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仕子》
第001章 板砖解围
农历十月,秋末渐去,冬寒未来。
茅草屋内,齐誉正对着一面残破的铜镜发呆。
镜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手术还没开始,自己就因麻醉药物过敏,永远停止了呼吸。
自己死得没有痛苦,也很安详。在那个世界的那一合眼,真得是永远长眠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却是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之前的意识还在,躯体却是别人的。
在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后,齐誉终于接受这个现实:自己穿越了,或者称为是借尸还魂了。巧合的是,自己和躯体原主的名字一样,都是叫做齐誉。
从脑海里残缺的记忆来看,原主是个懦弱的落魄书生,因科举屡考不中受了刺激变成了疯疯癫癫,病情时好时坏。在上午时,他竟然迷迷糊糊地投到河里自溺了。
他死了,我活过来了。
前一世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现在我就是他。
这就是现实,只能面对。
“既然活过来了,那就好好走下去吧。”
打开原主的记忆这才发现,当下的国家叫做大奉王朝,因历史上没有关于这朝代的记载,齐誉也弄不清楚现在是公元几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处于和平盛世,大奉和已经西洋诸国之间建立了贸易往来。据说在达官贵人的家里,已经有香水肥皂、玻璃制品等进口货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靠这些技巧发家已经是行不通了;更何况现在的这个家一穷二白,哪来的本钱?
家徒四壁!
这就是目前的现状!几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属于是那种连贼都不待见的暗雷区。
家庭成员只有三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娘,以及一个刚成亲半年的妻子,目前还无子嗣。
原主是个寒门子弟,祖上三辈全是贫农,所以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考个功名,以此来改变人生。新主齐誉在排除了不现实的发财想法之后,也选择了这条唯一的路——科举!
前世里,自己虽然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却属于混日子的那种,更何况学得还是理科,作为一个现代人,参加这古代的科举,应该不会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
“齐家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中午才刚订的棺材,怎么又给我退货了?”
“钱掌柜,真不好意思,我家男人他又活过来了,棺材也就用不上了……”
“这自古以来,有货不好退货的,也有婚配不如意退婚的,可这退棺材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初我看在你家齐相公是个读书人,这才答应赊账给你,把别人订好的棺材转给你家相公用,因为这事,我还得罪了东村的冯铁匠。”
齐誉听明白了。
这棺材原本是给东村的冯铁匠家里准备的,但因为今天他出了事,所以妻子柳荃先赊账把这棺材买了回来,却没想到他又活了过来。
结果,闹出了这么一个乌龙事件。
“现在冯铁匠家里去城里买了棺材,你又要退货,你让我把这棺材卖给谁?”钱掌柜气冲冲地嚷着。
“要么这样。”柳荃想了想,开口道:“这棺材就先在我家里放着,等哪天谁家里死了人,我卖出去了再把钱给你。咱们这邻里街坊的,为了这点小事在这里大吵大嚷,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没什么,丢的可是你钱掌柜的脸。”
这番话让钱掌柜犹豫下来。
这倒确实是一个主意。
可自己这铺子也是小本买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她把这棺材再卖出去?
从木材到刷漆再到最后的成品,整个过程下来花费的银子可不少,如果不能赚回来,那铺子开不了张不说,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所以一直以来自己的棺材铺都只接受预定。
这次看齐家事急,就答应了赊账,并且还把别人预定的棺材给了齐家,却没想到闹出来这么一件事。
这时。
吱嘎一声,西屋的门被推开了。
“齐先生来的正好,您来评评理,哪有这么做事的?”钱掌柜眼前一亮,舍弃了柳荃,把这事抛给了齐誉。
“老掌柜就不要再打趣我了,我这空白之身哪敢枉称先生?”
齐誉尴尬地笑了笑。前身屡考不中,以至于后来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见人便以先生自居,久而久之,别人也经常拿这个称呼来打趣他。
钱掌柜一愣,看向齐誉的眼神带了几分诧异。
他总觉得这齐家相公哪里不太一样了。
难道投了次河还转了性了?
摇了摇头,钱掌柜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开口说道:“那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自古以来也没有退棺材的先例,如果我答应了,那就是自找晦气……”
自古以来棺材都是给死人用的,所以如果不是家里死了人,都不会无端在家里摆一口棺材,那样只会给家里带来晦气。
也因此,从来都不会发生退棺材这种事。
毕竟像是齐誉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齐誉叹了口气,说道:“钱掌柜也知道,我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光是汤药就吃了上百帖,家里的钱几乎都已经花完了,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了……”
一听这话钱掌柜急了,“那你想怎么办?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官府见。”
“钱掌柜别着急,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吗?”
齐誉接着说道:“现在我的确是拿不出钱,您逼我也没什么用,最多我把这条命赔给您……”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钱!”
“那钱掌柜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宽限我些时日,到时我连本带利把钱一并送到您的铺子里。”
说着话,齐誉环顾了四周,然后走到墙角捡起半截青砖,递给了钱掌柜:“如果掌柜的不答应,那就给我一砖头吧,就权当是抵了您的棺材钱了。”
齐誉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钱掌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掌柜也没了主意。
怔怔盯着齐誉递过来的砖头,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就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时间到了你还给不了钱,到那时候就别怪我不讲邻里情谊,翻脸无情了!”
“多谢钱掌柜。”
齐誉松了口气,笑着感谢。
作为一个不擅交际的理工男,做出刚刚的举动时,他心里也充满了紧张。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哼!”
钱掌柜冷哼一声,不理会齐誉的感谢,转身离去了。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这齐家相公不会是被水鬼给换了吧?
想到这里,钱掌柜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看着钱掌柜走远,齐誉扔掉了手里的砖头,转身看向妻子柳荃。
虽然是一身农妇打扮,脸上也不施任何粉黛,但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记忆里妻子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子,但因为原主的不争气,才渐渐让这温柔多了几分凶悍。
若是换做以前的柳荃,是根本不可能和钱掌柜说出那番话来的。
叹了口气,齐誉对前身越发鄙视起来。
自己前世作为一个单身狗想讨老婆都讨不到,结果这家伙竟然守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不知道好好珍惜,整天里就是疯疯癫癫,做着科举高中的白日梦。
“娘子……”齐誉轻轻叫道。
柳荃的身体微微一颤,看着齐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吃错药了吗?
还是被水鬼换了?
齐誉问道:“怎么了,干嘛这副眼神看着我?”
“没事。”
柳荃摇摇头,转身就朝堂屋里走去。
堂屋,又叫做正堂,是古代百姓房屋的客厅。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陈破的瘸腿方桌,两条小板凳,狭小简陋。
齐誉跟进了屋,见娘子有些走神,对自己的轻唤没有留意,只得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今天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柳荃淡淡嗯了一声:“命是你自己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听说那条河里真得淹死过人。”
“我也是一时犯浑才投了河,以后保证再也不会了。”
“嗯。”
柳荃依旧冷漠,也不抬脸看他,手里忙活了几下,把一块包布对角系好,然后就挂在了肩上。
“包裹?”齐誉一怔:“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去接娘。”
循着记忆,齐誉朝东侧的房间望了一眼,却见床榻上的旧棉被叠得齐整,唯独不见了老人的身影。
母亲周氏视力不好,几乎就是个睁眼瞎,和后世的白内障有点相似。平日里,她除了在院子里小范围遛遛,大多数时间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齐誉有点困惑:“娘……她人呢?”
柳荃轻轻道:“你出事以后,姐姐就赶紧把她接走了。”
原主有个姐姐叫做齐兰,五年前就嫁了人,婆婆家就在不远的东村。
好女不远嫁,对于找亲家,周氏把这条放在了首位。
姐姐把娘接走,也是怕老人家伤心着急,以免再生出个好歹来。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接受的。
“还是我去接吧,你也累了,还是在家里歇会儿吧。”
“……”
他不仅勤快了,还变得和气了。
莫非真是……
柳荃不敢再想,心里也有些彷徨起来。
“那好,我去了。”
齐誉留了个微笑,一把抢过包裹就出了门,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妻子诧异的表情。
第002章 借钱很难
太阳才刚刚偏西,还不算太晚,利索一点的话天黑前应该能打个来回。
齐誉加快了步子,朝着姐姐家走去。
姐姐齐兰是个软弱的人,她养成这性子和家庭的环境有很大关系。父亲死的早,母亲又不是那种精明的人,所以也就渐渐变成了逆来顺受。
自她出阁以后,回娘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两边的亲家关系,也只剩下水过地皮湿的面子往来了。
因为这事,老娘周氏没少抱怨,说闺女是个没良心的人。当初之所以把她嫁得近,就是指望着她以后能多帮衬娘家,结果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其实这也怨不得齐兰,姐夫孙大财是个有名的抠门汉,抬根鸡毛都要挑头细的。也是因为他喜欢赚便宜的性子,所以他的小生意没有多少回头客。
按照齐誉的想法,今天除了要把老娘接回去之外,还想和姐姐谈谈关于借钱的事,要不然这棺材钱怎么还呢?
想着想着就到了姐夫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面母亲和姐姐的对话声。
“兰妮啊,阿瞒他到底出啥事了?”
“娘,你别瞎琢磨了,弟弟他啥事也没有。”
阿瞒这个小名,是父亲齐三多在世时取的。按照乡下人的说法,男孩的乳名取得越贱越俗,就人越容易拉扯大。
可是,这小名无论怎么听,齐誉都觉得有点别扭,总有一种不太实诚的感觉。
“娘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可心里头却明白着呢,来时我听到了钱掌柜的声音,你说他一个卖棺材的,来咱家能有什么好事?你实话告诉我,阿瞒是不是出事了?”
周氏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非常担忧。
由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当下的齐誉对这位老母亲的感情颇为复杂,无论怎么说,被她关心和挂念都属于一种幸福。
心里暖暖的,齐誉推开门进去,仿着原主的口吻一笑:“娘,我来了。”
忽然听到儿子的声音,老太太又惊又喜:“阿瞒,你没事吧?”
齐誉本想敷衍,却见周氏脸上全是慈爱,忙正色道:“没事,只是一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虚惊了一场。”
“没事就好,谢谢祖宗保佑。”周氏口中念叨着,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齐兰晃过神来也舒了口气,随后拉着弟弟来到院子里,有意地避开母亲询问情况。
她可是亲眼见到弟弟没了呼吸,现在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虽说溺水后被救回来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像他这样长时间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就是,总感觉他哪里变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你真得没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喝了几口河水,肚子里有些不舒服。”齐誉避重就轻地说着,又道:“姐夫呢?”
“哦,他到西村拉果脯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齐兰看了看天,说道。
姐夫不在,就只能先探探姐姐的口风了。
于是,齐誉便把退棺材的大致经过和齐兰说了一遍,五两银子欠债属于重点,语气也相对重了一些。
“五两银子?咱乡下哪有这么贵的棺材?”齐兰倒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姐姐认为,这个价格是吃了亏的。
乡下的棺材没那么讲究,一般都是有什么现成的木头就用什么,也就是俗称的杂木棺材。这种做法就地取材,节省成本,售价上不会超过四两银子。
这既是市场价,柳荃不可能不知道,估计她也是屈于没有现银,所以才默认吃了这个哑巴亏。而钱掌柜则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顺势帮衬了一番。
齐誉开始恳求:“姐,这回你可得帮我呀。”
齐兰摇着头,难为情地说:“你也知道,钱上的事一直都是你姐夫做主,我最多也只能帮你说句好话,他愿不愿借,我也猜不到。”
正说着话,姐夫孙大财就赶了回来,才进院子就看到小舅子在那里嘀嘀咕咕,脸上似有所求,额头上的皱纹不由得紧了一些。
“哦,是阿瞒来了呀,稀客呀稀客!”孙大财一边问,一边左右地瞄着。
“见过姐夫,呃……今天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筹备礼物,有些失礼了。”齐誉见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决定还是自己先打圆场。
看着拱手陪笑的小舅子,孙大财泛起了疑惑。
他看自己时,哪次不是背着双手鼻孔朝天的,一张嘴就是读书人自居,说着一些羞于和自己这等小贩为伍的清高话,呵,今天怎么突然变客气了?
“礼物?还是算了吧,你哪次来不是这样?”孙大财悻悻地回了一句,斜眼却瞧见妻子齐兰欲言又止,立即变得谨慎起来:“我说,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次过来一是看望你,二来是因为遇到了点小麻烦,想让姐夫帮我拿个办法。”齐誉依旧陪着笑脸。
一听是遇到了麻烦,孙大财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拉着一张晚娘脸说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小麻烦呢?”
“我欠了人家五两银子,要在十天之内还上,希望姐夫借济一下……”
还没等话说完,孙大财的脸就笼起了阴云,打断道:“别介,我又不是开钱庄子的,哪来的闲钱?现在的买卖难做,赊账的人又多,我周转上都遇到了困难。”
“姐夫先听我说,我也不会白借你的,我出五厘的利息如何?”齐誉想到了后世的某宝、某呗,于是就借鉴过来。
孙大财闻言先是一喜,但略一琢磨后又摇了摇头,道:“谈利息可就见外了,我怎么能放你的印子钱呢?阿瞒呀,不是我不借你,是手头上真得磨不开。”
“……”
难办了,人情牌不好使,利益牌也打不动,连姐夫都不待见。齐誉心里一阵失望,同时也意识到,原主确实是把个人信誉给透支完了。
周氏在屋里取暖,但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而后,她敲着小木棍慢慢走了出来:“姑爷,你是阿瞒的亲姐夫,如今他遇到难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吧。”
俗话说:一拃不如四指近,在儿子和女婿面前,周氏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儿子的一边。
孙大财一愣,没有料到丈母娘也在自己的家中,眉头又是一皱,道:“娘,你怎么来了?”
周氏却撒了个慌:“我是陪阿瞒过来一起找你借钱的,你说,到底帮不帮?”
孙大财拉起了冷脸:“说起帮衬来,那我就要好好说叨说叨了。在和齐兰定亲那会儿,您老可是没少要我的彩礼钱,说要帮衬着阿瞒读书。逢年过节,笔墨钱我也没少花。就说他今年成亲,非要逼着我出大头。这么多年来,我帮衬的还少吗?”
周氏叹道:“他读书治病,哪一样不要花钱?唉……现在家里头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孙大财哼了一声:“读书?读书有什么用?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要我说,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浪费了钱不说,还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的,图得是什么呀?”
“万一中了呢,那不就成先生身份了?”周氏很不认可,在她的思想里,读书是很高尚的。
“中了?哪有那么容易。”孙大财撇着嘴,又道:“人家说书先生都说了,那些个举人老爷个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咱们凡人哪有这个运道。依我看,还不如让阿瞒跟我学着做些买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也够他日常花差的。”
“可他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就不吃饭了?”
齐誉见越扯越远,忙插言道:“姐夫,别吵了,你看钱的事……”
孙大财断然道:“钱的事不要再提,没有!”
回答的很利索。
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齐誉想了想,就果断做了别,牵起周氏的手就默默走了出去,同时也对身后姐姐的啜泣声留下了一声叹息。
刚出了院门,就恰巧碰到了一个刚好路过的乡邻,母子二人顺便搭了个返家的顺路车。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月上枝头,长庚星也开始莹莹闪烁。
柳荃早已备好了晚饭,见婆婆和相公相继进门,便默默走去厨屋端出了晚饭。
晚饭是粗粮做的窝头,碗里的白粥也只是浮着丁点米粒的白水,然后就是一碟咸菜,清清淡淡的没有油水。
真是粗茶淡饭啊!
嗯,要反过来想,粗粮可是好东西,不仅维生素含量多,还是非转基因产品,吃得健康。
正当齐誉寻求自我安慰,伸着脖子咽饭时,忽听妻子说道:“明天我去秀坊里接些针黹女红,也好换点买米的钱……”
看着碗里的稀粥,齐誉顿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家里这是面临断炊了。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又想起了姐夫,能借到钱多好呀。不过人家借是情分,不借也是本分,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口粮问题,现在还欠着人家五两银子呢。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慢慢来想办法吧。”齐誉叹道。
“我娘家那边你也别指望了,当初在回门宴时,你可是把柳家的全族都给得罪了,直到现在,父亲还在生气呢。”
能借钱的门路又少了一家。
原主的那次发疯,不仅得罪了岳父一族,似乎还动手打了妻子,所以自成亲开始,两人的关系就直接降到了冰点。
“唉,都是我的错。”
柳荃一怔,诧异地看向了他,很难相信,这种认错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似乎,他真的变了。
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齐誉自然不知道柳荃的想法,一瞥间却见她碗里的稀粥不过半碗,比自己足足少了一半,心酸之下倒了过去:“我吃不完,娘子替我吃。”
“我不要。”
“多吃点,你比以前都憔悴了。”
“……”
第003章 第一桶金
乡下人都喜欢早睡,更况且现在又是冬天。
晚饭才过不久,家家户户的灯火就渐渐熄灭了。
齐誉的祖宅是传统的农家小院结构,正中为明间,又叫做堂屋,类似于后世的客厅,可以用来会客、供奉等。两侧的房间称为暗间,属于是睡觉的寝室。靠东边的一间由周氏居住,西间是齐誉和柳荃的夫妻房。
此外还有一间偏房的西屋,里面堆放着一些旧书籍以及日常杂物,同时也是原主的书房。
在书房整理了一阵儿,齐誉便打起了哈欠。
今天晚上在哪儿睡呢?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要么在书房里将就一晚,要么就只有去娘子那里了。
总有点鸠占鹊巢的感觉,嗯……这样说不对,我现在就是那只鸠。
望着那扇窗,齐誉纠结了一阵儿,最后在窗外说了句秉烛夜读的话,然后又溜回了书房。
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紧张地有点睡不着。
白天时姐夫的冷言碎语一直响在耳边,自己科考屡试不过,已经达到了让人看不起的程度。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就只有发奋图强,考出个好成绩来给世人看看。
古人说,读书人要志高存远,做事要脚踏实,确实如此。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科举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也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有榜上有名,才有资格去谈理想和抱负。
读书也不是没有成本的,除了用功之外,还需要财力上源源不断地支持。笔墨纸砚,经典书籍,样样都需要花钱。这笔开支相当不菲,也因为此,穷人家的孩子读书的很少。
寒门出仕子,这只不过是一个激励世人的噱头罢了,现实当中非常少见。
要想走上科举之路,就必须有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否则后续难以维济。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份营生来做,除了还债之外,还要赖以生存下去。
解决生存问题迫在眉睫。
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当下来讲,读书人也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百无一用。
逢婚丧嫁娶,可以帮人写写请帖,遇到打官司的也可以摹拟诉状,以此赚些润笔小费。可这种好事一年都碰不到几回,最多也只能当做打打零工而已。
除此之外,就剩下帮人抄书了。
抄书,在这个时代非常流行,但凡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印刷书籍,一般都会选择让人抄写,而读书人就是最好的写手。据说一些勤奋的老童生,还把抄书当成了一种职业来做。
还好,齐誉继承了原主的毛笔字,繁体字的读写没有障碍,抄抄写写的确实没有问题,可以试试来做。至于前世业余时间所学的美术,目前还看不到有什么用处。
现实一点来说,抄书只是搭些时间,不需要本钱,入行没有门槛。
次日早上,柳荃就去了绣坊接工。而老娘周氏,则是吃过了早饭之后,坐在院子里假寐着晒暖。
齐誉就着咸菜喝了一碗勉强能称为粥的粥,又啃了一个窝头就闪出了院门。
临行前,他见周氏一脸愁容,又特地开导了几句,然后说自己出去转转,晚些回来。
循着记忆,几经转折,齐誉终于来到了镇上的一家书肆。
这家店面名叫‘鹿鸣书舍’,是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这名字取得巧妙,寓意在此购书的书生日后都能高中举人,去参加那传说中的鹿鸣宴。
乡下的书肆不像城里那么正规,除了卖书的经营之外,还承接各种抄书、丹青、礼联等杂活。不过,这也为当地的读书人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圈子。
原主生前曾在这里购过书,和店里的游掌柜也算认识。
才进门,老掌柜就挤出了一个陪笑,道:“原来是齐先生来了,快请里面高坐。”
又被称为先生,汗颜,汗颜!
齐誉急忙拱拱手:“掌柜的就不要取笑我了,以前是我糊涂不懂事才惹出了笑话,先生二字万不敢当。您是长辈,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对于彬彬有礼的齐誉,游掌柜颇为意外,不过他还是压住了困惑:“请用茶。”
“老掌柜客气了,我这次来是想来接一些抄书的闲活,不知道当下有没有合适的?”
“什么?你想抄书?”
“不瞒您说,我这家里头都快要断粮了,想讨些润笔补贴家用。”
呵!这个人真的是齐誉吗?
他什么时候想着养家糊口了?
游掌柜瞪大了眼睛,确认在没有看错之后,才赞道:“公子能这样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呵呵,最近的客人不多,只有一个万字的小活,你若不嫌少,就带回家去誊抄吧。”
公子这个称呼,可比刚才的那声先生顺耳多了。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谢游掌柜了。”齐誉不敢托大,急忙致谢。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这还是第一次抄书,报酬方面我要跟你多说两句。价格上是一千个字三十文钱,这本书一万字,报酬是三百文。”游掌柜很认真地说道。
这是市场价,合情合理。
二人都没有异议,便在账本上签了个简单的小契,以做日后凭证。
齐誉领了原书和稿纸,正欲转身离去,一瞥间却见书架上还陈设着另一张订契。刚才游掌柜说仅有一本书可抄,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了一本?
“哦,这是一本给孩子启蒙用的《百家姓》,大家都嫌它字数太少不愿承接,放在这里已有大半个月了。”游掌柜见他疑惑就解释了一句。
“百家姓也就五百多个字,抄一本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不如我就顺便接下来吧。”齐誉道。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也有十多文钱呢。
“公子愿意接手?”
“举手之劳而已。”
游掌柜欣然一笑,看他的眼光又亲切了几分:“呵呵,我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百家姓我按千字文的工钱付你。还有,既然公子家里生活拮据,那我就预付你一百文钱作为订金,也算是帮你一把。”
“那就多谢了!”
其实预付订金乃是业内的行规,所谓的帮衬不过是个好听的由头罢了。
但在游掌柜看来,齐誉此举另有所指。适才他对订金的事一直闭口不提,表面上似乎颇不在意,其实则不然。要知道,他可是个读书人,是因为碍于面子才不好意思明说的,后面主动承接百家姓,其实就是在暗喻自己不在乎,算是很隐晦地表达了。
齐誉亲和地一笑,也不点破,再次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一百文钱到手,摸着都感觉全身舒坦。
呵呵,有了钱,先给老娘买双棉手套,让她戴着暖手;再给娘子买点胭脂水粉,女人嘛,都是需要保养的……
当然,还要省着点花,家里头还欠着债呢。
想起早晨时比那刷锅水还要稀薄的白粥,齐誉就禁不住伤感,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朝着集市上走去。
待走出小镇时,身上的一百文钱已经变成了五十文。
回到家里,他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先是传来了剁肉的梆梆声,而后就飘起了一股浓烈的肉香。
柳荃正在屋里正做着针线,听到动静后就走了出来,却见他正挽着袖子在厨屋里忙活,还一副乐此不疲地开心模样。
他……竟然下厨了?
他不是经常说,君子远庖厨吗?今天怎么连身份都不顾了?
正发着怔,却见周氏敲着瞎子棍也走了出来,对媳妇埋怨说:“他是个读书人,你怎么可以让他进厨屋呢?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呀?你也真是的,就不会拦着他点吗?”
被婆婆说得耳根发热,柳荃急忙洗了把手就往厨房里钻,才一进门却见他抬脸一笑,道:“我今天领了抄书的稿子,掌柜的预付了我一百文钱订金,我就顺便买了些肉回来。这是剩下的钱,你收着吧。”
听到这席话,周氏立即激动地颤声道:“哎呀!阿瞒竟然能挣钱了,太好了!这书果然没有白读,都能抄书养家了。他爹呀,你看到了没有……”晃过神来后,她还不忘埋怨一句:“阿瞒呀,傍晚时买肉才会便宜,你要记住啊。”
柳荃听得头脑一热,他心里有这个家了?平复了心绪后,才道:“还是我来做菜吧。”
齐誉抿了个笑脸,轻声说:“以前都是你们宠着我,今天就让我做一餐谢恩饭吧,你和娘都不要插手,你要听话!”
“那……好吧。”
嗤!
油烟升腾起来。
在这个时代,植物油还是非常贵的,所以做菜通常都会选用大油。
但是大油也舍不得多放,因为肥肉比瘦肉要贵,蹭蹭锅底不粘锅就算是有油水了。
不过,齐誉这次却当了一回败家子,锅里腾起的袅袅油烟就是证明。
饭菜真香,这是周氏给儿子厨艺的好评价。
有肉的菜能不香吗?
吃过了饭,齐誉就将一双棉手套交到周氏的手里:“天冷了,戴个手套,免得您再生冻疮。”
周氏的眼睛湿润了,叹了句:“阿瞒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
而后,齐誉又把柳荃拉到了一边,将一个胭脂盒腼腆地塞到她的手里,悄悄地说:“这个颜色似乎浓了一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就不仅是心疼娘了,连一直冷落的媳妇也变得上心了。
莫非……他真被水鬼附了身?
也罢,也罢!就算是个水鬼,也比之前的要好。
柳荃看着他诚挚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又不禁朝着床底下望去。要知道,那里还藏着一把磨了很多次的骟畜生用的快刀呢……
第004章 与她同眠
齐誉自然不知道自己和骟刀擦肩而过的事。
吃过了晚饭后,他用热水桶匆匆洗了个澡,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既然选择了抄书做为生计,那就要尽快地完成,拖拖拉拉也是浪费时间,太久了还会被游掌柜抱怨。
抄书虽不要求字体多么隽秀,但也要一笔一划地去写,这比预想中的要慢很多。
还有就是,原主遗留的毛笔不太好用,砚台还缺了个角,放不平稳就会溢墨。
装备实在是太烂,只能等以后有条件时再升级了,目前将就着用吧。
油灯照明还是有点不适应,时间久了眼睛就会有酸涩感,这没办法,只能慢慢习惯了。
整理好写好的稿子,吹熄了油灯,然后就准备休息了。
今天睡哪儿呢?
抬眼去看,西窗仍有微光,呃……她还没睡?
总不能一直在书房里过夜,孤寂不说,也太冷了!
和她一起睡?
虽然只是一个苗头,心里却有点小痒痒起来,纠结了一阵后,齐誉终于鼓起勇气迈过了那道门槛。
和记忆中的一样,这间简陋的寝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成亲时的双喜字,还在墙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丝毫没有褪色。
床上的曼妙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咕噜……
齐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心里惴惴不安。
憋了口气,然后压了压,这才感觉平复了一些。趁着这短暂心无旁笃的工夫,急忙吹熄了油灯,猫着腰挨到了床上去。
轻手轻脚,别弄出什么动静来。
她,依旧没有反应,或许真睡熟了。
和她背靠背地躺下,急忙默诵起了九九乘法表,以此来压制心里头另外的那个小九九。
一遍小九九默诵完了……
然后,单曲循环。
“睡觉怎么不脱衣服?”黑暗中,传来了柳荃的声音。
她没睡?汗……
“我……忘了。”齐誉心口不一地说。
“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心平气地和我说话了。”柳荃略幽怨地说道。
齐誉听出了委屈,愧疚地说:“以前……是我混账,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不信你慢慢看。”
她欲言又止,轻叹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但是在这黑暗中,齐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心里头有点忐忑。
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前世里,自己是个连初恋都没有谈过的单身狗,现在却和老婆同床而眠,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这好比一个饿久了的人,本该先吃些稀粥润润肠胃,如今却直接端上来了一盘硬菜,会消化不良的。
算了,别想了,还是默念九九乘法表吧……
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次日一早,柳荃在做好早饭后就去了秀坊接工,开始了她新一天的忙碌。
相比昨日,周氏也开心起来,因为儿子浪子回头开始赚钱了。更令她欣慰的是,儿子在这次投河之后性情变好,就连疯病都不医而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齐誉却没睡好,不停地揉着自己的黑眼圈,在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算是提起了些精神。
早餐略有改善,粥里头终于能捞到一些米粒了。
种地的还说,人勤地不懒,书生也是如此,努力就有钱赚,就能改善生活。
昨夜里的小北风呼呼地吹,屋里面弥漫着寒气,凉飕飕地。
这几间草房是原主的祖父修建的,由于年久失修,现在连遮风挡雨都已经成了问题,是时候该翻翻瓦面了。
不过这事是急不来的,要等有了钱再说。
早餐后,齐誉继续抄书,才刚刚坐下就听到窗外有人呼唤,细听是娘子柳荃的声音。
“你出来一下。”
齐誉放下了笔,推门出去:“娘子叫我何事?”
“昨晚时,西村的严夫子因急病老去了,你写副挽联我送去吊唁,恭表一下缅怀。”柳荃说道。
“严夫子?他和咱家好像没什么交际呀……”齐誉一怔说道。
严夫子的全名叫做严贞,是久住在此的外地人,听说他是个秀才身。近年来,他在西村办了私塾,平日里赚些膏火之费,在乡下算得上是个有些学问的人。但他无儿无女,是个绝户人家,乡邻之间的交际少之又少。
自己家和他也没有交往,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那为什么要送挽联呢?
见齐誉疑惑,柳荃解释道:“严夫子虽然没有子嗣,但你和他同是读书人,礼仪上不可失,也就一副笔墨的事,没必要太过计较。”
娘子说得有理,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齐誉很认可:“也是,我这就去写。”
铺纸研墨,悬笔不落,言辞上还需斟酌一番。
从规范上来说,写挽联也是有讲究的,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种:与死者是亲人关系,应当用‘泣挽’;若是晚辈敬上,当采用‘拜挽’,如果只是普通关系或者平辈,可用‘敬挽’。
既然要表示一下尊敬,倒不如谦卑一些,于是,齐誉写了一副拜挽。
柳荃识字,看了一眼就欣慰地收了起来,然后说:“还有件事情,需要你来搭把手。家里采收的山药你明天拿去集市上去卖了,换些银子买米。这一来一回的很费时间,中午饭你就在外面随便对付一下吧。”
齐誉一愕:“可我还要抄书呢。”
柳荃劝道:“抄书虽然赚钱,却要等到完本后才能拿到手,现在家里缺粮,卖东西来钱更快。”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现钱才能缓解燃眉之急,齐誉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柳荃有点欲语还休,但却没有再言,知会了一声后就携着挽联出去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她还说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口吻上虽然依旧冷漠,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相敬如冰的夫妻关系需要慢慢改善,日久定会相敬如宾。
按着计划,次日一早齐誉就背着山药出了门,直奔集市而去。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摊位上大多都是一些时蔬。自己好像来得有点晚了,好的位置都被人家占去了。
寻觅了良久,齐誉才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摊位,蹲下来就卖,结果无人问津。
仔细一看就找到了原因,别的商贩都在货物上插了一些稻草,而自己无。
请教之后这才得知,插根草表示无货不值钱,寓意有好货贱卖,于是跟着效仿。
运气非常太好,直到太阳偏西,齐誉才以低于市场价卖出了山药,失望之下,就揣着得来三十文钱赶回家去。
进家后就听到周氏嘟囔:“今天这一桌菜,少说也要二十文钱,大水都说招待得有些破费了。”
大水,全名叫做周大水,是原主的二舅舅,当下在县衙的礼房里为典吏。虽然这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小职,但在乡下人的眼里已经是很体面的官爷身份了。
这是是巧合吗?今天方一离家,舅舅就跟着赶过来了,这不年不节的,因何走动?
“娘,二舅过来有什么事吗?”齐誉问道。
周氏欣欣然地说:“也没什么事,他听说你投了河,过来看看情况,得知你无恙后,他就放心了。当然,他也顺便办些公事。”
“真是不巧,我却不在家。”
“他没有在意,在听说你去集市上卖货还夸了你呢。然后就聊些家长里短的话,也没什么大事。”
最近这些年,这位舅爷可是帮衬了不少忙,要不是有他,自己连媳妇都不一定娶上。对他,齐誉还是感恩的。
周氏又道:“你二舅还说,棺材铺的钱掌柜为人太过霸道,他会想想办法。”
齐誉摇头一笑:“欠债还钱,二舅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他和媳妇商量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劳舅舅费心了。”
周大水是县衙礼房小吏,主要负责执办一些祭祀、教谕、礼仪、节庆之类的杂事,权利也不大,他能帮到什么?
又闲聊了几句,齐誉就钻进了书房抄书,舍不得浪费时间。
不知不觉,又到了最难熬的晚上。
今晚在哪儿睡?
那张床虽然感觉温暖,但气氛上却是冷冰冰的。
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与她同榻而眠,不过柳荃再没有和自己沟通过,似乎每天都睡得很早。
如此过去了几天,夜复一夜。
曾有几次,齐誉想主动地尝试着去和娘子沟通,但她都是一句‘早点睡吧’,就直接把自己的表达扼杀掉了。
也不是无所获。
九九乘法表彻底背熟了……
不能那么悲观,谈恋爱就好比烹小鲜,不能操之过急,心急强吃热豆腐,会烫嘴的。
随着慢慢地融入,齐誉越发地喜欢上了这个家,当然还有这家里的人。他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为人子、为人夫。
经过了几个日夜的挑灯夜战,第一本书终于抄完了,可以交付了。
这天一早,齐誉匆匆吃过早饭,然后就背起整理好了书稿,去了游掌柜的书肆。
想到即将进账的两百文大钱,齐誉就禁不住心里偷笑。
出门前,他还特地问了柳荃想吃什么,回来时也好采买一些,她却是一句简单地回答:不要胡乱花钱。
唉,谁不想胡乱花钱呢?问题是囊中羞涩呀!
入冬之后,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人们都是喜欢呆在家里取暖,所以小镇上冷冷清清,少有人气。
不过今天的鹿鸣书舍却不一样,门口处聚集了一大群人,和上次来时的情形大相径庭。那些人全都穿着长衫,一看就是读书人。
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有抄书的大买卖?
想到此,齐誉猛然精神一振,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第005章 棺材风波
齐誉并没有猜错,听了一会儿左右的议论后,才知鹿鸣书舍确实来了笔大生意,但具体是什么还不得而知。
由于人太多,齐誉左挤右挤也没能钻进到中心位置。
咳咳……
不都说书生们手无缚鸡之力吗,怎么现在都变得彪悍了?
钱壮怂人胆?
那也是有辱斯文!
不过呢,现在并不是讲究斯文的时候,有好处素来都是先到先得,那还顾得上面子?
终于瞅到一个空挡,齐誉弯了弯腰,身形迅速一闪,泥鳅般地钻了进去。
人群最中处,游掌柜正端坐在那里,他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惋惜地摇着头。最后,他压了压手,正色说道:“诸位高才,先请肃静,听我一言。”
“游掌柜请讲!”
人群倏然停止了喧嚣,变得鸦雀无声。
游掌柜正了正衣衫,朗声道:“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知县庾大人正悬赏寻求一名画师,并让我等书社引荐人才。可惜的是,我推荐过去的竟无一人被认可,这其中还包含了刚刚过世的严夫子。”
“……你们坚持要去我也不拦着,但你们可要想好了,自己的功力能否及得上严贞?否则的话,也只是徒劳而已……”
严夫子?
自然晓得,前几天自家还送过挽联呢,齐誉一笑。
在这周遭,严夫子的画是出了名地灵动,后生们无不心悦诚服,如果连他的丹青妙笔都过不了关,其他人希望渺茫。
这悬赏又是怎么回事呢?
打听之下这才得知,蓝山县的知县庾海,正寻人做画以做私人赠礼,并开出了二十两的高价赏银。
因是他个人使用,所以就不能公开地张榜求贤了,否则就涉嫌公器私用。也因此,才委托各书舍引荐儒生。
面对二十两赏银的诱惑,书生们无不是趋之若鹜前往,但结果却差强人意。就如同游掌柜刚才所说,他们个个尽皆折戟,却无一人摘到赏银。
二十两的银子可是相当不少,在乡下都可用买下十多亩的良田了,谁不心动?
但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要想揽那瓷器活,就必须要有那金刚钻,说到底还是实力与否的问题。
一人叹道:“晚生自比严夫子还差了不少,就不去尝试了。”
“我……也放弃吧。”又有书生附和道。
人都有自知之明,头脑冷却下来之后,书生们全都恢复了理智。
悬赏虽厚,却要有那本事才行。
齐誉听得也是痒痒的,如果能拿到这笔赏赐,年后的县试就不用再愁银子了。可惜呀,自己前世虽然学过美术,对于时下的国画却是一窍不通,颇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阵呜呼哀哉过后,书生们全都含着遗憾退去了,鹿鸣书肆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人潮散后,游掌柜才注意到齐誉的到来,抱歉地说:“刚才人杂事多,怠慢了齐公子,快请里面坐。”
齐誉拱拱手,赞了一句:“游掌柜门庭若市,这是好现象呀。”
“呵呵,不过一些热闹而已,毫无收益。”
“也是。呃……这是誊抄完的书稿,请您过目检阅。”
游掌柜接过来翻了几页后赞道:“公子的笔法隽秀,书写认真,可见是用了心思的。不像有些人,为了追求抄书的速度,写出的尽是一些所谓的狂草。”
“掌柜的谬赞了,我既然接下了这活,就要尽力做好,绝不能马马虎虎滥竽充数。”齐誉诚然地说。
游掌柜慨然一笑:“字如其人,抄书的态度更是一种涵养,公子不急不躁,确实精神可嘉。比之以前,稳重了许多。”
齐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接这个话茬。
而后便是结算尾款,除去之前预付的一百文订金,书肆一方还需支付两百文钱,然后再加上《百家姓》的三十文报酬,最后总计两百三十文。
齐誉接过了钱,也不数便直接塞入了怀中,一副见财不贪婪的模样,而心里头却已经是怦怦跳了。
此时,店里的伙计正忙着收货,为了防止货物混淆,时不时在木箱上画着记号,有圆形的,也有方形的。
咦……
那笔迹黑黑的,感觉非常熟悉。
游掌柜见他一直盯着看,颇感好奇:“公子对这些木头箱子感兴趣?”
“不是。”齐誉摇着头,:“不是箱子,是我对伙计手里的笔很感好奇,能不能给我看看呢?”
“呵呵,当然可以。”
那伙计倒也机灵,闻言后不等掌柜吩咐,就停下手里的活,跑过来将笔呈上。
齐誉摩挲了一阵,又在手里握了握,问道:“这叫什么笔?”
游掌柜解释说:“听说是叫记号笔,是西洋传过来的新鲜货,我了解的也不甚多。”
“哦,原来是西洋货。”
“听人说,这种笔的笔芯是用一种标记石做出来的,洋人经过了多次改良才做出了笔的形状,就是现在的样子。”
“你说它叫……记号笔?”
见齐誉兴致勃勃,游掌柜又道:“不错,这种笔就是用来画记号用的,用的时候不需要研墨稀释,非常方便。”
“太妙了……”
惊讶之后便是欣喜。
没想到铅笔的雏形竟是这个样子的。
虽说这笔的做工还不能和后世相比,但在当下来讲,已经算是相当大地进步了。由此来看,西洋国的制造业比想象中的还要发达。
在这个以毛笔为尊的时代,铅笔绝对是鸡肋般的存在,似乎也只能用来画记号用了。
恍然,一个想法浮上了心头……
齐誉掩着喜悦,不动声色地说:“掌柜的,这种笔能不能转卖给我?”
“你要它何用?”见他一脸诚恳,游掌柜又道:“也罢,你若是喜欢,转卖给你倒也无妨,不过这是西洋来的进口货,价格上可不便宜。”
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知道,不便宜也在预料之中,进口货嘛,不都是这样的吗?
“价钱方面您看着收就是了。”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明明是想要压价,嘴上却说着让你看着收,真是隐晦的表达呀!
“公子也不是外人,我就收你一个本钱,四支笔五十文钱,我不赚半点利润。”
“咳……”
还真是不便宜,五十文钱若是换成粮米,足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了。
心疼过后,齐誉还是大方地取出了钱。
齐誉这次没有再接抄书的活,而是向游掌柜索要了一封推介信。他言明,要去试试庾大人的悬赏,如果没有举荐信,那是见不到县太爷的。
“贤侄,你真想摘这笔赏银?”
“唉,没办法,我现在太缺钱了。”齐誉很诚实,直接承认是穷鬼。
但凡说自己不差钱的那都不是穷人,这就好比坐拥佳丽三千,偏说自己不好女色。一句话,不实在!
有机会就要搏一搏,万一要是成了呢?
见他坚持,游掌柜就没再多劝,不如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反正也就搭一副笔墨的事。
但在齐誉看来,游掌柜已经非常仗义了,这个机会可是他大方才给予的。
出了书肆,齐誉揣着剩下的银钱走去了集市。
集市里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尤其是肉。
呵呵,贵就少吃点,但不能没有,三月不知肉味那是圣人情怀,俗人比不了的。
回家的路上,齐誉还遇到了不少乡邻,主动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引得乡邻们一阵诧异,齐家这小子是又发疯了?
这次发疯怎么还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
今天的事办得麻利,齐誉赶在晌午之前就回了家。
进了堂屋,却见邻居的张二婶正和自己的瞎眼老娘唠叨,一看到齐誉进来,立刻敛去了笑容,急忙起身准备离开。
“二婶这就要走了吗?”齐誉问道。
“该回去做晌午饭了……”张二婶尴尬地回了一声,小脚腾挪,赶紧出了屋子。
看到这一幕,齐誉摇头苦笑。
以前的自己还把人真是给得罪了个遍啊!
不过齐誉也没有太在意,路漫漫其修远兮,日子还长,以后他会让别人对他的看法改变的。
“娘和二婶聊得什么这么开心?”
齐誉走到周氏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周氏笑道:“你张二婶说,西村闹出了大笑话……”
原来,在昨天出殡时,严夫子所躺得那副棺材居然散架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影响力可想而知。
问题出了,就只能去寻找原因了。
经周大水查验发现,那副棺材属于粗制滥造做工上出了问题,不仅拼接处没有合口,连木榫都脱落掉了,所以才闹出了棺材散架的笑话。
严夫子的遗孀秦氏称,这副棺材是钱掌柜一手打造的,而且还花去了她五两银子,他对此应该给个说法才是。
然后,又有乡亲们认出了那副棺材,说它是齐誉家当初退回去的那一副,齐家娘子还为此写下了欠契。
一副棺材,竟然出现了两个买主。
生意还能这么做?
据棺材店里的伙计们讲,钱掌柜原有着自己的想法,他的计划是想先卖给秦氏,然后回头再给齐家补打一副,这样一来,他就卖出了两副棺材。
意图明显,钱掌柜这是被利益熏黑了心,想出了不太道德的损招。
乡亲们全都唾骂他:无耻奸商,算计了完了死人还要算计活人。
第006章 巧化债务
秦氏得知了内情后非常生气,指着钱掌柜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严夫子活着的时候别人还有所惧怕,现在他已经死了,家里只剩下了一个既是绝户又是寡妇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因此,双方便红着脸争执了起来。
乡亲们也越聚越多,看起了热闹。
周大水处于安全上的考量,直接请来了县衙里刑房的同僚,让他们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刑房里是些什么德行的人?那可是下了乡后连凶狗都不敢乱叫的人,他们一到,风波自然很快就被平息了。
……
最后,钱掌柜不仅免费修复了棺材,还给秦氏正式做出了赔礼道歉。
不过虽然钱掌柜道了歉,但名声却是臭了。
听完以后,齐誉若有所思……
最后,周氏又补充了一句:“听你张二婶说呀,秦氏也是受了旁人的指点,才找到了县衙的礼房过来治丧的,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找丧主,免得被摔丧盆的人吃了绝户。”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看向了娘子。
娘子昨天早上才让自己给严夫子写了挽联,而且下午舅舅周大水就来了一趟……
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柳荃却跟没事人似的,笑了笑便忙自己的去了。
齐誉摇了摇头。
算了,这又不是自家的事,瞎琢磨什么呢?
……
齐誉去到了西间房,把赚到的余钱都交给了妻子后,就准备去洗菜做饭了。
看着塞在手里的钱袋子,柳荃先是一怔,而后就欣慰地笑了。
看着娘子的微笑,齐誉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记得她刚过门那会儿,不仅体态丰腴,气色上也非常的红润,谁见了不赞她是个俏媳妇?这才过去了半年,十分姿色就只剩下了六分,想想就觉得心疼。
保养女人是要花钱的,这句话不仅在前世属于真理,在古代也同样适用。
要想老婆模样好,银子滋润才不老。
齐誉悠闲地切着肉丝,嘴角挂着自嗨的微笑。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嚷……。
一听就是熟人的感觉。
钱掌柜的声音最先响起:“齐家娘子,看你办得好事!”
“呵呵,是钱掌柜来了呀,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还装蒜?”钱掌柜冷笑了两声,:“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给秦氏出谋划策的明白人就是你。”
“什么明白人,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荃平心静气地说道。
“你以吊唁为借口找到秦氏,又撺掇她不找丧主,顺势把这事推给县衙的礼房,然后就落到了周大水的手里。周大水借机从中作梗坑了我,你可真是好算计呀!”钱掌柜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你是说这事呀,舅舅是礼房的典吏,他为民主丧乃是份内中事,这不很正常吗?”柳荃淡淡道。
“你别胡扯,我说得是那副棺材!我做了一辈子木匠,从没出过质量问题,为什么周大水一经手就出事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棺材一定被谁动了手脚,是不是你使得坏?”钱掌柜满嘴怒气,喋喋不休。
“这些关我什么事?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柳荃一口否道。
“你不承认也得承认。”
“随便你!”
“唉……你这样一搞,我的名声可就臭了,以后谁还敢找我买棺材呀?都是你这个恶妇搞得!”
柳荃也不生气:“钱掌柜,话可不能乱说,棺材做工不好可是你亲口承认的,现在怎么又埋怨到我头上来了?就刚才这些话,你当时怎么不和刑房的官爷去理论呢?”
“我……我敢和他们说吗?刑房的人就是周大水故意叫过来的,说到底,都是因为你!”钱掌柜气道。
“这件事是刑房的人调解的,你若是觉得不公,可以去找县太爷告他们一状呀!你找我嚷嚷有什么用?”柳荃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去县衙打刑房人的小报告?不要命了吗?
想起那黑黝黝的杀威棒,钱掌柜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我今天是过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来要那五两银子的,快拿出来吧。”
“棺材钱?我来问你,你一货卖二主,两头收钱,这是什么道理?关于这事的前因后果,刑房那里已有记录,按照律法上来说,那张欠条已经无效了。”
“你……”
齐誉心里一叹,这一切果然是柳荃一手策划的。
她先是以吊唁的名义找到了秦氏,然后说以利害,把治丧的事转给了县衙,舅舅就借机用掉这副棺材,为钱掌柜同时也为齐家抹平这笔债务。
谁知钱掌柜却起了歹心,他想一货卖二主,周二舅不仅没让他得逞,还暗里黑了他一把。
“齐家娘子,你不还钱也行,但你必须站出来为我说话,还我一个公道!否则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呵,钱掌柜好大的气势,你是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吗?”
“欺负你又怎么了?不还钱,今天这事没完!”
“……”
啥?敢欺负我娘子?
我齐誉堂堂大男人,就真得没点存在感吗?
于是闷哼了一声,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手里的菜刀都忘了放下,上面还粘带着几根新鲜的肉丝。
“诸位,齐家的当家人可是我!”齐誉郑重地说道。
众人一脸愕然,似乎在说:鬼才信!
但是,阳光下的那把菜刀熠熠闪光,以钱掌柜为首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哗的一声,他们全都后退了几步,动作上整齐统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刀壮怂人胆啊,齐誉见状胆子又大了几分,顺势前进了一步,然后挺起了胸膛。
“齐誉,你想干什么?你可是读书人!”钱掌柜尽量保持着镇定。
“怎么?读书人就该受欺负了?”齐誉长臂一横,把柳荃挡在身后,然后又环指着众人发狠道:“刚才……是谁说要欺负我娘子的?”
柳荃呆了呆,这还是齐誉第一次展现出这么血性的一面。
如果自家相公真的是被水鬼抓了,那这个水鬼似乎还不错。
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柳荃决定等会就去把藏在桌子下的骟刀扔了。
一番喧嚷,已经引来了不少围观的邻居。正在午睡的周氏也被吵醒了,她一脸慌张,敲着小棍子朝这走来。
“娘子别怕,等会儿你照顾好娘,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齐誉回过头吩咐道。
“嗯……”柳荃应了。
齐誉走前了两步,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瞪着他们。
钱掌柜更是一脸茫然,素来懦弱的齐誉,怎么这么爷们了?
莫非是他的疯病发作了?
很有可能!
“齐公子,你这什么意思?”
齐誉冷冷道:“棺材钱秦氏也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过来想逼?你打了一辈子棺材,就不知你自己的棺材准备好了没有?”
“你……”钱掌柜脸色煞白。
“齐誉,你什么意思?拿这把菜刀吓唬人吗?”一个站场的壮汉不以为意,持着一把锄头上前挑衅。
咔嚓!
齐誉咬了咬牙,扬手一刀,铛的一声,那把锄头就断为了两截。
他是真敢砍呀!
十分肯定,他得疯病发作了,平日里他绝对没有这胆。
“大家快跑,他又变疯了!”话没说完,钱掌柜就蹦了出去,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出口闷气,并不想把老骨头丢在这里呀。
“我没疯!我是在和你们讲道理!”齐誉更正道。
有拿刀讲理的吗?
于是乎,包括围观的邻居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一哄而散。
柳荃一脸含笑,眼神温和地看着相公,她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相公发疯起来绝不是现在的样子。
齐誉眼睛一瞪,手里的菜刀落在了地上。
“坏事了!”
“相公,怎么了?”
“锅里的鱼,可能炖糊了!”
柳荃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溜烟跑去厨房,随后便传来了他的一声惋惜。
好好的一条鱼,现在却变成了黑不溜秋的烤鱼。
吃午饭时,周氏依旧不停地骂着钱掌柜,说他为人不厚道,被钱熏黑了心。同时也叹,儿子真的是长大了,可以像男子汉那样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了。
柳荃也笑了……
娘子笑起来真好看。
不仅人好看,而且还很非常聪明。
以前的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娘子不知道疼爱,真是活该掉在河里被淹死!
第007章 进城摘赏
一有空就要抓紧时间读书,年后就要开考了,时间很紧迫。
对于科举应试,是时候认真地捋一捋了。
其实,原主的学识还是有的,以往之所以屡考不中,主要是心态上出了问题。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太过怯场,心态崩溃发挥失常,然后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是个连童生都没考上的空白身,其实这完全是他自身的问题。
科举制度在历朝历代的完善下,当下已经十分成熟,形成了一套严格的考核体系,虽称不上多么完美,但相对来说还算公平。
要想鱼跃龙门步入到士的阶层,就必须凭借真本事去考。
考试的范围涉猎颇广,如:法令、算术、书法、文才、政论,都在其中,所以还要求博学。
其中的政论,涉及到古今的历史人文,这也是齐誉当下的弱项,必须要认真了解下关于这个世界的古今历史。
和前世所学的不同,这个世界历史的进程在宋末时出现了拐点,被荣国所取代。荣国建国之后,政治相对开明,生产力有所发展。
不过仅仅过了两百年,荣国就因藩王割据崩溃了社稷,然后又被现在的大奉王朝所取代。
大奉建国之初,奉行的是休养生息的国策,凋敝的经济终于得到了复苏。如今八十年过去了,现在已是百废俱兴,属于难得的历史盛世了。
此外还有传言,说当前的西洋诸国发展很快,已经出现了早期的工业格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放下书本时,已经是月落乌啼朗星隐现,厨屋里也传来了做饭声。
晚饭尚可,米粥比之前浓郁了不少,餐桌上也有白面饼吃了。
饭后,柳荃先是烧热水侍候婆婆洗了身子,然后又忙着做起针线活。
没有了债务的压力,家里的气氛也变轻松了,一家人全都露出了笑容。
在周氏睡下后,齐誉才苦着脸对娘子悄悄道:“今天晌午时,我好像过于冲动了。”
柳荃却道:“不,你今天才像个真正的男人。”
齐誉一怔,一种酸楚感油然而生。
这半年来,家里家外全靠着她一人撑着,原主不仅无能而且混账,自己都替他感到汗颜。如今一切转好,必须要把这家兴旺起来。
想兴家就要多赚钱!
齐誉一脸郑重地说:“娘子,明天我想去一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
“我想去摘一笔赏银!”
悬赏这事只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流传,柳荃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而后,齐誉简单说了一遍,又拿出了游掌柜的举荐信,脸上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绘画了?”
“……丹青泼墨这种东西,只要是个读书人就会涂鸦一二,我也是个随大流的人,自然也懂。”齐誉含糊其辞说道。
柳荃虽听不懂,却激励地说:“难得你有这样的上进心,你既得了举荐信,就去试试吧,成与不成也无妨,重在参与。”
“嗯,我会尽力的。”
“还有,等你到了县城之后,要先到二舅家答谢,咱家棺材的事,多亏他费了心思才圆过去的。此外,你摘赏的事说不准他还能帮得上忙。”
齐誉应了一声,听柳荃又道:“这些钱你拿着,路上使用方便。去舅舅家时更要买些东西,空着手去会被别人笑话的。”
“嗯,记住了。”
去县城有二十里路程,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来回的话就是三个时辰了。路途遥远,要尽早出发才行。
本想趁着今晚的气氛好,和柳荃多说些话,不料她却催着自己早睡。
没办法,齐誉只得乖乖躺在床上,然后习惯性的默诵起了九九乘法表。
才临近五更,齐誉就警醒了,或许心里有事的人都睡不安稳吧。当翻身去看时,却发现柳荃早已起床。
洗漱后,就开始整理起随身带的包袱,如铅笔直尺之类的都要带上。
走到院子里,却见厨屋里面烟雾缭绕,空气里还有一股香气飘来。
娘子特地为自己做下了早饭,一大碗的面条外加两个鸡蛋。
“天寒地冻的,你又是一大早的出远门,热汤热水吃下去会暖和一些。别愣着了,趁热赶紧吃吧。”柳荃催道。
“娘子待我真好……”感激了一阵儿,齐誉就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
吃过饭后,便背起了包袱和娘子做别,远路需早行,不能耽搁。
临行前,齐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瞒着着母亲,她若是问,就说自己到镇上的书肆去了,柳荃对此也应了。
主要是怕老娘担心,在她的眼里,县城已经算是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原主曾参加过数次县试,路途上还算熟悉,清晨刚过就走到了蓝山县的县城。
这本是个偏僻的小城,但随着近几年人口的不断增多,商业也渐渐旺了起来。路两边店铺林立,小巷里也有货郎穿梭,没有一点萧条感。
娘子说要先去二舅家,而且还不能空着手去。于是就买了些果脯,又割了些肉,拼凑了一份像样的礼物。
二舅周大水,还算是个有点传奇的小人物,他年轻时曾做过强盗,耽误了读书入士。后来遭遇官府的围剿,是原主的父亲齐三多替他揽了罪名,这才活下命来。也是基于这层恩情,周氏才嫁到了齐家。
周二舅行事颇有手段,后面利用银子漂白了身份,又在衙门里钻营谋了个小吏,一举翻身变成了白道上的人。
之后没多久,他又运作把齐三多的案子翻成错案,结论是无罪释放。原主因此才有了科举的资格,如果顶着奸宄之后的帽子,是连报名都报不了的。
原主的婚事也多亏了这位舅爷操心,据说柳家的族人犯了案子,还定了罪,是周大水的帮忙才改判的。他借着这个接触的机会,给自家外甥说了一桩媒,柳荃也因此嫁给了齐誉。
总的来说,周二舅对齐家非常关照。
此外还有个大舅,叫做周大壮,他在周二舅的关照下在县城开了家小馆子,赚点养家的小钱。
二舅家的大门此时正虚掩着,还能偶闻到院子里的鸡啼声。
“舅母好。”
见齐誉踏门进来,二舅母曹氏先是一愕,而后淡淡的说:“哦,原来是阿瞒到了呀,真是稀客。”
稀客这词真是惹得耳热。
齐誉一脸汗颜,急忙陪笑:“以前是外甥不懂事,所以才失了礼仪,还望舅母多多包涵,我这次来也是顺便赔礼的。”
曹氏眼睛一瞥,却见他提得礼包颇有份量,脸色才好看了些:“听说你浪子回头,转了性子,变得知书达理了,看来还真是不假。嗯,你先在屋里坐会儿,你二舅也快下衙了。”
果然被舅母说中了,齐誉前脚才刚刚坐下,周大水后脚就回到了家。
周二舅看了看墙角的礼物,心里很欣慰,脸面上却略带责备地说:“来舅舅家还见外?花这些个冤枉钱,还不如多孝敬孝敬你娘。”
“舅舅教训的是,以前外甥胡闹,如今迷途知返专心读书了。”齐誉苦笑着,陪是的话还得继续说,没办法,谁让原主把人际关系都搞砸了呢!
