在它身上的如黑色披风一般的恶魔领域也在此刻土崩瓦解。
    辛西娅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剑。
    她一直在注视着恶魔领主的一举一动，眼见它的气息在顷刻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消散，她没有犹豫，再度发起进攻。
    长剑带着九阶技能「圣意洗礼」的锋芒再次命中恶魔领主，这次她轻易的将其躯壳一刀两断。
    随后她瞳孔一缩。
    她并未有切实击碎恶魔核心的实感，如她猜测的那样，在圣意洗礼命中之前，恶魔领主就已经死了。
    它的核心在悄无声息间，被一种神奇的伟力碾成了一滩碎屑。
    即使以她的阅历，也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办到的，这种伟力没有任何降临的前兆，仿佛是死神随意的在名单中划掉了一个名字。
    然后那个倒霉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很合理是吧？
    可那是连她也杀不掉的恶魔领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她想起来了……前兆是有的，在最开始的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入丧钟般悠远沉重的心跳声，或许别人以为那只是一种错觉，可她不这么认为。
    这声心跳不属于她更不属于恶魔领主，跟迷茫的众人不一样，此时身为九阶传承者的她，能隐约摸清这股力量的源头来自哪里。
    辛西娅倏然回头，然后，她看到罗伊的嘴角溢出鲜血，昏倒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艾莉亚的惊呼声，辛西娅的表情在震惊与不解中迅速交替着，随后她扭过头，重新把视线投向了那只失去了主人的骨龙身上。
    一切的疑惑得留在之后去解开，这里是战场，现在她的任务是肃清挡在他们所有眼前的敌人。
    ……
    仿佛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罗伊置身于一段段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场景中。
    有时，他手持利剑，身披铠甲，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多的士兵，他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义无反顾；
    有时，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台阶，世界树的余荫遮蔽了高天之上的骄阳，他挥舞手臂，慷慨陈词；
    还有时，他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宫殿内缠绵悱恻，他记不得那女人的样貌了，只知道她美得动人，眼神如同一汪秋水动人心魄。
    他呆呆的看着这名女人，只觉得她好像无比熟悉，与此同时，更多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将他的脑袋挤得乱糟糟的。
    他感觉有些苦闷，女人抱着他，将他轻轻枕在她的膝上。
    她修长的白嫩玉手轻柔的抚过他的额头，抚过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他稍微有些平静下来了。
    “……感觉好些了吗？”女人问。
    这道声音似曾相识，罗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随后，他睁开眼，女人模糊的面容与眼前的这位少女逐渐重叠，映入眼帘的是艾莉亚憔悴的脸庞。
    她仿佛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眼眶红肿，气色也不好，手里正拿着湿毛巾，往罗伊的额头上盖去。
    “少爷，您醒啦！”艾莉亚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我睡了多久了。”罗伊支起身，艾莉亚从一旁拿来靠背。
    “不久不久，也就一个晚上，现在是第二天的早上十点。”她说。
    “不过从荒野上昏倒开始，您就一直发着高烧，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看艾莉亚疲惫的神色就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着自己，罗伊握住她的手，想想应该道谢，但感觉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没什么必要。
    他将艾莉亚拉了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很好，我已经没事了。”
    “嗯……”艾莉亚顺势靠在了她的怀里，与他低声诉说着昨天之后发生的事。
    辛西娅杀死了恶魔领主和骨龙，将大家护送回了黑旗c4聚集地，他们现在就住在聚集地里。
    至昨天夜晚，西德尼亚的援军从传送点传送到了c4聚集地，并且立刻展开了荒野上的救援和清剿任务。
    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传承者，其中不乏高阶传承者，到了今天早上，局势已经变得明朗。
    或许是因为击杀了恶魔领主的原因，从荒野深处涌来的魔兽群的数量得到了有效减少，已经入侵了的魔兽们似乎也变得群龙无首，迷茫了起来。
    正是没有了恶魔领主的阻碍，西德尼亚救援与清剿的进展才能如此迅速，显眼的魔兽群已经被全部消灭，大部分的难民也被收容。
    至于之后清理落单的魔兽和搜寻剩余的难民，还需要花费大约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完全处理完毕。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场人类与恶魔的战争已经结束了，相反，这才刚刚开始。
    艾莉亚是一名律使，因此被要求在作战会议中旁听，据她了解到的情报，参考六百年前的那场围城战，进攻西德尼亚的恶魔大军中绝对不会只有一位恶魔领主。
    他们击败的是恶魔大军的先遣部队，可能是因为先遣部队的光速溃败令它们心生警觉，恶魔大军目前还没有露头。
    但无论如何，它们都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西德尼亚已经在神殿会议中通过了一项决策，脚下的这座c4聚集地将加急修筑成为一座设施完备、守卫森严的卫星城。
    在不久的未来，这里会成为阻挡恶魔大军的第一道防线。
    “哦对……”
    说着，艾莉亚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辛西娅大人说过，等您醒过来的时候，她想与你聊聊。
    “但是少爷，您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用过饭，我先把早餐端给您用过，再去叫她吧。”
    罗伊闭目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说道：“我暂时还不饿，先去叫她来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好的。”艾莉亚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只剩他一人，罗伊垂下眼帘，在心中问道：“神之心，我脑海里的那些东西，是初代神使的记忆碎片吗？”
    “这不是碎片。就如同我已经能读取你的记忆一样，你现在也能够读取初代神使留下来的记忆了。”
    神之心回答，“不过你现在实力不够，还未能掌握我给你的权柄，也无法完全读取初代神使留下来的记忆。
    “等你以后变强，自然能逐渐回忆起全部的内容。”
    “权柄……”罗伊喃喃自语道。
    他抬起右手，朝虚空挥出一拳。
    刹那间破空声响起，罗伊缓缓收手，若有所思。
    在他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自己与之前的不同，他的身体似乎更加强健了，注意力也变得更加集中。
    身体素质和精神力都有了极大的长进，而这种快速的增长直到现在还在进行着。
    哪怕是同阶的狂战士与现在的他肉搏，恐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就是神之心的权柄？”
    罗伊苦笑，“你这不是神之心，是野兽之心吧？
    “那股掌握生死的力量呢，为什么我已经感受不到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神之心轻笑，“生与死依托于肉体和精神，你现在是在打基础，至于生死权柄……你真的觉得二阶的你把握得住吗？少年，不要好高骛远啊。
    “之所以你之前能暂时使用这种力量，并不是因为你选择了和我融合，而是因为你在和我融合后，额外支付了代价。
    “你应该明白我指的什么，你当然可以透支身体继续使用这种力量，但我不推荐你这么做。”
    “代价……”罗伊默然。
    他起身穿好衣服，然后站在一面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了少年英俊的脸庞，他黑发褐瞳，眼神坚定而深邃。
    他离镜子又近了一些，微微侧头。
    果不其然的。
    在他的鬓角处，有几根原本应该乌黑亮丽的头发。
    此时已经变得花白。

 第八十七章：神使大人

    “这份代价，消耗了我多少生命？”
    罗伊沉凝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大约三分之一吧。”神之心回答。
    “呵呵……”罗伊咧嘴笑，“连九阶传承者都杀不死的恶魔领主，如今只需要我花费三分之一的生命就能干掉，听起来好像不亏？”
    “客观来说，并不存在亏与赚的说法。”
    神之心摇头，“每条生命的价值都是不一样的，恶魔领主虽然强大，神使更是千年难遇，当两者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时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多也不少。
    “我不会因为你与我融合而特意偏袒你，凡事皆有代价，你付出了合适的代价，得到了合适的报酬，如此而已。”
    罗伊将视线从镜子中移开，伸出右手，握紧拳头，他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真是奇特，明明生命减少了，我却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喃喃道，“身体强度、精神强度以及身体恢复能力都在与你融合后得到了强化，跟燃烧之血不同，这种强化没有任何副作用。
    “既然生命依托于肉体与精神之上。按理说我的寿命应该会随着身体强度和精神强度的增加而增加才对，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人类的生命力是恒定而有极限的。”神之心回答。
    “实力能通过短时间的训练获得快速增长，寿命却很难有延长的办法。
    “哪怕是走到实力尽头的人类九阶传承者，他们的极限寿命也不会超过两百岁，并且在一百多岁以后，他们的力量就会连同衰弱的生命力一起开始消退。
    “力量永远不是最贵重的东西，生命才是。所以生命可以超额换取力量，力量却无法等额的换取生命。”
    “那我现在还能活到几岁？”罗伊问。
    “不出意外的话，神使往往都能晋升到九阶，就算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力，你起码还能长命百岁。”神之心认真的说道。
    听到长命百岁这个词，罗伊有些哭笑不得：“我就当你在祝福我了。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这次过后，我无法再轻易的动用这个杀手锏了，对吧？
    “一次三分之一生命的代价，仔细想想还是挺痛的。”
    “是你把步子迈得太大了。”神之心语气无奈，“等你实力上去以后，哪怕只是六阶七阶，再次面对恶魔领主时，想要杀死它也不至于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总之呢，我还挺中意你的，既然与你融为一体，也便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些，加油吧，小子，努力的活下去。”
    罗伊还欲说话，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既然中意我，倒是让我白嫖一下啊！”
    他在心里吐槽一句，随后迅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坐在了椅子上。
    敲门声响起后，辛西娅推门而入，艾莉亚跟在后边准备去沏茶，但转了一圈突然想起聚集地里也没茶水可泡，于是便站到了罗伊身后。
    “身体好点了吗，罗伊？”
    辛西娅坐在他旁边，问道。
    昨天，在那道心跳声响起的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佣兵都出现了明显的身体不适的症状，吐血的有之，昏迷的也有之。
    但罗伊不一样。
    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名传承者，虽然一旁的姜簌簌、夜莺乃至艾莉亚同样身体不适，但远没有夸张到像罗伊那样吐血昏迷的地步。
    或许他的吐血昏迷，跟恶魔领域乃至和那道谜之心跳声都没有关系。
    而是他使用了某种力量的……代价？
    当时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庇护下，她一举升为九阶神圣骑士。
    随着等阶的上升，传承者对于力量法则的感应会越来越清晰，所谓的传承技能，便是传承者借用力量法则的一种作战方式。
    当时罗伊不过在她身后五米左右，她能模糊的感应到，那股能轻易掌握她与恶魔领主生死的法则力量，源自于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
    而这正是令她一整夜都辗转难眠，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虽然感性告诉她不可能，但理性用她所察觉到的事实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劝她认清现实。
    纠结之下，她只能过来寻求真相。
    “谢谢辛西娅大人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罗伊平静的说道。
    辛西娅沉思了一会儿，看向艾莉亚：“我想和罗伊单独聊聊，可以吗？”
    艾莉亚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时罗伊开口道：“没事的，艾莉亚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您直说便是。”
    “哦？”辛西娅也不坚持，她身体前倾，紧紧的盯着罗伊的眼睛，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天……真是你？”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但若真是罗伊击杀的恶魔领主，他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迎着辛西娅的目光，罗伊毫不怯场的与她对视，转而说道：“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艾莉亚，还有你。”
    辛西娅清楚他的意思，点头重复：“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艾莉亚，还有你。”
    得到了她的回答，罗伊微微颔首，坦白道：“是我做的。”
    他决定表露自己的实力，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原因有好几个：
    辛西娅作为实力强大的九阶传承者，当时就在身侧，既然她现在在试探他的底细，就说明她当时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骗过辛西娅，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这又不是在做坏事，有什么骗人的必要吗？
    更何况他和辛西娅之间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可以说是利益上的同盟。
    从身份上来看，艾莉亚如今已经与神圣骑士团绑定，而辛西娅是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不仅是同僚，还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以艾莉亚作为纽带，他的变强对于神圣骑士团的所有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从私交上看，现在的他和辛西娅算得上是共同面对恶魔领主的战友关系。恶魔领主是人类共同的敌人，他的挺身而出怎么想也只会获得她的称赞和好感。
    当辛西娅在树林里对瞳恩说出那句“我们不会放弃荒野上的任何一人”、“西德尼亚荣光永存”的时候。
    在一旁的他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副团长至少算是一名有担当、有骑士精神的骑士。
    哪怕他使用的是恶魔之力，只要是为了人类做贡献，辛西娅应该也会站在他这一边吧？
    更何况……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罗伊——用的可是西德尼亚三神器之一神之心的力量啊！
    本来想以普通传承者的身份来对待你，但既然你送上门来，那我也摊牌了，我不装了——
    我就是西德尼亚的神使。
    神圣骑士团率属于神殿骑士团，神殿骑士团的效忠对象是西德尼亚神殿，而神使在位期间，神使的意志就代表着神明的意志、神殿的意志。
    你不得听我的？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在见到了西德尼亚的一些黑暗面后，他想要承认自己是神使，还真要在心里掂量一下——
    自己会不会被架空，或者成为其他势力的傀儡。
    因为和律使不同，神使是真真正正的能在神殿里和神殿世家们抢夺权力的。
    一旦涉及到权力，人类的疯狂和下限他想象不到。
    可在这个与恶魔开战的节点，这个疑虑也将烟消云散。对于任何世界任何时代来说，历来都是战乱出英雄，现在正是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的时候。
    在历史中，正是神使拯救人类于水深火热，带领人类在世界树的脚下扎根，神使就是人类的英雄，他是将神与人联系在一起的使者。
    越是战争时期，神使的地位就越高。
    你敢在人类与外族开战的时候迫害英雄？那这个西德尼亚还是趁早毁灭吧。
    把他逼急了，大不了再耗费三分之一生命搓个核弹，谁也别想好过，这也是他敢承认自己的本钱。
    即使出现了最坏情况，自己真的被守旧势力针对，现在的他也有了掀桌子的底牌。
    而为了不出现这种最坏情况，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让所有人慢慢接受他这位羽翼未丰的新晋神使。
    拉拢辛西娅，然后拉拢帕拉丁家族，让神圣骑士团、最后到整个神殿骑士团都成为自己的“亲卫队”，这便是他王道征途的第一步。
    也是罗伊准备把自己的身份先透露给辛西娅的真实目的。
    “真是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辛西娅深吸一口气，她冷静了一下思绪，问道，“恕我冒昧，能请问你是如何获得这股强大力量的吗？”
    “圣地巡礼。”罗伊简短的说出这四个字。
    辛西娅微微一愣，她想起来了，里昂曾对她提到过，在圣地巡礼中，罗伊没有与任何一件律器构筑起联系。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当时里昂把这种现象归结于罗伊的天赋太差，还因此叹惋。
    现在看来，这种结论简直错的离谱！
    原来，罗伊未曾与律器构筑联系的真正原因，是他获得了神器的青睐！？
    出现一名神使，的确也是西德尼亚建城后前所未闻的事情，但因为这件事过于的令人震撼，反而没有人敢往这方面想。
    但现在重新被罗伊提起之后，辛西娅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罗伊在圣地巡礼前已经是二阶传承者，这种天赋虽然不算特别优秀，但也算是中上之资，还远远达不到天赋差的地步。
    回忆起那道回荡于荒野上的心跳声，辛西娅神色一动：“您获得的，莫非是神器神之心？”
    罗伊点了点头。
    “这真是……厉害呀！”
    辛西娅苦笑，一时半会竟是说不出话来。
    西德尼亚千年未见的神使，竟然一直在她的身边，现在还坐在她的面前？
    回味了一会儿，她突然回过神来，立刻站起身朝罗伊行了一礼：“神使大人，之前未尽礼数，若有僭越，还请您不要怪罪。”
    “不必多礼，辛西娅大人。”
    罗伊压了压手，和煦的说道，“我现在暂时不想过于张扬我的神使身份。”
    “这是为何？”
    辛西娅疑惑的坐下，“我正准备去跟神殿说明情况，将击杀恶魔领主的荣誉移交给您，这份功劳我受之有愧。
    “我也会趁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您的神使身份……或许不需要我介绍，只要您能展露神之心的权柄，重现荒野上的那股力量，所有人都会对您心服口服。”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辛西娅大人。”罗伊摇头。
    “你觉得二阶的我是如何能获得斩杀恶魔领主的力量的？这是需要一定代价的。假以时日我会完全掌握这种力量，但我需要时间。
    “你觉得，一个实力受限的、羽翼未丰的神使，和一个已经完全掌握了神器权柄的神使，哪个更能得到众人的尊重？”
    “您打算暂时隐瞒神使的身份吗？”辛西娅有些踌躇，“我尊重您的选择，但这样做的话，您可能会暂时失去一些神使应得的待遇。”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
    罗伊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沉吟道，“所以我选择将这一身份有限的公开给自己身边的人，辛西娅大人，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辛西娅即答。
    “我相信身为骑士的你的承诺。”
    罗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待遇，我在想，神使应得的待遇，究竟是什么呢？
    “西德尼亚的一部分控制权与决策权？以我目前的实力，即使神殿世家们会对我以礼相待，但在重要决策上，他们只会不断的踢皮球，一定不会听我的——
    “除非我向他们展现出真正的实力，让他们胆寒、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我，但我没必要为了逞能这么做，这会将现在的我透支。
    “所以现在公布神使身份，不过是虚度一段和权贵们虚与委蛇的酒色生活罢了，艾莉亚当初成为律使的时候，想要和她套近乎的人可都在门口排起了队。
    “我不在乎这一时的风光，等我完全掌握神之心的力量，我迟早能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而至于其他的待遇，比如说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这便是我把神使身份告诉与你的目的，辛西娅大人。
    “您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里昂大人，我相信帕拉丁家族和你的威尔逊家族，应该会很乐意帮助我迅速的成长起来吧？”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罗伊的脸上，他琥珀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然后，一股隐秘的、局限于房间内的威压突然降临。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所有人再度听到了昨天在荒野中响起的那道苍茫而古老的心跳声。
    房间内响起的心跳声压迫力十分弱小，比起强度，根本无法和昨日在荒野上听到的心跳声相提并论，但这至少验明了他的身份。
    “这种小事能不能不要麻烦我，我在消化你的前世记忆呢！”神识中，神之心不满的说道。
    “放屁，你之前说过会帮我显圣一次的，我可没忘！”罗伊脸上表情不变，心中咬牙切齿。
    “击杀恶魔领主是我支付了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你现在只是兑现了你之前试用力量的承诺而已！”
    “害，记得那么清楚。”神之心叹了口气，“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了，这点小忙，以后我有空的时候自然都会帮你的，现在请让我睡一会儿。”
    “哼，这是你对我说得第一句人话。”
    辛西娅听不到罗伊与神之心的交谈，但她在感受到了神之心的气息后，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随之打消。
    没有错，他就是那股力量的持有者。
    虽然他现在显露的力量十分弱小，但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假以时日，那道能轻易杀死恶魔领主的心跳声必将再次响彻于西德尼亚的上空！
    辛西娅站起身来，她屈膝半跪在罗伊的面前，右拳置于心脏，垂头说道：
    “感谢您的垂青，我们很荣幸能帮上您的忙——
    “神使大人。”

 第八十八章：重返西德尼亚

    辛西娅离开了，在验明了罗伊的神使身份后，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准备和处理。
    罗伊回过头，看到艾莉亚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不由笑道：“怎么了，不会是惊呆了吧？”
    艾莉亚眨巴着眼睛，将食指贴在嘴边，歪着头说道：“没有呀？
    “少爷本来就很厉害嘛！”
    打从一开始，罗伊就是她的英雄。
    赢下赌约、直面秦柳、调查地下城、与里昂谈判、击杀罗曼、为家族平反……他似乎总是如此的强大和无所不能。
    而且，她和罗伊的关系早已不会被外物所动摇。
    在共同经历过那些事情后，无论是她成为了律使，还是罗伊成为了神使，她的心意、她要做的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过，在看到辛西娅朝罗伊半跪行礼的时候，她真的好开心，又好骄傲。
    连那位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都甘愿俯首称臣，这意味着，没有人能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三道四了。
    在成为律使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身上肩负着沉重的责任与义务，她必须得考虑很多现实的事。
    越是贵族圈子，越会讲究门当户对，当时她和罗伊的身份地位明显已经不在一个层次。
    一路上，她也能感受到，辛西娅多次含蓄的表达了她对两人亲密关系的反对与不满。
    虽然她早有觉悟，即使旁人反对，她也要不顾一切的和罗伊在一起，但不被他人看好与祝福的结局，终究显得不那么圆满。
    但在罗伊成为了神使后，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她不仅不会被旁人反对，甚至不必再隐藏自己的女仆身份。
    神使是神灵在人间的使者，人们见到神使就如同见到了行走的神灵，而侍奉神灵乃是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罗伊不仅是她的少爷，她的主人，她的英雄。
    更是她的神。
    作为他的女仆与骑士，她将一直守护在罗伊的身边，侍奉于他左右，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哒哒——”
    就在这时，房间内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罗伊看向门口。
    “早上好啊，罗伊，不，应该得说中午好了吧。”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打招呼的那个人让罗伊不由得一愣。
    来者是一位黑发灰眸的青年，不是克莱恩又是谁？
    “中午好，克莱恩先生，没想到是你来了。”罗伊站起身来笑道。
    克莱恩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他就是为黑旗c4聚集地准备临时传送点的人。
    想来是跟西德尼亚的援军一起传送过来了。
    “我刚刚在外面看到艾莉亚与辛西娅大人走进你的房间，猜你许是醒了。”
    克莱恩温和的说道，“听说你在遭遇恶魔领主的时候受了些伤，于是就过来看望你，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完全好了……”罗伊点头。
    虽然他刚刚有一瞬间犹豫过，或许他可以把自己成为神使的消息告诉克莱恩，但想想似乎又没有这个必要。
    这并不是说他不信任克莱恩，而是现在有了里昂和辛西娅的暗中支持，他目前已经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紧缺、需要帮忙的东西了。
    这份惊喜，还是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吧。
    “我之前在信里说过，请你帮姜簌簌一个忙，我这次除了看望你之外，也有登门道谢的意思。”
    克莱恩在位置上坐下来，看向罗伊，“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欠人情什么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罗伊推辞道，“你为克里斯蒂安家族洗清冤屈，又为了地下城和荒野上的人们做了那么多事。
    “没有你牵线让神圣骑士团派辛西娅大人前往荒野，没有你的传送点让援军们及时赶到，根本无法想象这场突如其来的魔兽潮以及恶魔入侵会给我们造成何种程度的灾难。
    “跟你所做的贡献比起来，我们的帮助不值一提。”
    听到罗伊这么说，克莱恩也有些感慨：“我所做的这一切，原本只是为了防止黑旗的聚集地被北鸦强占，没想到竟是阴差阳错的阻挡了恶魔先遣部队的突袭。
    “真是令人在哭笑不得之余又暗自庆幸，这可能是我一生中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
    “对，北鸦。”罗伊想起了这一茬，“现在你查到了吗？为北鸦提供燃烧之血的幕后黑手是谁？”
    “没有确切的证据。”
    克莱恩缓缓摇头，“瞳恩从北鸦团长哈里森的尸体上搜到了一份信件，但信件中语焉不详，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其实牵扯到神殿世家的案件，大抵都是这样的，你很难从下面干脏活的‘代理人’那里查到幕后黑手的身上，至于真凶是谁，其实大家心里隐隐有数，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毕竟，谁的身上，都有那么一件两件不光彩的事。
    “只要结局是对我们有利，那便是我们的胜利了……”
    克莱恩语气一顿，突然回忆起瞳恩向他提到过的北鸦的结局。
    最后，北鸦既不是被黑旗反杀的，也不是被罗伊和姜簌簌他们这些外援清剿的，而是戏剧性的，在一场下克上的内讧中走向了毁灭。
    所有人包括他，都没有想过这场荒野上的佣兵战争会以这种结局落下帷幕。
    在那些神殿世家眼里，身为草芥的普通佣兵们不过是他们用之即弃的棋子，不过是用来组建他们利益帝国的一颗颗小小齿轮。
    有传承者哈里森坐镇，那些普通佣兵们应该根本不敢有反对的意见才是。
    可他们却拼上性命发起了抵抗，告诉了那些上位者们，他们不是棋子。
    齿轮也有齿轮的意志。
    佣兵战争的这场胜利，应该与这些亡灵们共饮。
    “又是权谋，真是令人讨厌。”
    罗伊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大敌当前，希望西德尼亚这次能干点人事。”
    “我们一定会的。”克莱恩郑重的看向罗伊。
    “或许发生在艾莉亚家里的冤案让你们对西德尼亚的信任降到了冰点，但是请相信它，它只是和平了太久，和平到让很多人都忘了，西德尼亚这四个字究竟蕴含着何种意义。
    “而现在，恶魔唤醒了沉睡中的西德尼亚，所有人将在这场卫国战争中再次意识到，西德尼亚曾经到底因何而建立。”
    “我不信任西德尼亚。”罗伊直视着克莱恩，“西德尼亚只是一座城的名字，它的存在本身是无意义的，是需要人为赋予的。
    “我只相信你，克莱恩。是你让我看到了，神殿世家中也是有品质高尚的人存在的，西德尼亚应该由你这样的人赋予它意义。
    “只有这样，它才配称得上是人类在伊甸大陆唯一的家园。”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克莱恩居然从罗伊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他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如何有魄力对着西德尼亚的未来指指点点？
    克莱恩张了张嘴，随即笑道：“承蒙厚望，看来今后我也要多加努力才行了。”
    他只把罗伊的这番话当做是对他的鼓励之词。
    “罗伊，你们这次的任务已经出色的完成了，这里即将成为对抗恶魔大军的前哨站，等你们用过午饭，我会安排你们返回西德尼亚。
    “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该做的事，这场卫国战争暂时不需要你们担心，你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专心修炼，并在今年年中入学传承者学院。
    “我一直很看好你，我很期待三年后你会成长到何种地步，想必以你的天赋，一定会让我大吃一惊吧。”
    又寒暄了一会儿后，克莱恩告别罗伊与艾莉亚，来到聚集地的广场里。
    此时的聚集地已经驻扎了相当多的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西德尼亚的正规军，由西德尼亚六大特种机关各自抽调人手而来。
    外围，还有工程师们与传承者协同一起扩建聚集地。
    现在正是开荒的初期，整个聚集地的氛围看起来都十分的井然有序和欣欣向荣。
    克莱恩爬上了瞭望塔，瞳恩正站在那里用单筒望远镜瞭望远方。
    “在担心荒野上的安全吗？”
    克莱恩与她并肩，“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守住这里的。
    “假使未来真的开战，西德尼亚神殿也会根据实际需求下达调令，把驻扎在世界树里的军队和攻略组全部调过来，聚集地里的援军只会越来越多。”
    “感谢你们的支援，克莱恩先生，我相信荒野的未来会越来越好的。”瞳恩回过身来，朝他点头致意，随即皱起眉头，用手捂住嘴，轻轻的咳嗽起来。
    克莱恩叹道：“或许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回西德尼亚接受最好的治疗。
    “传承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更好，因此燃烧之血对你身体的侵蚀可能会小一些，但这同样不容小觑，以你的岁数和天赋，未来是有希望冲击高阶传承者的。
    “如果因为不及时治疗而落下了病根，反而因小失大，你不是还要看着这片荒野繁荣起来吗？”
    瞳恩放下手，神色恢复正常，她眺望荒野，平静的说：“你们的人太多了，大家其实都很担心，不仅害怕恶魔入侵，也害怕你们会将他们赶走，让他们再次无家可归……
    “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的情绪稳定住，也只有我能指挥荒野上的人配合你们，我无法回去，我也不想回去，我要和大家在一起。”
    “我明白了。”克莱恩低声说道，“我会尽可能的向神殿阐明你的价值，说服研究院派一支专门的队伍过来为你疗伤。
    “不过，你可以留在这里，但最好劝夜莺回去西德尼亚，入学传承者学院是每一位传承者的义务，她还没来得及入学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瞳恩点头，“我会去劝劝她。”
    ……
    到了下午，黑旗c4聚集地的大门口，有一队马车整装待发。
    辛西娅正准备护送罗伊等人返回西德尼亚，一旁，夜莺正抱着瞳恩不愿松手。
    “你都抱了三分钟了。”
    瞳恩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抚摸着夜莺碧色的长发，“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同学们等急了。”
    夜莺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她明白，荒野上即将戒严，而且学院里也将开始上课，最近一段时间里，她恐怕再难有机会见到瞳恩了。
    另一边，艾莉亚也在和高文告别：“叔叔，您不准备回来吗？杰西卡婶婶和大家都很想你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都有自己的归宿。”
    高文看着艾莉亚，“现在的我是黑旗的一份子，所以我会和我的兄弟们一起守护这里。
    “艾莉亚，你应该也清楚自己的责任和归宿吧？”
    “嗯。”艾莉亚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高文微微一笑：“那就快去吧，罗伊他们在等着你呢！”
    告别完之后，夜莺和艾莉亚相继上车，各自坐在了姜簌簌和罗伊的身边。
    马车启动，黑旗c4聚集地离他们越来越远。
    聚集地中，摩根突然打了个喷嚏，从床上坐了起来。
    为了庆祝昨天在恶魔手里劫后余生，他昨晚和聚集地里的熟人喝了通宵的酒，直到现在才悠悠转醒。
    他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走到窗台，抬眼就看到夜莺和艾莉亚上了车，随后车队飞快的离开了聚集地。
    “不是，罗伊大人，我还没上车呐！”
    摩根在窗台伸出手，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这时，房门被粗暴的推开，鲍勃提着酒瓶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肘，咱们再喝一场！”
    “不喝了，不喝了，喝酒误事啊！”
    摩根哭得稀里哗啦的，“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回西德尼亚！”
    “瞧你这德行！”鲍勃不屑的说，“当佣兵的哪有胆子那么小的。”
    “所以我不加入任何佣兵团！”
    摩根强调，“严格意义上我不是佣兵，我只是个情报贩子。我只负责支援，不负责打仗！”
    “反正你现在也回不去了。”鲍勃两手一摊，“不如干脆加入我们黑旗吧，你跟我们合作那么多次了，应该知道我们的信誉一向很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以后能白嫖我的情报。”摩根咬牙切齿。
    鲍勃叉腰：“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到荒野上去。”
    “我加入！我加入！我加入还不行吗！”
    “哈哈，我就猜到你是故意留在这里，想加入我们黑旗的。谁不知道我们黑旗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啊，跟我们混准没错，肘，我们再去吹一瓶！”
    “啊啊啊，我跟你们拼了！”
    ……
    第二天下午，车队抵达了西德尼亚。
    罗伊从车厢内探出头，看着那堵熟悉而又陌生的西德尼亚外墙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放越大。
    随着最终抵达城门下，罗伊等人掏出自己的佣兵挂牌，登记过身份后，被顺利的放入城内。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个倒霉的中年大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罢了，当时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人，估计是喝高了吧。他似乎跟黑旗的关系不错，在聚集地里怎么也不会被亏待，这种老油条还轮不到我操心。”
    罗伊低喃了一声，将摩根的事抛在脑后。
    马车路过佣兵公会，从里面传来一如既往的、嘈杂的喧闹声，这是只有在城内能感受到的，独属于西德尼亚的蓬勃生气。
    因为从刚从荒野上回来的缘故，以前他觉得无比吵闹的噪音，此刻似乎也变得亲切可爱了起来。
    罗伊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的想。
    西德尼亚，我回来了！
    ————分割线————
    第一卷：黑夜中的光明（完）