周大水露出了微笑:“你能这样想已经算是有长进了。”而后又道,:“那棺材的事已经被刑房的同僚给压住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齐誉连忙致谢:“有劳舅舅费心了。”
擅使杀威棒服人的刑房人,有什么事压不住?
“你今天一大早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周大水看了一眼他鞋上的泥浆后,问道。
“我听说知县庾大人正在悬赏求画,所以就想去碰一碰运气。”说罢,齐誉就掏出了身上的举荐信。
周大水简单阅过,道:“你什么时候学了丹青?”
“最近闲暇时学的,不过不是传统的丹青,而是西洋画的一种。”齐誉说道。
“外国画?我还真没见过,对于摘赏,你有几成把握?”
“把握?我也没底……”
这是实话,传统的国画追求的是意境,讲究的是神似,而西洋画除了抽象派之外,大多数的风格都比较追求形似,这和传统国画基本上是相反的。
自己有铅笔,可以画些素描,只是不知道这种超前的文化作品能不能被认可。
“其实,庾大人现在正为这事恼火呢,之前时倒是来了不少人,却都是些平平之辈,没有一人出众的。所以在昨天时,大人就把这事叫停了。”
停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一声叹息,齐誉失望之极。
周大水捋着胡须道:“我这事我是知道的,其实这幅画属于是庾大人送给别人的赠礼,要求上自然高一些。名家的作品虽然合适,但价格太过昂贵,也不是一方小知县能够买得起的,所以才想到了寻人作画的办法。”
“原来如此!”齐誉恍然。
“每年临近岁末,下级官员都要到上级那里述职,虽然只是例行公事,但也要趁机孝敬,这是关乎到自身政绩考核大事。”周大水也不遮掩,说出内情,随后又补充道:“礼品上来说,除了必要的炭供之外,投其所好也不失为一种高明做法。”
炭供和冰供,是指冬夏两季下官对上级的好处,尤其是炭供,有不少官员都指望这过年呢。
投其所好更是古今常见,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除了钱财,据说还有送人的呢!
庾大人叫停悬赏,齐誉一脸惋惜:“早知道昨天就赶过来了,今天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呀。”
周大水想了想,又道:“无妨,你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这样吧,我帮你通禀一下,说不准庾大人会给个面子呢?”
“真是太好了,那就多谢舅舅了。”
第008章 素描猛虎
随后,由周大水带领,甥舅二人就徒步去了县衙。
路程算不上远,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到了。
齐誉背着小包袱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坐北朝南的衙门口,这是蓝山县的最高权力机关,虽然有些斑驳,却很有气势。
衙门口两侧岳立着两尊威武的石狮,朱红的鸣冤鼓也煞是醒目,透着官家威仪。
很不协调的是,那两个站岗的衙差懒懒散散,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一些风流韵事,还时不时地嘿嘿笑出声来。
见周大水前来,他们急忙端正了身体,弯着腰恭道:“参见大人。”
“嗯!”
衙差和衙役不一样,属于是编制外的闲杂人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临时工,见了像周大水这种正牌典使还是要有规矩的。
周二舅却是看也不看,只对齐誉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我会多说一些好话的。”
齐誉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有关系在就是好办事,哪怕是像二舅这种绿豆小官,也能走走后门。否则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哪里见得到官?
有点紧张,要好好地琢磨一下,等会儿见了庾大人后,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
于是,急忙搜肠刮肚地把该有的礼仪又过滤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遇事不要慌张,要多动动脑子,娘子之前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做处理事情的。
盏茶工夫后,周大水就返了回来,笑道:“若以你现在的身份,怕是连这道门槛都进不了。不过有了我的美言,再加上你那封举荐信,庾大人终于赏了个薄面。”
“真是太好了。”齐誉大喜过望。
才走出两步,周大水又回过头来:“你也别报太大希望,我看庾大人的兴致并不高,你要多注意察言观色,切不可失了礼仪。”
“外甥记下了。”齐誉点点头,又正了正衣冠。
“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先穿过了大门,再经过了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而后又越过了东西账房,最后在跨过一道拱形门之后,才到了一处庭院里,这里也就是庾大人的官宅了。
然后又是一通禀告,少倾,县太爷庾海才大腹便便地走了出来。
“草民齐誉参见庾大人。”
“免了吧。”庾海看也没看,虚手一托,又懒懒地说:“私下场合不用拘礼,坐吧。”
等庾大人落座之后,齐誉才欠着身位斜斜坐下半个屁股。
“大水,你先退下吧。”
“呃……是,大人!”
因事情涉及到年节送礼的事,所以麾下的僚属避嫌最好,眼不见为净嘛,看破而不说破才是明白人。
齐誉感觉有点遗憾,本想着让二舅在身边多给美言几句,不料却扑被喝退了。
“游学究的推介信我已看过,他说你笔法认真,在翰墨上颇有建树。”庾海淡淡地说。
庾大人不称本官反而以我自称,很明显,他这是端出了一副好说话的姿态。
不错的开场白。
齐誉连忙顺着说道:“大人谬赞了,学生年轻学浅,虽然涂鸦之作偶尔临摹,建树二字却不敢当。”
“嗯,谈吐上谦恭有礼,是个好儒生。”庾海点点头,看他的眼神又随和了几分:“是这样的,因我一个幕僚酷爱丹青,所以我就想赠他一幅画作聊供补壁,不知道你能不能作得来?”
官场的表达真是好委婉啊,送礼不说送礼,却称是聊供补壁,自己真要多学着点了。
齐誉忙道:“做不做得来,学生也不敢肯定,这要看庾大人的标准如何了。那学生唐突问一句,不知大人要得这幅画作风格又是什么样的?是山水画呢,还是花卉图呢?”
庾海摇了摇头:“山水和花卉都属于怡情之作,我这位朋友处事果断,豪迈慷慨,所以画作的风格上要显得大气一点。他属相属虎,而今年又是虎年,下个月就是他的寿诞了,到那时我赠他一幅虎啸图,岂不是相得益彰?”
“大人高见,书上有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属于是吉祥的瑞兽。画虎实在是太恰当了。”齐誉引经据典,附和道。
“说得不错,有理有据。好了,话不多说,如果你能画就画上一幅吧。”庾海和煦地说道。
“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没想到,庾大人要的竟是猛虎图。
老虎属于猛兽,身处深山出没无常,寻常百姓有谁见过老虎?真见过的,估计也去会见列祖列宗了。
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书生折戟于摘赏,原来是这么回事!
让他们凭空想象去画一头老虎,估计也只能画出来一只大猫。
而且虎是最难画出神韵的,也就是所谓的画虎画皮难画骨,气势上的笔法太难掌控了。
不过,自己有优势的。
在前世里,除了看了不少动物世界之外,还曾在动物园里见到过几次真老虎,加上自己有美术功底,即使画不出韵味,也能勾勒出个形似。
唯一的担心,就是庾大人认不认可的问题,毕竟这种画技就目前来讲太超前了。
想多了无益,先画了再说。
而后便动作起来了,先铺上一张加厚的麻纸,然后压平,轻轻落笔勾勒着虎的轮廓线。
在这期间,齐誉时不时地用小刀削一下铅笔,动作娴熟而又轻巧。
齐誉笔法很轻,画得也很缓慢,当下没有橡皮擦,画错了那可是麻烦事。
还好,今天的手感不错,一蹴而就。
再说庾大人,从刚一开始他就大感好奇,见那后生不摆砚台,不执毛笔,这种画法真是闻所未闻。
后来,他终于坐不住了,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后,就缓缓地走近前去观摩。
一看之下还真吃了一惊!
他寥寥几笔,一头雄壮的猛虎的轮廓就勾勒出来了。
快,准,精!
更吃惊的是,那头虎竟然还有一种立体感,就像是用刀子雕刻出来的一样,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再细看,这种画技和当下的传统丹青截然相反,全然抛去了意境和神似,并特地去追求形似。如果再形象一点来说,这已经超越了形似的范围,属于是逼真了。
终于,笔落画成。
庾大人看了看,心道:这书生真够聪,落款处故意留了个空,这是在为自己腾位置呀。
齐誉却想:家里穷,没钱刻印章,希望庾大人对比不要太介意呀!
二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多说什么……
“齐公子的丹青另辟蹊径,独具一格,确实另类。但是这种笔法太过诡异,我也不敢乱做评判。这么说吧,此画剑走偏锋,即使不为精萃,也算得上是匠心之作。”庾海肯定道。
“多谢大人的肯定!”齐誉闻言舒了口气。
庾海又道:“这种画技我是第一次见,不知公子师承何人?”
齐誉谨慎地回答:“不瞒大人说,这种画技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种笔叫做记号笔,是最近西洋传进来的东西,我见它涂鸦有趣就经常练习,久而久之就练成了这种笔法。”
对于记号笔,庾海自然是知道的,这笔传入大奉国也不过两年的时间,如此来看,齐誉确实是属于自学成才,看他的眼光也变得更亲切了
“就我个人来讲,对这幅作品还是很认可的。没想到在本官的辖下,竟然还有公子这等人才!”
被肯定是一种莫大的荣耀,齐誉急忙躬身致谢。
庾海笑道:“这头虎画得栩栩如生,我收了!来人,取二十两纹银来!另外,再赐绢帛半匹,以做额外的奖赏。”
齐誉略一琢磨,忙道:“大人且慢,赏赐的银子就收下了,绢帛却不敢无餍贪取。……大人若是想激励晚生,不如改赐一幅墨宝吧。”
“哦?”
穷书生不都是最喜欢财物的吗?庾海对比虽然大感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齐誉却有着自己的考量,年后的县试,这位庾大人可是第一主考官,打好关系才是上策,不要贪图那些个小便宜。
庾大人只是微微一笑,令人取来笔后,即兴写下了四个遒劲的大字:后起之秀。
很圆满,皆大欢喜。
“还有件事!”
“请大人吩咐。”
庾海正色道:“在我这幅画还未送出去之前,我不想在市面上看到有类似的作品,这样吧,就以春节为限,到了年后,公子想怎么画就自便了。”
齐誉想了想,道:“学生明白。”
物以稀为贵,庾大人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吧。
待笔墨干了,齐誉才小心翼翼地把题字以及银子纳入了包袱。
庾大人见诸事妥当,有意无意端了端茶杯。
这……
齐誉心领神会,急忙起身告辞,然后就在一个衙差的带领下走出了县衙。
今天,齐誉算是开拓了视野,也增长了见识,收获很大。
在此之前,自己对于摘赏虽然是心心念念的,却没有半点的把握。如今真正摸到了银子,才有了一种踏实感。
周二舅更加高兴,他还是比较了解庾大人的,庾海虽然算不上什么恪守的清官,但学识上还是有的。他能认可,就说明外甥画得不错。
少顷,就到了中午饭时间,二人朝着周大壮的小饭馆走去。
周大舅名叫大壮,是个粗人,什么事都是以老二为尊,对齐誉也算疼爱。
酒桌上,甥舅三人言笑晏晏,气氛非常融洽。
周二舅心细,认为外甥应该住上一晚,次日一早时再回不迟。他身上带着银子,走夜路很不安全,齐誉也欣然同意了。
“年后的县试,你表弟春生也会应考,再过两天,我就会帮你们俩寻好廪生,先把联保的事提前做了。”周大水说道。
参加科考是要请保人做保的,当然,这也是要花大价钱的。
正聊着家常,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大笑,三人一怔,纷纷朝着窗外望去。
第009章 慷慨购物
周大水把窗子推了条缝,让声音进来的更敞亮些。
“张兄,你昨天去参加道会的聚会没有?我可听说葛神仙给信徒们赐了圣水和圣药……”
“我这个月没钱交会费,所以没有资格去……”
“不行的话,就把田给卖了吧,那些个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处?”
“……”
听了一会儿,周大水就明白了大概,大厅酒客所说的,乃是一教会开坛设法的事。
他们口中的那位神仙名叫葛裘,是个老道士,道号清风真人。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另一层身份,那就是蓝田县的道会司,在本地来说颇有威望。
道会司,是管理县级道会的人,宗旨是弘扬道法感化世人。
这类机构的设置由来已久,自前朝开始,朝廷就在各地设起了道会的编制,并还赋予他们一定的权利,若遇遴通经义的人,可以直接向官府索要度牒。
道会编制也有着层次上的分别,国级为道录司,省府为道纪司、州府为道正司、县级为道会司。他们独立于行政之外,地方官无权干涉。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道教本属于文化传承,导人向善为其宗旨。不过,却也有打着道家旗号进行坑蒙拐骗的人,比如刚才谈到的这位葛神仙。
周大水的觉得,这个组织已经严重脱离了传统的道教,自创为拜帝教。据说教中还供奉了圣女,行一些苟合事,这样来看,就有点邪教的性质了。
齐誉也有些担忧:“邪教分子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大家还是能躲则躲吧,免得引火烧身。”
周大水道:“地方官无权过问,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操那份心干嘛,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即使出了事,也是由知县大人担着,咱们怕什么?”周大壮嘿嘿一笑。
“也是,吃饭。”
“……”
午饭后,齐誉特地给大舅知会了一声,说是要出去买点零碎的东西。
这是乡下人的共性,进城一趟,不买点东西似乎少点什么。
现在齐誉身上有了钱,心里就像是多了个正在膨胀的小气球,不泄点气就觉得不舒坦。
于是,逛街。
说起逛街,不由得想起后世里的女人们,她们每逢休息日,就会拼命地溜达,买不买东西还在其次,关键在于逛的体验。
而男人们恰恰相反,看好东西了直截了当,直接出手,从不磨叽。
但是,齐誉选择了前者。
县城的商铺不仅装潢大气,货物上也十分齐全,让人感觉目不暇接。
我齐誉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那块缺角的砚台是时候换掉了,于是,齐誉踱着壕迈的步伐走进了一家大气的阁楼。
这家书舍规模不小,形形色色的笔墨纸砚,文献经典都摆满了货架。
“客官想要点什么?”店里的老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换上了一张笑脸,颠着小碎步过来搭讪。
“我想买一方砚台,有没有好成色好的?”齐誉底气十足地说道。
要好的?
掌柜闻言一喜,但看到他沾满泥土的鞋子后就淡了下来,然后指着另外的一个台面道:“那柜上的东西相对便宜一些,公子不妨看看。”
这是看不起人吗?
我可是有钱人!
想到此,齐誉心里的小气球又进一步膨胀了一些。
齐誉耸了耸肩,又踏实地感受了一番包袱带来的负重感后,老神在在地笑道:“呵呵,钱不是问题,只要货足够好。”
难道看走眼了?眼前的人是个富纨绔?
掌柜的脑筋急转,脸色又再度陪笑起来。
“我说,这方砚台怎么卖?”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新到货的洮河砚,质地和做工都属上乘,仅售五两银子。”
爆!
膨胀的小气球瞬间被扎扎……爆!
汗,一块破石头竟然要五两银子?还仅售?
“咳……掌柜的您先忙,我随便看看。”
那掌柜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微笑中还带着一种令齐誉感到膈应的揶揄感。
稳住!
齐誉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笑容,又气定神闲地逛了一阵,终于……趁那个掌柜稍不留神的工夫,嗖的一声就遁了出来。
这个嘛……
不是咱不舍得买,而是城里人太不实在,一方砚台就要五两银子,这不是明显的宰客吗?
我才不上这当!
再说了,写不写得出好文章和砚台有直接的关系吗?
砚台嘛,能用也就行了,何必要花那冤枉钱呢?
有了刚才的经验,齐誉直接将那些阔绰的店面列为了暗雷区。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地摊上淘得了一方砚台,仅仅两百文钱。
看,还是省了吧?
既是购物,就要进行全方位的采买。
快到年了,要扯上一些布帛,好给家里人添几身新衣裳。
母亲的老寒腿最怕受凉,穿件皮氅应该比较保暖,于是就淘了一件。
在首饰店里,齐誉又看上了一支珠花。嗯,插在娘子头上一定非常好看。
在付钱时,磨叽了半天,终于让那掌柜答应免费搭上一对铜镯。
当返回二舅家时已到黄昏,周二舅见他大包小包地拎着,心里头反而欣慰起来。
外甥这是真得学会顾家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
在二舅家留宿了一夜,次日一早,齐誉就匆匆告了别。
摘赏的喜悦无以伦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和娘子分享,脑海里似乎看到了柳荃一脸崇拜的表情。
心气好,走得也快,手里虽然提着不少东西,却依旧是健步如飞。中午还不到,就赶回了自己的家乡——桃花村。
遥闻鸡鸣犬吠,满满的田园气息,是啊,这才是故乡应有的味道。
周氏此时正在院子里晒暖,忽闻儿子摘到了赏银,高兴地差点岔气。
她不停地摩挲着银子,嘴角呢喃的念叨着,在她记忆里,这辈子摸银子的次数没几回。
见母亲一脸满足,齐誉也非常地高兴,心里头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对于儿子买来的皮氅,周氏则是一脸心疼:“娘岁数大了,穿什么都一样,以后莫不要再浪费钱了。”话音才落,她又道:“你说,如果邻居们看到我穿这件新衣服,他们会怎么说?”
齐誉呵呵一笑:“他们一定会羡慕你有福气的。”
又聊了一阵,依旧不见柳荃的身影,周氏解释说,媳妇到田里干活去了。
想了想,齐誉决定去自家的田里看看,也顺便帮娘子搭把手。在他记忆里,原主是个从不下地干活的人,这点必须得改过来。
前脚才刚走出院门,就传来了母亲爽朗的笑声:“他二婶,你快瞧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哎呀!穿上去跟那诰命夫人似的,太富贵了……”
“……”
现已入冬,晚稻早就收割完了,乡下人为了不让土地闲置,大多都会种上一些时蔬之类的农作物。除了自家吃之外,多余的还可以卖钱。
除了菜畦,田地里还有种小麦的,它虽不是当地的主粮,却也有人常种。
江南的气候温润,春季多逢梅雨季节,小麦极易患上赤霉病,所以种植的规模一直都不大。
有风险也要种,农家人就是这样,他们只有不断地辛勤劳作,与天地相争,才能收获到生存的粮食。
现在的田间地头,仍有不少干活的农夫,他们全都一脸困惑,都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向了齐誉……
穿长衫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齐誉被看得尴尬,暗道:我很像孔乙己?
哼!
于是加快了脚步,尽快远离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柳荃的身影。
齐誉小跑过去,笑道:“这些粗活我来干吧,你先歇会儿。”
柳荃眼睛闪闪,淡淡说:“自打咱们成亲以后,你还是第一次来到地里。”嗔怨了两句,又道:“地里的山药已经不多了,也卖不到多少钱了,留着自家吃吧。”
齐誉笑道:“山药卖完了,咱可以卖韭菜呀。”
“哪来的韭菜?”柳荃一脸茫然,看了一眼绿油油的麦田后,恍然笑道:“你读书读得都五谷不分了,这是分明是麦苗,哪是什么韭菜?”
齐誉的笑容瞬间裂屏,格老子的,麦苗和韭菜怎么长得这么像?
柳荃歇住了笑,指着远处的一片田道:“那几块田本来都是咱们家的,后来因为给你治病急用钱,才不得不低价卖给了二叔伯家。”
卖地这事齐誉是知道的,那位叔伯是本家族的另一支,他的大名叫做齐秋川。
现在来说,再谈这些已经晚了,地卖都卖完了,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齐誉连忙转移了话题:“和你商量件事。”
“说吧。”
“我想把咱家的老房子翻翻瓦面,不修的话恐怕是抵不住风雪天了。”
柳荃叹道:“这我当然晓得,可咱家根本没钱,拿什么修?”
“有钱!”齐誉笑着,:“我这次运气好,摘到了赏银!”
“真的?”柳荃一脸惊喜,虽然是亲耳听到,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
看着娘子惊喜的表情,齐誉的心里偌大的满足。
“娘子……我厉不厉害?”
什么意思?
柳荃嗔了他一眼,正色道:“有了钱咱就说些正事,现在是冬天,刚好错开了农忙,确实是修缮房子的恰当时机。这样吧,改天我去买些酒菜,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
在乡下来说,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是很常见的事,就比如这修房子,只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是不用付任何工钱的。
晚饭时,齐誉又这事给周氏重说了一遍,她虽然也是同意,但心里有点小难受:这银子还没捂热乎呢,这就要花出去了?
今晚的情况好像有点变化呀!
推门而入时却见柳荃正倚坐在床头,眼光闪闪,毫无睡意。
第010章 破冰之夜
烛光摇摇,她在那里淡笑。
齐誉莫名的有点小心慌,之前时习惯了她的冷漠,此时面对这突来的温情竟然有些不适应。
“呃……我困了。”
说罢,齐誉就惶惶然脱去了衣衫,扯过来被子急忙把头蒙住,做姿佯睡。
耳边依旧是一片安静,片刻后,又好奇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却见她仍在那里微笑。
“娘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相公,你告诉我,你还是你吗?”
这话……什么意思?
齐誉的心里猛然一颤,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虽说自己尽量模仿着原主,但毕竟不是他,这种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枕边的人。
很显然,柳荃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
这要怎么解释呢?
灯还是那盏灯,却换了一条芯。
“我……当然还是我呀,。”
“不对,你已经变了。”
不知不觉间,身上已冷汗涔涔,齐誉强作着镇定。
“若说我变了也对,我投河后死而复生,观念上确实改变了不少。”齐誉含糊地说。
柳荃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到底是人是鬼?”
齐誉断然回道:“我当然是人了!你看,我还有影子呢!”
“和之前说比,你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你实话和,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不要拿什么庄周梦蝶的话来糊弄我。”
识字的人就是不好糊弄呀,连这典故都知道……
要怎么解释呢?
柳荃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
齐誉觉得一阵儿头大,正感无解时,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另一个典故。
“娘子,你可曾听说过咱们大奉的开国皇帝,有一个一梦通五经的故事?”
“嗯……听说过。”
这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称得上是妇孺皆知。
据传,大奉开国皇帝李重九,原本是个斗大字都不识的白丁,然而有一天他在面见群臣时,众人惊奇地发现今上突然出口成章,满腹经纶。
对此,皇帝笑称:朕一梦通五经,经圣人在梦中的点拨,已经胸存翰墨了。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八卦版本,说皇帝识字,并不是因为圣人托梦,而是皇后在偷偷地教他,为了顾及帝王的颜面,所以才编排出了一梦通五经的说法。
孰真孰假,自然无人得知。
不过,谁都知道皇帝是金口玉言,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所以,一梦通五经的说法在某种意义来说,是可信的!
齐誉也想借鉴一二……
“我那天落水后垂死挣扎,迷迷糊糊中似乎受到了某种当头棒喝,突然多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头脑居然变灵活了,就像是在河水里做了一场梦一样,一梦通五经大概也是如此吧。”
“这是真的吗?”柳荃听得半信半疑。
“当然啦!”
这个说法虽然有些荒谬,但却是有据可考,而且还是出于本朝的开国皇帝之口,似乎……有些可信。
“娘子,我依旧是我,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若说变了,也应该是我变成熟了吧。……以前我太过混账,不如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齐誉真情流露地说。
“重新做人……”
算了,就这样吧。
即便被水鬼换了,也总比以前的要好……
只要他能好好地过日子,还求什么呢?
见娘子似乎信了,齐誉才松了口气,其实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经过了这次沟通,两人的隔阂才算是真正消除了,柳荃的眼睛里也多出了温柔的光彩。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对我好一点,我就知足了。”柳荃幽幽道。
“一定会的!”齐誉决然道。
“之前时,本来我已经彻底绝望了,谁知你居然转了性子,又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齐誉听得酸楚,动容地说:“娘子,我非常珍惜咱这个家,特别是你!你放心,我会上进的!”
柳荃闻言一颤,眼睛里泛起了幸福的泪花,身体也盈盈地靠了过来。
不再犹豫,伸手,搂住。
“这样靠着你,心里感觉很踏实,也很安心。”
“娘子……”
“不要说话……”
……
寒冰不会断流水,枯木亦会再逢春。
灯熄灭了,月亮也很识趣地躲到了云彩后面。
对于齐誉来说,这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夜晚。
雷霆雨露,尽是甘霖,终于不用再念九九乘法表了。
……
第二日,如沐春风的柳荃神采奕奕,一大早就怀着愉悦早起来忙活。而齐誉则是哈欠连天,不停地揉着黑眼圈,还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大蛮腰。
忙正事。
当下的要务就是翻修老房子,越往后拖,天气就会越冷,所以宜早不宜迟。
柳荃的嘴巧,在周围的邻居家逛了一圈后,就联系到了愿意帮忙的人。现在是冬季,刚好避开了农忙,所以请人比较容易。
有银子就有底气。
周氏难得地慷慨了一次,嘱咐柳荃要准备一些大肉菜,免得被人背后说是小家子气。
这些事自然难不住柳荃,她去了趟集市,就把所需的菜肴准备妥当了,另外还买了一些招待用的水酒。
修房子的进展很顺利,也就几天时间,基本的修葺工作完成了。
不仅翻新了旧瓦面,还在院子里铺设了大青石,看上去焕然一新。
齐誉家本属于特困户的那种,这番大手笔下去,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其中就包括了齐家家族的人。
对于齐誉家的咸鱼翻身,邻居们大多持宽慰态度的。但也有少数人认为,齐誉这是走了狗屎运,侥幸摘得了那笔赏银才有了今天。
但是,没人敢明着说。
知县大人的墨宝在那挂着呢,后起之秀!这里面的赏识意味,不言而喻。
齐誉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还想用这幅墨宝的影响力,来改变别人对自己之前的不良看法。
官老爷的一句话,能顶得上老百姓的一万句。
棺材店的钱掌柜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先是纠结了一阵儿,而后便主动托人来找柳荃说和,说是想化解之前的矛盾。
柳荃很大度的说,那些不愉快就像是昨天的老黄历,已经翻过去了。
总体来说,家里的一切都是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
这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已故严夫子的遗孀——秦氏。
柳荃表现的很热情,拉着老妇人的手就往堂屋里让。
“我今天是特地赶过来致谢的,之前幸亏得到齐娘子的点拨,这才避免了被人吃绝户;公子所送的挽联恭敬有加,看得出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老妇人在这里多谢了。”秦氏真诚地说道。
齐誉笑道:“婶婶言重了,严夫子为人诚恳,我作为晚辈后生,理应尊敬才是。”
秦氏笑笑,又道:“听说因为我家的事,你家还被钱掌柜寻了麻烦,想想真是过意不去啊。”
齐誉一叹,道:“相邻之间一时龃龉,没必要放在心上,况且钱掌柜现在已经主动示好,依我看,就事就这么算了吧。”
秦氏点点头,表示认可。
而后,她又从随身篮子里取出来几本旧书:“这些是我相公生前时整理出来的,名叫《小注》。这里面收录着历届科考的题目以及注解,听说公子年后应考,不如就赠于你吧。”
齐誉大喜,接过来后连连致谢。
原主虽曾上过私塾,但长大后都是自习,从未有人指点过学问,这本《小注》的意义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秦氏并没有逗留太久,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齐誉夫妇刚把她送到了大门外,居然碰到了前来的孙大财。秦氏见有客来,示意不必再送,独自离去了。
“阿瞒呀,最近忙什么呢?”
“不忙,姐夫有事?”
姐夫怎么突然变和蔼了?身躯还弯得跟那小鹌鹑似的,谦恭了?
孙大财呵呵一笑,和煦地说:“我听说你得到了县太爷的赏识,就跑过来给你道声喜,顺便也观瞻一下庾大人的墨宝。”
“……好吧,姐夫请进。”
周氏虽然人在屋里,对窗外却听得很清楚,女婿才刚进了门,她就冷脸道:“哼!你倒是嘴巧,找你借钱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和气?”
孙大财也不生气,陪笑道:“岳母大人说笑了,咱们是亲戚,偶尔磨磨牙也是正常的,不必介意嘛。”
柳荃似不经意间地走前了几步,拉了拉周氏的手,提醒了一句:“娘啊,姐夫今天来得比较仓促,您不介意吧?”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呢?
周氏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这句话本是儿子在上次找女婿借钱时说的话,本意是自己来得匆忙,忘记带礼物了……
龟孙子!这是在故意欺负自己眼神不好吗?还好媳妇提醒地及时,否则,又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我说,你空着手来的?”
孙大财的脸色立即晴转多云,不过,当他看到庾大人的那副墨宝后又多云转晴了。
传言是真的,小舅子果然是走了狗屎运!
“娘啊,我今天确实仓促了些,下次一定补上,我说到做到!”
“下次?还好,你没说事下辈子。”周氏哼了一声,又嘟囔道:“看来我这闺女是白养活了,两口子全都是甜嘴巴,实际上却没一个有孝心的。”
孙大财也不生气,只是一脸陪笑。
“姐夫,庾大人的墨宝你也看过了,现在没事了吧?”齐誉觉得反常,故意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有点事,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孙大财干笑了一声,眼光闪烁起来。
姐夫是个市侩人,只有见到钱的时候眼睛才会放光,他如此神情,莫非是看到钱了?
说到钱,,咳咳!
齐誉谨慎道:“事先说好,我可没钱借你……”
“你说你没钱?”
谁信!没钱你能修房子?
“我并不是找你借钱的。”
那就好,谈钱伤感情啊!
“那又是什么事?”
“我听说你最近学了一种画技,我呢,想蹭蹭你的光,想让你帮我画幅画。”孙大财打着哈哈道。
居然是求画!
第011章 小有名气
姐夫过来求画,也不是什么大事,按常理来说答应他也就是了。
可自己之前已经答应过庾大人了,年前时是不能动笔的,也就是说,绘画的事也只能等到年后了。
“姐夫,你想要幅什么样的画?”齐誉先问道。
“哦,好像有一个名叫什么《岁寒三友》的图,听起来比较雅气,我就选这个吧。”
岁寒三友:松、竹、梅。
这并不是一幅画。
姐夫是个开干货店的小贩,居然知道岁寒三友,真有点让齐誉刮目相看的感觉。
不过,他的这种附庸风雅,却给人一种张飞绣花的感觉,不太匹配。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答应他就是,也就搭副笔墨的事。
“这事没有问题,但要等到年后才行。”齐誉点头道。
“年后?这么久?”孙大财的笑容一凝,又变回了刚才的阴天,不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期期艾艾地说:“我说妻弟呀,你就不能今天现作吗?我还想着过年时挂起来呢!”
齐誉解释道:“姐夫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为难你,而是之前曾答应过庾大人,年前时我是不能动笔的,所以只能拖到年后了。”
“知县大人?……他的命令确实不能不从,那就,改在年后吧。”
“姐夫真是个通明人。”
孙大财也不吃饭,揣着遗憾急匆匆地离去了。
姐夫刚走,柳荃就道:“这件事肯定有什么猫腻,就姐夫这点小墨水,估计他连岁寒三友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要挂在家里?依我看呀,他若不是拿去卖掉,就是受人之托来索要的。”
这话也有道理,姐夫是个拜金的人,他若求个财神之类的画还说得过去,岁寒三友嘛……
周氏叹道:“算了,既然他开口要了,你就给他,这样也显得你姐姐在娘家这头有面子。”
齐誉应了声,笑道:“求画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怎么不过来说呢?那才显得有面子嘛!”
有一点他没说,齐兰过来属于是走娘家,绝不会因为没携带礼物而被数落了。
这虽是一件小事情,但还是被人传开了。
和孙大财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全都放弃了索画念头,人家亲姐夫都要不到,何况他人?
齐誉也因此小有名气了,给人一种小才子的感觉。似乎,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穷书生已经被人遗忘掉了,再也没人提起。
关于齐誉家的变化,齐家本族的人也注意到了。
这一天,老族长齐竹常过来了。
在印象里,他是个没有大事不登门的老长辈,自他的干咳声在院子里响起,齐誉就蹙起了眉头。
随他同来的,还有旁支的叔伯齐秋川齐二叔。
齐竹常是家族里辈分最高的人,族里的大事都需要和他商量,才能算做定论。
而齐秋川的口碑就不太好了,简单来说,他是一个很喜欢赚人便宜的人,仗着膝下的儿子多,还经常做一些欺负人的事。自家的田就是卖给了他,还是以‘人情价’。
齐誉忙着让了座,柳荃忙着奉茶,而周氏则是象征性的陪坐在下首的位置。
媳妇悄悄告诉周氏,多听少说,最好不说。
老太太想了想,恍然地点点头。
“两位长辈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齐誉问道。
齐竹常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新修的屋顶笑道:“听说老房子翻了瓦面,我就过来看看。你说,像这种用人的活,怎么没找族里人帮忙呢?”
找族人?……帮倒忙吗?
齐誉嘴上不说,但心里头对于这类马后炮的姿态还是颇有微词的。
周氏谨慎地说:“现在不是农忙,人也比较好请,所以就没麻烦族里的人。这房子年岁久了,再不修的话,恐怕是撑不住风雪天了。”
“嗯,还别说,这房子修得真不错,院里还铺了青石,估计这没五两银子下不来吧?”齐竹常笑道。
“差不多吧,算上酒肉钱,用去了差不多六两银子。”周氏一脸肉疼地说着。
六两银子?
齐誉果然是赚到钱了!
齐竹常和齐秋川互看了一眼,然后各有所思。
柳荃添了些茶水,借机又问:“两位长辈今天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房子吧?”
问得很直接,齐誉笑着瞄了娘子一眼。
老族长先是一怔,干咳了一声才道:“是这样的,前几天,老陈家重修了祖祠,祠堂里的栋梁门窗全都刷了朱漆。咱齐家在咱村也算是大族了,总不能被陈家给比下去吧?”
“所以呢?”柳荃顺了一句。
“所以我就想,咱齐家的祖祠也要修缮一下。”
这是攀比吗?
齐誉挠了挠头。
紧接着,齐秋川说道:“我俩这次过来就是想打个招呼,修祠堂是家族里的大事,按照规矩,每家每户都要公摊银子的。”
商量都直接免了,改为直接来打招呼了。
提到钱,柳荃就直接问道:“要出多少钱呢?”
齐竹常道:“齐家三支,每一支出五两银子。”
三大支,齐誉家是长支,只不过一脉单传人丁不旺而已。而其他的两支户头多,这种出资按支不按户,很明显是吃亏的。
再说账目,一支五两,三支就是十五两了,能用到这么多的钱?
这就不是攀比这么简单了。
想到此,柳荃忙对相公眨了眨眼。
齐誉会意地点点头,变得沉吟起来。
“族长打算怎么个修法?”
“和陈家一样,刷刷漆,做些修补。”
据柳荃所知,陈家修补祠堂总共花去了不到四两银子,怎么到了齐家就需要十五两了?
别说三支了,自己一家的出钱就足够用了。
那多余的钱,岂不是落入了操心人的手中?
齐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二老这哪是为了祖宗操心呀,分明就是觊觎自家的银子。
古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想到自己赚点小钱还被惦记上了。
柳荃笑道:“要么这样,修祖祠的事由我长支来做,到时候花多少钱,我会记在一本账上,每支公摊了也就是了。我估摸着,最多每支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齐秋川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可不行!你们家虽是长支,却没有老一辈的男子,修祖祠这种大事岂能由你们后辈来做?”
齐竹常也道:“确实不妥,这种事必须要由长辈们操心,你们年轻人经验不够。”
柳荃一笑,道:“那也行,就由你们长辈们来做,我只提一点要求,就是要监督采买。”
娘子这是在索要监督权呀。
齐誉也不插话,明显是有默许的意思。
齐秋川断然拒绝:“哪有晚辈监督长辈采买的道理?这要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被人笑话?”
这样就谈不拢了……
齐誉正色道:“我觉得吧,咱们实在没必要去跟陈家攀比,真若要修祖祠的话,不如翻翻屋顶,干点实在的事。”
“修瓦面?”齐秋川一愣。
齐誉点点头:“不错,前几天我路过时看过了,祠堂屋顶的茅草全都已经腐烂掉了,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祖祠的面积很大,真要翻瓦可就是大工程了,没有个十几两银子还真下不来。
主要是,那种活不仅操心费力,还没有油水拿,哪有刷刷漆来得简单?
“你说错了!我也看过了,祖祠的瓦面目前还好,确实没有必要去修。”齐秋川道。
“呵呵,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真若碰上个风雪天,真有可能会塌的。”齐誉又劝道。
“怎么?你还怀疑起二叔我了?告诉你,我吃过盐比你见过的米都多,我说不会塌就绝不会塌的。”齐秋川哼道。
柳荃插言道:“那万一塌了呢?”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从没看走过眼,若真是塌了,我就一头撞死南墙。这回信了吧。”
齐誉道:“信了……”
齐竹常敲着桌子道:“不要扯那么远,还是说正事吧,阿瞒呀,这笔银子你到底掏不掏?”
“我没说不掏呀,只要让我娘子监督采买,花多少钱我都会出。”齐誉笑道。
这话已经很露骨了,就差后面一句没有明说了。
“哼!”
……
最终,齐誉没有妥协,齐家二老也怀着愤懑悻悻离去了。
齐秋川暗自思量:齐阿瞒确实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齐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娘子说得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以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才被他们吞掉了田地,如今岂能重蹈覆辙?
对坑过自己的人要多加防备,而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则要心怀感恩。
摘赏的成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要多亏了游掌柜的举荐,对于他这种仗义人,一定不能失了礼节。
所以第二天一早,齐誉就买了一些礼品,去感谢鹿鸣书舍的掌柜游祥。
“是贤侄来了啊,快请里边坐。”
称呼又变了。
最初为先生,然后为公子,再到现在的贤侄,循序渐进。
不过,这也说明了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游叔先请!”齐誉拱手一笑,顺便把手里的龙井茶递了过去。
一声游叔,直让游掌柜心中一叹:真是个上道的年轻人,难怪知县大人都会高看一眼。
茶叶算不上好,却含着齐誉的感恩之心,这才是让游掌柜真正高兴的原因。
齐誉呵呵一笑:“若非游叔的提携,小侄我是没有机会摘到那笔赏银的。”
“贤侄不必自谦,机遇是一个方面,但关键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运气一说,不过是一些心怀嫉妒的人的风凉话罢了。”游祥笑道。
齐誉点点头,示意受教。
游掌柜又道:“绘画不是主业,贤侄还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科考上来,某个出身才是正道。”
“不瞒游叔说,年后的县试我已经着手准备了。”
“这就对了!”
又聊了一阵,齐誉正要告辞,一瞥间却被怔住了。
第012章 为她写真
却见,两个孪生小童正在店里跑跑跳跳,他俩手里各拿着一支破毛笔,跑到哪画到哪,调皮的很。
这俩是游掌柜的两个孙子,他成家比较早,四十多岁就过起了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
“呵呵,小孩子不懂规矩,让贤侄见笑了。”
“怎么会,小孩子活泼一点才好,身体才会结实。”
齐誉看似有意无意地说,眼睛却一直盯着孩童手里的毛笔。
却见那笔锋滑过,就留下了一道蓝色墨迹,乍一看,有点像后世里的钢笔墨水。
仔细看却又不太像,更像是涂色用的颜料。
传统的染料不是这样子的。
“游叔,这种色彩看起来鲜艳夺目,是什么颜料?”
“你说这个呀,这是西洋颜料,色彩鲜亮却不怎么实用,比咱们本土的彩墨要差。”
“又是西洋货?”齐誉一怔,好奇地走过去看。
“当初我见它色彩光鲜,就买下了一些,本想推荐给做陶瓷的窑匠绘制青花用,谁知这颜料根本耐不住火力,高温一烤色调就有变化了。”
勾勒青花瓷?
确实驴头不对马嘴。
其实,齐誉已经辨认出来了,这是一种彩绘用的颜料,只是老掌柜不知道罢了。
如此看来,西洋诸国的文化产业也已经全面复兴,连绘画用的颜料都开始批量生产了。
此外,我朝和外国的贸易往来也越来越热络,各种新生事物时不时地在国内冒出来。
呵呵,这种颜料似乎只有在自己的手里才能焕发出应有的光彩。
素描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固色不行,时间久了就花了,不能作为成品画来储存。
彩绘就不一样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游叔,你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颜料?”齐誉一笑,问道。
游祥颇为懊恼地说:“还有不少!都怪我一时贪心,着了城里那老奸商的道,说什么适合青花瓷……”
“不瞒您说,这种颜料是绘画用的,并不适用于烧窑,不是颜料不好,而是您把用途给弄错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曾听一个市舶司的小吏说,这种颜料可以绘制一种名叫蛋壳的画。”
蛋壳?
齐誉不禁笑了。
游掌柜所说蛋壳画,应该就是指西洋的早期的蛋彩画,或许是通译上出了问题才这样叫的吧。
“游叔,你把这颜料卖给我吧!不仅蓝色,其他颜色我也要了。价钱方面嘛……咱们这么熟的关系,您看着收就是了。”
“可别这么说,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要不然,这东西只能烂在我的手里了。”
游掌柜挺意外的,他没想到齐誉还懂得西洋画的,不过在想到他之前摘赏的事之后,又感觉恍然了
老掌柜拿出了诚意,这次真就只收了个本钱。
皆大欢喜。
怀着愉悦的心情,齐誉离开了鹿鸣书舍,又走进了一家做笔的小坊。
笔匠,是对制作毛笔的匠人的简称,属于是干精细活的特殊职业。
一支好笔,制作起来是很有讲究的,从最初的选毛再到梳毛,到最后的切定笔形,样样都需精细操作,手一哆嗦就只剩下悔恨了。
店家很和蔼地接待了他,一边介绍着产品,一边妙赞着自己的手艺。
“掌柜的,我此来是想找你定做一种特殊的笔。”
“哦?那怎么个特殊法呢?”
“它属于一种画笔,笔锋比较平齐……”
“……”
这种未知的画笔很难让人解释,但齐誉还是耐着性子表达清楚了。
没办法,谁让当下只能买到颜料,却买不到画笔呢?
也只得定制了。
之前曾对庾大人承诺过,不年前时不能再作素描,可彩绘不在其内呀!
想要赚钱,就要多想方法。
自己这副娇惯的身板是干不了力气活的,那样也暴殄了原主的好相貌,从现实上来看,画画是唯一可行的途径,比抄书更有前途。
齐誉交了画笔的订金并约好交期,然后就在那掌柜诧异的目光下离去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下旬,准确来说是腊月二十三。
这天是小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每逢小年,帝王家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大礼,民间对这个传统节日同样也很重视。
虽说各地的风俗略有不同,但意义上都是一样的。
就拿齐誉所在的永川府来说,传统习俗就保留的比较齐全。
小年这天,屋里屋外都要打扫干净,俗称扫屋;而大户人家则会挂上大红灯笼,增添节日的喜庆。
美食是必不可少的,北方包饺子,南方做糍粑,全家老小开开心心地吃上一餐。
诸事忙活完了之后,还要进行洗浴,寓意是洗掉昔年的之诟,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祭祖也很重要,虽比不了清明节时的隆重,却也要做得体面一些。
然后就是祭灶神,这更是有讲究的,除了必须的供菜和香火之外,还要多摆上一些麦芽糖,寓意是让灶王爷吃了糖之后嘴巴变得甜一点,上天之后为民间人光说好话,不说坏话。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齐誉烧了金元宝,又焚了香,虔诚拜了拜,就算是礼成了。
“相公,你说灶王爷上天之后会帮咱家说好话吗?”柳荃怔怔地望着天空,一脸担忧地样子。
“当然,他老人家吃了咱家的糖,嘴巴就短了,不帮咱说好话怎么行?”齐誉笑道。
“我还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柳荃蹙了蹙眉,低声说:“我是担心,万一天上的神仙看不惯你,会不会一怒之下惩罚你?”
这……怎么可能?
原主虽然混账,但远远没达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我遭天谴?这绝不可能!
“娘子,神仙虽然手段厉害,但也是讲道理的,他们只对大奸大恶才会做出惩戒,至于我嘛,远远还不够格。”
“嗯……”
话虽这样说,但柳荃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听老人们讲,在六月天打雷时,雷公可是专劈妖魔鬼怪的,……水鬼也是鬼呀!
齐誉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两人的思路压根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中午饭吃的是饺子,肉馅的,这是中华民族公认的节日必备食品,没有之一。
每逢岁末之际,每家每户都喜欢做总结,周氏也是如此:“这一年来,咱家总体上来说还算走运,你们俩不仅成了亲,阿瞒的病也变痊愈了,然后又翻修了老房子,相比去年确实好了不少。”
齐誉呵呵一笑:“咱家以后会越来越好,娘一定有享不完的福。”
“我享福?唉……”周氏一叹,“咱家哪里都好,就可惜人丁不旺。”
“人丁?呃……”
柳荃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周氏似乎有些着急了。
结婚的这半年来,原主一直疯疯癫癫,都没有碰过自己的媳妇,这哪来的怀喜?
而自己又是刚刚接盘,目前才进行了初步耕耘,距离收获还远着呢。
齐誉尴尬一笑,禁不住朝着柳荃的小腹处看去。
柳荃羞红了脸,不敢说话。
确实有点尴尬,这话怎么说都觉得别扭。
“娘子,你到厨房里帮我拿点醋来,吃饺子嘛,离了醋怎么行?”齐誉故意引开话题。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醋了?”柳荃才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问。
“醋是开胃的,有助于消化,吃了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嗯……”
饭后,齐誉没再闲聊,而是神神秘秘地钻去了书房。
现在画笔和颜料都已齐备,可以尝试着创彩绘的画了,这是自己唯一的小优势,不能不上心。
开山之作要画点什么呢?
最好是一幅有意义的作品,……
两个时辰之后,齐誉满意一笑,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画笔。
烛光下,一个温婉可人的小妇人跃然于画纸上,她慵懒地躺着,露出了半抹香肩,娇好的容貌艳若桃李。
娘子的写真和本人一样好看!
离开书房的时已是深夜,柳荃还忙着缝制新衣服,这是为过年准备的新装。
“娘子……”
“咋了?”听他语气怪异,柳荃抬起头来。
“告诉你一件秘密,我把一个貌美的女子融入到了作品当中……”齐誉淡淡一笑。
“那人是谁?”柳荃俏眉一凝,眼睛连闪了几下,然后又看向了床底的某处。
“就是她!漂亮吧?”
唰!一幅彩画缓缓打开。
“啊……”
“好不好看?”
齐誉露出了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柳荃扭过头去,红着脸嗔道:“你怎么把我画地这么露骨,羞死人了。”几息后,她又好奇地回过头来说:“这是什么画法,看上去不太像是用毛笔绘出来的。嗯,你还别说,画得还真挺像的,就跟那镜子里照出来的人一样。”
被夸者开始得意起来……
对于这幅画,齐誉算是下了功夫,他先用铅笔勾勒轮廓,然后再用画笔涂彩,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尽量地做到精益求精。
“娘子说得很对,这是外洋的绘画风格,确实不是传统的毛笔画。”齐誉点点头,又深情地说:“这是我的第一幅彩绘作品,意义非凡,所以才想着画你。”
柳荃一脸幸福,笑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佛曰:不可说。
齐誉只得自圆道:“镇上的游掌柜最近进了一批西洋货,包括这些画画用的颜料,我按照使用说明,试了几次后就慢慢地摸索出来了。”
柳荃的心思全在那副画上,随口嗯了一声,又笑着说:“这幅画我要留下来好好保存着,等我老了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女人们呀,都喜欢留住青春,留住美好的回忆。
“娘子,咱娘今天暗示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她说,咱家人丁不旺。”
柳荃啊了一声,刚刚恢复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正要手脚不老实,齐誉忽感牙齿一阵酸疼。
怎么回事?难道是吃醋吃得?
第013章 突现情敌
之后的两天,齐誉家每天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些都是村里的邻居,倒没外人。
快到年了,是时候准备春联了,这是过年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在城里,人们可以直接去文舍购买,而在乡下就只能去找读书人来写了,而齐誉刚好是这一类人。
周氏对前来求字的邻居都非常热情,家长里短地攀谈着,还时不时地问上一句,自己身上的新衣裳是否得体。
乡邻们自然是稀里哗啦地夸上几遍,好不容易摆脱了周氏的纠缠后,急忙拿着春联离去了。
出门前,他们才想起来,怎么忘记夸齐誉了?人家才是正主呀!
然后又是一通赞美。
虽然看不懂写得什么,但关键是人家不收钱呀,好听的话自然要多说一些。
在把最后一个邻居送走之后,齐誉突然露出一副诡异的表情,还拍着腮帮子,嘴里不停地磨牙。
柳荃看得不解,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昨天吃醋时酸到了牙齿。
真是活该,不能吃酸的还逞能!
齐誉也感觉诧异,这陈年老醋怎么这么厉害,都过了过了一个晚上了,居然还没散去!
莫不是要走诡异的事情发生?
果然……
次日一早时,这个预感就得到了验证。
而且,来得还很突然。
齐誉消化着食,在大门外踱步背诗,耳边倏然传来了几声鞭响,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却见远远地驶来了一辆大气考究的马车,青布垂幔掩着,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出行。
少顷,赶车的车夫跳下了车辕,在左右邻居打听过后,竟在齐誉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有朋自远方来?
车帘被撩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哥,他身穿锦袍风度翩翩,一把折扇摇来摇去很是惹眼。
寒冬腊月天,他拿把扇子呼扇啥呢?
还有,他怎么不流鼻涕呢?
正分神发怔,却见那公子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这位兄台,请问这是齐誉公子的家吗?”俊俏公子拱手一礼,文质彬彬地问道。
“不错,在下就是齐誉,不知有何指教?”
那公子点点头,环顾了一圈这处院落后,轻轻叹了一声。
齐誉蹙了蹙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公子道:“在下殷俊,哦……见过齐兄。”
“好说……”
齐誉也不托大,随之拱手还礼,刚欲请他进屋奉茶,却见他的眼神不停地翘盼,看起来有些反常,于是又把即将出口的客套话给咽了回去。
这个人是生面孔,确定没有见过,自家亲戚中也没有殷姓的人。也就是说,这公子既不是客人也不是朋友。
但是,他却一直朝里屋头凝望,是何缘故?
读书人讲究非礼勿视,哪有这样瞪着眼睛乱瞅的?
嘶!该不会是踩点的盗贼吧?
到年了,处处都要防着点,尤其是这种人。
“殷公子,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路走来,顺便看看农家风情。”
“看风情?”
既不认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人不正常!
保险起见,齐誉直接下了逐客令:“既然没有要事,阁下就请自便吧,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忙,就不挽留你了。”
“且慢!”
“何事?”
“哦,听说齐兄习得一手妙笔丹青,殷某想请教一二。”殷俊笑了笑,又补充道:“在下也有着绘画的爱好。”
“抱歉,我已经封笔了!”
“哦,咱们只交流心得如何?”
说得那么亲切,咱们很熟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贼!
“不好意思,最近我正忙于功课,没有时间探讨杂学。”齐誉断然拒绝。
“哦,齐兄真是用功。”殷俊讪讪一笑:“快到年了,我就顺便问个安吧,齐老太太可好?”
“有劳挂念,家母安好。”
“嫂夫人可好?”
“有劳挂念……咦?”齐誉一怔,冷脸道:“你什么意思?”
殷俊笑道:“礼貌问安而已,齐兄以为是什么?”
“哼,我娘子很好,非常好。”
“噢,傻人有傻福啊!”
什么意思……
齐誉的脸绿了绿,显得有点不正常。
“阁下还有……”
殷俊呵呵一笑,打断他道:“我听说嫂夫人目前还无子嗣,不知是何缘故?”
这是在暗指自己吗?
过份了!
“阁下还请自重!我还要忙,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又是一道逐客令下达,但殷俊依旧纹丝未动。
脸皮真厚!
“阁下还有什么想说的?”齐誉不耐烦道。
殷俊一叹:“我是真没想到,她竟然嫁到这种贫寒之家,舍美玉而求顽石,不是蠢又是什么?”
这句话有明显的弦外之音,最明显就是在讽刺自家贫穷。
莫生气,不理他就是了!
齐誉正要关门,却听他又道:“一个穷人家而已……”
“而已?贫寒怎么了,还不照样能过日子?我告诉你,乡下人能进能退,读书有志破万卷,置锥无地可躬耕,过得比你们舒坦。”
家有几亩薄田,读书不行咱就种地,你们城里人呢?有地种吗?
馋死你们!
殷俊哂笑道:“你说错了,我听说却不一样,乡下人读书都很不容易,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有句诗说,劝君莫将油菜炒,留于儿孙夜读书,这才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吧。”
齐誉哼了哼,负手道:“兄台似乎对穷苦人家有些错误的认识呀!岂不闻,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连我朝的开国皇帝也只是个放牛娃的出身。这就是: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明白了没?”
殷俊一怔:“听你的意思,莫非也是想谋个功名身?”
“当然!哪个读书人不想入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齐誉也不例外!”
“好志气!不过,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劝,你不妨听听,科举之路耗费巨大,绝不是你这等家境所能负担得起的。”
“你看走眼了,本公子并不差钱,殷兄还是收起你的优越感吧!”齐誉淡淡道。
“那好,我年后时也会参加县试,咱们不如比比高低,嗯……希望你不要被我落下太多。”
齐誉反而笑了:“我当你是举人老爷呢,原来也是一介白身呀,比就比,还怕了你不成?”
“好!考场上见,殷某告辞。”
“不送!”
这人大老远地赶来,问这问那,又和自己考场相约,这是到底是搞得哪一出?
还没弄清楚缘由,自己就糊里糊涂地应战了,感觉有点乱。
自己怎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有点……不对!
冷静下来后一想,自己是在他提到了柳荃之后才变得激动起来的。
他既然这样说了,莫非是认识娘子?
想到此,牙齿倏然变得酸疼了起来。
自己不要瞎猜,有什么疑问找妻子一问便知。
齐誉整理了一下思路,貌似淡然地走进了屋里。
柳荃此时正忙活着针线活儿,见相公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虽然打好了腹稿,齐誉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柳荃淡淡一笑,指着新衣衫道:“这身衣裳再撩几针就缝好了,你过年时好穿。”
心里头一阵温暖传来。
齐誉慨然赞道:“娘子贤惠,家里家外全都是一把好手。”
“学会巧嘴了。”
自打两人的关系破冰之后,感情上极速升华,现在的时间段约等于是蜜月期,温馨而浓郁。
柳荃收了针,道:“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嚷嚷的那么大声。”
齐誉踌躇了一阵儿,终于鼓起勇气说:“娘子,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
“他叫殷俊。”
柳荃闻言身躯一颤,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良久后,她才轻轻叹道:“你都知道了?”
茫然……我知道什么了?
齐誉挠挠头,诚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也罢,与其别人乱嚼舌根,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我确实认识他,而且还和他扯上过瓜葛。”
瓜葛?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在齐誉的脑海中掀起了轩然的绿波。
但是,几息时间过后,他的眼神又清晰起来。
要相信娘子!
“娘子请说。”
柳荃回忆了片刻,娓娓道来:“我是柳家捡回来的孩子,但是我很幸运,遇到了非常好的养父和养母。在娘家时,我没有受到过任何委屈,不仅学会了做针线,还读了一年私塾。要知道,柳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爹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对于此,我很感激……”
“在我及笄后,父亲就开始操心为我寻觅婆家,后经过媒人穿针介绍,就定下了殷家公子的亲事,那人就是殷俊。”
齐誉听得百味横陈,牙齿酸疼的也更厉害了。
“但后来却发生了意外,殷家还没有来得及下三媒六聘礼,殷俊的父亲就因急病去世了,这事也就因此耽误了下来。他悲伤之下,毅然还放弃了科考……”
“去年年初时,听说他去了一趟岭南,谁知那一带正逢倭寇祸乱,不久后就有亲戚带回了消息,说他死在了战乱里。于是,我父亲就提出了退亲,殷家母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头一说她就同意了。”
“再后来,你二舅来到我家里说媒,然后我就……嫁给你了……”
齐誉带点遗憾说:“可惜呀可惜,那小子竟然没死。”
“你说他还活着?”柳荃微微一惊,然后又淡然地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和他之间再无瓜葛,他活着又能如何?这件事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
再无瓜葛……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齐誉长舒了一口闷气。
第014章 祥和的年
对于往事,柳荃说得很坦诚,没有半点遮掩的样子。
看得出,她是真得无愧于心,所以才有勇气面对丈夫。
仔细来看,这中间确实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空口的婚约而已,况且还没正式下聘。
想明白了之后,齐誉也如释重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幸亏没多猜忌。
妻子是个很懂得持家的贤惠女子,对母亲一直都很孝顺,即使受到过委屈,也没抱怨过什么,如此良人,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正因为自己在乎,才对这个突降的情敌感到敏感。
殷俊今天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是不死心吗?
想到这里,齐誉刚挂起的微笑又变龟裂了,不论他动机如何,自己的老婆绝不容许别人来惦记!
这一点当然是自私的。
他相约考场上见,不就是想证明他比自己更出色吗?
既然彼此处于同一起跑线上,很公平,那就比比吧。
不过,任何人都可以输,唯独不能输给他,要不然颜面何存?
最起码要向娘子证明一点,那就是她嫁给自己绝对正确,前提就是要在考场上压住殷俊这个小白脸!
柳荃见他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发笑,已经猜到他在胡思乱想了。
“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没人说。是他自己找过来的,我刚才就是和他说话。”齐誉正色道。
“啊……哼!他来咱家干什么?”柳荃心生怒气道。
“我也不知道他来什么目的,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然后,齐誉就把刚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有意无意的,还是把这位情敌做了些丑化,矮,黑,丑!
有点像,武大郎?
……
“他逾矩了,哼!他若再来,你就让我当面和他理论,我倒想问问,他来此到底是什么用意!”柳荃咬着银牙愤愤地说。
齐誉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头却希望他俩永不见面。
“娘子莫气,看我年后科考时怎么碾压他,哼哼!”
“说什么话呢?你好好读自己的书也就是了,和他较什么劲呀?”柳荃忙纠正道。
“呃……娘子说得是,你都嫁给我了,他想也是白想?”齐誉又自我得意的说道。
“胡说什么!好好读你的书!”
齐誉连连点头,嘴里应着。
话虽如此,才吃过了饭,他就一头扎进书房,一心苦读圣贤书的模样,别别苗头的那点小心思跃然浮现于脸上,看得柳荃是既好气又好笑。
寒窗苦读,挑灯夜战。
不久后就要临考了,确实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自己在后世是个理科生,面对时下的科举并没有任何优势,除了多加努力之外,确实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可以看得出,殷俊的家境比较优越,以他的条件来说,定然不会缺乏老学究的指导,单这一点,自己已经落后了,不下苦功绝无反超的可能。
殷俊是因为守孝才误了科考,并不是他的学识不足,而原主之前却是连连折戟,这相比之下,自己完全是处于劣势。
要想争到那份脸面,就要看真本事了。
而自家的家境,目前只能算是暂时纾困,后面若不能寻到固定的经济来源,就会坐吃山空。
所以,还要想个赚钱的门路才行。
抄书那点报酬,也仅仅够吃喝的,科举开支巨大,单靠抄书是支撑不了的。
现实点来说,也只剩画画一条门路了。
油彩画确实是首选,因为自己擅长,唯一担心的依旧是能不能被认可的问题。
庾大人之前曾评价过自己的画,独树一帜,并持乐观看好的态度。
他的激励,就是一种参考,简单来说,可行!
先画几幅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开销路。
入乡随俗,这句话可大可小,在作品中也同样适用。
太超前的风格并不见得就是好事,不如置入一些传统元素,或许更容易让世人接受。
风格上就这么定了。
拟好思路,就开始了彩绘画的创作之旅。
题材选了两个,一雅一俗。
第一幅为《仕女图》,就画风上来说,既保留了传统国画的神韵和意境,又置入了彩绘独特的形似元素,看上去有点类似后世的典雅古风。
另一幅名唤《一统江山》,取其谐音表达出寓意,在一个古朴的大木桶中满盛着累累生姜。这幅画采用形似为主,别具一格。
题材中规中矩,新意不大。
齐誉倒是很想画几幅带颜色的作品,不过想想还是放弃了,这年头虽然没有扫黄一说,万一被说的不堪入目,岂不是弄巧成拙?
稳妥起见,还是用个笔名吧。
把二十文钱刻得木头章一盖,就变成了兴言先生的落款。
如果被骂,这和我齐誉也没有关系了。
把誉字拆分,即兴和言,这笔名不错。
次日一早,齐誉就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鹿鸣书舍,游祥掌柜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两人就改为了闭门交谈。
画作缓缓打开,游祥眼睛倏然一亮,嘴巴惊得足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噢……这西洋的颜料原来是这样用的呀!
嗯,确实和青花瓷不搭。
“画得确实妙!”
“游叔谬赞了。”齐誉自谦地笑笑,又道:“我担心这种风格过于新颖,很怕世人不认可。”。
游掌柜的心里也没底:“这两幅画和传统国画相比,风格上确实迥异,被不被认可,我也说不上来。”
“连您都这么说,我就更没信心了。”齐誉有些彷徨道。
“贤侄勿忧,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游叔请说!”
……
游掌柜认为,这种画若是挂在市面上,还真不见得有人买,那不如试试走高端销路。
高端的地方才会有高端的人。
方法可行,但这需要有人脉才行。
游掌柜笑道:“我有个好友是经营拍卖行的大商贾,我想把这两幅画交给他来运作,即使卖不到高价,多少也会有人问津。”
“这真是太好了。”
“我也不敢把话说满,成与不成还要看运气成分。”
……
于是,二人草签了一份代售协议,并写好了委托文书,做好这些,齐誉就起身告辞了。
卖画的事先就这样定了下来,成不成只能慢慢等消息。
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乡下特有的恶作剧开始上演。
小孩子们最顽皮,就喜欢把鞭炮插到牛粪上燃放,然后砰的一声,漫天飞臭,引来了中招的大人们的一顿叱骂。
这还不算最响的,爆米花出炉的声音才是震撼。
齐誉这才想起,南宋时就有了这种小吃,记载有云:炒糯谷以卜,谷命孛娄,北人号糯米花。
巷子里也很热闹,有卖头花的,捏糖人的,还时而传来吆喝声:磨剪子来……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一句古今通用的话。
在外讨营生的人们,无论是服徭役的还是做买卖的,年关前都朝家里赶。
这些人都穿着体面的衣衫,好像在外地混得很好的样子。尤其是赶年集时,久不见面的两人一碰面,就先甩出一个蛮大的哈哈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说自己今年挣了多少钱,等。
对于齐誉来说,与其在集市上商业互吹还不如回家温习功课,于是在购完了年货之后,就直接返家了。
刚进家门,却见妻子正忙着和面。
今天是年二十九,家里是要过油的。
所谓过油,是指炸制一些点心和食品,可以放到年后吃上很久。比如:馓子,酥肉,糖环,丸子,有条件的家庭还会烹炸一些带鱼。
周氏的眼神不好,这些活只能由柳荃来做,齐誉见状急忙放下东西,洗了把手就往厨房里钻。
今年是个肥年,光酥肉就炸了满满的几大碗,这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当然,这需要家底来支撑,没有钱的话只能去啃冷窝头了。
过完了油,柳荃就忙着打扫院子,齐誉则是张贴春联。
对联是自己写的,不用花钱去买,这是读书人难得的方便之处。
年三十也是有事做的,比如说要打满水缸,家里家外都做好清洁,还要收起针箩。大年初一是不能打水的,也不能动扫帚和针线。据说这是老天爷想要让人们好好地休息一天,所以什么活都不能干。
守岁是传统习俗,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辞旧迎新。
桌子上摆满了供菜,有敬天地神仙的,也有给祖宗享用的,至于他们有没有吃到那就不知道了。
私下里,柳荃还偷偷给灶王爷多加了几道供菜,希望他在天上给相公多美言上几句,莫让雷公一生气收了他……
周氏很早就换好了新衣裳,一脸笑意地端坐着。
夜半时,一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新的一年开始了。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是要相互拜年的。
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洗去了风尘,换上了体面的衣裳,尤其是久处田间的少妇们,在梳妆打扮之后,就跟是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小媳妇们是焕然一新,那娘子柳荃就属于是眼前一亮了。
老婆鹤立鸡群的感觉,让齐誉非常受用,脸上一副也是咱命好没办法的咋样。
下午时,拜年渐渐停歇,周氏也开始商讨着年后的待客事宜。
明天是大年初二,按照习俗,齐誉要和柳荃是到岳父家去走亲戚的。姐姐齐兰则是约好了初三过来,这样刚好错开。
准备礼品还算丰厚,但齐誉还是有点担心,之前和岳父家闹僵,明天见面时会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要知道,在回门宴时,原主可是发疯掀翻了大桌子,闹得是鸡飞狗跳。
这矛盾还能化解地开吗?
第015章 翁婿释嫌
大年初二,柳荃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这是她成亲后的第一次归宁,自然要穿得体面些,表明自己在婆家过得很幸福,不让父母挂心。
挽起发髻穿上新衣,插上相公送的珠花,戴上铜镯,再薄施一层水粉,一个艳若桃李的俏媳妇就呈现出来了。
“好看吗?”柳荃见相公不赞,故意提醒了一句。
“……当然!就跟那月亮里的嫦娥似的,都快迷死我了。”齐誉反应过来,忙赞。
柳荃嗔怪说:“就会巧嘴,你又没见过嫦娥长什么样,怎么知道她迷人的?”
“呵呵,嫦娥再美,也比不过娘子的一点零头。”齐誉的嘴巴像吃了蜜似的。
“我现在还年轻,等变老的时候,估计你就懒得看了。”柳荃嗔道。
“怎么会呢!”齐誉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两人之间只有真心相待,才能天长地久。”
虽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听起来很暖心。
“说点正事吧。”柳荃侍候着他穿上新的衣衫,嘴里叮嘱着:“今天咱俩属于是走新亲,你要多注意礼仪,即使被父亲责怪两句,也不要再瞪眼发脾气了。”
“娘子放心就是,我今天就是想着化解之前的矛盾,绝不会再惹乱子了。”齐誉正色回道。
“那就好!”
娘子的针线就是好,新衣服做得是既合身又雅气。原主的相貌本就英俊,如今再穿上新衣,更显得清雅隽秀。
人靠衣裳马靠鞍。
今天的齐大郎确实一表人才。
虽然在回门宴时得罪了岳父,却也没有恶劣到断交的程度。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天下间哪有爹娘真生儿女的气的?
过年是化解矛盾的最好时机,相邻亲戚都是如此。
换句话说,如果过年时连亲戚都不走了,那就是真断亲了。
柳荃琢磨了一会,又叮嘱:“到时你多看我的眼色,拿不定主意时就少说话,由我来圆场。”
“嗯,我记住了!其实,我已经为岳给父大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后,齐誉钻进了书房,再出来时,他的手里却多出了一条画轴。
“走吧……”
夫妻二人收拾好了礼篮,然后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柳荃又嘱咐周氏说,锅里有烙好的饼,一直还煨着,中午时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出了门,却遇到了几个同样走亲戚的小媳妇,她们先是瞥了一眼柳荃的礼篮,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齐家娘子真是好看!
漂亮的新衣裳,头上晶莹的珠花,真是晃人眼了。
这些个小蹄子最喜欢背后议论人了。
柳荃貌似无意地睨了一眼,然后故意提了提袖子,露出了那对崭新的铜镯。
阳光下又是一道亮光闪烁。
……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算冷,很适合出行。
去岳父家路程颇远,大约需要半个时辰,齐誉夫妇途中没做休息,中午之前就赶到了。
记忆里,岳父岳母都是本性善良的人,属于容易相处的人。家里有二十多亩良田,生活上衣食无忧。
老泰山的大名叫做柳守业,是把过日子的好手,现在上了岁数,却喜欢上了喝茶。
也因为此,齐誉还专程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两斤茶叶。
望去时,却见岳母王氏早就已在大门外等候,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才看清女儿的人影,她就高兴地打着招呼。
齐誉跑上前去,问候道:“娘,这大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里暖和呢?”
“哦,原来姑爷也来了呀……”
也?
王氏连看不看,只对女儿嘘寒问暖,往家里让。
齐誉一脸尴尬,也只能识趣地跟在后面,还做出一副以娘子为大的姿态。
堂屋的正厅,此时的柳守业正在悠闲地品着茶,见女儿进了院子急忙放下了茶壶。
但是,在看到那个翩翩的身影时,重重哼了一声。
看来,余怒未消呀!
柳荃见状急忙使了个眼色,齐誉含着蜜般地说道:“哎呀!一段时间不见,老泰山气色越发地红润了。”
“没人气我,精神当然好了。”柳守业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话措辞虽硬却没有多少怒气。
如此看来,老丈人的怒火已经熄灭了,只是面子上有点一不来而已。
这是……等着自己说软话吗?
“您老请坐。”
“哼!”……最终还是坐下了。
王氏的注意力全在女儿身上,当下忙给老头子使眼色,让他注意:女儿穿着崭新的衣裳,居然还戴了首饰。
老头子眼睛回瞪:我又不瞎,早就看到了!
不经意间,气氛开始变暖了。
“您老喝茶。”齐誉笑道。
“你也喝吧。”柳守业接过茶碗,顺手也给女婿倒了一碗。
柳荃挑了个话题道:“你们还不知道,相公的学问见长了,就连知县大人都亲手题字称赞他是后起之秀。”
县太爷题字?
柳守业闻言仔细地打量着齐誉,发现他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他能被县太爷夸赞,应该是变好了吧。
“哦……这题字又是怎么回事?”
话茬被打开了。
柳荃又使了个眼色,齐誉就娓娓道来了……
为了突显家里变好了,还特意把翻修房子的事提了一提。
二老的心里同时一颤:女儿家这是过好了呀!
随着岳父的哈哈一笑,一家人就开始畅聊了起来,之前的不愉快也在无形间消释掉了。
其乐融融,这才是该有的亲情味。
无意间,柳守业聊起了茶道,并分享着自己品茶的心得,齐誉虽然没听懂一句,但还是连连点头。
“说到茶,小婿我专门为您作了一幅《品茗图》,看看画得如何?”
柳守业一怔:“你让我评画?……好吧。”
“请看!”
画轴缓缓打开了。
一个西施风格的紫砂茶壶跃然于纸上,温润包浆,古朴大气,就像是实物镶上去的一样。
茶壶的两侧还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客至心常热;下联是:人走茶不凉。
柳守业暗自点着头,对联的寓意确实读明白了,简短地赞了句:“好画!”
齐誉闻言笑得更灿烂了。
看的出,二老很心疼女儿,这也是自己的福气。
现在已知,娘子是被收养的孤儿,他们二老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若换做其他家,说不定就变成童养媳了。
炊烟袅袅升起,一股浓浓的菜香飘来。
新女婿走新亲,按风俗来说是要成席的,但是,柳守业鉴于回门宴时的教训,这次就没有再邀请族里的人作陪,所以也就翁婿夫妇四口人吃饭。
齐誉一脸困惑:小舅子柳锦程去哪里了?
柳守业解释说,儿子一大早去了道会司,去参加什么聚会了。
道会司?
一个久违的名字浮上了心头:被称为神仙的葛裘!
柳荃对此倒不在意,只是道:“信道不是坏事,但不要耽误了功课,既然弟弟要参加即将的县试,还是抓紧点时间比较好。”
柳锦程已经读了几年书,今科也打算试试运气,万一过了呢!
齐誉却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道会司不对劲,他们组织的聚会还是少参加的好。”
“柳守业不以为意的说:“那回头我跟他说说,以学业为重就是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爷俩喝点!”
“喝点?~~好吧。”
齐誉的酒量不大,也就端着酒杯做做样子。老丈人今天倒是真开心,手上也是一杯接一杯。
吃过午饭后,柳荃就开始张罗着回家,现在还没立春,天黑的还有点较早,所以不能走得太晚。
即使如此,回到家里时也到了傍晚。
齐誉掌了灯,点起了暖火盆。
不点灯并不是为了省油,而是老娘没这个需要。
“哎呀!亲家母真是个敞亮人,这回礼真不寒碜。”周氏摸了摸礼篮,赞道。
“娘说的是。”齐誉附和着。
按照习俗,走亲戚带去的礼品主家是不能全部都留下的,要押篮子返回去一些,只有这样才显得大方不拘。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做大方人是需要有一定胸襟的。
周氏就不是这样大度的人,次日女婿过来时,她就狠狠地抠了一把。
最先时,孙大财是一脸笑意:“阿瞒呀,年前时你曾答应我作一幅《岁寒三友》,这画,你什么时候给我呀?”
齐誉呵呵一笑:“对庾大人的承诺已经过了,我现在就动笔给你画。”
“太好了!那就多谢妻弟了。”
“姐夫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刚刚取出来纸笔,却听姐姐齐兰突然插了一句:“阿瞒,你知不知道,你的画很值钱?”
这什么意思?
齐誉摇头道:“我没有公开卖过画,不知道值不值钱。”
“呵呵,一个名叫殷俊的公子,他居然出了十两银子托你姐夫找你求画,嗯,就是这个什么《岁寒三友》。”齐兰笑道。
咳咳!
齐誉一愣:“你说,这画是受了殷俊之托?”
齐兰刚想回话,却见丈夫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做声了。
孙大财尴尬一笑:“那位殷公子说,他本人也很擅长丹青水墨。之前时,他也曾到庾大人那里试着摘赏,结果却没被选上。后来,他打听到了你,想看看你的画技哪里比他高明。”
“他还想和我比?哼哼,我哪里都比他强!”齐誉恨恨道,感觉牙齿又开始酸疼了起来。
孙大财很不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了呀?”
齐誉断然地摇摇头:“画画的事我现在又反悔了,不画了,以后你再也不要找我了!”
孙大财有点怒了:“阿瞒,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你还是读书人吗?”
周氏一愣,气咻咻地说:“你个死泼才,竟然还数落起阿瞒开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数落读书人?”
第016章 雪中送炭
受殷俊之托?
柳荃正摘着菜,一听这话啪的一声将就菜盆子摔在了地上,然后冷冷地瞪着姐夫。
咋啦??
孙大财一脸懵圈,怎么还引起众怒了?
自己不就是想着倒腾点钱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感觉又有点不对!
这个殷俊一定什么有问题,怎么一提他小舅子就点炮了呢?
不会是有什么恩怨吧?
都是齐兰这个笨婆娘惹得,不提殷俊不就没事了?想到此,孙大财又狠狠瞪了媳妇一眼,齐兰也随之一个哆嗦。
齐誉看在眼里,更加不悦了:“姐夫,你若想让我多帮帮你,你就要对我姐好上一点,否则,即使我答应我娘也不答应。”
周氏一听就乐了:“对,我才是长辈呢!”
齐誉又道:“再逢年节时,我帮你写上一些对联,谁买你东西你就免费送,这才是正确的关系利用。”
先画个饼出来,你慢慢想去吧。
孙大财一喜,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主要是还不用花钱,读书人就是点子多!
周氏见女婿没再纠缠,就把准备好的挖苦话又咽了回去。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谁让他招惹儿子了呢?
气氛变平和了……
柳荃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也开始逗起了孩子:“小巧云,只要你叫声舅妈,这个红荷包就是你的了!”
齐兰的女儿名叫孙巧云,过了这个年就三岁了,这孩子模样长得俊秀,按照齐誉的话来说,这是像舅。
有了这个开头,周氏也不甘落后,她从怀里摸出几个小平钱,道:“巧云呀,你也叫声外婆,这些钱就全都是你的了。”
对于小孩只子来说,钱的面值大小没什么区别之分,只要能换到糖的钱就是好钱。
果然。
小巧云笑得跟个面团子似的,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很清脆地按照要求叫了两声,然后就一手抢过红包,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子。
还没暖热乎,孙大财就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哄道:“闺女呀,这些钱爹爹先忙你存着啊……”
小巧云嘟嘟地呶着小嘴,很不高兴,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的。
齐兰急忙转移着女儿的注意力,说厨屋里藏有好吃的,小巧云一脸欣喜,马上就将红包的事忘在脑后了。
风箱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肉香飘起。
闺女回娘家算不得是客人,更是要进厨房里干活的。柳荃的手脚本就麻利,现在再加上齐兰帮打下手,一桌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周氏琢磨着,今天要想个法治治女婿,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如,压篮子的回礼打个折扣?
就这样,吃过饭之后,孙大财挎着空荡荡的礼篮,并拉着一张尴尬的脸回去了。
只要得闲,齐誉就钻进书房里苦读,绝不浪费一点时间。
殷俊这小子确实可恶,竟然还买通姐夫过来索画!
他不是想比比吗?
奉陪到底!
姐夫也真是没出息,为了钱竟然来算计自己,虽然他不知情,但也是一种没原则的表现。
说到底,还是因为殷俊!
考场上必须要压他一头,要不然在娘子这里更显得没面子!
化痛恨为力量。
齐誉更加地废寝忘食了,就差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柳荃心里很清楚,也很想劝,却忍住没劝,如果劝了估计他会更加来劲。
周氏不知内情,得知儿子奋发图强苦读后,连连给祖宗烧香,让他们多加保佑。
婆媳俩一致认为,到舅舅家走亲戚不用他去了,免得影响读书。
科举大于一切。
不等齐誉来安排,柳荃就寻好了进城去的顺路车,说是要搭着周氏作伴同去。
两个舅舅家需要双份的礼物,这些在年前时柳荃就准备好了。
齐誉什么都不用操心,当下的要务就是读书。
惯例来看,历届的县试都定在了二月,如果不出意外,留给齐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科考上来说,四书五经属于是必考题目,必须要背得滚瓜烂熟才行,这些对于前世经历过高考冲刺的齐誉来说,不过是又重新体验了一遍。
在古文的理解方面也不算吃力,自己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经义上都能做到理解。
严夫子的《小注》更是研读的重点,这里面不仅收录了众多的考题,还做出了相关的注解,对于齐誉来说,属于是弥足珍贵应考宝典。
正月初八,立春。
春天的第一场风并没有带来暖意,却吹来了鹅毛大雪,而且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天寒地冻。
四下里一片银装素裹,屋檐下的冰溜子都有一尺多长。
周氏说,自打她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幸亏亲戚都走完了,否则又要多遭罪了。
厚厚的积雪直接没膝,久久不化。
有谚语说,瑞雪兆丰年,但如果下得太过也就成了灾了。
村里头一些年久的失修老房子,有许多都没能抗住这次暴雪而被压塌了。据说,就连大牲畜都被砸死了好几头。
损失惨重。
周氏感慨着说:“幸亏年前时翻修了房子,否则现在麻烦大了,阿瞒的眼光真是看得长远!
柳荃也是连连点头,感慨着幸运。
齐誉笑笑,却说这些完全是蒙的,但是蒙对了。
齐家的祖祠在暴雪中非常不幸,屋顶被压成了透天凉。
齐秋川逢人就讲:都是齐阿瞒这个乌鸦嘴,年前时他就诅咒祖祠会塌,不肖子孙!
一语成谶!
柳荃听到后就不乐意了,她让街坊传话:相公这叫未雪绸缪,年前时就提出了建议,可某些人偏就不听,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后果。
二叔伯还说了,祠堂若真塌了,他就一头撞死,这话他怎么不说出来呢?也好让街坊们评评!
事情发生了,要想办法解决。
办法只有一个——花钱来修!
修祖祠是大事,族老们必须要好好探讨,然后再拿出一套方案出来。
齐誉是晚辈,基本插不上言,索性让他们去讨论吧,自己依旧好好读书。
现在酷寒贯天,地面上也上了大冻,即使要翻盖祖祠,也要等到天暖化冻了才能动工,急也急不来。
只能慢慢等。
元宵节过后,天气才开始转晴,却依旧寒冷。
雪逐渐融化了,道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在上面咔嚓咔嚓的响,一小心还会滑到。
即使道路难行,游祥掌柜却无惧严寒地串门来了。
才一进门,他就急忙走向火炉,烤了一会的手才道:“贤侄呀,我今天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齐誉泛着困惑道:“我有什么喜事?”
“你的那两幅画卖掉了,还拍出了好价钱!”
“这么快?”
由于那两幅彩绘风格超前,之前还曾担心卖不出去,没想到出手会是这么的顺利,确实是件喜事。
齐誉笑道:“游叔,那到底卖了多少钱呀?”
“贤侄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游掌柜呷了口茶,暖了暖身子,“这两幅画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手,是因为遇到了两个大运气。第一个是元宵节当天,居然恰巧碰上了一场拍卖会。第二个运气是,现场的一位老先生一出手就是八十两银子,没人抬价,所以第一次就成交了。”
“确实是好运气!”齐誉也乐开了花,对游掌柜拱着手道:“这要多谢您老费心,否则哪能卖得动?”
“好说。你看,这张是唱卖契,这一包是卖祠堂的银子,你过目一下。”游掌柜顿了顿,又补充道:“八十两银子拍卖行那边要抽取一成,老叔我这头只取五两,去掉这些,你拿到手的就剩六十八两了,这是业内的规矩,你应该懂得。”
“当然,游叔不必解释。”齐誉点点头。
没想到游掌柜不畏寒冷,竟然是特地过来送银子的。他也知道,自己下个月就要县考了,处处都要等着用钱,所以才不辞劳苦走这一趟的。
确确实实的雪中送炭!
送走游掌柜之后,屋里就传来了柳荃的笑声。
她在里屋里已经听到了。
六十八两银子,在乡下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大富了,买下四十亩良田都没问题。
之前的二十两银子目前已经花去了不少,县城购物花去了大约二两,老房子翻修用去了六两,再加上过年和走亲戚,以及二舅帮自己请廪生的费用,所剩已经不到一半了。
有了今天的这笔财富,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之内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也能更好的把心思用在读书上。
周氏摩挲着银子,感慨地说道:“之前孙大财还说读书没有用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看,读书人随便写写画画就能挣到钱了。”
在老太太的认知里,写字和画画都是读书人的本事,两者并没什么区别。
柳荃也道:“娘还记不记得,小年那天相公曾说,咱家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您老更有享不完的福,你瞧,这不被他说中了吗?”
“是啊,咱家祖坟上确实冒青烟了!”一边说着,周氏又一边朝着虚空拜了拜。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家人决定庆祝一番,于是,齐誉便怂恿娘子去买只鸡回来,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顿。
“你呀,就知道吃,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柳荃嗔怪了几句,还是答应了下来。
“以前家里穷,你和娘都受了委屈,如今我赚到了钱,要把以前的愧疚弥补回来。”
“就会巧嘴,那我去买鸡了。”
“等等!”齐誉又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记得买只公鸡,不要母鸡。”
“为什么?不是说老母鸡炖起来才香吗?”柳荃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咱爹还活着的时候身子骨很弱,二舅时不时地就送来只鸡,让他好好补补身子,结果咱娘一看是只母鸡,就不舍得杀了,想着留着下蛋用。”忆起往事,一股属于原主的感情浮上了心头,齐誉的心里满是酸楚。
柳荃幽幽一叹,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
第017章 县试开始
时间一天天过去,县试的考试时间终于公布了,定在了二月的初八和初十。
县试是童试中的第一个大场,也是读书人正式踏上科举之路的始发站。
考前的这段时间,全县的考生都要先向县署的礼房报名,然后取得浮票,这才算是具备了这一科的应考资格。
报名时还需填写履历,包含本人的姓名,籍贯,体格容貌特征等。如果你是个胖子,就不能写体态颀长;如果你是个瘸子,就要注明是步履蹒跚。
此外,祖上三辈也要注明存殁情况以及有无违法记录,如果你是娼优皂吏之后,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周二舅花钱帮齐誉他爹平反的原因,这案底不除,可是要累及后代的。
惯例上,主考官挂名的是知县大人,但具体的工作则是由他手下的儒学署教官以及监试完成。
这也是领导和下属的区别,一个传达精神,一个要干实事。
从今年公布的信息上来说,今科的县试和上一科一样,共分为是两场,分别是第一场主试和第二场附试。
如果两场都过了,就可以参加后面由府城组织的府试,如果再过了的话,就取得了最底层的童生身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儒生。
若是由童生再往上考的话,那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秀才功名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县试这一关就是最基础的奠基石。
考试前,周氏比儿子还要紧张,不时地给祖宗上香磕头,祈求萌荫保佑。
上次买来的那只大公鸡还是没舍得杀,不过在开考前却让柳荃赶紧下厨,做一道‘一品状元鸡’出来,让儿子吃得饱饱的,脑子也会变得更聪明一些。
那只鸡到死都没明白,人聪不聪明和它有什么关系。
天冷还是很冷的,柳荃翻出了很多件单衣,让齐誉穿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县试是不准考生穿带有夹层的衣服,所以棉衣是不能穿的,否则就会以作弊论处。
开考日这天,才三更刚过,齐誉就爬下了床,反正睡不着,还不如给趁早提提精神。
先用凉水洗了把脸,再把昨夜整理好的考篮检查一遍,确认全都妥帖之后,才安心地吃早餐。
柳荃却比他起的更早,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面条,象征着利索和顺利。
这让齐誉想起了前世高考时的早餐,一根油条外加两个鸡蛋。
吃过面后,齐誉就在妻子强作镇定的笑容中挥手告别,并满怀着激动朝着县城的方向赶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途中却下起了小雨,幸好娘子提前准备好了油纸伞,否则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临近县城时,路上熙熙攘攘的考生就多了起来,他们个个表情肃然,似乎不拘言笑。
看到这些,齐誉心里终于平衡了,呵呵,原来你们也同样紧张呀!
走到考场外面时,还碰到了几个熟人。
表弟周春生也来应考了,他是由二舅母曹氏陪同。二舅是礼房里的典吏,当下正处于当值时间,自然没时间也不方便来照顾儿子。
齐誉走过去打了个照顾,对表弟笑道:“听二舅说,你最近两年你非常用功,想来火候也差不多了,你只要心态放松了,基本上是能过的。”
说这句话时,齐誉禁不住脸红了一下,原主就是因为犯了这个错误,所以才屡屡折戟,自己又怎好意思说别人?
“表哥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周春生拍着胸脯给自己打气道。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双腿一直在抖。
曹氏欣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对齐誉鼓励道:“外甥也不要怯场,我听说就连知县大人都赞你是后起之秀,这一科你绝对能过的。”
“承舅母的吉言,我一定会调整好自己的。”
正说着话,忽感牙齿一阵酸疼,齐誉转脸去看,发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不是别人,正是风度翩翩的殷俊。
意外的是,殷俊身后竟然站着小舅子柳锦程,看他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他们俩怎么走到一块去了?
“一个连连不中的人,竟然还有脸说是后起之秀。”柳锦程斜了齐誉一眼,含沙射影地说。
咦?怎么落起自家姐夫来了?
齐誉淡淡地说:“考试的事谁能说得准?连连不中不过是积累经验而已,火候到了自然是水到渠成。”
“过了再说吧,现在还有点言之过早。”殷俊插言道,又接着说:“之前咱俩约定考场上见,等下就看看孰高孰低吧!”
由于时间紧张,撂下了这句话之后,他们二人就直接离开了。
哼,那就比比吧……
齐誉望着他俩的背景,自言自语。
咣!
一声锣响,进场时间到了。
所有考生都是精神一震,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
衙役维持着秩序,并指挥着考生排队,嘴里喊着不要喧哗和不要插队。
进考场之前,有几道流程是必须要走的。
第一步是核对浮票,也就是验明正身。zai这个环节里,如果发现有考生与报考资料不符,就会被直接取消应考资格,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防止替考和代考。礼房的资料准备的非常充实,想从这方面搞鬼是行不通的。
第二步是搜检,也就是搜身检查。脱衣服是避免不了的,除了检查身上的衣服和鞋袜之外,就连发髻也要扯开,防止藏有作弊用的蝇头书。而携带的考篮也要受检,如果你中午饭带的是包子,就要掰开看馅里有无洞天。如果是煮熟的鸡蛋,就要剥了皮看看有没有藏什么。
齐誉带的是干薄饼,衙役看了一眼后就把他放进去了。
第三步叫做结保和唱保。最先是礼仪,考生要立于考官一侧,行鞠躬礼以示尊敬,然后就是唱保。按照规定,考生之间要互相结保,此外还需廪生作为担保人。结保人中有任何一人作弊,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廪生是往科前十名的顶尖秀才,而且还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人才。一个廪生可以担保五个考生,费用是每人一两银子,这个环节是由周二舅帮齐誉安排的。
唱保开始了。
“蓝山县廪生崔义才,保齐誉……五人,”衙役大声唱道。
“我,崔义才,保齐誉……五人,他们之中若有挟抄作弊者,吾甘愿被取消廪生资格……”
“我,齐誉……”
这个时候,如果廪生发现所保之人有什么问题,只要发出一点点疑问,考生就会被衙役给架出去的。
唱保结束后就可以进入考场了。
考场,俗称考棚。
考棚无论大小,均是座北朝南,最南处有东西辕门,四周圈以木栅作为界限。大院正北为正门,也就是俗称的龙门,寓意从此通过的考生可以鱼跃而上,平步青云。
考棚的每一间都是同一个朝向,并用障碍物隔开,这样的设计可以有效地防止考生之间的互通作弊。
这让齐誉想起了后世的模拟考,每做到选择题时,同学之间就可以采用摸鼻子摸嘴巴等暗号互通。
古人可比想象中的精明多了,各个方面都准备的极其到位,你如何作弊?
县太爷庾大人作为主考官,自然要走出来说上两句,无非就是一些不要作弊以及激励的话,而学子们则要做洗耳聆听状。
自己虽然认识庾大人,此时也要装作是不认识,包括当值下的二舅,在这个节骨眼上拉关系套近乎,无异于主动找死。
天空中飞雨依旧,寒风萧萧。
运气还不错,摊到了一个不漏雨的考棚,齐誉长舒了一口大气。
考试的过程中,只要有一滴雨水淋到了考卷上,就会被判为是污卷,这虽不至于一棍子打死和否决成绩,但也要大打折扣。
呵呵,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分到漏雨的考棚。
第一场,正试开始!
阅卷,先审题!
从题目上来看还不算太难,大多都是一些经帖题,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考生只需要把卷面上留空的段落补充完整就可以了。
考题全都出自于四书五经之内,没有杂学,平时里只要背个滚瓜烂熟,基本上就不会受难。当然,如果发挥失常就另当别论了,比如说原主。
所以说,心态很重要!
除了心理素质之外,还不能马虎大意,有一个字写错涂改,也同样属于污卷。除非你的卷子真得出类拔萃,否则就只能去等下一科了。
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科举之路是走不远的。
不过,这对于经历过残酷高考的齐誉来说还能承受,也很有心理上的应对经验。
除了经帖题,还考到了墨义。
幸运的是,严夫子遗留的《小注》竟然涵盖了其中的一半,这个比例已经是非常的高了。
考试是很费脑子的,还不到中午,齐誉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吃饱了再写,万一低血糖眼花看错了题目,那就全完了。
考场免费提供开水,至于开没开就不知道了。
大冷的天,穿得又是单衣服,考生们无不是透心的发凉,有这么一碗热水下肚,总算是沾了丁点的热乎气。
吃饱了,还得继续。
最后考得是一首试帖诗……
作诗嘛,这就有点难了。
就原主来说,作诗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而自己在前世日时,又没专修文科或者是古汉语,还真是感觉有点发怵。
抄袭古圣的诗?
那无异于自己寻死,在这个平行世界中,某某三百首已经不顶用了。
还好县试对文采的要求不高,只要诗的格律正确,平仄不乱,那就算是过关了。《小注》对作诗也有指点,那就是中心思想不要弄错——一定要歌功颂德。
研究了好一阵儿,齐誉绞尽脑汁终于拼凑出了一通马屁诗。
自己竟然会作诗了?……
然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后,就摇铃交卷了。
两个衙役闻声赶来,其中的一个确认考生的身份,另外个则是负责封卷糊名,然后他们各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供日后查证。
封卷费一场就需要三百文钱,齐誉非常的心疼。
第018章 重修祖祠
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从考场里走出……
喜怒忧思悲恐惊,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有谈笑风生的,有一脸沮丧的,还有哭天抹泪不能自已的,还有几个是横着出来的。
周春生是比较特殊,他是保持着清醒但又被人抬出来的。他两眼无神,面如土色,眼角处挂着强忍的泪水。
“娘啊,这一场我考砸了……”
曹氏一边唏嘘,一边安慰着儿子:“没事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这一科不行咱就下一科再考。”
“嗯……那些题我明明都是会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呜呜……”周春生终于哭了出来。
这种滋味齐誉是深有体会,也劝慰道:“表弟不要沮丧,这一次就权当是积累经验了,舅母说得对,大不了下科卷土重太。”
看着气定神闲的齐誉,曹氏不禁问道:“外甥,你考得怎么样?”
齐誉坦然地笑笑:“还好,该做的全部都做完了,也没有漏题,就不知道成绩究竟如何了。”
意思就是,考得还算不错!
曹氏接过这话,以外甥为例又开导起了儿子:“就说你表哥吧,他之前还不如你呢,每次考试完都要失眠一个月,他今天能考得如此顺手,就是因为经验积累多了。”
汗,自己成了反面教材?
……
第二场是附试,就隔一日,所以齐誉决定不回家回家,而是借住在二舅家,避免来回奔波。
寒风凛冽,考场外不容久待,大家还都穿着单衣服呢,想待也受不住呀!
正欲离去,忽见殷俊走出了考场。
咦?
他竟然两眼茫然,还耷拉着脑袋,莫非是阴沟里翻船了?
柳锦程却是高昂着头,嘴角带笑,似乎发挥的不错。
这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来,脸色一喜一忧,鼻孔一个朝天,一个对地。
即将擦肩而过时,殷俊突然地转过身来:“你……考得怎么样?”
“儿女双全!”齐誉笑呵呵道。
殷俊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你的书是白读了,女字加上一个子字,自然就是好的意思了,好字不就是儿女双全吗?”小计得逞,齐誉笑得更灿烂了,“你呢?考得如何?”
“我考得……算不得好。”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舒坦!就像大冷天喝了一碗胡辣汤,心里头热烘烘的。
齐誉笑了笑,做了个享受状的动作。
柳锦程不乐意了,嘴巴噘得能挂住个油瓶,哼道:“小人得志!”
来之不易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小舅子破坏掉了,齐誉轻哼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就扯了过来。
柳锦程一惊:“干嘛,你可是我姐夫!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呀?”齐誉瞪了一眼,又指了指殷俊说:“为了你姐的名声考虑,你也不该和这厮交往!”
“姐姐?呵呵,只不过是我柳家的一个养女而已!再说了,你有什么权利管我?”柳锦程不忿地说道。
臭小子!
岳父岳母都把柳荃视如己出,他却是这般态度,真有点……欠捶!
忍住,不要激动!
“我要走了!”柳锦程哼道。
“慢着!你考得如何?”齐誉又追问了一句。
“哼哼,无可奉告!”
“……”
望着这二人离去的背景,齐誉心情复杂,无奈一叹。
周春生一直在一侧旁观,此时提醒道:“表哥,那个殷俊可是咱蓝山县出了名的大才子。”
“你说他是……才子?”齐誉一愕。
“嗯,殷俊是殷家的独子,自小时就不缺老学究指点,他七岁时便可作诗,十岁时就会作画。”周春生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年前时他就曾参加过县试,成绩还是高居案首,不过后来因他父亲去世,才没有参加后面的府试。”
按照科举的规矩,县试通过了就要立即参加后面的府试,如果今科不考,那成绩就直接作废。以后再考的话还需重头再来。所以,殷俊虽然摘得过案首,现在也只能从县试再次考起。
不难看出,他还是有实力的,案首可是第一名哪!
说了会儿话,两人便裹了裹衣服猫回家去了。
才到家,齐誉和周春生就急切地寻找棉衣御寒,也不管好不好看,先穿上暖和再说。
这一天寒冷下来,感觉连血液都被冻凝固了。
曹氏则忙着熬煮姜汤,还加了些温热的药材,好让儿子和外甥祛除一下体内的寒气。
一大碗姜汤下肚,麻木的鼻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全身也开始舒坦起来。
科考不仅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还要一副健康的体魄,要能抗!
像今天这样,板着身体在寒冷中端坐一天,体格弱的人是吃不消的。
甚至还会大病一场。
这不,当天夜里周春生就病倒了,还发起了高烧。
郎中看过之后说是染了风寒,服几贴发汗的药就会好了,但是,后面的附试能不能参加就不一定了。
每逢科考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郎中对此也都司空见惯了。
曹氏看着病恹恹的儿子,心疼之下,决定放弃附试,身体要紧。
齐誉安慰了几句,然后就去温习功课了,临抱佛脚的时间不能浪费,多瞄一眼就可以多一分印象。
……
附试开考了!
进考场的规矩依如既往,核验考引,验明正身,然后就是冻得瑟瑟发抖地脱衣服搜身了。
第二场主考得是法令,共计十道题,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
这类题目主要是考察考生对于律法的认知,若以后真当上了官,就要用到颁布政令以及审案子,不熟悉律法怎么能行?
前两题是以违禁冶铁和贩卖私盐为例,让考生们写出对应的律法条款。
审案诉讼的题目还考到了表判,简而言之,考生则要按照自己的洞察力,判断出原告和被告谁在撒谎。
所以,没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也是过不了关的。
《小注》上面记有不少关于律法的知识,齐誉几乎就是——拿来主义!
就县试整体上来说来说,主要是看正试的成绩,附试只是作为参考。但是,如果你附试考得太菜,那也不行。
这一场没有太大波澜,齐誉的答卷中规中矩,该写的也都写了,没有遗漏的空题。
在附试考完之后,考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然后就等着放榜。
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齐誉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氏则是每天早中晚三炷香,乞求祖宗多加保佑。
柳荃本来是不紧张的,但见婆婆每天神神叨叨,似乎也受了感染,跟着祈祷起来。她很想去问相公考得如何,却更怕刺激到了他,于是就忍住不提。
左右的邻居们也在关注着齐誉,尤其是齐家的家族,表面上是一副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姿态,但心里头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也有忍不住想一问究竟的人。
这天一早,二叔伯齐秋川就顶着朝阳游荡过来了,随他同来的还有其妻子鲍氏。
“阿瞒呀,族里人都在关心你科考的事,你给叔说说,自我感觉考得如何?”才刚刚坐下,齐秋川就开问了。
娘子曾私下对自己说,这位叔伯很像戏台上的司马昭,让自己一定要多防着点。即使她不叮嘱,自己也察觉到了。
“考试的事谁能说得准?七分靠发挥,三分靠运气,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这话答得有点模棱两可,但齐秋川根据以往判断,齐誉这次肯定是考砸了。
“呵呵,无妨,大不了下科再考嘛。”
本是一句自谦的话,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来年再考了?
你又不是旺财,能这么看人低吗?
算了,不计较,多说无益!
一瞥间,却见鲍氏正对着庾大人的题字瞅个不停,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识字了?
齐誉淡淡问道:“二叔伯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小事。”齐秋川干咳了一声,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咱齐家的祖祠在暴雪中被压塌了。后经族里商量,打算最近重修,我一大早过来就是和你来说这件事的。”
呵,终于有结果了。
柳荃端上了茶,笑道:“我怎么听说,有人还说我相公是乌鸦嘴,祖祠塌了居然还怨到了他的头上?”
齐秋川却假装不知,摇头道:“还有这种事?”
“是呀,你说这些人缺不缺德?我可还记得您老说过的话呢,如果祠堂真塌了,您老就一头撞死,不知道您老啥时候实现呢?”
齐秋川却用小拇指抠着耳朵,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最近的天气不错啊,似乎可以动土了呀!”
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齐誉哈哈一笑,对妻子点了个赞。
“族长说,修缮祖祠是家族的大事,必须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完成。开支方面先不做预筹数额,等修好之后,再按实际的开支均摊,每一支该出多少就是多少,这就很公平了。”齐秋川笑道。
这确实很合理,齐誉点点头。
“族里打算你来主办这事,族长的年龄也大了,你们都是长江的后浪,应该多出些力气才是。”
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后浪的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重建屋顶可不像刷刷漆那么简单,属于是既出力又没好处的活,所以才没人去抢着干。
“我乃晚辈,没有经验,绝不是合适的人选。依我看,您老见多识广,最为合适了。”
嗖……齐誉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鲍氏不悦了,哼道:“这种累活就应该年轻人多操点心,怎么反推到老一辈人身上来了?”
“年轻人操心?”柳荃一笑,“也好!婶婶你可有五个儿子,他们全都年轻力壮,怎么不让他们操心呢?”
“……”
按道理来说,这种事确实是要长辈们来打头阵的。
齐秋川这次来主要是传话,也顺便忽悠上两句,不过他见齐誉一脸坚决,就知希望不大了,于是拉过鲍氏,哼了一声就离去了。
第019章 榜上有名
修祖祠谁都不愿意牵头,一直都是推诿扯皮,直到现在都没定下来由谁主事,唯一达成的共识也就是开支公摊了。
齐秋川也知道,这件事齐誉八成不答应,自己也就是随口一问,万一他要是允了呢?谁知这几个月以来,齐大郎居然越活越聪明了,几乎都快赶上自己了,根本就不入套。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二月天,倒春寒终于过去了。
县试放榜的日子也随之到来了。
前一天晚上,齐誉紧张得失眠,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心里头更是患得患失。
其实柳荃比他还要紧张,很担心他在一急之下疯病又复发了,于是就不停地开解他,进行着心理按摩。
天还没亮,齐誉就爬下了床,急匆匆吃了些东西之后就赶去了县城。
县衙门口一侧就是榜谕处,此时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仰望的人头。
周春生也来看榜了,虽然他没有参加后面的附试,但他还是想看一下张榜的情况。
传说中,确实有那种单凭主试成绩就过关的人,但那些都是天纵之资。周春生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但还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过来看看,万一要是过了呢!
表兄弟俩先是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挤进了人群。
耳边有各种不同声音传来,称得上是人生百态:欣喜的,悲叹的,惋惜的,哭泣的……
突然,一个高分贝的声音猛然响起。
“中了!中了!”周春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起来。
嗯?你能中?
齐誉满脸疑问,表弟的水平他是知道的,绝对不是那种头角峥嵘的天才,他怎么可能单凭一场就高中了呢?
正感困惑,忽见他朝着自己咧嘴一笑,哈哈道:“表哥,是你中了第六名!”
我中了?
真的假的?
齐誉一脸愕然,懵呆呆地转过头去看。
一,二,三……哈!果然是第六名!
“嘿嘿嘿,我中了!嗯?中了吗?呜呜……哈哈……”
齐誉感觉脑海中霞光一闪,然后又变成了一片混沌,思维居然突然卡壳了。
看着五官移位,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哥,周春生吓得小弟弟都快失禁了。
表哥啊,你该不会是又疯了吧?
“表哥,醒醒,快醒醒……,看这里!看我的手指,这是几?”
“是二吗?”
“这明明是一呀!”
周春生大骇,身上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静下来后,立即握起拳头就朝着表哥的后背捶去。
捶不管用?那我改用扭……
“疼!”
齐誉终于清醒过来,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尴尬道:“刚才一时走了神,突然畅想到了美好的未来,有些失态了。”
做白日做梦?
表哥果然是疯采依旧啊!
周春生放下担忧,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叹息道:“只可惜,我没中……”
这不是预料之中的吗?
“表弟不要沮丧,你是因为过度紧张才导致的发挥失常,但这并不代表你的学问不足,只要调整好了心态,考过去只是早晚的事。”
齐誉心情大好,也不介意拿自己做一回反面教材了:“我之前还不是屡屡不中?你看,现在发挥出了真正实力,不就过了?这就是心态与否的重大作用。”
好说歹说,终于安抚好了表弟,齐誉仰起头再朝榜上看去。
案首以及前几名的考生自己都不认识,只是大略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关心的只有那一个人!
殷俊居然是第七名!落后自己一名的位置。
这……也算是压住他了吧?
难道不是?
“我第六,他第七……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碾压了。”
若是娘子知道了会怎么看?
哈哈……
齐誉自言自语,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耳边处,突然传来了一条小道消息。
“听我一个朋友讲,殷俊才子的答题原本是非常优秀的,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居然分到了漏雨的考棚,结果被雨水污了卷子。”
可惜?呵呵,这叫苍天有眼!
不过,确实有点胜之不武啊!
在考试时,自己还在猜想谁会摊到漏雨的考棚,没想到倒霉蛋竟然是他!
不过,也不难看出,殷俊的文采确实斐然,若换做一般人污了卷子,早就被打掉了。
继续看榜。
柳锦程也过了,根据目测,应该是排在了中游的名次。
对于这个臭小子,齐誉是骂不得又打不得,和谁交往不好,干嘛非要去和殷俊搅到一起呢?
说到殷俊,齐誉在人群中特地搜寻了一遍,依旧是没能找到他的身影,或许看过榜已经离去了。
其实不然!
齐誉前脚才刚刚离开,殷俊和柳锦程就闪了出来,他俩左顾右盼了一阵后才去看榜。
躲在暗处的齐誉微微一怔,呵,看这样子,这厮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是害怕我鄙视的目光吗?
倏然!
齐誉嘿了一声,像泥鳅一样滑了出来,然后故意在殷俊身前咳嗽了一声之后,才悠悠然地离去了。
“小人得志!”
殷俊再没有心情多呆了,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看过了榜,考生们就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家去了。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可是人生中最为得意的时刻。
这种人生感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妙。
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的努力终于收获了结果。
齐誉并没有多呆,在舅舅家匆匆作了别之后,就直接返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柳荃则是在一旁劝慰着她。
家里出事了?
齐誉的心里砰砰乱跳,放下考篮后就急忙询问。
柳荃忿忿地说:“也不知是谁使得坏,把咱家地里的麦苗都拔光了。”苦笑地摇摇头,她又道:“咱家现在不缺银子,饿是饿不着的,可咱娘就是心疼那些粮食。”
周氏却道:“你们是没有经历过坏的年月,不知道粮食有多么金贵。”
粮食是乡下人生存的资本,有着金钱无法取代的特殊地位,更属于一种特殊的情感。
不过,现在处于是和平盛世,人吃的粮食并不算缺,只要有钱,就不会面临断炊。
可是,这是谁给使得坏呢?
很明显,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行为,只是目前还看不出端倪而已。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就权当是破财消灾!”齐誉虽然也很心疼,却只能劝解这母亲,而后,他故意转开了话题道:“娘,我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一听有喜事,周氏果然止住了哭泣。
还没等齐誉开口,柳荃便喜吟吟地问道:“相公,你是不是中了?”
“娘子就是聪明!”齐誉哈哈大笑,:“我不仅中了,还是第七名呢!”
一家三口同时笑了起来,被小人算计的阴霾也淡化了许多。
“祖宗果然是保佑了!不行,我得赶紧再烧上几炷香,也让你爹在下边高兴高兴。”周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脸上的皱褶也舒展了许多。
随后,齐誉让娘子去买了只鸡,说是要庆祝庆祝。
乡邻们对此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诧异:被人毁了田地,齐家人怎么还欢喜起来了?
消息灵通的张二婶放出了风声:齐家大郎在县试中摘得了第六名。
什么?齐阿瞒中了?
这都多少年了,每次在县试之后齐誉都要疯上一段时间,这一次突然一反常态,都有些感觉不适应了。
……
“娘子,你猜猜第七名是谁?”私下里,齐誉拉过了妻子的手,吹起了酸酸的耳边风。
被他的热气撩得耳边发痒,柳荃嗔怪地说:“作怪,我又没去看榜,哪里知道是谁?”
“嘿嘿,是殷俊!”齐誉得意的一笑,又道“你看,我比他厉害吧!”
“你呀!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和他较什么劲呀?唉……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呢?”柳荃无奈地一叹,道。
“娘子不要误会,其实我本不想理他的,可他非要约我在考场上比比,你说,我又岂能怕了他?。”
柳荃见丈夫乐在其中,哪有半点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还什么大才子呢,呵呵,不过如此而已!”齐誉一脸舒爽地笑了起来。
“好了,知道了,你是最好的,这总行了吧?”柳荃很善解人意地做出了总结。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舒坦呀!
舒坦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齐誉讪讪地一笑。
“娘子,你觉得咱家的麦苗是谁家祸害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于这事我早晚都会打听出来的。”
“哼,一些蝇营狗苟之辈,若是被我采得了证据,一定去找二舅协助告官!”齐誉气咻咻地说。
柳荃却道:“你接下来还有府试要考,千万不要为此分心,否则就是因小失大了。”
对,考试为重。
回家之前曾听二舅说,府试定在了后面的四月份,时间确实紧迫。
只有府试通过了,才能取得到童生身份,若是折戟,下一科还得从来。
也就是说,现在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才一半呢!