 第一卷完结感想

    感谢订阅到这里，一直在追更的正版读者们！
    正是你们的支持，二一才能一直写到现在！
    如大家所见，在第一卷，罗伊和艾莉亚都完成了蜕变，可以说这本书的铺垫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的主线十分明确，分为攻略世界树和荒野卫国战两部分。
    下一卷的主题，便是围绕着世界树以及罗伊与艾莉亚的传承者学院生活展开，基调相比第一卷会更加轻松一些（可能？）
    回顾上架后的内容，荒野之行的剧情自我感觉算是有所进步，八九万字写完一个篇章的长度刚刚好，有铺垫也有高潮。
    证据便是这段时间的均订和追订，都是在稳定提升的，比例也还不错。
    其实这一段内容才是我在构思这本书时最先想好的剧情。
    这本书的名字，最开始是打算叫《西德尼亚的神使》的，后来责编说这书名必扑！于是我便从善如流的改了。
    因为更改了书名，但是剧情脉络的大致方向没改，所以一开始冲着《女仆骑士》来的读者看到前十几万字没多少女仆的剧情，会觉得有些疑惑。
    而看到了荒野篇，觉得《女仆骑士》的书名配不上这本书的格局的，也有之。
    在新书连载的期间，我还收到了很多读者的反馈，这些反馈如果我不写书，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
    这是只有成为作者才能收获的写作经验，我相信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有所成长，越写越好。
    最后，再次感谢一直支持我走到现在的读者们！
    这本书目前的稿费足够支撑我写下去，只要大家还在，我就会继续坚持下去！
    我要准备下一卷的内容了，大家明天见！
    在末尾求波推荐票和月票呀！

 第八十九章：团长救一下啊！

    第二天早上，罗伊坐在自家后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读着晨报。
    掐指一算，这段荒野之行不过四天，却令人恍如隔世。
    和如今充斥在荒野上的紧张的备战气氛相比，西德尼亚却是一如往常的繁荣与平静。
    各方报纸都没有对荒野上的事件作出报道，别说恶魔入侵了，就连“魔兽潮”三个字都没有提及。
    西德尼亚的报社总部都驻扎在上城区，以往也很少报道过下城区的新闻，有关荒野上的消息更是只字不提，可这次毕竟不一样。
    恶魔入侵，可是事关全西德尼亚安危的大事。
    神殿封锁了这件事的消息，或许是不希望城里的人民陷入恐慌。
    恶魔大军还没有现身并发起进攻，如果草率的进入全民备战状态，届时只会搞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罗伊也希望，如果卫星城能顺利的将恶魔大军挡在西德尼亚的三百公里以外，悄无声息的化解这场危机，那是最好。
    不过，他预料不到这场战争的走向，或许在损失一名恶魔领主后，恶魔大军会知难而退？又或许它们会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动更加疯狂的反击？
    他不知道，这件事暂时也轮不到他操心。
    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西德尼亚还没有沦落到让一群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去拯救世界。
    如果什么时候要逼迫着将那些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们也拉上战场，那这座城基本也完蛋了。
    就在他看报纸的时候，身旁，一位金发少女伸出手来，拿起茶壶，安静的往他手边的茶杯里添上了热茶。
    她沏茶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从罗伊的角度来看，少女玲珑有致的婀娜身姿一览无遗。
    这丫头，最近是不是发育了？
    罗伊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回到报纸上，心底却暗自嘀咕。
    回想起几个月前刚见到她时的模样，貌似身材还没有这么好来着……
    不知不觉间，他脑海里盘旋着的思绪，便从忧国忧民的卫国战争无缝连接到了引人遐想的男女之事上去了。
    以前的他并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余力，他的首要目标一直是提升自己的实力，重振阿诺德家族的荣光。
    可在融合了神之心后，作为神使，他未来的地位几乎无人能比，晋升为九阶传承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如同艾莉亚与律剑咎瓦尤斯签订了契约，实力突飞猛进一样。
    在他与神之心融合后，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被神之心的力量所滋养着，哪怕他现在只是喝茶看报，他的实力也在不断进步。
    速度甚至比他以前每天埋头苦修都要快。
    这就是开挂的感觉吗？真是有够爽的呢！
    他毫不后悔和神之心融合这件事。
    只有真正经历过艰辛与困境的人才能明白，拥有一张强大的底牌有多重要，即使这需要代价。
    苦难更容易降临在没有实力的弱者身上，而这并不是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所谓考验，苦难只是苦难。
    如果你能从苦难中成长，你不必感谢苦难，请感谢坚强的你自己。
    那些能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们，如果给他们更好的成长机遇，说不定他们的成就会更加好。
    所以，虽然神之心读取了他的记忆，还拿走了他三分之一的生命，但现在的他心甘情愿。
    他宁可给神之心一点好处，甚至少活一些日子，也不愿再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受苦了。
    很多时候，尽管你做了许多努力，但残酷的现实会告诉你，你的努力往往到最后一文不值，甚至不及上位者的随口一句话来得有用。
    而神之心虽然张口闭口就是“代价”和“生命”，但跟它做交易，是能实实在在的获得好处的。
    你付出多少，它就给你多少，童叟无欺，比那个名为“现实”的操蛋奸商可友善多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神之心确实无愧于神器的名字。
    神之心，你做得好，做得好哇！
    而因为神之心的名号过于响亮，在与神之心融合，开始逐渐崭露头角后，他反而可以不用过于隐藏自己的另一个裁决传承了。
    什么，你是双传承者？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既然你是神使……
    那只能说，不愧是你了。
    对于已经尊贵到高不可攀的特殊人物，旁人总是会对他们抱有极高的期待与容忍度。
    俗话说饱暖思那啥，如今他已经不再为家族和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心，在真正体会到了一把“实力自由”的感觉后，他这才有心思去想其他事。
    而当罗伊仔细一琢磨的时候，他突然回味过来——
    以他和艾莉亚的关系，似乎两人之间能走多近，基本就取决于他的自制力了……
    艾莉亚……怕是根本不会拒绝他吧？
    心中这么一想，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艾莉亚，刚好和她的眼神对上。
    与她那双如秋水般的碧色眼眸对视了两秒后，罗伊面色如常的回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稳的说问：“接下来准备去骑士团报道吗？”
    她此时穿的并不是女仆装，而是骑士团的红白制服。
    “是、是的……”
    跟罗伊的平静相比，对视之后，艾莉亚颇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方才罗伊在看报纸的时候，她一直默默的侍立在他的身后。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的时候，她的目光会悄悄的往这位少年的身上靠去。
    作为一名女仆，老是盯着主人家看其实是一件很不合礼仪的事，于是她在心里开导自己：
    没事的，偶尔看看不算看……
    没事的，只要没被发现就不算看……
    没事的，我和少爷的关系又不只是女仆，多看两眼也没什么……
    但这一看可不就出事了。
    她正在出神的望着少年瘦削且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他鬓角处那一撮显眼的白发。
    罗伊于荒野上吐血昏倒的时候，在那个彻夜照顾他的夜晚，艾莉亚便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
    罗伊曾提到过，他付出了一些代价，以此击杀了恶魔领主。
    当时他对辛西娅说出这些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那些代价不值一提，可她站在罗伊的身后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只有酸楚。
    在她成为律使的时候，她曾暗下决心，这次要换她来保护罗伊。
    可如今这撮白发似乎是在张牙舞爪的嘲笑她，她什么都没有保护到。
    最后杀死恶魔领主，解决危机的，还是罗伊。
    现在的少爷在看报纸，他此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许是关于荒野上的事情吧，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为律使的她对此再清楚不过，罗伊以后将背负着何种程度的责任和觉悟。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多帮他一些忙就好了……
    如此想着，艾莉亚的视线缓缓下移，然后落在了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对异性抱有好奇心的时候。
    少年喝下一口茶，喉结也随之一动，早上的阳光打在他干净笔挺的脖颈上，照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艾莉亚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悄悄咽了口唾沫。
    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罗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交错，罗伊回过头又抿了口茶，随口问了一句：“接下来准备去骑士团报道吗？”
    “是、是的……”
    她慌乱的低下头，不敢再乱看，而是掏出表来对了一下时间，然后说道，“我还有十分钟左右的空余时间，待会就去报道。”
    “能让神圣骑士团未来的副团长做我的女仆，我也算是有排面了。”
    罗伊摇头一笑，“其实不必把时间掐得那么紧的，有事的话你可以先去做，早点到也能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好吧……”艾莉亚显得有些不甘心，“那，我去叫仆从过来服侍您。”
    “不用。”
    罗伊放下报纸，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应该知道，我们家以前的佣人很少，我也没有使唤佣人的习惯。
    “既然你不在，我也不需要别人来服侍我。”
    听到这句话，艾莉亚的表情不由明媚了许多，她应了一声，准备收拾茶具然后离开。
    就在这时，一旁响起了一道铿锵的男声。
    “艾莉亚大人，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向您报道！”
    来者是一位约摸二十多岁的骑士，同样穿着红白色骑士团制服，他走进院子，朝艾莉亚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他的身后跟着十一名穿着制服的骑士，他们同样朝她行了一礼
    “莱因哈特……不是说在骑士团总部集合吗，你们怎么来了？”
    艾莉亚讶然。
    为首的那位骑士莱因哈特，他原是第三小队的队长，年仅二十七岁已有七阶神圣骑士的实力，是神圣骑士团最有希望进阶为八阶神圣骑士的天才人物。
    而在艾莉亚这位新秀空降第三小队的时候，莱因哈特退位至副队长，成为了艾莉亚的副手。
    “是，里昂大人吩咐我们来这里集合，他马上也会到。”
    莱因哈特笑道，“您与辛西娅大人联手斩杀了恶魔领主，昨晚里昂大人为你们举行了庆功宴，但是您当时没来，想必里昂大人是想上门慰问您吧。”
    里昂何许人也，他可是神殿世家之一帕拉丁家族的家主，也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
    一般只有别人去拜访他的份，能让这种大人物亲自拜访艾莉亚的住处，可见艾莉亚的分量之重。
    能够受此殊荣，同为第三小队，莱因哈特也觉得脸上有光。
    虽然他因为艾莉亚的空降而退居副队长，但他并没有为此心生不满，他不傻。
    每一位律使都是在西德尼亚呼风唤雨的人物，虽然她现在才十五岁，实力还很低微，但她的前途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光明。
    整个神圣骑士团，除了里昂之外，律使独此一人。
    有她在，第三小队的战绩会更加斐然，今后他身为副队长获得的荣誉，一定会比他以前当队长时获得的荣誉还要多。
    更别提，艾莉亚的律剑咎瓦尤斯还是个纯粹的团队辅助型律器！
    传承者等阶越往上越难提升，莱因哈特卡在七阶已经有几年了。
    在等阶壁障面前，即使是他也感到力不从心，在他的估计中，即使拼尽全力突破了这个坎，但八阶就是他的极限了。
    虽然被人冠以“天才”的名号，但是盛赞之下，他同样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
    而现在却出现了一名律使，告诉他，只要在她的麾下，他就能轻松拥有跨阶的实力！？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别说反对艾莉亚成为队长，莱因哈特甚至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而随后在荒野上的战报也坐实了他的猜测，辛西娅副团长仅仅是跟着艾莉亚出门转了一圈——
    只有八阶实力的她居然便斩杀了九阶的恶魔领主！
    换做是以前，谁能信？
    谁敢信？
    也难怪里昂来拜访的时候姿态压得很低，骑士团能有这番功绩，还不都是艾莉亚在背后默默奉献？
    而现在，艾莉亚成为了他们的队长，只要自己能好好表现，他现在就是如假包换的八阶传承者。
    等以后他突破成为八阶后，那便是西德尼亚最顶尖的九阶传承者！
    如果辛西娅能斩杀恶魔领主，那未来的他也能行！
    莱因哈特暗自想着，看向艾莉亚的眼神充满了尊敬与火热。
    随后，他便看到了艾莉亚正在罗伊的身边收拾茶具，拿抹布擦干桌上的茶渍。
    当即眼珠子一瞪，颇有种怒发冲冠的感觉，厉喝道：“艾莉亚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艾莉亚被他一惊一乍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语气不由带了些嗔意：“我在收拾茶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莱因哈特梗着脖子，“您可是我们第三小队的队长，神圣骑士团的律使骑士，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这种事情！”
    艾莉亚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你看不起端茶倒水的工作吗？”
    之前在骑士团总部第一次报道的时候，她还觉得莱因哈特为人沉稳，对她也十分尊重，心里尚存一丝好感。
    但现在这人怎么突然就这么讨厌了呢？
    打扰她与少爷的独处不说，还对她的行为说三道四。
    里昂应该已经从辛西娅那里获知了罗伊的真实身份，就算是他来了，现在也不敢对他们的关系指指点点。
    你又算哪根葱？
    说曹操曹操就到，阿诺德府的门口停下了帕拉丁家族的马车，里昂和辛西娅一起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艾莉亚，可惜你昨晚没来，那场庆功宴，我正准备向你介绍很多大人物呢。”
    里昂笑眯眯的走过来说。
    “抱歉，里昂大人。”
    艾莉亚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行礼，“历经长途跋涉，昨晚实在疲惫，还请大人原谅。”
    其实，她只是不想去参加应酬而已，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和少爷呆在一起。
    “理解，理解。”
    里昂和煦的说道，随即眼眸一扫，立马就察觉到了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回事，莱因哈特。”
    他沉声问道，“身为骑士，你应该无条件听从长官的命令吧？”
    里昂以为两人发生了争吵，莱因哈特有苦说不出，委屈巴巴的：
    “您误会了，里昂大人!我是看艾莉亚大人居然在收拾茶具！收拾茶具！收拾茶具！还在擦桌子！还在擦桌子！还在擦桌子！您敢相信吗，她可是我们的队长诶！”
    也不知道这位少女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但她既然身为骑士团的律使骑士大人，莱因哈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艾莉亚错误的言行举止。
    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干什么身份的事，这个府里是没有其他佣人了吗？
    那个少年，对，就是你，干坐着干啥，你是不会收拾茶具吗，叫我们的队长来收拾？
    可惜莱恩哈特人微言轻，作为副队长，他确实没有对艾莉亚的行为指指点点的本钱，此时，他只能把随后赶来的里昂当做自己救命的稻草。
    里昂大人，您能理解我的吧？咱们团的宝贝律使正被人当女仆使唤呢！
    团长给点作用啊，团长救一下啊！
    “咳……罗伊，艾莉亚，让你们见笑了。”
    里昂有些尴尬的用力咳嗽了一声，随即严肃的看向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你太失礼了，还不快向艾莉亚大人道歉！”
    莱因哈特：＾w＾？

 第九十章：我真不是狂战士

    莱恩哈特懵逼的看着里昂，又懵逼的望向罗伊和艾莉亚。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一切。
    艾莉亚心甘情愿的为眼前的这名黑发少年端茶送水，里昂在得知这一切后，不但没有阻止和反感，甚至对此喜闻乐见？
    为什么啊，这位黑发少年的来头有那么大吗？
    这是令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知道这座府邸姓阿诺德，但阿诺德这个姓氏他听都没听过。
    非但不是神殿世家，在贵族圈子里也是默默无闻。
    这位少年既然是阿诺德家的后代，说明他的出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莫非是他实力很强？
    可也不对啊，他看起来和艾莉亚一样的年轻，这个岁数的少年撑死了也就三阶。
    而且他还不是律使。
    即使天赋再好，也不至于被里昂如此看重，让身为律使骑士的艾莉亚都甘心做他的仆从吧？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莱因哈特盯着这位黑发少年，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花来。
    之前他还以为这位少年只是艾莉亚的青梅竹马或是被包养的小男友，没有往心里去，直到现在，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位少年的名字。
    但既然里昂已经发话了，他也只好暂时放下自己心中的疑惑，老老实实的低头道歉：
    “抱歉，艾莉亚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
    艾莉亚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下来。
    她也知道莱因哈特并没有恶意。
    这场小插曲很快便过去，罗伊看向里昂，问道：“里昂大人有何指教？”
    话是这么说，他当然知道里昂这次来所为何事。
    西德尼亚已经有千年没有出现过神使了，如今突然冒出神使现身的消息，即使里昂知道以辛西娅的性格绝对不会说谎——
    他也一定会亲自过来，再确认一遍神使的真身以及实力。
    这不仅是谨慎，同样也是在满足他的好奇心。
    因为有关于神使的传说只存在于史书的只言片语上，年代过于久远，直到现在，大部分人甚至都不知道西德尼亚三神器的权柄各自为何。
    “指教不敢当，我打算为你量身打造一件灵器，这才过来与你商量。”
    里昂和煦的说，“我需要了解你平常的战斗风格，这样才能更好的定制灵器，你现在方便和我们的骑士切磋一下吗？”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罗伊。
    罗伊扫了一眼第三小队的骑士们：“你确定我可以放心拿出所有实力？”
    在原计划中，他的神使身份暂时只打算透露给辛西娅和里昂这两位大人物，下面的人则暂时没有做考虑。
    里昂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忠诚是骑士的美德，第三小队是神圣骑士团最优秀的队伍之一，他们的素质毋庸置疑。
    “同时，他们也由艾莉亚直接管辖，他们今后将成为你们的第一支亲卫队，我想你可以选择信任他们。”
    这是打算让我慢慢融入骑士团，与他们打成一片么……
    罗伊点头道：“那便无妨，现在就可以开始。”
    神之心的力量在不断充盈着他的身体，他也有些好奇，现在自己的实力达到了何种地步。
    里昂朝莱因哈特点头示意，莱伊哈特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第三小队的十一名骑士，沉声道：
    “沃顿，出列！”
    “在！”一名年轻的骑士应声而出。
    沃顿是第三小队最年轻的队员，去年才刚刚从传承者学院毕业，并于同年加入神圣骑士团，天赋和性格俱佳，是一名四阶神圣骑士。
    并且预计在两年之内，就能晋升到到五阶。
    要和这位黑发少年切磋的话，无论是年龄还是实力，沃顿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众人一同来到了方便施展拳脚的侧院，罗伊扭动关节开始做热身运动，除了他的对手沃顿以外，其余人皆退到一旁。
    莱因哈特走到辛西娅身旁，低声问道：“辛西娅大人，这位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辛西娅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记住他的名字，他叫罗伊·阿诺德。
    “你要像尊重里昂大人那样去尊重他，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你做出这个决定而感到庆幸。”
    辛西娅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莱因哈特愣了一样，随即把目光投向那位黑发少年，陷入沉默。
    罗伊·阿诺德……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对于传承者来说，能最快让他们信服的手段唯有实力，是骡子是马，这次切磋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一旁，里昂同样也在聚精会神的观望着这场切磋。
    如果辛西娅所言非虚，他将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他将见证一名神使的出现与崛起，见证西德尼亚新时代的到来。
    随后他对艾莉亚说：“你可以为罗伊提供庇护。”
    罗伊现在是二阶，而沃顿是四阶。
    虽然他并不担心罗伊会落败，毕竟据辛西娅所说，只要动用全力，他甚至能击杀恶魔领主。
    之所以让艾莉亚这么做，只是想让双方的战力至少在明面上看上去差距不那么大。
    毕竟，第三小队的成员们可还“没有见过世面”，跨两阶的战斗对他们来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刺激了。
    凡事要有个缓慢的接受过程嘛。
    今天跨一阶，明天跨一阶半，后天跨两阶……大后天变身神使，是不是就容易接受一点了呢？
    而且，一阶之差的战斗也足以让他看出罗伊身上的不凡。
    因为如果没有强力的灵器和道具、又没有特殊的偷袭战术、双方又是在完美状态下进行正面交战的话……
    哪怕只差了一阶，以下克上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当然，牧师和祭司这种辅助类型的传承例外。
    而此时的罗伊堂堂正正的站在了沃顿的面前，手里没有任何强力的武器和道具，这场切磋也天然杜绝了他先手偷袭的可能。
    如果没有神之心或者是其他力量的加成，面对一名训练有素的神圣骑士，即使只有一阶之差，这也是他绝对跨越不过去的沟壑。
    “咎瓦尤斯！”艾莉亚拔出律剑。
    罗伊神识中的第三段台阶被点亮，暂时拥有了三阶传承者的实力。
    虽然他这段时间的实力进展迅速，但他的实力增长更多凸显在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强度上，灵力方面的增长反而稍显逊色。
    所以离晋升三阶还有一段距离。
    “我的名字叫沃顿，沃顿·巴鲁克，率属于神殿骑士团下属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
    罗伊的对面，那名年轻的神圣骑士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左手持臂盾，右手持剑，表情肃穆，“你需要武器吗？”
    他看到罗伊的双手空空如也。
    “罗伊·阿诺德。”
    罗伊简练的报上了名号，“不需要武器，如果你准备好的话，我们可以开始了。”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气氛陡然沉凝起来。
    沃顿没有迟疑，他手中的长剑陡然燃烧起金色火焰，朝罗伊发起了冲锋。
    「黎明之剑」，艾莉亚曾经也用过这个技能。
    罗伊没有托大，他的眼眸灿然如金，第一时间便发动了「洞察之眼」与「意识加速」。
    他有过跨阶战斗的经验，因此在面对四阶神圣骑士沃顿的时候，他没有大意，但也毫不慌张。
    早在他刚晋升二阶的时候，就曾在地下城击杀过四阶的亡语罗曼。
    那个时候，他是利用偷袭占尽了先机，并拥有黑狙和特制的灵力箭矢等等底牌，艾莉亚还在旁边用黑玉挂坠抵挡了一次罗曼的杀招。
    而现在，虽然艾莉亚无法上场支援，他手里没有了黑狙和特制箭矢，也无法进行偷袭。
    但他有神之心。
    这也已经够了，不是吗？
    他不准备在里昂面前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你想要从这场切磋中确认我的身份，计算我的价值？
    可以啊，让你看个够！
    加持着「黎明之剑」的金色剑芒朝他奔袭而来，罗伊为自己加成「疾行」，身形快如闪电，在侧身躲开那一击的瞬间便已朝沃顿挥出一拳。
    沃顿同样反应不俗，他支起臂盾挡住了这一拳，同时发动了四阶技能：「耀光」。
    「耀光」能在驱散负面状态的同时发出一道猛烈的闪光，此时盾牌的盾面上发出耀眼的白光，如同一盏明晃晃的手电筒，距离他最近的罗伊首当其冲。
    如果是经验不足的对手，此时已经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闪光晃晕了眼。
    罗伊虽然没有与传承者对战的丰富经验，但他的洞察之眼提前观测到了耀光的发生，于是便当机立断的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同时肩膀一沉，整个人如同一只横冲直撞的野牛，狠狠的撞在沃顿的盾牌上！
    被神之心所强化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随着撞击盾牌的一声闷响，饶是沃顿已经做出了最标准的防御动作，依然被撞退了好几步。
    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奔跑中的巨象撞过一般，全身的骨骼好像都散了架，但平日里坚持的骑士训练还是令他勉强维持住了防御姿态。
    举盾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他一边重整旗鼓，一边思考着对策。
    怪不得这位叫罗伊的少年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原来他是一名狂战士！
    身体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脑海里快速掠过几条面对狂战士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他略微放下盾牌，寻找罗伊的位置。
    旋即眼瞳一缩。
    不见了。
    那名狂战士竟如同刺客月影一般，居然在他移开视线的一会儿工夫里，堂而皇之消失在了侧院里！
    无法锁定敌人的方位乃是战斗大忌，沃顿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是罗伊绕到了自己的身后，立刻转身横扫。
    但是扑了个空。
    侧院里空荡荡的，沃顿环顾四周，而罗伊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难道他下场了？切磋结束了？
    沃顿惊疑不定的看向一旁的众人，但他们的神色告诉他，切磋还没有结束。
    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边有微风掠过，这是有什么东西要朝他袭来的征兆。
    他下意识的侧身举盾去挡，罗伊从潜行中显形，一脚将他挡在胸前的盾牌踹开。
    这一脚力道之猛，几乎要将他踹倒，罗伊的攻击如影随形，他握紧拳头，贴身一记直拳朝沃顿胸口砸去！
    这一记直拳用了罗伊的全力，看上去宛如猛虎扑袭，快如闪电，此时已经来不及重新举盾抵挡了。
    沃顿咬牙，他的眼瞳中同样亮起了一抹金光。
    这是神圣骑士的三阶技能「狂热」，他能暂时抑制自己的痛觉，并暂时增强自己的灵力输出强度。
    在「狂热」的作用下，他手中的金色大剑愈发的沉凝强大，同时身体表面也迅速浮现出了一层神圣铠甲。
    在罗伊朝他扑去的时候，他也挥出一剑。
    面对罗伊的猛击，他竟是不再防御，而是准备以伤换伤，用更加强烈的剑斩回敬罗伊的重拳。
    这并不是沃顿的破釜沉舟，而是他深思熟练后，基于神圣骑士的传承特性做出的最稳健的选择。
    神圣骑士能使用「神圣铠甲」削减对方的攻击，用「圣愈」治愈自己的伤势，还能用「狂热」减少受伤时的痛楚。
    他们天生就属于不怕以伤换伤的传承者。
    而罗伊并无任何防御手段，任何攻击反馈在他身上都是实打实的伤害。
    在沃顿的预想中，要么罗伊放弃攻击进行闪避，这样他就能化解这次危机，并重新掌握主动权；
    要么罗伊跟他以伤换伤，但他的恢复能力以及持续作战能力绝对会优于罗伊。
    没有任何一种传承敢在太阳底下跟神圣骑士打持久战！哪怕是狂战士也占据不了上风！
    而面对沃顿的反击，罗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甚至还有些期待。
    当他发现沃顿的身上覆盖了「神圣铠甲」后，他原本下意识的想使用裁决的三阶技能「破灭」进行反制。
    「破灭」能让他的攻击无视各类型的护盾。
    但转眼一想，如果破了神圣铠甲，不小心把他打死就不好了……毕竟是艾莉亚的手下，也算是自己人了。
    他这一拳抱着测试的态度，可是用了全力的！
    一念至此，他取消了准备施展的「破灭」，右手的那记直拳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沃顿的胸口。
    与此同时，他抬起左臂，硬生生的扛下了黎明之剑的横扫。
    只听一声闷响，沃顿的身形急速后退，最后摔倒在地上，但他没有丧失战斗力，立马站了起来，只是左手捂住胸口，脸色有些苍白。
    他胸口处的神圣铠甲出现了层层裂缝，但依然坚挺着，为他消除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而罗伊那边看上去就凄惨多了，左臂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这是被他的黎明之剑砍出来的。
    不仅如此，黎明之剑残留的能量还在不断的燃烧着罗伊的创口，这是能灼烧灵魂的光属性净化能量。
    “到此为止！”
    里昂将局势看在眼里，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艾莉亚立马小跑上前，对着罗伊的左手臂使用「圣愈」。
    “少爷，感觉好些没有？”艾莉亚一脸心疼的看着她。
    “小伤而已，没事的。”
    罗伊看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结疤，随后弹了弹艾莉亚的额头，“你可是他们的队长，以后要在他们面前保持淡定，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
    “我知道啦……”
    艾莉亚吐了吐舌头，在看到罗伊脸色如常后，她也放下心来。
    罗伊抚摸着左手臂的疤痕，若有所思。
    原本在黎明之剑的灼烧下，即便使用圣愈，伤势的恢复速度也会慢上许多。
    他能恢复得那么快，还得归结于神之心的力量。
    神之心掌握生死轮回的权柄，作为它的神使，莫非自己成长的第一步就是拥有一具强大到几乎不死的肉身？
    这时，沃顿也平复好了气息，收剑走了过来，朝罗伊伸出手。
    “罗伊，你其实不必手下留情，但我依然对此表示感谢，你是位可敬的对手。”
    作为这场切磋的当事人，他当然察觉出来了。
    罗伊不仅没有使用任何的攻击类传承技能，甚至在进攻的时候都没有附加灵力！
    他只用了最纯粹朴素的肉身力量进行战斗。
    狂战士也是个经典的以伤换伤、愈战愈勇的传承，如果罗伊使用了「血脉沸腾」、「血刺」等技能后再和他肉搏——
    恐怕他的身上也要挂彩。
    “只是一场切磋而已。”罗伊友善的与他握了握手。
    沃顿收回手，然后好奇的问道：“话说，你是怎么在中途突然隐匿身形的？简直就跟月影的「潜行」一样神奇。”
    “啊？我就是月影啊。”罗伊随口答道。
    “你是月影？”沃顿的表情变得错愕起来，“你不是狂战士吗？”
    你方才刚猛的战斗风格摆在那里，试问在场的人谁没看到？
    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一名刺客？
    骗鬼呢！
    沃顿一脸的不相信，甚至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底牌。
    想想也是，能和律使骑士大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并且能得到里昂大人赏识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些压箱底的绝活？
    自己若是在刨根问底，倒是有失教养了。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微微躬身行礼后就回到了队列中。
    罗伊耸了耸肩，无奈的摊了摊手。
    难得坦白自己，可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哪里呢？
    我真不是狂战士！