要知道,殷俊是因为污卷才落后自己的,若想在府试中再度压过他,不可能再靠天公作美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用功读书!
……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齐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大家小姐似的整天蜗在家里攻读。在这期间,除了柳荃向自己索要了一副大字送人之外,其他再没有什么琐事了。
相比之前,现在家境已经有了大幅提升。
因为,家里不缺银子了。
周氏认为,儿子是吃了一品状元鸡之后才变聪明的,所以在平时要多吃鸡。
于是,柳荃买来了几只大公鸡,边养边杀。
第020章 祭祖风波
清明时节雨纷纷。
齐家祖祠终于得到了重修,并在清明节之前完成了,清明是要祭祖的,所以时间上不能耽误。
省略不祭了?
谁家也不敢这样做,那会被人骂是数典忘祖的。
重修祖祠是操心受累的活,族老们全都礼让三先,说自己德薄,不能担此重任。
族长齐竹常虽然拦下了这个活,却又托病不出。于是,这事又落到了齐秋川的身上,他倒好,才干了一天的活就说自己闪了腰。
后来,碍于压力,不得不轻伤不下火线了。
齐誉:你们都是属泥鳅的!
在整个修葺的过程当中,柳荃还拉拢了几个齐家人共同监督采买。待到完工算账时,每一支才摊了不到四两银子。
账目没办法做假,柳荃是识字的人,还略通计算,没一个环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齐秋川夫妇更像是吃了几头绿头苍蝇似的,天天拉着一张苦瓜脸,尤其是在算账时,发现居然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脸色更是如丧考妣。
这天,杏花雨轻轻落下,齐家的族人都各自打着油纸伞来到了祖祠。
本来是不让周氏来的,她却要坚持同来,没办法,柳荃只得搀着婆婆同往。
按照传统,祭祀祖先是家族内男子的事,女子是不能进入祠堂的,除非是皇上御封的‘国夫人’,否则就只能在堂外远远观礼。
相比齐家其他两支卓越的开枝散叶能力,齐誉家的一脉单传就显得有些凋敝了,尤其是在这种场合,直接就是比较男丁的时候。
闲言碎语沿耳袭来,柳荃过门也有半年多了,却一直没有显怀,这是何故?
周氏幽幽一叹,语重深长地对媳妇说:“你也看见了,人丁不旺就会处处受人白眼,你可要多争争气了。我做娘的,本不该过问你们俩的私事,你和我说说,是不是阿瞒那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柳荃红着脸说:“没有,他……挺好的。”
“挺好?”周氏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你有些疏懒了,要想让男人多这念想,你就要多用点心思才行,呵呵,回头娘就把经验告诉你……”
齐誉自然不知道她们婆媳的小秘密,现在正听从着族长的调遣排队。
优越感还是有的,自家可是齐家的长支,虽说人丁不旺,但依照规矩是要排在最前面的。
这就是长子孙的象征性。
齐誉一脸笑意,有一种做鸡头般的领衔感。
齐家男子按照辈分和长幼依次排好长队,然后在族长的带领下庄重肃穆地鱼贯而入。女眷们则是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嗡嗡议论着。
齐竹常作为族长,主持着祭祖各种的礼仪,他先是干咳一声示意安静,然后就念起一篇裹脚布般的冗长祭文:“维,……某等谨以清酌庶致馐祭于列祖列宗灵席前曰:呜呼……太公鱼台,莅于渭水,吾齐家乃姜氏后裔……伏维尚飨。”
和往年一样,先从齐姓源于姜太公说起,以此来增加一下家族的自豪感,然后就是一通悲伤感慨,缅怀先人。
也不知道这篇祭文谁人所写,从小到大每年都是反复的念,都快要背熟了。
焚了祭文,族长祭拜道:“祖宗保佑,齐家子孙丁财两旺。”
而后就是孝子贤孙们依次上供,烧香,磕头,嘴里说些讨吉利的话。
齐誉站在最前面,又是个读书人,各环节的礼仪都做得有板有眼。末了,他还特地画龙点睛的求了一句:“保佑吾金榜题名!”
女眷们又开始议论了,谁家的祭品丰盛,谁家的男丁穿着体面,谁人磕头作揖最为标准。
鲍氏貌似无意地挤到了柳荃身前,对另外一小媳妇阴阳怪气地说:“我听说呀,某家养鸡都是只喂公鸡,不养母鸡,哼哼,这估计是怕养了母鸡下不了蛋吧?”
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连周氏都听懂了,柳荃自然更加明白,重修祖祠时自己做了监工,搞得他们家没落到好处,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省得虽然是公中的钱,但自己家也要跟着均摊的,这是直接牵扯到自家利益的事,柳荃自然不会放水。
况且,还有其他原因,她对这位叔伯家只有憎恨。
“虎生一子能拦路,耗子一窠空喂猫,娘啊,祖宗一定会保佑咱家生养好儿郎的。”柳荃朝着祖祠拜了拜,对婆婆说道。
鲍氏共育有五子五女,繁衍能力巨强,也占尽了人多的好处,还时不时地欺负一下村里的老绝户。
相比母鸡,耗子的暗讽更加难听。
“你说谁是耗子?”鲍氏转过头来,恶狠狠问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就怕有人愿往这方面靠了。”柳荃双手叉腰,一副不弱于人的样子。
“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个小娘们家的爪子伸得还挺长,不就是修个祖祠吗,你居然还要卡住账目!”吐出憋在心里的话后,鲍氏大舒了口气。
柳荃指了指祠堂,睨了她一眼道:“什么叫不就修个祖祠?说这话可是大不敬,祖宗可都在这看着呢,说这话小心六月天遭雷劈。”
“你说清楚了,谁遭雷劈?”
“我说的是不肖子孙呀!”
“……”
两女的对骂声越来越响了。
族长也终于忍不住了,吹胡子瞪眼地吼了句:“现在正祭祖呢,都给我消停着点。”
柳荃却不以为意,言笑晏晏地转过头去和婆婆唠嗑,丝毫不理会族长的呵斥。而鲍氏,她本想撒撒泼、发发威的,此时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波澜貌似平息了。
然后就是分祭肉、祭果。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男丁多的分得多,女眷是没有的。齐誉现在没有儿子,就只领了自己的那一份。
齐秋川家就不同了,他儿子多,分了一大堆,噘着的嘴都可以栓住一头驴了:“现在岁数大了,力气小了,都快拿不动了。”
就在这时,鲍氏的小女儿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惶惶然喊道:“爹,娘,你们快去看看吧,咱家鱼塘里的鱼全都翻白肚子了。”
“啊!”
噗通一声!
齐秋川怀里地祭肉都落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去捡,撒腿就跑了。鱼塘是他家主要的经济来源,鱼死了就是钱没了!
“才刚撒下的鱼苗,怎么就死了呢?”鲍氏再没心思斗嘴,自语了一句后,也随丈夫奔去了。
柳荃嘴角带笑,淡然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祭祀完毕,各回各家。
归途中,周氏唠叨了一路子,回到家里后就摸着肉脯苦叹道:“阿瞒呀,娘不是在乎这点肉,可一听到人家拿得肉比咱家的多,我这心里头就堵得慌。你看,别人家都是鸡飞狗跳孩子哭,咱家却是一片素净,你不觉得这少了点人气吗?”
齐誉见妻子脸色发红,忙道:“娘啊,这段时间我不是忙着读书嘛,倒把这事给忘记了,不过您老放心,儿子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听了这话,周氏才满意地点点头:“读书虽是正事,但孩子也不是小事,不能偷懒的。”
不能偷懒?
……
齐誉听得耳根子发热,忙寻了个读书的借口,故意躲开了老娘的道理轰炸。
虽在西屋里读书,却也听到了她们婆媳俩在院子里嘀咕着什么。
唉!估计又是关于孩子的事。
吃晚饭时,齐誉就感觉到了诧异。
“娘,今天怎么不吃鸡了?”齐誉看着一碗未知肉,不解道。
“天天吃鸡难免会腻,要经常换换口味才是,快!趁热吃吧。”周氏慈祥地笑道。
“好吧……”
这肉挺奇怪的,咬起来筋道十足,没有一点骨头。至于味道嘛,由于加了很多药材,感觉有点苦涩。
见她们都不动筷子,齐誉也道:“你们也吃!”
“吃!”
婆媳俩应着,但都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有去夹一块。
什么叫盛情难却,今晚的气氛就是了,一大碗未知肉全都进了齐誉的肚子里,直到吃完时还不知吃得是什么,只留下了满嘴的药材味。
这天夜里,齐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全身发热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还浮想联翩。
柳荃今天没有再做针线活,早早地洗漱了之后就躺在了床上,留下了一抹玲珑的背影。
好像知道今天才猛然发现,娘子的身材竟然如此诱人!
窗外的春雨依旧,正如诗所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周氏失眠了,但当她听到西厢房里传来的动静后,才满意地睡下了。
奋战了一夜的齐誉次日时依旧是精神抖擞,看来最近的公鸡肉没有白吃,身体确实比以前健壮了许多,感觉再跑个十公里都没问题。
看着一脸倦色的娘子,齐誉笑了:“娘子,你若是心急可以和我明说嘛,干嘛非要用这些特殊手段呢?”
柳荃红了脸,声如蚊蚋地说:“这都是娘的想法,她是太想抱孙子了……”
“……”
“哈哈,感觉还挺好的。”齐誉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了一下依旧十足的精力,又好奇道:“昨天晚上我到底吃的什么?”
“娘说,吃什么补什么……”柳荃抑制了羞赧,又道:“那药是从东村刘老根家买来的,村里人都说他的药很管用。”
刘老根?
记忆里,这老头是个给牲口看病的兽医,据说他对母猪如何多下崽挺有研究的……
莫非……细思极恐!
“娘子呀,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虎狼之药虽能助兴,用多了也是会伤身的。”齐誉抹了一把冷汗,心道:看来还是吃鸡保险呀!
一家人吃了早饭,然后各忙各事,周氏去找张二婶唠嗑,柳荃则是忙做针线活。至于齐誉,依旧是继续苦读。
休息时,他就在院子溜达溜达,也顺便做上几遍眼保健操。
一瞥,却见院子里多出了一筐山栗子。
周氏恰巧回来,解释说:“这是棺材铺的钱掌柜送来的。”
钱掌柜?
之前因为棺材的事闹得不愉快,自己还拿菜刀怼过他,现在怎么还送东西来了?
第021章 前因后果
对于钱掌柜的突献殷勤,齐誉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这风向标转得太快,有点匪夷所思。
他以德报怨?
这不符合逻辑,他真若有这么高的觉悟,也不会办出一货卖二主的荒唐事了。
周氏却道:“他来的时候谦恭有礼,看样子是想化解之前的矛盾,咱两家也没什么大仇,不如各退一步,就这么过去吧。”
母亲说得虽是大道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齐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对这种无事献殷勤者,更要警惕。
柳荃支支吾吾地,对此似乎不愿意多说。
“娘子,你告诉我实话,要不然我静不下心来看书。”
“好吧!不过我说了之后,你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能因此耽误了学习。”
“好!”
柳荃娓娓道来,说得波澜不惊,但在齐誉听来,句句却都是语出惊人!
“其实,钱掌柜也算不得坏人……”
原来,棺材风波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里头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最初退棺材的时候,钱掌柜本来是不想刁难的,退了也就退了,不赚这笔银子就是。谁知齐秋川过来撺掇,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最先,齐家认下了棺材的账,但随后,柳荃又合理的把棺材用到了严夫子的丧事上,巧妙地化解了债务危机。
齐秋川在得知后就不乐意了,他急忙找到了钱掌柜,然后献出一货买两主的主意。钱掌柜也财迷心窍地这么干了,只不过后来弄巧成拙,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后来,齐誉摘赏成功,还得到了庾大人的的赐字,钱掌柜这才意识到齐家真得变了,如果再闹下去的话,就会更加难以收场。
于是,他就托人过来说和,而柳荃也表达了和解的善意。
直到有一天,钱掌柜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利用了。
那天晚上,在他丈量某家墓穴回来的路上,发现了正在齐誉家地里拔麦苗的鲍氏,她大骂钱掌柜是个老蠢驴,连副棺材都不会卖。
还说这是错失了压垮齐誉家的最好时机,否则,这些地又要变成自家的了。
钱掌柜恍然了,齐秋川这把他给挡枪使了……
又过两天,柳荃来了,她还带来了齐誉的一幅字——《将相和》,说是希望两家不计前嫌,重修于好。
有了顺势的台阶,岂有不下的道理?
钱掌柜很懊悔,于是就把那晚看到的告知给了柳荃。他还说,自己被利用了还蒙在鼓里,这实在是太窝囊了,以后若抓到机会一定会报复的。
可是,他却想不出该如何报复。
柳荃从善如流地给他提示了一句:齐秋川家有个鱼塘。
于是,齐秋川家的鱼就翻过来了。
至于这一筐山栗子,应该算是钱掌柜对赠字的回礼吧。
“齐秋川?哼!”
齐誉气得咬牙切齿,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事情居然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柳荃忙劝道:“本不想告诉你的,你非要问,莫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耽误了学习。”
齐誉冷静下来,道:“娘子放心,我不生气,但一定会奋发图强的,等咱家真得变强盛了,我看谁还敢这样欺负!”
“这样想是对的!”柳荃嘴角一勾,一脸平衡的道:“他家祸害了咱家的庄稼,但他家的鱼也死了……。”
周氏被刻意避开了,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嘴里还叨叨着:“他二叔也真是小气人,死了那么多鱼,也不说送两条给咱家吃。”
……
再说齐秋川,事后他找了个明白人检验了鱼塘,得出的结论是水质受到了污染,具体是污染那就不知道了。
包含齐秋川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蓄意报复。换句话说,这件事一定是仇家人干的。
可是,这不露面的仇家会是谁呢?
分析过后,齐秋川居然首先排除掉了齐誉家,以及本村的所有人。
哦?为什么?
齐誉感到茫然:就这样被无视了?
柳荃觉得困惑,她都已经做好了两家对骂的准备了。
善于打听消息的张二婶说出了这其中的缘由:鲍氏的三儿子齐元力,不久前时祸害了西村的小姐,这鱼塘的事,估计就是女方那边的人干的。
并强调,这是典型的报复行为!
噢……这逻辑合情合理,没毛病。
带颜色的花边消息向来传得最快,这事不出一日,村里的所有人都听说了。
齐秋川的三儿子果然不是个东西,这不,报应来了!
齐誉一笑而过,佯装不闻不问。
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后面还有府考,时间紧迫呀。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齐誉还特地画了一张殷俊的小像,每当自己困得眼皮要打架时,只要瞅上一眼,电量不足的状态就会变为满血复活
柳荃则是忙着地里的活,麦苗是救不回来了,但地也不能就这么空着,于是就改种了些蔬菜。
种完了时蔬,她又到集市上扯来了几尺布,给相公再缝制几身体面的衣衫。现在家里有钱了,再也不用刻意去买最便宜的布料了。
府试和县试不同,是要到府城去应考的,在乡下人的眼里,府城是一座非常大的城市,自然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齐誉特地嘱托娘子,集市上帮他买了一把折扇回来。
现在春寒料峭,哪能用到扇子?
齐誉神秘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心中却想到了和殷俊初见时的情景,那小子不就喜欢拿把折扇装高雅吗?
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比他更高雅才行!
这就是道具的重要性,一句话,不图凉快,只图畅快。
……
村里人都知道齐家大郎现在正在备考,所以左邻右舍没人过来打扰他,耽误学子的温书就是间接地毁人前程,
不光是道家人,书生也有闭关一说。
但是,凡事也有例外,还真有不识趣的人这时候来了。
这天上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求见齐誉,柳荃以相公正在用功不便见客为由婉拒了,那个管家倒也没说什么,留下一张请柬后就告辞离去了。
吃午饭时,柳荃拿出了请柬给相公看。
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齐誉台鉴,懿范染耳……诚邀过府一叙。落款:孟岚山。
另外,还注明了相邀的地址,永川府的府城某地。
首先,这位先生对自己直呼姓名,这明显是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口吻。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起这么一号人物,周氏和柳荃也先后摇头,表示不认识。
自家是乡下的小农之家,八竿子也打不到府城那里的人脉去。
那么,这位孟岚山是个陌生人就无疑了。
可是,他是‘谁’呢?
“这封请柬的措辞考究,想那孟岚山一定是个读书人。”
柳荃笑了笑,道:“说不准是被你遗忘掉的点头之交,反正你也要到府城考试,既然顺路,方便时不妨去拜访一下。”
“嗯,也好,若有时间我就过去会会他,也不算失了礼仪。”齐誉想了想,应道。
……
时间一天天过去,府试的时间也逐渐临近了。
府城属于是州府级别的大城,位于整个辖区的中心地带,对于齐誉而言,那里还很陌生。
保险起见,妻子催促相公提前出发,莫不要把时间算得太死了。
去府城约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又不是熟路,早走一些确实比较好。
虽然齐誉一直强调轻装便行,但柳荃还是给他打了个很丰满的包袱。
路上吃的,日常用的,一样都不带少,就连换洗的衣服也准备了一大摞,足够他穿得了。
穷家富路,这是人之常情。
柳荃特地取出来二十两银子让相公带在身上,出门三里是外乡人,在外地最怕的就是因为没钱而受到难为。
有钱心不慌,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去府城的路上是要经过县城的,周氏得知后就提醒道:“在县试时,你的两个舅舅都照顾了不少,你又是吃又是住的,他们多出了不少的花费;这次你在经过县城时,记得买点东西过去坐坐,也好让你两位舅母不说闲话。”
齐誉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就答应了。
行李这块,除了衣物之外,齐誉还把画笔和颜料都放进去了,反正也不重,一起带上吧。
去一趟府城很不容易,不如顺便考察一下书画市场,万一自己没考中,也要想办法生存,卖字画就变成重中之重了。
若是有运气,碰到个合适的卖家,或许还能赚点路费钱。
每逢儿子考试,周氏就开始紧张,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给祖宗多上香了,也好让地下的死老鬼拿了好处多保佑一下儿子。
此外,周氏还认为,一品状元鸡是必须要吃的,县试时儿子就是因为吃了这道菜,才变得头脑灵活的,一次就考过了。
吃鸡前,齐誉特地闻了闻,在确认没有‘大补药’之后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柳荃一怔,恨不得抽出手来扭死他。
……
春眠不觉晓,这日天还没亮,齐誉就一大早起床了。
今天天气很好,是时候动身了。
早餐依旧是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这已经成了齐誉出远门前的固定饭食。
“快走吧,别看了。”
“嗯……”
影影绰绰的大门外伫立着两道守望的身影,齐誉背着书篓边走边回头,直到真得看不见了,才定住心神大踏步赶路。
按照原定计划,先去大舅坐坐,然后再到二舅家落脚,最后才转去府城。
大舅舅正忙着生意,确实招待不周,齐誉也很识体得没有多待,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就直接去往了二舅家。
周大水和曹氏见外甥前来都非常地高兴,也很热情地招待了他。
“阿瞒呀,下次来时不要再拿礼物了,把这钱省下来读书用更好,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曹氏看了看丰盛的礼篮,笑道:“你就会瞎操心,外甥可是有本事的人,随便画幅画就能赚到银子,还会缺钱吗?”
周大水眼睛一瞪:“你懂什么,外甥现在还是一介白身,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可是听说了,这科举路越往后花钱就越多。”
曹氏的笑容僵了僵,低头不做声了。
这一席话,齐誉听得很温暖,急忙谢过舅舅的提醒。
“二舅,你来看看这张请帖,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听说过这位先生的大名。”
“嗯……咦!孟岚山!阿瞒,你什么时候结识了文竹先生?”
第022章 文竹先生
文竹先生?
真得不认识!
见外甥确实一脸愕然,周大水便道:“文竹先生可是位大人物,即使是知府大人被他邀请,也会立即前往,你倒好,竟把孟府的管家拒在了门外,这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哦……
孟岚山究竟是什么人,面子居然这么大?
“我只是个微末小吏,对于这些大人物的事了解的不多……就说说我知道的一些吧。”周大水呷了口茶,开始娓娓道来。
传言,这位孟岚山是当朝的进士出身,学富五车,放官时因得罪了朝堂大员,苦苦轮候了一年一更后,才放了他一个九品小吏。
他很气不过,通过关系取消掉了吏部的任命,而改进去了太医院执事。
对此,皇帝是同意的!
孟岚山出身于医学世家,医术精湛,很快就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并在几次危重病症的救治中展示了起死回生之术,终于力压同僚坐到了御医的位置。
先帝爷在世时还曾赞其曰:一代杏林圣手。
太医和御医虽一字之差,地位上却相差千里。御医是只给皇帝、皇后、皇子等尊贵人看病的,而太医的患者群就低档许多了。
官场浮沉多年之后,孟岚山的名声越来越大了。
一来是他医学的精深,官吏们都想与之交好,这漫漫人生路中,谁敢说自己这辈子没病没灾的呢?还有就是,他的儿子当下已经科举入仕,现任大理寺寺正一职,可谓是年轻有为。
综合来看,孟家算得上是众官吏眼中的热灶,所以门庭若市。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孟岚山便号文竹先生自居,平日里研究一些丹青绘画,尝以此为乐。
据官场上的传言说,孟老的交际甚广,亲王、宗室、勋贵、朝臣,都与他都相交甚密,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福兮祸所伏……
转折点发生在去年,已入耄耋之年的孟老太爷驾鹤西去,按照惯例,孟岚山丧父是要向皇帝请丁忧折子的,也就是辞官回家守孝。
丁忧去职,古来有之。臣子呈上一篇深情之词,缅怀自己的严父慈母,悲恸之下就说要辞官回家而结草为庐,守孝三年。
而皇帝呢,一般都会选择‘夺情’,所谓的夺情就是不批准并且挽留一番:国家还需要你发挥热量呢,你可不能弃朕而去呀。
于是乎,君臣两人就像唱二人转似的,表面上客套一番。
一般来说,皇上都会以大义为先为由来否决掉大臣的丁忧之请。
然后就是再丁忧,再驳回,事不过三,第三次就是定论了。
在这个过程中,还隐藏另外的一层意思,那就是看皇帝对这个臣子是否满意。如果满意,基本上就是三次夺情,继续留任。如果是不满意嘛,那就是:爱卿呀,朕被你的拳拳孝心所感,就准了你吧……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孟岚山的请丁忧竟然没有一次夺情,直接批准了。
有人说,这是皇帝对孟岚山结交朝贵产生了不满,所以才没有夺情的。也有人说,皇上被丁忧折子上的言辞感动,于是就成全了臣子的孝心。
猜归猜,但谁也不敢过度的妄揣圣意,想想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说出来。
就权势上的标准来说,孟岚山似乎就是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了。
孟岚山回到了故乡永川府,在这里过起了他的丁忧后的生活。
在齐誉单方面看来,自己和这位老大人算得上是老乡,可是老乡归老乡,自己和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邀请自己又是什么缘故?
虽然受宠若惊,但心里头却是惴惴不安。
周二舅则认为,和这种大人物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完全不必担心。
想想也是,自己现在一介白身,即使想被人家利用也不够格呀,如果真被利用,那倒还说明自己有价值了。
至于到底如何,也只能见面的时候再问了。
按下这事不提,周二舅开始为外甥的行程操心了。
也巧,县衙里刚好有一个同僚要去府城公干,于是,齐誉就搭了一班公务员的顺风车。
这不仅省了脚力,还不用花钱,二舅的此举真是太明智了。
齐誉也不小气,途中吃饭时给那小吏多加了几道菜,也算是作为答谢了。
到了府城之后,二人就做了别,各忙各的去了。
下车后,齐誉极目瞭望,不禁为之一呆!
呵,不愧是府城!
相比县城,府城更加的恢弘大气,道路四通八达,行人往来如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齐誉没心思闲逛,先要忙办正事。
先要到府衙的礼房报到,然后再由经承大人核对身份,无误后才会发放准考的浮票,也就是拿到了准考证。
做好了这些,就要着手解决住宿的问题了。
现在,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去客栈投宿,简单直接,但要花费不少银子。况且现在正逢开科时间,各县的考生云集到此,客栈的价格也有上涨。
第二种则是去寓馆寄宿,寓馆属于官府开设的场所,主要用于公事上的接待,但每逢科考时也会对学子们开放。费用上来说相对经济实惠,是客栈价格上的一半。
齐誉想了想,还是去住寓馆吧,二舅不是说了嘛,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能省则省吧。
经路人指引,费了些周折,终于寻到了寓馆的所在。
管事的小吏在核对了齐誉的浮票后,便懒洋洋地说:“二层、丁字房、乾号床、上上铺。”
这一连串的定位词听得是耳朵发麻,齐誉忙找了个笔写了下来。
略一琢磨,就感受到了其中的韵味,似乎这住宿的条件不太理想呀。
呵,还猜对了。
才推开那扇门,就一股令人陶醉的气味扑鼻而来,鞋子里的、袜子上的、还有各位赤脚大仙散发出来的……
咳咳!
这种感觉还真有些熟悉,像极了后世大学里的男生宿舍。
不过,大家都是公平的,自己也是一路风尘,同样没有洗脚。
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闻了。
“小可齐誉,见过诸位。”
“久仰久仰!”
久……仰?咱们认识吗?
寒暄了一阵儿后,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各忙各的。
这时,一个体态魁梧的年轻书生走了过来,自来熟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戚景,齐兄多多指教。”
“不敢当,兄台客气了。”齐誉定睛一看,却见这位仁兄面如脸盆,眼如铜铃,比杀猪的屠户还要强壮。
你来我往的介绍之后,二人就攀谈了起来。
戚景祖居是山东,前两年迁徙到了永川府,属于是半个外地人。他祖父曾为参将,受家庭影响,他也学了些武艺,在文人中算是比较另类的了。
齐誉却认为,就他这副身板,不考武举才是浪费。
戚景却不这样认为,他祖父说,太平盛世是文人的天下。
“没想到寓馆的环境竟然这么差,这也能接待公事?”齐誉看了一眼斑驳的破床以及瘸腿的板凳后,感慨说道。
“齐兄有所不知,寓馆也分上中下三等场所,第一等是用来接待贵宾用的,布置考究典雅怡然。第二等是接待普通典吏用的,中规中矩构置齐全。第三等就是用于接待闲杂人等的了,比如说服徭役的百姓,或者是咱们。”
原来如此!
在官府的眼里,考生们和一堆闲杂人等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被刮目相看,那也是高中之后的事了。
戚景很健谈,性格也很豁达,给齐誉一种忠厚实诚的感觉。
又聊了一会儿,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考生们大多都是看书,临阵磨枪这一套古今通用。
齐誉先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衫,这才感觉轻松下来,只是洗澡水太凉,害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晚上也很难熬,冷嗖嗖的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的有人出入茅厕,那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气味传来,真想高歌一曲:夜来香……
还有就是,戚景的鼾声如雷,轰炸着各人的耳朵。
不过,有意见也没人敢说,这厮长得五大三粗,万一把他给惹毛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齐誉才刚睡安稳,天就亮了,之后又传来了洗漱声和出恭声。
算了,不睡了,吃东西去。
寓馆门外便有卖早餐的小摊,齐誉坐下后先点了吃的,然后就借机向小贩打探,询问去孟府的路径。
“多谢小哥指点!”
“公子不必客气。”
府城的东西就是贵,一碗清汤面就要二十文钱,若在村里都可以买到半只鸡了。
沿着府城的中心大道直走,没多远就到了孟岚山的故居。
这是一座构筑恢弘的府邸,青砖琉瓦,斗拱飞檐,看起来很有气势。
门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家丁,他接过了拜帖后,就让齐誉先在门外等候。
齐誉有点紧张,忙把该注意的礼仪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而后又整了整衣衫,很规矩地站在那里。
大门再次打开,老家丁做了个请的姿势:“齐公子请。”
“有劳大叔!”齐誉故意落后半个身位,一脸谦恭地姿态。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府邸内部并不奢华,反而朴素静雅。
院子里几棵盛开的桃花树,正飘溢着淡淡的幽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南风吹来,拂掉了树上几片花瓣,然后蹁跹地落在了石桌上,一旁端坐的那位老人轻轻一扫,桌面又恢复了洁净。
他一身素袍,五十多岁年纪,鬓发斑白淡雅洒脱,给人一种和光同尘的感觉。
老家丁见齐誉两眼发怔,急忙小声地提醒道:“这位就是我家老爷。”
“哦……晚生齐誉,见过孟老大人。”齐誉急忙行礼。
“齐誉?”孟岚山扫了他一眼,笑道:“公子不必多礼,老大人的称呼有些生硬,你不如叫我文竹先生吧。”
“是!先生!”
“坐吧!”
齐誉谢过,侧着身坐下了半个身位,拱手道:“承蒙先生垂,赐下邀帖,小子本应闻召即来,无奈现下正临近府考,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望您老多多见谅。”
“你要参加府考?”孟岚山又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个没中过童生的白身。”
“晚生天资愚钝,让先生见笑了。”齐誉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侍女低眉敛目地端上了茶,然后又规规矩矩地退去了。
“请用茶!”
“谢先生!”
孟岚山淡淡一笑:“你可知老夫何事寻你。”
齐誉摇着头:“晚生不知。”
“一统江山!”
第23章 府试开始
一统江山?
那不是自己之前作过的一幅画吗?
但是,当时的落款用的是笔名呀,这位老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孟岚山呵呵道:“你不必紧张,其实老夫很欣赏你的画技,邀你到此并无恶意。”
齐誉这才放松了一些,重新挂上了笑容。
“呵呵,年前时在赵知府的寿宴上,曾见庾海赠了一幅《虎啸图》作为贺仪,老夫酷爱丹青,见到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了,于是就厚着颜面夺人所爱给讹过来了。”
齐誉一怔,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那幅素描居然这样转来转去,最后却落到了孟岚山的手里。
可是,他又是怎么猜到自己身份的呢?
“晚辈胡乱涂鸦,让先生见笑了。”
“不然,你的画风独树一帜,与传统画技截然不同,确实不凡。只可惜那幅画固色不佳,时间一久就变模糊了。”
铅笔不是彩墨,很容易褪色,这也是自己之前所担心的。
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孟岚山捋须而笑:“之前时,我很想知道那幅《虎啸图》是谁做的,于是就在元宵节时去了一趟蓝山县,也恰好碰到了一场拍卖会。会上有两幅画,一幅为《仕女图》,一幅叫做《一统江山》,老夫第一眼就认出这两幅和虎啸图出自同一人之手,于是我就拍下来了。然后我就顺着打听,就探到你的家门上了。……你就是那位兴言先生,是也不是?”
齐誉被问得发懵,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素描和彩绘竟然落入到同一人之手。
“回先生,我是因为怕画得不好而被唾骂,所以才采用的笔名,我一介白身,怎敢以先生二字自居?”
“我也没有想到,在绘画上有如此造诣的人,竟然会是一介白身。”孟岚山语气突然一凝,威严又冰冷地哼道:“齐誉!你可知罪?”
汗!怎么突然翻脸了?
齐誉大骇,流着冷汗急忙拜道:“啊……晚辈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先生,如果有,也是无心之失,还望文竹先生息怒。”
“呵呵,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孟岚山双目如电,一脸威严。
“大人明鉴,齐誉绝无冒犯之心,实不知哪里做错了什么……”
“先起来吧!”孟岚山收起了气势,又重新挂上了和蔼。
齐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谨慎地回到了座位上,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你那幅《侍女图》也就罢了,可那幅《一统江山》却有大问题!一统江山这种名称也是你能起的吗?这句话除了九五之尊之外,谁敢妄自乱写?你竟然还敢画出来!若真碰上个过度解读的人,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原来如此!
自己都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撞到了枪口上。还有就是,本以为自己糅合的原主的记忆,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实际却自以为是了。
另外,后世残留的思想在当下绝不能乱用,否则很有可能自己作死。
“那幅画……”
“已经被老夫烧掉了。”
烧了?
听明白了,这是文竹先生刻意在保护自己。
齐誉再拜:“多谢先生救我!”
孟岚山虚手一托:“起来说话!”而后,他又道:“我帮你是因为惜你这个才,也算是想和你落个缘分。此次邀你过来呢,是有事相求。”
齐誉忙道:“先生尽管差遣,只要是齐誉能够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老夫想请你帮我作幅画。”
又是作画?
这可是……要命的买卖。
齐誉连连摇头:“经此一事,学生再也不敢再动画笔了。”
孟岚山摇摇头,笑道:“你也不用一副惊弓之鸟的心态,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点拨你,并不是让你丢弃画笔,而是要告诉你,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去犯了忌讳!你听懂了么?”
“晚生懂了……”
“呵呵……孺子可教也!”孟岚山重新露出了和煦地微笑,又道:“实不相瞒,老夫的长子现为大理寺的寺丞,他想送一位贵人贺礼。所以,我就想让你绘一幅好画,为礼物锦上添花。……嗯,我出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对你的报酬。”
一百两?
齐誉感觉自己的血压急剧上升。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横财,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搞晕了。
“先生帮了我,我自当回报,这报酬绝不敢要。”
“这是两码事!我救你是因为惜才,而你帮我属于是手艺,这点钱你收下便是。你若真能画出好的作品,对我的家族也有好处。”
说罢,孟岚山便摆了摆手,命管家送上现银,却丝毫不理会齐誉的迟疑。
这白花花的银元宝,看起来真是诱人啊!
但是,还是不敢要。
“呃……晚生现在正面临府考,实在挤不出时间来绘画!”
“无妨,那就等你考试过后再画不迟。”
齐誉谨慎道:“……不知这幅画有什么要求?”
孟岚山想了想,道:“至于要求,不能太过庸俗,最好能够体现出我朝的锦绣河山。”
河山画?
从古至今,擅画河山的巨匠不知凡几,名家大作更是多不胜数,自己虽然擅长彩绘,但单凭造诣上来讲,还差得很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还有就是,孟岚山不仅博学,还深谙画道,他的要求绝不一般。
除非能够另辟蹊径,否则实难做到出彩。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即使能力做不到,也不能不尽力一试呀。
“你现在要参加府考?”孟岚山自言自语了几句,又道:“也罢,既然你我逢缘至此,那我就指点你一二吧。”
齐誉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致谢。
“决定考试成绩的因素有许多,除了自身的学识之外还有外因一说。比方说,主考官的评判理念以及答题的技巧等等。”
对于这些,齐誉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请先生赐教。”
“嗯,默写之类的题目自不必说,考得都是些记忆力而已,但杂文和策论不同,不仅要摆明立场,还要论点鲜明,否则,就算不得是好文章……”
齐誉全神贯注地聆听,生怕漏掉其中一字,这些学问是书本上学不到的,更不是严夫子那种乡下秀才所能教授到的。
弥足珍贵。
“至于考官的理念……知府赵明玉乃是商贾之后,他年轻时曾因有商家的背景而受到过排挤,这也造成了他在施政上的偏激。他这个人重商重利,作风更是凌厉果断。”
“晚生……明白了。”
……
这种指点,比那一百两银子还要珍贵。
说完了这些,孟岚山便轻轻端了端茶杯,齐誉忙致谢告退。
离开孟府时已是中午,齐誉在路边摊上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准备返回寓馆。
此行可谓收获巨丰,不仅得到了大儒的指点,还赚到了一百两银子。
就如二舅说得那样,和文竹先生这等人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来真是如此。
突然,耳边忽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殷大哥,你瞧他那得意的样子,还以为是捡到宝了呢?”
“原来是齐誉呀,小人得志而已!”
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齐誉忍着牙酸回头去看,却见是叉腰的柳锦程和手摇折扇的殷俊。
当下,他两个正从客栈中走出并和自己擦肩而过,正往北去。
齐誉看着路径实况,讽道:“一条鸾凤往南飞,两只烤鸭朝北走。”
烤鸭?
殷俊的笑容僵了僵,摇着折扇哼道:“我没心思和你拌嘴,咱说正事。县试时是我运气不好,让雨水给污了卷子,所以才落后于你的。这次嘛,你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是吗?”
唰!
说罢,齐誉也打开了自己的折扇,然后覆在背上轻轻拍动,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呃……
柳锦程一脸愕然,这……早知道自己也带上一把折扇了。
“别不多谈,咱们考场上见!”殷俊见他骚包得恶心,就更不悦了,甩袖子离开。
柳锦程也哼了一声,随之而去。
看来殷俊还是不服输呀,这是想要在府试中扳回一城。
这可不行!
得赶紧回去复习去,要不然,就被这厮给落下了。
至于小舅子,要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问问他,为什么偏要和殷俊混在一起?
随着开考日的渐渐逼近,寓馆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更是不绝于耳。
“子曰:……”
“经云:……”
“嗟呼!……”
所有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冲刺,临抱佛脚,不敢懈怠。
戚景比较另类,他并没有背诵经典,而是默诵佛经。
他的身板本就魁梧,朝那床榻上盘腿一坐,很像是一尊活佛罗汉。
“戚兄,你为何背诵杂书?”齐誉禁不住好奇,问道。
“四书五经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只想放松心态,消除心里的紧张。”戚景睁开了佛眼,解释说。
哦,他这是在自我解压呀!
齐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所有人都早早地起床了。
反正睡不着,还不如早点清醒一下脑子。
考生们全都是沉默不言,各自地检查着自己的考篮。
尤其是浮票!
绝对不能忘记带了!
试想一下,进场时忽然发现忘记带准考证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早餐后,考生们就集体出发了,准备打好接下来的这场府试的大仗。
长街上,一条由考生们汇成的长队缓缓前行,他们并没有雄赳赳气昂昂姿态,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考场如战场,有几人能临危不惧的?
齐誉混在人群之中,心里也不轻松。
府试,共分为是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然后中间休息。
第三场则是连考两天,且不得外出,吃住都要在考场里面。
流程上和大致县试相同,首先是核验浮票,验明正身,然后就是搜身检查,结保唱保。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府考需由两位廪生作保,费用上又增加了一倍。
花钱救像流水一样!
接近考场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
原来,有几个考生居然晕场了,没办法,也只能由衙役给横出去了。
走完了所有的流程,然后就顺利地进入了考棚。
考场的座号是临时抽号决定的,不存在人为上的安排,这一点的公平性毋庸置疑。
齐誉抬头看了看朝阳,今天风和日丽,看来殷俊不可能再污卷了。
考棚内的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一恭桶。
考试期间,大小便也都不准外出,必须在室内解决,但那恭桶脏兮兮的,还挂着人中黄呢,将就着用?
咣!
一声锣响,开考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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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诸位读者大大们新年暴发,财源如黄河之水,泛滥成灾!哈哈,到那时,也好给佯忘大赏!
牛年吉祥,平安喜乐。
第024章 气味怡人
府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先阅卷。
从考题上来看,和县试时所考得范畴颇为类似,依旧是以贴经为主,即默写。选摘的内容也都是在四书和五经之内,没有杂学的题。
篇幅方面倒有些差别,这些个截答题拉得空间有点大。
比如说试卷的第一部分,开头是一篇文的第一句,末了却是最后一句,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的空白区需要补上,初步估算也要一千多字。
其他部分相比第一部分要苗条一些,但也要写上个数百字。
后世的填空题和这来比,连根头发丝都算不上。
这种题目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要你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又是正常发挥,问题就不是很大。
难度虽然不算大,但也不能tai大意。
既要保持书写速度,又要保持字体工整,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有写完,那就直接完蛋了。
写得太快了也不好,万一不留神弄了个错别字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涂改吗?那是会被判成是污卷的,也是完蛋。
谁既写得好,又写得快,少出错,就是考试赢家。
考场内非常安静,只有巡场考官的脚步声偶尔传来,然后就是考场上空处飞过的一只乌鸦的鸣叫声。
呱~~~
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声,任谁心里都会发恨咒骂。
彼他娘兮!
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
吃中午饭是不得走出考棚的,所以要在里面吃,考场是负责提供开水的,而且不要钱。
但是,没一个人是咽得顺当的,在气味横溢的恭桶旁边就餐,总有一种吃臭豆腐的感觉。
那也得吃!真不行就捂住鼻子,万一饿晕了,倒霉的可是自己。
叮铃铃!
第一个摇铃交卷声响起了,本场书写速度最快的才子产生了。
众考生闻之无不羡慕:唉!那个人要是自己就好了!
不料,封卷时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
一阵清风吹过,将他的答卷吹向了天空,待追回来时却才发现,恰巧沾染了地上不知道谁吐的唾沫。
结果,当场被判:不慎!
然后就是一阵生无可恋的大哭声,嘴里大骂:该死的乌鸦!
最终,这位被老兄因搅扰考场而被叉了出去了……
众考生一愣:卧槽,手可不能软呀!。
自出了这个‘榜样’之后,考生们的手抖都不敢抖一下。
娘希匹,下雨天时怕污卷,没想到这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同样也有危险。
齐誉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答卷,重点看了看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在确认无错后,也摇铃交卷了。
然后就是封卷糊名,贴上封条。
府试的第一场就这样结束了。
凭感觉上来说,这一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些都是默写题,属于是是死记硬背的东西,说难也不难。
考场外依旧是众生百相,考生们都是三五一群的议论着。
有人淡淡一笑:“有几道题我都是瞎蒙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也有人道:“我感觉考得还行,可惜就是写错了几个字,被判污卷是免不了的了。”
还有人道:“这次应该问题不大,该答得我都答完了!”
此外,还有一些默默哭泣的人,他们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结果。
……
戚景一身轻松,似乎发挥的不错,他见齐誉出场便主动地过来打招呼。
“齐兄考得如何?”
“一般吧,你呢?”
“感觉还行!”
“呃,还行那就行。”
正聊着,齐誉突感后背一凉,回头一瞥,却见殷俊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与他同在的还有小舅子柳锦程。
不等他开问,齐誉就先悠悠然地说:“我考得并不算好,一般一般。”
殷俊睨了他一眼:“我考得也是一般。嗯,这次我可没有污卷……”
这厮……考得不错?
齐誉又看了一眼柳锦程,关切道:“你考得怎么样?”
“堪称完美!”
虽如此说,但这话里却没一点自信,听起来更像是一句怄气的话。
齐誉黯然一叹,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一场我是绝对能过的。”殷俊肯定的道。
“这才第一场呢,能笑道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大爷。”齐誉笑道。
“粗俗!”
殷俊大手一甩,气咻咻地去了,而柳锦程也赶紧和他并肩而去。
这两条身影很亲密……
望着望着,齐誉的心里突然咔嚓一下,两个大男人这样肩并着肩,莫非是……断臂之袖?
嗯!
越看觉得越像,殷俊长得白白嫩嫩的,确实有做面首的资本。
想到此,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爬上了后背,小舅子该不会真好这一口吧?
戚景见他眼神迷离,以为他被伤了面子下不来台,便劝解道:“有些人呀,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齐兄不必在意,当下温读才是要紧事,切不要被琐事影响了。”
“戚兄说得是,咱们走吧。”
现在的时间确实金贵,浪费时间就等于自毁前程,商业互吹没有任何意义,临阵磨枪才是第一要务。
府试属于是淘汰制,过了第一场才能去考第二场,然后第三场。
前两场考完之后就是休息时间,同时也是发榜时间。
休息是不可能的,还要去看榜呢!如果真的榜上无名的话,就可以去真正休息了。
遥闻一声炮响,呵,张榜了。
榜下是传统中的两种人生形态,得中的人先是手舞足蹈一番,待自嗨的激情过后才赶紧回去温书。而落榜的人则是一阵呜呼哀哉,等怨天怨地怨人生的发泄完了之后才回去卷铺盖卷。
人满为患的寓馆,倏然冷清了许多,看得出,这一场大仗打下来,减员情况非常明显。
齐誉榜上有名,但他却高兴不起来,自己虽然排在了第十八位,道殷俊却是高居第二,距离案首只有一步之差。
传言是真的,这厮真是个才子。
至于戚景,则是排在了中游的位置,他不显山不露水,稳定发挥。
柳锦程名落孙山,处在了榜尾处……虽然是倒数第一,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寓馆里,大浪淘沙过后的考子们都在进行着新一轮的冲刺。
“齐兄,我这里有些药粉,放在鼻孔里可以麻木嗅觉,你要不要试上一试?”戚景神秘兮兮地说。
齐誉一脸困惑,实在想不明白这种东西对考试能有什么帮助,但见这仁兄一脸虔诚,也不拒绝,直接倒入鼻子里吸食了一些。
汗!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呀,这药该不会上瘾吧?
好在这东西入鼻之后并没有什么爽快感,除了嗅觉有些减弱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然而到了第二天考试时,齐誉才由衷地佩服起戚景的先见之明,这位仁兄祖上曾出过参将,想来是见多识广,已经盘算到了考试的各个细节。
……
考棚里的恭桶没人倾倒,前几天储存的排泄物依旧还在,又经过了这些天的酝酿和发酵,气味上绝对是令人陶醉。
虽然嗅觉减弱了,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唉!自己况且如此,何况他人呢?
要稳住!
聚精会神,心无旁笃!
齐誉深呼吸了几口大气,急忙定住心神开始审题。
第二场考得是杂文。
杂文,是除了诗、赋、赞、颂、箴、诔、诸体以外的特殊文体形式,讲究的是杂而有文。
看到这个题材,齐誉不禁想起了后世的那位鲁大师,他的杂文足以令任何考生都闻风丧胆。
相比第一场,这一场的难度就上来了。
题目是这样的:以‘骠骑将军封狼居胥’为题,做一篇杂文。
这道题目既是一个典故,又是一段历史,它来自于《史记》,讲得是汉朝大将霍去病北讨匈奴,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的典故。
先审题,霍去病是历史上有名的军事家,用后世的话来说绝对是位猛人,他可是一直打到了贝加尔湖一带,单从战功上来说震古烁今。
那么问题来了,这篇杂文的中心思想要怎么理解呢?
是表达一种励志冰檗,力求上进的个人的人生追求呢?
还是表达一种开疆拓土,征服异族的国家级别的王霸之气?
这是两个不同的视角,一私一公,一小一大,就看个人去怎么选择了。
怎么选?
两者都选?也可以!但很有可能会落得个含糊其辞的评判,现在文章的考究可比后世严格多了。
这题似乎有点坑啊!
齐誉静下心来,把古代史先都过滤了一遍,想了想,决定从当下时政的角度来分析和看待问题。
当下的大奉王朝虽然强盛,但盘踞于北方的鞑靼势力和瓦剌势力依旧虎视眈眈,时不时地还骚扰边境。据说,先帝爷在世时曾数次巡幸边关,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当下的时况和历史时的西汉时有些类似,只不过是北方的匈奴换成了现在鞑靼和瓦剌。
以此来做参照,中心思想就可以定了,那就是:我朝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否则虽远必诛。
话虽这么说,但答题还是要用些技巧的,是不能实话实说的。
是这样的。
儒家思想素来重视仁义,忌讳穷兵黩武,妄开衅断,也就是说,即使你想揍人家,也要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也就是所谓的师出有名。
你若直接写个咱家兵强马壮,想灭谁就灭谁,那就严重违背了孔孟之道,结果……也是完蛋。
齐誉旁征博引,这里掐两句,那里凑一段,终于把大义给弄圆滑了。
最后就是借古喻今,高度赞扬了我朝对异族的正确性和远瞻性,还是那句话,歌功颂德!
整篇文章写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义正言辞波澜壮阔。
完美!
又细心地检查了一遍,齐誉就迫不及待地摇铃交卷了。
实在是待不住啊!
那气味实在是太怡人了!
和上次不同,这次出场的考生再没有互吹和互探的了,他们全都抓紧时间赶回了住所,先洗掉身上的??味再说。
于是,寓馆内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冲洗声。
执事的小吏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比平日多备了一倍的水,足够用了。
齐誉洗过之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才悠悠然地看起书来。
“这药好用吧?”戚景把头凑上来,饶有意味地问道。
“好用好用!多谢戚兄,若没有你的指点,说不定真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影响发挥。”齐誉连忙致谢。
小恩小惠也是情,这个戚景确实仗义,值得交往。
第025章 被他压制
放榜了。
学子们在吃过了早餐之后全都来到了府衙门口。
戚景的眼力极佳,几乎是一目十行,他简单地瞥了几眼之后,就哈哈一笑:“我过了,这次依旧是排在了中游。”
“过了就好,案首和孙山都是一样,没必要去追求名次。”齐誉貌似很不在意地说。
“也是!……咦!恭喜齐兄,你居然高中了第九名。”
“啊……是吗?”
“……”
齐誉顺着数了数,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才高兴了一刹那紧接着又黯然了下来。殷俊这次排在了第三名,压了自己一头!
呜呼!
哀哉!
接连两场被他压着,自己的玻璃心都快要碎掉了。
自己之前还曾对他说,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大爷,怎么感觉这辈分要乱?
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还有娘子?
冷静,冷静。
第三场还没考呢!万一他要是考砸了呢?
最终还要看三场的综合排名!
想到还有一举翻身的希望,齐誉的脸色霁然又转晴了。
“戚兄,你也帮我找找,看看榜上有没有柳锦程的名字,你从这头看,我从那头看。”
“好!”
二人聚精会神,接连看了两遍,却是依旧没有找到,看来他这次落榜了。
科举是条心酸路,就看谁能坚持着走得更稳更远了。
看完了榜,齐誉又特意在人群中望了望,还是没能发现柳锦程和殷俊的身影,想来他们早已离去了。
抛开殷俊不说,小舅子独自来到这异地他乡,自己怎么着也要关照一下。现在他落了榜,估计就要准备动身返家了,送送他?
齐誉先是去到他投宿的客栈问了问,然后就独自走去了城外的某处。
城东门外一片绿意盎然,桃花开而杏花败,杨柳依依,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头顶上空掠过。
官府有规定,落榜的考生要走东门而出,然后再转上去往各个方向的大路。这样做,方便管理和疏导,所以柳锦程也会从这里经过。
齐誉身穿着素衣长衫,手里轻摇着白折扇,正悠然地看着在桃花上采蜜的小蜜蜂。
柳锦程才刚走出城门就看到了他,然后又故意转过头去。
“锦程慢走!”齐誉叫住了他。
“什么事?”柳锦程斜了他一眼,冷冷说:“你莫不是见我不落榜,故意取笑我的吧?”
“怎么会?我可是你姐夫,当然是希望你好了。”而后,齐誉又带着劝诫说:“妻弟呀,我知道你不怎么待见我,但我作为你姐夫,有责任说上你几句。”
“是劝我用心读书?还是劝我下科重来?如果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啰嗦了。”柳锦程不耐烦道。
“好吧,我不说这些就是。”齐誉抿了抿嘴,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你现在正值少慕少艾的年龄段,姐夫有些心得想和你说说。咳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女人是真的好,可比男人有意思多了……”
柳锦程一脸懵圈:“嗯??……我当然知道女人好啊!”
“嗯,这样想就对了!”齐誉很认可地点着头,眨眨眼道:“你若真得很好那口,不行就去南风馆耍耍吧,我绝不会告诉你姐姐的,面首就没必要了。”
“噗……”柳锦程恍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见我和殷大哥走得太近,便以为我有……龙阳之好?”
“难道不是?”想起殷俊那小白脸,齐誉不予置否地点着头。
“你想多了,我非常正常,就目前来说,我只对漂亮的女子感兴趣。”
还好还好,小舅子还没被那厮掰弯,齐誉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女人的事我就不提了。嗯……还有一事问你,你一直和我搞对立,莫非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哼!”
不说?
齐誉笑了笑:“我一直相信你的心性不坏,一定是受了殷俊那厮的挑唆,所以才对我产生了误解。”
“不是,这事确实和殷大哥无关。”
齐誉奇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你全家人都是大骗子!”柳锦程眼睛一红,怒咻咻道:“当初,你二舅来我家提亲,于是爹娘就让我去打听你家的家境。哼!也不知道那周大水用了什么法子,稀里糊涂地就把我给绕进去了。回去后,我就跟父母讲,说你齐誉是个大好人,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齐誉一怔,这些事自己还真不知道?
二舅……确实是个手段灵活的人。
“可结果呢?回门宴时你不仅掀翻了桌子,还得罪了柳家的族老,都骂这是一桩差媒。这事是我打听的,我因此没少挨骂!你说,你全家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呃……
齐誉叹了一声,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神志不大好,经常办些糊涂事,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哼!是非曲直我自有计较!”柳锦程扭过头去,作势要走。
齐誉急忙把他拉住,道:“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和殷俊混到一起?”
“这是我的私事,不能告诉你。”柳锦程白了一眼,道。
齐誉一怔,露出了一副阴森森的笑脸:“我最好还是告诉我实情,否则我见人就说你有断袖之好……嗯?你瞪什么瞪,我绝不是在吓唬你,不信你试试!”
“你……”
没想到姐夫竟然如此黑心!
柳锦程吃了个瘪,做出了妥协:“我说,我看上了殷俊的妹妹殷桃……”
噢,原来如此!
“于是我就想个办法接近殷家,殷俊之前曾和我姐姐定过亲,我俩本来又认识,年前在道会司见了面之后,就慢慢熟悉了。”柳锦程说得很简明扼要。
齐誉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什么对你姐姐念念不忘?年前时还专程过来骚扰?”
“他是心里有气,虽然因为一些误会,他才被柳家退了婚,但他还是觉得很没面子。他想……让姐姐给他当面道个歉,并想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柳锦程没再瞒着,实话实说。
“什么?他想让娘子给他道歉?还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我呸!”齐誉倏然变成了痞子脸,哼哼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除了脸比我白之外,除了会啃老之外,还有什么优越感?”
柳锦程一愣,姐夫怎么突然变得跟个市井小人似的,还一口脏话了?
“他托孙大财索找我画的事,也是你出的主意吧?”
“嗯……算是吧!”
算是?那就是肯定了。
如此就联系起来了,殷俊和孙大财彼此并不认识,也不是同一路的人,若没有他人牵线,两人是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眼下,还是要先稳住小舅子,并改善彼此的关系才是重点。
“殷俊妹妹的事我来想想办法,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我帮你探探口风。”
鬼才信你!
柳锦呶了呶嘴:“好了,我要走了!”
“慢着!”
齐誉朝城门处招了招手,遂即驶来了一辆马车,这是他给小舅子特地事先准备的。
他虽然胳膊肘子朝外拐,但终究是自己的妻弟呀!出门在外,绝不能不照顾他。
柳锦程却不领情,就像是点炮仗似的,趔着身子。不过最终,还是被给拧上了车。
“对了,路费钱你付过了没有?”
“放心吧,已经付了!”
“那……还行!”
现在,齐誉终于弄明白殷俊想法和动机。
他那目的,哼!想都别想!
更不会给他那种机会!
要不是前两场一直被他压着,现在就想过去讽他一番!
不行,必须得咸鱼翻身!
否则,该要被他讽刺了!
想到此,齐誉回去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经过了前两场的淘汰,寓馆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齐誉也从上铺搬到了空荡荡的下铺来住了。
接下来就是府试的第三场,也是三场中最难的一场。
主考类目:策论!
所谓策论,是指考生对于国家政治的见解,以及献言献策。
宗旨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你是一根渺小的火柴,也要发挥出该有的热量。
这一场需要连考两天,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属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硬仗。
齐誉找到了戚景:“那种药剩得还多吗?”
戚景掏出来小瓷瓶,看了看感慨道:“多乎哉?不多矣!”
咳咳……真想一茴香豆砸死你!
不多那就省着点用,磨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得到了戚景的同意,又吸食了一番。
齐誉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小道,能不能翻身的关键,还是要看真本事。
开考这天又是个大好晴天,南风徐徐,不冷不热。
学子们全都是一脸慎重,不敢大意的样子。
只要这一场考过了,那就是童生的身份了,必须竭尽全力。
开考了!
进场,搜身,然后发卷。
恭桶里之前的排泄物依旧还在,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浓烈气味,已经无法再用文辞来形容了。
深呼吸!
静下心来,心无旁笃,考试为重!
策论共计两道题。
第一题,‘论工匠之抑重’。
第二题:‘论奇人异行者应举之利弊’。
先解题和审题。
第一题的意思是探讨匠人这种职业是该抑制,还是支持?
工匠,泛指石匠、木匠、铁匠、窑匠等特殊行业者,俗称为手艺人。
就当下的时代来讲,匠人的地位还要低于农民,不太受到重视。但从社会的发展上来说,这些人决定着当下的生产技术,那该不该受到支持呢?
若支持的话,那就直接挑战了以农业为主的权威性,大家都去学手艺了,谁去种地呢?
这和重农桑的传统理念所相悖,所以这道题并不好答。
第二题的意思是说,奇人异行者参加科举是好事,还是坏事?
奇人异行者是泛指当下的工和商,同时也包含了第一题提到的手艺人。
这道题也是历史的遗留难题。在宋朝时,政策上相对开明,允许杰出的工匠以及商人参加科举,这就开了个头。到了前朝时就放得更开了。
但是,这个政策却争论了数百年,至今都没得出个公论。也就是说,这道题并没有固定答案。
两道题都有坑啊!
怎么答?
第026章 华夏河山
有坑,而且还是一道题两个坑。
先说第一个坑,这两道题目都有着明显的立场性,回答上或者是或者否,没办法来和稀泥。回答上万一不符合主考官的胃口的话,即使文辞秀美也会嗝屁。
第二个坑是特指坑人,这些考生大多都是寒门家出身,平日里,他们要么埋头苦读,要么去田间劳作,哪有机会了解到高界面的事情?
科举也不公平……
回到考题上。
严夫子的《小录》对策论指导的并不多,想来这也是和他自身的学识有关,这一场,真得要靠自己了。
齐誉心里有点彷徨起来。
正踌躇间,忽然想起孟岚山的话,他曾说,主考官赵明玉有商贾背景,他还因此遭受过政治上的排挤。他的施政理念也相对开明,甚至说还有点偏激。
如此来看,这两道题都应该采取较为积极支持的态度。
不管题目如何,弄清了主要官的观念就踏实多了。
既是策论,自然要拿出论点来。
第一道题采取包容性的政策,对工匠者明确表示支持,并阐述其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生产技术决定生产力。
第二题的立场如第一题,论点就是——唯才是举!这一题的核心是探讨科举制度,如果你扯到重农抑商上来,那就严重跑题了。
定下思路之后,就可以酝酿腹稿了,先在草稿纸上一一罗列,然后再加校正,等。
这一场考试考场是管饭的,不过要收钱,每一餐三百文钱,清水煮白菜外加白米饭,看起来清清白白,不带一点油腥。
而且白米饭还煮得很差,不仅生硬半熟还有些糊锅,脾胃差的人吃了弄不好就会消化不良。
饭菜不好倒也忍了,关键是靠着那发酵正浓的恭桶用餐,咽得确实不顺当呀!
那一番的特殊风味,足可以令人回味一生了。
吃完了饭,还得继续答题。
这一类的题目比较耗时耗神,属于是那种长篇大论,还要有一定的驾驭能力。
一般来说,第一天的时间主要是用来打好草稿以及校稿,第二天就是誊抄笔录。
这样做,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污卷发生的概率。
临近晚上时,考场就开始安排考生的住宿,而考生则要按照自己的编号寻找对应的地铺,然后就是直接休息,禁止喧哗。
地铺也是要花钱的,每人一晚五百文钱,这些钱在报名时早已经交过了。
……
怎么和他挨着?
彼他娘兮!
齐誉看了一眼身旁的殷俊,感觉牙齿又酸疼了起来。
“哼!”
两人同时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同一时间翻过身去,背靠背和衣而睡。
被子的霉味可不是一般的大,刺激得殷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齐誉的嗅觉减弱,勉强可以适应。
现在春寒料峭,所有人都是瑟瑟发抖地迷糊着。
夜半时,殷俊仍在思考着考题,他睡不着。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齐誉的后背。
“啥事?”
“小声点,监考的典使正在打盹呢,你莫不要吵醒了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突然……
噗!!!
可能是由于饭菜不好,消化不良,殷俊还真就忍不住放了个屁。
有声音?~~
那典使闻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然后又恍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并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迷糊过去了。
“我说,今天的这两道题,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好答呀!你怎么个看法?”殷俊放下架子,细声问道。
牵扯到前程,低一次头也无妨,这家伙不是说了嘛,能笑道最后的才是大爷。
先小后大嘛。
齐誉本不想理他,略一琢磨却另有了计较,便笑嘻嘻道:“怎么答?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对工匠的态度更是一样。尤其是奇异人参加科举这种事,那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来参加科举,岂不是抢了咱们读书人的饭碗?这当然是要反对的了!”
呃……
殷俊想了想,露出了恍然之色,点头道:“其实呢,我也是这么想的,问你呢,只不过是想探探你的学识而已。”
齐誉一笑:“现在知道了吧,嘿嘿,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你……”
两人又互瞪了一眼,又对哼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各睡各的。
其实,殷俊的草稿并不是这样的。
他和齐誉一样,两道题都采取了支持的论点,只是躺在床上越想越多,而后就产生动摇和自我怀疑。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地探讨了几句。
殷俊心道:幸亏是问了他,要不然险些犯了错误!看来今天的草稿是白写了,明天也只能临场发挥,直接做答卷了。
齐誉却想:我可没有坑你,笔在你手上呢,怎么写是你自己的事!
……
官府发放的棉被真得很薄,下半夜时寒凉愈盛,考生们全都冻得蜷成了一条大虫子。
这一点来说非常公平,大家同吃同睡,一起挨冻,一起受罪,没有大腕二腕。
终于,夕阳的第一缕晨曦洒下了大地,哆嗦了一夜的考生们盼来了黎明。
没时间让你洗漱,直接吃早餐,然后就是进入考棚!
呜呼~~~
恭桶又发酵了不少……
感慨过后,众考生全都静下心来,开始誊抄答卷。
齐誉不敢草率,先是把昨天的草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确认没有错别字之后,才开始动笔。
这个环节要全神贯注,不能出现一丝错漏,否则就是污卷了。
这一场过了就是童生的身份了,再往后考可就是秀才了。若是不过的话,今科的成绩全都作废,下一科还得再从县试开始考起……
童生,就具备了初级的社会地位,虽不能像秀才那样有些小特权,但找个账房先生之类的营生已经不是难事了,也就是有了一定的生存空间。
但齐誉却不想脚步停歇,而是一直向前。
叮铃铃……
摇铃交卷了。
齐誉特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个既可憎但又不能缺少的恭桶后,才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去了。
府试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等着放榜了。
齐誉算了笔账,这三场的下来费用可是不菲,来回的路费、住宿费、封卷费、餐费、再加上请廪生的保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要十两银子,比之前县试时又高出了许多。难怪当初殷俊说科举的负担很重,看起来确实如此。
考场外依旧是形形色色的各种面孔。
有轻松的,有惆怅的,还有不少马后炮的。
与其在这里海吹,还不如去先洗个澡,然后再补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殷俊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眼角处还挂着一些遗憾和匆忙。
齐誉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窃喜。
忽然,迎面驶来了一辆考究大气的马车。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到了齐誉的身前:“齐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哦?你是……”
经过辨认,齐誉终于认出这一位,他是孟岚山府上的管家,记得他的名字叫做何顺。
“何管家,我想先回去洗个澡,然后再行拜见文竹先生,你看好不好?”
何顺的鼻子抽了抽,很善解人意地笑道:“公子请便。”
文竹先生?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书生竟有如此背景?不仅是戚景,就连殷俊都感觉大为惊讶。
齐誉和戚景告了别,然后就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踏上了马车。
……
孟岚山依旧是和光同尘的姿态,仿佛就是一位徜徉在世外桃源里的大隐之士。
齐誉先是见了礼,然后侧身坐下。
“考得怎么样?”孟岚山和煦地问道。
“多谢先生挂心,感觉还可以。”
“说说看。”
于是,齐誉便把三场考试的大致说了一遍,至于策论,还重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论点。
“贴经属于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只要你不漏题不错题,基本上就算是过了。你的杂文还算不错,借古喻今,可谓正解。”
顿了顿,孟岚山又道:“至于策论这块,也算……没错!赵知府是个相对开明的人,你这么答题很符合他的口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能过的。”
齐誉听得心潮澎湃,仿佛真得看到了自己榜上有名。
这就是名人指点的重要性,虽然只是大方向性的几句寥寥点拨,却是受益无穷。
聊完了科考,孟岚山又旧事重提:“绘画的事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你就紧把手吧。”
“先生言重了。”齐誉一边应着,一边又蹙着眉头道:“不瞒先生说,我也正为画作的题材发愁,你说这锦绣河山如何画才能显得磅礴大气呢?”
一幅作品,不仅要笔法生动,还要有好的寓意和气势。
孟岚山摇摇头,似乎也说不上来:“创作作品需要的是灵光一现,这和学识的高低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吧,我西书房里并不乏山川地理的资料,你进去看看,或许能从中典籍中得到启发。”
“也好,那就谢先生了。”齐誉道。
……
真是好多书!大户人家的书房就是不一样,齐誉对此非常羡慕。
经典虽好,却没有时间去浏览,下的任务可是绘制山河画。
无意间,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华夏地图,是用毛笔简单勾勒的那种草本。虽然简约,但很详细。
这……
有了!
齐誉的脑海里猛然一闪,果然有一种灵光一现的感觉。
而后,他叫来管家何顺,嘱咐他准备几张宽幅大的画纸,此外还需要一些标尺等物。
大幅的纸张比较罕见,平常人家基本上用不到的。但,这对于孟府来说并不难筹。
大的画作是不能铺在桌子上画的,摊在平地上更方便些。
齐誉聚精会神,先打好比例尺,再用铅笔仔细勾勒,又经过了几次地不断校正后,才画出了大致的轮廓。
然后就是涂彩上色,这个过程需要轻轻地、慢慢地。
耗时了五天时间,齐誉终于完成了这幅大作。
一幅巨大版的华夏地图!
它和传统地图的表现形式不同,而是采用了后世的卫星立体成像风格。画面上来看,有着鲜明的立体效果。
郁郁葱葱的中原,白雪皑皑的雪域,枯黄浩瀚的沙漠,层峦叠嶂的群山。
蜿蜒的长城纵横东西,就像是高卧在九州大地上的苍龙;长江与黄河居高而下,直入海洋。
图中的各种地理环境一目了然,气势上磅礴壮阔。
这绝对是一幅划时代的地图大作,最起码是前无古人了。
“这……”
即使像孟岚山这样的饱学大儒,也被震撼到了。
站在这幅巨图之前,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至今才知我华夏的山河竟是这般模样。”
第027章 得中童生
一览众山小,俯视九州图。
确实有种气势!
孟岚山仔细地打量着齐誉,奇道:“以你的年龄和阅历,不可能有这样渊博的山川地理方面的见识,这些,你究竟是跟谁学的?”
该如何回答?
说是自创的吗?显然不符合逻辑。
齐誉脑筋转了转,才道:“这些地理知识,我都是在先生的书房里学到的,只不过,绘画时我加入了形似元素而已。”
“也不对!”孟岚山指着西部的雪域高原说道:“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书房里是没有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齐誉心中连连叫苦,压住心虚,道:“古代奇书《山海经》中就有关于昆仑的记载,除此之外,晚生还有幸阅览了吐蕃国的地理文献,所以对吐蕃高原有所了解。”
“原来如此!”孟岚山恍然点点头,看他的眼光除了和蔼之外,还多了几分欣慰。
齐誉忙趁机岔开这个话题,遂将手里的大笔恭敬递上:“请先生为此画题名。”
“让老夫题名?”孟岚山的思路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给作品题名属于一种荣誉,孟岚山相当高兴,他接过了笔后,几乎不假思索,直接写下了‘大奉疆域图’五个斗大的字,笔法遒劲,柔中带刚。
而后,他又换了小号的笔写道:兴言先生于某年月日作……
这……孟岚山居然挂了自己的署名?
荣幸!
对于这幅山河画,孟岚山相当满意,他急忙叫来管家何顺安排装裱事宜,并严格嘱咐:不能有半点损坏!
而后,二人就来到院子里就坐。
侍女奉上了清茶,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孟岚山心情大好,笑吟吟道:“你读书的追求是什么呢?”
“读书为明理,明理为修身,修身即为做人。”齐誉想起了后世的某位大儒,便借用了他的话。
“那读书有成或者无成又该如何?”孟岚山又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直是学生读书的信念。”齐誉回道。
“有些心胸。”孟岚山呵呵一笑,突然问了句:“你可有字否?”
“让先生见笑了,晚生出身于寒门,少年时就丧了父亲,所以至今无长辈赐字。”
在这个时代,名和字是不一样的。
名是指大名,常由长辈呼唤,而晚辈直呼就属于不敬了。字则不同,虽然常见于长辈呼唤晚辈,但平辈之间也可以使用,还显得亲近。
字,通常是男子成年后由长辈赐下获得。
除了名和字之外,称呼上还有‘号’一说。号,一般都是高地位的人才会起用的,比如说孟岚山就自号文竹先生,这种适合于晚辈对其的称呼,以示尊敬。
齐誉虽然读过私塾,但没有正式拜过师,所以除了父亲之外,也没有老师给他赐字。
……
齐誉终于回过味来,借机拜求道:“恳请先生为我赐字!”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岂能放过?
能被文竹先生赐字,不仅仅是一种荣誉,还有着另外的一层意思,那就是有着记名弟子的意味。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
“好吧!”孟岚山捋须凝思,低吟了一会儿,道:“我观你不骄不躁,追求致知格物却不腐儒禁锢,日后或有所成就,就赐你少丞二字吧。”
“少丞?”齐誉一脸惊喜,嘴里忙道:“少者,年轻也;丞者,辅助也;少丞二字寓意年轻有为,可成有用之才,实在妙极!……多谢文竹先生赐字。”
孟岚山见他一脸欣然,心里更高兴了,举手之间也多了些隐隐的长者之风。
通过这番赐字,二人的关系无形之间变得更融洽了。
齐誉思量了一阵儿,决定趁此良机来求一事,于是躬身一礼,虔诚地说道:“久闻先生医术高明,少丞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垂怜并施以援手。”
“哦?何事?但说无妨。”孟岚山虚手一托,示意免礼。
“少丞年少时不争气,让家中的慈母操碎了心,她常年以泪洗面,落了个云翳的眼疾,还望先生看在学生的拳拳孝上,施展回天之术为老母亲医治眼睛。若承此恩,少丞定当永世不忘。”
老娘为原主哭瞎了眼,这一直是齐誉感到愧疚的事情,也是一种不孝。
现有如此良机,必须要诚恳相求。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在后世里白内障是可以治愈的,就不知道当下的医术能不能做得到了。文竹先生身为御医,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医学上的最高成就者,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的话,也只能就此死心了。
自古以来,就讲究医者父母心,即使医德再差的先生也不会见死不救,坐视不理,这就是医圣张仲景所推崇的‘大医精诚’!
“少丞能有如此孝心实在难能可贵,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孟岚山赞了一句,又道:“你说得这种疾病叫做云雾移睛,此病顽固迁延,却也不是不能治愈的。老夫年少时曾习得一种金针拨障术,或许可用此术令堂拨云见日,重见光明。”
此术据说已经失传,没想到世间还有人会使。
齐誉大喜,正了正衣襟,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谢先生大恩!”
“起来吧。”
齐誉侧身坐定,又陪着老先生闲聊,轻轻一瞥间,却见身旁边的水盆里饲养了一些奇怪的虫子,心里不禁泛起了好奇。
“此虫名叫水蛭,俗称蚂蟥,是一种比较常用的药材,有着破血逐瘀的功效。”孟岚山解释着,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少丞可知,这蚂蟥身上蕴藏着为人处事的大学问。”
呃??
虫子还能和学问扯上关系?
“少丞愚钝,不解其意,还请先生赐教。”
“蚂蟥,它能屈能伸,顺境时崭露头角,逆境时缩身求权,还能在不经意之间咬住目标,完成一击。这就好比人生气数,得势时可以大展手脚、扶摇直上;而失势时就要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一旦遇到出手时机,绝不犹豫,咬住之后就是一击见血。”
这话听起来客观形象,仔细品味却富含着丰富的哲理。
“谢先生教诲,少丞一定牢记在心,只是我现在年轻智浅,还不能完全理解并做到实际运用。”
“慢慢来!”孟岚山欣慰地点点头,笑道“子曰:君子坦荡荡。话虽这样说,却不代表做事不用脑子,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只有心里明白的人才能安然处世。”
“是!”
“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学问,你慢慢体会吧。”
齐誉琢磨了一阵,似有所悟,忙道:“少丞记下了!”
孟岚山点点头,道:“老夫和国子监的祭酒为故交,他曾赠我一本书,叫做《登科荟萃》,这里面笼络了院试、乡试、以及会试的考题,很适合你学习品读,就将这书赠给你吧。”
国子监的祭酒?
这可是大儒之士,用后世的话来说,堪比博士生导师了,这本书有多么的干货就不必多说了。
大恩不言谢,但齐誉还是虔诚地拜了拜。
画作的事情已了,齐誉就起身告辞返回了寓馆。
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
度日如年,有点像当年苦待录取通知书时候的感觉。
压抑也无用,反不如四处逛逛,散散心,来一趟府城不容易,多少也要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吧。
如今有钱,心里就更不慌了。
齐誉选了几份心仪的礼物,有给娘子的,还有给老娘的。
戚景也陪着一起闲逛,但他的购物就比较另类了,居然买了几贴狗皮膏药。
他解释说,他父亲年轻习武时伤了筋骨,每逢阴天下雨身子就会酸痛,听那郎中说,这膏药对此病非常管用。
齐誉很想告诉他,那个买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的话不可信,前两天时他还说是主治不举的,怎么今天又变成了治腰腿疼了。
……
终于到了放榜的这天。
榜下人满为患,熙熙攘攘。
齐誉这次很镇定,因为孟岚山说了,他考过的问题应该不大,这就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从案首开始数起:一、二、三……
中了!
还是第六名!
以后自己就是童生身份了!
为欣喜锦上添花的是,殷俊这次处在了第二十名的位置。
咸鱼翻身的感觉就是爽啊!
就像是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每个毛孔里都透着舒坦。
不用想,一定是他的策论出了什么问题,若不是他前两场成绩太过优秀,说不定就落榜了。
“咳……今天的太阳真是娇艳呀!”齐誉故意挤到殷俊的身边,仰望着蓝天白云。
“咦?你……居然是第六名?”殷俊咂了咂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呵,看到了吧,我才是那个笑到了最后的人,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粗鄙!恶劣!小人得志!”
殷俊窘得满脸通红,大袖一甩就气呼呼地离去了。
呵!脾气还不小!
齐誉就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回了寓馆。
放榜后,学子们就不再逗留了,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返乡去了。
戚景发挥依旧稳定,还是处在了中游的位置,同样是榜上有名。
他欣欣然来和齐誉告了别,然后迫不及待地返家去了,并留下一句话,院试时再见!
齐誉整理了行礼,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先来到了孟岚山的府邸作别,不料却听那门房说,先生外出办事去了,不知归期。
想了想,齐誉留了一封拜别信,重点告知了自己得中的消息,再次表达了感谢。
现在身上的银子充足,没必要再对自己那么苛刻了,于是寻了一辆马车,在谈好了价钱后就直接启程了。
途中还不停在想,在离家的这段日子里,母亲的身体如何了?娘子又变漂亮了吗?
第028章 四喜临门
近乡情更怯!
看着在视野中越发清晰的故乡,齐誉就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到家了……
桃花村平日里素来幽静,今天却不一样,居然有一家子人连连燃放了三挂鞭炮。
这不年不节的,又不逢婚丧嫁娶,因何要放鞭炮呢?
素来消息灵通的张二婶给街坊们解了惑:齐誉四喜临门,自然要庆祝一番了。
哪来的四喜?
她龅牙嘴一咧:是了,大家伙听我一一细说……
第一喜,齐大郎中了府试的第六名,取得了童生身份,人家现在可是真正的读书人了。
第二喜,是听周氏无意透露出来的,她说齐誉在府试期间还卖出了一幅字画,赚回来了不少银子。
第三喜,就在前两天时,齐誉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孟老先生,他用很高明的医术治好了周氏的眼睛,现在齐老太太双目复明,别提她有多开心了。
第四喜,也是最大的一喜,齐家娘子怀孕了!这还是那位医术高明的孟先生亲自把过的喜脉,千真万确。
逢这么四个大喜,怎么能不放鞭炮庆祝呢?
素来拮据的周老太太也难得大方了一回,在大门外撒了一把铜钱,让乡亲们也都跟着沾沾喜气。
这些热议齐誉自然是无心关注,此时的他正搂着娇妻在房里说着甜蜜话。
“娘子,孩子现在个月了?”
“现在才刚刚怀上,哪里来得几个月?”柳荃嗔了他一眼,又羞赧地说:“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感觉到身体乏力,再加上月事没来,当时我就怀疑是有喜了。前两天孟先生把过了脉,这才确定下来。”
算算时间~~
咳咳……
该不会是那晚云雨奋战暗结的珠胎吧?
莫非,刘老根的那药真得管用?
柳荃见他眼神迷离,目光里泛着银光,便猜到了他思想不纯,嗔道:“孟先生可是说了,前三个月是不能那样的,如果你很想……嗯,还是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我想?我想什么了呀?
我是那样的人吗?
……
齐誉轻抚着柳荃的小腹,满怀幸福地说:“我终于当上爹了!”欢喜了一阵儿,又问道:“孟先生可曾留下什么医嘱?”
“有的,他说我气血不足,胎象有些不稳,平日里要多注意休息,不能太过劳累。他还开了一些安胎的药让我服用,想来问题应该不大。”柳荃喜中带忧地说。
胎像不稳?
齐誉闻言一脸紧张,立即道:“这事必须得高度重视!这样吧,以后你什么活也不要干了,针线女红也要停下来,没事就躺在床上多休息。”
柳荃幸福一笑:“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平时里我多注意些也就是了,用不着天天躺着。对了相公,那位孟老先生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只说是受过你的托付,刚好顺路,就过来医病了,其他的并没有多谈。”
齐誉郑重道:“孟先生指点了我的学问,还给我赐了字,算得上是我半个老师。他这人不仅文采卓越,还是有名的大医。我确实是求过他,他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然后,又补充道:“他自称,等习得一种金针拨障术,可以用来医治眼睛,没想到居然这么神奇。”
金针拨障术是一种治疗白内障的古代医术,医典上曾有明确的记载,只是这种妙术对医者的技术要求太高,估计也就像孟岚山这种大医才敢一试。
想想也是,拿针去刺眼睛,手腕只要意外一抖,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艺高人胆大!
齐誉细思极恐,仍然心有余悸。
周氏对此却看得很开,在施针时她表现得非常地镇定,反正自己已经看不见了,即使医术失败,也就是流点血的事。
也是。
再坏也坏到哪里去了!
待喜庆劲过后,周氏就把儿子叫到了身边,说是要好好地看一看他。
是啊,老娘好久都没有‘见过’自己了。
老母亲慈祥恺恻,无喜无忧,枯槁的手在儿子脸上不停地摩挲着,好一阵儿,她才叹道:“我的儿啊,你变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之后,齐誉的心里莫名地一紧。
“娘啊,儿子没变什么,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而已。”
周氏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然后就直接去了趟东屋,提起一篮子果脯准备外出。
“娘,你眼睛才好,这又是到哪儿去呀?”齐誉不解地问道。
“我听人家说,信佛可以多为子孙积福,所以我就想去三清观烧烧香。”周氏回过头来说道。
……
齐誉很想告诉母亲,三清是道家的神仙,并不是佛家的。不过,当看到她一脸虔诚时,这句明白的话又咽了回去。
“娘说得是,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多烧香更是有好处的。”
“那就是了!”周氏又高兴起来,“孟先生不是说媳妇的胎象有些不稳吗,我这就去求求佛主,让咱家的香火旺盛起来。”
好吧,三清的道爷现在又变成佛主了。
齐誉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娘啊,我觉得你还是去求求送子观音吧,我听说只有她才管生孩子的事。”
“呵呵,求谁还不都是一样?这些神仙在天上都是邻居,若是碰到了啥事,他们互相通个气不就行了?”
“呃……是这么个理!”
而后,周氏就提着果脯篮子开心地去了。
春寒去,夏热来,南风也变得越来越热乎了。
现在已经入夏,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属于是传统节日,据说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定下的节日,有了爱国的这层含义,国家机关就重视多了,官吏们也会放上三天的休沐假。
百姓们则是挂起艾叶,煮起粽子,开开心心地享受着节日的气氛。爱国诗人的高尚情怀距离他们太远,他们关心的依旧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在大城市里,官府还会举办舞龙会和赛龙舟,据说那会上人往如织,十分地热闹。
节日是喜庆的,但今年却是个例外。
就在端午节当天的下午,一个梦魇般的消息就在永川府境内传开了,并无情地击碎了百姓们的好心情。
蝗灾来了!
自古以来,蝗灾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天灾,并有着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的说法。当下夏粮未收,此时突来这么一场大灾难,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这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事,想避也避不开。就在得知消息后的三个时辰,遮天蔽日的飞蝗便如乌云般地压了过来。
恐惧!惊慌!然后就是愤怒!
大人们纷纷拿起扫把,孩童们则是敲打着破铜盆,试图把入侵的蝗虫吓跑。
但是,滴水之润又岂能灭火?
仅仅一个时辰,原本葱郁的绿水青山和田间地头就变成了土黄色。
池塘里成了鸭子们的乐园,它们争相咬夺着不幸淹死的虫尸。
在这种大灾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现下正值青黄不接,这场蝗灾对于百姓们而言无疑是致命地打击。
新粮绝收,以后该如何生活呀?
有余粮的人家此时也不敢再铺张浪费了,现下年月不好,里外都要省着点了,否则就真要去啃树皮了。
缺粮去买粮食吃?
这时候想都不要去想,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谁家会舍得卖粮食呢?
可是,越是这种捂粮惜售,粮食就越是短缺,接踵而至的就是粮荒了。
再说朝廷方面,先后做了两件大事,以安民心。
第一件,皇帝以失德为戒向上天忏悔,降下罪己诏,展开了一系列的自我批评。特,免除灾区赋税两年。
第二件事则是开仓放粮,尽可能地挽救损失,同时还要加强治安,以防宵小之辈趁机生乱。
朝廷虽然下拨了赈灾粮,但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运达,就地方官来说,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是首要政务。
齐誉家瓮里的粮食也不多了,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二舅周大水带着粮食赶过来了。
周氏一脸激动地看着弟弟,打量了良久后才说出一句:“大水,你也老了。”
“哈哈,怎么会?我感觉自己还年轻着呢!”
姐弟俩同时一笑,然后坐下来开始细聊。
周氏眼睛复明,周二舅自然高兴,连说这是家里的好气运。而对于齐誉得中童生,周大水更是勉励了几句,并鼓励外甥要向考秀才努力。
“我这次来,是有两件事情想和你们说。”
“舅舅请讲。”
“首先是关于粮食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同僚,之后一段时间可以优先拿到一些,到时候我会让人再送来几斗,唉!先熬过去这阵子再说吧。”周大水说道。
关键时候还得要靠亲娘舅呀!
柳荃也不客套,直接收下了,然后又取出来一些银钱:“舅舅费心了,这些钱你必须得收下,否则这粮食不好意思留下。”
周氏也笑了,媳妇这是想用钱来堵住舅母的嘴,免得再惹出闲话来。
周大水拗不过,只得收下了。
“还有个坏消息,在蝗灾期间,拜帝教的教众趁机闹事了。”周大水皱着眉头说道。
“闹什么事了?”齐誉心中一惊,暗想,这个道会司果然还是出了乱子。
“他们以官府放粮不足为由,鼓动教众打砸了县衙。”周大水心有余悸地说。
这可是直接攻击行政机关啊!性质上来说,非常严重!
“后来怎样了?”齐誉又问。
“幸亏赵知府出手果断,他急调来了府军来进行镇压,很快就把这个苗头给压下去了,总体来说,目前的时局还算稳定。”
孟岚山曾说,知府赵明玉是个出手果断的人,看来还真是如此。
至于拜帝教,现在应该重新去下定义了。
他们打着道家的旗号,却行着匪贼的手段,这明显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说白了,就是邪教!
洗脑,忽悠,早先时要你的钱,最后要你的命!
齐誉一叹:“自古以来,就不缺这些打着教会名义进行欺骗和愚弄百姓的人!”
周二舅也忿然道:“是啊,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土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怎么样了?剿灭了没有?”
“差不多吧,拜帝教这些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抗得住正规府军的清剿?只可惜,让那匪酋葛洪给跑掉了,有传言说,他逃去了山东的乐安。”
“走了就好,咱这里清净!”齐誉喜道。
“你可说错了呀,咱这里并没清净!府军在搜查时,在拜帝教的老巢意外缴获了一本花名册,那里头可是记着一些人的名字,有着信徒的嫌疑。……其中,就有你的妻弟柳锦程,还有和那个他关系密切的殷俊。”
齐誉闻言一惊:“锦程……他现在怎么样了?”
“被抓进去了。”
一听这话,柳荃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煞白。
第029章 设法搭救
周大水说,柳锦程被抓,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这件案子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的要案,他一个小吏根本无法染指。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和刑房的同僚打声照顾,在里面不要为难他。
既是要案,那一般就是严格审查,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审理,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绝不会草率了之。
周二舅皱着眉头说:“最好能想个什么办法,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齐誉仰天长叹:“难啊!”
甥舅二人又商讨了一会儿,依旧是束手无策,嘴里只有叹息了。
……
目前的形势还不安稳,所以周二舅还有不少公务要办,在交代清楚了事情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小舅子自然想办法搭救,可是,怎么救呢?
至于殷俊那厮,就算了吧……
不过,虽然对他比较反感,但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大恶的人,十有八九是受无辜牵连的。
算了,没必要幸灾乐祸,凭本事压住他才有真正的成就感。
柳荃早已一片茫然,她虽然聪慧,却只能应付一些小事情,遇到这种大事就感觉心里没辙了。
“相公,你快想想办法,救救锦程,一旦被定为是乱党的话,弄不好是要杀头的!至于殷俊,如果能救也顺便救一下吧,也算还了他殷家往日的一个人情”柳荃说道。
齐誉一怔,什么时候欠殷家的人情了?不过,见娘子没有细说,也不好意思再问。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吃飞醋的时候。
“别急,千万不要动了胎气!先让我好好想想。”
“嗯……”
先冷静!
孟岚山教导自己,遇事要多动脑子,三思而后行。
要知道,慌乱是最容易蒙蔽了理智的。
许久后,齐誉的眼神才清晰起来:“这样,找个人给岳父岳母捎个信过去,就说衙门那边有二舅在,锦程不会受到为难的。嗯……我要外出一趟。”
“好!”柳荃点点头,然后又问:“你要去哪儿?”
“我和庾大人曾经有一面之缘,我想去求求他,看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如果不成,我就去一趟府城去找孟先生,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以目自己前的人脉关系,也只有如此了。
“这事耽误不得,我必须立即启程,要趁这案子还没定论想办法活动活动,若一旦定了案,那可就真没希望了。”齐誉又道。
周氏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一听到活动二字便动容了:“这岂不是要花银子?”
齐誉上前,靠在母亲膝上,道:“娘啊,银子虽好却也都是身外之物,花了咱可以再挣,但救人不能拖延。”
周氏肉疼地惋惜了一声,又对柳荃郑重说道:“你要给亲家说,这笔银子算是咱齐家借给他们柳家的,可别认为是白送,日后也是要还的!”
柳荃点着头,并说了几句的漂亮的话,然后就直接取出了银子。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一点……”
方一离家,周氏和柳荃就露出了望穿秋水的目光,还带着一些担忧。
暂别也是别,让人心酸。
……
途中,齐誉倒是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荒凉,蝗虫过境之后尽是萧瑟,视野中全都是裸露的黄土,没有一点绿意。
傍晚时,就赶到了县衙,衙门口外全副武装,气氛显得非常紧张。
先常规操作!
齐誉把守门门的衙差叫过来,然后使了一点银子,那衙差就很积极地进去通报了。
庾大人也确实念及了往昔的一面之缘,挤出时间来接见了他。
先是客套,然后让座。
待左右退去后,齐誉也不绕弯子,直接地说明了来意,然后就取出银子,道:“我妻弟的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庾大人看了看他,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去接银子,反而问道:“我听说你是文竹先生的门生,此事是否属实?”
消息真是灵通!
齐誉只得笼统中又带含糊地说道:“回大人,晚生确实有幸得到过文竹先生的指点,他老人家还为我赐了字。”
赐字,那关系上就不言而喻了!
庾海恍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和煦说道:“呵呵,你既然是文竹先生的高足,也算得上自己人了,有些话我就和你明说了吧。这件案子是赵大人一手监办的,没有他的口谕,本官哪里敢徇私放人?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你还是收起来吧!”
他轻叹一声,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妻弟并不是真正的拜帝教信徒,但我说了不算呀!要赵大人说了才行!退一步说,在本官的辖区内出现了这等事件,我本人也是难辞其咎,这事必须要靠赵大人在上面顶着,所以呀,我不会做半点私自的决定。”
确实,虽说地方官无权干涉道会的事宜,但一旦出事那就另当别论了,定个失察之罪总是少不了的。
庾海虽然没能放人,但也卖了个人情,允许齐誉进去探监。
齐誉也知道,这个人情并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
有了庾大人的通融,狱司的牢头直接绿灯。
嚯!
牢房里阴森森的,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柳锦程的待遇还算不错,牢房很宽敞,只收押了他和殷俊两个人。
周二舅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见齐誉前来,他们二人都是一愣。
柳锦程早已六神无主:“姐夫,你快想办法救救我,我真是被冤枉的,我发誓,真得没有参与作乱。”
齐誉悻悻说道:“现在知道我是你姐夫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可你不能不管我呀!”柳锦程激动地几乎要哭了。
齐誉登时心软,安抚道:“你先别慌,我会尽力去想办法的。”说罢,他又看了看殷俊,道:“你呢?有办法出去吗?”
殷俊皱了皱眉,道:“应该……可以吧。”
那刚好!
不用我去操心,单方面来说,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娘子的嘱托。
然后,直接告辞,时间耽误不得。
离开之前,齐誉又特地叫过来牢头,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笔茶水费,并再三叮咛:千万不要为难柳锦程。
那牢头倒也实在,很坦然地回道:“公子放心,我们只揍那些个没钱的穷鬼……”
汗!
这是潜规则?
……
出了县衙,齐誉就急忙寻了马车,直奔府城而去。
在银子的催动下,那马车飙得几乎风驰电掣,一路的速度与激情。
呕,噎!
齐大郎竟然晕车了!
终于到了孟府门前,齐誉忍着疲惫扣响了门环。
门房一愣:“齐公子?”
齐誉躬身一礼:“是我,请问先生回来了吗?”
“还没,至今未归。”
唉!自己星夜赶来,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齐誉渭然长叹,心气也一下子瘪了下来。
“公子是否有事?”
“有!”
“哦,先生临行前有过交代,若公子来访要以礼相待,你若有事来求,可找何管家设法处理。”门房提示道。
找何顺?管用吗?
有枣没枣打一杆吧!
“那就劳烦通禀了。”
……
不难看出,孟岚山确实对自己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留下这样的话。
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少倾,何顺走了出来:“不知齐公子驾到,有失远迎,快请里面看茶。”
“唐突来访,搅扰了!”
坐定后,齐誉没有任何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一件大难事啊!
出乎意料的是,何顺并没有想象中的发懵,反而非常镇定,居然还捋着胡须思考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管家果然不一样,就这份气态,几乎堪比庾大人了。
“要想救你妻弟倒也不难,必须尽快才行。”何顺先说结论,然后才做出解释:“这件案子甚大,估计不止是刑部,就连大理寺的人都有可能会参与进来,只是他们的人还到而已。要想救人,就要趁这个空子赶紧办理,愈期可就难了。”
啊!这一杆果然打到枣了。
没想到的是,何顺作为一个管家,居然会有如此的器识。
何顺笑道:“你和我家老爷很有渊源,我就代他帮你这回,不过你要记住,此事千万不对外提起。”
恍然间,齐誉脑海中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孟岚山的儿子现任大理寺正,检察官他爹私下要人,这面子岂能不给?
想到此,就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不过,还是取出来了银子。
这种事必须打理,大阎王好说,小鬼头难缠,就怕有人乱嚼舌根,最好的方法就是用银子捂住他们的嘴。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选择性的遗忘。
“五十两够用了。”何顺也不推辞,却也不多拿。
“那就有劳何管家了!”齐誉作揖致谢道。
“公子不必多礼,你先在府里稍息,等我消息。”
“好!”
……
齐誉终于全身放松了下来,虽然这件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心里头已经有了踏实感。
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疲倦不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却发现何顺刚好返回,他手里头还拿着一封赵知府的亲笔信,或者说是特赦信!
“你带着这封书信去见庾海庾大人,他见了此信就会立即放人的。”
“大恩不言谢!我这就立即赶往,告辞了!”
“公子客气了!”
……
在出了孟府之后,齐誉就寻了马车,星夜驰往。
第030章 锦程脱险
齐誉披星戴月地赶回了蓝山县,在银子的大力刺激下,又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呕……
到了蓝山县县衙时已是傍晚,还没天黑,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看来县城里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啊!
这一趟虽然劳累,但总算求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付出没有白费。
和上次不同,这次庾海并没有接见他,而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婉拒了。
齐誉只得取出赵知府的亲笔信,那守岗的衙差见了一愣之后,就很识趣的又去通报了一回。
这一次不出意外,准了!
当见到庾大人时才知道,庾海并没有骗人,而是真的病了。
他得的病居然是……满肚子牙疼!
齐誉很困惑,牙疼为什么要捂肚子呢?
莫非是装病?
不过,当他看到床榻侧那一摞的拜帖时就恍然了。
看来已有不少人像自己一样,通过走人脉拉关系,来搭救自己的亲人。
从庾大人的苦瓜脸上不难猜出,他是真得犯难了:我也很想放人呀,但你们要讨到上面的特赦才行呀!
……
齐誉先是见了礼,很熨帖地拍了一句:“大人案牍劳形,为我蓝山县的长治久安殚精竭虑,真是守牧一方之典范啊!”
没了压力,说话方面自然要艺术一些了。
庾海下床坐定,微笑着朝北拱了拱手,道:“承蒙圣恩,本官又岂敢有半分懈怠?”
而后,互捧的前奏结束,直奔主题。
齐誉探起口风:“大人,我妻弟柳锦程的事……”
“好说!既然赵大人开口尊口,本官又岂能不卖这份面子?”庾海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又道:“呵呵,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赵大人那里讨到了手书,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大人不要误会,其实晚生并不识得赵知府其人,估计是……看在文竹先生的面子上吧。”齐誉实话实说。
“噢,这样啊……尊师孟先生近来可好?”
“托您挂念,先生安好。”齐誉答道。
庾海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多问上一句,文竹先生对拜帝教的案子有何高见?”
齐誉尴尬道:“走这一趟,我并没有见到先生的人,所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其实都是管家何顺一手操办的。”
“何顺?这个人我认识,他跟随文竹先生多年,听说在京城时常常进出于豪门别院,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庾大人道。
齐誉微微一惊,没想到何顺还小有名气。
庾大人见套不出什么话,就顺便问起了民情:“你们村的村民现在可有断炊的?有没有对官府产生什么不满的?”
“回大人,我们村大多都是粮食紧张,蝗虫是天灾,倒是没有听说有什么民怨。”齐誉答道。
“唉!目前天灾加乱党,如果粮食的补给再出了问题,就极易发生民变的!若到那个时候,本官丢官是小,老百姓遭罪是大啊。”庾海怅然一叹。
说到底,还是因为缺粮呀!
齐誉想了想,道:“大人,前几年咱们蓝山县收获甚丰,乡绅们的手里应该还有不少囤粮。只是他们心里恐惧而捂粮不售,所以才造成了这短暂的粮荒。大人何不用个什么方法,消除掉这分紧张感,让粮食全部流通起来,粮荒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挺过去了这一阵儿,朝廷的赈灾粮应该也就到了。”
庾海摇摇头,道:“难啊,即使本官磨破嘴皮子,估计也没人会信呀。”
“大人何不采用一些强硬措施?”
“不可!尤其是当下。”庾海说得很坚定,“我若采用威逼的手段,岂不是刚好撞到了枪头上?要知道,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即使落到都察院那帮该死的嘴里,我也是百喙莫辩。”
……
少倾,庾海眼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齐公子,你能不能帮我绘制几幅彩绘的画。”
齐誉一愣:“大人怎知我会彩绘的?”
“你可能不知道,元宵节的那次拍卖会本官也在现场,你那两幅画我本想拿下,不料却文竹先生捷足先登了,你说,我怎好意思跟他去抢?之前时,我曾亲眼见过你的笔法,自然能认得出来。”
齐誉恍然:“原来如此,不知大人想让学生画些什么?”
“画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耐看就行!”庾海顿了顿,又解释说:“我也不瞒你,这画作并不是我私人向你索取的,而是用于赈灾,报酬方面你看着收也就是了。”
赈灾用?
齐誉肃然起敬,道:“大人心系民生,令人佩服,既是用于赈灾,晚生理应略尽绵薄之力,所以分文不取。”
是,任何钱都可以去赚,唯独不能去发国难财,这是自己必须恪守的底线。
自己手捧圣贤书,即使做不到君子,也不能去做蛀虫。
庾海先是一怔,而后就欣然地笑了。
……
释放柳锦程,还有几道流程要走,比如说做一些所谓的笔录,伪造一些受冤的凭证,做好了这些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诸事妥当后,已经接近了半夜。
据柳锦程说,殷俊已经被人捞出去了,就在他探监后的第二天。
好吧,这厮的命还不错!
齐誉寻好了马车并谈好价钱,就领着小舅子星夜赶路。
途中,他让柳锦程给车夫引路,而自己则是躺在车上小睡。
太累了,撑不住了。
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柳锦程的态度大为改变,再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了。
走到柳家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了,早起的雄鸡已经开始打鸣。
吁~~~
车停了。
柳锦程先是叫醒了姐夫,然后就下车去扣门环。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我的儿啊……”才一见面,王氏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泄了出来。
却不料!
啪得一声脆响!
素来随和的柳守业此时突然发怒,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到了儿子的脸上。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在家读书,居然去结交异类!依我看,倒不如就死在了牢里算了,也权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王氏慌了神,急忙张开双臂护住,并对丈夫埋怨道:“你这是发得哪门子恨呀!你不心疼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他呢?”
“哼!慈母多败儿!”柳守业气哼哼道。
还好,还好,只是一场严父教子,并没有大义灭亲。
其实,齐誉也很想上前去帮老丈人一把,好好教训一下小舅子。但是,当他看到护犊子的丈母娘之后,就很识趣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咳咳!锦程在里面并没有受到为难,但也受了一些惊吓,所以呀,你们二老就别再打骂他了。”
柳氏夫妇看到儿子果然全须全尾之后,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相比柳锦程的气色,齐誉就显得很沧桑了,此时的他一脸灰尘,眼圈都是黑的,奔波的疲倦全然写在了脸上。
王氏心疼女婿,噙着泪说:“这回真是苦了你了。”倏然,她又语气一变,坚定说道:“以后若是谁再说我家姑爷不好,我就撕烂他的嘴。”
一旁在听的老岳父闻言直接打了个哆嗦,然后悻悻地斜睨了齐誉一眼。
嗯?
我脸上有灰?
……
红彤彤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今天又是一个朗朗晴天。
见诸事安排妥帖,齐誉就准备回家,可王氏说什么也不让走,都这个时间点了,必须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咕咕咕……
一听到吃饭,齐誉的饥饿感瞬间就被放大了。
王氏和蔼一笑,提着擀面杖就进了厨屋,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就端了上来。
相比柳锦程的那一碗,齐誉的碗里多出了几个荷包蛋。
有点厚此薄彼呀!
不过柳锦程假装没看见,心里头自我安慰着:在里面油水少,出来之后不能吃得太腻,那样肠胃会适应不了的。
齐誉却想:小子,你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二舅照顾,饿不死你!
柳守业则是泡了壶茶,笑吟吟地喝了起来,本来心情是不错的,一瞥间却见儿子正在偷乐,不由得心中火起:“你还有脸笑?给老子记住了,你姐夫为了捞你没少花银子,这笔钱要你来还,千万不要靠我!”
柳锦程一脸无辜:你笑行,怎么我笑就不行了?
齐誉心里一颤:完了完了,看来这钱没时候还上了!
柳荃怀孕是件喜事,王氏特地准备了两篮子鸡蛋,嘱咐女婿走的时候带上,也好给闺女补补身子。
……
吃完早饭,齐誉便和岳父一家做别,然后直接返家。
而到家时,却发现院子里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细看,嚷嚷出声的乃是齐秋川和鲍氏。
现在祖祠已经修好,他们又过来做什么?
自己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于是就悄悄地潜了过去,静听。
嚯!齐秋川家居然出事了!
之前曾有过传言,说他的三儿子齐元力祸害了某家的小姐,没想到这事是真的,而且还闹大了!
事情是这样的,最初,齐秋川认为鱼塘的事是女方那边的报复,而自己的儿子又多,怎么能这么算了呢?
他越想越气,后来就直接骂上门去了。
因为是件丑事,女方那边本不想张扬的,无奈齐秋川蛮横不讲理,嚷嚷得更是邻里皆知,简直就是窝囊生气加丢人。
这层窗户纸既然被捅破了,那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于是,选择了告官!
齐秋川慌神了,他本以为对方会赔礼求饶,然后顺势讹一些赔偿金,却没想到自己点炮了。
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现在民来告了,那就不得不究了。
此时的庾大人正为筹粮的事心烦,没想到辖区里又出了这档子丑事,二话不讲,先收押了再说,等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于是,齐元力就这样被关进去了。
出于特殊时期,从重处理的办法方针,在庾海的授意下,县衙立案后的初步定性为涉嫌强奸。
这罪很严重?
刑名师爷看在了银子的面子上告诉了齐秋川,从律法上来说,强奸罪是要判重刑的,很有可能会杖责充军。
齐秋川一脸发懵:不就睡了个女人吗?怎么还充军了?
有没有轻判的办法?
有!
刑名师爷又说了,如果能改判为通奸,罪责上就轻了许多。通奸,男方徒刑一年半,女方笞行引戒。
可是,庾大人不同意呀!
齐秋川在县衙腻歪到了深夜,也依旧无果,正要离去时,却见齐誉刚好把柳锦程捞出来。
咦?
齐阿瞒在县衙有关系?
找他帮忙!
第031章 风起云涌
虽说齐秋川找齐誉的目的是帮忙,但从现在的场景上来看,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威逼。
啧啧,求人也可以这样?
尤其是鲍氏,一副仰望苍天的傲慢姿态,看着都令人感觉牙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对于族人,齐誉从心底里还是想尽量地保持亲和关系的,虽说之前发生过一些不快,却也没有真正翻脸。
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人,争来斗去的确实不好,也因为此,对麦苗的事才没有再去深究。
你齐秋川是过来求人的,态度怎么跟那黄世仁似的?
还有鲍氏,只见她斜眼一笑,道:“呦,你看看,求你家点事就跟那求佛爷似的,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
柳荃哼道:“你这叫求人吗?腰挺得比那竹竿子还要直!我告诉你,我家也不欠你什么,你也用不着阴阳怪气的数落谁,别说我相公没有人脉关系,即使有,也绝不会帮你!”
“阿瞒没人脉?胡扯,他和县太爷可是很熟的!”
“……”
眼见要起争执,齐誉急忙闪出身来,走到柳荃的身前。
“嚷嚷什么呢?”
“原来是阿瞒回来了呀,叔正有事找你。”
随后。齐秋川便直接说明了来意,不加掩饰。
“哦,这事我知道了,改天我就进去给三哥送顿饭,不能饿着他。”齐誉敷衍道。
“没了?”
“没了!”
齐秋川很不高兴:“阿瞒,你不要跟我瞎扯别的,我就问你,你对柳家人都可以施以援手,总不会对自家人撒手不管吧?”
齐誉摇摇头,冷笑道:“你还别说,这事我确实管不了!也没本事管!二叔呀,你求错人了!”
“你这是故意推诿!叔就问你一句,帮还是不帮?”齐秋川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很有范。
“不帮!三哥既然敢祸害了人家闺女,就要拿出勇气来担当。”
“你这个不知远近的臭小子,心里头还有没有念及祖宗?”
“三哥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才是辱没了齐家祖宗!”齐誉也不再顾忌,说话诛心。
齐秋川见强硬不成,急忙又换软话:“叔也知道这事是怨老三,可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你还是帮上一帮吧。”
一家人?一家人还拔我家的麦苗?
齐誉不禁笑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麦!如今我家地里颗粒无收,全都要拜某些人的所赐啊!”
暗讽中又带暗寓。
齐秋川夫妇互看了一眼,心道,莫非他知道了?
“咳咳!这事你也要看开一些,即使没人拔苗,也逃不过蝗灾的肆虐。”
“这是两码事!”齐誉哼了一声,冷冷道:“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叔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还用我再多做解释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和撕破脸没有区别了。
齐秋川见多说无益,便象征性的撂下了几句狠话,然后就窝着火离去了。
对于齐誉的无情,乡邻们都是持赞成态度的,齐元力那小子不办人事,入大狱纯属活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对了,娘去哪儿了?”
“她烧香去了。”柳荃接过相公手里的鸡蛋,又道:“她不在也好,免得听到了生闲气。”
齐誉点点头,洗了把手,然后就把此行的经过说了一遍。
在得知弟弟脱险后,柳荃终于舒了口气。对于殷俊出狱,她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多余的话没有再提。
“这一趟可是花了不少的银子……”齐誉心疼说道。
是啊!
柳荃略略盘算,这一来一回,耗去了差不多六十两银子,家底一下子就变薄了。
无妨!
齐誉呵呵一笑:“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嗯!相公辛苦了!”
柳荃把母亲捎来的鸡蛋捡了捡,挑出几个磕破壳的煮了一碗,来慰劳丈夫。
又是鸡蛋?
这才吃过没多久啊。
“那也得吃,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身体被拖垮了,这个家怎么办?”
好吧,不听老婆话的男人不是好齐誉!
柳荃冲了茶,笑道:“齐二叔一家人从来不办好事,他占了咱家的田地,又拔了咱家的麦苗,我心里头只有恨意,所以能帮也不帮他!”
齐誉却道:“还有,锦程个齐元力虽然同样入狱,却不能一概而论,妻弟属于是无辜受到连累的那种,而齐元力却是真正的罪大恶极,就活生生一个畜生!”
柳荃也恨恨跟了句:“你说的对!像他这种祸害就该一刀骟掉,一了百了,免得再去祸害女人。”
娘子的意思是……收缴作案工具?
汗啊!
说着说着,齐誉就睡着了。
柳荃莞尔一笑,轻轻地给相公盖上被子。
……
之后的几天,蓝山县境内算得上是风起云涌,时不时地传来一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拜帝教的骨干虽然流窜去了山东,但残留的余孽仍在游弋,苟延残喘着。
在官府的高压态势下,他们的空间被挤得越来越小,对抗的手段也越来越极端,打砸抢掠更是时有发生,据说闹出了几条人命,刚刚稳定的时局又出现了动摇。
但是,昙花一现。
赵知府真是铁腕,居然给他直接摁住了!
据说,在摁的过程中是死了不少人的!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说被捕的拜帝教乱党都被过了堂,府衙审判后当场就拍板定罪——斩立决!
立决?这……
斩杀犯人也是有说法的,首先要遵循天道,即: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所以秋后才能问斩。
现在才是夏天,就把人给霍霍了?
有大儒不禁感叹道:嗟呼!赵大人威武,居然连老天爷的面子都不给?
说对了!
赵大人不仅威武,还很雄壮,人家更不等刑部批复,直接撸起袖子来先斩后奏!
果断!凌厉!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齐誉也猜到了七八成,估计京城的人快要到了,再不擦干净屁股可就晚了。但是,心里头总觉得这个拜帝教灭得太容易了,容易的有点不太正常。
对于斩杀犯人,府衙解释说:特殊时期采用特殊手段,不仅要明正典刑,更要当机立断。
震慑效果还是有的,而且还非常明显。
据说行刑这天,一排被塞着嘴的犯人被拖到了闹市区,然后,由一群胸口长毛的刽子手用脚踩住头后,一刀落下,血溅当场。
柳锦程在听说了这事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就很老实地龟缩到书房里读书去了。
齐元力的案子也有了结果,由于证据确凿直接判了个强奸罪成立:流放云南十年,以观后效。
年轻人对此挺失望的,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判个通奸罪,因为那样的话,就会把女犯人的衣服脱光,行所谓的笞刑,据说春光无限。
打屁股真有那么好看?
哪有小皮鞭来劲?
齐誉很不解。
算了,自己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
这段时间,周二舅隔三差五的就会托人送来一些粮食,足够吃得了。
有粮心不慌。
齐誉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节奏,读书吃饭加睡觉,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充实。
周氏最为忙碌,她每天第一个起床,在给媳妇煎好安胎药之后,就忙着拜佛去了。自打她有了这个信仰之后,性子上也变得越发宽容了。
柳荃的体质有点特殊,妊娠反应一直不大,饮食上也不忌口,补得脸色都变红润了。
闲聊时,齐誉无意间说漏了嘴,把考试时算计殷俊的事给抖搂出来了,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喜欢和他纠缠不清呢?以后可别这样了,我听着都觉得别扭。”柳荃有些不悦。
齐誉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娘子:“你知不知道,上次他来咱家时就没安好心,我听锦程说,他是想亲口问问你,后悔了没有?”
“他真得这样说?”柳荃奇道。
“嗯,按照锦程的说法,应该是他对被柳家退婚一事耿耿于怀,觉得很没面子。”齐誉道。
柳荃轻轻一叹:“你不理他也就是了,咱们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事。”想了想,又道:“对了,锦程怎么和他混到一起了?”
齐誉笑道:“因为,妻弟是看上了殷俊的妹妹,所以才像个跟屁虫似的。当初,我还以为他俩……咳咳,以为他俩探讨学问呢!”
柳荃回忆了一阵儿,道:“殷俊确实有个妹妹,好像叫做殷桃,我听说那女子的心气有点高,锦程怎么看上她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事哪有道理可讲?”齐誉呵呵一笑,道。
柳荃蹙着眉,忧道:“如果那样的话,咱家和他岂不成了沾亲带故?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八字还没一撇呢!”