 第九十一章：改变

    “啪啪啪——”
    里昂一边鼓掌一边走了过来，笑道：“罗伊阁下果然好身手，哪怕是真正的狂战士，也少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在这场切磋中，罗伊几乎只使用了纯粹的肉体力量。
    其实跨阶战斗对于神殿世家来说并不算特别稀奇，拥有一把合适的超品灵器，或是使用一些强力的道具，都能在战斗中提供跨阶的战斗力。
    但在整个切磋过程中，他没有发现罗伊身上有任何高阶灵器、律器、道具甚至嗑药的痕迹。
    这股强大的力量确实来源于罗伊自己。
    像他这样仅凭肉身强度几乎就能一拳轰碎神圣铠甲，跟比他高一阶的神圣骑士打得有来有往的……
    里昂还是第一次见。
    即使是三阶同阶的狂战士也远远达不到这等肉身强度，更别提罗伊的传承还是如假包换的月影。
    在排除一切可能性后，里昂不得不承认。
    或许也只有西德尼亚的三神器，才能够解释罗伊现在完全不合常理的、远超同阶的实力水平。
    虽然遗憾于，他没有亲自在荒野上见证罗伊击杀恶魔领主的那一幕，但眼前的切磋结果也足以让他下定决心——
    这位少年的潜力，值得自己把重宝压在他的身上！
    罗伊回过头，微微眯起眼，毫不怯场与里昂对视。
    不仅仅是神之心带来的肉身力量，还有裁决传承特有的黄金瞳，他也一并展示给了所有人看。
    这是为他以后能毫无顾忌使用裁决力量做的一个铺垫。
    他希望能借此引导所有人认为，这种力量是神之心为他带来的。
    不管是多离谱的力量，只要全部推给神之心，似乎都能让人信服。
    西德尼亚千年未见的神使，也远比双传承者的出现更吸引眼球。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已经不是隐瞒实力，而是要考虑如何在正确的时间点上，将自己的身份和实力慢慢显露并扩散出去，不断收获属于自己的拥趸。
    等到彻底将神使身份公之于众的那天，那时的他也已经有了能和神殿世家分庭抗礼的本钱。
    与罗伊对视，里昂脸上笑容不减，说道：
    “关于定制灵器的事，我心里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可以趁现在就敲定下来。”
    罗伊点了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和里昂一起步入正厅内的会客室里去。
    辛西娅转过头，看向莱因哈特：“罗伊阁下是神圣骑士团的贵人，对于你们来说更是如此。
    “有关于他的一切情报都是机密事项，他提出来的任何要求你们都要全力满足……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莱因哈特立正行礼：“是，辛西娅大人！”
    将里昂的态度看在眼里，辛西娅又提点到了这种地步，现在的他如何不明白罗伊的地位以及重要性？
    嘱咐完之后，辛西娅这才点了点头，跟艾莉亚一起随后走进了会客室。
    即使会客室的大门已经关上，第三小队包括莱因哈特，依然用最标准的站姿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懈怠。
    会客室内，四人相继就座，罗伊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我近日，刚好有一件事需要里昂大人帮忙。”
    里昂点了点头：“但讲无妨。”
    罗伊看着他说道：“我希望里昂大人能再为我安排一次圣地巡礼。”
    之前神之心对他提过，当他们融合的时候，下次圣地巡礼，会任由他挑选英灵祭坛里的律器。
    这个约定他还没忘呢！
    “罗伊，你可能还不了解圣地巡礼的规则。”
    里昂苦笑道，“我们确实可以进行多次圣地巡礼，只要拥有能被神殿认可的卓越战绩，只要能被神殿世家举荐，就可以参加圣地巡礼。
    “像这一次辛西娅在荒野上击杀了恶魔领主，这等功绩足以让她在下个月初参加圣地巡礼。
    “而艾莉亚在这场战斗中也做出了杰出贡献，原本以她的功绩同样能参加巡礼，但是她在这个月初就已经参加过了……
    “按照规定，所有人参加圣地巡礼的间隔不能在半年以内，一年内最多参加两次，所以艾莉亚被划出了下个月参加巡礼的名单。
    “罗伊，你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你想要再次参加圣地巡礼，最快也得排到今年的下半年了。
    “规则就是规则，即使我身为神殿议事团的议员，也不好打破这个规则……除非，你在所有神殿世家面前展露自己的神使身份……
    “或许能因此得到一些破例的优待？但我不是很推荐你这么做。”
    罗伊默然点了点头，这的确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里。
    不就是半年么，他等得起。
    之所以圣地巡礼会设置这个规则，他也能理解一些，这可能是为了防止一些神殿世家给自家的子弟无限刷功绩而做的限制。
    “那在半年之后，您能为我准备一些……足以参加圣地巡礼的功绩吗？”他又问道。
    目前他已知的足以参加圣地巡礼的功绩，一个是为舆论影响极大的一起冤案平反，一个是斩杀九阶的恶魔领主。
    前者可遇不可求，后者……更加可遇不可求。
    话说回来，圣地巡礼本就是传承者们可遇不可求的奖励。
    “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可以为你准备。”
    里昂微微一顿，神秘的说道，“但我知道有一个方法，不需要我们做任何准备，也可以让你在下半年稳稳当当的参加圣地巡礼。”
    “哦？”罗伊勾起了兴趣，“我要怎么做？”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里昂微笑道，“你只需要按部就班从初等学院毕业，并于年中进入传承者学院进修，就能顺理成章的参加圣地巡礼——
    “因为在每年的新生入学期间，传承者学院都会组织一场新生大比，而获得优胜的那支队伍，能获得一次圣地巡礼的奖励！”
    罗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只要我们能拿到第一，就能参加圣地巡礼？”
    “对！”
    里昂放松的靠在沙发上，“这对你们来说易如反掌，不是吗？”
    他清楚，罗伊和艾莉亚同岁，届时他们在入学的时候一定会组成队伍。
    至于他们队伍里剩下的其他人是谁，里昂不知道，也不关心。
    开玩笑，有神使和律使坐镇，剩下的队友是谁重要吗？
    栓两条狗都能赢了！
    “新生大比……是吗？”
    罗伊点了点头，将这个目标记在心里。
    这趟圣地巡礼，他去定了！
    “然后是关于定制灵器的事。”
    里昂坐起身来，说道，“我想，除了律器以外，也就只有超品级的灵器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吧，你希望获得哪种类型的超品灵器呢？
    “说出你的需求吧，如果市场上有，我就为你争取，如果没有，我就雇人定做。”
    罗伊的眉毛微微一扬。
    里昂的这句承诺可谓是诚意满满，超品级灵器代表着人类锻造灵器品阶的巅峰水平，其价格根本不是用单纯的金钱可以衡量的。
    想要拥有一把超品灵器，人脉、地位、财力，三者缺一不可。
    或许也只有坐到神殿世家家主的位置，才能信心满满的许下这个承诺吧。
    这也是里昂所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好意。
    不过关于自己今后的武器选择，罗伊心里还没有特别准确的定论。
    虽说月影的传统武器是匕首、短刀或者飞镖，但他其实更习惯使用弓弩和长剑。
    而在神之心强化了他的身体素质以后，大剑之类的重兵器，似乎也不是不能用了……
    仔细回想有关超品灵器的情报，目前他亲眼见过的、确定为超品的武器，好像就是秦家大少爷秦翔手里的那把十破剑了。
    那十破剑铭刻着十种不同属性的铭文，只要激活对应属性的铭文，就能大幅减轻甚至免疫该种属性造成的影响和伤害。
    当初秦翔就是靠着这把十破剑，将与他同阶的白狼轻松秒杀。
    或者说，超品级灵器就没有弱的。
    这时，罗伊的脑海里突然有灵光闪过，他想起来了。
    他曾是见过的，有一种武器的威力，比秦翔的那把十破剑还大！
    那是在荒野上，姜簌簌曾经使用过的，由传承者学院研发的——
    便携式灵力攻城炮试作二号机！
    跟传统刀剑比起来，他还是对这种光束炮更感兴趣一些。
    不过，攻城炮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灵器，因为它不依赖于传承者灌注灵力激发，而是有自己的外置能源引擎。
    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攻城炮。
    作为一名武器的diy爱好者，他愈发的对攻城炮精妙的结构产生了兴趣，也对西德尼亚最尖端的研发技术感到好奇。
    “里昂大人，不知道您能否帮我与传承者研究院搭上线。”
    罗伊沉吟道，“我曾经见识过他们的实验武器，对此印象深刻，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试试他们的实验武器。”
    “传承者学院……那帮人不太好交流。”
    里昂想了想才回答，“我会去问问的，这需要一些时间。”
    “麻烦您了。”罗伊点头。
    把重要的事谈完之后，里昂这才转头看向辛西娅和艾莉亚，开始交待骑士团的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避开罗伊，也不介意罗伊旁听骑士团的内务。
    他此时的态度已经和之前天差地别。
    在艾莉亚刚刚成为律使，罗伊表面上还只是普通传承者的时候，里昂和辛西娅过来游说艾莉亚，都是禁止罗伊旁听的。
    而现在的罗伊，不仅有资格旁听骑士团的内部事务。
    只要他愿意，甚至已经能够插手和改变一些事的走向。
    交待完之后，里昂站起身来，与辛西娅一起告别，离开了阿诺德府。
    罗伊与艾莉亚送至门口，第三小队跟着帕拉丁家族的马车一起离开了。
    这次荒野之行后，艾莉亚算是圆满完成了她加入神圣骑士团的第一个任务，因此放了几天假。
    再过几天，她便要连同第三小队一起，开始日常的骑士训练。
    而罗伊也没多少休息的时间了，过几天后，他同样要迎来卡塞尔初等学院的最后一学期。
    这一学期过后，他将从初等学院毕业，并与年中入学传承者学院。
    届时，艾莉亚会暂停在神圣骑士团的所有活动，与他一起入学。
    她可以退学卡塞尔初等学院并且不复学，转而参加骑士团的工作，这是她的个人自由。
    但在她年纪到了的时候，不管她有没有初等学院的毕业证书，她都必须要入学传承者学院。
    因为入学传承者学院，是所有传承者必须要履行的权利与义务。
    望着马车与第三小队离去的背影，艾莉亚显得有些沉默，罗伊正要转身回房，艾莉亚在身后怯怯的唤道：“少爷……下午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罗伊看向艾莉亚。
    她的脸颊略有些泛红，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下午准备去采购一些府里要用的东西……
    “您能陪我一起去吗？”
    她的脸越来越红，语气也有些磕磕巴巴的，等说完后，头已经彻底的低了下去。
    她突然觉得好羞愧，她说谎了，自己居然为了一己私欲编了个如此蹩脚的借口。
    府里现在根本不缺仆从，也不再需要她来采购府里的物资。
    她只是想和罗伊一起逛逛街而已，就像过年前那样。
    因为在这之后，两人都要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一个要去学校，一个要去骑士团，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虽说入学传承者学院后又能重新在一起，可这是半年以后的事。
    她如何能等这么久？
    罗伊看在眼里，不由笑了起来：“没问题啊。”
    都几岁了，还害羞。
    这丫头还真是不懂，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想一起出去玩，直接开口就是了，哪还需要什么借口呢？
    可能和女仆谈恋爱就是如此麻烦吧。
    不，也不应该说是麻烦，应该算是……情调？
    明明想要，却偏偏不肯直率的说出口，而是摆出一副例行公事、欲拒还迎的姿态。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莫名觉得挺带感的？
    或许以后也可以借着这种奇妙的关系，好好的调戏她一下，想必未来的生活会多出不少情趣吧……

 第九十二章：重生剑修，我成为了秦家家主

    午后，罗伊和艾莉亚换上了一身便服，在上城区的商业街附近闲逛着。
    如果说是要采购府里的物资，那他们明显来错地方了，这里靠近寸土寸金的西德尼亚广场，附近的店铺专营奢侈品和文化艺术相关的产品。
    不过事到如今，罗伊当然不会直男的再抓着这个借口不放。
    逛逛一些衣店和饰品店，买买一些小吃和饮品，再牵牵小手聊聊天，一路上过得跟正在约会的情侣没有任何差别。
    这边，罗伊从店家手里接过一盒新鲜出炉的三鲜团子，然后把它递到艾莉亚眼前。
    “诶诶，让我先吃吗？”
    艾莉亚接过盒子，眼睛闪闪发亮，“这不合适吧，应该让少爷先品尝才是。”
    “你也知道啊？”
    罗伊叉腰，似笑非笑，“那这个时候作为女仆，应该要怎么做呢？”
    “哦……哦哦！”
    看到他在疯狂暗示，艾莉亚立刻回过神来，连忙用竹签串起一颗三鲜团子，用盒子托着，喂到罗伊嘴边。
    方才的约会竟是让自己大意了，不能骄傲呀艾莉亚，无论何时，你都得注意女仆的礼仪！
    “嗯——”
    罗伊心满意足的吃下团子。只觉得心情舒畅。
    以前他还不习惯让仆从照顾，感觉若是连饭都要喂到嘴边，那自己可真成废物一般的纨绔子弟了。
    可现在……谁能拒绝一名贴身女仆的投喂呢？
    真香！
    吃完后，他还咂了咂嘴，随口点评：“感觉还不如家里做的团子好吃。”
    艾莉亚捂住嘴轻轻的笑了起来：“都是以前玛丽大婶教得好。少爷还想吃的话，我晚上再做一些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了，身后，小吃店的老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们礼貌么！
    距离这里不远处坐落着一家书店，罗伊以前经常来这里看书淘书，既然都来了，他们也便顺路走进了书店。
    艾莉亚也喜欢看书，小时候喜欢看绘本，长大后则喜欢看故事书和小说。
    她正想着待会可以和罗伊聊聊小说的话题，交流一下彼此的看书爱好——
    就看到罗伊脚步不停的穿过儿童教育区、通俗小说区，停在了书店里的一块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聚精会神的阅览起来。
    艾莉亚悄悄的从他身边探出脑袋，看到书脊上写着一行小字：
    《论世界树内的生态环境与原生生物 03》
    不……不愧是您！
    艾莉亚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收回目光，罗伊合上书本，叹了口气：“抱歉，不小心看入迷了。
    “这本书我从初等学院刚入学的时候就在追，当时看的是第一册，里面对于世界树内各方小世界的描述令我无比神往……
    “可惜作者更得太慢了，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书店蹲更新，可一转眼我都要毕业了，现在还只更到第三册。
    “这本书我已经在家里看了三五遍，也不知道下一册什么时候出……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呢，你有什么想买的书吗？”
    “我……”艾莉亚眼神飘忽的看向儿童教育区和通俗小说区，心中万分纠结。
    有罗伊的这本书珠玉在前，总感觉自己看的那些绘本和通俗小说……突然显得好没有档次！
    少爷不会笑话我吧？
    怀揣着忐忑，艾莉亚带着罗伊慢吞吞的往通俗小说区走去，随后就听到了发生在柜台前的争执声。
    “为什么啊，编辑大人，为了构思这部小说，我可是埋头写了好几个月，可您为什么看都不看，直接断言这本书无法出版呢？”
    站在柜台前的是一位约摸跟他们同岁的少年，他看向坐在柜台内的中年人，语气中充斥着不甘与不解。
    在西德尼亚，书店和出版社自成一体，店里同样有编辑用来审核作者投稿的新书。
    “您别激动，叶老师。”
    编辑扶了扶他的单边眼镜，脸色也很无奈：“我相信您的笔力，主要是您这题材，属实是出版不了啊。”
    “这有什么出版不了的？”
    少年沉声说道，“我原本擅长写得是纪实工具书，是您说这类书籍没有市场、没有利润、出版不了，劝我改写通俗小说，我才去写的！
    “可现在，您又告诉我这本通俗小说出版不了？您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作者与编辑的撕逼？
    这是身为读者的我能免费看的吗？
    罗伊好奇的驻足观望着，手里接过艾莉亚递来的饮料和三鲜团子。
    编辑叹了口气，他把手中的那一沓稿件放到少年面前，指着稿件的首行，严肃的说道：
    “首先您这标题就有问题。
    “《重生剑修，我成为了秦家家主》，您确定这本书出版后，咱们书店不会被秦家找麻烦吗？”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罗伊差点没绷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旁的艾莉亚忙不迭的为他拍背顺气。
    “正因为是秦家，我才要这么写。”少年皱着眉头，“小说的主角设定上是一名剑修，而秦家是西德尼亚最强的剑修世家。
    “既然要写通俗小说，情节就得爽起来，那当然得让主角成为秦家的家主才行！”
    “你也知道秦家的实力很强啊？”编辑的手指敲打在桌上，语气逐渐不耐烦了起来，
    “不行的事就是不行，一叶知秋老师，我只能劝你不要再触碰这类红线，咱们书店担不起这个风险。
    “如果您执意如此，那就请另寻他处吧，今后也不要再与我们合作了！”
    听到这句话，少年沉默了。
    这里是西德尼亚最大的书店和出版社，如果连他们也不收这个稿子，那就不会有其他人敢收了。
    看来从工具书作者转型到通俗小说作者的第一步，算是彻底失败了。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将稿子收好，就要准备离开书店。
    就在这时，一旁有人问道，“打扰一下，请问您就是一叶知秋老师吗？”
    罗伊叫住了他，表情惊讶。
    他对这个笔名可太熟悉了，他最喜欢的《论世界树内的生态环境与原生生物》系列丛书，作者就是一叶知秋！
    好家伙，你可让我逮到了，好好的书不继续连载，又在别处乱挖坑是吧！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印象中他一直以为，能写出这种工具书的作者一定是位见多识广、对世界树有过深厚研究的中年人。
    至少，不应该是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少年。
    这岂不就意味着，在还是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撰写《论世界树》系列的第一册了？
    这足以称他为天才。
    还是说，他只是长了一张娃娃脸？
    不管怎么样，罗伊都准备狠狠的“拷问”这位少年，质问他为什么断更《论世界树》系列！
    rnm，你对得起苦苦等你更新的读者吗？
    退钱都是次要的，你伤害读者的感情那么深，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拍胸）
    “你是？”他疑惑的看着罗伊。
    少年棕发褐瞳，中等身材，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性格算得上沉稳，就算刚刚被拒稿，脸上也没有露出特别沮丧的表情。
    “一叶知秋老师，我叫罗伊·阿诺德，您的忠实读者。”
    罗伊一脸和善的伸出手，“请问能浪费您一点时间吗，我想拜读一下您的新作。”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佳作胎死腹中有些不甘心，哪怕多一个人看到也是好的，便点了点头，与罗伊握手道：
    “我叫叶倾尘，如果你想看的话，看便是了。”
    叶倾尘？罗伊的脸色有些古怪。
    好家伙，不愧是写书的人，就连真名都像极了小说主角的名字
    三人走出书店，寻了一处僻静的茶楼包厢坐下，罗伊接过稿件，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在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同样看过很多通俗小说，但是这个世界的文学还处于萌芽阶段，通俗小说的水平普遍入不了他的法眼。
    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看了。
    而叶倾尘写得这本《重生剑修，我成为了秦家家主》，好则好矣，但依然不够好，跟寻常书店里卖的通俗小说相比也只是略胜一筹。
    至少在他心目中，是完全比不上《论世界树》系列的。
    《论世界树》中所描绘的各方小世界的环境与生态极为真实，如若不是作者身临其境的考察过，必定写不出如此详实的描述。
    无论是文学价值还是现实意义，都远不是一本爽文小说可以比的。
    一定得想办法，让作者重新续写《论世界树》系列才行！
    念已至此，罗伊抬起头来，一边斟酌语气一边说道：“其实我认为，以叶倾尘老师的眼界与实力，完全没必要迎合市场，写那种千篇一律的通俗小说。”
    艾莉亚：“……”
    罗伊：“我是您《论世界树》系列的忠实粉丝，刚才我听到，是编辑建议你转型的，因为工具书和纪实文学没有多少读者愿意买单……
    “如果叶老师是为了生活所迫，无奈转行的话，我愿意资助你继续写下去！
    “去他的市场！去他的利润！叶老师，那些凡人是不会明白《论世界树》系列的价值的，但我坚信，这本书绝对会成为后世名著级别的宝藏！”
    虽然罗伊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为了让叶倾尘回心转意，他还是顺口说了下去。
    至于能不能成为后世的名著……跟他们这一时代的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没想到，《论世界树》系列居然还有读者如此喜欢……”
    叶倾尘苦笑道，“这本书的销量并不算好，我一直以为自己许是在做无用功，今天能得到你的支持，我真的很开心。
    “不过，有一件事你或许误会了，我并不缺钱。
    “我……出生在世界树里，家境还算殷实，平常的爱好便是在各方小世界中游山玩水，《论世界树》系列，算是我的即兴所作。”
    原来是出生在世界树里的本地人……罗伊心中恍然。
    这就解释了叶倾尘为什么看起来与他差不多的岁数，对世界树的描写却极为详实。
    人类迄今为止已经攻略了世界树里的十七层小世界，神殿需要派遣不少人马驻扎在这十七层世界中，保证各个小世界中那些资源点的安全。
    久而久之，驻守在资源点附近的那些人们便一直生活在了世界树里。
    其实哈维也是出生在世界树里的，他的鲁道夫家族代代人都生活在世界树一层的艾尔兰平原中，建立牧场，以养马为生。
    叶倾尘的身世估计和哈维类似。
    “我原本已经准备封笔，不过，既然有读者愿意看的话……”
    叶倾尘点了点头，“那我愿意继续写下去。”
    “那什么时候能写完第四册？”罗伊期待的看着他，“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总够了吧？”
    叶倾尘沉吟道：“这恐怕不太够。”
    “难道还要等半年！？”罗伊表情狰狞。
    叶倾尘默默的把脑袋扭向一边：“恐怕得三年。”
    罗伊：？
    硬了，拳头硬了。
    “我不是故意要拖稿的！”
    他解释道，“我手头没有存稿，想要续写的话，起码需要八九个月的时间，但是半年后，我就要准备入学传承者学院了。
    “听说学院里的学业相当辛苦，我不能保证我还有充足的时间写作，所以只能等到我毕业的三年以后了。”
    “你也是传承者？”罗伊微微有些讶然。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合情合理，世界树的各方世界里都有不少凶险，如若不是传承者，实地考察起来必定困难重重。
    “是的……”叶倾尘想了想说道，“我是一名剑修。”
    “怪不得这本小说的名字叫《重生剑修》。”
    罗伊有些哭笑不得，“感情你就算是写通俗小说，也有自己的考据是吧？”
    他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你说巧了不是，正好，我们也会在今年入学传承者学院。
    “叶老师，你有自己的队伍吗，你对你未来的队友有什么要求吗？”
    叶倾尘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自己的队伍，但我听说传承者学院里会自动分配队友的，难道还需要自己找吗？”
    “所以你对队友是一点也没有要求啊！”罗伊扶额，“能请教你现在几阶了吗？”
    叶倾尘犹豫了一下：“三阶。”
    “三阶？”罗伊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当看到叶倾尘点了点头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对队友没什么要求，以你的实力，等入学传承者学院的时候，一定会有不少人来邀请你的，根本不会落魄到学院自动分配队友的程度。”
    入学前达到三阶，这是什么实力？
    目前他见到的，只有神殿世家秦家的直系秦翔，以及神殿世家姜家的旁系姜簌簌，在这个岁数达到了三阶实力。
    还有刚成为律使的艾莉亚，马上就能晋升二阶，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那便是有了三阶的实力。
    如果没有神之心，他罗伊在年中的时候估计都达不到三阶。
    为了自己喜欢看的书能尽快出续作，他原本以为要多带一只拖油瓶，但没想到大佬居然就在眼前？
    罗伊揉了揉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这才认真的看向叶倾尘：“虽然有些唐突，但我们的队伍刚好还缺一个人，既然如此，你有没有兴趣当我们的队友？
    “我们一定会拿到今年新生大比的第一。而且，我会尽量保证你不会被其他琐事打扰，能专心的把课余时间扑在写作上。
    “怎么样，你感兴趣吗？
    “叶老师？”

 第九十三章：意料之外

    罗伊认真的看着叶倾尘。
    他发出这次邀请，不仅仅是因为叶倾尘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位作者，更是因为他的实力本身就十分出色。
    今年新生大比的优胜，他势在必得，可这一届的传承者中，还有两支队伍不容小觑。
    第一支队伍，是由姜簌簌、夜莺组成的，霍德沃格初等学院的队伍。
    第二支队伍则是由秦翔组建的，卡塞尔初等学院的队伍。
    秦翔和姜簌簌都是各自学院的佼佼者，他们的队友，也必定都代表着卡塞尔学院和霍德沃格学院的顶尖水平。
    虽说他和艾莉亚有信心在单挑中不输给任何一位同龄人，可在传承者学院里，决定成绩的并不是个人实力，而是团队总分。
    新生大比亦是如此。
    面对两支由神殿世家子弟坐镇的顶尖队伍，罗伊不敢断言自己有碾压对面的实力。
    想要确保万无一失的胜利，自己的队友也不能太拖后腿。
    但是，除了他和艾莉亚外，哈维那个死胖子也占了队伍的一席之地。
    哈维至今只有一阶的半吊子水平，在普通人面前显显圣可以，真要跟同龄人的佼佼者们比个高低，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有他入队后，剩下的最后一位队友实力就不能太过拉跨，至少得在及格线以上才行。
    三带一已经是罗伊的底线，如果再来个拖油瓶……
    这是否有些太不尊重秦翔和姜簌簌这些对手了？
    眼下，叶倾尘正好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还没见识过他实战的水平如何，但单看表面上的三阶修为，这份实力完全称得上优秀。
    这是足以和秦翔、姜簌簌这些队长级人物分庭抗礼的等阶水平。
    而能写出《论世界树》，说明他平日里也经常深入各方小世界云游历练，想来实战水平也差不到哪里去。
    今后他们在世界树里闯荡的时候，指不定还要这位见多识广的叶老师指点一二呢！
    面对罗伊的邀请，叶倾尘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相逢即是有缘，今日能以书会友，实在是我作为作者的一番幸事。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罗伊同学，待入学之后，我一定遵守约定，加入你的队伍。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改日再会吧。”
    说完，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留个地址吧！”
    罗伊挽留道，“我可没想着上门催更，主要是想过几天找你聚聚，沟通一下感情！”
    叶倾尘洒然一笑：“我经常往外跑，一跑就是十天半个月，你就算想堵我门，怕是也堵不到我吧。
    “放心，罗伊同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管是续写《论世界树》还是加入队伍，我一定都会做到。
    “届时，我们自然会相见的。”
    说罢，他收好《重生剑修》的稿件，飘飘然的走了。
    罗伊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一声：“写书的是不是都这样中二呢？”
    不过，虽然人奇怪了些，目前看起来还是蛮好相处的，也不难说话。
    他开始越来越期待入学传承者学院后的生活了。
    “少爷……”
    就在这时，一旁的艾莉亚有些犹豫的开口了。
    方才罗伊与叶倾尘在聊天的时候，艾莉亚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
    只是不知何时她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对劲，直到叶倾尘离开，她才出声道：“那位叶老师……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也觉得他不对劲。”罗伊赞同，“我怀疑他是写小说写懵了，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真让人不习惯。”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莉亚握住佩戴在她腰间的咎瓦尤斯的剑柄，迟疑道：“我……无法锁定他。”
    “无法锁定他？”罗伊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咎瓦尤斯的特性。”
    艾莉亚解释道，“我必须要锁定一个目标，把那名对象标记为「友军」，才能让他得到咎瓦尤斯的庇护。
    “至于我能锁定几名目标，目标能距离我多远，这些都取决于我操控咎瓦尤斯的熟练度，和我自身的等阶实力。
    “所以这几天，我除了修炼以外，也会一直操控咎瓦尤斯来练习「锁定」，增加自己操控咎瓦尤斯的熟练度。
    “可是，我刚刚发现我锁定不了他……”
    罗伊沉思了一会儿：“什么情况下，咎瓦尤斯才会锁定不了目标？”
    “我不知道……”
    艾莉亚迷茫的摇了摇头，“即使是普通人，咎瓦尤斯无法为他们提供升阶的效果，我也一样能锁定他们，因为「锁定」和「提供效果」是两个不同的过程。
    “上至辛西娅大人，下至普通人……目前我还从来没出现过咎瓦尤斯无法锁定、无法选取目标的情况。
    “这可能意味着，我无法为这位叶老师提供庇护了。”
    罗伊沉默无言，他走到包厢的窗口，朝街道望去。
    人潮之中，叶倾尘早已失去了踪迹。
    律器的规则甚至能覆盖世间的法则，他凭什么能够躲避律器的锁定？
    难道他也是律使？
    可整个西德尼亚目前在役的律使算上艾莉亚也只有三十五位，而且她曾提到过，她是这五年内觉醒的唯一一位律使。
    如果他是律使，这岂不意味着他在十岁之前就参加了圣地巡礼？
    而且道理上也说不通，每一位律使都声名在外，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怎么会像叶倾尘这样默默无闻。
    连写本书都要看编辑的脸色……
    罗伊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于是在内心呼喊道：“神之心！
    “神之心！
    “我日，你人呢？”
    半天没有回应，罗伊脸色一黑，心想它不会是拿着我的记忆正在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吧？
    之前说是为了消化记忆而陷入了沉睡，你这沉睡，它正经吗？
    好歹是活了上千年的老逼登，消化个二十几年份的记忆就虚成这样？
    等了半天等不到神之心的回应，罗伊只好先行压下疑惑，和艾莉亚打道回府。
    往好处想，至少这可以证明自己的新队友来头不小嘛。
    叶倾尘对他的态度目前还是抱有善意的，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到了传承者学院，再慢慢研究他的身份和实力也不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融合了神之心的缘故，罗伊觉得自己看待事物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淡薄了。
    在拥有了力量和底牌后，再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自然会处理的更加游刃有余一些。
    毕竟，谁再有秘密，也没有他身上的秘密大。
    ……
    之后几天，一切平常，在度过了一段与女仆整日黏在一起、偶尔打情骂俏的快乐时光后。
    这天，艾莉亚前往骑士团报道，罗伊也重新回到卡塞尔初等学院，开始他的最后一学期。
    四年级二班，他看了一眼班牌，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
    有两个月没走进这个教室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在期末请假了几乎一个月，去地下城平反了一起冤案。
    接着参加圣地巡礼，邂逅了神之心，然后更是在荒野上遇到了恶魔的入侵。
    最后与神之心融合，击杀了恶魔领主。
    再次回到西德尼亚时，他已经成为了一位无冕的神使。
    颇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觉。
    “嘿！罗伊！”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招呼声，罗伊感觉自己的后背被重重拍了一下。
    哈维，这只大大咧咧的死胖子勾肩搭背的靠了过来，“寒假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罗伊微微叹了口气：“你甚至不愿喊我一声罗伊大人。”
    哈维：“？”
    “没事。”
    罗伊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胸脯，“你倒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嘛，还是这么丰满，让我摸摸你胖了几斤！”
    “那你可要失望了！”
    哈维骄傲的挺胸抬头，“这个月我可足足瘦了十斤！”
    不过他旋即就泄了气似的垂下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因为我是被逼的。
    “我只是在小命和脂肪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已。”
    “哦？”罗伊抬眼，“你被你父母拉去减肥了？”
    “减肥？比减肥还刺激！”
    哈维惨笑道，“还记得我过年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吗？我的未婚妻潘娜来我家拜年了。
    “我原本想找你求助，结果被我的管家绑了回去，这才知道，原来我的父母早已纷纷倒戈，开始和潘娜一起对付我！
    “从那开始的每天早上，我都要被拉起来做各种训练：仰卧起坐、俯卧撑、深蹲……然后开始跑步、练习射箭……
    “下午还没来得及休息，我又要开始练习马术，这个时候潘娜就会过来找我，我在前面骑马跑，她在后面骑马追，还挥舞着那根粗大的马鞭……
    “只要我一被她追上，立马就是啪啪一顿乱抽！你说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每天早上那么辛苦不说，下午还要被恶魔虐待！”
    说到动情处，哈维忍不住依偎在罗伊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挺好的，挺好的……”
    罗伊一边敷衍着一边推开哈维，这眼泪差点就抹到他衣服上了。
    他自诩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果身边的人有什么事，他也愿意帮一把。
    哈维以前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至少心肠不坏，而且为人仗义，算是他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
    这也是他愿意在今后的组队中拉哈维做队友的原因。
    否则以他的实力和性格，去了传承者学院也是默默无闻混吃等死的份。
    但归根结底，即使收了哈维做队友，如果他自己的思想没有转变过来，依旧过着不思进取、花天酒地的生活……
    他罗伊也无可奈何，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因为理念的不同而走上各自的道路。
    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这个学期，他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哈维好好的锻炼自己，以应对年中时的新生大比的。
    只有大家都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这样才能称得上是队友。
    在这一前提下，谁强一点，谁弱一点，都没关系。
    主要是，你自己也要有一个上进的心，能贡献一点力量就贡献一点力量，而不是当一个只会喊666的气氛组。
    所以，不管那位叫潘娜的少女到底是怎么看待哈维的，能督促他努力向上，至少对哈维自己来说没有坏处。
    潘娜，你干得好，干得好哇！
    虽然哈维把她描述成“恶魔”，但作为旁观者，罗伊却觉得……
    这女孩说不定对哈维还是真爱。
    即使哈维现在又胖又懒，天赋貌似也没她好，还喜欢花天酒地，她还是没有放弃哈维，每天都会来督促他锻炼。
    试问如果不是真正在乎的人，谁会愿意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恶魔？
    天使！
    至于说拿马鞭抽打，要么是她留手了，要么是一旁有牧师随时待命。
    否则以哈维的细皮嫩肉，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来学校里卖惨？
    想到这里，罗伊不由恨铁不成钢的拧着他的耳朵：“支棱起来，兄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停停停，要捏坏了！”
    哈维捂着耳朵，随后摆出了一副谄笑，“就是这样，罗伊，哥们拜托你一件事儿。”
    “有话快说！”
    哈维说：“今天不是学校开学了么？其实不止是卡塞尔初等学院，她所在的霍德沃格初等学院也开学了。
    “于是昨天我和她家聚餐的时候，我父亲就提议，让我带着几个传承者朋友，和潘娜的朋友们一起聚聚。
    “反正大家都是同龄人，虽然现在在不同学校，但年中都是要入学传承者学院的，也算是提前认识一下，之后有个照应。
    “我当时就想啊，这不是给我找回场子的时候吗！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被她欺负的很惨。若是长久下去，夫纲不振，我未来的家庭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所以这次聚会，你务必叫上艾莉亚帮我镇住场子！有一位律使骑士坐镇，就能让她明白，我哈维也是很牛逼的！”
    “……我说啊。”罗伊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那也是艾莉亚牛逼，又不是你牛逼。总不能说你认识了牛逼的人，你也变得同样牛逼了吧？狐假虎威了属于是。
    “你若是想要重振夫纲，切记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我当然很硬！”
    哈维苦着脸，“主要是她曾经吹嘘过，她有一名队友来自神殿世家，这次聚会，她肯定也会拉着她过来坐镇。
    “有神殿世家的人在，我们这边的气势肯定就被她比下去了！罗伊，你不明白，这不只是我和潘娜的战争，也是卡塞尔学院与霍德沃格学院之间的较量！
    “可惜我和秦翔不熟，否则有他出场，定叫她们此次有来无回！但艾莉亚的身份也足够了，罗伊，咱们兄弟一场，你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啊！
    “如果以后我和潘娜真结婚了，你就是我的伴郎！”
    “一个普通的同学聚会被你脑补出那么多情节也是服了。”罗伊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即使是鸿门宴我也陪你去咯。聚会是在今晚么？到时候我去把艾莉亚接过来吧。”
    “兄弟够意思！”
    哈维伸首欲亲，罗伊一把将他的猪头按在桌上，若有所思。
    霍德沃格初等学院的神殿世家子弟，还是同届……
    潘娜的那个朋友……不会是姜簌簌吧？