……
这天,齐誉一大早就去了镇上的鹿鸣宿舍,一是想拜访一下游掌柜,二来是补充一些彩绘用的颜料。
之前可是答应过庾大人作画的,这事他虽然没有催促,但也不能拖得太久。
很不巧,游祥掌柜外出进货去了,所以也就没见上面,齐誉留下了一封书信,告知他自己得中的喜事。
回来之后,齐誉就扎进了书房,准备调色作画。
可是,画些什么呢?
想了想,齐誉决定绘制几幅写实类的作品,比如蝗虫过境后的荒凉,百姓们盼粮的殷切,等等,这些都是来自于现实中的题材,和之前画风截然不同。
落款处依旧是兴言先生。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己之前的三幅作品,先后都落入到了孟岚山的手中,算不得流传在世的东西,现下这几幅画才是真正的作品展示,就不知道效果如何了?
画好了之后,齐誉便寻了里正,让他顺路带去了县衙。
第032章 姐夫被打
给庾大人的画是不收取报酬的,也就是免费送。
齐誉之所以全力支持,除了承了他的人情之外,还有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感。
虽说律法上严谨公器私用,不能以权势逼人,但从实际上来说,庾海若真想敲打敲打谁,搞个募捐什么的,还是能够挤出来一些‘战利品’的。
在齐誉的观念里,像募捐这种事必须完全自愿,捐不捐,捐多少,捐给谁,都属于捐赠者本人的权利,他人无权指手画脚,叽叽歪歪。
可就有些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这个那个,凭什么呢?人家的钱既没偷,又没抢,完全来之于合法的所得,自然有着自己分配上的绝对权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庾海还算是个好官,做人比较实诚,有底线,没有做那些威逼利诱的事。
不过,才过了几天,齐誉又默默收回了之前的评价。
庾大人确实是个好官,但却不那么实诚,甚至还有些狡猾。
据二舅周大水所说,庾海竟然虚造了百多辆装满杂草的麻袋车,谎称是朝廷的赈灾粮提前到了,并且拍着胸脯说,粮荒已经彻底得到了解决!
真有粮来了?
经他这么一搞,捂粮惜售的乡绅们也都不再担忧了,纷纷开始抛售囤粮,粮荒还真就得到了缓解。
无中生有,真是高明!
庾大人不去经商实在是可惜了。
至于自己赠的那些画,听说被庾大人换成了粮食,至于他是如何操作的,目前还不知道。
有了这些粮食作为支撑,足可以撑到真正的赈灾粮到达时了。
齐誉很佩服庾大人,他这些眉高眼低的手段真是老练,值得自己认真体会和揣摩。
抛开这些事情,自己要做一些未来计划了。
农历八月是院试的时间,也是由童生向秀才进发的一场‘关键战役’。
这一科,是考呢?还是不考?
如果老生常谈就会说:不如沉淀上一段时间,待夯实一些之后再考,几率也会大上一些。
道理是这样的。
齐誉却不这么想:不如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看看能不能一举拿下秀才功名!
可是,若万一考不上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想到家里的实际情况,齐大郎又患得患失起来。
有点悬而不决,那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
对!集思广益!
这天,齐誉专程拜访了游掌柜,随着二人关系上的递进,已经无话不谈了。
对于应考,游掌柜认为大可一试。
他说,自己既然能在府试中摘到前十名,那就说明学问上不弱于人,也是实力所然的表现,有此学识,为何不一鼓作气呢?
有些道理!
回来之后,又询问了家人的意见。
柳荃认为,今年家里的运气极好,财运旺学业也旺,现在刚好踩在了时运的点上,当然要去考了!
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这算什么难事?多吃几顿一品状元鸡不就可以拿下了吗?
好吧……
既然都认为可以考,那就试一试!
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闭门谢客寒窗苦读的时间,两天就是一小壶灯油,就差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柳荃的肚子也逐渐显怀了。
齐誉见她每日里都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要担心,我身体很好。”柳荃幽幽轻叹着,“嗯……你是喜欢男孩多一些呢?还是女孩多一些呢?”
咳咳!原来是这个问题!
很明显,这是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又在作祟了。
齐誉笑了笑,不假思索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都是咱俩的骨血。”
“就猜到你会这样说的!”柳荃嗔了他一眼,又道:“齐秋川家就是因为有五个儿子,所以才那么张扬跋扈,而咱家却是一脉单传,若是不能添个男丁,我怕等咱老了……”
“这样想不对!他家有五个儿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孩子并不在于多,而在于能不能教育成才。群狼再多,也不会是一只老虎的对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可我还是……想生个男孩。”柳荃戚戚然地说。
齐誉开导着:“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要想子孙满堂,咱们就多做些善事。”见妻子依旧惆怅,又继续做起了心理按摩:“娘子若是放不下这个心结,何不像娘一样去烧烧香,求求佛呢,说不准就神佛保佑了呢?”
“那些……到底灵不灵呀?”柳荃迟疑道。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既然有所求,不如就信上一回吧。”齐誉笑道。
“好,那就听你的,我就去求求菩萨,然后再做些善事,成为那个什么积善之家。”
“好!”
对于求佛,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还和媳妇分享起了自己的经验。不过,她的经验仅限于哪家店里的香油更为便宜。
对于未来的孩子,老太太就更乐观了,她私下给儿子讲:我见媳妇跨门槛时都是先迈左脚,若按照传统上来说,柳荃怀得应该是个男孩。
什么逻辑?
人家双腿截肢的就生公公?
无语……
周氏也不闲着,隔三差五的就到集市上买菜,鸡鱼肉蛋更是一样不落。她认为:大人少吃一口是无所谓的,但是,绝不能让肚子里的孙子缺乏了营养。
柳荃刚想劝全,却直接被婆婆斥责了一句:想什么呢?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那是给我孙子的菜!
尴尬!
家里家外全身幸福感,岁月也是一片向好,不料,这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中午时,才刚刚端上了午饭,就见齐兰哭天抹泪地跑过来了。
莫非……女儿被女婿打了?
周氏的第一反应便是闺女来告状了!
“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才跨进门槛,齐兰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泼才欺负你了?”周氏拉着脸,道。
“不是呢!”齐兰一愣,又解释:“他并没有欺负我,而是有人欺负他了。”
什么?孙大财被人欺负了?
周氏怔了怔,长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你就好!来来来!先坐下,和娘慢慢说。”
“嗯……”
柳荃看了看时辰,估计姐姐还没吃饭,于是又加上了一副碗筷。
出嫁姑娘本就是娘家的人,确实也没什么客套的,齐兰挽了挽袖子,坐下来就吃。
有鸡,有鱼,还是吃饱了再说吧!
“饭菜真香!”
齐兰打了个饱嗝,这才说起事情。
呵!
还真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齐兰家突然闯进来五个陌生的魁梧汉子,他们二话不说,揪住孙大财就是一顿暴打,在揍完了人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因何挨揍呢?
不知道!
那几个贼人自始至终都没留下一句话!
奇怪~~
之后郎中看过了伤,说脸上的只是伤了皮肉,多几个疤瘌不碍事的。但是,小腿处却是骨折,最少也要躺上三个月才能下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
对于此事,衙门那边也立了案,但县衙的人目前正忙着赈灾,没时间去探察这种泼皮斗殴的小案子。
衙役还叮嘱孙大财说:做人要老实点!
……
齐誉琢磨了一阵儿,问道:“贼人可曾抢夺家里的财物?”
“没有,那些人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没拿走任何东西。”齐兰回道。
“这样来看就不像是强盗作案了,既不是强盗的话,那应该就是仇人了。姐姐,你好好想想,最近姐夫可曾得罪过谁?”齐誉分析说。
“就他那样的人,还能去得罪谁?”齐兰摇着头,感慨着说:“他也就在家里敢耍耍横,出了门腰就弯得就跟个虾米似的,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那些贼人一句话都没留下?”
“没有,嘴里只说使劲打。”
怪了!
贼人打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姐夫确定不认识那些人?”
“他们全都蒙着脸呢,也看不出什么模样。”齐兰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巧云他爹说呀,其中的一个是个光头,在黑暗中反光非常显眼。”
光头?是个和尚?
或者是个秃子?
不能这么猜,没毛的人多了去了,单凭这一点确实推论不出什么。
“呜呜~~”
“哭什么哭,腿断了咱就治病,其他事也只能等官府破案了。”周氏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治病?家里没钱呀!拿什么治?他这一躺好几个月,一家人吃什么呀?”齐兰啜泣着说。
“啊?这么说,你是跑过来借钱的?”周氏脸色一拉,有点不高兴了。
“嗯……是他让我过来的。”齐兰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想当初,阿瞒找他借钱时,他不但一个子没给还数落了你弟弟一顿,现在居然还有脸开这个口?……唉,算了算了,我也不生这窝囊气了,他这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能不管,更不能饿着你和小巧云呀!至于能借你多少,就看你弟媳妇的意思吧。”周氏很记仇,先把旧事重提一遍,最后还是很答应了。
“娘,你真好!”齐兰乐呵呵地笑了。
“好什么好,本指望着你家多帮帮阿瞒呢,结果呢,反倒成了累赘!”
“……”
齐誉忙给姐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言,惹得母亲唠叨。齐兰本就没什么主意,见状后直接不做声了。
柳荃合计了合计,取出来了五两银子和一斗米,交给了姐姐。
齐兰收下后欢喜地跑回去了。
周氏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在给她找婆家时,自己一直抱着好女不远嫁的想法,现在却是没赚到一点实惠,莫非自己错了?
……
至于赈灾方面,官府终于有了实质性地动作。
就蓝天县来说,庾海做出了相关部署,县城以及各区都设立了救济点,布施稀粥和发放杂粮。
粮食只能说勉强够吃,饿不死人。
朝廷小气,故意不多拨一些?
也不见的,层层盘剥下来,能剩到这些,官员们已经算是很慈悲了。
民心逐渐稳定,治安也恢复如初了,再没有出现过恶性案件。
这天一早,柳荃和齐誉一起买了黄纸,又携带了香油,准备去给送子观音上香。
桃花村的西方有一座小山小庙,就是那里了。
现在已入盛夏,被蝗虫啃光的植被重新发出了新芽,生机再次勃发。
那寺庙也是一处赈灾点,远远望去,一条由百姓们排起的大长龙看不到边,这些都是等待着救济的可怜人。
在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脆弱!
齐誉夫妇都是一叹,怀着唏嘘的心情朝着小庙走去。
此时的小庙前簇拥着不少上香的人,越是像这种不如意的年月,人们就越想求助于神佛,以求保佑,或者说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人虽然很多,却非常的安静,礼佛不仅要心诚,还不能大声喧哗。
……
“小东西!闭上你的嘴!”
突然,一个非常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随着这声恫吓,一个孩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第033章 救下孩子
这一声啼哭,打破了宁静,同时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顺声看去,那是一个身形枯瘦的小女孩,年龄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她破衣烂衫,全身都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流浪儿。
而骂人的是个魁梧的汉子,他相貌普通,但亮蹭蹭的光头在阳光的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跟是惹眼。
居然这样骂孩子?
围观的群众有些看不惯了。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凶孩子呢?”
“就是,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
再看那孩子,她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眼睛里满是恐惧。
好可怜……
柳荃怔怔地看着,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齐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低声对娘子说道:“这个孩子应该不是那光头的女儿。”
“为什么这么说?”柳荃抬头问道。
“你且看,这光头的神情里不带一点的怜惜,更谈不上溺爱了,禽兽尚有舐犊之情,更何况是人呢?他如此凶狠,岂不令人奇怪?”齐誉解释道。
柳荃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
“你再看,这光头男子身上的衣服非常干净,而这孩子却是衣衫褴褛,如果他们痛是一家人,穿着上怎么可能如此大的差异?所以我非常怀疑,这个孩子是他买来的……不对!还有可能是拐卖的!你瞧,那孩子脚上还绑着一根麻绳呢!”
古今来说,卖儿鬻女属于跟常见的事,被卖者或为奴婢或为贱役,也是合乎律法的交易。
就女孩来说,运气好的或能成为是丫鬟或者童养媳,而运气差的则有可能被卖到教坊女肆,沦为所谓的‘瘦马’。
但是,这一类的交易都是在买卖双方自愿的情况下进行的,两方谈好之后还要到衙门的户房处进行备案。这样做得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拐卖人口,尤其是孩子。
拐卖人口可是大罪,自宋时就立下了严格的律法,对于人贩子,无论任何情由,一律重查重办,尤其关于孩子的案子。
后世的《大明律》更有明确规定,若将孩子拐卖为他人的子孙者,判牢狱徒刑三年;若将孩子拐卖为奴者,判为绞刑!如果手段恶劣者,可重判凌迟处死!
柳荃越听越是心酸,眼睛里野噙满了泪水:“相公,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经历,若不是爹娘救我……”
齐誉猛然一颤,心中百味横陈。
之前,虽知道娘子是柳家抱养的孩子,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情况,不难看出,娘子对这个素味平生的孩子产生了命运上的共鸣。
“救救我吧……”
那孩子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发出了求救的呼唤,而她眼睛不偏不离,恰巧落到了齐誉的身上。
好可怜,那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无助。
面对此情此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浮上了齐誉的心头,同时也刺痛了他的良知感。看着这个命运多舛苦命孩子,即使是一块石头心,也会被融化了。
“相公,咱们救救她吧,你不是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吗?咱们今天就做一件好事吧!”柳荃柔声道。
齐誉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来娘子在怀孕之后,母性的慈悲也愈发的浓郁了。
可是,要怎么救呢?
要用些手段才好。
最好能像庾大人那样,一通真真假假就把事情给办好了!
……
“咦?这不是小彤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众目睽睽之下,齐誉轻摇着折扇淡然地走了出来,在临近那孩子后还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姿态。
柳荃一怔,旋即明白了相公的用意,嘴角处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小孩眨了眨眼,居然点头认了。
秃头男一脸震惊,他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齐誉,道:“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这可是我的亲闺女,哪里是什么小彤?”
齐誉却是不慌不忙,又淡然地扫了几眼,确定这两人在容貌上没有遗传性之后,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胡说!她明明就是我侄女,怎么说是你闺女?”
“你看错了,真看错了。”秃头男的眼神闪躲,一脸慌张。
“绝对没错!要么这样,咱们到县衙的户房里核对核对,看看究竟如何!”齐誉有意味的一笑。
一听县衙俩字,秃头男立即慌了,他也不答话,拎起那个孩子就作势要走。
啪!
冷不丁的!
齐誉将扇柄一拍,恰好敲到秃头男的手腕上:“想走?那你先跟我说清楚了,这个孩子你是从哪里抢来的?来来来,乡亲们都过来看看,有人抢孩子了!”
一个‘抢’字,瞬间撩起了旁观者的怒火。
对于人贩子,老百姓从骨子里只有一句话:恨不得生啖其肉!
于是,他们全都自发地围了过来,将那秃头男堵在了最中。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
面对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秃头男的气势瞬间蔫了,他脸色也变了几变,最后,竟然嗖的一声撒丫子跑了。
没猜错,这孩子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否则那秃头绝不会如此心虚。
齐誉心里头很得意,自己略施小计,居然得逞了!
就连素来机智的柳荃都佩服起了相公的,须臾之间就救下了这个孩子。
齐誉解开了孩子身上的麻绳,笑道:“小孩,你家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家去!”
一听要被送走,那孩子立即紧张起来,一把抱紧了齐誉的腿不放。
“呵呵,这孩子好像挺亲你的。”柳荃对丈夫一笑,又从篮子里取出来一块上供用的肉脯,对孩子婉声说:“饿了吧,吃吧。”
面对食物,小孩的眼睛闪了几闪,似乎是很想吃却又不敢吃。
齐誉鼓励着:“不用怕,吃吧。”
小孩自己壮了壮胆,先是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见没有异常后,才放心地夺了过去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柳荃开心地笑道 。
……
众人散去,最后只剩下齐誉夫妇和孩子。
柳荃趁小孩吃东西的工夫,忙进庙里烧了香,然后就准备直接返家了。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齐誉看了看天,有些迟疑起来。
小孩怎么办呢?一起带上?
也罢,等以后打听到是谁家的失孤后,再送还回去就是了。
归途中,那小孩依旧是少言寡语,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
刚到了家,天空就响起了一声炸雷,六月的雨就如同瓢泼一样,从半空中倾倒了下来。
回来的真是时候。
对于这孩子,周氏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嘴上也没说什么,一个小孩嘛,也吃不了多少干饭,就权当是为齐家积德了。
……
柳荃先是给小孩洗了个澡,然后又到邻居家讨了一身穿不着的童装给她换上,替她剪了剪刘海,再梳上两个羊角辫,一个俊俏可人的小女孩就呈现出来了。
呵,没想到这小鬼头还是个美人胚子。
齐誉越看越是喜欢,开心之下,还扯开自己的破锣嗓子给她唱了两首儿歌。
慢慢地,小孩也放下了警惕,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齐誉也借机就问起了她的身世。
她年龄还小,说话的逻辑性不强,左一句右一句的,很难串联起来。
即使如此,一些要紧的消息还是听明白了。
“那天晚上,一群穿着白衣的坏人跑到我家里来,打死了我的爹娘……呜呜”
“后来,我被那个没头发的坏人抓去了,他说要把我卖了……”
“他不给我饭吃,还打我……”
齐誉自己脑补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大概,这孩子说得应该是前不久时拜帝教趁机作乱的事,据说有不少百姓都遭受了祸害,想来这小孩的父母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她口中说的那些穿白衣的人,应该就是拜帝教的恶徒了。
这些人真是为非作歹,丧尽天良。
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对于邪教分子都是得而诛之,现在可是亲眼所见啊!
很明显,那个秃头男子是拜帝教的余孽,这也印证了他今天为什么胆怯的原因。他这种人若是落了网,面临得将会是律法上的重判!
无论是杀人还是拐卖孩子,任何一条都是死罪!
他跑得确实明智。
“你叫什么名字?”柳荃轻轻问道。
“我姓姜,没有名字,爹娘都叫我大丫头。”
齐誉一笑:“大丫头虽然叫起来顺口,但听起来有些俗气。这样吧,我来给你取个名字,之前时我曾叫你为小彤,这个名字还真不错,也很好听,不如就叫小彤吧。”
在乡下来说,读书人帮孩子取名字是很常见的事。
“姜小彤?这名字真好听!”孩子很高兴,挥舞着小手跳来跳去。
……
傍晚时,天空中还飘着牛毛细雨,夜幕也开始笼罩。
柳荃在齐誉的书房里扒出来一块用不着的门板,前后一搭就变成了一张小床,刚好让小彤睡在那里。
床铺虽然简陋,但小孩却很知足,脸上尽是高兴。
晚上时,齐誉见妻子蹙眉不展,便问了句:“怎么了?”
柳荃欲语还休,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孩子父母双亡,现在无亲无故,你说咱们怎么安排她呢?”
其实,这件事齐誉也想到了,确实是个难题。
自家养着吗?
想到这里,齐誉的心莫名咯噔了一下。
第034章 收养小彤
按照大奉当下的律法,收养的孩子是要到县衙的户房处办理落户的,否则就会以贩卖人口论处。
而户房的典吏也会根据陈述核实情况,待走完了所有流程之后,才能在户簿上登记在册。
这些事情虽然繁琐却不难办,二舅现在就在县衙里公干,真要办的话也很方便。
再看家里的情况,当下粮也不缺,多这么一个小萝卜头吃饭也没太大压力。
有一点齐誉没有说,在见到小彤第一眼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已经深深扎进了内心。
莫非,这孩子真和自己有缘?
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自己和娘子去拜送子观音,结果呢,上天立马就送来了这么一个孩子,是天意吗?
言归正传。
齐誉觉得,在收养实施之前,还要征求一下孩子自己的意见,询问她是否愿意留在这个家中,如果她不乐意,这也不能强求。
还有就是,这事要怎么去和老娘说呢?
要知道,小彤和齐家可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老太太认不认还真不好说。如果不认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了想,齐誉决定从两个方面给老娘做做思想工作。
第一个依旧是那句名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目前柳荃怀孕在身,所以更要多积阴德。
回忆过往,自己的疯病痊愈又考上童生,家里的财运旺盛,而老娘的眼疾也复明了,这些,不就是‘余庆’的征象吗?
周氏想了想,感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再说第二个方面,缘分!
夫妻俩虔诚地去求送子观音,结果神佛当场显灵,立马就赐下了这么一个可爱的闺女,这难道不是菩萨的意思?
周氏最近沉迷于信佛,一听这话便恍然了,是啊!菩萨的意思怎能忤逆?点点头之后,又朝天拜了几拜。
但是,周氏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这孩子不是齐家的骨血,即使唤自己一声奶奶,实际上还是个外人。
齐誉就此打住,没有再继续劝,接受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老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随后,周二舅也捎回了消息,经户房查证,这孩子确定是个孤儿,完全符合收养条件。
柳荃特地提醒舅舅,这种事要重视,如果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哪天突然冒出来个亲生父母来,自己该如何自处?
最后,齐誉才试探起了小彤:“你的亲生爹娘现在已经死了,以后我和婶婶来做你的爹娘,好不好?”
小彤低着头:“可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爹娘。”
“我知道,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呀,所以你才要找个新家呀。”
“……我想想。”
齐誉这才发现,给小孩子做思想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着自己的童年,没那么容易说服。
费了好大的劲,齐誉终于说服了她。
小彤闪烁着眼睛,也试探道:“你也会像我爹爹那样疼着我吗?”
“当然!”齐誉刮了一下她的琼鼻,笑道:“我会给你卖花衣裳,还会教你读书认字,人家孩子有的东西,你一样都不会少。”
“嗯,你还要教我画小人和画大人!”小彤又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条件。
齐誉一脸茫然:“画什么人~~?”
“昨天晚上,我见婶婶在偷偷看一幅画,她告诉我,那幅画是你给她画的,我也想学……”
“没问题!”
诸事妥帖,就剩下落户的事了。
周二舅一手操办,很快就办成了,孩子的名字登记为——齐小彤。
齐誉告诉女儿,姜姓和齐姓本来就是一家,所以姓齐和姓姜都是一样的。
小彤点着头,终于鼓足勇气腼腆叫了一声:“爹爹。”
“哎!乖闺女!”
……
姐夫孙大财不久前小腿骨折,也是要过去看望的。目前娘子有孕在身,不适合长远走动,而母亲又是长辈,看望晚辈也不适合,如此一来,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齐誉想了想,决定带上小彤同去,也顺便让她认识一下姑姑和姑父。
齐兰见弟弟前来,急忙招呼,还找了几块饴糖给小彤吃。这孩子虽然不是齐家的骨血,但弟弟认下了,自己也只得当了这个姑姑了。
一见有糖吃,孙巧云也跑过来抢,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玩耍地倒也热闹。
安排好了孩子,齐誉便到里屋去探望姐夫。
相比之前,孙大财多了几分客气。
齐誉客套了几句,嘱咐姐夫安心休养,然后就问起了他被打的经过。
孙大财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大致的情况和齐兰的所述相仿,依旧是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衙门那边,虽说已经立了案,但目前还没有传来消息,估计也没查到什么。
不知怎的,小彤在院子里突然哭了起来。
齐誉拉过女儿,仔细地看了又看,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这是病了吗?
于是,饭也不吃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不过,才刚出了村头,小彤就破涕为笑:“爹爹,我没事,刚才是我感觉害怕才哭的。”
齐誉一怔:“姑姑家又没养狗,你怕得什么?”
小彤摇摇头道:“我并不怕狗,但是,我一看到姑姑的家的大门就觉得害怕。”
“大门?”齐誉不解道,“那门有什么可怕的?”
“爹爹,我以前就来过丑姑父家。”
丑姑父?这谁呀?
噢……孙大财现在被揍得五官变形,确实不算俊。
童言无忌。
齐誉奇道:“你什么时候来过?”
“我也不记得多久了,有天晚上,光头坏人还有其他坏人一起打了丑姑父了,当时我就被丢在门口的柴禾垛边,那天吓死我了。今天看到那门,就害怕起来了。”小彤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咦~~不对!
姐夫声称,在打他的几个人中,其中就有一个脑门贼亮的秃头,现在来看,两者是同一个人!
但仔细一想,又有些困惑了。
姐夫是个小商人,怎么可能和拜帝教的人扯上关系?
他们是两路人,把小弟弟拉长三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呀?
先不管这些了,既然知道了歹人的模样,就要给衙门提供一些线索了。
对于齐誉而言,绘画一个人的容貌并不算难,可以说是摇笔即来。
除了肖像之外,齐誉还整理了一份文本资料,一并交给里正,再由他转给县衙。
资料里,对秃头男做了很详细的介绍,并特别注明,他不仅是拜帝教的余孽,手里头还有人命案,此外还贩卖孩子,属于绝对的重犯。
能不能抓到人,就看捕快们的本事了。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齐誉的作息非常规律,按时读书按时睡觉,休闲之余就是逗女儿为乐。随着日益的熟悉,小丫头也变得‘放肆’起来了。
吵吵嚷嚷!
她本就是调皮捣蛋的年龄,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反而不正常了。
这才是家该有的味道,
周氏虽对这个孩子不甚喜欢,但也没有苛刻对待,只是心中老觉得别扭,还迈不过那道坎。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
随着柳荃越发得显怀,身形上也逐渐丰腴起来。
小彤很喜欢学着爹爹的样子,用小手去抚摸娘亲的小腹,嘴里说着:小弟弟不要调皮,不许再踢娘亲的肚子。
齐誉则是又进入了考试前的冲刺阶段,既然决定了要参加院试,那就必须全力以赴。
要不然,钱就白花了!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要重点研读了《登科荟萃》。
这本书里包罗万象,涵盖甚广,小到承题破题的技巧,大到杂文策论的剖析,无一不是注释详细。
俗话说,三年科举,八年模拟,如果能把这些都做到烂熟于胸,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严夫子的那本《小注》,齐誉也温习了一遍,随着科举级别的不断升高,这本书的内容已经显得有些不足了。
它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使命,可以尘封起来了。
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又到了离家的时候。
周氏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天早中晚三炷香来‘贿赂’祖宗,然后就是一顿接一顿的一品状元鸡,一定要把儿子给吃聪明了才行!
吃鸡!
“这个鸡腿给奶奶吃,这个鸡腿给娘亲吃,我呢……就吃这两个翅膀吧。”
“爹爹,你吃鸡头,这里面有脑子,奶奶说缺什么就吃什么。”
??
齐誉的笑容僵了僵。
自己像个缺脑子的人?
……
这天一大早,齐誉背起行囊,踏上了院试的征程。
院试的地点和府试一样,依旧是在府城,路途上来说轻车熟路。
院试是一场标致性的科考,如果过了就是生员的身份,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正式跨入到了‘士’的阶层。
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士农工商,士高居于首位!
秀才,虽然只是下士,却也享有一些特殊的社会地位。比如说在县衙的正堂上,可以见知县而不下跪。即使犯了案子,府官以下也不能对其用刑,换句话说,秀才持有府级以下免笞杖的特权,官员见面也会以礼相待。
生员,就当下的时代来讲,又分了上中下三个级别。
第一等为廪生,可以终身获得官府的廪米津贴,用后世的话来说,属于是吃特殊津贴的人才。此外,廪生还有资格为县试、府试、以及院试的考生做保,赚取合法的外快。这一点令齐誉非常羡慕,自己请廪生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第二等为增生,虽然不能享受到特殊津贴,但也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谋生已经不再是难事了,比如说去学堂执教之类的,等等。
第三等为是附生,泛指普通秀才,也是最为常见的秀才群体。
这等级凭何而分?——自然是由院试的成绩决定了。
齐誉没做太高的目标,只要是能过就行,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要压住殷俊。
第035章 木秀于林
齐誉还是和上次一样,到了府城之后就先去到礼房处报到,填写好个人信息,拿到准考的浮票,诸事都办妥当了之后,才转去了寓馆。
手拭两扇门!
才刚跨过寓馆的门槛,那股熟悉的男人味又扑面而来了。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不同的只是人员换了,配方有所不同而已。
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深呼吸,定住心神,然后挤出一个比较亲和的笑脸,和上下左右寒暄几句。
虽然都不认识,但也算是同科一场,礼貌话还是要说的。
只是轻轻一扫,齐誉便发现这一科和之前的大为不同。
床榻上的考生有老有少,更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
他们皓首穷经,只为功名。
唉!这些人孜孜不倦考了一生,到现在却连个秀才都没中上,想想都令人感到心酸。
不过这也给齐誉敲了个警钟,院试的考生中可不止像自己这种应届生,还有这些身经百战的复读生,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啧啧,自己居然成了雏?
不承认也得承认,事实胜于雄辩啊。
无论是从学识来说,还是从经验上比较,这些老家伙都比自己这种新科生要强,若想从中脱颖而出,就必须拿出更大的努力才行。
不容易呀!
科举,更像是一条逆行的山路,随着不断地前行,阻力也会逐渐变大。
显而易见,竞争对手的级别是越来越高了。
要想踩着他们的头顶踏过去,就必须要踢出坚实地步伐,而学识便是底气。
言归正传。
齐誉在安顿好之后,先是吃了些东西,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素雅长袍之后,就离开了寓馆。
要先去拜访孟岚山。
文竹先生算得上自己的半个老师,来府城自然是要拜谒的,否则就是失礼了。
上次救柳锦程的事,虽然是孟府的管家何顺操办,但这笔恩德却要记在先生的头上。
此外,他不仅指点了自己的学问,还医治好了母亲的眼疾,所谓的贵人相助,也不过如此吧?
为此,齐誉特地买了一些土特产,虽然不值什么钱,也算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到了孟府,先投了拜帖,门房也说来得很巧,先生刚好在家。
于是就进府了。
院子里的桃树依旧绿意盎然,不过现在已经结出了硕果,果香味淡淡飘溢。
孟岚山依旧是一副淡然洒脱、不问世事的模样,此时的他正专心炮制着几味药材,见齐誉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活,邀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就座看茶。
齐誉先是见了礼,拜谢了医治母亲眼疾的大恩,又对施救柳锦程表示了感谢,然后才侧身坐下。
孟岚山欣慰一笑:“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先生嘴里的小事对于少丞来说却是大事,少丞更是深感五内,定然结草为环铭记于心!”齐誉虔诚道。
孟岚山虚手一托:“呵呵,不必如此,坐吧。”
侍女奉上了茶,二人便闲聊了起来。
“之前承蒙先生教诲,感觉受益匪浅,为人处世方面都上了一个台阶。”齐誉诚恳说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人要活到老学到老,格物致知。”孟岚山顿了顿,又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很喜欢显山露水,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以后你要多多注意了。”
齐誉一怔,感觉有点茫然,自己哪里秀了?
不过孟岚山对此没有再说,似乎是点到为止。
之后,就聊到了即将到来的院试。
孟岚山道:“老夫本以为你在得中了童生之后会选择沉淀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你竟然选择今科就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晚生之前就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想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这一科。”齐誉想起了原主,颇为感慨。
“这倒也可以,就不知你的文采能不能跟得上了。”孟岚山想了想,问道“我赠你的《登科荟萃》现在读得怎么样了?”
“学生细读了几遍,只能算是略有心得吧,还有不少地方尚不能领会真义。”齐誉很诚实地答道。
这本书乃是国子监的大祭酒收录而成,属于是高级教材,齐誉当下才是童生之身,这就好比小学生攻读博士后的论文,不吃力才是怪事。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缺乏名师指点,单靠自己咬文嚼字的领悟,速度上想快也快不起来。
“难为你了!”孟岚山一点都不意外,反而一笑道:“童生科和秀才科,从总体上来说是重诗赋而轻经义;然而到了后面的举人科、贡士科以及进士科就反过来了,也就是重经义而轻诗赋,所以你读起来才会觉得吃力。”
原来如此!
通俗一点来说,前者考得是死记硬背,而后者却是理解能力。
这种转化需要足够的学识才能做到不吃力。
而四书依旧是重点!
曾有一句名言说,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之前还觉得这说法有点夸张,现在来看,还是很有依据的。
学问越是往深处探究,越是觉得自己肤浅。
这就是经义。
孟岚山又叮嘱道:“你要记得,多读,多思,日积月累自然会有所沉淀。”
“是!学生记下了。”
随后,孟岚山又专门考了他一些题目,齐誉也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对的地方,老先生明确指出,错误的地方则是纠正,齐誉也受益良多。
“对了,院试的主考官换了,已经不再是赵知府了。”孟岚山提醒说。
齐誉一怔:“这是为何?”
“永川府逢了蝗灾,紧接着又有拜帝教的乱党作祟,可谓是多事之秋。今上有旨,命他北上面圣,为此事做出自辩。”孟岚山叹道。
“这是一个天灾和一个人祸,算不得是他的错呀!”齐誉道。
孟岚山淡然一笑:“他已经很幸运了,大理寺方面并没有为难他,预后……可能还算不错。”
莫非,是老先生的儿子在暗中相帮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孟赵两家的私交应该还算不错。
齐誉想了想,道:“赵大人这一走,永川府岂不是失去了决断者?”
“哈哈,知府走了不是还有同知吗?一个地方少了谁都行,永川府依旧还是永川府。”孟岚山顿了顿,又道:“对了,那个庾海有些本事,我估计,以后他会爬上来的,说不定日后他还会感谢你。”
“感谢我?”齐誉奇道。
“不错!他用无中生有之计,巧妙地化解了粮荒,确实是个会动脑筋的官。后来,他又通过一场有偿募捐,获取到了的粮食,这对赈灾来说帮助甚大!也因为此,他不仅免去了失察之过,还得到了吏部的赞赏,呵呵,升迁有望啊!”
齐誉依旧茫然,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庾海要感谢自己。
“所谓的有偿募捐,不过是用一些字画来换取粮食,我听说那些画上的落款是你,你说,他应不应该感谢你呢?”孟岚山笑道。
齐誉忙道:“那些字画确实是我作的,但是我分文未取,当作是为赈灾略尽薄力。”
“嗯,还不错!”孟岚山欣慰一笑,接着说道:“你现在也算是一个名人了。”
被出名?
齐誉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岚山一叹:“我刚才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当下的永川府暗流涌动,还里还暗伏着一桩大麻烦,你显山露水不见得就是好事。”
“这……”齐誉诚惶诚恐起来。
“唉!你也不用怕,时局稳定之后自然分晓。”孟岚山叹道。
时局稳定?
目前祸乱已除,哪来的不稳定一说?
还有就是那桩大麻烦,到底又是什么呢?
齐誉正想追问,却听先生打断道:“你不要为这些分心,专心考好你的院试才是正解。我听说在赵知府离开之后,省府的布政使又从某书院调来了新的主考官,而这一位的理念也和赵大人大致相仿,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齐誉大喜道。
时局的事孟岚山没有再提,齐誉也不好再问。
不过,这种级别的大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童生所能操心的,问不问也都一样。
只要记住先生的叮嘱就可以了。
隐约中,齐誉甚至觉得孟岚山对自己照顾得似乎太过了,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缘由?
不过,这个想法只就一闪,然后就被抹掉了,自己比那小葱还要清白,即使想被利用也没什么价值呀!
离开孟府之后,齐誉便朝着寓馆的方向返回。
此行可谓是收获巨丰!
尤其是在学识方面,文竹先生的寥寥几句指点,便让自己茅塞顿开。而处世方面,更是有种不断进化的感觉。
此外,孟岚山还对院试以后的科举做出了阐述,这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自己的科举之路指明了方向。
有方向就不会迷路,也就知道劲该往哪处使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齐誉一边感慨着,一边迈着欢快的步伐,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
但是,还没走出多远,就感觉一阵牙酸泛起。
嗯?
凭借着某种第六感,齐誉转头去看,却见殷俊正乘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赶来了。
“是你?哼!”
“齐誉,你先不要走,我有事找你!”
第036章 帷德不修
面对殷俊的呼唤,齐誉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朝前走去。
因为,自己有点饿了!
“等等!”
殷俊见他带搭不理的样子,索性跳下车来,伸手拦在了他的前面。
齐誉挺了挺胸,不悦道:“什么事?我正赶着去温书呢,没时间在这里和你瞎扯。”
“谁和你扯了?”殷俊面露愠色,又压了压火:“我问你,你和文竹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呀?再说了,我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这和你有关系吗?”
殷俊又换了个说法:“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之前时真是小瞧你了。”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之前高看过我一样。”齐誉哼道。
“钻营倒也没什么……”
“咳咳!你注意言辞!谁钻营了?”齐誉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和先生只是学识上的探讨,当然,受益一方是我,你是不是很羡慕呀?”
“羡慕你个鬼!我并不缺乏名师指点!”殷俊撇着嘴哼道。
“吃不到葡萄的人才说葡萄酸,其实呀,这种人最是令人讨厌了,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菜鸡一个。”
“你……你个汲汲营营的小人,竟敢这样说我?”
“我呸!我即使是个小人,也比你这细皮嫩肉的面首强!”齐誉抢过话茬,狠狠数落了一句。
“你给我说清楚了……谁是面首?”殷俊的脸色红得发紫,恼怒地喘着大气:“我说你是小人还不承认?哼!你若不钻营的话,又是怎么把柳锦程给救出来的?”
“你不要命了!”齐誉大骇,左右看了看,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
拜帝教现在被定性为了乱党,只要和他们有过关联的人都要受到严查,现在这样公开嚷嚷,不是自找麻烦吗?
曾记否?那些被砍头的人?
殷鉴不远啊!
“你个二货!记住了!这种事烂到肚子里都不能再提了!”
慎言~~~
殷俊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定住心神后又压低声音道:“我是被你气晕的。怪你!对了,我想和你说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我是想提醒你,不要跟孟岚山走得太近,免得惹麻烦上身。”
“什么麻烦?”齐誉一脸困惑。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一请丁忧皇上就立即准了,这就说明什么?今上不待见他呀!我还听说,他来永川府的目的居心叵测,有可能会死人的!”殷俊鬼鬼祟祟,弯着腰像个鹌鹑似的。
“居心叵测~~”齐誉心里一颤,莫非,就是那桩所谓的大麻烦?
“嗯,我京城的姑父来信说,永川府现在是多事之秋,咱们谁都惹不起……”
齐誉语气一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嗯……柳锦程是因为我才和道会司扯上了关系,我心里愧疚,就想弥补一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柳荃岂不是要守寡了?”
前半句听起来还像句人话,可后半句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说,你嘴巴吃榴莲了?我怎么三长两短了?”
“榴莲?何物?”
“无知……”
“榴莲叫做无知?……啊!你居然讽刺我?”
齐誉刚想再数落几句,却又忍住了,忙换上一张笑脸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副好心肠。……现在也快过年了,我就提前问候你家几句,令堂安好?家中的兄弟姐妹可安好?”
这才八月,快过年了吗?
由于话题转得太快,殷俊一时没绕过来,随口应道:“家母安好,兄妹嘛……哦,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上下并无兄弟,之下只有一个妹妹,名做殷桃。”
呵,终于上道了。
齐誉貌似无意,道:“原来如此,那不知令妹今年芳龄几何,可曾找到婆家?”
“今年十六岁了,我娘也正为她的婚事发愁呢,你说,高的咱攀不上,低的她又看不上,合适的难找啊!”殷俊叹道。
“莫非你妹相貌平平,并不出众?要知道,那些个姿色过人的女子,可都是名门大户哄抢的对象。”齐誉的微笑非常自然。
“才不是!我妹的模样甚是俊俏,只是咱们蓝山县地处偏僻,才子稀少,所以才没有碰到合适的。”殷俊解释说。
“令妹的择婿标准又是什么?”
“当然是……咦?你问这些干嘛?”殷俊晃过神来,瞪着眼睛,防狼般地看着齐誉。
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深意地一笑:“我是想……和你们殷家结个亲戚,你觉得如何?”
“嗯?咦~~哼!”
殷俊的表情瞬息万变,吃惊,羞怒,愤懑。
是了,是了,他一定是觉得我去找柳荃,所以才想着报复性地占我妹妹,其心实在可诛!
休想!
恼怒的同时,殷俊还有点困惑,印象里,齐誉这人虽然顽劣可恶,但勉强还算是个正面人物,没想到他的内心竟然如此龌龊!
“齐誉!你帷德不修,实在可恶!”
殷俊大袖一甩,气哼哼地去了。
“我是说你妹啊,哎,哎,别走呀……我哪里可恶了?”
不就是想给小舅子说桩媒吗?怎么和帷德不修扯上关系了?
你个死娘炮,脾气还不小!
齐誉也对着殷俊的背影甩了甩袖子,讪讪地返回了寓馆。
……
“子曰……”
“经云……”
刚进寓馆,一片朗朗的读书声就沿耳袭来,大小童生们都摇头晃脑地临抱佛脚。
嗡嗡嗡!
好一会儿,齐誉的耳朵才适应过来。
掏出书本,正想加入到朗诵大军之中,却见戚景左右打探着找过来了。
一见面,戚景就先来了一个亲密无间的熊抱。
“哈哈,齐兄,好久不见!”
“哟!轻点,我的腰!”
在戚景这等杀猪匠身材面前,齐誉就跟个迷你公仔似的,任由摆布。
“咳!戚兄请坐,不必多礼!”
“呵呵,齐兄似乎胖了些……”
戚景松开臂弯,憨笑着坐下,又道:“你真是让我好找啊!若不是我给了小吏一些好处,还真寻不到这处床铺,实在是太偏了。”
“唉,偏有偏的好处,清净!”
“你说什么,大声点……”
“……”
二人叙了会儿旧,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而后就聊到了孟岚山,对于齐誉的‘抱大腿’,戚景除了支持之外,还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齐兄既然有了字,那我就呼你为少丞吧。”
“戚兄随便。”
戚景露出显摆的意味,笑道:“我最近修习了一种新兴的绘画技巧,经过了我不断的苦练和琢磨之后,目前已经小有所成了。”
“恭喜恭喜!”齐誉拱拱手,又道:“不知是什么画技?”
戚景有意谝能,从包裹中取出来一幅画,道:“请看,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名唤《不讲无德图》,你看画得如何?”
呵,居然是彩绘!
齐誉咂了咂嘴,一副观瞻的姿态。
却见,那图上的题材确实是以武为主,两个年轻的侠客正在奋力互殴,其中一个抡着板砖欲砸,另一个则甩起木棍迎击。
确实有点不讲武德呀!
戚景是武将之后,果然很有乃祖之风啊!
至于作评嘛……
“嗯!此画布局合理,人物画得则头是头脚是脚的,尤其是这两顶绿帽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甚具创意。”齐誉只得挑些不太折人面子的话评道。
“呵呵,少丞过奖了!”
过奖?我有夸你吗?
戚景依旧沉浸在孤芳自赏的喜悦里:“其实呢,我也认为画得不错,很有魏晋之风。”
魏晋之风还抡板砖?
听他又道:“不过,也有一些鸟人说我画得不好,想来是由于他们的水平太低,还欣赏不来吧。唉,知音难觅呀!”
齐誉只得违心地点着头:“知音……呵呵,楚辞上不是有句话说: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有才之人大多都是寂寞的,戚兄不必耿耿于怀。”
“知我者,少丞也。”
咳咳!
还好母牛不在。
待戚景的兴奋劲降了些,齐誉才道:“戚兄为何不去学习泼墨丹青,反而去学杂画呢?”
戚景解释说:“少丞有所不知,彩绘画是现下最为风行的画作,据说,此画技是由兴言先生所创,风格上注重于写实和形似,笔法自成一派。”说罢,又强调了一句:“关键是,这种画还很值钱。”
“值钱?”
齐誉眼睛一闪,露出了关切的目光。
“不错!前不久时曾有一场有偿募捐的拍卖会,据说是由蓝山知县庾大人一手主持。在会上,兴言先生的几幅彩绘都拍出了高价钱,换到了不少的赈灾粮。据庾大人介绍,兴言先生他博通古今,绘画上更是自成一派,有着彩绘画开山鼻祖的美誉。”
鼻祖?
~~这母牛,又该轮到我了?
我躺着被吹!
要低调,低调啊!
对于戚景,齐誉认为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之前时,他还小助过自己。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那就给他点回报吧。
“戚兄,我告诉你一件秘事,但你不要外传,自己知道就行了。”一顿,齐誉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新任的院试主考官在理念上比较开明,也就是说,不太固守传统,如果你遇到策论之类的题目,在解题上可以适当放开一些。”
“不固守?”
“小声点……”
私议考官可是犯忌讳的,尤其是现在的科举期间内,很敏感。
戚景恍然,急忙捂住了嘴。
少丞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居然连这种消息都舍得分享。
要不要怀疑他?
没必要,他的成绩本就在自己之上,犯不着把自己列为竞争对手。
戚景也展示了诚意,回赠了一瓶药粉,算作答谢。
看到这药,齐誉不由得怀念起了考棚里的恭桶。
……
这天,天还没亮,考生们就急匆匆地起床了。
因为,今天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能不能鱼跃龙门,一举跻身于‘士’的阶层,就看接下来的发挥了!
齐誉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着气。
院试,我来了!
第037章 院试开始
院试属于是淘汰制,分为是正试和附试,共先后两场。
第一场过了才能去考第二场,如果是没过的话,就可以提前开启复读模式,准备下一科了。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风和日丽,考生们全都舒了一口大气。要知道,考棚素来简陋,最怕的就是逢到下雨天。
考场外依旧是戒备森严,严阵以待。
和县试府试时不太一样,这一场还专门调来了官兵,来协助衙役维持考场秩序,同时也加强安保工作。
比之童考,这一场在规格上明显提升了,也更加地庄肃了。
开始进场。
对于不听从调度和安排的,叉出去!
若有不配合搜检或者唧唧歪歪的,叉出去!
总之,必须无条件配合检查,否则,后果很严重。
从流程上来说,院试和府试以及县试大致相同,只是更为严格罢了。
首先还是核对浮票,验明正身,防止替考和作弊。
不料这个环节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有几个老童生还没进场就吃了哑巴亏。
其中,一个年过六旬的直接被叉了出去,原因是他的头发掉光了,与浮票上描述的一头华发极不相称。虽然那老生一再解释说,自己是由于用功过度才导致了秃头,但是……解释无效!
还有一位,因为苦于攻读缺乏运动,导致了身体上的增膘,结果也被叉出去了,理由是与描述的瘦骨嶙峋严重不符。
众考无不心颤,其中有几个挺着将军肚的年轻童生在闻言后急忙勒了勒裤腰带,尽量做到挺胸收腹。
如同站军姿?
……
到了齐誉这里时,小吏看了好一会儿才啧啧道:“下次记得把身形颀长改成是体态匀称。”
汗!
看来最近一品状元鸡吃得有点多,身材上已经略有发福了。
有惊无险,过!
然后就到了搜检环节。
院试的考场不仅提供笔墨还管饭,所以考生不需要带自己的笔墨篮以及食物进场。
至于检查方式,那就是天下男人最喜欢的一句话——给我脱!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隐私权,若不是有典吏在,一些资本雄厚的考生倒是可以比比大小了。
总之,任何有可能藏小抄的地方都是检查的重点,比如说,头发里、耳洞里、鼻孔里,嘴巴里,脚趾头缝里,甚至菊花……
无孔不查!
有后世传言说,古代有什么女状元,怎么可能?真当洞察秋毫的核检官是吃素的?
……
齐誉穿好了衣服鞋袜,草草挽了头发,才进入了下一关。
按照惯例,接下来是结保和唱保。
和府试时一样,院试依旧是要由两位廪生同时做保,自然也是要花双份银子的。每到这个环节,齐誉就感觉被人敲诈了一样。
娘希匹,几句话就是一两银子?这比抢还来得容易呢!
若是我哪天得了廪生,一定要把这份冤枉钱加倍给赚回来。
咣!
一声锣响。
院试第一场正试,开考!
发卷!
静下心来,先阅卷。
第一部分是时文,题目是‘止戈为武’。
这个典故出自《左传》,说得是楚国大败晋国,身为楚国大夫的潘党劝楚庄王把晋人的尸体都堆砌起来,形成一座骨髅台,以此惨象来震慑敌军。
庄王没有同意,他把‘武’字分拆,就变成了‘止’和‘戈’,并言称,以德不战而屈人之兵,即:止戈为武。
审明白了题目,中心思想也就明确了,那就是以德服人!
如果你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哥,或者理解为禁止锻造戈戟,那么就曲解了‘武’字的含义,属于是跑题了。
运气很好,在《登科荟萃》中,还真有几篇关于德和武的注解和剖析。
这本书真是科举宝典呀!
呵呵~~拿来主义!
在经义上借鉴其中的精髓,然后再加入自己的笔法,也就基本写出来了。
作诗一直是自己的弱项,所以也不去追求拿高评,能过就行了。
继续阅卷,下一道题目是策论,题目为《若王猛治秦用于我朝》。
先回溯历史,王猛是个能臣,他在为前秦丞相期间非常地敢于变革,追求突破。在政治上,他抵制权贵,整肃吏治;在军事上,他军纪严明,都督关东六州军事;而在经济上,他劝课农桑,大力改进耕作。此人可谓是功绩卓绝,被誉为是“功盖诸葛第一人”。
看得出,王猛是个全能型的超级人才,而他的理念也有着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敢于针砭时弊,大刀阔斧地追求创新。
王猛治秦并不难论,可难就难在‘若用于我朝’这五个字上。
针砭时弊追求创新是什么意思?否决掉当下的国策?
想想都觉得害怕啊!
当然,还有另一条思路可选,那就是避重就轻,来一招断章取义。把劝农桑和改进耕作的事大论特论,而政治和军事的事上只字不提,这样就巧妙地避开抨击的论点。
但是,这样做比较危险,弄不好就会因自作聪明而自食恶果了!
这道题……可不是一般的坑啊!
任你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只要答题不‘恰当’,那就直接完蛋了。
谁知道主考官是什么观点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齐誉了。
齐誉强抑着心里兴奋,在草稿纸上罗列着相关的论点和论据。
不知不觉的,汗水从额头上悄然渗出,急忙擦掉。
若有一滴落下去的话,就属于是污卷了。
下午时,齐誉终于做完了答卷,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无误后就直接摇铃交卷了。
此处不宜久留,暑热的余温时下还在,恭桶内的气息已经开始飘出来了。
衙役的动作很干净,很利索,核对弥封非常迅速,一气呵成。
“你可以走了!”
“告辞!……哦,不,咱们下一场再见。”
考场外,众考生的表情都是清一色的患得患失,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
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场的策论实在是太难了……
殷俊也跟个霜打茄子似的——软不拉耷。
他见齐誉一脸轻松,忍不住就问:“我说,你的论点是怎么选的?”
“当然是多劝农桑而避开时政了。”齐誉挤出了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微笑,道。
殷俊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说,你妹啊!”
“什么我妹,哼!”
殷俊眼睛一瞪,恼怒地离开了。
“我呸!瞧你那臭德行!”
齐誉也没在逗留,也快速返回了寓馆温书。
……
隔一日后,正试要放榜了。
这天一大早,考生们就趋之若鹜地赶去了府衙,查看张榜的情况。
在齐誉赶到时,不禁一下子怔住了。
榜下是一片哀鸿遍野,大多数人痛哭而只有少部分人畅笑,还有一位上了岁数的老童生因为伤悲过度直接背过气去了,幸好被发现的及时,转送去了医馆。
郎中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每逢科举都会多备一些安神醒脑的药,一科下来若不晕上几个,似乎就不是正常的院试。
也由此可见,王猛治秦的杀伤力是多么的巨大,这一刀子切下去,寓馆中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
齐誉却不同,这一榜是他科举以来拿到名次最好的一次,高居于第四名。
戚景依旧是处在了中游名次,稳定地像是一朵奇葩。
再看殷俊,他排名了在三十名之后,这也是他有史以来的成绩最差的一次。
反差由此产生了。
上位者轻轻拍了拍下位者的额头,似乎在说:小俊,不哭!
殷俊被恶心的吐了口唾沫,几乎呶着嘴说道:“严肃一点!傍晚时,我在城门东外等你,有事和你说说。”
撂下这句话后,他就快速离去了。
相约?
还是男人之间的约会?
细思极恐。
齐誉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小冷。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城门东外依旧是杨柳依依,晚风轻轻袭来,催走了几只晚归的鸟儿,留下了一片静谧与朦胧。
蜿蜒的青石小径深邃幽长,夜幕下影影绰绰。
齐誉和殷俊就像是至交好友一样,在小路上信步而行。
聊着聊着,殷俊忽而一叹:“自从我出狱之后,就感觉文笔上有些畏首畏尾,胆子也变小了许多,这一场的策论就没敢发力。”
“咳!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发这些牢骚?”齐誉不悦道。
“当然不是!”殷俊眼睛闪闪,忽然试探了一句:“我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在考试前获悉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为什么这么说?”齐誉一怔。
“你的文采我很清楚,虽然算不得很差,却不可能回回都压住我,除非,你有什么诀窍。”
挺聪明的嘛!
不过还是不能告诉你。
“有志者事竟成,我这人志向远大,坦然而又自信,所以经常有超发挥。”齐誉挺了挺胸膛,道。
鬼才信!
“如果你能告诉我诀窍,我答应你,从此之后就不再去找柳荃了。”事关前程,殷俊开出了条件。
??
什么狗屁话!
齐誉立马就怒了:“怎么?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就继续惦记我娘子?你妹啊!!”
砰!
说罢,一记老拳就捶了过去。
“疼!”
殷俊吃痛,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恼怒道:“你个山野村夫,竟然敢偷袭我!”
“村夫?你若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尝尝猴子摘桃的滋味!”齐誉得逞地笑着,双手握拳,鼻孔朝天。
“慢!君子动口不动手!”殷俊咬着牙直起身来,忽然道:“你瞧,那是谁呀?”
齐誉转头去看,呵,空无一人!
再回头,却见殷俊一溜烟地跑掉了。
不过,他在奔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又回过头发了句狠话:“你等着,看我在怎么考场上压住你!”
第038章 方程解题
齐誉望着殷俊的背景甚感得意,笑得连下巴都快要抽筋了。
咦?有点不对啊!
明明是想趁机问他妹妹的事,并顺便提一下小舅子的婚事,结果被他这么一闹,竟然给忘记了。
白来一趟!
这厮也真是的,提什么事不好,为什么非要提娘子呢?
挨揍了吧~~
……
次日上午,戚景跑了过来,说是要感谢齐誉之前的点拨之恩,今天请客吃饭。
本是不想去的,无奈盛情难却,也只得被迫去解解馋了。
饭馆里,齐誉只点了一道硬菜,但戚景说太少了,随后他又加多了几道。
一品状元鸡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齐誉亲点。加菜也非常丰盛,有金榜‘蹄’名的寓意的红烧猪蹄,鱼跃龙门寓意的红烧鲤鱼,节节攀升的鞭笋腊肉等等,个个都是科举学子们的吉祥菜。
临考在即,酒是不敢喝的,只能以茶代酒了。
两人一边海吃,一边谈天说地。
齐誉很斯文地细嚼慢咽,戚景却是大快朵颐。
先是聊了一些关于考试方面的话题,然后戚景就把话题带到了彩绘上来。
犯魔怔了?