 第九十四章：你算什么男人

    下午放学后，罗伊在哈维的催促下一起坐上了马车，往骑士团总部驶去，准备去接艾莉亚一起参加同学聚会。
    似乎是预感到自己终于能找回场子、可以在未婚妻面前扬眉吐气了，一路上，哈维显得很是兴奋。
    “所以，你对那位潘娜小姐到底有什么看法？”
    罗伊瞥了他一眼，“之前的女朋友分了么？”
    “早就分了。”哈维即答，“因为潘娜更漂亮一些，而且家里人也不准我再出去玩了。
    “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了，那腰，那腿，那身材是我见过最棒的！”
    他陷入回忆，啧啧有声，“只可惜她是个母老虎，就她那个暴脾气，难怪至今没有男人追她。
    “但是没有关系，今天晚上，我一定降服这只母老虎，让她对我刮目相看，这次必拿下！”
    “凭什么对你刮目相看，就因为你能请动一位律使为你坐镇吗？”
    罗伊摇了摇头，显然觉得哈维的想法太过天真和乐观。
    这又不是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女朋友发现男朋友认识很多娱乐圈或者是商业界的大腕，就觉得男朋友很牛逼。
    他们所处在一个传承者的圈子中，而对于传承者来说，自身实力的强大才是根本。
    这个世界一直是现实而残酷的。
    哈维需要明白：只要在班级里举着一张明星合照就能享受众人羡慕的眼光——这类幼稚的情节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必须得成熟起来，成长起来，直到让自己成为那位明星。
    才能获得他人真正的尊重。
    马车随后抵达了骑士团总部，此时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时间。
    罗伊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对骑士团总部门口的守卫说道：“艾莉亚在里面吗？麻烦通报一声，就说罗伊在门口等她。”
    “罗伊大人？”
    门口的守卫听到这个名字，仔细的端详了他一眼，立马恭敬的说道，“里昂大人吩咐过，您可以自由出入骑士团总部的。”
    “不了。”罗伊摆了摆手，“我在门口等她就好。”
    “那我这就为您向艾莉亚大人通报。”守卫躬身行了一礼，吩咐一声，一旁便有人往总部大楼里小跑过去。
    “嚯，你还成为罗伊大人了。”
    哈维也听到了守卫对罗伊的尊称，奇道，“看来艾莉亚同学在骑士团里的地位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啊！”
    “那确实。”罗伊随口应道，也不多作解释。
    艾莉亚在骑士团里的地位的确很高，可这跟他没关系。
    他能被守卫尊称为大人，纯属是因为里昂重视他，把他当成骑士团的座上宾。
    如果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的传承者，即使跟艾莉亚走得近，守卫的态度也一定不会如此热情。
    等了不多时，骑士团总部大楼的门口处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艾莉亚身穿红白色骑士团制服，腰佩律剑咎瓦尤斯，当她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时，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丝明媚的微笑。
    旋即迅速的拾阶而下，被扎成马尾的金色长发也随着她轻快的脚步轻盈的晃动了起来。
    “少爷！”
    艾莉亚快步走到马车旁边，问道，“特地过来骑士团，莫非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你忙了一天，肚子饿了吧，就想着准备接你吃饭呢。”
    罗伊微笑道，“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时，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的骑士们也走了过来。
    他们一整天都在和艾莉亚这位新晋队长一起参加训练，磨合默契，此时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便和艾莉亚一起走了出来。
    “罗伊大人，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副官莱因哈特先是朝罗伊行礼打了声招呼，随后问道，“需要我们护送吗？”
    哈维闻言立刻眼前一亮，第三小队的骑士们各个都是骑士团的精锐，穿着统一的骑士制服，实力高强，英姿飒爽。
    如果有他们在一旁护送，这阵仗岂不是逼格拉满？
    于是他立马扯了扯罗伊的袖子，眼神疯狂暗示。
    如果是平常，不管是罗伊还是艾莉亚肯定都会婉拒莱因哈特的护送，毕竟这不仅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也麻烦了其他人。
    其实以上城区的治安，哪还需要什么护送，无非就是装逼罢了。
    但既然今晚聚餐是应哈维的请求，罗伊索性也送佛送到西，点头道：“那就麻烦各位了。”
    于是，当马车再次启动，前往用餐地点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便多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士仪仗队。
    ……
    此时，在酒楼的一间包厢内。
    有三名少女正坐在同一排的座位上点菜。
    点完菜后，她们喝着侍者端上来的茶水，开始随意聊起天来，
    “话说，我们这次聚会没叫上佐恩，他心里不会有意见吧？”
    坐在座位最左边的碧发灰眸的少女问道。
    “利兹你啊，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是缺根筋。”
    坐在中间的那名少女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对方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能叫男同学过来参加聚会呢？”
    她紫色的头发被利落的扎成一束高马尾，跟一旁的两位少女相比，气质更加的成熟和冷淡。
    “这种事我不了解啦……”
    夜莺小口啜饮着茶水，“在我的印象里，这种聚会总是要大家一起来参加才开心嘛。”
    她们都是霍德沃格初等学院的学生，也是这一届实力最强的几名同龄传承者。
    为了今后入学传承者学院做打算，她们也早早的组建了自己的四人小队。
    夜莺、潘娜、姜簌簌，以及那位没有被邀请的佐恩，便是这支队伍的队员。
    “现在是五点五十八分，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剩两分钟。”
    最右侧，姜簌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后起身推开包厢的窗户，往楼下的街道望去。
    “啊啊，真是烦，女方先到就算了，哪还有男方迟到的道理！”
    潘娜眉毛直跳，她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在窗台边来回踱步着，嘴里念念有词，“又蠢又懒又肥还不思进取……我父亲真是瞎了眼，才会让我跟这样一个猪头订婚！”
    她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将原就不俗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傲人，姜簌簌抬眼看着她，认真纠正道：
    “还剩两分钟，只要他们现在过来，就不算迟到……哦，现在只剩下一分钟了。”
    “簌簌~”潘娜从背后抱住姜簌簌，将脑袋压在她的头顶上，哀怨道，“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了，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了！”
    “我不建议你爽约。”姜簌簌平静的说道，“还有，快放手，你下巴戳的我脑壳好痛。”
    除此之外，你的胸也挤得我难受，她在心里默默的补充。
    就在这时，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支队伍。
    一辆马车被十二名身着红白色制服的骑士簇拥护卫着，浩浩荡荡的行驶过来，然后停在了酒店楼下。
    “这是神殿骑士团的制服！”潘娜将头伸出窗外往下看，讶然道，“莫非今天有骑士团的大人物来这里吃饭了？”
    她的职介是秘银骑士，未来暂定打算加入神殿骑士团下属的秘银骑士团，因此认得出骑士团的制服。
    他正想看看到底是哪位骑士团的大人物过来用餐，但紧接着，她突然愣住了。
    最先从那辆马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居然是她极为眼熟的胖子。
    “哈维？”潘娜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他怎么会被骑士团的人护送？”
    与此同时，酒楼门口，艾莉亚正对着第三小队的众人弯腰鞠躬，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辛苦各位，真是麻烦你们了，还是请大家在里面吃顿饭吧，我会请客的！”
    莱因哈特笑道：“艾莉亚大人太客气了，护送您和罗伊大人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不辛苦，不辛苦！
    “大人不是还有重要的聚餐吗，我们就先行告退了，等以后有空，咱们第三小队再一起好好聚聚……当然，也邀请罗伊大人一起！”
    第三小队的其他骑士们也笑着纷纷点头。
    艾莉亚是高贵的律使，原以为这位空降队长之位的天之骄子极难接近，但跟她实际相处时却觉得异常的舒服和亲近。
    虽然目前相处时间较短，但他们都对这位彬彬有礼的队长大人颇有好感。
    护送这件事，也只是随手之劳罢了。
    三人告别第三小队的骑士们，随后鱼贯上了楼，在哈维的指引下叩开了包厢的门。
    “哈维！”
    潘娜依旧杵在窗台口，她叉着腰，一脸不满的看着门口的哈维，语气不善，“你迟到了一分钟！”
    随后，她的目光扫向了哈维身边的罗伊，当看到一旁的艾莉亚的时候，眼神愈发的危险。
    好家伙，你还带了个女人来？
    虽然早就知道哈维平日里的作风不检点，但是当她亲眼看到哈维把女人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哎，一分钟而已嘛，宽限一下啦！”
    哈维大大咧咧的笑着，用一种异常隆重的口吻指着罗伊和艾莉亚，介绍道：“这是我的铁哥们罗伊·阿诺德，我跟你提起过。而这位同学更是重量级——
    “她就是我们之前一直在报纸上看到的，西德尼亚的新晋律使，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的队长，也是我的好朋友——艾莉亚·克里斯蒂安！”
    她就是艾莉亚·克里斯蒂安？原来楼下的那支骑士小队是在护卫她！
    潘娜的目光从这位穿着红白色制服的少女身上扫过，虽然心中暗自惊讶于，这位传言中的少女律使骑士原来这么漂亮，但同时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以艾莉亚的身份和地位，就凭哈维这个猪头，怎么可能会跟她扯上关系。
    于是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闷闷的坐回了座位上。
    自己盛大的介绍被无视，哈维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此时他也看出了潘娜的不满，低声对罗伊说道：“你和艾莉亚坐一起吧，我怕她吃醋。”
    罗伊点了点头。
    于是，随着众人相继入座，女方那边的座位顺序是夜莺、潘娜、姜簌簌。
    而到了男方这边，则变成了艾莉亚、罗伊、哈维。
    明明潘娜和哈维才是这场聚会的主办方，可他们的座位既不相邻也不相对，其中一个还在生闷气，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
    气氛突然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这时，侍者端着菜肴上桌，潘娜这才抬起头，似乎是整理好了心情，对着罗伊和艾莉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吧。
    “我叫潘娜·麦奎恩，这两位是我在霍德沃格学院里最好的朋友，她叫利兹，她叫姜簌簌。”
    “你好，潘娜同学。”罗伊微笑着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和艾莉亚就已经认识你的朋友们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夜莺同学、姜簌簌同学，你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吧？”
    “怎么会呢？”夜莺连连摇头，“说起来，我还忘了谢谢二位之前帮了咱黑旗的忙呢！”
    姜簌簌也露出一丝微笑：“多亏有罗伊和艾莉亚为我在荒野上保驾护航，我才能顺利完成研究院的外勤任务。”
    有了交集和共同话题，大家在餐桌上也逐渐聊开了，一路从学院聊到荒野，再从荒野聊到研究院与骑士团。
    在这个过程中，哈维刚开始还兴致高昂的一起聊着天，但随着话题逐渐深奥，没有多少经历的他很快就插不上话了。
    于是便逐渐沉默了起来，最后索性把注意力放在菜肴上。
    罗伊瞥了他一眼，暗叹一口气，便将话题往哈维身上引，说道：
    “……所以潘娜同学，如果你对骑士团感兴趣的话，可以和艾莉亚多沟通沟通，以后你们说不定就成为同僚了呢！
    “对了哈维，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我啊？”哈维正在卖埋头吃菜，随口说道，“继承家业呗，还能怎么滴，我对加入什么组织又不感兴趣。”
    “呵……”潘娜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你也就这出息。”
    “就你了不起咯！”哈维闷声道，“你有个弟弟可以帮忙打理你家的牧场，我是独生子，不继承家业做什么？”
    潘娜冷冷的说道：“说得那么好听！就算你想加入组织，特种机关也好，厉害的攻略组也好，以你的实力，进得去么？
    “咱不拿艾莉亚同学举例，就拿罗伊同学来说，人家至少有二阶实力，拿过狩猎的第一名，还和骑士团、研究院的人一起去过荒野……
    “你呢？不说阅历，你有和他差不多的实力吗，你有为了你的前途付出过任何努力吗？哪怕你父母和我如此鞭策你，你还显得那么不情愿！
    “让我数数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和女仆亲嘴，背着我找女朋友，在外面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你……”
    “够了！”哈维陡然一拍桌子，怒喝道，“大家一起过来吃顿饭，你就想说这个？”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让自己的女人拿自己与别的男人做对比……
    还他妈比不过！
    潘娜的这些话，无疑深深的刺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可潘娜也是性格直率的主，她被哈维的怒喝吓了一跳，旋即站了起来，同样拍着桌子吼道：“我刚才说的话难道说错了吗！”
    “所以呢？然后呢？”
    哈维死死的盯着她，“我就这样。你也别说我了，就你这脾气，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你，谁喜欢讨个女朋友还整天被殴打辱骂啊？
    “你要觉得你很能，我配不上你，你就去解除婚约！我无所谓的……”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就拍在了哈维的脸上。
    哈维的左边脸颊顿时变得红通通的，他捂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潘娜：
    “怎么？不装乖乖女了，不装理中客了？让大家都看看你平时是怎么打人的吧，来，我不还手。”
    潘娜失望的看着哈维，跺了跺脚，骂道：“你混蛋！”
    说罢，她抹着眼泪，转身就走。
    “潘娜！”夜莺连忙追上去。
    哈维沉默的看着潘娜离去的背影没有动作，姜簌簌站了起来，语气平静：
    “哈维同学，唯有一点我想澄清一下。”
    哈维抬眼看着她。
    姜簌簌轻声道：“潘娜在学校里一直很受欢迎，只是她每次都拒绝了追求者，而且明确的告诉了他们，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说完，她也离开了包厢。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哈维、罗伊、艾莉亚三人。
    “想笑我就笑吧。”
    哈维将身子蜷缩在座位上，“我也觉得我很没用。”
    “我从来不觉得你没用。”
    罗伊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哪怕你们吵得再凶，也不应该用解除婚约来威胁对方。
    “你这样，还算什么男人。”

 第九十五章：不再摆烂

    “潘娜！”
    夜莺追着潘娜来到了酒楼附近的巷子里，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哄道，“别哭啦别哭啦，没事的，今晚我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连自己的未婚夫都管不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潘娜吸着鼻子低声说道，“我不想打他的，但是一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很难受，很烦躁，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嘴又笨……
    “是我错了吗？我不应该对别人抱有期待吗？但是，只有对他我才会这样，只有他，只有他……”
    “我是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啦。”
    夜莺一边揉着她的肩膀一边说道，“但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件快乐的事情，既然大家现在都不开心……
    “我建议你们先暂时分开冷静一下，或许会好一点哦。”
    “我们已经快分开四年了，我已经撑不住了。”
    潘娜低着头，“我跟他以前的事还没对你说起过吧，我跟他是指腹为婚，从小生活在一起，算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的我就是个假小子，哪里懂什么男女有别？就喜欢跟他一起玩泥巴，捉虫，爬树，打起架来也毫不服输。
    “直到后来我觉醒了传承，当时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力气变大了。然后有一次跟他吵架，原因已经忘了，反正就是小屁孩之间的拌嘴，我们就开始扭打起来。
    “当时我已经把他按在了地上，但他一直不服输的看着我，那种倔强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他对我吼道：传承者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成为传承者，那我也能！
    “那次打架好像是我赢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没过半年，他突然气势汹汹的回来找我复仇，这次他真的也觉醒了传承。
    “经过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最后是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他坐在我上面傻兮兮的笑道：没想到吧，我又回来啦！
    “可能就是那次，我突然对他心动了吧。我一直觉得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努力而强大。
    “除了我刚觉醒时打的那一架，印象中无论是斗虫、爬树还是其他的什么，他都比我强。
    “我原本以为，我和他能像以前那样一直在一起的，可是，随着他觉醒了传承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我再去找他玩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已经是传承者了，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去玩斗虫这类幼稚的游戏了。
    “然后他转头跟着他的父亲去参加各种应酬，认识了一帮酒肉朋友。在一天早上，我还发现了他在和自家的女佣人亲嘴……
    “似乎传承者的身份对他来说，只是一张酒池肉林的通行证而已。
    “或许从那天开始，我和他就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潘娜无力的靠在夜莺的怀里，笑容泛着些许苦涩，“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努力、一起奋斗、像以前那样充实而快乐的过好每一天，仅此而已呀。
    “哈……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吧。我真的好累，不想再继续了。”
    “娜娜……”夜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回以一个拥抱。
    “你们在这啊，我找了好久。”
    这时，姜簌簌从巷道口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已经没事了。”
    潘娜从夜莺的怀里直起身，“今晚的事很抱歉，我不该那么冲动的，让你们也难堪了。”
    “不要对我们说抱歉，你没有做对不起我们的事。”
    姜簌簌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对哈维同学说吧，不管怎么样，你今晚说的话是有些过分了。”
    “如果以后再遇见他，我会的。”
    潘娜深吸了一口气，“我会诚恳的对他说抱歉，然后将他所有的一切统统忘掉。”
    此言一出，两人都略带惊讶看向潘娜。
    她们知道，即使这四年间潘娜少有提及自己的未婚夫，但在她的心里，哈维一直是她非常重要的存在。
    为此，她不仅一视同仁的拒绝了所有家境与实力都相当不错的追求者，每年哈维的生日，她还会偷偷准备生日礼物。
    她计划等到以后在一起的那天，再把这些生日礼物一起送给他。
    “你需要冷静……”
    姜簌簌话说到一半，看到潘娜坚定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好吧，不提这个了，大家肚子还饿着吧，我们先去别处吃饭。”
    “嗯。”
    ……
    酒楼的包厢里，桌上的菜肴只吃了一点点，但此时谁都没有心情动筷。
    艾莉亚有些犹豫的站起身来：“我、我去看看潘娜同学的情况吧。”
    罗伊点了点头，有些话，他也需要单独对自己这个兄弟说。
    待艾莉亚离开，哈维叹了口气，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一口气饮尽，自嘲道：
    “本来今天想表现一下自己，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闹了个笑话。”
    他把酒瓶递过去，打算给罗伊也倒上一杯，罗伊伸手制止，说道：“咱哥俩就不说这么多客套话了。
    “潘娜同学的话确实重了些，打人肯定也是不对的，但是哈维，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真心觉得，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就好……在传承者学院混够三年后，就回老家继承家业吗？”
    哈维起身走到窗台边，俯瞰着西德尼亚的夜景，怅然道：“罗伊，即使成为了传承者，每个人的天赋和极限也是不一样的。
    “在我成为传承者后不久，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的天赋其实很一般。
    “尽管我努力了一段时间，但我发现我的修炼进度依然比潘娜慢，我以前做什么都比她强，但现在这种情况正在被逐渐逆转，并且一去不复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不敢面对她。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实力竟然比自己的未婚妻要弱，可她却对我穷追不舍。
    “你也看到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小孩子气，只要一激动，说话和行为就不经过大脑，还拿我跟别人作比较。可如果我有像秦翔这样的天赋，我何以沦落至此？
    “她向往充满激情的生活，曾经的我也如此向往过，但现在我追不上她的脚步。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接躺平，活得轻松一点呢？
    “我说的解除婚约并不是气话，她的修炼天赋是比我好，在传承者的这条路上，她会走得比我更远，或许，未来该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
    罗伊走到窗前，与他并肩：“所以，你觉得解除婚约是在为她着想？没想到你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虽然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我想，你的内心一定在咆哮吧，自己的未婚妻、自己的青梅竹马居然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什么的，这种事情不要啊！
    “我也是男人，我也有艾莉亚，我懂你的感受。她成为律使的时候，我心里的压力其实也不小。
    “但我从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为何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呢？
    “艾莉亚贵为律使，我尚且对她一如既往。潘娜充其量不过是个天赋稍微好一点的传承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为了不可逾越的沟壑？
    “别说你也是传承者，纵观西德尼亚，传承者和普通人结婚的例子，其实都有不少呢。”
    “话说到底，还是感情上的问题上。潘娜的态度无疑还是喜欢你的，她之前训斥你，也不是因为看不起你的实力，而是因为你不够努力。
    “或许你确实要继承家业，但这是以后的事，和你现在这段时间努不努力并没有任何冲突不是吗？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努力还不足以让他们摸到自己天赋的上限，哈维，你也是一样，不要太小看自己了。
    “所以，如果你还喜欢她的话，那就去争取吧。不管未来成就如何，先去努力吧！
    “即使最后你们没在一起，但你这段时间的努力却是货真价实的。所有人都能背叛你，只有你的努力不会，哪怕只有一丁点，你也的确在进步。
    “而在这段努力的过程中，你一定会收获到更多更好的宝物的。”
    “罗伊……”哈维偏过头，感慨的看着他，“我发现你真的好会说。
    “你该不会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艾莉亚哄得神魂颠倒吧？”
    罗伊：“？”
    “不过，谢谢你。”哈维笑了起来，“或许我一直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吧。
    “要问我甘不甘心，我确实是不甘心的，哪个男人会被女人这样数落还无动于衷的？不得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妈的，小时候没注意，最近看到才发觉，这个以前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假小子原来已经出落的那么漂亮了！
    “不提感情，哪怕是为了抱得美人归，我也要努力一把了啊！
    “虽然感觉任重道远，但一想到你的艾莉亚都成为律使了，你都还没放弃追赶她，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一把呢？
    “兄弟，一起加油吧！”
    说到后面，哈维也觉得自己燃了起来，给了罗伊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你打起精神来是好事，不过，我可不需要追赶艾莉亚就是了……罗伊在心里默默反驳。
    哈维口口声声说着“不提感情”，仿佛他只是因为潘娜长得好看才见色起意，决定努力一把。
    但西德尼亚好看的女人也不少，以他传承者的身份，之后随便找个差不多美貌的普通女人当老婆，其实也不难。
    他的语气看似轻浮，归根结底，只是想在朋友面前隐藏自己的不安。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正的放下自己的未婚妻，他只是在不断的逃避，长此以往，潘娜几乎成了他的心魔。
    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面对她了，他想久违的用出自己的全力，试试自己能不能再次征服这个如野马般桀骜不驯的女孩。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努力争取过了……日后再回忆起这段时光，或许也能释怀了吧。
    哈维和潘娜之间的矛盾，说白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两人正值青春期，自尊心又高，行事有些冲动罢了。
    如果在今晚的刺激下，哈维能借此机会不再摆烂、努力修炼的话，这场同学聚会也算去得值了。
    不过，哈维的态度虽然开始转变了，就是不知道潘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但愿不要有什么狗血胃疼的展开……
    这时，艾莉亚回到了包厢，微微摇头道：“她们准备先回去了。
    “潘娜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她还是拜托我向哈维同学转达她的抱歉之情。”
    听起来这是个不错的信号，哈维闻言却是脸色一苦：“坏了，她可从来没有和我道过歉，这次许是真生气了。”
    “毕竟是当着好朋友的面撕破了脸，跟你打一段时间冷战很正常的，你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罗伊提醒道，“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你的目的不是当舔狗去哄她开心，而是努力提升你自己，用你的实际行动去重新吸引她，让她明白你在逐渐变得优秀。
    “如若不然，哪怕你们现在和好，以后也一定还会吵架的，那时我可不管你们了。”
    “我明白！”哈维重重点了点头，“我才不当舔狗，为了未来的家庭地位，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摆烂了！”
    “那就好。”罗伊点了点头。
    作为旁人，他也只能开导哈维到这一步了。
    心意已决后，哈维仿佛放下了自己的包袱，也重新变得有食欲了起来。
    三人尽可能的将桌上的菜肴消灭了大部分，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
    第二天早上，罗伊在用过早餐后，正准备前往学院，门口的守卫送来了一封信。
    “雷诺·阿诺德……父亲从世界树里寄来的信？”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罗伊微微扬了扬眉毛。
    说起来，是有一个月没见到雷诺了，也不知道他在世界树第二层的废墟矿山里过得好不好？
    之前里昂为了讨好艾莉亚、劝诱她加入神圣骑士团，还拉拢了他们阿诺德家族，特意给雷诺升了职，让他成为了矿场的管理者。
    这份工作应该挺轻松吧？
    临走前雷诺曾说过，每个月他都会回府来看望自己一次，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人虽然没见着，但至少寄来了一封信，也算是报了个平安。
    于是，罗伊拆开信封，仔细的阅读起来。
    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就是介绍了一下他的近况：工作清闲，报酬丰厚，甚至还在那里拥有了自己的庄园。
    这段时间他脱不开身回来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要监工自己正在建造的庄园，直到昨天这庄园才刚刚竣工。
    信的末尾，雷诺还邀请他来废墟矿山参观那座新建的庄园。
    “所以，不是他过来看望我们，是我们过去看望他吗？”
    罗伊将信件翻到最后，若有所思，
    “世界树第二层废墟矿山……正好，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第九十六章：你得支棱起来啊

    在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罗伊还在思考着如何对哈维进行特训。
    要说什么方法对传承者的提升最大，那无疑就是实战了。
    而这一封信刚好提醒了他，或许这周末去废墟矿山探望雷诺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带哈维去那里特训一波。
    于是，在来到学校后，罗伊便把这个计划告诉给了哈维。
    “就我们两个人？”哈维有些犹豫。
    “艾莉亚也会跟来的。”
    罗伊瞥了他一眼，“废墟矿山的魔兽等阶普遍都在一阶左右，正适合做你的练习对象。
    “有我和艾莉亚在，你不用怕翻车，也不用怕受伤，尽管上就完事了。”
    “行，我信你们。”哈维咬了咬牙，“这周六，我们就去废墟矿山闯一闯！”
    “不是信我们，你需要相信的是你自己。”罗伊纠正。
    哈维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
    罗伊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看在眼里，哪怕是为了不辜负兄弟的好意，他也决定参加这次训练。
    “对了，秦翔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罗伊问道，“这个学期每周一次的秦家聚会，还会举办吗？”
    “以后不清楚，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停了。”
    哈维摇头，“之前在艾尔兰平原狩猎之后，秦翔已经选好了他的队友，听说上个月的假期中，他们一整支队伍都在世界树里历练呢。
    “昨天开学，他们甚至都没有到学校报道。不过也是，初等学院的学业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传承者学院的新生大比优胜吧。”
    “这样啊。”罗伊沉吟。
    这届新生中，对他威胁最大的对手便是秦翔，此时听说他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心中不由产生些许紧迫感。
    “你觉得我们对上秦翔，会有几分胜算？”罗伊看向哈维，问道。
    “对上秦翔？我们很难的啦。”
    哈维连连摇头，“且不说秦翔有多强，他的队友盖亚、安娜和卡莲都是我们这个圈子最厉害的那一批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虽说我们有律使艾莉亚坐镇，但考虑队伍的整体实力……嗯，我们应该还是稍逊一筹吧！”
    哈维努力的将自己的语气说得委婉，罗伊摇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一起加油！”
    “啊？”哈维一脸懵逼的挠了挠头，“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和秦翔打一场吧？
    “喂，罗伊，你笑什么！”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
    这天早上，罗伊和艾莉亚正在收拾行装，等待与哈维的汇合，这时，门口停下一辆神圣骑士团的马车。
    辛西娅指挥着仆从将一担物资搬到了大厅里，罗伊好奇的走了过来，问道：
    “辛西娅大人，这是？”
    “这是骑士团为律使骑士艾莉亚提供的修练资源。”
    辛西娅神秘的眨了眨眼，一旁的仆从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物什。
    罗伊不明所以的往箱子里一看，旋即微微一愣。
    以前在秦家狩猎中取得优胜才能获得的、非常贵重的红色灵力水晶，如今在这口箱子里占据了半边天，每个都足有拳头大小，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一旁还放有各类瓶瓶罐罐，都是些传承者在修炼和战斗中经常用到的药品，种类繁多到让他目不暇接；
    最后，箱子里还放着一张透明信封，里面装着两张由西德尼亚神圣银行发行的黑卡，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钱。
    箱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罗伊“哦豁”了一声，感慨道：
    “你们神圣骑士团还真舍得下血本，西德尼亚的特种机关都这么富有吗？”
    “当然不。”
    辛西娅微微躬身，饱含深意的看着他，“这其中有绝大部分都是为您准备的，威尔逊家族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罗伊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这是辛西娅家族对他的示好。
    就在这时，门口又停下了一辆马车，这次该是哈维过来了。
    “礼物已经送到了，罗伊大人，我先行告退。”
    辛西娅看了一眼门外，告辞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写信或者直接上门拜访，威尔逊家族永远是您忠实的盟友。”
    罗伊颔首：“我会记住您的慷慨。”
    听到这句话，辛西娅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在离开的时候，她还朝走来的哈维和煦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哈维被辛西娅突如其来的致意吓得一愣一愣的，他目睹着骑士团众人的马车离去，这才小跑来到罗伊身边，兴奋的说：
    “这是骑士团的哪位大人物？她刚刚朝我点头了诶！”
    “她是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
    罗伊随口说道，指向方才侍从搬进来的那口箱子，“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等下就要去废墟矿山了，这里面有什么你需要的，都拿去用。”
    “啊？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又不需要别的……”
    哈维一边说着一边往箱子里看去，紧接着表情一愣，脸色变得呆滞起来。
    “我，我超……红色级别的灵力水晶！而且还有那么多！罗伊你抢劫了？”
    哈维的语气磕磕巴巴的，“你……你他妈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人！”
    罗伊给了他脑袋一爆栗，“这是骑士团为艾莉亚提供的物资，我们两人加起来也用不完。你尽管用，用完了我让艾莉亚再去‘申请’就是了。”
    “艾……艾莉亚大人！”
    哈维可怜巴巴而又期待的看着艾莉亚，“我真的可以随便用这些资源吗？”
    艾莉亚正在旁边清点行李，回眸看到哈维这番滑稽搞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别客气，用就是啦！”
    “感谢您的慷慨。”
    哈维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然后立刻往兜里塞了两颗红色灵力水晶，嘴里碎碎念道，
    “早知道我就不把家里的那颗青色灵力水晶带过来，那颗纯度太低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红色水晶，这下发了，真发了！”
    罗伊提醒道：“这是给你修炼用的，别动歪脑筋想着去倒卖嗷，不然腿给你打断。”
    “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哈维无奈，“我还没有作贱自己到这种程度，话说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吗？”
    “其实只要你修炼出成效，这些水晶送你也就送你了。”
    罗伊笑呵呵的说道，“就怕你拿着这些资源寸步未进，到时候你就把家产变卖了来赔偿我吧！”
    “你是魔鬼吗！”
    哈维打了个激灵，“放心好了，吃这么多的修炼资源，哪怕是只猴子都能进化了，我总不可能比猴子还拉跨吧！”
    有说有笑间，三人坐上了马车，往世界树赶去。
    再次来到世界树的脚下，穿越镶嵌在树上的传送门，他们进入到内部的攻略大厅。
    站在传送台上，伴随着一阵传送特有的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
    仰头依然还是那片晴朗的天空，他们却已经身在一座小镇之中。
    这座小镇地处在一片山谷内，和世界树一层的艾尔兰平原一样，这里以传送台为中心，建立起了一座人类踏足这方小世界的大本营。
    这座大本营由帕拉丁家族在内的几名神殿世家共同掌控，此时他们刚刚被传送过来，一旁立马就有负责接送的仆从走上前来：
    “罗伊少爷，哈维少爷，艾莉亚小姐，欢迎来到废墟矿山。”
    罗伊定睛一看，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才分开一个月，突然就感觉好久不见了，赛巴斯，身体还好吗？”
    “硬朗着呢！”赛巴斯也笑了起来，“老爷吩咐我过来接您，他在庄园里已经等候许久了。”
    于是，他们便乘上了前往雷诺庄园的马车，这辆马车的规格甚至和里昂坐的那辆一模一样，三人坐在里面加上一个赛巴斯仍显宽敞。
    “看来父亲在这里生活的不错啊。”罗伊打量着马车内豪华的内饰。
    “是的，少爷放心，我们在这里受到了非常……优渥的待遇。”
    赛巴斯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本来让雷诺成为矿区的管理者之一，他们就已经相当的受宠若惊了，而最近，这份待遇甚至还越来越好。
    无论是出行的马车、居住的庄园、还是雇佣的仆从数量，帕拉丁家族几乎每一项都给予了他们最高规格的待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神殿世家的直系血脉呢！
    得知父亲并没有被冷落，罗伊缓缓点了点头，至少里昂安排的还是很到位的。
    雷诺能有如今的待遇，艾莉亚成为律使的原因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成为了神使。
    毕竟他罗伊，才拥有阿诺德真正的血脉，和雷诺是最亲近的血亲关系。
    里昂想要结交他，就得先把雷诺给伺候好了。
    雷诺的庄园就在小镇附近不远处，那里坐落着一栋漆着白墙的三层别墅，别墅外围绕着一圈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观赏性花草植株。
    整座庄园的占地面积比原来的阿诺德府还要大上一轮，罗伊众人在庄园外走下马车，此时已有佣人们排成两行夹道迎接。
    在赛巴斯的带领下，三人走进庄园，一路上佣人们纷纷低头行礼，让罗伊不由得在心中感叹。
    曾几何时，阿诺德府落魄的连仆人都雇佣不起，可现在他们却拥有了那么大的庄园和那么多的仆人。
    这种排场，才无愧于阿诺德贵族的身份。
    雷诺正在院子里赏花喝茶，看到众人走了过来，立马站起身，热情的给罗伊、艾莉亚和哈维一人一个拥抱。
    “有段时间不见了，父亲，看到你比以前富态了不少，我就放心了。”
    罗伊笑道。
    “什么富态，损我是吧。”雷诺笑骂道，“哪怕是住在这里，每天的锻炼我也没有懈怠过。
    “你们呢？艾莉亚，罗伊他有没有欺负你啊？叔叔帮你教育他！”
    艾莉亚连忙摆手道：“没有，一点都没有，少爷待我很好，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什么，一点都没有欺负？”
    雷诺顿时眉头紧锁，忧虑的看着罗伊，满脸都写着“这小子指定哪里有问题”。
    所以说这个傻儿子真是让人操心，难得为他们制造了一个完美的二人世界，趁着艾莉亚还未变心，赶紧生米煮成熟饭，然后订婚就完事了呗！
    你还拖，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还是说，这小子纯洁的连如何行房事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雷诺倏然一惊。这个儿子聪明是聪明，但因为童年缺少陪伴，看来一些基础教育终究是没做到位。
    不行，得找个机会提点一下他。
    罗伊：“？”
    面对雷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们这次来，除了探望您之外，还准备去矿山的安全区之外历练一下。”
    罗伊轻咳一声，说起正事，“父亲，你有这附近的地图吗，能否给我们指指路。”
    “这好办，克劳德先生！”
    雷诺转头唤来一位中年人，介绍道，“这位克劳德先生是一名四阶神射，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非常熟悉附近的地形，你们跟着他，准没错。”
    那名叫克劳德的中年人一身皮甲，背着一张弓走了过来，朝他们微微躬身，微笑道：
    “愿意为你们效劳。”
    他是受帕拉丁家族雇佣的客卿，现在负责保护雷诺的安全，罗伊看着他，眼睛一亮。
    自己虽然能为哈维提供修炼资源和修炼场所，可并不知道该如何指导一名神射快速进步。
    可现在，不就有一位现成的老师在眼前吗？
    克劳德四阶的实力水平虽然在他这个年纪算是比较差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其他人的守卫，但十几年的传承者经验放在这里，指导半吊子的哈维是绰绰有余了。
    哈维，你得支棱起来啊！
    哈维也意识到这是他的一次机遇，连忙走上前鞠了一躬，郑重的说：“克劳德老师，我是哈维·鲁道夫，接下来的历练请多指教！”
    “老师不敢当，叫我一声先生就好。”
    克劳德的态度也很随和，“如果你们想找魔兽练练手的话，我刚好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带你们去。”
    “既然你们有事，那就先去忙吧。”
    雷诺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严肃的对罗伊说，“今晚记得在这里留宿一晚，罗伊，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罗伊微微一愣，随后点点头，三人跟着克劳德离开了。
    雷诺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刚才艾莉亚居然还管罗伊叫少爷，这两人的关系真是变扭到没边了。
    罗伊，你得支棱起来啊！