“少丞,你说我勤加练习下去,能否画得出精品?”戚景吞下了一大块猪蹄后,噎嗝地问道。
“当然!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比如说咱们读书吧,从启蒙开始,再到熟悉四书五经以及时文策论,哪样不是努力的结果?”齐誉故意不讲天赋,先从常理上说起。
要知道,吃人家的嘴短,扫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这句话就如同一针鸡血,打下去之后戚景的信心倍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名的那一天。
“齐兄,你不喜欢绘画吗?”
“我没有天赋,拿不了画笔,只能望而兴叹了。”
戚景很同情地叹了口气,表示理解,然后又憧憬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兴言先生那样的大家。”
咦?
原来是自己的粉丝呀!
也罢,那我就再夸你几句吧。
……
这一顿饭下去,差不多花去了一两银子,但戚景却没有半点肉疼之色,看来他的家底也是蛮厚实的。
齐誉本想是打包剩菜的,可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店小二就麻利地端下去了。
呃……
现在的这顿饭,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餐,也是自己第一次和朋友吃饭,颇有纪念意义。
正欲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了吸引人的时政消息,齐誉闻言压了压手,于是,二人又坐了下来。
细听……
“你听说了没有,拜帝教的匪酋葛裘逃到了山东乐安,又在那地开坛设法,莫非是要死灰复燃了?”一酒客打开了话匣子。
“宵小之辈不过是蚍蜉撼树,在朝廷的全力镇压下,拜帝教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穷寇而已。”另一酒客笑道。
又一酒客道:“拜帝教现在确实稳如磐石了。”
“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拜帝教,齐誉是毫无好感,他们兴风作浪鱼肉乡里。柳锦程受其牵连入了大狱,小彤的父母更是命丧其手,此外还有姐夫的事,躲都躲不开。。
他们的死灰复燃,对于社会来说绝对是件坏事。
可是,为何呢?
“因为,汉王插手了!”
“汉王?”
那酒客长叹道:“是啊!谁都没想到,汉王竟然公开庇护起了葛裘,还借机抨击朝廷残暴屠戮,这有违祖宗定下的律法,地方官不得干涉道教的事宜……”
“王爷怎么和皇上唱起反调来了?”
“那谁知道呀!”
确实奇怪,一家人居然说出了两家话。
而且还是公然说出,这也把朝廷目光的焦点直接从永川转向了山东。
至于这位汉王,据传还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先皇的次子,因能征善战勇冠三军,曾被人视为储君的第一人选。尤其是,他曾数次救圣驾于危难之间,功劳巨大。
在本朝,藩王是有封地的,美其名曰代天子守藩篱,这听起来是很有面子的,但实际上却限制极多。
藩王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一点自由,依据本朝的律法,若无天子的圣旨,他们是不能离开封地的,否则就会以谋反论处。
最早时,先帝曾汉王的封地赐在了云南,但他嫌弃云南偏僻,迟迟不肯就藩。后来,先皇念及他的功勋,又把封地改赐在了山东,府邸就建在了乐安。
汉王功高,谁人敢去捋其虎须?如今他公开庇护拜帝教,朝廷还能怎么办?
齐誉感慨着,但这种大事也不是他一个小童生所能操心的,听听也就罢了。
而后就和戚景返回了寓馆。
考试为主,不能分心。
今天晚上,齐誉选择了早睡,因为明天就是院试的第二场——附试的开考时间。
能不能成为秀才,就在此一举了。
次日,天方破晓,考生们便爬下床来,该洗漱的洗漱,该吃饭的吃饭。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起一会儿清醒一下头脑。
出发!
考场外已经聚集了七八百名考生,他们个个面色凛然,有的甚至还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然而,在这些人中,过关的最多也只有三成,这还是按照高比例来估算的。
据说,后面的乡试、会试、更加残酷。
附试开考了!
发卷,阅卷,然后审题。
才大致看了一眼,齐誉就禁不住乐了,这道时文的题目出得,有点……呵呵!
题目是:《孔子见两小儿日多乎》。
咳咳……
不要想歪了,这可是一篇很正经的道德文章。
先解题,单就题目本身来说就是一道截搭题,这个典故出自于《两小儿辩日》。这题目取只文章的首和尾,中间故意空去一大部分,让你进行脑补。
这就要求考生不仅要把该文章背得烂熟,还要能做到深刻的理解,如果你只会啃字眼,那就直接掉坑里了。
《两小儿辩日》的寓意就是学无止境,你想,就连两个小孩的辩论都难到了孔子,那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同时,还高度赞扬了孔圣人他敢于承认自己不足,实事求是的高尚品格。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分析透彻了之后,再用这个中心思想来作一篇时文,这种题目属于是坑中带坑,可千万不要被题目的文字给带偏了。
再看下一题。
哈哈……
作为前世的理科男,齐誉终于感觉有了用武之地。
题目是这样的:蝗灾至,永川府境内小善人和大乡绅共捐纹银两千一百两,已知,小善人比大乡绅多五人,而大乡绅比小善人平均每人多捐十两。问,大乡绅与小善人的捐赠的均数为几何?
重点:均数俩字。
这道题属于是算学中的‘盈不足’的范畴,可是,这些专于四书五经的童生们,能有几人是精于计算的?而且,这还不是一般难度的算术题。
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就是特指算学,虽说倡导考子们博学广义,但经典文章都压弯了腰,谁还有精力去学这些?
可想而知,此时考生们的心目中,一定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他娘是谁出的题?
而齐誉却是一脸笑意,这很难吗?
一个二元两次方程不就搞定了吗?
暗喜归暗喜,答卷还需仔细认真。
时间紧迫啊!
先打好草稿,然后校稿,再仔细检查,在确认无误后才开始誊抄笔录,抄完了之后还要再次检查。
这种带坑的时文要特别注意,尤其是束股方面(即:收尾。)。这就要求学子们不仅文笔跟得上,还要有整体布局上的大局观。每一行的字数都是也限制的,写超了就是束股失败,也就是俗称的越幅。
这种情况还真不少。
比如说后世的文学大儒蒲松龄,他在四十八岁那年的科举中就犯下了这个错误。刚拿到考题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容易了,正是自己最为擅长的方面。于是他笔如有神,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长篇。结果回头一看,卧槽!收尾收不住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一次最佳的登科机会。
……
叮铃铃!
齐誉交卷了,没心思多呆,恭桶里的气味已经开始泛滥了。
这一场,十之八九的考生都是时间到了之后被赶出来的,可想而知,那道算学题对于他们有多么的难!
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直接哭晕在茅厕,嘴里还呢喃着说:“皓首穷经,这下全完了……”
殷俊的表情还算正常,戚景就显得有点患得患失了。
齐誉走了过去,很友好地拍了拍殷俊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蹭地一声跑掉了。
你跑什么呀?
“我是想说,你妹啊!”
“我呸……”
……
院试到此正式落下了帷幕,然后就是等着放榜了。
如今考试结束,再没有人去苦读温书了,考子们或三五一群,或二三为伴,都端着文雅到处闲逛,也顺便互相结交一番。
据说有些同好的人,天还没黑就去了勾栏之所排遣。
这是想发泄压力?
对此,齐誉是不屑去的。
花那冤枉钱?有鸟用啊!
戚景不禁揣度:莫非是因为少丞兄家里的河东狮太过彪悍?或者是他力不从心?故而如此?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己虽然没去青楼,但也随大流地闲了几天,借机认识了几个朋友。
月盈转亏,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所有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涌向了府衙的门口。
齐誉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接近窒息。
好拥挤,左插右插都没有钻进去。
这时,堪比杀猪匠身材的戚景发威了,只见他一只手拨开人群,一只手拎起齐誉,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居然没有人提意见!
站定了之后,二人就把目光投向了红榜。
啊!
齐誉眼睛突然一亮,高喊道:“我中了!第七名!哈哈,我是廪生身份了!”
唰!
所有人都一齐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目光。
第039章 一场大火
终于如愿以偿得中了秀才!
而且还是第一档次的廪生!
齐誉仰天一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付出终得回报的满足感徜徉在了心头。
殷俊则是排到了第十名,正如是他自己所言,或许因为他策论的题没敢放开,所以成绩上打了折扣。不过,他依旧跻身在了廪生的行列。
不难看出,他的算数也非常的不凡。
虽然同为廪生,但是却压过了他一头!
齐誉心里一笑:小样,这回服气了吧?
还是那句话,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
此时,故意避开尴尬的殷俊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就好像被什么液体淋了一通似的。
嗯?天上没下雨呀!
至于戚景,他一如既往,发挥稳健,依旧是处在了中游位置。
不出意料,榜下依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中了的人意气风发,而落榜的人如丧考妣。
正如那句科举名言:一升上云端,一沉堕井底。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童生,他们疯疯癫癫地,悲伤地手舞足蹈,真是令人深感唏嘘。
齐誉心里凉飕飕的,他实在不敢去想,自己若有这么一天,会将如何自处?
科举,就像是每隔三年播放一次的老题材电影一样,大致的剧情和结局完全雷同,不同的只是演员的面孔而已。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日子还得继续地过下去。
看榜的时间不需太久,不到半个时辰,熙攘的人群就慢慢散尽了。
齐誉也开始收拾起了行囊。
随后,戚景过来作别了,他很急切地想赶回家去报喜,所以没心情在这里多呆。
“少丞,告辞!”
“戚兄多多保重!”
……
对于齐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拜别文竹先生。
对于他得中,孟岚山很高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同时也指出了他答题上的一些不足,齐誉虚心接受,受益良多。
学无止境啊!
事实证明,自己和大儒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一句话,科举尚未成功,秀才仍需努力。
“现在你已经是生员身,再往上考就是举人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乡试和童考以及院考不一样,每三年才开一科,若按时间上来算,下一科应该排到了后年。”孟岚山缓缓道。
也就是说,今明两年可以安心读书了,也不用再为考试奔波了。
“也好,学生也趁机沉淀上一段时间,夯实基础。”
“不错……”但是,孟岚山语气一转,又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懈怠,科举的事在有些时候,也是谁也说不准的,万一提前了呢?”
这句话怎么理解?
乡试每三年开一科,这是基本的常识,怎么可能会提前?
见齐誉困惑,孟岚山又淡然一笑,道:“总之,你多做一些准备也就是了。”
“是!少丞一定不会懈怠的。”
“《登科荟萃》你还要认真剖析,最好能够做到融会贯通,在乡试时绝对会大为受益。”
齐誉嘴里应着,牢记在心。
孟岚山想了想,又叮嘱道:“我刚才说得这些话,你一定要守口如瓶,莫不要对他人提起。”
齐誉闻言一颤,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休问原因,记着就行了。”孟岚山似乎不愿意多说。
……
在离开孟府之后,齐誉就准备动身返家了。
和家人分别已有月余,心里的思念也越来越殷切了。
尤其是,想到家人的望眼欲穿,更加地归心似箭。
为了省些银子,齐誉还特地寻了几个同路的老乡,一起拼车去到了蓝山县。然后又独雇车,再转往家乡桃花村。
在县城落脚时心里有点小踌躇。
要不要先去两位舅舅家报个喜?
但是,一想到怀孕的妻子和慈祥的老娘,又放弃了这个逗留的想法。
他日再来也不迟,早天晚天的事。
上路!
熟悉的乡间小道,熟悉的草草木木,家乡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亲切。
唉,故乡虽好,却不是拼搏的地方。
齐誉感慨着。
……
却不知,此时的家里头正上演着令齐誉意想不到的一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现在的齐家小院门前,正簇拥着一大群人。细看,他们大都是围观的乡邻。然而,在人群的正中处,站着的却是齐家的族人们。
最前位是齐秋川夫妇,然后就是族长齐竹常等。
对面。
柳荃挺着大肚子,两手叉着腰,一脸凶悍地瞪着齐家的一众人。她满脸灰尘,脏兮兮的,和平时的素净打扮大相径庭。
而周氏则是一脸的茫然,她沮丧地蹲坐在一块青石上。小彤可怜兮兮地偎依在奶奶的怀里小睡,似乎非常困乏。
再看齐家的庭院,当下却是一片残桓断壁!
很明显,这个家遭遇了一场大火,已经彻底沦为了废墟。直到现在,有些地方还熰着黑烟,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是啊,这个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把火烧得很彻底,只剩下了灰烬。
……
不远处,却见一个遍体鳞伤的秃头男子瘫躺在地上,他哼哼唧唧,不断呻吟,似乎是受了严重的伤。
这个人,柳荃认得他,小彤记恨他,他就是齐誉烧香拜佛时被吓跑的那个秃头男子。
若按齐誉的话来说,这个人属于是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现在来看,他确实该死!
就在昨天夜里,齐誉家突燃烧起了大火!
正在茅房小解的小彤亲眼看见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整个经过。
就是这个秃头男故意放得火,然后,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很快就烧了起来。
她很害怕,扯开奶声奶气的嗓子大声喊着:快来人哪!有坏人放火啦!
秃头男做贼心虚,不敢计较,也不敢逗留,得手后就直接选择逃遁。
说来也巧,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刚好路过的几个乡邻一榔头抡在了地上。
在乡下人的眼里,纵火和偷盗不一样,属于是穷凶极恶的手段,只要火势稍不留神,就可毁灭掉整个村庄!
所以,纵火犯一直都是人人得而捶之!
不管缘由如何,先揍了再说!
若是‘捶’还不解恨的话,那就直接换‘锤’了!
“嗷~~~”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秃头男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四肢全部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若不是他皮糙肉厚,还有些抗击打能力,估计早就生命‘锤’危了。
这一番磋磨下来,也就能从形状上看出来他还是个人。
就在乡邻们上演全武行的同时,还发生着另外一件惊险的事。
……
小彤,她看着渐高的火苗,越发的恐惧起来。
自己之前受尽了苦难,是爹爹和娘亲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奶奶她虽然不疼爱,但也会给自己夹菜。
可是现在着火了,娘亲和奶奶还都在屋里呢,她们会被烧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大人施救?已经来不及了,似乎要靠自己来想办法了。
不要怕,不要怕……
她压着心里的恐惧,奋力地扯下来院子里晒晾的棉被,然后就丢进了水缸里。
被水浸过的棉被很沉重,她竭尽全力,才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
好重!抱不动……
情急中,她又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先跪在地上,然后把湿棉被顶在身体上,这样就比较容易拖动了。
就这样,她跪在地上慢慢爬了进去,而后,果断地钻进了大火之中。
在着火之前,柳荃和周氏正在西间里说着话,当察觉到异常时已经晚了……
正感绝望之际,却见地上爬来了一个小东西,待近身后,却见小彤探出来一个头:“娘亲,奶奶,你们快钻到这被子里来,这里面一点都不热,咱们可以顶着它爬出去。”
惊喜!
柳荃不假思索,一手抓起身旁的细软包袱,一手揽着婆婆的腰,不假思索,趋身钻进了那防火棉被中。
于是,齐誉最在意的三个女人得救了……
幸运,有惊无险!
脱险后,周氏一把就将小彤搂在了怀里,眼里流着泪水,一口一个亲孙女。
是啊!这孩子太有情意了!
直到这一刻,周氏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对这个抱养的孙女真心地认可了。
火,终于被扑灭了,但这个家也被烧没了。
柳荃从包袱里取出来那把没舍得丢的骟刀,拎着就朝秃头男走去,眼睛里满是怒火。
“说!为什么要烧我的家!不说实话,我就骟了你!”
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是心里一凛。
裆鸡立断?
“不说?我扎……”
“嗷~~”
呵!
所有人都冒了冷汗,齐家娘子可不是只嘴上说说,人家可是真敢动手呀!
秃头哪里还敢坚持?
“我说~~~”
……
真相令人震惊和意外!
按照秃头男的交代,他是受了齐秋川的指使才这么干的!
为何呢?
理由是,在他三儿子齐元力的案子上,就因为齐誉的不帮忙,才导致了他儿子被发配充军。所以,这笔账必须记在齐阿瞒的头上。
于是,他们夫妇俩决定报复,通过某种关系找到了秃头男一行,报酬是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柳荃一叹:真是大手笔啊!
此外,秃头男还认下了另外两笔帐,分别是殴打孙大财自己杀害小彤的父母,这也都是他一伙人操办的。
让人意外的是,殴打孙大财的也是齐秋川的指使,理由是,既然决定报复,齐誉的姐姐家也不能放过。
齐秋川!
柳荃彻底被激怒了。
……
次日一早,还不等柳荃去找,齐秋川就以‘慰问’的名义赶过来了。
面对指控,齐秋川自然是坚决否认,他很清楚,若是承认的话,那可是要吃牢饭的。所以,更要阻止柳荃去报官。
要知道,一旦官府参与进来,很有可能就败露。
但是,柳荃不怕!
都想要我家人的命了,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齐秋川见唬她不住,于是又搬来了整个家族的人,以壮声威,同时也给柳荃增加压力。
而齐家的族人,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居然全都站在了齐秋川的一边。他家有着五个儿子,怎好去得罪呢?
在这个年代里,男丁就是实力的象征,族人如此站队,大约就是识时务吧。
可是,道理何在?
柳荃提着血渍未干的骟刀,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众人。
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在呼唤:相公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040章 反目成仇
让柳荃感到惊喜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相公给盼回来了。
却见。
村头处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待驻车之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风雅的书生,不是齐大郎又是何人?
齐誉下了车,极目远眺,一眼便看到了狼藉上的袅袅残烟。
满目疮痍!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齐誉心中大骇,撒开腿就奔了过去。
而齐家族人则面面相觑,暗叹:齐大郎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
此时的齐誉心乱如麻,脸上也毫无血色,六神无主,直到看到一家老小全都安然无恙时,激增的心率才降了下来。
狂喜!
要知道,娘子现在怀着孕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命?
见丈夫出现,柳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你终于回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透出了无尽的委屈,齐誉走过去给她擦掉了泪珠,轻声抚慰着:“娘子别怕,万事有我,天还塌下下来!”
“嗯……”
暖暖的,靠着相公的肩膀上真踏实!
感觉也有主心骨了。
齐誉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急,先听我说……”
柳荃止住了泪水,恨恨地扫了一眼齐家的族人后,才附耳对丈夫讲述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最后,她还重点强调了一番族人们的态度。
齐誉虽然安静的听着,但心绪却是一波三折,先从吃惊再到骇然,再到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最后,只剩下了唯一的震怒!
“狗日的!”
“别冲动……”
对,先稳住!
自己需要理智,决不能让愤怒冲昏了头脑。
齐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了一番老母亲,又哄好了小女儿,做好了这些之后,才决然地走上前来,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族人们。
这些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同是一脉相承,当下的血缘关系犹在,居然这样的无情无义?
齐秋川自不必说,他罪恶满盈,心肠比那鲍鱼之心还要臭。但最令人失望和伤心的却是这些置身事外的族人们,他们不仅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还附炎趋势的为虎作伥。
呵呵,真是亲人啊!
若是平素的小摩擦也就算了,但这次却不同,要得可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啊!
家!是绝对的底线,也是绝对逆鳞。
这事必须要清算!
哼!我齐誉已经不再是昔日阿蒙了,怎会被你们随意拿捏?
“诸位,别来无恙?”
出人意料,齐誉居然笑了!
莫非,齐大郎没有生气?或者说是有大事化小的意思?
或者是见人多……怂了?
“咳!我们还好,还好啦。对了阿瞒,这一科你考中了没有?”族长率先接过话茬,避重就轻地试探道。
“你猜呢?”
齐誉故意买了个关子,让人捉摸不透。
不等族长答话,齐秋川就哂笑道:“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就严夫子那样的老学究还考了三科才中呢!至于阿瞒嘛,这回不过是积累经验而已。”
话中之意很明显了。
齐誉冷笑一声:“没想到二叔居然还是个聪明人!”
一听这话,齐秋川就更加笃定了,挺了挺胸道:“那是当然!”
齐誉哈哈笑了两声,言归正传道:“齐二叔,纵火这事你怎么解释?”
“我有什么可解释的?真是莫名其妙!”齐秋川斜了一眼,哼道。
“可那秃子是受了你的指使,你对比什么说法?”
“说法?他纯属污蔑,我怎么可能办那种事呢?”
齐誉笑了笑,道:“也罢!至于实况如何,就交给衙门里去查办吧!”
齐秋川一愣,道:“你还是想着去报官?”
齐誉冷冷道:“不然呢?”
“不可!不可!”齐秋川指了指族人,道:“如果报了官,我岂不是成了嫌疑人了?岂不是让外人看了咱齐家的笑话?我倒是没什么,丢得却是整个家族的脸!所以这事绝不能告官。呵呵……要么这样,你若有什么难处,我等帮忙也就是了。”
硬得不行又换软的了?
这回不好使了!
齐誉一脸不屑,冷笑着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曲直衙门自有公断!丢脸一说更是胡扯!要知道,脸面可是别人给的,并不是自己贴的,如果为老不尊,恶事做尽,还有脸吗?”
“你……怎么说话呢?”
“哼!我告诉你,这件事绝对没完!敢要我家人的命,我就敢大义灭亲!”
“灭亲?你个数典忘祖的小人……”
齐誉脸色一凛,发狠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你!……”
终于,彻底闹僵了。
一听这骂人的话,齐秋川的四个儿子就不乐意了,自己家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藐视?
他们纷纷抱着双臂,噘着下巴走了出来,。
这是……想动粗吗?
柳荃见状,提起骟刀走到了最前面,然后用刀尖指着他们的鼻尖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相公一下,我就一刀子戳死他!”
……
众人一颤!
这个女人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可是真敢动手的那种人!
那刀上的血渍才干多久?
齐秋川很尴尬,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是在没想到,自己四个像牛犊子一样的儿子,居然会怕一个女人!
他们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里。
齐誉哈哈大笑,直接掏出了官府的勉状,傲然道:“你们都看清楚了!我现在可是秀才身,连知府大人都不能对我用刑,你们几个还敢动我?”
谁都知道,秀才有州府级以下免笞杖的特权,普通百姓对秀才动粗,会怎么样?
无疑,那是会受到惩罚的!
秀才,可是士啊!
柳荃喜极而泣,擦着眼泪昂着头,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刚才还一脸跋扈的齐秋川父子,闻言后立即蔫得像一排烤鹌鹑似的,脸红脖子粗,还佝偻着背。
怎么会这样呢?
齐家族人也很难受,全都是清一色的猪肝脸,心中无不感叹: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是啊,现在就踢到铁板上了!
正常来说,族里若能出上一个秀才,所有人都是与有荣焉,可现在呢?
族长渭然一叹,道:“阿瞒啊,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你看这事咱们能不能大事化小,不报官呀?”
“不行!”齐誉回答地斩钉截铁。
“真没有一点的回旋余地?”
“没有!”
族长闻言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了。
齐秋川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妙,想想看,秀才告官本身就有优势,再加上齐誉他和县太爷熟络,弄不好就阴沟里翻船了。
麻烦了!
奶奶的,都怪这个死秃头,跑快点不就没事了?
齐秋川想了想,和蔼一笑,道:“阿瞒呀,这样吧,我来出钱给你重建祖宅,但是,你不能去告官,如何?”
“我不会自己建吗?为什么非要靠你?”齐誉冷笑着。
“如果你不听良劝,以后……族里可就没你这号人了!”齐秋川大有深意地说。
这是……要开除我的祖籍?
呵呵……
除籍对别人来说,或许很有压力,然而对于我齐誉而言,真无所谓。
死后若真葬在祖坟里,还怕被下面那波老人们群殴呢。
“没问题!”齐誉回答的很干脆,不假思索。
“你……”
齐秋川大感震惊,万万没有想到,齐阿瞒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要知道,不入祖坟可是一种耻辱,尤其是对于注重名声的秀才来说。
即使如此,还是要想个办法压住他,如果真见了官,那可就真栽了。于是,便给儿子们使去了眼色。
“你不懂道理,叔很失望呀!。”
齐家四子得到暗示后,凶相尽显,似乎准备动粗。
齐誉早已抱了宁折不弯的决心,自己可是堂堂秀才,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
“住手!我看谁敢动!”
顺声看去,却见周二舅赶过来了。没错,火灾发生后,里正第一时间就上报了县衙。
在他身后,还随行着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
此外,还有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的周大舅,和岳父柳守业。
他们分别代表着周氏和柳荃娘家的势力,除了孙大财之外,该到的都到了。
竟有衙役跟着?莫非这是庾大人默许的?
看来那几幅画没有白送,回赠的人情这不就到了吗?
周大水年轻时可是当过响马的,气势上不减当年,他眼睛一瞪煞是吓人:“嘿!反了你们了!敢欺负我姐姐一家,过腻歪了吗?”
周大壮也附和道:“俺也一样!”
……
齐秋川彻底慌了,这些人不好对付呀,何况还有衙役。
至于齐家的族人,现在更是直接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又不是自己家的事,没必要硬磕。
要知道,衙役们最擅长的就是用杀威棒来以理服人了,钱掌柜就是前车之鉴呀!
在暗处偷瞧的老钱突然直接打了个喷嚏:这……我招谁惹谁了?
……
周大舅见局面稳定,就狐假虎威起来:“我外甥是读书人,是顾及身份才懒得和你们计较的,但是,我这当舅爷却要主持公道!”
衙役们也很配合,马上就唰了一波存在感,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用杀威棒连啄着地面……
齐誉心里很温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可是,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呢?
于是,衙役小吏朝周二舅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而后者,则是握了握拳头算作回应。
明白了……
衙役小吏直接端出官威,肃然道:“这个秃头他纵火烧屋,被抓了现行,直接带回到衙门里严加审问,看看能不能再撬出点什么来!”
“是!”
“至于齐秋川父子,也带回到衙门去,然后交由庾大人审断裁决!……差点忘了,还有那个恶妇鲍氏,也要一同带走。”
“是!”
这话就如同是一阵寒风,让齐秋川父子全身颤栗。鲍氏更是赖在地上打起滚来,并说,谁敢强迫她,她就上吊去死!
“上吊?当然可以!大牢里早就准备好了麻绳伺候你!”衙役小吏一脸藐视,又道:“还愣着干嘛?快动手呀!”
“是!”
一阵儿骚乱过后,慢慢就恢复了平静。
齐秋川的一家人在衙役的强力搬运下,全都离去了。
第041章 未来计划
齐秋川逐渐远去了,背影也终于看不见了。
族人们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之前站错了队,现在再想弥补似乎已经晚了。
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族长齐竹常,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现场的气氛就如同是这秋风,感觉凉凉的,没有一点温暖。
良久后,齐誉才渭然一叹,道:“族长,你还是写一页文书吧,也好证明就此以后我另立门户了,和你们齐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齐竹常琢磨了一下,试图挽回:“阿瞒啊,除籍的事咱们可以再议,你真得没必要那么较真。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族人为难你了。”
“呵呵,若是我没中上秀才,你还会不会这样说?”齐誉淡淡一笑,摇头道:“伤面子的话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也别再问了。从今以后,咱们若是再见面的话,我可要称呼您一声齐翁了。”
“这……还望你再三思啊!”
“叔公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
一声叹息,齐竹常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去了。
人群也随之散尽,最后只剩下了齐誉的一家人和他的亲戚们。
一行人席地而坐,讨论起了以后。
目前祖宅已经烧毁,即使重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无家可归,事实摆在了眼前。
柳守业想了想,对周氏提议道:“亲家母,老宅重建确实需要时间,不如这样,先到我家暂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做打算。我家院子比较宽敞,还有空闲屋子,非常方便。再者说,荃儿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不宜太多折腾,越是稳定就越好。还有就是,她娘还能照顾着点。”
也有道理。
周氏点了点头,朝儿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齐誉也在斟酌,若按关系上来说,现下方便借宿的也只有四家。
首先是两个舅舅家,可去县城的路途颇远,肯定劳累。还有就是姐姐齐兰家,但是,她家的宅院又太小,容不下人。如此一来,也只有岳父家可选了。
至于柳荃,那就更没有异议了,姑娘本就是娘家的人,还有什么可见外的呢?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聊了一会儿,两位舅舅和周氏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同告辞了。
临行前,周二舅特地嘱咐说:“若是齐家人再敢为难,你就来县城找我!”
周大舅也附和道:“对,听你二舅的!其实,大舅我也是你的靠山,都用不着见外。”
齐誉连连点头,心里头又是一阵温暖。
这场大火过后,家里也没剩下什么,所以也就没什么行礼可带了。
轻车熟路。
沿途很顺利,才到黄昏时,就赶到了老丈人的家。
柳荃极目看去,眼睛不禁湿润了。
却见……
王氏早在孤单地伫立在大门外,抬着头伸着脖子在那里遥遥守望,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是的,她十分肯定,女儿一定会过回来的。
柳守业在走之前就和她说:女儿逢难必来娘家,并让王氏准备好招待用的饭菜。
至于柳锦程,也本是想过去看看的,但柳守业还是不放心,怕他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就强制把他留在了家里。
“娘!”才驻车,柳荃就扬着手,激动地打着招呼。
“闺女呀!……哎呦喂,你可慢点下车,小心碰着身子。”王氏先是惊喜,然后又忙提醒道。
“嗯!”
一行人终于到家了!
随后,大门吱嘎一声关上,同时也把最后一抹夕阳挡在了门外。
……
王氏很麻利,才刚掌上灯,她就一桌饭菜端上来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晚餐,齐誉的心里头终于有了踏实感。
这才是真正亲人的味道,至于齐家的族人们嘛,也就剩下呵呵了。
周氏微笑着说:“亲家母真是敞亮人,这又是鸡又是鱼的,让你们破费了。”
王氏的笑容一僵:我给我女儿补身子的,你客套什么呀?
小彤是第一次来到外婆家,显得有些拘束,柳荃循循善诱,尽量地让女儿熟悉,还鼓励着她去分盘子里的鸡。
这可是小萝卜头的强项。
“奶奶一个鸡腿,娘亲一个鸡腿,我吃鸡翅膀,爹爹还是吃鸡头,补脑子的!”
没外公外婆什么事?
“哈哈……”
其乐融融,之前的阴霾似乎淡化了不少。
齐誉和岳父对饮,而柳锦程则是负责在一旁倒酒。
“现在老宅被烧,姑爷又是个什么打算?”柳守业端着酒杯,说起了正事。
“我已经想好了主意。”
此话一出,全家人都静了下来。
“我现在已经是秀才身了,按照制度,是可以去县学里去读书深造的。”齐誉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同时还是廪生,就读可免束脩,所以,除了县学可选之外,我还可以去府学就读。”
这话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秀才已经是功名身了,有资格进入官办的学府里去进修的。
而廪生,更是官府重点培养的科举对象,无论是县学还是府学,都是全免学费。
既然可以二选一,那就要对比一下了。
府学属于是州府级的学府,比县学要高上一个档次,教学设施也相对完善,在里面就读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
再从师资力量方面上来看,县学的教谕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廪生,他们眼见乡试无望,就放弃了科举转而赚钱养家了。而府学的教谕却是清一色的举人,这就高出太多了。
由于是廪生的学费全免,那这二选一就值得斟酌了。
在阐述清楚了之后,柳荃第一个道:“既然两者都不收束脩,当然是要选府学了,难不成有白面馍馍不吃,反而去啃黑窝头?”
是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弃琼拾砾的道理,连周氏和王氏都听明白了。她俩在商量了几句之后,也赞成去府学就读。
柳锦程却道:“依我之见,最好还是去县学就读,县城离家近呀!再说了,府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钱人呆的地方,别的不说,单就一年的吃喝拉撒,没个十几两银子都过不去。”
柳守业磨了磨牙,眼睛一瞪:“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吧……
柳锦程吞了口口水,憨憨一笑,又低下头扒饭去了。
不过,刚才这话也是事实,谁都知道,大城里的开支大,花费高,没钱怎么生活呢?
但是,齐誉是以前程为主,怎舍得放弃这种好机会?
至于钱的问题,也只能慢慢去想办法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遇此良机,怎可舍美玉而求顽石呢?”
“姑爷好志气!”柳守业赞道。
“至于离家远一说,现在已经不成立了,当下祖宅已经被烧,而我又脱离了家族,还有什么家可言?也只得另择栖息之所了。我……想去府城安家!”
安家?
众人闻言全都是一怔。
安家,那就代表着置办家业,可不是单纯读书这么简单了,一家老小全部迁往?
周氏苦着脸说:“要都去了府城,咱家的地谁种呀?似乎……县城也不错。”
齐誉一愣,差点忘了,自家还有几亩薄田呢?
但是,这很重要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为了得也只有舍掉一小部分了。
柳荃却是从另一个角度开导了婆婆:“娘啊,种地到底划不划算,我来算笔帐给你听听。”
“嗯,你说。”
“你也知道,相公他精通绘画,而画呢,也是可以卖钱的,是不是这个理?”
“嗯。”
“这么说吧,就同一幅画而言,若在县城可以卖到五百文钱,那在府城就可以卖到一两银子,有了钱,也可以再换成粮食呀!这可比咱自己种地划算多了。”
周氏挠了挠头道:“这话虽然有点别扭,也有道理,也罢,那咱就不种地了。”
“……”
终于,全数通过,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晚饭后,王氏便安排起了各人的住所。
柳荃出嫁前的闺房目前还空着呢,很适合他们小夫妻俩来住;此外还有一间闲置的偏房,可让周氏和小彤住在那里。
私下里,柳锦程拉过来了姐夫,询问起了殷俊的院试情况。
齐誉也没隐瞒,采用春秋笔法草草地说了一遍。
柳锦程沮丧道:“现在你们都成了廪生了,我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唉……”
“你也不要泄气,只要多下工夫,中榜只是早晚的事。”齐誉安抚着,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听殷俊话里的意思,他妹妹殷桃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夫婿,你呀,现在还不达标。”
一听这话,柳锦程就更沮丧了,一副生无所恋的模样。
齐誉为了开解他,又画出了另一个大饼:“也不是说此事没有一点机会了,如果我哪天中了举人,殷家还不得过来倒贴呀?”
有道理,举人老爷的小舅子,谁敢小瞧?
虽然只是一个假设,但柳锦程宁愿相信。
齐誉又道:“我问你,殷俊这厮到底是什么背景?”
“嗯……殷俊的父亲生前曾为鸿胪寺主簿,后来,告老还乡回到了蓝山县,此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听说殷俊还有个姑父,也是个京官,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柳锦程道。
原来如此。
鸿胪寺是朝廷接待外宾以及司仪的部门,听说是个肥缺,这也难怪殷俊的家底这么充实了。上次救他出狱的,应该就是这位姑父了。
……
晚上,齐誉有点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拜帝教。
之前时曾觉得,这个邪教离自己还是很遥远的,但最近来看,似乎越来越近乎了。
柳锦程的入狱,小彤的遭遇,还有姐夫的被打以及老宅的大火,这些祸事都和拜帝教有着密切联系。
这是,被粘上了吗?
第042章 离开故土
第二天一大早,齐兰闻讯赶过来了。
才一见面,她就爹啊娘啊的哭个不行。是啊,那座祖宅同样也是她的家,更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很有感情。如今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她心里也不好受。
“娘啊,以后可怎么过呀……”
周氏没好气道:“好了好了,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哭什么哭!”想了想,还不忘数落一句:“你说,家里遭了变故,姑爷本应该要出力相帮的,现在倒好,还得反过来借钱给他治病,你看看,豆把困难全压到阿瞒一个人身上了,他容易吗?”
“弟弟可是秀才,应该难为不住吧?”
“秀才?秀才就不吃饭了?”
齐兰吓了一跳,忙唯唯诺诺地应着,也不自辩,也不反驳。
见姐姐难堪,齐誉急忙出来解围:“娘先不要生气,这件事确实和姐夫无关,他同样也是受害者,要怪只能怪齐秋川那一家,都是被他们祸害的!”
周氏立即恍然,继而咬牙切齿地恨道:“对!都是那个黑心肝的做得孽,哪天等他死了,看你爹怎么在下面收拾他!”
啊?老实巴交的爹,到了下边还长本事了?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还真用不着下面的爹操心,之前时庾大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而后,齐誉就府城安家的想法和姐姐提了提。
齐兰有点犯难了:“你也知道……我可是没主意的人,你莫问,我也不知道好坏。”
齐誉笑道:“我没问你,也就是想和你说上一声,我若是在府城安了家,回来的次数可就少了。家里头若有什么急事,你就要捎信给我了。”
“嗯,我记住了。”齐兰应了声,然后看了看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彤后,轻轻一叹:“唉,早知道如此,你就不该收养这个孩子,现在倒好,却成了累赘。”
“闭上你的臭嘴!”周氏一脸不乐意,凶道:“你个死妮子,给我记住了,小彤这孩子就是我的亲孙女,绝对不是什么累赘?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齐兰吓了个哆嗦,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还是马上闭了嘴。
娘变了?
好想是啊……
确实是,自从被小彤犯险相救之后,周氏的态度可以说是折返般的大转弯,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孩子。
唉,若是没有她,自己早就被烧死了。
……
因为打算去府城长住,所以在之后的两天里,齐誉就开始人情上的走动,和亲戚熟人都知会一声,也顺便道个别。
最先是去了两位舅舅家。
周二舅相对开明,很支持外甥的决定。周大舅向来都是以弟弟的意见为准,自然也不会反对。
而后,齐誉又专程去了趟游掌柜那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游掌柜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的一位贵人。 早先时,若不是他的引荐和帮助,自己还有可能在为斗米折腰呢。
游掌柜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见识也广,他说,哪里有财运哪里就适合安家,何必留恋于窟巢之地
最后时,又转去了姐夫孙大财家,齐誉也没对他诉苦,反而嘱咐他安心养病以及善待姐姐。至于他被打的那件案子,相信县衙会有公断。
人情走动都结束以后,就剩下处置家产了。
令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齐誉并没有把家里的几亩薄田留给本族的人耕种,而是以极低的价钱,象征性地租给了严夫子的遗孀秦氏。
柳荃很支持,同时心里也很清楚,相公这是在特地回报人家当初的赠书之恩,偿还那份人情。
之后又休息了两天,齐誉便决定启程了。
去到府城之后,不仅要物色住处,还要置办生活所需。此外,还要去府学处报道,创建自己的学籍,有这么多事情待办,还是尽量紧把手的好。
临别前,王氏是一脸的不舍,流着眼泪惜惜送别。
柳守业嘴上虽然不说,但眼神里也充满了酸楚,谁说老父亲就没有柔情的一面?
只有柳锦程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姐夫远去之后,就不能时常地过来催债了,还钱的事嘛,呵呵~~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离别总是带着道不明的伤感,让人不舍,也让人充满牵挂。
齐誉却说,故乡虽好却不是留恋的地方,人的志向决定了人生的方向,所以要到适合自己发展的地方拼搏努力。
……
路上走得并不快,慢悠悠地。要知道,柳荃现在正怀着身孕呢,所以要尽量地避免颠簸,原本三天的路程,硬是磨蹭了七天才到。
是的,到了。
喧哗的声音沿耳袭来,好不热闹。
这就是府城?
周氏惊大了眼睛,她做梦也没想到府城居然这么繁华,大约,传说中的皇城也不过如此吧?
柳荃虽然早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懵住了。
小彤更是一脸的新奇,不停地问这问那,尤其是瞧到街边上的把戏时,更是叫了起来:爹爹快看!那个人的嘴里还会喷火呢!
新的地方,新的开始。
所有都是新鲜的。
对于府城,齐誉已经来两次,虽算不上多么的熟悉,但也不再陌生了,所到之处他耐心讲解,就像是一个后市的导游。
最后,寻到了一家价钱实惠但还算干净的客栈就安顿了下来。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一家人都是身心俱疲。
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齐誉就向店小二打听起购宅的事。
小二收了小赏,态度非常谦恭,不仅有问必答,就连没问的也都免费贡献出来了。
但是,他的信息量十分有限,只知道住宅可买可租,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具体如何,还要到牙行处详询。
于是,齐誉又来到了牙行,他边走边看,有点类似做市场调查。
那小二确实没有骗他,这里信息的确全面,住宅很多,可买可租。
就租赁来说,流程上比较简单,先交给房主一些押款之后,后面就可以按月或者按季来支付房租了。
购买相对复杂一些,除了买卖双方要洽谈价钱之外,若是成了,还要到官府的户房里过契。
嗯,到底是租呢,还是买呢?
租房的好处在于总体的支出不多,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但是,其弊端也不少,万一碰上个不太好说话的房主的话,一不愉快就要搬来搬去了,搬家可是很折磨人的。
想了想,齐誉暂时排除了租房的想法。
是啊,妻子现在正怀着孕呢,后面还要请稳婆,坐月子,搬来搬去她怎能受得了?
如果是打算买宅子的话,那就要关注一下市面上的价钱了。
经过初步的了解,齐誉发现,影响价格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好地段比偏僻地要贵,此外还有房屋的老旧程度以及装潢精简如何等。
售价嘛,还真是不便宜!
有些地段好的大宅院,要价都标到了三百两银子!
买不起啊,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这时,某掌柜跑过来搭讪了:“这位公子,您是想买宅子呀?还是卖?”
齐誉道:“买!要求方面,也不需要太大,够一家人住得也就行了。至于地段方面,最好是能靠近府学。”
“靠近府学?”掌柜想了想,道:“还真有这么一座!”
一座?不是几间?
齐誉怔了怔,又道:“还请细说。”
“这个嘛,信息费五百文钱!”
“咳咳……”
这是行规,人家就是靠信息吃饭的。此外,他们还代办过户手续,当然也是要花钱的。
交了钱,掌柜就再次开口了。
“是这样的,那片区有一位老乡绅,如今他儿子放了京官,便想着把这座老宅子卖掉,到京城去投奔他的儿子养老。”
不难听出,这是一家富家翁,房宅定然不差。
齐誉笑了笑:“掌柜可知,其售价几何?”
掌柜笑道:“买卖双方,无不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具体多少,要看双方怎么谈了。所以,我也说不准!”
“噢……那您老能否给个参考价?”
价格,可是关键因素,也是自己最在意的一面。
“嗯,对方现在急于出手,价格方面应该不会太高,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掌柜一笑,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很划算的!”
这……还很划算?
好吧,府城里住得果然都是有钱人!
啧啧,动不动就上百两银子,严重通货膨胀了吗?
先合计合计自己的身价,虽说之前小赚了一批,但现下已经花去了不少。救柳锦程去了五十两银子,自己科考又用了一些,此外又借给姐姐家十两,这么一算,家里的储蓄也就三十两左右了。
相差甚远呀!
可惜呀,这年头不能只交首付,要不然就可以月供了。
此后,齐誉又问了几家。
可比较来比较去,还是最喜欢离府学近的那一座。
怀着心思走回了客栈。
柳荃见他返回,忙叫店家准备午饭。
待饭菜上齐后,齐誉这才发现,居然全都是些素菜。
“娘子,这菜里怎么没有荤腥呀?”
不等妻子答话,小彤就抢道:“娘亲说了,咱要省着点花钱,所以要少吃肉。”
柳荃叹道:“日子不可长算,咱家现在是只有开支,没有进项,如不省着点花,万一碰到点什么事,岂不是要受难为了?”
是啊,没有开源,也只能想办法节流了。
而后,齐誉就聊起了购宅的事:“确实是挺贵的,我看上的那座据说要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
除了小彤之外,婆媳俩都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早就猜到了府城里的花费高,却没想到会高到这个程度。
之前曾听周二舅说,当初他在县城购宅时,花了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县城和府城,差距就这么大吗?
也罢,真不行就租宅子住。
第043章 齐誉钓鱼
夜晚,齐誉失眠了。
这一次,他是切身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
而且还是空前的那种。
如今看来,要想在府城生活下去,就必须努力去赚更多的钱。
而自己,赚钱的手段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卖画!
要不,画几幅试试?
好像也只有如此了。
想了想,齐誉把之后的计划分成了两部分。
首先,先去看看那座宅院,既然都已经花了信息费,为何不去瞧瞧呢?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白花钱了?即使现在买不起,也可以了解一下市面价嘛。
第二个就是去调查一下有没有卖画的门路,即使自己以后租房子来住,也要寻个经济来源才是。
当然,也可以去寻求孟岚山的帮助。但是,齐誉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已经数次承了人家的恩情,一直都是无以为报,怎好意思再开口呢?
况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暂时就先这么定了吧。
次日一早,齐誉就穿着一身素袍外出去了,临行前,他还特地交代娘子说,可能回来的晚一些,如错过了饭时,就不必再等他了。
……
先去看看那处宅院,然后顺便询价。
按照牙行掌柜提供的地址,齐誉沿途打听,没多久就寻到了那里。
呵!真是大气啊!
齐誉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牙行掌柜称这宅院为一座,而不是几间。
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宅,丈八宽的大青门,两侧还卧着两头威武的雄狮,青砖琉瓦,甚有气势。
大门上方的门匾现在已经被摘去了,宅主人这是在表明易主之意,真心售卖。
齐誉看了看,又围着宅院环绕了一圈。
据目测,这座院落宽约十五丈,纵约二十丈,坐北朝南非常的方正。
看得心痒痒的呀~~~
齐誉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踌躇了一阵,还是扣响了门环。
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探出头来,看了看他,道:“请问公子何事?”
“我听牙行的人说,吴员外欲抛售这座宅院,所以就特地过来看看。”齐誉先是一礼,直接说明了来意。
宅主人名叫吴德利,邻里人都呼之为员外。
“你是来看宅院的?”管家上下打量了几眼,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清雅,却都是很普通的布料,于是懒懒回道:“这宅院可不便宜啊。”
什么意思?
门缝里看人吗?
齐誉压了压心虚,貌似很无奈才如此地说道:“我也是因为最近缺钱,所以才考虑这处院子的。”
??
什么意思?
低调的富人?难道是看走眼了?
管家急忙换了张笑脸,道:“呵呵,原来公子是带着诚意来的呀,失敬,失敬!”
齐誉一笑,道:“好说,你看咱能否先看了再聊?”
“当然可以,公子请!”
……
二人一先一后,从大门而入。
管家卖弄般地介绍着,而齐誉则是一边聆听一边察看。
这的确是一座很气派的宅院!
进了大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影壁和屏门,然后就进入了前院,临南一排是倒座房,屋舍俨然并立,前院的正中开了个垂花门,再进就是内院了。
而内院又分出了东厢房和西厢房,正房两侧还有耳房,再往后则是后院以及后罩房,此外还有另设的储物房和厨房。
房内的家具也都是一应俱全,一样不缺,按照后世二手房从业者的行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拎包入住’了!
可以说,这座宅院严重超出齐誉的期望值,满意的无话可说。
“公子觉得如何?”管家问道。
“嗯……还算不错!”
还算?
好!有底气,听起来像是个人物!
管家亲和一笑:“不瞒公子说,我是吴员外的大舅哥梁宽,价格方面你也可以和我磋商。”
“哦,原来是梁翁,失敬失敬!”齐誉忙拱拱手。
找亲戚做管家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非常普遍,朝廷都还说举贤不避亲呢,何况下边的百姓呢?
既然可以磋商,那就先投石问路吧。
“梁翁,这座宅子要价多少?”
“一百八十两银子!”
啧啧,果然是漫天要价!
“贵了!”齐誉淡淡一笑。
“那公子还价多少?”
还价?
呵呵,我偏不就地还钱!
“钱不是问题!”
是啊,问题是没钱呀!我可是真的没有撒谎啊!
齐誉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是个好演员。
梁宽懵了:“公子的意思是……没看上?”
看!把你给绕晕了吧!
齐誉悄悄地把手心里的冷汗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负手踱步道:“梁翁啊,我大老远地跑过来,现在却立于廊下说话,这……”
“真是失礼,公子快请正房里用茶。”梁宽陪笑道。
反正也买不起,不如趁机讨杯茶喝,待解了渴之后,再拍屁股走人。
于是,齐誉很坦然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茶不错,很香!
润好了嗓子,正欲尿遁,一抬头却不仅怔住了。
却见,正房的侧墙上悬挂着一幅彩绘画,而那幅作品正是自己所作!
此画不是别的,正是蝗灾时赠给庾大人的其中的一幅。之前听孟岚山说,庾海曾策划了一场有偿筹粮的拍卖会,直接把画作换成了救急粮,自己还因此出了点小名气。
这么来看的话,这位吴德利员外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竞拍者之一了。
真是孙大圣拉屎——猿粪哪!
“真是一幅好画啊!”齐誉发自内心的一赞,很虔诚地说:“呵呵,看来,吴员外和我的确是同道中人呀!”
粉丝嘛,自然属于是同道了。
不料,这话却被打脸了。
“其实呀,我家老爷对字画是半点不懂!”
“呃……”
什么意思?家里供着菩萨偏说不信佛?
又轮到齐誉发懵了。
“哦?这话怎么说?”
梁宽颇为显摆道:“既然公子有兴趣听,那我就顺便说说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望解惑。”
“这件事还要从一幅巨大的地图开始说起……”
地图?
齐誉闻言,心中猛然一颤……
按照梁宽的说法,在数月前,京城里的一位大人物曾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据说那是一幅巨大版的华夏地图,但具体是什么样子,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幅画是用彩绘的技巧绘画出来的。
而那位大人物对此画也非常喜欢,曾亲口说,彩绘画,真乃是画中的上品。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小人物自然会跟着上边的嗜好附炎了。
于是,在京城内就掀起了一波求画的小浪潮,有不少的达官贵人纷纷奔去了古玩书画的文舍,试图去购买彩绘画。可是,那种画就像是传说一样存在,只闻其名,在市面上却根本寻不到。
就在大家怀疑消息的真伪时,忽然有小道消息传来了,说,在地处偏僻的蓝山小县居然出现了彩绘画的有偿拍卖会,而放出这个风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庾海庾大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贵人们大手一挥:拍下!
于是,京中的有意者尽皆传过来密信,要求相关人等必须斥资拿下该画,多出点钱也没关系。
而吴德利员外便是其中之一,他是接到儿子的来信才参与到采拍的,就他本人来说,确实对书画毫无兴趣。
既然儿子要用来敬上,老父亲自然是不惜代价了。
有人争夺,那就压过他!
庾大人不要银子反要粮食,这也没问题,满足他!
吴员外耗费了不少家资,终于拿下了其中的两幅。
本以为儿子会非常满意,结果反馈却说:为何不连其他几幅一起拿了呢?两幅画可远远不够分呀!
于是,员外又寻了其他关系弄到了一幅,也就是墙壁上挂的这件,并想着去京城时顺路带上。
齐誉就像是听天书一样,感觉有点云里雾里。
定住了神,脑筋才开始转动起来。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那位大人物手里的地图,应该就是当初自己给孟岚山画的那一幅了。可是,它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呢?
唔……好像明白了。
至于庾海让自己作画,估计也是事先得到了这条消息,故而来上这么一招有偿募捐。说白了就是用现成的蜜糖来吸引蜜蜂。
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一回倒好,鱼还抢着咬钩了。
难怪孟岚山说庾大人是个会动脑子的官员,以后还升迁有望,果然是会耍手段呀!
这件事情,孟岚山虽然没有对自己明说,但也给出了一些暗示。他说自己已经小有名气,现在来看果然没错。至于他劝解自己要尽量低调,想来是和京城的某些事情有关吧。
先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
自己现在正缺钱,那就,也抛出个鱼饵试试?
嗯……
从梁宽的话里不难听出,吴员外对彩绘画尚有需求,自己何不成人之美?
“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说错,我和员外确实是同道中人!”齐誉哈哈一笑。
怎么,还是这句?
又轮到梁宽发懵了……
“梁翁且听我说,其实在下和员外一样,都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那一部分人。而且,我也和员外一样,如愿的拿下了画作。”一顿,齐誉故意又把话锋一转,道:“如今我银子不足,还是等我卖了那幅画之后,再过来买这座宅院吧。告辞了!”
梁宽终于清醒过来:“公子且慢,你可否留下住址,待员外回来,我相信他一定会过去拜访你的。”
真是上道!
齐誉满意一笑,道:“我现在暂住在越来客栈里,我姓齐!”
话音落罢,就告辞离去了。
梁宽这才想到:刚才只顾着聊字画的事了,他还没有还价呢!
……
再说齐誉,已经无心去调查画坊了,回到客栈后就匆匆吃了些东西,准备连夜作画,并嘱咐娘子不要打搅。
柳荃很奇怪,不由问道:“你找到画的买家了?”
“呵呵~~”齐誉一笑,神神秘秘地说:“我齐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什么意思?
第044章 愿者上钩
夜深人静,烛光闪烁,齐誉轻手轻脚地支开了画架。
这一次,他画了一套真正的《岁寒三友》图,即:松、竹、梅。风格上采取后世流行的‘古风’韵味,看起来典雅怡然。
说起《岁寒三友》,齐誉不禁想起了往事。
这套作品早先时曾答应过姐夫,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不过,在这期间,自己酝酿了不少,只是没有利用上,所以现在画来并不吃力。
之所以是画一套而不是一幅,主要是担心价值不足,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增加了作品的数量。
要知道,成套作品可比单幅作品的附加值大多了。
事关一家的未来,稳妥最好。
既然想要钓鱼,最好能一次成功,如果鱼脱了钩,想要它再咬可就困难多了。
在放下画笔时,耳边已经传来了五更响,虽然身体上疲惫,但心里却很踏实。
作画是耗神耗力的,现在感觉有点饿了。
而桌子上正放着几块酥糖,这是女儿很大方才贡献出来的,用她的话来说,这是给爹爹干活的奖励。
好吧……
看着睡姿跟小青蛙似的女儿,齐誉满是幸福,轻笑着给她掩上蹬掉的被子。
娘子也睡熟了,但她还在梦中蹙着眉。
……
天才刚刚亮,柳荃就早早起来,安排着早点。
早餐比昨天丰盛许多,有小彤喜欢吃的蟹籽烧麦,还有虾饺及肉丸。
这是故意在关照自己?
看娘子的眼神应该是了。
刚放下碗筷,店小二就过来敲门了,他言称,有位吴德利员外来访。
鱼,果然来咬钩了!
居然猜准了!
齐誉第一次有了种赛诸葛的感觉,似乎就差那么掐指一算了。
接下来,就看是怎么忽悠了。
??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忽悠呢?
应该叫交涉才是!
齐誉整了整衣衫,端着倜傥走出了厢房。
而店家也给他行了个方便,安排了一间没人住的空房借给他会客用。
“在下齐誉见过吴员外。”
那位年近六十的老乡绅闻声转过头来,很和煦地拱了拱手,道:“好说,阁下就是齐公子?”
“正是!请~~”
……
二人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了。
“听梁宽说,公子有意买下老夫的宅院,可有此事?”吴德利开门见山问道。
齐誉笑道:“员外的那座房舍构筑大气,布置完全,确实不错。”而后,他又话音一转,叹道:“只可惜在下仓促举家来此,身上没有带足现银,也只得望而兴叹了。”
即使没钱,也要表达的含蓄一些嘛。
都懂得……
吴德利打了个哈哈,很善解人意地说道:“出门在外,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公子不必自责。”
呃……我自责了吗?
我这叫谦虚!
“若是时不我待,也只能与员外的豪宅失之交臂了,惜哉呀惜哉!”齐誉无奈地叹道。
掉书袋?
吴员外挺纳闷的,这书生只顾自己摇头晃脑,怎么就是不上道呢?
莫非是梁宽那厮没把求画之意表达明白?