 第九十七章：幸福是不会主动来找你的

    克劳德为他们寻找的练习地点离雷诺的庄园并不算很远，一出安全区就能碰到。
    他们来到了一座废弃矿洞的附近，矿洞旁边是一片小树林，克劳德伸出手指引道：
    “这片区域的矿产资源已经被开采殆尽，因为无人维护，所以逐渐成为了魔兽的栖息地，最常见的便是一阶魔兽啮石鼯鼠。
    “它们以啃食石头为生，出没于树林和矿洞附近，不仅行动机敏，还会展开飞膜在空中滑翔，能施展风属性的攻击。”
    克劳德大致介绍了一下啮石鼯鼠的基本特征，罗伊点了点头，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黑狙上好弦，做完战斗准备后，招呼哈维往树林里走去。
    哈维亦步亦趋的跟在罗伊身后，手里紧握着自己的那把上品灵器阿瑞斯之弓，左顾右盼的观察着树林里的风吹草动，神色颇为警惕。
    就在这时，树林深处陡然传来了一道如哨子声般尖锐的叫声，克劳德同样把弓握在手里，提醒道：
    “这是鼯鼠的警告，它们的领地意识特别强，会对所有闯进它们地盘的敌人发动袭击。小心点，它们的攻击要来了！”
    话音刚落，树林里陡然刮起了一阵劲风, 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与此同时, 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乘着风朝他们急速袭来！
    走在最前方的罗伊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只通身灰褐色、并有黑色条纹的鼯鼠, 个头足有成年橘猫大小，只是要更瘦一些。
    它的前爪与后爪之间连有一层皮膜, 当它舒展身体的时候，这层皮膜就会成为它的滑翔翼，使得它能够乘风而行。
    既然是魔兽, 啮石鼯鼠自然不是只会滑翔那么简单，借由操控气流，它不仅能在空中改变滑翔速度和方向，还能凝聚风刃进行攻击。
    眼见鼯鼠的前爪凝聚着淡青色风刃飞速袭来, 首当其冲的罗伊闪身一避躲开了攻击。
    而鼯鼠速度不减，竟是顺势在空中绕了个弧线，将攻击目标更改为罗伊身后的哈维。
    看见一道黑影急速朝自己飞来，哈维有些手忙急乱, 下一刻, 艾莉亚手持臂盾挡在了他的身前。
    臂盾圣光之愿发出迷蒙的光晕，啮石鼯鼠的风刃切割在盾面上, 连细微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一击失败, 鼯鼠踩着盾牌弹跳而起, 展开飞膜，企图滑翔到邻近的树干上, 再度发起攻击。
    不用别人提醒, 此时的哈维也知道这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时机，他举弓搭箭, 箭矢上传来逐渐强烈的灵力波动。
    神射一阶技能：「彻甲箭」！
    这支箭矢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射向了半空中的鼯鼠，最后与它擦身而过，穿透了一棵大树的树干。
    树干被这一箭贯穿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啮石鼯鼠借着这一箭而产生的凌乱气流波动, 在空中无序的滑翔移动着，转眼就要跑远。
    哈维一击不中, 罗伊对着鼯鼠举起了黑狙, 瞳孔迅速转变为金色, 牢牢的锁定了它的飞行轨迹。
    鼯鼠的飞行看似变得凌乱且无序, 但依然是沿着气流的方向滑翔的。
    它的运动轨迹可以被「洞察之眼」预测。
    他正准备扣动扳机，有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似乎是怕这帮年轻人射不中这只鼯鼠，克劳德出手了，他挽弓就是一箭，速度快到仿佛根本没有瞄准的时间，动作行云流水。
    可这一箭却恰好堵在了鼯鼠的飞行轨迹上。
    这一箭射穿了鼯鼠的飞膜，它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上，虽然还能动弹，却已经丧失了飞行的能力。
    哈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在距离它只有两米的地方再次瞄准射击, 这次终于射穿了鼯鼠的脑袋。
    “抱歉抱歉，最开始有些紧张、手有些生、刚刚还走神了一下、口有点渴、早饭也没吃饱……”
    哈维挠了挠头，腼腆的说道。
    “跟我们不需要说这么多的。”
    罗伊哭笑不得, “刚开始实战, 命中率低一点很正常，坚持练习吧，问问克莱德先生有什么秘诀, 能让你射得更准一点。”
    “对啊，克劳德先生，你是怎么能射这么准的？”哈维连忙看向克劳德。
    克劳德走了过来，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工作了多少年，猎杀了多少只鼯鼠？
    “任何技艺，唯手熟而已。不过，真要说给新手的建议，我倒也能唠几句。
    “最开始练习射箭的时候，不要想着施展传承技能来增加箭矢的威力，这会分散你的注意力。
    “集中精神，用神射的「鹰眼」仔细的看，时间久了，你自然能看穿猎物的运动轨迹, 然后你再射箭。
    “鼯鼠的脆弱部位是它的飞膜, 只要你能射中它的飞膜，哪怕只是普通的箭矢也足以让它丧失行动能力。
    “接下来, 你就以此为目标开始训练吧！”
    “射击在空中快速移动的鼯鼠，还要命中它的飞膜？”
    哈维咽了口唾沫，本想下意识的摇头，但他的眼神随即变得坚定起来。
    “我试试！”
    或许是刚才的战斗惊扰了树林中的其他鼯鼠，此时，空中又有两道黑影朝他们扑了过来。
    “等等，这一口气来了两只，我该瞄哪只啊？”哈维大惊。
    他左眼看着一只，右眼盯着一只，然后手上的弓箭，却是指着中间。
    突然身边传来一声轻响，左边的那道黑影应声倒地，罗伊放下黑狙，平静的说道：
    “现在你可以专心瞄准了。”
    哈维的余光扫到那只鼯鼠的飞膜上稳稳的插着一只弩箭，不由得惨叫一声：“怎么连你也能射的这么准，我不理解！”
    艾莉亚再度帮他挡下鼯鼠的第一波攻势，或许是罗伊的战果刺激到了他，哈维收敛心神，沉默的观察着鼯鼠滑翔的轨迹。
    他持弓的双手在此时也变得无比稳定，下一刻，他似乎心有所感，果断的松弦放矢。
    听从了克劳德的建议后，这根箭矢并没有附加传承技能，接着箭矢直直的命中了半空中滑翔的鼯鼠。
    “不错。”
    克劳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可惜。”
    哈维的这一箭虽然命中了鼯鼠，但并没有射中它的飞膜部位，导致这根普通的箭矢被魔兽柔韧的皮毛弹开，只留下了些许皮外伤。
    身边的树林里，黑影越聚越多，罗伊紧了紧手中的黑狙，沉声道：“你别管那么多，先盯着一只打。
    “剩下的目标交给我和克劳德先生，今天上午，你能射下一只就算及格！”
    “在射了，在射了！”
    哈维满头大汗，连忙从箭筒里取出下一支箭矢开始瞄准。
    虽说给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但是在这种高强度的实战环境下，没过几分钟，哈维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箭筒里的箭也所剩无几。
    “早上就先到这里吧，中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继续。”
    罗伊看到他的射箭动作都有些走形了，便当机立断叫了暂停。
    哈维的基础比较低，体力也差，能坚持到现在确实已经尽力了。
    离开树林，坐上了回庄园的马车，哈维满头大汗的松开了领口，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慢慢练吧，我也没奢望你能一天成才。”罗伊拍了拍哈维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用担心，我明白的，我一定会把这帮畜生都射下来！”
    哈维有气无力的说道，“而且，怎么说呢，今天上午虽然我毫无成果，但我其实并不气馁。
    “是你们一直在陪着我，让我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罗伊，艾莉亚，我看得出来，你们比我强很多，你们原本可以进行更高难度的历练，去为了我在这里杀几只低阶鼯鼠……
    “连你们都没有放弃我，我怎么能放弃我自己！”
    “哼，才不是为了你呢！”罗伊一边笑一边撇过头去。
    “其实你不必妄自菲薄。”
    一旁的克劳德和颜悦色的说道，“能在我稍加提醒后立马射中鼯鼠的身体，你的天赋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比我还要好。
    “我以前刚对付这个玩意的时候，表现得比你还不堪呢！”
    “加油呀，哈维同学！”艾莉亚也在一旁鼓劲。
    “嗯……”面对众人的鼓励，哈维突然觉得鼻头一酸，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上一次备受众人的期待，还是在他刚觉醒传承的时候。
    那个时候，父母以他为骄傲，旁人对他也满是夸奖，他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这般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接触到了传承者的圈子，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这点才能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山更有一山高。
    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才能的不足而看低自己，于是便佯装每天吃喝玩乐。
    这样就可以麻痹自己：不是我不行，只是我没认真而已。
    但这种麻痹只是自欺欺人，他心里其实也明白的，有时候在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后，他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好，只是躺平实在是太舒服了。
    一旦陷入到那片灯红酒绿中去，仅凭他的自制力无法轻易自拔。
    而最后给予他改变契机的，不是潘娜，而是罗伊。
    潘娜的心意是好的，可惜方法太过粗暴，反而会招致他的反感，但是罗伊不一样。
    无论是帮自己在未婚妻面前显圣，还是和自己谈心，最后还陪同外出历练，不惜代价的为自己倾注修炼资源……
    可能这才是真爱吧。
    女人？女人有哥们可靠吗！
    想到这里，哈维再次看向罗伊的眼神中，不由带了几分柔情。
    罗伊：“？”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
    随后，众人回到庄园解决了午饭，修整了一番后，下午再次前往树林猎杀鼯鼠，一晃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虽然在这一整天中，哈维并没有射中一只鼯鼠的飞膜，但他的射击技术，应该还是有在稳步提高的。
    别问，问就是上升空间实在太大了。
    傍晚，应雷诺的邀请，三人便在庄园里住下。
    其实不只是今晚，哈维已经立下了誓言：一天不射中鼯鼠的飞膜，他就一天不离开这里！
    面对他的这份决意，罗伊和雷诺自然是十分欢迎的，本来打算只住一晚的庄园，也因为这个誓言而开启了“无限续房”模式。
    反正作为传承者，他们也不需要太在乎初等学院的学业，在这呆着也挺好。
    晚上用完餐后，哈维洗了个热水澡就疲惫的回房休息了，罗伊则在雷诺的传唤下来到了书房。
    “父亲，你早上说的重要的事是指？”
    罗伊在雷诺面前坐下，有些疑惑的问道。
    雷诺抿了口茶，缓声道：“这件事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那我走了？”罗伊就要起身。
    “诶等等，我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家族香火延续的事情。”
    雷诺连忙叫住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吧，有点想抱孙子了。”
    “……您对刚满十五岁的儿子说这种话，合适吗？”
    罗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合适啊，合适得不得了。”
    雷诺轻咳道，“西德尼亚并没有规定最低的结婚岁数，你和艾莉亚若是想成婚，现在结也没有问题！
    “再不济，可以先订婚嘛。现在的风气也开放了很多，婚前同居也完全没问题，而且你们不是也已经这么做了吗？”
    “为什么这么急？”
    罗伊疑惑道，“我记得您走之前还嘱咐我，如果艾莉亚想离开的话，就劝我好好放手。可现在您却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撮合我们？”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您该不会认为，您现在得到的庄园乃至所有权力，全都是拜艾莉亚所赐吧？
    “为了这些，您才让我尽快去拿下她？
    “如果是这样，您大可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证，即使没有艾莉亚，您也能继续拥有现在得到的一切……
    “并且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让阿诺德之名飘荡在西德尼亚的上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面对罗伊的诘问，雷诺摇了摇头，叹道：“罗伊，你熟思熟虑是好事，但这一点你却是想错了。
    “我辛苦了上半辈子，唯一的目标就是将你抚养成人，只要你作为传承者能成长起来，阿诺德家族的复兴是迟早的事，我不在乎能拥有更多更高的地位和财富。
    “之前我是想让你好好考虑清楚追求艾莉亚的难度，既然你现在的心意还没有改变，那么，我自然希望我的儿子能幸福。”
    雷诺身体前倾，对着面前的少年认真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最简单的事，罗伊，或许你们现在的关系很好，但不要掉以轻心，没有谁天生属于谁。
    “如果你不往前走，幸福是不会来主动找你的。”

 第九十八章：女仆の授课

    从雷诺的书房里走出来，罗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思有些摇摆不定。
    雷诺的顾虑其实是不存在的，雷诺以为他和艾莉亚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因为近距离相处了一段时间才互生情愫。
    在这种情况下，这段感情的基础确实并不牢固，需要用婚约等其他手段来加以维护。
    可他和艾莉亚之间并不只有一段主仆关系那么简单，他们曾在房间里一起做过骑士宣誓；曾在地下城里一同出生入死；也曾在新年前夕私定过终身。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久，可他们早已做好了约定。
    往后的日子，两人都将一同走下去。
    唯有这一点他了解艾莉亚，作为贵族骑士之后，她比任何人都恪守自己的誓言和承诺。
    他从来不担心艾莉亚会离开。
    只是，仅仅如此……就够了吗？
    在一起，就一定可以保证两人能幸福吗？
    或许雷诺说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生活中不仅需要两人的长相厮守，互相陪伴，也需要主动去营造出一些“情调”。
    这些情调会让原本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常变得更加有趣而浪漫，或许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算得上是“幸福”的。
    从这个角度上看，“订婚”又何尝不是情调的一种呢？
    哪怕是已经订婚了的情侣，也有可能因为关系不合而最终解除婚约，它并不能成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决定性证据。
    说白了，这只是一种“仪式感”，一种“情调”，情侣们在这场仪式中创造了只属于他们的共同记忆，感情变得更加稳固，之后的结婚与婚后生活因此更加顺遂。
    只要把握住这种“情调”，即使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也会变得浪漫无比。
    一边在心中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一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就看到艾莉亚正在衣柜边上收拾衣物，将行李内的生活物品一件件的取出来在房间里摆好。
    毕竟接下来要在庄园里住下一段时间，给房间收拾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罗伊走到桌旁颠了颠水壶，水壶沉甸甸的，打开壶盖，一股茶香顺着氤氲的热气钻进他的鼻腔。
    茶水也换好了, 真不错。
    罗伊给自己倒了杯茶, 啜饮了一口, 注意到艾莉亚穿得还是早上那身衣服，便说道：
    “今天大家都挺累了，你也早点去洗漱休息吧, 收拾的事等有空再弄也不迟。”
    雷诺为他准备的这间客房本就十分整洁，不需要如此仔细的整理, 至于衣服是挂在衣柜里还塞在行李中, 对他这种直男来说根本无所谓。
    “没事的, 我不累。”
    艾莉亚笑着解释道，“刚刚赛巴斯先生和我聊了聊, 耽误了些时间，等收拾好我再去洗漱吧。”
    一边说着，她从包里取出几件白色的内衣内裤, 叠好后放进衣柜的抽屉里。
    “等等……”
    罗伊在一旁看得真切, “这不是我的衣服吧？”
    艾莉亚的身子陡然僵硬了起来, 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随后细弱蚊呐的低声道：
    “那个……赛巴斯先生跟我说，庄园里有很多房间还没有装修好, 现在只剩下两间客房……
    罗伊眼神一眯, 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起来。
    此乃谎言。
    之前雷诺在信里说过庄园已经装修完毕，况且那么大的庄园, 怎么可能刚好只剩两间客房？
    艾莉亚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敢撒下这般弥天大谎, 必定是和某人暗中串通好了。
    联想到之前她和赛巴斯聊了会天……真正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就不用多说了叭？
    是雷诺给你下达指示, 让你去蛊惑艾莉亚的吗，赛巴斯！
    现在的你，好卑鄙！
    但是，我喜欢。
    罗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举着茶杯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却在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但不管是谁指使的，既然艾莉亚亲口对他说出这句话，这是否就意味着……
    她默许了？
    这一边，艾莉亚在说出那句话后，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连忙在心里准备好接下来的对策。
    如果罗伊表示怀疑的话，她“进”可以叫赛巴斯来作（伪）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退”也可以表示自己愿意打地铺，不用跟他同床……
    她感觉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不过罗伊似乎并没有怀疑，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看来这一关是过了，艾莉亚微微喘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就听见他吩咐道：“衣服给我，我准备去洗澡了。”
    “哦，好……”
    艾莉亚连忙把罗伊换洗的衣物拿出来，走上前去递给他，刚想抽手。
    罗伊在接过衣物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眸中带着一丝笑意：“不如，你就跟我一起洗吧？
    “身为贴身女仆, 为主人擦擦背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诶……”
    艾莉亚呆住了，她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可少爷您，不是从来不愿意让别人帮你洗澡的吗？”
    “我现在愿意了。”
    罗伊颔首，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位手足无措的少女，“把你换洗的衣物也带上，跟我进澡堂吧。”
    “好……”艾莉亚转过身去，开始整理自己换洗的衣物。
    她不敢再看罗伊，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异常的快，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撒了谎的缘故，还是马上要和罗伊进澡堂的缘故。
    少爷一反常态的要求她一起入浴……真的只是为了洗澡吗？
    她心中其实早有预感，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宽敞而豪华的卧室里，各怀鬼胎的两人，心照不宣的顺着对方的意图行事，似乎企图借此试探出对方的底线和心意。
    ……
    这栋庄园的一层有一间宽敞的温泉浴室，在一旁的洗浴间里洗完澡后，便可以进入浴池里泡温泉。
    罗伊和艾莉亚在各自的更衣室隔间里脱下了衣服，将毛巾和浴液等洗浴用品装进脸盆，然后打开更衣室的门，在洗浴间门口会合。
    虽说是一起洗澡，但他们的脸皮还没有厚到直接坦诚相见的程度，艾莉亚的身上裹着一条大号的白色浴巾，罗伊的腰间也缠着一条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错开视线。
    罗伊神色如常的坐在凳子上，先用浴桶里的水将自己浇湿，然后涂上浴液，艾莉亚跪在他身后，拿毛巾擦着他的后背。
    只擦了一会儿，罗伊立马就确认她没有任何搓澡的经验，哪有人整整一分钟都在搓同一块地方的，皮都要搓破了！
    或许是因为知晓罗伊平时不让人帮忙搓澡，或许是因为没来得及为艾莉亚传授洗浴方面的知识和技巧，反正，赛巴斯和玛丽大婶这次是失算了。
    身后逐渐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罗伊无奈的回身说道：“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艾莉亚本来正在用毛巾搓着他的背部，重心靠前，罗伊这一回身让她失去了支撑的着力点，不由得整个人向前倒去。
    “啊……”
    艾莉亚轻呼出声，虽然眼疾手快的用手撑住了地，但稍显激烈的动作却撑开了她身上的浴巾。
    眼前一片雪白，罗伊将头扭了回去，闭上眼睛。
    他有心想把刚才的那一幕忘记，可惜，裁决的动态视力实在是太好了。
    请不要在不该意识加速的情况下意识加速啊！一眼万年了属于是。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是我的要求太突然了。”罗伊安慰道，“你先去洗吧，我在浴池里等你。”
    艾莉亚委屈巴巴的抱着自己的脸盆去了隔间，罗伊这才放松下来，三两下洗干净了身子，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踏进温泉浴池。
    因为是在室内，浴池上空漂浮着散不开的白气，罗伊将身体整个浸泡在温暖的浴池中，手靠在池边，枕着头往艾莉亚所在的淋浴间望去。
    从他的方向看，艾莉亚正背对着他，在擦拭身子的时候她便将浴巾暂时脱了下来，露出后背光滑白净的完美线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艾莉亚已经洗浴完毕，重新裹上浴巾，朝着温泉浴池的方向款款走来。
    “肩胛骨、脊椎骨、肋骨……”
    走到近处，艾莉亚听到罗伊嘴边念念有词，不由好奇的问道：“少爷，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罗伊一脸肃然，“我只是在想关于人体演化的哲学问题。”
    “不愧是您。”艾莉亚抿起了嘴，随后踏入浴池坐下，离他不过两拳之隔。
    这段距离堪称暧昧，刚好是伸手能够到的距离，若是远了，便显得生疏，若是近了，则太过热情。
    余光能看到艾莉亚正在撩起她湿漉漉的淡金色秀发，方才刚刚洗完头，她拿出一块浴巾做成浴帽，将头发包好。
    从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沿着她白皙的肌肤一路向下，停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在浴池里泡得久了，罗伊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当然不可否认，一旁那位毫无防备的、只裹着一件浴巾的少女也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虽然一同洗澡的邀请是他发出的，但前世今生，他还未曾有过相似的经验，此情此景，也不知自己此时该做如何反应。
    至少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吧。
    浴池里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只能听到滴滴哒哒的水滴声响，艾莉亚低头望着泛起点点涟漪的水面，脸上带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你刚刚是不是太紧张了，我的背都要被你搓破了。”
    罗伊打破了短暂的平静，语气轻松的调侃道，“如果不会的话，你可以跟我说嘛。”
    一提起这茬，艾莉亚顿时掩面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嘛，我又不能拒绝你，毕竟、毕竟这是女仆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罗伊莞尔，随后计上心来，将手搭在艾莉亚的肩上，对着她轻声耳语道：“你不会没事，我教你呀。”
    耳边传来少年的低语和他温热的鼻息，艾莉亚身体一颤，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得到了艾莉亚的允许，罗伊从池边拿起毛巾，让她转过身去，随后解开了她的浴巾。
    虽然方才远远的看到了她白皙的背部，但此时距离如此之近，又是一番全新的体验。
    罗伊深吸一口气，将毛巾覆盖在艾莉亚的背上，缓缓擦拭了起来。
    少女的肌肤柔软而有弹性，当她的头发被浴帽盘起来之后，便裸露出白皙而笔挺的后颈，仿佛在挑逗着身后人前来一亲芳泽。
    饶是此刻专心致志擦拭身体的罗伊，在这种氛围下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
    说是教艾莉亚搓背，可他不过是一介少爷，以前也没有任何被人搓澡的经验，能有什么可以分享给艾莉亚的技巧？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过，能不能分享技巧，这不重要。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但不会戳破，亦如他们那场不得不同房的谎言。
    每个人都是骗子，但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少顷，艾莉亚听见罗伊在他耳边低声道：“可以的话，转过身来吧。”
    只有她能听懂，这是少年对她的暗示，这是少年对她发出的邀请。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早在那个一起看烟花的跨年之夜，她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天了。
    艾莉亚缓缓转过身来，与面前的少年对视。
    少爷是不会是知道的，去找赛巴斯先生、请求他为两人安排同一间客房的，正是她自己。
    从今晚起，我不仅是您的女仆，您的骑士。

 第九十九章：约定

    日上三竿，罗伊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的转头望去。
    偌大的双人床上只剩下他一人，枕边的女伴早已起床。
    艾莉亚一席睡袍，正倚在窗边，静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微风拂过，带动了一旁的窗纱，连带着少女的长发也微微飘扬，她捋了捋鬓角的头发，余光看到罗伊终于起了床，便转过身微笑道：
    “早上好，少爷，今天一整天都是好天气呢！”
    “现在几点了？”
    罗伊，一边起身为自己裹上一件睡袍，一边问道。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哟。”
    艾莉亚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眼角尽是温柔，“少爷可以先去冲个澡，我现在就为您准备午饭。”
    罗伊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带着换洗衣服经过艾莉亚身边的时候，他还顺势搂过她纤细的腰肢，往她白皙的脖颈处恶作剧般的吻了一口。
    艾莉亚低笑一声，不服输似的也往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食髓知味的年轻人总是热情似火，缠绵了一会儿后，罗伊这才心情大好的走出卧室。
    艾莉亚回头望了眼窗外，灿烂的阳光正倾洒在庄园里的那片花圃上，每朵鲜花都折射出温柔朦胧的光晕。
    “今天真是好天气呢……”她又笑了起来。
    ……
    洗漱一番后，精神抖擞的罗伊和艾莉亚一起用餐，可能是他们起得有些晚，用餐时间错开了，这顿午餐只有他们两人。
    “哈维呢，他去哪了？”罗伊闲聊道。
    “他一大早就跟克劳德先生一起去狩猎了。”
    艾莉亚回想道，“或许我们都低估了哈维同学的决心呢。”
    “能不靠别人提醒坚持训练，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罗伊点头，“既然能自律，就不去打扰他了, 今天下午, 我们去哪里玩玩吧。”
    吃完饭后, 他和艾莉亚准备出门在废墟矿山附近逛一逛，雷诺有些不放心，本来想叫一些护卫去陪他们, 但被罗伊谢绝了。
    世界树二层的废墟矿山，魔兽等级普遍只有一阶, 哪怕是领主级魔兽, 也最多在三阶左右。
    以他和艾莉亚现在的实力, 哪怕是面对这一层的领主也能全身而退，对他们来说, 即使是去安全区以外也和踏青没有区别。
    逐渐回暖的温度仿佛预示着春天的来临，迎着和煦的午后暖阳，罗伊和艾莉亚从庄园出发, 一路走走停停, 欣赏着废墟矿山独特的景色。
    废墟矿山是一处蕴藏丰富矿脉的山谷, 经过人类数百年的开采后, 这附近到处都是着大大小小的矿场。
    已经被遗弃的矿场四周拉起了围栏，里面一片荒芜, 而正在开采的矿场则十分繁忙，采矿车和工人们来来往往，他们这俩外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作为一处工业区, 这里能算得上景色的地方其实少之又少，不过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采矿作业, 也算是图个新鲜。
    而且，最重要的并不是看什么风景, 而是和谁一起看风景。
    只要和身边的人聊聊天，总感觉前方的路就能一直走下去。
    “废墟矿山占据了西德尼亚超过八成的矿石开采量, 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处矿场，里面开采的应该就是灵力水晶的原矿。”
    罗伊杂书看得多，瞥到外面矿车上运输的矿石的成色，心里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灵力水晶的矿脉是非常珍贵的，这些水晶原矿之后会被重复提炼，按青色、橙色、红色、紫色四种品质变成我们传承者可以直接吸收的成品灵力水晶。
    “昨天辛西娅为我们提供的那些红色灵力水晶，估计其原矿大部分就是从这座矿洞里挖出来的。”
    艾莉亚吐了吐舌头：“那座矿场好像就是帕拉丁家族的产业……本来昨天收到了那么多的修炼资源，我还以为我们变得很富有了呢。
    “但是跟神殿世家一比，突然就觉得这些资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不仅仅是帕拉丁家族，这些神殿世家们手中的资产加起来，几乎垄断了西德尼亚所有产业的命脉。
    在神使没有出现的这千年间，它们便是西德尼亚最大的掌权者和利益既得者。
    想到这里，罗伊突然神色一动。
    似乎也正是因为神使消失的原因，经过神殿世家数百年的掌权，西德尼亚的人民虽然相信神灵的存在，但并不特别信仰神灵。
    虽然西德尼亚也有信仰神灵的教会，西德尼亚神殿也是“君权神授”的产物，神殿最开始便是主张自己为神之意志的代行者。
    但在民众眼里，神殿世家才是西德尼亚的掌权者，神殿是“西德尼亚意志”的化身，而非“神之意志”的化身。
    之前在荒野上，辛西娅对瞳恩行礼时也说“西德尼亚荣光永存。”而非“愿神灵保佑”。
    西德尼亚是人类的国度，它代表着人类的意志，当人民开始信仰西德尼亚而非信仰神，这标志着西德尼亚已经步入了“人治”的社会。
    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如今这个时代, 就算他显露出了自己神使的身份，但只要自己还没有足够与神殿世家叫板的实力，依然不会得到足够的重视。
    里昂和辛西娅愿意帮他，恐怕也不单单只是因为神使的“身份”，而是因为神使的“力量。”
    毕竟从力量层面来说, 神使就相当于奢华版的律使plus，无论处于哪种时代，唯有强者永恒。
    同时，初代神使在神秘消失之后，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下，这也使得后人对神使的印象十分模糊。
    神殿世家能对律使以礼相待，当然也会对神使敬畏三分，但这三分敬畏中有几分是出于对神灵的信仰，又有几分是单纯出于对强者的尊重……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社会主义国家出身的他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是神使而高人一等，他只把神之心当做是一种神奇的……器灵？
    毕竟，在传说中神使的力量是由神灵赐予的，可实际上神使的力量是神器给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神之心就是传说中的神。
    可在他与神之心有限的接触中，神之心似乎并不符合他心目中全知全能还有些高冷的神灵形象。
    或许现在的西德尼亚才是正确的，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神灵，只不过是一些玄妙的生物被远古时期的人类误认为了神而已。
    而所谓神使，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玄乎的存在，而是刚好被这些生物所相中的幸运儿？
    突然觉得神之心的逼格下降了一个档次……
    闲聊之间，他们已经离开了安全区一段距离，来到了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上。
    这里植被较少，怪石嶙峋，地面上铺着一层碎石，看起来倒是适合建造一处采石场。
    但可能是因为离大本营过远，本身价值也不算很高，所以至今还没有进行开发。
    罗伊站在山坡上眺望四周，没有见到任何魔兽的踪迹，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说来奇怪，自离开安全区后，他们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魔兽。
    如果说在刚开始没有遇到魔兽，是因为安全区附近一直有巡逻队随时清剿守护，那现在已经深入了废墟矿山，怎么还没遇到哪怕一只两只的魔兽？
    难得带了防身的武器出来，他还打算顺便热热身呢。
    在度过最开始的一段新鲜感后，废墟矿山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能够欣赏的，到处倒是光秃秃的小山、坑坑洼洼的矿场，偶尔才有稀疏的树林做点缀。
    论风景，他的评价是不如世界树一层的艾尔兰平原。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原路返回吧……”
    罗伊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脚下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
    地震！？
    不对，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里出来了！
    罗伊和艾莉亚立马往一旁闪去，他们的脚下踩着碎石堆，原本以为这些碎石堆只是浅浅一层铺在地面上的，但实际上这些碎石要比他们想象中得多很多。
    此时，这些地面上的碎石犹如抽水马桶里的水流一般，被地底里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吸引扭曲成了旋涡状。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身躯竟是从碎石组成的旋涡中心里冲了出来，朝罗伊两人狠狠扑去！
    这是全身覆盖着岩石的蛇状魔兽，身形巨大，光是显露在地表之上的躯干就有三米长。
    这座山坡就是它的捕猎场，方才它一直潜伏在这层碎石堆的下方，只要有生物从上面走过，它就会显露真面目，窜出来捕食目标。
    面对岩蛇的突袭，艾莉亚的反应亦是迅速，她不退反进，挡在罗伊面前，手中的臂盾笼罩上了一层金光，正面抗下了岩蛇的首次扑袭。
    “这是三阶的魔兽！”
    经过第一次的交手，罗伊心里立马就对岩蛇的实力做出了评估，心里有了底。
    没想到随意的闲逛，都能碰到这层小世界的领主级魔兽，不过，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艾莉亚的身上。
    “咦，你是什么时候晋升的二阶？”罗伊惊奇道。
    现在的艾莉亚已经成为了二阶神圣骑士，在律剑咎瓦尤斯的加成下，就是三阶，因此她才能正面挡下岩蛇的突袭。
    “昨晚……”
    处于战斗状态下，艾莉亚的脸庞有些泛红。
    自从与咎瓦尤斯签订了契约，她的实力就一直处于高速增长的状态，原本预估她的进阶就是最近的事，随时都有突破的可能，没想到是在昨晚。
    嗯，或许是昨晚的刺激太强烈了些吧……
    罗伊收敛心神，沉声道：“既然难得碰到了，就收拾掉它，给这次的踏青画上一个句号吧。”
    面对岩蛇，他并没有从背包里取出黑狙，而是发动潜行，赤手空拳的朝岩蛇缓缓逼近。
    之前在荒野上为了对付魔兽潮，他充当诱饵消耗掉了所有的灵力箭矢，回到西德尼亚后也忘了补上。
    所以他现在所携带的只有普通箭矢，目测破不了这岩蛇的防，还不如不用。
    这一边，随着罗伊进入了潜行状态，失去目标的岩蛇转而对艾莉亚发动了强烈的攻击。
    此时的它已经完全从碎石堆里钻了出来，那条巨硕的蛇尾闪烁着钢铁般的银灰色光泽，切碎沿途的碎石，朝艾莉亚横扫而去。
    岩蛇的这一扫尾声势浩大，但是骑士的字典里没有后退。
    艾莉亚的眼瞳里隐隐燃烧着金色火焰，三阶技能「狂热」能让她暂时抑制自己的痛觉，同时增幅自己的灵力输出。
    她身上的神圣铠甲愈发凝实，手中的臂盾再次正面挡住了岩蛇的扫尾。
    这记扫尾带起了漫天的碎石和尘土，下一刻，一把足有两米长的金色巨剑将飞扬的尘土一分为二，朝岩蛇竖斩过去！
    附加了黎明之剑的咎瓦尤斯劈砍在岩蛇的身体上，在它钢铁般的表面溅起了一连串的火星，留下一道深刻的漆黑灼痕。
    岩蛇吃痛，扭曲着身体将其盘缩起来，但罗伊的身影出现在岩蛇的身后，不准备给它一点喘息的时间。
    加持疾行，他踩着岩蛇的身体跳到了它的脑袋上，腰间摸出匕首，灌注灵力，往岩蛇的天灵盖上扎去。
    在咎瓦尤斯的庇护下，他同样也升到了三阶，并且使用了裁决的三阶技能「破灭」，令自己的这一击能无视岩蛇的防御。
    “噗呲”一声轻响，匕首齐根没入了岩蛇的头顶。
    可短兵器的局限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岩蛇这样身躯庞大的魔兽，光是脑袋就有一大坨，他的进攻虽然可以破防，但以匕首的长度根本深入不进去其要害部位。
    岩蛇摇晃着脑袋，想要将头上的累赘甩下来，罗伊死死抓住匕首的握把防止被甩飞，随后恶向胆边生，为自己的右手加持破灭，狠狠给了它的脑壳一拳。
    虽说身体受到了神之心的恩惠变得强韧无比，但他这番毕竟是肉身和岩石对撞，一拳下去之后，饶是他也觉得虎口发麻，手骨刺痛，拳面上也擦出鲜血。
    但这一拳的效果亦是显著，岩蛇仿佛像是被一记重锤命中，直接被晕乎乎的砸趴在地上。
    艾莉亚上前，高举律剑咎瓦尤斯，朝着岩蛇头颅和蛇身交接的脖颈部位凌厉的挥砍而去。
    咎瓦尤斯绽放出璀璨的金光，金色大剑坚定而缓慢的切开岩蛇的坚硬外壳，火星四溅，好像一把电锯在切割钢铁。
    维持黎明之剑的最高出力需要消耗海量的灵力，饶是现在太阳还未落山，有神圣骑士的天赋加成，艾莉亚的脸色也不由逐渐苍白了起来。
    但最后，她还是完整的将岩蛇一刀两断。
    即使被分了尸，这只岩蛇居然还在抖动。罗伊从蛇头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艾莉亚，带着她离开了这片山坡。
    艾莉亚乖巧的被罗伊公主抱在怀里，直到罗伊在附近寻了一处安全的制高点，才将她放了下来。
    这里能很好的俯视到刚才的那片碎石山坡，罗伊席地而坐，饶有兴趣的观望着岩蛇的尸体做着徒劳的挣扎，感叹道：
    “这岩蛇看着还蛮渗人的。”
    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用身体的蛮力制服了这只岩蛇，哪怕神之心的逼格在他眼里稍微下降了一点，但它带来的力量依旧是货真价实的。
    回想起击杀恶魔领主时的情景，哪怕不是神，神之心依然算得上是这个世界最接近神的存在吧。
    “嗯……”
    艾莉亚轻轻应了一声，她右手握着红色灵力水晶，迅速为自己恢复灵力，左手则轻轻握住罗伊的右手。
    白皙的手指抚过他破皮出血的指关节，她运转剩余的灵力发动圣愈，治疗着罗伊手上的创痕。
    看到艾莉亚郑重其事的模样，罗伊忍不住笑道：“这点小伤充其量抹点口水，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哪还需要这样小题大做。”
    艾莉亚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是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随后她俯下身，把脑袋凑到罗伊手边，竟是真的打算想要舔一舔他的伤口。
    “别，那里脏！”
    罗伊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嘴唇，低声道，“这里你可以随便亲。”
    “唔唔……”
    半响，艾莉亚羞赧的依偎在罗伊的怀里，两人坐在原地，沉默的俯瞰着山坡下的风景，直到夕阳西下。
    “艾莉亚……”
    罗伊突然缓缓开口，怀中的少女抬起头来，用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注视着她。
    少年看着她，轻轻的说道：“等我们从传承者学院毕业的时候……”
    “我们就结婚吧。”
    听到这句话，艾莉亚微微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同样轻轻的说道：
    “好。”

 第一百章：学院领

    在雷诺的庄园里住了两个晚上之后，罗伊和艾莉亚便回到上城区的阿诺德府，只剩下哈维还留在废墟矿山练习箭术。
    对于艾莉亚来说，她在工作日还要去骑士团报道，如果久住在世界树里，来回通勤要花费不少时间。
    虽然她作为律使，即使翘班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但现在正值和新队员磨合的关键时期，每天的集训她还是想尽可能的参加。
    而对于罗伊来说，既然哈维能够自律训练，也省得他在一旁监督。
    再加上废墟矿山也没什么强敌值得他留心的，自然是跟艾莉亚回府一起享受难得悠闲的日常了。
    而这悠闲的日常一享受，便是四个月过去。
    ……
    世界历995年6月末。
    又是一个周末，外面阳光正好，只是天气已经显得有些炎热。
    罗伊坐在院子里，头顶的凉棚投下一片余荫，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身边的艾莉亚插花。
    这是艾莉亚最近正在研习的园艺技巧，她取来一只透明的玻璃宽口瓶，在里面盛上一些清水。
    接着，她将准备好的花材放在一边，先用两三种绿叶分散放置在外围，插出大致外形。
    然后，她又按顺序在绿叶里插上绣球、百合、牡丹、乒乓菊等花材，最后用蕾丝和卷草做衬托，一瓶赏心悦目的插花就这样做好了。
    对于外行人来说, 这番流程看起来简单，无非就是把花花草草塞到一个瓶子里去罢了。
    但这段时间里, 罗伊也在艾莉亚身边顺便吸收了一些插花知识, 他知道, 里面的门道可不浅。
    插花若是要显示出美感，则要强调点、线、面、块的组合, 绣球是块状花材、百合是面状花材、蕾丝是点状花材、卷草则是线状花材。
    将不同外形外观的花材合理的组合在一起，才能做出一瓶好看的插花。
    同时，这些花材还要经过细心的处理, 比如处理绣球时要挖去绣球枝干里的海绵体，在插入百合之前要先拔掉它的花芯等等……
    每一门手艺都有自己的讲究。
    这还只是经过简化后的花艺，如果是古典插花，则讲究更为复杂。
    艾莉亚现在的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修炼和骑士团的工作上, 能抽出时间钻研一些园艺，在女仆之路上继续精进，已经实属难得，不能再多苛求。
    “少爷, 好看吗？”
    艾莉亚绕着这瓶插花转了一圈, 左看右看，自觉技艺有所长进, 于是抬起眼眸, 期待的看着罗伊。
    自入夏之后, 大家的穿着便清凉了很多，艾莉亚也是如此, 她穿得这身短袖女仆装便是罗伊一个月前为她定制的夏季制服。
    夏季制服的总体结构和之前的女仆装差不多, 基本就是换成了更轻薄透气的布料，领口低了一些, 长袖裁短，黑色连裤袜换成了白色过膝袜。
    然后在这基础上，加了黑色项圈和腿环作为点缀, 算是弥补了之前的一个小遗憾。
    这四个月来, 艾莉亚的身材又有所长进，罗伊看着微微点了点头, 笑道：“不错, 真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
    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肯定, 艾莉亚也很开心, 抱起这瓶插花说道，“我把它放到客厅里去吧。”
    艾莉亚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仆从过来通报：“老爷，门口有一位叫做姜簌簌的客人，有事前来拜访。”
    姜簌簌？罗伊微微一愣：“请她过来吧。”
    开学的时候他和哈维一起与她们吃了一顿不欢而散的晚饭，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姜簌簌了。
    毕竟是不同学校的学生，而且她跟艾莉亚一样，也在特种机关有自己的工作，想必平时也忙。
    本以为下次见面应该要到去传承者学院报道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她来上门拜访了。
    也不知所为何事。
    少顷，姜簌簌来到后院，朝罗伊点了点头，说道：“好久不见了，罗伊。”
    “怎么想到来我这做客了？”
    罗伊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该不会是为了潘娜和哈维之间的事吧？”
    姜簌簌摇了摇头，坐下说道：“他们之间的事我不好插手，这次来，是有正事想告诉你。
    “里昂大人向研究院引荐了你，因此你成为了我们的临时编外研究员，如果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总部，为你挑选合适的实验武器。”
    “临时编外研究员……”罗伊眼睛一亮。
    他记起来了，里昂之前曾向他许诺过，会为他想办法搞到研究院的实验武器，但后来便杳无音信，时间一晃四个月都过去了。
    他几乎都快忘了这一茬，没想到自己摇身一变，居然成为了研究院的临时编外研究员。
    “其实这个称呼也是研究院临时加的，在此之前, 没有任何一个先例, 可以让研究院编外的人员使用我们的实验武器。”
    姜簌簌顿了一下, 看向罗伊的目光带着些许惊讶。
    能让里昂如此看重，不惜花大力气也要把他安插到研究院里, 是因为罗伊沾了艾莉亚的光？还是因为他同样身份特殊？
    “所以，你就是研究院负责与我接洽的人？”
    罗伊颔首道，“我现在就有空，可以随时出发……对了，能带上其他人吗？”
    他余光看到艾莉亚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很抱歉，这不合规矩。”
    姜簌簌摇了摇头，“很多实验武器都要求研究员签署保密协议，没办法带外人参观。”
    “咦，姜簌簌同学？”
    艾莉亚走了过来，奇道，“好久不见呀，最近还好吗？”
    说着，她顺势端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给她倒茶。
    “不，不必那么客气，艾莉亚同学。”
    姜簌簌连忙站起身摆了摆手，“我来是向罗伊同学转达研究院的意思的，马上就走了。”
    罗伊也站起身来：“就是这样，我有事要去研究院总部一趟，晚点回来。”
    “嗯。”
    艾莉亚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姜簌簌和罗伊走到门口，她实在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艾莉亚一眼。
    黑白色的围裙……好吧，她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
    这大概是女仆装吧？就普遍理性而言，这确实是女仆装吧！
    艾莉亚·克里斯蒂安，这位天才般的律使骑士，神圣骑士团第三小队的队长，她莫非真是阿诺德府的女仆？
    还是说，私下穿女仆制服只是她的个人爱好？
    亦或是，两者都有？
    “姜簌簌同学，还不出发吗？”
    罗伊掀开车厢的帘布，疑惑的问道。
    “……抱歉，在想事情。”
    姜簌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坐回到车夫位上，一扬马鞭，马车徐徐启动。
    话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从见习研究员的身份转正，这样至少可以向研究院申请一位专门的车夫了。
    明明大家都是研究员，还都是同龄人，结果一个能躺在阴凉的车厢里乘凉，一个却坐在车厢外面顶着大热天驾驭马车什么的……
    “唉……”她揉了揉带着些许黑眼圈的眼眶。
    生活不易，簌簌叹气。
    ……
    西德尼亚一共有六大特种机关，分别为：西德尼亚神殿、神殿骑士团、牧羊人、伊甸守望、远征军团和传承者学会。
    其中，远征军团和传承者学会的总部都设在世界树的小世界里。
    而世界树第三层的名字，就叫做「学院领」。
    这里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庞大的“学园都市”，传承者学会下属三个组织：传承者学院、传承者研究院以及攻略组管理院。
    它们共同组成了「学院领」内这座学园都市的三部分。
    跟随姜簌簌一起传送到世界树三层：学院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传承者学院的鎏金招牌以及那一堵堵高耸整洁的白墙。
    从白墙包围的范围上看，传承者学院的占地面积目测丝毫不逊色于他前世就读过的大学，不过，现在他们要进的不是这里。
    “这个是你的身份证明，进去的时候要挂好。”
    姜簌簌从兜里掏出两张身份挂牌，将其中写有他名字的挂牌递给罗伊，说道，
    “作为临时编外研究员，你的工作是参与实验武器的测试并记录其性能参数，现在我会带你去挑选实验武器。”
    传承者研究院的总部就在传承者学院的隔壁，在通过挂牌确认完身份后，两人进入了总部。
    在刚进门的时候，姜簌簌便千叮咛万嘱咐，要求罗伊跟着她按照既定路线前往目的地。
    研究院里存放着无数代表着西德尼亚尖端技术的机密，即使身为临时编外研究员，他也没有随意参观整栋研究院的权限。
    瞧这保密等级，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里昂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能把他安排进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间小型实验室，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两件装备，姜簌簌带着他走了过去，说道：
    “在你来之前，这两件实验武器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测试和考验，其稳定性已经基本合格，本来不需要再进行测试了……
    “但是里昂大人唯一的要求便是稳定性要高，所以研究院就为你准备了这两件武器，你可以自行选择一件进行测试。”
    罗伊心中了然，自己临时编外研究员的身份只是个幌子，研究院也不会真的指望他真的为这些实验武器挑毛病提建议。
    里昂为他准备的，是足以立刻进入实战的合格武器。
    罗伊走上前定睛看去，这两件武器被锁在两个透明的玻璃柜里，其中一个呈枪形，另一个则呈拳套形。
    最先吸引他眼前的自然是枪形武器，它的外观跟姜簌簌曾经用过的便携式灵力攻城炮很相似，通身银白夹带着半透明的幽蓝色，只是尺寸更小巧一些。
    与前世狙击枪的形象已经差距不大。
    “这是灵力狙击炮改二的完成品。”
    姜簌簌顺着他的目光介绍道，“它的功率较之攻城炮更低，但也因此获得了更好的稳定性。
    “灵力射线在远距离射击时几乎不会出现弹道偏移的情况，因此它在对中小目标进行远程定点射击的测试中取得了优秀的表现。
    “和攻城炮的原理一样，它同样采用了弹匣供给能源的结构，每一次射击所需的灵力都由外置的能源引擎进行补给。”
    也就是说，这就是那款灵力攻城炮的青春版……罗伊沉吟道：“能打开玻璃柜吗？我想试试它的手感。”
    “可以。”姜簌簌打开玻璃柜。
    罗伊将灵力狙击炮握在手里，虽然做出了轻量化设计，但最初入手的时候感觉还是沉甸甸的，不过对他来说，这倒不是大问题。
    “保险、扳机、弹匣仓……”
    罗伊上下把玩着这把狙击炮，逐渐摸清楚了这把武器的基本结构和原理，最后看向瞄准镜。
    之前他在约翰大师那里为自己定制黑狙的时候，其中有一个遗憾便是，西德尼亚制作瞄准镜的技术普遍不高。
    他黑狙的瞄准镜便是简简单单的单倍镜，距离一远几乎便看不清了，更别提远距离狙杀。
    作为研究院出品，这把狙击炮的瞄准镜倒是改良了很多，能切换倍数，即使是上千米的目标也能看得清楚。
    嗯，作为远程兵器的硬件指标倒是合格了。
    玻璃柜里还附有一块黑色长方体外形的能源引擎，罗伊将它拿起来，在姜簌簌的指导下安装在狙击炮的弹匣仓里。
    随着能源引擎的置入，灵力狙击炮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响，炮身幽蓝色的部分也随之亮起了荧荧的微光。
    “为了追求稳定性和持久作战能力，灵力狙击炮改二被限制了功率，一块能源引擎足以支撑它射击五次。”
    姜簌簌带着罗伊来到了隔壁的测试房间，那里竖着一块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靶子。
    罗伊在射击位置上站定，举起灵力狙击炮改二，身体迅速进入平静稳定的状态。
    在操控这类高精密的武器时，月影传承的被动技能「身体掌控」确实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透过瞄准镜注视着靶心，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静止靶，他甚至不需要使用洞察之眼，下一刻，他扣动了扳机。
    已经充能完毕的狙击炮炮口亮了起来，在灵力法阵的作用下，无序的灵力能量被凝聚成了一束白色光线，瞬息之间命中靶心。
    亲身体验过这把武器后罗伊才知道，这把狙击炮的射击手感跟一般弓弩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按下扳机的时候，狙击炮会有大约半秒左右的延迟，用来运转法阵、凝聚灵力，半秒过后，灵力光束出膛，命中目标。
    灵力光束的速度极快，只要在出膛的那一刻依然能精准的指向目标，目标应该很难会有反应的时间。
    随着这一发灵力光束射出，狙击炮发出“呲”的一声轻响，原本幽蓝色的炮身纹路上泛起红光，扳机也被锁死。
    灵力狙击炮改二以稳定性和持久作战能力见长，饶是如此，每射击一次，依旧要留下十秒左右的间隔时间。
    姜簌簌之前使用的攻城炮可是有长达五分钟的冷却时间，相比之下，这把狙击炮的十秒射击间隔已经算是相对较短的了。
    “威力呢？”
    罗伊看向靶子，“这发射击的威力如何？”
    这个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靶子是专门用来测试灵力光束的强度的，当灵力光束射击到靶心时，靶面会根据其灵力强度形成不同程度的受损状态。
    姜簌簌走向前去，用专业工具对比了一下靶子的受损状态，点头道：“跟之前测试的一样，这一发的威力已经达到了四阶标准的灵力强度。”
    “四阶的灵力强度么……”
    罗伊低头看着这把灵力狙击炮改二，陷入沉思。

 第一百零一章：「学院三冠」

    这把灵力狙击炮改二的单发射击威力只有四阶强度。
    虽然比他预想中的要低一点，但仔细一想，其实也不低了。
    最开始觉得威力低是对于他这个传承者而言，这四个月下来，在神之心的洗练下，他已经成功突破至三阶。
    算上律剑咎瓦尤斯的庇护，那便拥有四阶的传承者实力。
    而他的黑狙是正儿八经的灵器，它所射出的灵力箭矢威力, 会根据使用者的传承等阶上升而提高。
    届时，他的黑狙同样也拥有四阶的射击强度，而且射速还要比这灵力狙击炮快上很多。
    而灵力狙击炮，无论使用者是多少等阶的传承者，甚至可以是普通人，它的射击威力永远恒定在四阶强度。
    因此对于高等阶的传承者来说, 这种设计是鸡肋；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 这把灵力狙击炮却强到逆天。
    毕竟, 这把枪给了普通人射杀低阶传承者或者魔兽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你能命中。
    此时，罗伊一脸纠结的看着这把灵力狙击炮改二，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它放回到玻璃柜中。
    可惜了，难得他一眼相中了这把“狙击枪”，无论是外形还是攻击手段都完美命中自己的好球区。
    只是以自己的修炼速度，很快，这把恒定四阶强度的狙击炮就只能成为他的玩具了。
    也就只有姜簌簌曾用过的那把攻城级别的攻城炮，其射击强度能入他的法眼。
    那把攻城炮的射击威力起码在六阶以上，可貌似性能还不太稳定，所以被pass掉了。
    估计其他高威力武器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罗伊把注意力放在了剩下的那件手套形武器上。
    似是知道罗伊叹气的原因，姜簌簌在一旁解释道：“一直以来, 我们研究院针对武器装备的研究一直存在两个方向。
    “其中第一个方向, 便是像灵力狙击炮这般，以外置的能源引擎作为动力, 制作连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泛用武器。
    “而第二个方向，则是在灵器的道路上继续钻研，以传承者为主要群体，制作适合他们使用的强力灵器。
    “这第二件武器名叫玄色三式，它是传统意义上的灵器，论其素质，足以达到超品的标准！”
    她打开玻璃柜，罗伊拿起这件灵器，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件黑色手套，当他的左手套入其中时，手套会自动收紧成贴合他手型的形状。
    手套的表面绘有玄奥的幽蓝色纹路，巴掌大的地方集成了不少灵力机关，但是整只手套的重量和厚度却控制得刚刚好。
    戴在手上有稍许坚硬感，但是灵活性尚可，只要习惯后并无大碍。
    “玄色三式目前一共存在两种形态。”
    姜簌簌介绍，“这件装备最初的构想，是将其制成一件微型的盾牌，它的材料本身就极为坚韧，当你灌注灵力的时候，玄色三式还会凝出一面灵力盾牌进行防御。
    “它的第二种形态则是第一种形态的变种，在改变灵力机关的运作方式后，灵力盾牌将会收束成灵力拳刃样式，成为一件进攻武器。
    “玄色三式的用法还不止如此，或者说，只要为玄色三式的灵力机关编入预设，你可以随意控制灵力的生成样式，将它变成你所期望的武器形态。
    “轻量化、自由变换形态，玄色三式的微型可变式灵力机关是研究院近年来攻克的最重要的一项技术，也是它足以被评定为超品灵器的理由！”
    说到这里，姜簌簌的眼睛里也不由流露出兴奋的神采。
    作为研究院的研究员之一，能亲眼见证西德尼亚的研发技术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越来越强大，她也与有荣焉。
    罗伊心意一动，左手的玄色三式表面顿时凝聚出了一面幽蓝色的灵力盾牌。
    随后他触发灵力机关，盾牌快速收束成锋利轻薄的拳刃形状，附在他的手背上。
    在他的感知中，玄色三式能做到的变幻还不止如此，这值得他研究好长一段时间。
    “不愧是研究院，这般设计，确实是我从没见到过的。”罗伊赞叹道。
    以往的灵器，即使是超品品阶，它们的功能往往也十分单一，例如刀剑类武器便是强化攻击性能，盾类武器便是强化防御性能。
    虽然剑也能用来抵挡攻击，盾也能用来抡人，但这毕竟只是附带功能。
    而玄色三式则真正做到了攻防一体，并且将体积压缩到了极致，不需要再随身携带大件武器，完全不会影响自己的灵活性。
    虽然换个角度来说，“攻防一体”就代表着论攻击力它比不上剑类超品灵器，论防御力它比不上盾类超品灵器……
    但这就要看其使用者的战斗风格了。
    在双传承以及神之心的加成下，他的攻击手段繁多，战斗方式也可以很多变。
    这种万金油类型的灵器，或许比一件单纯的攻击型武器更适合他。
    他看了一眼玻璃柜里银白色的灵力狙击炮改二，又看了一眼穿戴在左手上的玄色三式，没有多作犹豫，拍板道：
    “我选择玄色三式。”
    姜簌簌点了点头，将一沓文件递给他：“那么，请在上面签字。
    “这些是对实验武器的保密协议和各项条款，是每个研究员在进行测试前都要走的常规手续。”
    罗伊接过文件，粗略的扫了一眼。
    里面提到，研究员对实验武器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同时，研究院有权随时回收实验武器。
    这款条约放在平常自然是合理的，但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毕竟又不是真过来为研究院打工的，所谓“临时编外人员”只是个幌子而已，这件武器是里昂送给他的礼物。
    既然是礼物，自然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如果以后用着用着，研究院突然脑子一抽要回收实验武器，岂不是搞了个天大的乌龙？
    他继续往下翻，当看到条款末尾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验武器测试员：罗伊·阿诺德。
    测试期限：未定。
    负责人：里昂·帕拉丁。
    一般情况下，负责人的署名都是研究院的高层，可现在签名却变成了里昂。
    也就是说，只要身为负责人的里昂不叫停这场期限未定的武器测试，他罗伊就可以一直永久“测试”这把武器。
    果然，这只老狐狸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在签完文件后，这件名为“玄色三式”的超品灵器手套便正式归他所有。
    公事办完，姜簌簌将他送到研究院门口，犹豫着说道：“其实我本来还应该告知你，测试武器也相当于外勤任务，每天是需要写外勤记录的。
    “这些外勤记录要上交给负责人检查，但是以你的情况来看……或许也不需要了吧。”
    之前看到负责人的签名那栏并不是研究院的任何一位博士，而是院外的其他人，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尽管之前同行过一段时间，但这位黑发少年的身份依旧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你去忙吧。如果以后有装备上的问题，我会向你请教的。”
    罗伊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送。
    即使是双休日，姜簌簌还要呆在研究院里，告别之后她便回到自己的实验室，而罗伊则朝隔壁的传承者学院里走去。
    掐指一算，下周二就是卡塞尔初等学院的毕业典礼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
    罗伊轻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朝传送台走去。
    这四个月来，卡塞尔初等学院不少同届的传承者们都相继翘了课，或是在家闭关修炼，或是外出游历实战。
    作为卡塞尔扛把子的秦翔更是如此，他和他的队友几乎一整个学期都没有在学校露面几次。
    所有人都在为下半年入学传承者学院做准备。
    在开学之初，罗伊倒是按时的去上学，但哈维还在废墟矿山特训，学校里少了一个活跃气氛的死党，他也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再加上他本身成绩又好，初等学院教导的知识他早已学会，没过多久，他也便翘了课，只打算等到毕业典礼的时候再去露一次面。
    不过跟寻常传承者们闭关苦修不同，他翘课纯粹是享受生活去了：
    白天看看闲书，晒晒太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琢磨一下机关零件，去骑士团总部看看艾莉亚，偶尔修炼。
    晚上和艾莉亚聊天、逛夜市、卿卿我我，偶尔修炼。
    有律剑和神之心这两件bug级别的外挂傍身，他们两人的修炼速度一直处于飞快增长的状态，根本不需要特别为实力担心。
    有了余裕，每天的生活自然不需要处于时刻紧绷的状态。
    如今得到了玄色三式这把超品级灵器，罗伊也是心情大好，他来到传送台边上，正想着晚上钻研钻研这件灵器的使用方法。
    这时，传送台上亮起了一道白光，紧接着一道人影从传送台上走了下来。
    世界树里的人流量很大，传送台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罗伊走上前去正准备传送回西德尼亚，刚好和这位从传送台上下来的人影碰面。
    她大约十八九岁，有着深紫色的长发和湛蓝色的眼眸，右眼的眼角点着一颗泪痣，不是秦柳又是谁？
    两眼相对，秦柳有些诧异的扬起眉毛：“没想能在学院领见到你，罗伊。”
    她穿着紧身的黑色皮甲，皮甲上血迹斑斑，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怕是刚刚从高层世界历练回来。
    “过来处理一些事，已经忙完了。”罗伊应道。
    克里斯蒂安家族冤案平反后，他与秦柳、克莱恩曾在一场欢送会中短暂碰过面，之后秦柳就去了世界树里，一晃也有半年没见了。
    还记得秦柳和克莱恩都比他大三岁，算起来今年也是他们即将从传承者学院毕业的时候。
    “是吗？”
    秦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罗伊一眼，突然说道，“真是奇特，你的身体强度居然比你等阶的提升还要快。”
    听到这句话，罗伊倏然一惊，旋即苦笑道：“你看人的眼光还真准。”
    其实他的心中一直抱有一个疑问：那天晚上他与秦柳初见的时候，为什么秦柳会断言他一定隐藏了实力？
    她近乎不讲理的猜出了他的底牌，当时他只把原因归结于自己不够小心。
    可现在看来，当时她看出自己的不凡，或许并非偶然。
    自己这具经由神之心淬炼过的身体，甚至在她面前还没有显露出实力，就被她一眼看破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开始好奇秦柳的真正实力起来。
    在之前参与秦家的晚宴时，他也曾听说过这位秦家长女在传承者学院里的一些光辉事迹。
    不仅身为传承者学院首席，还曾击败过那位裁决一席代表艾尔兰家族的“圣女”薇拉·艾尔兰，粉碎了同阶之下裁决无敌的传说。
    期间更是赢得了包括往届新生大比在内的无数优胜。
    秦柳……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个女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罗伊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体强度，秦柳却也一语带过，没有深究的打算，一如她曾经对待双传承这个秘密的态度一样。
    她只是轻笑道：“你和秦翔是同届，以你现在的实力，我想一定不准备将今年新生大比的优胜拱手相让吧？”
    罗伊同样微笑，眼神毫不退让：“自然，我势在必得。”
    “不错，新生大比的优胜是所有新生都应该去争取的嘉奖。”
    秦柳淡淡的说，“无论结果如何，这份信心值得肯定，总比无谓的谦虚要来的真诚。
    “不过，对于你们这帮初入传承者学院的菜鸟来说，新生大比只是个开始。
    “我很期待你们当中有人能取得「学院三冠」，无论是你，还是秦翔……”
    「学院三冠」指代传承者学院每年举办一次的三场大型赛事，分别为第一学年的“新生大比”，第二学年的“学院缎带”，以及第三学年的“西德尼亚奖章”。
    在入学传承者学院的这三年生涯中，若是囊获了每一年的大赛优胜，即是达成了「学院三冠」的成就。
    这三场赛事中，有团体赛也有个人赛，因此最后获得「学院三冠」称号的学生，每一届只会出现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该届传承者学院学生中的最强者。
    事实上，也并不是每一届的传承者中都会有人能获得「学院三冠」的。
    如果一开始有人赢了“新生大比”，赢了“学院缎带”，但在最后一学年的大赛“西德尼亚奖章”中遭遇了滑铁卢——
    这种情况下，可以说这届学生中没有一人获得「学院三冠」的荣誉。
    换言之，能连续三年夺得大赛冠军、获得「学院三冠」的人，必然是在硬实力上傲视所有同龄人的最强者。
    罗伊心里一动，不由问道：“莫非你已经获得了这一届的「学院三冠」？”
    “我已经拿下前两场大赛的优胜，而最后一场大赛‘西德尼亚奖章’的决赛就在明天，这也是我从上层世界回来的原因。”
    秦柳语气轻松，模仿着罗伊方才的语气，“自然，我势在必得。”
    “我能去观战吗？”罗伊勾起了兴趣。
    秦柳这一届的「学院三冠」含金量极高，因为“西德尼亚奖章”是个人淘汰赛，决赛的所有人全部处于一个场地，最后混战至一人取得最后胜利。
    而秦柳的最大对手，来自于她昔日的队友克莱恩、薇拉和巴顿。
    他们同样来自神殿世家，若放在往届，每个人都足有拿下「学院三冠」的实力。
    若是他们彼此联手针对秦柳，执意先将她淘汰——
    双拳难敌四手，她未必能敌得过众人的围追堵截。
    “当然可以，你们是传承者，自然有资格进入传承者学院围观大赛。”
    秦柳扬起嘴角，看向罗伊，“如果要来观战，你可要看仔细了。
    “我会告诉你——真正的强者，究竟是如何战斗的！”

 第一百零二章：我的剑

    第二天早上，罗伊叫上了艾莉亚一起，前往学院领观看这一届“西德尼亚奖章”的决赛。
    一直以来，神殿世家象征着西德尼亚的最高权力以及武力，其直系子弟无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之辈。
    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些天才们到底有多强，以及如秦柳昨天所说的——
    “真正的强者，到底是如何战斗的？”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装逼，但如果秦柳今天真的赢下了“西德尼亚奖章”的优胜, 取得了「学院三冠」的成就的话……
    那她说这种话，便没有人会不服气。
    ……
    传送到学院领，此时聚集在这里的人群比昨天要多出不少。
    传承者学院门口人山人海，以至于学院派出一队警卫在门口架起了护栏，引导人群有序的排队入校。
    这届“西德尼亚奖章”光是神殿世家直系就有四人参赛，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谁才是其中最强的那一个。
    排队了一会儿，在门口验明了传承者身份后，罗伊和艾莉亚终于进入传承者学院，随着人流来到了学院内的比赛区域。
    传承者学院的比赛区域里设有四个分赛区和一个主赛区，每个分赛区大概有足球场这么大，众星捧月般的围绕着主赛区。
    主赛区的面积比分赛区还要大上一圈，拥有传承者学院最高规格的比赛设施，这次决赛便是在主赛区进行的。
    这里的占地面积如此之大，即使有学院外的人进入观赛，容纳所有人也是绰绰有余。
    罗伊和艾莉亚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位置坐好，他们的正对面便是主赛区的主席台。
    主席台上走动的都是负责管理这场赛事的工作人员，左右两边还设有封闭的贵宾包厢, 估计里面坐着的都是神殿世家级别的大人物。
    正因如此, 那边成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罗伊这块位置稍显冷清，他也乐得清静。
    “上一次来人那么多的地方，还是以前去大剧院欣赏音乐剧的时候呢。”
    艾莉亚坐在罗伊身边，轻抚胸口，“看到那么多人过来看比赛，即使坐在观众席上，我都感觉有些紧张起来了。”
    “那你得慢慢习惯。”
    罗伊莞尔，“再过几年，站在台上的就是我们了。”
    “嗨，二位要来一份最新的决赛情报吗？”
    一旁走来了一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叠报纸，笑吟吟的搭讪道。
    “决赛情报？”罗伊感兴趣的看向他。
    “我叫杜克·史汀，来自传承者学院的新闻部，我们的情报绝对可靠。”
    少年熟稔的介绍道，“每年大赛的时候，我们新闻部都会整理情报，将参赛选手和比赛简介制作成报纸，售卖给对此感兴趣的人，顺便赚取一些经费。”
    说着, 他用手一指, 果然不只是他，还有一些人同样也在向观众席里的其他人兜售大赛情报。
    想必他们都是新闻部的人吧。
    “行。”罗伊点了点头，“给我们来一份。”
    “一千索尔。”杜克笑眯眯的说道。
    “一份报纸一千索尔，你认真的？”罗伊愣了一下。
    他倒不是付不起这个钱，只是觉得这种定价未免太过暴利了。
    这种面向大众的报纸，最多就是简单介绍一下参赛选手的大致实力、过往战绩和身世背景，不可能出现过于详细的情报。
    对于专攻此道的新闻部来说，每年撰写这类报纸甚至不需要多花什么精力，印刷报纸的成本也低到可以忽略。
    就这还要一千索尔，怕不是这杜克看出他们是第一次来传承者学院，想要狠狠的宰上他们一刀？
    似是看出了罗伊眼神中的怀疑，杜克摊了摊手：“你去问其他人，只会问到同样的价格，这是统一定价。
    “如果你觉得我坑了你，欢迎来新闻部投诉。
    “而且报纸是可以传阅的，就好像你们有两个人，但只买了一份情报一样，我們实际上卖得并不多，只是赚点外快而已。”
    “好吧。”罗伊点了点头，懒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不清，一旁的艾莉亚递出一张一千索尔的银票。
    杜克接过银票，递来一份报纸，随后笑道：“看你们对传承者学院的行情并不太清楚，莫不是即将要入学的新生？
    “如果你们想要任何情报的话，都可以来新闻部找我。
    “不管是世界树的攻略情报还是某位传承者的身份信息，我们新闻部都有，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和新闻部打交道是传承者学院学生的必修课！”
    这位名叫杜克的新闻部在校生走远了，罗伊收回目光，和艾莉亚一起看着报纸里的内容。
    “西德尼亚奖章”的决赛一共有八名选手，这八名选手会在封闭的主赛区中进行混战，击败所有人、坚持到最后的那位选手将取得优胜。
    无限制的淘汰赛，非常简单易懂的规则。
    这八名选手无不是该届传承者学院三年级生中的佼佼者，虽然年仅十八岁，但所有人的实力最低也在五阶水平。
    而这八名选手中，又有四名选手被报纸着重标记，不惜耗费大量笔墨和版面详细介绍。
    这四人来自学院里的同一支队伍，分别为：
    剑修一席代表秦家的直系：秦柳，六阶唤雷。
    月影一席代表佛罗伦萨家族的直系：克莱恩·佛罗伦萨，六阶月影。
    裁决一席代表艾尔兰家族的直系：薇拉·艾尔兰，六阶裁决。
    守护骑士一席代表亚伯拉罕家族的直系：巴顿·亚伯拉罕，六阶守护骑士。
    别看五阶和六阶只有一阶之差，其中的沟壑却犹如天堑。
    即使是不世出的天才，在低阶的时候一路突破、高歌猛进，但是在五阶进阶六阶的时候，也一定会有所停顿。
    这是一个坎，可以说传承者在六阶以前，还处于打基础、进行量变的阶段。
    而在六阶以后，传承对力量法则的领悟将达到质变，实力较之五阶上升不止一个档次。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六阶以上的传承者才有资格被称为“高阶传承者”。
    相较往届的学院大赛经验而言，一般只要有学生能在毕业前突破至六阶，便能稳稳的赢下“西德尼亚奖章”，甚至是「学院三冠」。
    即使遭到所有五阶传承者的围攻，六阶传承者也会将其正面击溃，即所谓的实力碾压。
    可放在今年，大赛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因为这届“西德尼亚奖章”的决赛中，突破至六阶的高阶传承者不止一个，而是足足有四个！
    毕竟，神殿世家的直系子弟数量稀少，大多数都为一脉单传，能刚好将四位直系子弟凑在同一届大赛里决出胜负——
    也算是传承者学院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就在这时，他们正对面的观众席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罗伊眯起眼睛，他看到一个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主席台边上的一间贵宾包厢里。
    她一头银发，身着金边白底的长袍，即使是惊鸿一瞥，依旧能窥得她如少女般白皙美貌的侧颜。
    “那是‘圣女’希琳·艾尔兰！”
    艾莉亚认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低呼道，“圣女大人也过来观赛了！”
    希琳·艾尔兰，她是西德尼亚的现任圣女，也是艾尔兰家族的现任家主，往年包括今年年初的神启日祭典都是由她主持的。
    只不过当时罗伊和艾莉亚正好要参加圣地巡礼，没能在今年的祭典上见到这位圣女大人。
    “薇拉是她的女儿，过来观战也合情合理。”罗伊点头道。
    随着大人物相继到场就座，决赛即将开始。
    最先入场的是十八支整齐的仪仗队方阵，每支仪仗队的手里都高举着一面旗帜。
    旗帜上绘有象征着传承的纹章，十八面不同的旗帜象征着西德尼亚十八种不同的传承。
    仪仗队入场，一旁的乐队也奏响了开赛的鼓点，随着仪仗队环绕赛区一圈后，震天的锣鼓响彻云霄，激荡着在场众人逐渐高昂的情绪。
    “那么，95届的‘西德尼亚奖章’决赛现在开始！”
    主席台上，主持人的声音透过传音设备的增幅在主赛区里回荡着，“有请以下参赛选手依次登场——
    “一号选手：秦柳。
    “二号选手：薇拉·艾尔兰。
    “三号选手：克莱恩·佛罗伦萨。
    “四号选手：巴顿·亚伯拉罕……”
    在主持人的播报下，赛场的选手通道中出现了几个人影，秦柳一席黑色皮甲，率先走到赛场中央，后面依次跟着她昔日的三位队友。
    他们便是这场决赛的真正主角，随着他们的入场，观众席上陡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潮水般的欢呼。
    看台上大多数人还是传承者学院的在校生，能有幸和这四位西德尼亚未来的掌权者们同校，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性的决赛时刻，他们也心潮澎湃。
    若是以后出去吹牛，也能说说“这位神殿世家的家主以前就跟我同班”、“他参加大赛获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这类与有荣焉的话。
    主席位上，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另外，五号、六号、七号、八号四位选手选择弃权……
    “请场上选手做好准备，决赛即将开始。”
    面对剩余四位选手的弃权，观众席上略微安静了一会，随后恢复如常，没有嘘声，也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面对四名已经达到六阶的传承世家直系，这场决赛成了不折不扣的神仙打架，再没有任何普通人插手的余地。
    既然已经明知自己必输的结局，也没有人期待着自己能获胜，又何必在赛场上挨一顿打，沦为衬托他人强大的垫脚石呢？
    如此，决赛进入倒计时，赛场上只剩下秦柳在内的神殿世家直系四人。
    耳边传来观众席上嘈杂的呼喊声和喝彩声，无数双眼睛遥遥注视着她，站在赛场的正中央，秦柳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
    她清冷的目光遥遥注视着主席台边上的一间贵宾包厢，仿佛能透过反光的玻璃窗，与包厢内的观战者对视。
    “父亲，姐姐在看着我们。”
    包厢内，秦翔一席白衣坐在座位上，凝望着赛场，低声道。
    他的身旁坐着一位棕发褐瞳的中年人，一旁的秦翔和他对比，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秦家的现任家主秦祝，亦是秦翔和秦柳的父亲，他默默与场上的女儿对视，眼神复杂。
    他和秦柳的父女关系，其实并不好。
    秦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曾经把秦柳视作秦家的继承人，亲自教习她剑术。
    可随着秦柳越长越大，他逐渐发现，这个女儿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说，她继承姬家的血脉更多一些。
    姬家是神殿世家唤雷一席的代表，当年秦姬两家联姻，作为秦家家主的秦祝，迎娶了姬家家主的妹妹姬怜。
    两家的血脉都十分强大，因而生下来的孩子到底继承哪边的天赋和模样多一点，也是说不准的事。
    而从结果上看，秦柳除了姓秦以外，无论是觉醒的传承还是外貌都不像是秦家的人，而更像是姬家的人。
    尔后秦翔出生，他不仅继承了秦家的剑修传承，长相也像极了父亲。
    于是秦祝放弃指导秦柳剑术，开始全心全意教导秦翔修炼。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就不爱女儿了，只是他认为，既然女儿觉醒的传承是唤雷，那么苦修剑术自然是不必要的。
    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当他把精力集中在培养秦翔身上的时候，自然便对秦柳疏远了很多。
    直到后来，他听说秦柳刚入学传承者学院的时候，竟然在和下任“圣女”薇拉·艾尔兰的对决中取得了胜利。
    而且取胜的时候，她用的是剑。
    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让我看看现在的你，究竟成长到了何种程度吧。”
    秦祝俯视着她，喃喃自语道。
    “你会看到的，父亲。”
    仿佛感受到了那道审视的目光，赛场上，秦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我将用手中的剑取得胜利，但这把剑，不是秦家的剑。
    “而是我的剑。”

 第一百零三章：雷霆风暴

    主赛区内，秦柳昂首站在赛场的中央，克莱恩、巴顿、薇拉三人有意无意的分散开来包围住了她，看向她的目光各有不同。
    “秦柳，你是拿不到「学院三冠」的。”
    巴顿沉声开口，他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钢铁般的金属色泽。
    他们这一届绝不应该有人拿到「学院三冠」，即使有，也不能是秦柳。
    因为拿到「学院三冠」, 就相当于承认了秦柳是他们当中的绝对最强者、秦家的武力比其他三位神殿世家更强。
    可大家都是神殿世家，凭什么你能爬到我上面？
    如果是下任“圣女”薇拉·艾尔兰拿下「学院三冠」，或许还说得过去。
    毕竟基于艾尔兰家族特殊的历史地位，大家默许“圣女”拥有一定的特权，输给裁决也不丢人。
    可秦柳……她只是个唤雷，还有个身为剑修的弟弟，未来她甚至都不是秦家的家主。
    除了她之外，在场的克莱恩、巴顿、薇拉，未来可都是会成为各自家族的家主的！
    你凭什么应该赢？
    面对巴顿的发难，秦柳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讥讽道：
    “如果你不满意，就让你的剑来回答我，而不是用嘴巴。”
    “你太狂妄了，队长。”
    巴顿摇了摇头，他抬起左手的臂盾，拔出腰间的长剑，肃然道。
    “你确实很强，但大家的等阶都是一样的, 难道你认为，你能挡住我们三人的进攻吗？”
    秦柳这次连回答也欠奉, 她转过头望向薇拉，与她灿金色的双眸对视。
    艾尔兰家族是西德尼亚昔日的王，其后代都拥有着这一双摄人心魄的黄金瞳。
    薇拉·艾尔兰，她继承了现任圣女希琳举世无双的美貌，金色的眼眸和银白色的长发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更加出尘。
    经受常年的王室教育，她已经习惯于掩盖自己的表情，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即使面对秦柳的凝视也没有丝毫动容。
    “三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从你眼里看到过你想要获胜的渴望。”秦柳轻声道。
    这位银发少女的眼神总是很平静，平静到似乎她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薇拉没有说话，她移开目光，注视着主席台边上的贵宾包厢，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正在看着她。
    她的母亲便是西德尼亚的现任“圣女”希琳，她清楚母亲的意思。
    就如同巴顿所说的那样，这场战斗事关家族的颜面，她有责任阻止秦柳夺冠，赢下这场决赛。
    因为裁决同阶无敌的传说，就是由艾尔兰家族缔造的。
    这时，主赛场的上空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决赛正式开始。
    观众席上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大家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聚精会神的观望着赛场的动静。
    巴顿和薇拉站在原地，沉默的审视着秦柳，一旁，克莱恩缓缓走了过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克莱恩苦笑着摊了摊手，“我原本打算拒绝家族的指使，但转念一想，以你的性格，或许还正好期盼着这种局面？”
    “还是你懂我。”
    秦柳偏过头，目光炯炯有神，“所以我的第一个对手是你？”
    “请多指教。”
    克莱恩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身形消失在赛场中，这位月影进入了潜行状态。
    薇拉和巴顿没有动作，比赛才刚刚开始，先让克莱恩试探出秦柳的真实实力，再动手也不迟。
    下一瞬间，秦柳的身后陡然浮现出一道黑影，她心意一动，空间戒指发出亮光，翻手召唤出一把长剑。
    虽说是秦家后人，但她似乎并没有高品阶的长剑傍身，这次拿出手的剑也不过是中品灵器级别。
    她没有回身抵挡黑影的袭击，只是右手平握长剑，左手手指往剑身上轻轻一弹——
    “铛——”
    长剑在此刻发出了一声如雷鸣般的轰响，剑鸣声缭绕于赛场上空，震得所有人心神一荡。
    雷音滚滚，首当其冲的黑影在瞬息间被这股肃杀的波动绞成粉碎，但这并不是克莱恩的本体，而是月影编织出来的“幻象”。
    秦柳站立不动，她依旧没有感知到克莱恩的气息，「雷音」轰散了黑影，却没能阻止她陷入到克莱恩编织的幻境中。
    只是一个恍惚，她已经离开了主赛场，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下。
    她站在一片草地上，偏过头，有一位棕发少年正坐在她的身边，对她温和的说道：“这一片星空，是不是很漂亮？”
    “是你啊……”
    秦柳冷漠的脸庞柔和了下来，她与少年一起肩并肩坐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满天星辰。
    “真的很漂亮，和我记忆中的那片夜空如出一辙。”
    她喃喃道，“看着它，那天晚上的回忆便纷至沓来，即使知道这是幻象，但我依旧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你可以一直停留在这里的。”少年靠到她耳边，轻声劝说道。
    “死开啦，他可不会说这种话。”秦柳笑嘻嘻的将少年推开，站起身来。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你带我来到世界树里，陪我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我想让你每天带我过来看星星，可你却说我该走了，这里是世界树很高层很高层的地方，并不是我想来就能来的。
    “于是我們许下了一个约定——我会继承你的剑术努力变强，而当我再次踏足这片星辰之下的时候，你会在那里等我。”
    “现在你已经在这里了。”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柳。
    秦柳沉默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脸蛋，恶狠狠的说：“你是假的，我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这片星空也是假的，所以我不会停留在这里。
    “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但等我以后再遇到你，那时候的你已经快成大叔了吧？
    “所以啊……我必须尽快变得更强，才能去更高层的世界找到你，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要是等我变成黄脸婆的时候，那就晚咯~”
    秦柳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直起身，重新将剑握在手里。
    “再会，师父。”她轻轻的说道，最后望了少年一眼，随后举起手中的长剑。
    如雷般的剑芒破开了这片伪造的星空。
    ……
    赛场内，在那道雷鸣般的轰响后，秦柳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陷入幻象中再也没有了动静。
    她的影子随即化作蠕动的黑色触手，紧紧的缠住了她的双脚。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后，克莱恩出现在她身后，手里亮出匕首，朝她的心口刺去。
    每一位参赛选手的身上都配置了由学院研发的专用护符，当遭受超出阈值的伤害后，护符会触发并提供护盾，并且治疗选手。
    同时，被触发护符的选手将被判负离场。
    克莱恩这一击的强度毫无疑问已经超出了护符的触发阈值。
    而秦柳还没有从他施展的幻境「镜花水月」中挣脱出来，并且她的身体也被「影缚」给牢牢的束缚住，短时间内无法挣脱。
    可就在克莱恩的匕首即将触碰到她的后背之际，秦柳陡然睁开了双眼。
    她湛蓝色的瞳孔中闪过璀璨的雷光，身侧环绕起狂暴的电场，蓝紫色的电弧破开了影缚的黑色触手。
    见她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克莱恩当机立断的往后退，秦柳用剑一指，天上乌云密布，紧接着一道雷霆从空中落下，以无匹的速度朝克莱恩劈去！
    引动天地异象发动攻击，这是只有高阶传承者才能办得到的事。
    在「落雷」的压迫下，克莱恩的身形化作一团朦胧的黑雾向后飘去，落雷命中它原本站立的地方，强烈的闪光让在场的众人尽皆眯起了眼睛。
    随后，一声雷霆巨响在主赛场内炸开，所有人的耳朵嗡嗡直响，陷入了一瞬间的失聪状态。
    电光与雷响过后，赛场内被落雷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坑洞。
    不远处，克莱恩从黑雾中显形，望着这夸张的坑洞，脸色约有些发白。
    “继续跑吧。”
    秦柳冷漠的注视着克莱恩，再次举剑，乌云越聚越多，连带着半边天都晦暗了下去。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巴顿冷哼一声，举起臂盾挡在克莱恩身前。
    克莱恩是月影，在赛场上正面对敌本就吃亏，想要战胜面前的女人，还需要彼此合作才行。
    「大地铠甲」覆盖于他的全身，与此同时，一张金黄色的法阵从他的盾牌表面蔓延张开，在空中织成一张五边形的灵力盾牌。
    「玄武盾」。
    巴顿巍然不动，撑起一座半圆形的防御领域，如同神罚一般的落雷命中玄武盾，被抵消了大半威力。
    而剩下的一部分能量，则是被巧妙的引向地面，没有对防御领域中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作为高阶守护骑士，当他屹立在大地之上的时候，整片大地都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而面对巴顿无懈可击的防御，秦柳的回应依然是落雷。
    毫不间歇的落雷。
    连绵不断的落雷。
    磐石坚固，尚且水滴石穿，没有任何防御是永恒而不可攻破的。
    更遑论现在冲刷磐石的，是比水流更加暴躁的雷电！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每一道雷电落下，都会造成炽烈的闪光与轰鸣，仅仅是看着，都会给旁观者造成强烈的不适感。
    在这种密度的轰击下，就连守护骑士的防御领域也力有不逮，表面出现了越多越多的裂痕。
    此时在主席台上、贵宾包厢里，无数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这些人大多都是实力高强的传承者巨擘，以他们的眼界自然看得出来，这种程度的攻击绝对不可能是唤雷六阶技能「落雷」这么简单。
    “这是七阶技能「雷霆风暴」啊……”有人喃喃道。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凝重而纠结的，并不是因为他们看出了秦柳的实力是七阶，而是因为他们看出了秦柳的实力依然是六阶。
    没错，真正由七阶唤雷所施展的「雷霆风暴」，攻击范围和伤害都要比秦柳现在施展的要厉害一些。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柳，是在用六阶的修为，跨阶施展七阶的技能！
    可是，这合理吗？
    没能将神识中的传承阶梯点亮到第七层，秦柳是如何能获知七阶技能「雷霆风暴」的施展方法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秦柳本人才知道，随着又一声雷响，巴顿撑起的防御领域终于彻底破碎。
    秦柳表情淡漠，正准备继续引动天雷，给予二人最后一击，余光突然看到那位银发少女朝她缓步走了过来。
    薇拉金色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秦柳，她伸出手，朝着天上密布的乌云轻轻抹去。
    “停歇吧。”她的声音犹如山谷间的风一样清澈而空灵。
    下一刻，仿佛言出法随一般，盘踞在主赛场上的乌云居然真的就这样缓缓散去。
    雷鸣停息，空气中狂暴的雷元素能量也重新归于平静。
    天空拨云见日，朝赛场上撒下一片久违的阳光，使得刚刚遭受闪电与雷音摧残的观众们尽皆舒了一口气。
    裁决六阶技能：「平衡律令」。
    它能削弱当前空间中存在的超量属性元素，使空间趋于平静和稳定。
    这一技能尤其是属性法术的天敌，在驱散了当前空间中超量的雷属性元素后，无论是「落雷」和「雷霆风暴」这类大型法术都将暂时无法施展。
    “终于舍得出手了？”秦柳垂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不想与你战斗。”薇拉轻轻叹了口气。
    “可我想。”秦柳淡淡的说，“迄今为止，你似乎都没有用出你的全力，你是在害怕伤着我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这片赛场上，你是赌上艾尔兰家族的荣誉来和我决战的。
    “如果你输了，所有人都不会在乎你到底有没有用全力，他们只会知道，是我将艾尔兰家族缔造的裁决不败传说给亲手粉碎的。
    “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没问题的话，请便。”
    言毕，秦柳抬起剑刃，剑尖直指薇拉。
    这是毫无疑问的挑衅动作，观众席上发出些微的骚动声，薇拉点了点头，说道：
    “我会使出「我」的全力。”
    她的手中同样出现了一把剑，这是一把超品灵器级的刺剑。
    刺剑的剑刃较为细长，适合刺击，但同样也能用于劈砍，其剑柄处盘旋雕琢着花形护手，样式极为华丽优美。
    裁决本就是单挑专精的传承，如今在「平衡律令」的效果下，秦柳作为唤雷传承者的实力被大幅削弱。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昂首笑道：“那么，我也会用我的全力来回应你。
    “我曾经有幸近距离观摩过一剑，那一剑可翻山倒海、可摘星乱月、可摧城开天……
    “十年来，我一直企图复现那一剑的荣光，但直到现在，我对那一剑的领悟依然只有皮毛——
    “可即使如此，这依然是我的最强一剑。”
    话音落下，她的长剑响起了嘹亮的剑鸣声，仿佛有什么无匹的力量与意志注入其中。
    “这是……！”
    观众席上，罗伊站起了身，愕然看着秦柳。
    他从这把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第一百零四章：一剑无双

    罗伊豁然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栏杆上，死死的盯着秦柳手里的那把剑。
    准确的说，是看着那把剑身上所寄宿着的「东西」。
    那天晚上他和秦柳初见的时候，曾应约与她交过手。
    秦柳许诺她不使用灵力和传承技能与他对战，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原本在使用了裁决的能力后, 他已经将秦柳的攻击尽数挡下。
    可在她出的最后一剑中，那一剑明明没有附带任何灵力和技能，却硬生生的突破了他的防线，最后将他重伤。
    与身体强度和灵力强度无关，当时的他只是模糊的感受到了，那一剑中存在着一种玄奥的力量。
    如今, 他从秦柳的剑上再次感受到了同样的力量。
    而现在的他已经逐渐能明白，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在荒野上击杀恶魔领主之时，他曾经在神之心的加护下短暂将修为提到了九阶甚至更高。
    虽然仅有一瞬，但他也曾经掌握过相似的力量。
    这股力量的名字叫做「法则」。
    世间一共存在十种力量法则，分别为：地、水、火、风、雷、光明、暗黑、时间、空间与生命。
    世界万物，包括人类的十八种传承者所掌握的所有传承技能，都能与这十种力量法则一一对应。
    传承者的等阶提升，本质上就是对力量法则领悟变深的一个过程。
    而现在秦柳这把剑身上所寄宿着的力量法则，不仅已经超出了六阶传承者应有的水平，甚至不属于唤雷所掌握的雷系法则。
    “她怎么能使用空间系法则的……”罗伊喃喃道。
    他熟悉这种法则，因为「裁决」所精通的法则便是时间与空间。
    这在传承技能里就有很直观的体现。
    例如「洞察之瞳」和「意识加速」便是对时间法则的应用，「空间之手」和「破灭」便是对空间法则的应用。
    这也是裁决比其他传承要强大的原因，大部分传承都是主修一系力量法则的，而裁决则主修了两系，并且还是相当强大的两系。
    “父亲？”
    贵宾包厢里，秦翔惊讶的看着秦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秦柳的背影。
    往日里无比沉稳的父亲居然对秦柳的这一剑重视至此, 这让他感到迷惑。
    他承认秦柳的剑术高超，但再高超的剑术也只是“技巧”而已，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传承者之间的战斗是力量法则的碰撞，非常人苦练的技法可以比拟。
    “好好看着这一剑，秦翔。”秦祝沉声道。
    剑修所掌握的就是空间法则，作为西德尼亚最顶级的剑修，他如何察觉不到秦柳这一剑所蕴含的空间法则之力？
    同时他也确信，秦柳的确不是剑修。
    因为她此刻并没有使用任何剑修的传承技能，只是单纯的……领悟到了空间法则的一角，并将其化为己用。
    这不是剑修的剑，而是秦柳的剑。
    赛场中，薇拉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是在疑惑秦柳的剑为何能凝聚出空间法则的力量。
    “「灵性抹除」——”她伸手指向秦柳。
    但是没有用，裁决的三阶技能「灵性抹除」能清除目标身上的增益，却没有对秦柳造成任何影响。
    这说明秦柳此时所凝聚的是她自身的力量。
    也就在此时，秦柳抬眼，她的力量已经积蓄到了极致，瞬息间迫近至薇拉的身前，手中的剑化作朦胧的灰影向她挥去。
    他们之间原有十数米的距离，从外人看来，就好像是秦柳瞬移到了薇拉的眼前一样。
    不，或许确实是瞬移，空间法则中的确包括了「穿梭」这一玄奥。
    只要掌握它，便能缩地成寸，移形换影。
    秦柳的剑斩就在眼前，它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意志，已经完全超过了六阶传承者该有的实力。
    薇拉站在原地，眼瞳中的金芒更盛，下一瞬间，秦柳的身形陡然停滞了下来。
    她的剑距离薇拉的胸膛只有一寸，可她却无法动弹。
    无形的灰色领域以薇拉为中心展开，被笼罩在其中的秦柳就如被压入透明相框的人形标本，完全静止在了这一方空间中，一动也动不了。
    裁决六阶技能「领域」，创造一个空间立场，限制该空间内物体的行动。
    即使秦柳领悟到了空间系法则的皮毛，可薇拉作为裁决，同样也掌握着空间系的力量法则。
    并且因为传承阶梯的存在，她领悟起空间系法则要比秦柳来得更完善、更系统。
    秦柳在她面前催动空间法则，无异于班门弄斧……
    本该是这样的。
    秦柳的身形已经停了下来，薇拉举起手中的刺剑，正要朝她的胸口刺去。
    可就在这时，秦柳再度动了起来。
    同样的灰色领域从她的脚下展开，虽然比不上薇拉的强度，但足以支撑她在薇拉的领域中行动自如。
    “你也会「领域」？”薇拉讶然。
    “「领域」……”秦柳翘起嘴角，“那是什么？”
    她不是裁决，当然不会使用裁决的传承技能，她领悟的是更加本源的空间法则四种玄奥：
    封锁、开辟、穿梭、湮灭。
    「领域」的本质是催动空间法则的“封锁”玄奥，只要理解了“封锁”这一概念，自然就能拟造出属于她的「领域」。
    秦柳再度出剑，薇拉竖剑回防，发动裁决技能——
    裁决五阶技能「禁言」：终止目标正在发动的技能。
    「禁言」的本质催动空间法则的“湮灭”玄奥，扰乱乃至消灭目标正在施展的力量法则，以达到终止目标进攻的效果。
    秦柳感受到自己剑身上的法则力量正在不断被「禁言」的效果所削弱，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小到大生活在剑修世家，她一直接受着最严苛的剑术训练。
    她喜欢剑术，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剑修就这么走完一生，可在觉醒成为唤雷之后，一切都变了。
    就连那位号称西德尼亚最强剑修的父亲都放弃了对她剑术的教导，似乎在觉醒错了传承后，她就成为了不再适合握剑的残次品。
    从此，在剑修一席代表秦家的府邸中，她开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日，她路过秦家的练功场，所有门徒都在挥舞着长剑。
    她也想加入其中，但随即看到在这一旁，父亲正悉心指导着秦翔如何握剑，表情专注而慈祥。
    曾经父亲就是这么指导她进行剑术训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父亲的身边已经有她的替代品了，或许这个家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当时年幼的她心想道。
    她抹着眼泪转身就跑，然后在走廊的拐角撞到了那位少年。
    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少年准备带她去外面散心。
    他带着她走进世界树，山岳般的石巨人被他一刀两断，威严的黑龙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即使是排山倒海的亡灵军队皆不能阻止少年前进的脚步。
    他带着她一路向上，来到世界树很高层很高层的地方。
    直到来到那片星辰之下，少年对她说道：“如果想继续走这条路的话，我可以教你一剑。”
    从那天起，少年成了她唯一的师父。
    秦柳重新睁开眼，瞳孔中倒映着十年前的那片星辰，以及星辰之下那无双的一剑。
    她手中的中品灵器长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从剑刃到剑柄寸寸碎裂。
    此时她手里握着的已经不能算是剑，而是一道几乎凝成实体的灰黑色光束。
    灰黑色光束是空间系法则的具象化，跟这种量级的法则之力碰撞，薇拉的「禁言」对它造成的影响犹如蚍蜉撼树。
    “这一剑已是我的全力，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秦柳低叹，神色从自豪到惋惜，随后将这一剑轻飘飘的斩向薇拉。
    「禁言」！
    「领域」！
    「灵力锁链」！
    薇拉的嘴角溢出鲜血，她催动所有技能想要阻止这一剑，可那道灰黑色光束一往无前。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剑技，那灰黑色的光芒代表着空间的“湮灭”，所至之处，连空间都被一分为二。
    无人可挡，此乃一剑无双！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垂下了眼眸，灰黑色光束与她超品灵器级的刺剑相交，没有任何停顿的将其一分为二。
    在灰黑色光束触及她胸口的前一刻，秦柳高高扬起手，灰黑色光束随即直冲云霄。
    贵宾包厢里，圣女希琳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比赛已经结束了。
    赛场上，薇拉的断剑掉落在地上，切口光滑平整，秦柳垂下手臂，脸色冰冷：“你这个骗子。”
    “这确实是「我」的全力。”薇拉低声道，“对不起。”
    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说罢，她摸向胸口的护符，将其激活。
    她的身上陡然展开一层灵力护盾，这标志着她选择了弃权。
    当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弃权而是认输。
    若是那灰黑色光束真的命中了这位西德尼亚的下任圣女，即使有护符的保护，她也必定于当场香消玉殒。
    克莱恩与巴顿相视一眼，两人都读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苦笑，随后同样激活护符。
    秦柳的实力达到了这种程度，即使联手也无法阻止她的胜利。
    她的「学院三冠」是货真价实的。
    主席台上沉默了一会儿，旋即主持人扬声道：“三位选手全部选择了弃权，在此宣布——
    “一号秦柳选手获得了今年‘西德尼亚奖章’的优胜！同时，她也达成了传承者学院时刻七年来的又一位「学院三冠」——
    “让我们用掌声庆祝秦柳选手，恭喜今年「学院三冠」的诞生！”
    话音未落，看台上已经发出了潮水般的欢呼。
    堂堂正正的在赛场上凭借自身实力连战三位劲敌，力克对手并夺得冠军，没有比这个含金量更足的优胜了。
    没人能看懂秦柳最后使用的是什么招数，但不妨碍这无双的一剑被在场的所有人铭记，这场战斗注定成为传承者学院的一个传说。
    观众席的另一边，罗伊深深吐出一口气，表情沉凝的坐回到座位上，在心里呼唤道：
    “神之心！”
    这四个月来他并没有呼唤过神之心，不过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想它也应该醒过来了。
    “嗯？”神之心的声音果不其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虽然很想问问这段时间神之心到底做了些什么，又从他的记忆中消化了多少信息，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能感受到吗，神之心？”
    罗伊望着赛场上的那位深紫色的背影，“秦柳是不是神使？”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的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事出反常必有妖。
    艾莉亚的实力突飞猛进，是因为律剑咎瓦尤斯。
    他的肉身实力无比强大，甚至能暂时透支自己生命击杀恶魔领主，是因为神之心。
    已知秦柳并不是律使，那她如此强大的实力如何而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位寻常六阶传承者该有的实力了。
    目前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秦柳和他一样，同样得到了某件神器的青睐，成为了神使。
    虽然这种假设有些惊世骇俗，毕竟神使千年未曾一见。
    但是仔细一想，既然他已经成为了神使，或许在这一时代，其他两名神使也会相继出现。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秦柳拥有超出常人的直觉和洞察力，并且能越阶越传承的使用如此强大的力量。
    神使的时代要来临了？
    瞬息间，罗伊的脑海里浮现出种种猜测和预感，但下一刻，神之心的回答却令他大跌眼镜。
    “你说她？”
    神之心的语气懒洋洋的，“她不是神使。”
    “我就说她肯定是神使……”
    罗伊一拍大腿，随后愣住，“什么，你说她不是神使？”
    “你耳聋啊？”神之心平静的回答道，“我说了她不是神使，至少她没和你一样，与我的同族融合并签订契约，这点我可以断言。”
    许久不见，罗伊觉得神之心的说话方式似乎有了些许改变，但他来不及在意这个，只是愕然的喃喃自语道：
    “她居然不是神使……那她是如何能拥有这股力量的？”
    “为什么要想得这么复杂？”神之心悠然道。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本来就是她自己领悟的力量呢？”

 身体难受，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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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真正的强者

    “这是她自己领悟的力量？”罗伊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
    在看到那无双的一剑后，他想当然的以为秦柳也是神使，然而神之心的回答却让他倏然一惊。
    这让他开始反省自己，在与神之心融合后，自己是否变得有些盲目自大，太过于依赖于外物了。
    “并不是只有神使和律使才能成为强者，人类的意志和潜力比你想象得更加强大。”
    神之心笑道, “你和她其实是同一类人，哪怕没有我，你未来的成就也不会比她低……唔，我从你的记忆中找到了很贴合此情此景的典故。
    “说是有一人名叫项羽，那年尚且籍籍无名。恰逢秦始皇游会稽度浙江，所有人都低头拜服，可他却指着始皇帝说了这样一句话——”
    罗伊盯着赛场内的那道身影，此时看台上人声鼎沸，无人不在为秦柳的这场胜利而欢呼。
    她是今年的「学院三冠」，所有人都叹服于这直冲云霄的无双一剑，这些欢呼与赞美她受之无愧。
    “彼可取而代之。”沉默了一会儿，他接过神之心的话轻声道。
    如果说这就是秦柳昨天对他所说的“真正强者的战斗方式”的话——
    他也将用自己的力量夺下「学院三冠」。
    哪怕不使用神之心的力量，他相信自己同样也能做到！
    “没错，就是这股觉悟。”神之心悠然道。
    “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前世的典故，真是令人怀念。”
    罗伊表情感慨，“总感觉你从沉睡中苏醒后，说话方式都变化了好多。”
    “那个世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
    神之心声音一顿，“我在尝试着用你们的逻辑来理解另一个世界，或许从模仿你们说话入手会更加容易一些。”
    现在的罗伊还理解不了神之心这句话的含义，他一边思索着自己未来的规划，一边和艾莉亚一起往主赛区出口走去。
    赛场上开始了颁奖仪式，观众们都没有离场，想要见证今年「学院三冠」卫冕的那个历史性时刻。
    他们反倒成了最早离开观众席的那一批人。
    身后，主赛区热烈的欢呼声还没有停歇，受此等气氛影响, 艾莉亚回头望了一眼, 神情中也带着一丝兴奋：
    “这场决赛真是精彩呀，没想到他们只比我们大上三岁，就已经修炼得这么强了，看来我还得继续加油才行！”
    罗伊莞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起加油吧。”
    感受到少年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长发，艾莉亚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她顺势将头靠近罗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轻呢喃：
    “在我心里，少爷永远是最强的哦……”
    耳边传来少女有意无意的温热吐息，罗伊打了个激灵，随即抓住她的手，“恶狠狠”的说：“走，今晚我要你助我修行！”
    艾莉亚被罗伊牵着跑，发出银玲般的笑声，引发旁人艳羡的目光。
    两人来到传送台，罗伊将传送目的地设置为废墟矿山，艾莉亚看在眼里，脸色微红而带着些期待，期期艾艾的说道：
    “今晚要住庄园吗？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呀。”
    “你在想些什么啊，现在大白天呢！”
    罗伊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脑门，“明天就是卡塞尔初等学院的毕业典礼了，我得把哈维接回来。
    “一晃四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特训得如何？”
    观看这场决赛使他更加坚定了接下来的目标，他不仅要赢下「学院三冠」，还要赢得漂亮——
    不是用他“神使”的力量，而是用他“罗伊”的力量。
    而拿下「学院三冠」的第一步，就是在入学的第一年中拿下第一冠「新生大比」的优胜。
    新生大比是一场团队赛，为此，他需要能跟得上他脚步的可靠队友。
    本来在队伍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位纨绔好友哈维·鲁道夫，也不知道经过这四个月的历练，他的实力长进了多少？
    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传送台中。
    ……
    传承者学院里的主赛区，热闹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颁奖典礼结束，观众们才心满意足的陆续退场。
    秦柳推开秦家所在贵宾包厢的房门，她头顶华冠，身披彩带，胸配奖章，如同一位授勋凯旋的将军。
    她站在门口，目光扫过秦祝和秦翔，那是她的父亲和弟弟。
    “恭喜你赢得比赛，我为你感到骄傲。”
    秦祝站了起来，走到秦柳面前，张开双手，想要拥抱自己的女儿。
    秦柳的表情有些踌躇，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秦祝垂下手，表情略微有些苦涩。
    是啊，上一次拥抱自己的女儿，恐怕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从未促膝长谈过，父女二人的关系已经疏离了很多。
    身为西德尼亚最顶尖的剑修，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是如何能使出那招无双的一剑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几乎看不懂她了。
    秦柳的神色亦是复杂。
    秦祝不再指导她剑术之后，她心里一直憋着口气，发誓总有一天，要让父亲对自己的剑术刮目相看，让他后悔当初居然有眼无珠的放弃了自己。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如今执念已了，她也已经长大了。
    她凝望着眼前的这位中年人，纵使他的修为再强大，地位再崇高，也敌不过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无法抹去的皱纹。
    事到如今，还要对他放那些狠话吗？
    “就算你放弃了我，我的剑依然是最强的！”“取得胜利的是我的剑，而不是秦家的剑！”这类的……？
    如今她攀上了山巅，这些逞强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了，种种往事，从今以后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半晌，她低下头说道：“我准备加入世界树的攻略组，过几天就走。”
    “不回来多休息几天吗？”
    秦祝挽留道，“也抽空去看看你母亲吧，她一直很关心你，得知你获胜的消息，她也很高兴的。”
    秦家家主秦祝和姬家家主的妹妹姬怜是政治联姻，两人之间的感情极淡。
    姬怜在为他生下秦翔的五年后，秦翔顺利觉醒剑修传承，她自认为已经尽到了自己作为妻子的职责，便开始与秦祝分居。
    相比秦祝重视秦翔，姬怜更疼爱自己的大女儿秦柳，或许这也是因为秦柳长得更像她的缘故。
    多亏童年还有母亲的关爱，她的性格和对家人的态度才不至于走向极端。
    想起自己的母亲，秦柳的脸上柔和了很多，点头道：“我会去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解释道：“我曾经与别人有个很重要的约定，我必须得尽快赴约……所以，我不会在家里呆太久。”
    秦祝点了点头。
    秦柳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格，他并不擅长在子女和亲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感情，于是转身道：“那我走了，学院里还有些事要我处理。”
    “等等！”
    这次开口的是秦翔，他走上前问道，“姐，可以把那一剑教给我吗？”
    “怎么，你想学啊？”
    秦柳乜斜着瞥了他一眼，忍着笑说道，“去请教咱的父亲大人啊，他可是西德尼亚数一数二的剑修，哪还有什么剑术是他不会的呢？”
    “咳咳……”秦祝用力的咳嗽起来，尴尬的转过头去。
    “真不教？”秦翔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眼神却带着些失落。
    “你以为这是什么人都学得会的么？”
    秦柳轻哼一声，突然想到些什么，便说，“想学也可以，你得先向我证明你的实力和天分。”
    “我的实力和天分？”
    秦翔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可是剑修一席代表秦家的直系，论剑术天分，同龄人之中还有人能比他更强么？
    更别提实力，经过这半年来的刻苦历练，就在前不久，他的修为已经突破至四阶！
    他的实力和天分还需要证明和检验？
    “只有比较，才能区分出一个人的实力和天分究竟如何。”
    秦柳淡淡的说，“所谓比较，即是与强者对战。
    “如果你能拿下今年新生大比的优胜……不，只要你能赢下「学院三冠」的任意一冠，我就会考虑把这一剑传授给你。”
    秦翔愣了一会儿，随即闷闷不乐的说道：“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跟秦柳神仙打架的这一届不同，他所在的这一届只有他这一位神殿世家的直系，竞争压力非常小。
    哪怕后来艾莉亚成为了律使，但根据情报得知，那把律剑咎瓦尤斯只是一件辅助型律器，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最近的历练使他的等阶升至四阶，以他这个年纪达到如此实力，即使是一向严苛的秦祝也对他十分满意。
    他一直把这一届的「学院三冠」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区区新生大比的优胜，对他而言又有何难度？
    秦翔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姐姐真的看轻了他，还是想要教导他，所以才给他定了个非常轻松的小目标？
    看着他疑惑中带着不服的眼神，秦柳轻笑一声，也不多做解释，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竞争压力非常小？
    到时候可别哭着鼻子来找姐姐撒娇哦。
    ……
    世界树二层，废墟矿山。
    在那位四阶神射克劳德的指引下，罗伊和艾莉亚循迹来到了哈维平常训练箭术的地方。
    据克劳德所述，哈维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不需要他在旁边指导和担当护卫了。
    他现在所在的训练场所，也比之前练习射箭的地方更加的靠近废墟矿山深处。
    此时正好是中午，克劳德带着罗伊和艾莉亚走进树林里，正好闻到了一股烧烤的香味。
    走上前去，便看到有人正支着烧烤架娴熟的做着烧烤，不是哈维又是谁？
    只是他现在的模样十分邋遢，满身都是尘土不说，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仿佛一个野外求生的拾荒者。
    他的身后扎着一个小帐篷，也证明了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
    视线往下移，可以看到他的脚边零零碎碎的散落着一些动物的皮毛，一旁还有一把染着血迹的小刀。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翻转着手中的木枝，木枝上串着的似乎就是一只被开膛破肚、剥皮洗净的啮石鼯鼠，上面洒满了各类香料和调味品。
    方才那股烧烤的香味正是从这里飘过来的。
    罗伊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朝克劳德问道：“他现在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现在的哈维活脱脱就是一个野外求生高手，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有两个月了。”
    克劳德的表情亦是感慨，“即使你们离开之后，他对自己也没有丝毫懈怠，很快就逐渐掌握了射击的要领。
    “后来，他更是提出要住在树林里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当然，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不过似乎并不需要我出手，偶尔有几次遭受魔兽袭击，他也非常漂亮的进行反击，击退了敌人。
    “作为一名神射，我敢说他现在的能力已经很优秀了。”
    “哦？”罗伊扬了扬眉毛，正要走上前打招呼，突然看到哈维警觉放下烧烤，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同时握住了身旁的弓与箭。
    “是我……”
    罗伊的话还没说完，哈维已面无表情的快速射出一箭。
    “倏——”的一声厉响，箭矢与罗伊擦身而过，没入了他身后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冠中。
    下一秒，从树上扑腾掉下一只啮石鼯鼠，方才它一直隐藏在树冠中，借着茂密树叶的掩护企图偷袭众人。
    现在它被箭矢贯穿了飞膜，掉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好箭术！”罗伊抚掌。
    “你们来了。”哈维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如果罗伊不来，他还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他放下弓拾起烧烤，折出一只烤腿递给罗伊，罗伊毫不客气的接过在他面前坐下，大口的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罗伊眼睛一亮，“看来你在这里生活的挺滋润的。”
    “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快乐不只有城市里的那片灯火酒绿。”
    哈维一边用小刀熟练的将烤鼯鼠大卸八块，分给克劳德和艾莉亚吃，一边回答道。
    “只要静下心来，不管在哪里都能找到生活的乐趣。”
    众人很快将烤鼯鼠分食，哈维这才问道：“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新的历练在等着我么？”
    “你别这样，我害怕，从前的哈维去哪里了？”
    罗伊“噫”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捏了捏他的胸脯。
    然而，入手的却不是胖子独有的那种柔软的胸部触感，虽然依旧有少许脂肪，但他摸到的更多的是结实的肌肉。
    仔细端详，哈维的脸型都瘦了下来，整体身材看上去虽然没有变化得那么明显，不过现在的他与其说是肥胖，更应该说是壮实。
    “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我不用再去跟别人作比较，只需要默默的提升自己，仅此而已。”
    哈维看着自己长着厚茧的手掌，“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昨天的锻炼下变得越来越强建，这让我感觉到充实，仿佛生活都有了目标。
    “或许让一个天才过来这里待上同一段时间，他会提升得比我更快，但我已经满足了，因为我已经收获了许多。”
    “你能这样想就好。”
    罗伊点头，“收拾一下行李吧，我是来接你回去参加毕业典礼的。”
    “是么，时间过得可真快……”
    哈维嘟囔一声，站起身来，随后炯炯有神的看着罗伊，“现在的我，或许不会再拖你的后腿了。”
    “那可太感谢你了。”
    罗伊抱拳，“三年之期已到，恭请箭神归位！”
    两位损友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第一百零六章：我们已经订婚了

    第二天早上，罗伊前往卡塞尔初等学院参加毕业典礼。
    虽然作为传承者，他并不需要拿着这张毕业证书去报考普通的高等学院，到了下个月直接入学传承者学院就行。
    但毕竟是学生时代一个阶段的完结，为了仪式感，这学期翘课的大部分传承者学生们也在今天回到了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在学校的礼堂中举行, 大家相继就座后，校领导开始致辞，随后学生代表开始致辞。
    作为该年级铁打的成绩第一，罗伊不久前就被校方邀请担当此次的学生代表，但是被他以嫌麻烦为由拒绝了。
    本来以为这次的学生代表会因此变成秦翔，毕竟他才是这届毕业生中名气最响亮的那一个。
    可或许是秦翔也用相同的理由拒绝了校方, 这次的学生代表并不是他，而是一位金色卷发的少女。
    对于这位少女罗伊有些眼熟，记得以前在秦家的晚宴中见过几次, 想来也是一名传承者。
    等待致辞完毕的这段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罗伊用胳膊碰了碰邻座的哈维，随意闲聊道：
    “你知道这位学生代表什么来头吗？”
    “她啊？安娜·吉拉斯，传承是牧师。”
    哈维抬起头看了一眼，“我记得她加入了秦翔的队伍，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有你个大头鬼。”罗伊哼哼一声，“我早已心有所属，怎会像你一样喜爱拈花惹草？”
    “也是，毕竟这学校里也没有比艾莉亚更漂亮的女孩了。”
    哈维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昨天我看你们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记得你的未婚妻条件也不错呀？”
    罗伊微微一愣, 看到他略带些忧郁的神色，“怎么, 有心事？”
    面对好友, 哈维也不隐瞒, 轻轻叹道：“在废墟矿山修炼的这段时间，我只是每隔半个月定时写信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直到我昨晚回家后才知道，父母一直瞒着一个消息没跟我说……
    “原来那天我们和潘娜聚会完不久，她家就提出向我家退婚的事了。
    “即使以前有过一些波折，两家大人也从来没有提过要解除婚约，这次之所以想要退婚，貌似是潘娜心意已决。”
    “那现在的情况是……？”罗伊小心的问道。
    “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双方家长也无法强求不是？”
    哈维怅然道，“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长辈们对这件事也默契的缄口不言了，或许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罗伊摇头，“我想问的是你的感受，你还喜欢她吗？”
    “喜欢亦或是不喜欢，此时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已经相互错过了。”
    哈维表情萧瑟，“所谓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我们之间谁都没有错，只是没有这个缘分。
    “如今我已箭神归位，只可惜伊人早已不在，我练就的这一身技艺终归是错付了……”
    罗伊只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喝止道：“请停止脑补你那三流的青春伤痕文学！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狗屁倒灶让人胃疼的苦情戏？求求你们面对面好好说点人话吧！”
    “反正不是你和艾莉亚闹别扭，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哈维瞪眼道，“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这是旁观者清啊。”
    罗伊摊了摊手，“本来你未婚妻闹情绪的点就在于你老是沉迷玩乐、不思进取。
    “可如今你苦修数月，早已脱胎换骨，这最难的这一关都被你跨越过去了，怎么反而举手投降了呢？
    “无论你是为了自己而修炼，还是为了别人而修炼，这都不重要，你现在的实力是货真价实的，这就是你未来行事的本钱。
    “有了这份实力，天下大可去得。只要你喜欢她，自然可以去追，大不了从头开始罢了！
    “她喜欢有上进心的男生？那你就去赢得新生大比！她喜欢比她强大的男生？那你就用自己的实力亲自征服她！
    “你要记住，哈维，当你做出改变的时候，你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你已经有了选择权，所以我建议你再好好的想想，不要轻易的做出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哈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嬉皮笑脸的抓住罗伊的手臂说道：“呵，女人有什么好追的，我选择跟基友过一辈子！”
    “滚粗。”罗伊不屑的甩手，“以后别联系我了，我怕艾莉亚误会。”
    原本沉重的退婚话题很快在两人的插科打诨中过去，罗伊点到为止，也不再提，他相信哈维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随后，新生代表的致辞也到此结束，一阵热烈的掌声后，他们随着人潮离开了礼堂。
    回到各自班级，班导下发毕业证书，至此标志着卡塞尔初等学院的毕业典礼正式结束。
    不过对于他们这帮传承者来说，这场毕业典礼还没有这么快结束。
    果不其然的，隔壁班很快就有人来知会他们，邀请他们去秦家府邸参加最后一次的同学聚会。
    在这之前，充当秦翔传话筒的人一直是那位阿瑟·亚当斯。
    可在阿瑟对艾莉亚图谋不轨的事情败露后，随着克里斯蒂安家族洗清了冤屈，乃至艾莉亚本人成为了律使——
    没有人再愿意跟他打交道，一方面是唾弃他的人品，另一方面则是与他划清界限，不想因此与艾莉亚交恶。
    毕竟律使的身份，是几乎可以与神殿世家平起平坐的。
    想必阿瑟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以至于今天毕业典礼的日子，他甚至都没有敢来学院露面。
    对于罗伊而言，眼不见心不烦，阿瑟不在自然是最好的。
    而这次代替阿瑟过来传话的，恰好就是之前在礼堂里致辞的那位学生代表安娜·吉拉斯。
    平心而论，安娜的颜值虽然比不上曾被评为“校花”的艾莉亚，但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相当优秀。
    因为方才的学生代表致辞，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古典严肃的黑色长袍，不过却掩盖不了她眉宇间的活泼气息。
    跟相对文静的艾莉亚不同，她的性格更为开朗外向，在班级门口招了招手：“罗伊同学，哈维同学，晚点大家一起去秦家府里聚个餐哦！”
    哈维看向罗伊：“你准备去吗？”
    他可是知道，罗伊的目标是新生大比的优胜，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他们和秦翔一定会成为对手。
    “去呗，同学一场的，就当给这四年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句号了。”罗伊毫不在意的说道。
    虽说秦翔注定成为他未来夺取「学院三冠」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但至少就目前来说，他对这位秦家少爷的印象并不算糟糕。
    虽然面瘫了点，但至少不飞扬跋扈，艾莉亚蒙冤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之前他和阿瑟打赌的时候也是一碗水端平。
    那场狩猎过后，更是来邀请过他加入队伍，
    虽然最后没能成为队友，但至少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去参加聚会，也算是给他捧个场吧。
    “那个，罗伊同学。”
    安娜方才一直在仔细打量着罗伊，说道，“请问艾莉亚现在是跟你住在一起吗？”
    律使艾莉亚住在哪里并不算秘密，罗伊点头疑惑道：“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和艾莉亚两家以前是隔壁，从小就是好朋友，在学校里，我们也是同班同学。”
    安娜连忙说道，“她退学之后，我一直很担心她，但即使后来冤案平反，她也没有再回到学校。
    “所以我想，罗伊同学能不能叫艾莉亚一起过来参加聚会呢？艾莉亚以前在学校里人缘很好的，大家都很想再见她一面。
    “当然，秦翔同学也欢迎她来参加聚会。”
    “这……”罗伊下意识的婉言拒绝道，“或许你知道，艾莉亚已经加入了神殿骑士团，她每天的工作还是挺忙的。”
    到底那些同学想见艾莉亚是因为同学之情，还是因为想巴结一位律使，他不好说。
    不是他敏感，实在是因为在艾莉亚刚成为律使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不少人过来攀交情了。
    他和艾莉亚都不擅长应付这些。
    “如果她不愿意来的话，我们当然尊重她的决定。”
    安娜执着的恳求道，“至少请罗伊同学帮忙转达一下我们的邀请吧，毕竟她也曾经是我们的同学。”
    话说到这种份上，罗伊也不好再拒绝，点头道：“我会去问问艾莉亚的意思的。”
    秦家的同学聚会马上便开始，在安娜的请求下，罗伊坐上马车，前往骑士团总部。
    来到骑士团，门口的守卫早已脸熟罗伊，很快便有人走进总部传呼艾莉亚。
    不一会儿，一身红白骑士制服的少女便出现在总部大楼的门口，身后还跟着莱因哈特等第三小队的队员。
    “咦，你们怎么也来了，我记得离你们的午休还有段时间吧？”罗伊好奇的看向莱因哈特。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也曾来过骑士团总部几次，跟艾莉亚的队员们算是混了个脸熟，也能说得上话。
    “我们一听说罗伊大人在门口等着队长，就知道有事要做了。”
    莱因哈特笑道，“你们待会儿去哪里约会，我们可以顺道护送你们过去，也算是有个借口能提前早退。”
    “倒也不是约会。”罗伊把安娜邀请艾莉亚参加同学聚会一事简单的说明了一下。
    “同学聚会吗……”艾莉亚的表情有些纠结。
    安娜的确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她以前在班级里最要好的同学，但是在她退学以后，一晃也有半年没见了。
    包括其他关系不错的同学也是，阔别了那么久，就算想叙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叙起。
    并且在加入骑士团开始工作后，她感觉自己和曾经的学生时代已经有所脱节，就算回去，怕是也很难在融入到同学们的聊天氛围中了吧？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莱因哈特凑到她耳边密语道：“队长，所谓同学聚会，便是说有很多同龄的女孩都会去参加的对吧？
    “罗伊大人那么优秀，就算有很多女孩想跟他搭讪也不奇怪，您看……”
    艾莉亚倏然一惊，不由点头道：“不错，难得同学一场，最后的同学聚会，理应是该去的。”
    罗伊则在一旁和莱因哈特推辞道：“不用护送了，这太麻烦你们了，只是一个同学聚会而已。”
    “罗伊大人，此言差矣！”
    莱因哈特义正言辞的说道，“若是私下的小聚会，我等自然不好掺和。
    “可这是秦家举办的大型聚会，艾莉亚作为骑士团的律使骑士，若是连这点排面都没有，怕是要被外人看扁了！”
    一边说着，他目光一扫，突然眼睛一亮，立正敬礼道：“辛西娅大人，您也来了。”
    迎面走来的是神圣骑士团副团长辛西娅，她疑惑的看向众人：“看你们聚集在门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罗伊：“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不不不，这是非常重要的外交手段。”
    莱因哈特一本正经的向辛西娅汇报了艾莉亚要去参加秦家聚会的事。
    罗伊表情无奈，谁知辛西娅听完之后，居然也严肃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带着第二小队也送你们一程吧。”
    罗伊：“？？？”
    只是参加个同学聚会而已，这是什么鬼展开！？
    “莱因哈特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到了律使和神殿世家这一身份等级，做什么事都要好好考虑。”
    辛西娅微笑道，“尤其是昨天学院领传来消息，说是秦家长女秦柳拿下「学院三冠」，秦家一时风头正盛。
    “艾莉亚已经加入了骑士团，如今去秦家府邸做客，至少气场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否则我们也脸上无光。”
    “好吧。”罗伊和艾莉亚相视苦笑。
    不曾想辛西娅是动真格的，她去总部大楼逛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不仅叫上了她属下的第二小队，在总部待命的其他骑士小队居然也跟着过来凑起了热闹。
    就这样，待得罗伊和艾莉亚往秦家赶去，他们的马车后方，紧紧跟随着将近五十名身着红白色制服、驾驭高头骏马的骑士团骑士……
    他们以各个小队为单位整齐划一的排好队列，仿佛是西德尼亚最优秀的仪仗队方阵，簇拥着马车穿越上城区繁华的街道，一路向前，收获行人艳羡的目光无数。
    马车行至秦家府邸，门口的守卫看到神圣骑士团的骑士队伍，连忙摆起郑重的神色，弯腰恭声道：“可是里昂大人前来拜访？我这就去告知家主大人。”
    “不必。”辛西娅手持缰绳坐于马上，淡淡的说道，“我们是护送律使艾莉亚大人过来参加同学聚会的。”
    “同学聚会……”守卫的声音一窒，“里、里面请。”
    秦家府邸门口这番豪华的阵仗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此时聚会还未开始，不少人走出宴会厅，好奇的观望着门口的情况。
    他们正猜测着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秦家做客，这时，从马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少年黑发棕瞳，表情平静，左手还戴着一只黑手套。
    他率先下了马车，旋即伸出手去，十分绅士的将跟随其后的少女牵了下来。
    少女身着红白色的骑士团制服，腰配一柄长剑，淡金色的长发披肩而下，在阳光下反射出黄金一般的夺目色彩。
    少年英俊潇洒，少女端庄美貌，两人走在一起，如同一对天作之合，让围观的众人在一瞬间看呆了。
    半晌，突然有人出声道：“咦，这不是罗伊和艾莉亚吗？”
    “艾莉亚！听说她成为了律使，没想到半年不见，这次居然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她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罗伊也是啊，之前一直不是很显眼，现在却发现他还挺帅的！”
    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这时安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脸喜色的朝他们迎去。
    “谢谢你，罗伊同学！没想到你真的把艾莉亚叫来了。”
    安娜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小跑了过来，“好久没见啦，艾莉亚，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安娜……”久违的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艾莉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怎么会忘了你呢？”
    “之前听说你就住在罗伊同学的府里，我还有些怀疑，可现在看着他和你一起过来，却是不由得我不信了……”
    安娜狡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时就一直牵着的手上。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底，却依然故意问道：“所以，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场的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等待着他们的回答，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伊和艾莉亚相视一眼，罗伊正准备开口，艾莉亚已经先行做出了回答。
    “我们已经订婚了。”她微笑着说道，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一刻，罗伊好像听到了在场男同胞们的一地心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