好吧,那我来。
“咳!我观公子仪表不凡,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既然囊中羞涩,为何不灵活地变通一下呢?”吴德利提醒道。
变通?
这当然可以!
于是,齐誉就话里有‘画’地说:“我只是一介书生,身上除了一些丹青典籍之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种欲语还休的节奏实在令人难受,只挠得吴员外心里更痒了。
算了,那我还是主动一些吧。
“咳咳!公子说起丹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嗯,听梁宽说,公子的手里尚有彩绘画?不知这事是否属实?”
呵呵……
“侥幸偶得之,确实有一套。”齐誉装作上道了。
重点:一套?
什么意思?
犹记得,在那场采拍会上,自己可是全程参与的,所有画都是单幅作品,哪来的成套一说?
对于吴员外的疑问,齐誉囫囵地说了几句:“是这样的,在采拍会还没开始之前,我就设法得到了这幅画作,也就是现在手里的这套,更是众画中唯一成套的作品。”
哦,原来如此。
这句话可就大有文章了。
吴员外心道:既然他可以提前购画,那就说明他和庾大人的关系非常不菲。还有就是,成套的作品说明了什么?那价值高呀!
看来这位公子的家里不仅有钱,还有像庾大人那样的人脉。
别的画可以作假,但彩绘画却做不了假,因为没人会画!
想通了此节,吴德利不由得又高看了他一眼。
“不瞒公子说,老夫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你手里的彩绘画。如果你愿意割爱,可以将画折价与我,算做是购宅用的银子,具体上咱俩多退少补,公平交易,你看如何?”吴员外终于憋不住了,直接说了出来。
“这似乎……可行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
买卖嘛,就看谁占有主动权了。
经过友好协商,齐大郎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建议。
少倾,早有准备的柳荃闻召即来,并按照相公事先的安排取来了书画,而后又敛衽一礼地退去了。
柳荃也挺奇怪的,这员外卖画不去书坊,怎么来到客栈里洽谈了?
也罢,卖上个点银子够交店租的也是好的。
……
《岁寒三友》缓缓打开。
画风典雅,神韵不凡,确实是套难得的佳作。
可是~~~有点奇怪!
吴德利的脸上密布着困惑:这幅笔墨似乎才干不久啊,怎么看都像是新茬子啊。
对此,齐誉却是一笔带过,并解释说:这是由于客栈里的湿气太大,返潮了。
哦,原来如此。
吴德利虽然看不懂画作的好坏,却也有着自己的判断法门。随后,他取出来自己的那件收藏,专门对比印章的吻合度,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套作品确实是出自传说中的兴言先生的手笔。
当然!
别看我那个印章是粗木头所刻,可就是由于瑕疵太多,你们想仿还仿不来呢!
接下来就是磋商如何折价的问题了。
吴德利本就心痒,索性也不再打太极了,直接端出了诚意:“不瞒公子说,当初在采拍会时,老夫的出价是一百……哦不,是八十两银子。呵呵,我就按照这个价钱来作参考吧……嗯,这么估算的话,你这套画的价值应该在二百两多一点的样子。这样,除了我那房产之外,我粮仓里还有五十石待卖的粮食,也都全部折价给你,以抵画资。如何?”
这若是放在平时,齐誉定然会尽力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但现在却是不同,要懂得适合而止。若自己真得甩出个高价来,人家最后拿不出,还不是自己被打脸?
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齐誉在呜呼哀哉痛惜了一番之后,勉强的同意了。
成交!
吴德利比齐誉还要着急,在谈妥之后就拉着他去衙门过契。
他说,现在已经入冬,北上入京就要抓紧了,万一突然下了雪,想走也走不动了,所以还是尽快的好。
齐誉表示理解,并全力支持。
过程很顺利,吴员外在给典吏使了些银子之后,很快就办好了过户手续,然后就是房屋的交接和囤粮的交接。
此外还有一个古今通用小仪式——交接钥匙!
皆大欢喜!
在和吴德利作别后,齐誉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非常爽朗,就像是加速版的驴叫一样。
……
怀着愉悦的心情,齐誉哼着浪里个浪走回了越来客栈。
进客栈时,正巧碰到柳荃点晚餐,好像又是清一色的素菜搭配。
“小二,过来!再加上一只肥鸡和一条糖醋鲤鱼,对了,还要加上一盘水蒸蛋,嗯,记得要多放糖!”
“好嘞!”
小二应着跑下去了。
嗯~~
无缘无故,怎么加这么多菜?
“相公,你是不是馋了?哦,我差点忘了,你都好几天没吃过鸡了。”柳荃一笑,道。
“我不馋鸡,只馋你。”齐誉笑吟吟地打了个风趣,然后又卖起关子来:“今天咱们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时,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时便知!”
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郊游?
唉,去就去吧,憋在客栈里也是唉头叹气,散散心也好。
……
晚餐时间到了,小彤分着鸡的各个部位:“奶奶吃这个鸡腿,娘亲和肚子里的小弟弟吃这个鸡腿,我吃这两个鸡翅膀。爹爹还是吃鸡头,补脑子的。”
呵呵,齐誉抱过闺女,连连亲了几口。
是啊,今天自己有这么睿智的表现,或许就是吃鸡头吃的呢?
小彤笑着,连连躲闪:“爹爹的胡子扎扎……”
而后,一阵哄笑。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待一家人吃完了早餐,齐誉就催着家里人收拾行李。
此外,他还退房了。
退房?后面住哪儿呀?
柳荃眼睛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周氏却是一脸茫然,心想,莫非是儿子觉得这客栈不好,想要换一家?
小彤天真烂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帮着娘亲收拾东西,跑来跑去。
诸事妥当后,齐誉就寻来了一辆马车,载上行李后,就朝着新宅的方向走去了。
随着马夫的一声迂……
到家了!
按照齐誉的安排,马夫在卸下了行李之后就直接离去了。
怎么……停在大街上了?
全家人都是一脸茫然。
忽然,铛的一声!
齐誉一笑:“娘子请看!这就是咱家的大门钥匙!”
而后,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豪宅,露出了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柳荃却是不解风情,并没有夸赞,反问道:“你是说……这房子是咱家的?”
“嗯!”
第045章 搬入新家
瞧,那钥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但是,柳荃觉得一点都不刺眼,被这种东西亮瞎眼都特别愿意。
“娘子,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齐誉把钥匙一塞,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
是吗?
幸福和惊喜来得太快似乎也不太好,容易让人脑筋断片,柳荃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娘子,你不想要吗?”
“要!我想要!”
柳荃醒过神来了,唰的一下,就把钥匙摘了过去。
周氏望着眼前的大门,心里头跌宕起伏,居然泛起了羡慕读书人的想法。
因为自己不识字,居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赞美一番眼前的宅院,她想了很久,才憋了一句话:“皇上家住得院子也不过如此吧?”
小彤一脸认可:“奶奶,皇上哪有爹爹厉害呀?爹爹可是秀才呢!”
呃……
好吧,我也希望这个逻辑成立。
……
柳荃尽量地稳住呼吸,然后用略带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那扇大门。
这一刻,又轮到她的嘴词穷了。
这座宅院确实是太好了,好到无法赞美了。
缓缓进入,先看到的是影壁上的‘家和万事兴’,醒目中透着喜庆。
然后又进入了前院,正院,后院,以及各间房屋。
目不暇接,柳荃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是满意。
齐誉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很享受这种家人满意带来的喜悦感。
此刻的他,无比满足。
后世曾有个说法,说女人有三大嗜好:房产、首饰、化妆品。
房子,高居首位。
眼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进了宅院内后,周氏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就一个字概括了:“好!”
周氏眼花缭乱,乡下房屋的布局都是独门独院,而眼前这个却是进出三重门,更有前中后三个大院,尤其是侧面的房子,是什么个叫法自己都不知道。罢了,全都叫屋子得了,省事!
各大院子成了小彤的乐园,她跑来跑去,使劲地撒着欢;这里瞧瞧,哪里看看,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
良久,柳荃才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对丈夫说:“相公,你是不是找谁借钱了?”
是呀,家里的钱都在自己的手里攥着呢,他哪来的钱买房子?莫非……他藏了私房钱?
??
……明白了。
“没有!”齐誉断然地摇着头。
“既然你手里没钱,那又是如何买下这么大一座宅院的?”柳荃奇道。
“娘子不要乱猜,且听我慢慢说……”
而后,齐誉便把吴员外来访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至于庾大人钓鱼的那一段就一笔带过了,不是自己不想细说,而是这事目前还看不清晰,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但是,关于自己钓鱼的这一段,那就要讲得详细了,也好凸显一下自己的睿智嘛。
“相公,你变了,变得越来越会用手段了。”柳荃先是一怔,却又欣慰地说道。
齐誉笑道:“孟先生曾教导我说,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些个眉高眼低的处世手段确实很值得学习。”
对此柳荃没再多问,而是将手一摊,突然笑道:“拿来吧!”
“什么?”
“房契呀!……我怕你揣在身上给弄花了。”柳荃颔首而笑。
交公?
……好吧!
齐誉佯装没听出弦外之音,很大方地把房契交到了妻子的手里。
在看到房契上按得朱红手印后,柳荃才算彻底消除了疑虑,安心地收入了怀中。
这座房子之前一直都是有人住的,所以并没有所谓的‘废置气息’,样样设施也是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即使如此,周氏还是特地打扫了一番,该擦的擦,该归整的规整,嘴里也没闲着,一会儿碎碎念地自语几句,一会又哼起了莫名的小调。
小彤则是跟在奶奶身后打着下手,虽然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但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做起了小主人。
如此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算是到处清洁了一遍。
周氏一直瞅着天色,见黄昏将至就立即出了门:呵呵,这个时间点买肉才是最便宜的嘛!
她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不一会儿就打了个来回。
齐誉心中暗叹着:母亲居然能走得这么快?她的老寒腿好了?
……
周氏说,搬入新房是有讲究的,也就是所谓的入宅宴,俗称叫做温锅。按习俗上来说,若逢此事时,亲朋好友都会携上礼物,来到新房里开开心心地大吃一顿。
但是,自家在府城里并没有亲戚,所以也没有人可请。
不过,周氏还是坚持要吃!
没亲戚来?
咱就自家人吃,这还省了饭菜呢!
才拿起筷子,周氏就一脸自豪地说道:“只可惜,家族里的那些人还不知道咱买了大房子,这要是让他们听说了,还不得酸死他们?”
齐誉忙劝道:“娘,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咱别提那些扫兴的人了。”
“也对,那不提了。”
晚餐还算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一些时蔬。
这一回,齐誉很自觉地夹过了鸡头,然后地啃了起来。
家人们全都忙活了一天,吃过了饭之后都各自休息去了。尤其是齐誉,昨晚可是熬了一个通宵,现在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了。
一夜无话。
次日,周氏便对着新房子做出了自己规划:“这里搭个鸡窝,养上几只母鸡。那里可以松一松土,然后围上一个小菜畦,种点青菜什么的……”
柳荃忙劝:“娘啊,这里不是咱乡下,种菜养鸡这些,有点不太合适。”
周氏不解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不知道,我昨天下午买菜时,把所有的菜价都打听了个遍,,你猜咋地,比咱老家的集市上居然贵了两倍不止。要我说呀,这菜不如咱自己种,省钱呀!”
好像是这么个理。
柳荃想了想,居然认同了。
都同意了,齐大郎还能说什么?
其实,齐誉自己也合计过了,就目前来说,家里还真不算宽裕,手头上仅有三十两现银,日常还要省着点花。
不过,吴员外还留下了二十石米,也就是说,在未来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粮食是够吃的了。
在经历了这次的蝗灾之后,齐誉也体会到了粮食的重要性,所以,这些粮食只吃不卖。
周氏办事倒也麻利,养鸡的事说办就办。
先是就地取材搭了个鸡窝,然后直接买回来一群半大的鸡。母鸡则是留着下蛋,而公鸡就慢慢杀着吃了。
周氏认为,养鸡是件大事。
怎么说呢,儿子可是在吃了一品状元鸡之后才中了秀才,能说养鸡是小事吗?
还有就是,鸡好养活,给点剩菜剩饭就能喂大,搭不了多少粮食。
柳荃却不这么认为,要想让公鸡长得更快,那就必须采取特别的措施。
具体是什么措施,她却没有明说。
只说心动不如行动。
齐誉很好奇,就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走进了些,眼睛不仅一呆!
这……
却见,柳荃正手持一把小刀,在对公鸡们进行着某种‘小手术’,她先是在鸡屁股处轻轻划破,然后再用细丝一扯,便从鸡的体内取出来某种东西。
可谓是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齐誉凑上来,好奇地问道。
“阉鸡!”柳荃头也不头,随口答道:“公鸡好动,不容易长膘,但是在阉了之后就不一样了,不仅长得快,还长得肥,肉质鲜美而不腥。”
齐誉看了看那一排耷拉着头的鸡公公们,莫名的感觉身下一凉!
这类的活……娘子还是少干为妙呀,万一哪天要是阉顺手了呢?
“咳咳!娘子,你这门……手艺,是跟谁学的?”齐誉抹了把冷汗,道。
“我在娘家为闺女时,曾跟村里的一个老匠人学得,不过现在许久没干过了,好像有些手生了。”柳荃解释说。
“……”
咳咳,阉鸡有什么好看的。
我闪!
于是,又去了周氏那里。
相比娘子的血腥,老娘就显得慈悲多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请来了几尊泥菩萨,居然连小型佛龛都摆设好了。
细看。
还真全面!
有管人丁的送子观音,有管学业的文殊菩萨,还有五路财神赵公明。
呵,有佛有道,非常齐全,莫非这是有哪位神棍指点过?
周氏却说,请佛不能只请一尊佛,要知道,只有云彩多了,才有可能碰上会下雨的那一块。
哦?信仰上还有概率一说?
……
小彤在玩耍了几天之后,新鲜劲也慢慢过去了,然后开始腻歪着齐誉教她画画。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了。
可是,为什么要学画画呢?
小萝卜头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因为画画可以赚钱,奶奶说了,家里一切都是靠爹爹画画挣回来的。
为了钱?
嗯,这个想法很有建设性!
才这么小,就居然知道钱是好东西了,谁教她的?
眼睛里不能只看到钱,思想更不能这么扭曲。
齐誉循循善诱道:“画画可是有着大学问的,看起来只是用颜色涂抹一番,实际上却需要文字的基础。这么说吧,一幅画要画得好看,不仅看上去形象,还要表达出一种所谓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就需要文化积累才行。所以,你想学画画,却要先从文字方面开始学起。”
小彤似乎明白了一些:“爹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让我多学些学问,然后再学画画?”
“闺女真是聪明,简直一说就透!”
看着可人的女儿,齐誉盘算了起来:过了这个年之后,小丫头可就虚岁八岁了,是时候给她找个启蒙老师了。
自己还要科考,亲自教授的时间不多,最好能寻个私塾,不能耽误了她。
在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女儿家学好女红就是贤惠,还读什么书?所以,像柳荃这样识字的女人并不多见。
这是大趋势,自己也改变不了。
但是,自己的女儿却要走出这一步。
第046章 生意难做
随着在府城的安家落户,齐誉也开始融入到新的环境中。
像书肆、文坊这些地方,自己要多转转、多看看。以后,这将会是自己常来常往的地方。
令齐誉失望的是,在府城逛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买卖书画的坊店。
为什么没有呢?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书生告诉他,以前还是有的,后来因为亏钱就关门了。
画画的买卖不好做?
按照原来的想法,府学就读的同时,可在平日里作些彩绘画换些银子,现在来看,却是没有销路呀!
难不成要摆地摊?
那样可就真成了落魄秀才了。
算了,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以后再说。
是啊,府学就快要开学了,还有不少事情待办呢!
先做些了解,这所母校校风如何。
由于近几年来,府学培育出了不少好学子,也因此有了永川府第一书苑的美誉。
就位置上来说,书苑坐落于府城的南部,距离齐誉的新家约有三里路的样子,往来都很方便。
来府学就读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以及富家学子,而且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如果以县作为界定的话,他们都属于游学的人。
就异地求学这种事来说,齐誉绝对算得上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游子。在前世时,除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外,高中和大学都是在异地就读。
人生又要重演了?
入学前,还有几道手续要办。
首先就是先去府衙的礼房处报道,在核实了自己身份之后,就可以拿到证明文书,然后再以这个文书到府学去创建学籍。
齐誉是记录在案的新科廪生,还是很受重视的,所以在走流程时并没有受到难为。
这并不是说官吏们的觉悟有多高,而是因为廪生的未来,关乎到他们的切身的利益。
怎么说呢,就地方官的政绩而言,主要有三大重点,分别是:税收、治安、文教。
其中,文教就是看官员的辖区内出了多少举人。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项,这直接关乎到官员自身的吏考。
然而,在进阶举人的秀才大军之中,廪生是绝对的主力,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了。
学苑的管理还算开明灵活,在办好所有手续之后,还发放了一块木制的‘铭牌’,以此用来证明学子的身份。
哦?这是学生证的雏形?
更令齐誉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还领到了两身‘校服’!
大方?
并不是!
府学要求,在书苑内,学员不得穿戴自己的个人衣衫,必须统一着装。此外,还一律不准带下人以及伴读书童。
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消除一些富家子弟的优越感。
想想也是,个个都穿金戴银,奴从扎推,这还有读书人的样子吗?
总之一句话,府学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大腕二腕。
齐誉觉得,这个规定确实很‘奈斯’,寒门子弟读书本就艰难,若在这里还是低人一等,岂不令天下的读书人心寒?
这是比学问的地方。
还别说,校服的款式挺不错的,潮!面料方面,似乎比自己最贵的那一件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好衣衫。
关键是,这不花钱呀!
诸事办妥帖了,剩下的就是等着开学了,算算时间,还有五天。
随便溜了两圈,齐誉就赶回家去了。
才进门,就见母亲和娘子头挨着头,讨论着什么,近身一听却不由得怔住了。
她俩正商量着一件‘大事’,或者说是规划。
婆媳俩一致认为,家里现在缺乏进项,属于坐吃山空,所以要设法寻个赚钱的法子才行。
这……
齐誉犯难了,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写字画画之外,还会做什么呢?
况且,自己还要在府学读书呢!即使能做什么,也没那个时间呀。
柳荃现在是累身子,除了操劳一些日常琐事之外,其他也干不了什么。
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母亲一个闲人了。
万能的周氏笑了:“我会得东西可多了,样样都能赚钱,比如:做包子、做馒头……”
包子馒头?
柳荃点点头:“要不,咱们就试试吧,说不准真能赚些。”
这个属于是小本生意,即使赚不到钱,也不会亏到那里去,试试就试试吧。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真正试过了这才知道,原来做包子这种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首先是和面,然后就是发酵,最后还有一个辛苦的力气活——揉面!
娘子怀着身孕,不能下手干;老娘岁数大了,揉两下就感觉搓不动了。
“我来!”
……齐大郎不得不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面对那牛头大小的巨型面团,齐誉心里有点发怵。但是,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坚持了下来。
还别说,真有一些诀窍,如果把这面团当成是殷俊那厮,使劲蹂躏使劲磋磨,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累了……
生火,加水,烧旺。
灶台下烈火熊熊,大锅上蒸汽腾腾。
熟了。
包子才刚出锅,齐誉就禁不住食指大动了。
这并不是说包子有多好吃,而是之前那一波体力活消耗实在太大,没个七八个大包子哪里补得回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来卖包子嘛……
“刚出笼的大肉包子,不甜不要钱嘞!”
“相公,咱不是卖糖葫芦,哪来的甜不甜?”
“……”
现在已经入冬,包子凉得很快,一凉也就没人要了。
算了算,卖出去的包子还没齐大郎吃的多。
生意难做呀,连卖包子都这么难……
看来自己真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材料,后面还是安心读书好了。
正要收摊,忽然听到一个汉子喊道:“小二,给我来二十个大包子。”
嘶!大客户!
齐誉笑脸一抬,却又呆住了:“戚景?”
“咦?少丞兄?你怎么卖起包子来了?”戚景跳下了马车,一脸惊喜。
“生活所迫,没办法呀,先不说这些了,请到舍内用茶。”齐誉指一指,道。
“这是你家?”
“正是寒舍。”
戚景愣住了,这寒舍可是一点都不寒呀!
坐拥这么一处豪宅,怎么还要卖什么包子?
即使卖包子,你也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啊,蹲在自己的家门口干嘛?
齐誉收了摊,二人就进了门。
柳荃得知是相公的同窗来了,连忙泡茶招呼着。
“少丞,你先给我弄点包子吃,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好!”
包子就着茶,戚景是一口一个,咽得很顺当,颇有一种气吞天下的肚量。
直到箩筐里的包子见底时,戚景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了,也就聊起了正事。
也不等齐誉发问,戚景就先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齐誉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不料,戚景居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好吧,柳荃一笑,很识趣地忙别的去了。
又停了停,戚景才道:“不瞒少丞说,我是逃婚出来的!”
“呵呵。”齐誉一听就乐了,“逃婚?莫非你那女的长得模样不济?”
戚景道:“我没见过,也不知道那女子长得好不好看。”顿了顿,又道:“主要是女方那边有意招我入赘。你想,我戚某人英姿勃发,怎么可能去做倒插门呢?”
齐誉也很认可地点点头,说:“若换做是我,也不乐意。不过,这事你不同意也就是了,何必躲来躲去的呢?”
戚景苦着脸道:“我不同意不管用呀,我爹可以代我做主呀!唉,他老人家是看上了女方那边的势力,所以才想着把我贴上去。我家里兄弟多,丢一个出去也没什么,而我呢,就成了被牺牲色相的那一个了。”
就你还有色相可言?
那得是多么饥渴的女人?
想想就觉得吓人呀!
“你既是要跑,为何不跑远一些?”齐誉又道。
“少丞兄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是想进入府学修习学业,并以此为由拖住这门婚事。呵呵,如果以后我中了举人,我爹还用得着去贪图女方那边的权势吗?或者,他老人家对这事采取了默许态度。”戚景说出了计划。
这也有道理,就是有点不太靠谱,举人哪有那么容易考中?
戚景虽不是廪生,免不了束脩,但他的家底殷实,读至肄业,家里没有压力。
他这哪里是逃婚,分明就是躲婚嘛。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后面岂不成了同窗?
又聊了几句,戚景就起身告辞了。
他还要到礼房报道,所以没有时间久留。
临行前,他还特地的取出来了一百文零钱,说是包子钱。
齐誉却是很大方摆摆手,笑道:“戚兄不必客气!想当初,你请我吃饭足足一桌子硬菜,吃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也正想找机会礼尚往来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的包子就算是我的回请吧。”
戚景的嘴角抽了抽,又把一百文钱收了回来:“我说,你这包子应该多放点肉才是……”
傻了吧,肉多了怎么省本钱?
齐誉望着戚景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看来,又要和他再续前缘了。
……
晚上时,柳荃算了算账,卖包子不仅没赚钱,还亏进去了三百多文。
一家人是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产生了共鸣:别干了。
于是,包子的事就此翻过去了,也没人再提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
刚吃过早饭,就听到大门被扣响了。
这是有人来访了。
齐誉开了门,一叹:这人不认识啊!
却见,门外站着一个魁梧高大汉子,他剑眉入鬓,神色凛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在下齐誉,不知阁下所来何事?”
“鄙人姓黄,现在是奉主人之名,特来送上邀贴。”
接过那帖子一看,却见是一个名叫李良吉的人所写,内容是,约自己明天上午于临江酒楼一叙。
这人是谁?
正想去问,一看之下,却不见了那黄姓人的踪影。
消失了?
真是个怪人!
第047章 临江赴约
齐誉决定先去拜访孟岚山,并顺便带上这张莫名其妙的请帖,或许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况且,现下已经在府城安了家,诸事也都安排妥当了,是时候过去给先生请安了。
很巧。
孟府的门房说,先生今天刚好在家。
进了大院,却见院子里的桃树已经翩跹落叶,寒风轻轻吹过,显得有些萧条。
“坐吧。”
“谢先生。”
文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
侍女奉了茶,然后就很有规矩的退下去了。
齐誉先说起了近况,包含自己在府学就读以及置业的事,都大略叙述了一遍,至于家族里的那些破事以及安家的起因,却没有去提。
孟岚山对于他的购置并没有太多吃惊,反而赞了几句,之后便说起了府学的历史,以及叮嘱他该注意的一些规矩等等。
齐誉安静地听着,一一都记在了心里。
而后,就聊起了学问,孟岚山也分享了自己的读书心得,以及做笔记的技巧等等。
时不时的,先生还即兴作诗,诵了几句。
齐誉听得暗生波澜,先生的学识实在是太广博了,在他面前,就感觉自己是个才刚刚启蒙的孩童。
犹记得,他可是先高中了进士,后因仕途不满才改进的太医院,自身的学识上自然没得说。
“先生睿智博学,海纳百川,可为何非要弃政从医呢?”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好久,齐誉终于问出来了。
孟岚山却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笑道:“我时运不济,即使从政也是虚度一生,反不如悬壶济世,做些有意义的事。范文正尝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古贤尚且如此,何况我呢?”
“学生受教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袭来了一阵寒风,让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天凉了!
孟岚山看了看天,叹说:“要风云突变了啊!”
怎么神叨起来了?
齐誉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突变的迹象。
“少丞,最近一段时间内,如果没有急事,你尽量不要外出,或在府学读书,或在家里安居。记下了吗?”孟岚山晃过神来,提醒了一句。
“这是为何?”齐誉不解道。
“休问,记住就好。”
“是!少丞记下了。”齐誉听得懵懂,但也没有再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何人?”
“他叫李良吉。”
孟岚山微微一惊,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并不认识他,先生请看!”
说罢,齐誉便取出了那封邀帖,然后又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他怎么来永川府了?莫非是……”
听得出来,先生是认识他的。
似乎,那位李公子身份不凡,要不然先生也不会这样的神情了。
“先生,他到底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很不简单就行了。”旋即,孟岚山恢复了常态,又道:“我能告诉你的不多,有传言说,这位李公子是个纨绔,他有两大嗜好,一是酷爱斗蟋蟀取乐,二是沉迷于丹青之道。他来寻你,估计十有八九是关于绘画的事,所以,你但去无妨。”
齐誉一听就乐了:“之前,我见他那下人气度不凡,还以为是个上士,没想到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孟岚山摆摆手,笑道:“你说错了,此人虽然喜欢玩乐,但他对丹青的造诣确实不凡,绝不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
原来如此。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去会一会他吧。
孟岚山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吧,等你见到他时,替我问上几句文献经典,且看他如何回答。”
“哦?什么经典,还请先生告知。”
“你记好了: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以上这几句是《促织经》里的一段话,你就问他是怎么理解的就行了,然后再回来告诉我。”孟岚山道。
促织,即蟋蟀。
这几句的大意是,蟋蟀的选才和用才都是很有讲究的,万不可轻率待之。
齐誉默诵了几遍,就记了下来。
而后,便告辞离开了。
次日一早,齐誉便带上邀贴前去赴约。
今天天气很好,就是风有点大,感觉有点冷。
临江酒楼,顾名思义,傍水临江而建,是府城里消费最高的壕区之一。
冬日的寒风轻轻袭过,拂起了江面上的潋滟波光,金灿灿地层层荡漾开来,处在这高地极目远眺,满江烟波浩渺尽收眼底,颇有胸襟开阔的感觉。
“风萧萧兮江水寒!”
刚登上酒楼,齐誉就发出了一声感慨。
“呵呵,齐公子好兴致!”
说话的乃是一位年轻公子,他模样隽秀,目若朗星,眉宇间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但是,瞬间过后,这一缕英气又倏然地消释掉了,变成了一副亲和近人的模样。
齐誉怔了怔,忙拱拱手,笑道:“莫非阁下就是李公子?”
“正是不才,请坐!”
此人就是李良吉。
齐誉扫了一眼,发现这偌大的厅内只有三个人,除了自己和这位李公子之外,就剩下那个在一旁候着并默不作声的黄姓男子了。
两人谦让了一番,左右而坐,齐誉则是主动地坐在了下首处。
“李公子邀在下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李良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听闻齐公子身怀彩绘画的技巧,不知是否属实。”
果然!
之前猜得没错!
“略懂一二而已,公子邀我,不知是受了何人的引荐?”齐誉先答后问,道。
“庾海!”李良吉也不搪塞,直接回道。
嗯?
这话就值得品一品了。
怎么说,庾海也是个朝廷命官,堂堂的一方知县,他怎能直呼其名么?
莫非,他的地位比庾海还高?所以才俯视的姿态?
“哦,原来是庾大人呀。”齐誉忙跟了一句。
“之前时,庾海曾放出风声,说蓝山县有彩绘画的采拍会,但我得到的消息比较晚,来到时画作已经售罄。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庾海对我说,如需彩绘画,可寻你绘制。”李良吉解释说。
看来这位公子哥还真是个人物,连庾海都不得不给面子。
“公子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齐誉还有疑问。
“这还不简单,到府衙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嗯?
居然连府衙都要给他面子?
他到底是谁?
但是,好奇心害死猫,还是不问的好。
齐誉躬了躬身,又加了些恭敬,道:“莫非,公子的寻我的目的是作画?”
“不错!”
“那,公子想要我画些什么呢?”
李良吉淡淡一笑:“画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限制,我只是想看一下彩绘画和传统丹青相比,有什么不同?仅此而已。”
这……纯粹是学术方面的研究?
不过,还是问清楚一些吧。
于是又道:“还请李公子明言告知,要不然齐某无从下笔。”
“也好,那你就画一幅蟋蟀图吧。”李良吉不假思索道。
蟋蟀……
虽然早就知道他有此好,但还是有些意外。
提到蟋蟀,自然就想到了孟岚山的委托,于是道:“蟋蟀……呵呵,莫非公子很喜欢研究此虫?”
李良吉笑道:“算是吧。”
齐誉急忙端出讨教的姿态,拱拱笑道:“刚好,我最近在读《促织经》,对其中的几句道理不太明白,想请教公子做出释义。”
“哦?《促织经》?这可是一部非常冷僻的书典。”李良吉先是一怔,继而又点点头:“你说吧!”
“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请问公子,您对这几句是怎么理解的?”齐誉背诵了出来。
李良吉不假思索,旋即做出了解释:“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在选虫和用虫方面,都是很有技巧和讲究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什么亮点,不用他解释,自己都能理解得到。
正感失望,却听他又道:“其实,这几句的下面还有一句,那一句才是道理的重点。”
齐誉一怔,感觉自己好像是掉坑里了,莫非,孟岚山想知道的,就是看他答不答这句?
“还请李公子赐教。”
“下句就是:‘然赌赛有千般之变化,调理有万种之功夫’。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赌局,不仅暗含着风险,还可能瞬息万变,但是,可以通过调理蓄力和精心准备应对之,这就好比处世之道……”李良吉说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住了口。
齐誉装作没有听懂,只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便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
远远看去,这两位年轻公子就像是同窗好友一样,在这高楼上探究着学问。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齐誉就起身告辞了。
“慢!”李良吉突然眼睛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公子答应为我作画,却为何不索画资?”
对呀,我怎么把事给忘了呢?
为了不伤面子,齐誉貌似豪爽地一笑,道:“区区画资何足挂齿,今日有缘与足下相识,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第048章 两棵药草
不贪钱?
看着一脸正气,视金钱如粪土般的齐誉,李良吉露出了几丝钦佩的神色。
同时一些耳闻浮上心头。
有传言说,此人颇有胸怀,赈灾时他无偿赠画却分文不取,看来还真有些家国情怀。
李良吉看着眼前这个知根知底的穷家子,好感顿生。
“齐公子高风亮节,索取有度,不错,不错!”
“呃……”
齐誉嘴角一抽,不要钱就是高风亮节了?
我只是忘了而已……
李良吉哈哈一笑:“我出来地匆忙,身上没带银子,还真没这些给你……”
话没说完,齐誉就感觉无味了。
正感失望之际,却见他突然丢过来一个小布袋,并道:“这几个小玩意儿,就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什么小玩意儿,这是在打发我吗?
但是,当扯开布袋的一角时,忽见一缕金灿灿的光芒射了出来。
这是……黄金?
再看这形状,似乎有些古怪。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叶子,目测数量,大约有十多片的样子。
金叶子,并不是叶子的形状,更似长方形结构,酒盅大小,两面点缀一些图案和文字。
这……
惊喜过后就是惊诧了,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出手居然就是黄金——黄金哪!
收吗?
李良吉见他的脸色就像是六月天的风云一样,阴晴不定,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
“齐公子不屑这些?”
“屑,非常屑!哦不,其实呢,我画画也并非全都为了银子,但是偶尔收些润笔,也是一种乐趣呀。”
话才说了一半,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把布袋收了起来。
齐誉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一点毛病,确实不是为了银子呀,是为了黄金嘛!
就这么成交了。
而后,两人便约好了交画日,并做了别。
离开前,齐誉还特地打量了那个黄姓男子一眼,这人似乎不拘言笑,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确实是个怪人。
回来的路上,心里居然像十五个吊桶打水 一样——七上八下。
高兴的?
当然不是!
而是突然来了这么一笔横财,心里头有些不踏实。
都说人不发横财不富,但横财真正来了,却又感觉害怕了。
真是奇怪!
先去问问先生,让他给解解惑,一来是回复他的委托,二来是问问这黄金拿得是否安然。
再说孟岚山,他就像猜到齐誉一定会来一样,早在院子里备下了点心,耐心等候。
“少丞来了呀,坐!”
“谢先生。”
……
齐誉整理了一下思路,详详细细地把和李良吉会面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又拿出了那袋黄金,有些担忧的样子。
不料,先生对黄金却是视而不见,只是说安心收下就是,其他没在多谈。
呃?怎么就自己一人看中钱?
明显是思维不在一个维度上呀!
“对于《促织经》,他真是这样回答的?”
“是!”齐誉点点头,又道:“这个李公子似乎真有些才华,不太像是嗜赌的纨绔。”
“呵呵,或许他就是故意的让人以为他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吧,”孟岚山感慨着,然后又自语般的道:“他来永川府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幅字画?”
这种话题齐誉插不上言,也只能是静静听着了。
又过一会儿,孟岚山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让何顺取来一本药书,并从中撕下来两页图绘,然后对齐誉道:“这样,你在给他画蟋蟀图时,也顺便把这图上的两株药草画上去。”
“好!”齐誉看了看,却不认识,又道:“先生,这是什么草?”
“你休问!只管画上去。”
好吧。
呃,自己这算是被利用了吗?
也罢,就算是被利用,就当做还了先生的恩情。
离开孟府之后,齐誉又转去了钱庄,自己要先了解一下,这黄金和白银之间又是怎么兑换的。
这么说吧。
黄金虽然属于是一种货币,但却不是常态的流通币。换句话说,只有在大宗的商品交易时才会用到黄金。也就是说,自己要想当钱使,就要换成白银。
了解后齐誉发现,黄金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高值。
就购买力而言,黄金大约是白银的三十倍左右,而且汇兑上还略有浮动,并不固定。
就手里的这十几片金叶子来说,大约折合到白银五百多两,也算得上是一笔偌大的财富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
不过,在有了摸银子的经历之后,虽然再没有欣喜若狂感,但白日梦还是做了一些。
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吃香的,喝辣的,睡美的……
打住!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
心情好就要买点东西,要不然怎能体现出钱的价值呢?
好久没吃没阉过的公鸡了,买!
也好久没有尝尝鲈鱼的滋味了,买!
采买的同时,齐誉还无意间听到了两件诡异的传闻。
之所以说其诡异,是因为不知原因。
第一件,永川府的铁匠们就像商量好的一样,短时间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有人说,这些匠人由于生存艰难,改去了其他地方讨生活。也有人说,由于最近铁价的上涨,买卖难做,铁匠们都改行了。
齐誉觉得,这两种解释都不靠谱。要知道,铁匠属于是手艺人,他们要在衙门的户房备匠籍的,无论是搬迁还是改行,都必须到衙门里知会一声,怎么可能无端消失了呢?
第二件属于是市井传闻,说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马皮居然被抢购一空了。
齐誉也觉得这事古怪,那马革硬邦邦的,做皮衣很不舒服,能干什么用?还抢购?
蓦地……
一个冷嗖嗖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抛开了这些杂念,齐誉怀着满载而归的好心情回到了家里。
然后,又亲手关上了大门,并插上了闩。
回到正房里,齐誉就赶紧把家人叫了过来了,憋了片刻后,他才哈哈地笑出声来。
周氏一惊:“我的儿啊,你不会是又疯了吧?”
柳荃也惊道:“有点像啊!”
??
齐誉的笑容立即龟裂了……
难道自己一高兴就是那种德行?
算了,直奔主题!
“请看!”
“这是什么~~~”
啊!竟然是……黄金!
除了小彤之外,婆媳俩都被震惊到了。
良久后,周氏才梦呓般地说道:“原来金子是这个样子的呀!”
柳荃也是一脸茫然,心里泛起了各种猜测,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是啊,普通百姓家基本上都是和铜钱打交道,连银子都很少见,更何况是黄金呢?
很罕见!
对于这笔钱,齐誉只称是卖画所得,其他的并没有多讲。
这里头的道道多,目前自己还没弄清楚,还是不说的好。
开心就行了。
似乎,老百姓在遇到高兴的事只有一种表现形式,那就是吃!
而且还是很丰盛的吃,使劲吃!
于是,周氏很开心地把儿子买来的食材料理了。
……
府学快要开学了,要画画得赶紧才是。
钱都预收了,又岂能没有觉悟呢?
连夜赶工。
绘制蟋蟀图并不算难,尤其是像原主这种在乡下长大的人,对这种昆虫是很有印象的。
其间,也把孟岚山嘱托的那两棵药草一并画上去了。
这幅画从整体布局上来看还算不错,两棵植物之下,两只蛐蛐相斗正酣。此画有虫有草,看起来很顺眼。
次日,齐誉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去交画了。
李良吉很满意他的效率,实在是太迅速了!
有钱能使磨推鬼,当然要快!
齐誉看着微笑的李公子,本以为他会赞赏,不料等来的却是数落。
“就这幅画来说,匠气有余但灵性不足,仔细看得话,少了一种神韵感,看来你距离大家的境界,还欠了火候。”李良吉一语点破要害,很客观地评判道。
齐誉不仅没有气恼,反而心里微微一惊。
这话确实不错,自己本就不是专业的画家,虽然基本功算得上扎实,但距离大成还相差甚远。
彩绘画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占了一个开创先河的噱头,若论真本事,自己还远远达不到大家的标准。
而这个李良吉,他能够一眼点出不足,绝对是个深晓丹青三昧的人。
于是,齐誉很诚恳地回道:“彩绘一道博大精深,齐某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今日献丑,倒让公子见笑了。”
李良吉点头一笑,然后又指着图中的那两棵植物道:“这两株是什么草?我却是不识得。”
汗,我也同样不认识呀!
怎么答?
有了,不就死药草嘛!
换个说法也就是了!
于是,齐誉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道:“关于这个,公子可以去问下郎中,自然就晓得其中的意思了。”
“你是说,这是药草?”
“呃……”
不好装呀!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告辞为妙!
……
望着齐誉离去的背景,李良吉自言自语道:“此人面对钱财有自己的原则,有些好气节。但是,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奸佞之气。这种人啊,可以使用,但不能重用!”
而后,他又对着黄姓男子吩咐道:“你带上这幅画,去找附近的郎中问问,这画中的药草到底是什么?”
“是!”
……
开学在即,齐誉要着手做些准备了。
按照规定,在府学就读是不允许外宿的,所以不能天天回家。当然,若有急事也是可以请假的。
柳荃扯了几尺布,连夜给相公缝制了一个书袋子,为了增些雅气,还特地绣了‘望夫成龙’四个红字。
娘子真是好针线呀,这书包缝得,一个字:漂亮!
柳荃还嘱咐他说:“入了府学,一定要遵从里面的管制,和同窗之间也要打好关系,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你以后的人脉。”
周氏也道:“我四下打听过了,都说那学苑的伙食很差,你若是馋了,就请假回来,娘给你做一顿一品状元鸡吃。”
小彤却拍手笑道:“爹爹,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面对家人,齐誉的心里一阵儿温暖……
第049章 与他对窗
次日一早,齐誉就穿着新校服,背起了新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因为大多数学子都已提前入住,所以,路上和自己这样的小二郎并不多。
进入府学大门时,是要核对身份的,齐誉掏出木牌,很顺利的过关了。
刚进书苑,就听有教谕说,等会儿还有一些礼仪要走,所以学员们不可乱跑,要按时参加。
齐誉按照手里的牌号,找到了对应的宿舍,安放好了行李之后,就来到了书苑的道场,也就是集合地点。
是什么礼仪呢?
咳咳,居然是参加所谓的入学礼。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开学的第一天不都是如此吗?
欢声如雷?
必须的,即使做做样子,也要装出一副关注状。
在一阵喜庆的鞭炮声中,现任的同知大人某某某作为特邀贵宾来此,他端着一副威严的长者之风走上了主讲台。
他,先是来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然后又念了一篇冗长而枯燥的勉励文章,最后,才在众学员们的躬身受教的目光的注视下,踩着有节奏的步点走下台去了。
摇头晃脑?
但也要热烈欢送!
接下来还有下一位……
院监大人接过了接力棒,他先是一声清嗓般的干咳,然后就拉起一张铁面无私的脸,详细地讲解起了规章制度,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云云。
接下来还有礼房的经承,各个教授,训导,他们依次按照大小顺序登台亮相,当着领导的面好好表现一番。
全程不知所云!
这一套礼仪走下来,耗时差不多两个时辰,疲劳啊!
尤其是早晨喝多了水的那些人,心里头就更加的叫苦了:老天爷啊!怎么还没完呀?
一些个年龄大的老秀才,现在都已经站得双腿麻木,眼冒金星……
找地坐下?
这成何体统?
读书人讲究的是站有站相,怎么可以慵懒地蹲在地上呢?
不过,齐誉没那么死板,还是自己先轻省了再说。于是,他就猫着腰挪腾到了某旮旯处,然后找了一块大石头倚住。
舒坦~~
……
“好了,今天这个简短的入学礼就到此结束了,大家散了吧……”
话音甫落,喧哗之声就霎时响起了。
再看,众学员无不捂着小腹,争先恐后地朝着某处狂奔,随后就传来了水管爆裂般的哗啦啦声!
脚踏黄河两岸,手持重要文件!
斯文在这时候是不顶用的。
多一分等待就代表着多一分憋屈。
齐誉捂着鼻子,从泛滥成灾的茅房里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就听到伙房里的摇铃响了。
中午饭的时间到了?
……
饭堂里,老少学子们早已排起了大长龙。
从卫生方面来看,饭堂总体上还算清洁,可就是饭食差了点,不是清水煮白菜,就是凉拌大萝卜,这两道菜的油水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一只苍蝇肚子里的油多。
不好吃也不太方便提意见,有知情人透露了,这大厨子可是院监大人的连襟。
再者,人家大厨子也说了,想吃好的?当然可以!去书院对面的小酒肆不就解决了吗?
那到底要不要吃?
当然要吃!而且还要多吃!
齐誉淡定自若地扒着饭,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免费的饭能够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想当初,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碗里的粥都没有几颗米粒,现在能吃上免费的干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富贵不忘稼穑!
在这些个富家子弟中,能有几个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才吃过饭,戚景就打听着寻过来了。
“少丞呀,这饭菜,呵呵,还没有你家的包子好吃。”
“嗯?你不说那包子的肉少吗?”
……
两人碰了个头,算是见了个面,然后就做了分别,各自返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去了。
入学的第一天事情不多,主要是领导们出来亮亮相,公开地认识一下,教谕们也不授课。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领导的酌情以待了。
你想,像木头桩子似的站了一大上午,不休息谁受得了?
府学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有些人呵呵了,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今科的综合待遇比往年要好的多了。
就拿宿舍来说吧。
相比往年,今科的学员已经算是少的了,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
也正因为此,宿舍才空出了大半之多。
所以,你们现在才能一个人住到一间房。
噢……
是单间级的待遇呀!
真不错,这可比自己读大学那会儿要高档多了。
细看,这宿舍是宽敞的单房式结构,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出,门侧还有一个采光用的大窗户,除了没有茅厕之外,其他的都还算不错。
先铺好床休息,其他事还是等满血复活了再说。
刚躺下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却见,对面宿舍的窗户里突然探出来一个人头。
~~居然是他!
晦气!
怎么和他住上对门了?
这……也太近乎了吧!
是呀,在这两个宿舍的中间,只有一条不足一丈宽的过道。现在是门对门,窗对窗,人脸对人脸。
嗟呼!
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这时,殷俊也看到了齐誉,他先是一愣,而后就笼上了阴云。
“村夫,你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你大爷的!……哦,怎么忘记了,你大爷可是我呀!”
砰!
殷俊哼了一声,把窗户重重一甩,关上了!
小样!
谁还愿意看你那小白脸不成?
砰!
我也关窗!
身体累了,先睡上一觉再说。
……
此时的殷俊却毫无睡意,他正拖着麻木的双腿,去找同窗换宿舍去了。
可是他连问了几人,却无一人愿意和他更换的。
没办法,他只得掏出了一些小意思……
别说,居然还真有一个贪小便宜的书生同意了。
不料此时,院监大人恰巧巡视过来了,刚好逮个正着。
他在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直接就对殷俊吼出了训斥:“同窗之间要和睦相处,你呢?不是说这个人不好,就是那个人不行,心胸如此狭隘,还读什么圣贤书!哼!我记住你了,以后妮再敢更换宿舍,我就找你算账!记住了吗?”
“学生记下了……”
于是,殷俊又耷拉着苦瓜脸,默默返回了宿舍。
次日时,府学就开始正式授课了,而先生们也都露面打了个招呼。
齐誉这才知道,这里的授教先生也是各有分工的,各自担任着最为擅长的方面;如:四书五经、杂文策论,历史法令,六艺杂学,等。
相比乡下的那些全科先生,这种师资力量就高出太多了,况且,这些教谕还都是资历深厚的老举人。
不去县学是对的。
就像娘子说得那样,明明有白面馍馍吃,为什么偏要去啃冷窝头呢?
之后的几天,齐誉就如同是一只饥渴的小秧苗,贪婪地吸吮着各种的知识的甘露,尤其是藏书房里的各类经典,更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书,是好东西。
在穷苦人家里,能有个两三本藏书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还都作为传家宝留给被下一代,如今徜徉在这书籍的海洋里,怎不欣喜呢?
这里的书,全都是清一色的雕版印刷,阅读起来也顺畅,免费阅读,如果读不完的话,还可以借回去读。
在府城这种地方,估计连个抄书的活都找不到,因为书不缺呀!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么好的条件,也只能更加勤奋了,齐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就是与书为伴。
……
其实,对面的人在干什么,殷俊也都看在了眼里。
难怪他能在院试中压过自己,原来是付出了比自己还要多的努力呀!
我也读!
殷俊一边读书,还一边在暗中观察着他的阅读习惯。
咦~~~
这厮很喜欢把已读过的书放在左手边,而右手边则是未读的书。
嗯……
然而到了第二天时,却发现他右手边的书少了许多,而左手边的却高出了不少。
他……居然读得这么快?
一目十行?
殷俊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想起他那句‘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就禁不住默默地捧起了书本。
对于殷俊的这些小动作,其实齐誉早就看在了眼里。
怎么搞?
配合他一下?
于是,就悄悄地把右侧的书往左侧放了一大摞……
要不,今天晚上不熄灯了?点着灯睡觉?
当然可以,我可是有廪米津贴的,灯油也不花钱。
次日一早。
齐誉精神抖擞地洗了把脸,抬头却见,殷俊哈欠连天并揉着黑眼圈走了出来。
“早啊!”
“呃……你是在问我吗?”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齐誉笑吟吟地离去了。
再说学堂内,今天的学习气氛有点特殊,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一个热议的话题。那就是,府城里的永川王出城礼佛去了。
之所以说这事特殊,主要是因为反常。
这个王爷很有意思,他虽然身在永川高卧,但府城里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说,若不是他今年在劝农桑时露过一次面,百姓们几乎都忘记了府城内还有一位王爷。
简而言之,就是毫无存在感。
不过,这种情况对于地方官来说,无疑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你想,在自家地盘上耸立着这么一座大山,睡觉都不踏实呀!
先说说这位王爷。
永川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子,去年时才被封了藩,藩地就赐在了永川府的府城。而后,他也顺利地就藩了。
关于这位王爷的秉性,据传还非常的善良,在今天蝗灾肆虐期间,他还低调地捐出了一些粮食。
但是,今天一早,他却高调地出城礼佛去了,并说是为永川府的百姓祈福。
这种八卦新闻,也就是一乐而已。
倏然,教谕先生来了,嗡嗡之声也戛然而止。
他戒尺一拍!
上课了!
第050章 休沐回家
这天是休沐日,府学放假。
对大多数生员而言,或留在书苑,或附近逛逛,都不会远离,也只有像齐誉这种才会回家。
呵!攒了一周的脏衣服,终于可以带回家去洗了。
不洗衣服并不是齐誉懒惰,而是另有原因。
由于府学今年因为没有按时淘井,取水方面出现了不足。后经研究决定,先要保证人的饮用水不缺,然后才是洗衣洗漱的问题。
水限时限量,每人不能多取,想洗衣服就得自己积攒了。
攒水要花钱买器皿,齐誉不舍得。
但殷俊有钱,不在乎,他采买了几个大桶,很费劲的才攒下了几桶水,最后时却发现自己不会洗衣。
是啊,那衣服是怎么洗的?
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对,不懂就问,通过请教,他还真找到了某种捷径。
殷俊很高兴,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专门买来了一把大棒槌,学着的农妇那样捶打磋磨着衣服。
梆!梆!……
齐誉被震得耳膜欲裂,暗骂:那衣服和你有仇吗?砸那么猛?
意外呀!
本以为只有那种大小姐,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没想到这厮也是如此。
四肢不勤,百无一用!……的白面首!
齐誉偷着乐,也不指点,只是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静观。
“我说,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错了,我是在看棒槌,并不是在看你。”
“嗯?你说谁是棒槌?”
“自己去想吧!我走了!~~小嘛小二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
齐誉背起书袋,哼着小曲悠悠然地回家去了。
也不知离家的这几天里,家里怎么样了?娘子纳眠如何?小彤有没有调皮?母亲的老寒腿有没有再犯?
才一进门,女儿像个肉 团子一样迎面扑了过来。
“爹爹~~”
“我的宝贝闺女~~”
齐誉嘿了一声,把女儿举在了半空中,然后突然松手,再一把接住。
呵呵,没想到这套老掉牙的游戏,居然每次玩起来都有新奇感。
父女俩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
“小心点,别吓着孩子!”柳荃嗔道。
“怎么会呢?咱闺女什么胆色你不知道?那可是连大火都不怕的人,还能怕这些个小游戏儿?”齐誉得意地一笑,又道:“咱娘呢?”
柳荃指着后院道:“娘知道你今天休沐,所以一大早就准备杀鸡。她说,书院里的油水少,你回到家里就要好好补补。”
小彤拍手笑道:“爹爹,今天你又有鸡头吃了。”
好吧~~
齐誉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中午饭很丰盛,除了周氏最拿手的一品状元鸡之外,还有鱼肉和丸子。
吃饭期间,齐誉大致讲述了一番在府学里的生活,当然,都是捡好的来说。
“阿瞒,你二舅让人捎口信过来了。”
“舅舅捎信?老家里有事吗?”
周氏笑道:“齐秋川和那个秃头的案子判了。”
齐誉眼睛一亮:“怎么判得?”
“都说恶人有恶报,现在看来,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在你爹还活着的时候呀……”
周氏突然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竟从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说起。
齐誉也不催促,也不点破,一直保持着微笑垂耳聆听。
等老娘把陈年老谷子都倒完了之后,才说起了关于案子的事。
从得到的消息上说,这件案子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因为在抓捕从犯上耗费了时间。之前,秃头男虽然落网,但他的党羽还在逍遥法外。据说后来,还是庾大人采用了一套诱捕的办法,才将他们抓捕归案的。
然后,公开审理。
齐秋川夫妇买通奸宄,指使纵火行凶,这属于是刑事案,他们俩作为主犯是要担刑责的。他的儿子们仗势欺人欺压良善,属于是从犯,同样也要惩罚。
而秃头男的案子可就复杂多了。
首先,他是拜帝教的余孽,属于通缉要犯。然后,他又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小彤的亲生父母,并且还拐卖了受害人的孩子,哪一条都是死罪!
至于殴打孙大财那点小事,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大堂上,庾大人秉公执法,不负众望,公正地宣判了。
秃头男,本名陈三,其手段残忍,罪大恶极,判凌迟处死!其他从犯,判斩监候。此判决立即上呈刑部,得到批复后就立即执行。
齐秋川恶贯满盈,判杖责一百发配至边陲之地。其妻鲍氏鞭笞五十,与夫同时流放。他家四子,罪恶相对较轻,各判徒刑一年半,以观后效。
从客观上来看,除了秃头男的凌迟处死过于残忍之外,其他判罚都还算是合乎法度。
不过,有些时候,量刑的轻重也是要考虑到民意的。
可以说,齐秋川走上这一步,很大一个原因是贪字作祟,而且还是那种无休止地贪婪。
人都有贪性,或贪钱财,或贪女色,也有贪权利的,可这些都要有个度,一旦过了的话,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想临渊抽身?
试问,有几人真能做到的?
此外周氏还说,二舅周大水近日准备过来一趟。
他捎信说,外甥置办了家业,他当舅舅的怎能不过来温锅呢?
其实,温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说到底他还是想过来看看。
亲情,有时候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有你认真体会时,才能发觉到它的温馨。
小彤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父亲了,一直腻歪着,不停地对齐誉问这问那。
在她的思维里,府学应该是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学府,至于什么国子监啦,翰林院啦,哪有爹爹的府学厉害?
齐誉听明白了,在女儿的眼里,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或许,小孩子都是这样想的吧!
自己有个厉害的爹?
嗯,嗯,但是要除了她娘之外!
为什么呢?
她亲眼见过,那个令她感到恐惧光头男居然被她娘一刀就放了血,这可比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些个英雄豪杰有范多了。
柳荃说,女儿女儿比想象中的还要开朗。
这才住进来十多天,她就跟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打得火热,还当起了孩子王。
女儿并没有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她居然还偷出去了一些包子,分给那些饿了的孩子吃。
柳荃对此假装没有看见,只在暗中瞧着。
齐誉认为,这很难得。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懂得感恩,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
而别人,才会愿意帮助你。
果然,说对了!
隔壁老王家的婆娘就跑过来了,她说,别看小彤的年龄小,但心地却很善良,她家的小鬼头老是吃白食,她一个大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然后很大方地许诺说,等柳荃临盆时,可以找她来做稳婆,而且不讨任何的喜钱。
……
天上繁星点点,夜深人静。
地上万家闩门,灯火阑珊。
有诗云: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
齐大郎现在就是这样的。
虽说柳荃现身怀六甲,但她还是很喜欢房里的温馨。齐誉更是轻抚着妻子的肚子,眯着眼睛徜徉在美好的未来里。
齐誉童心大起,禁不住说出了他和殷俊住对门的事,还很得意地提了提挑灯夜读的事。
“你是故意不熄灯的吧?”柳荃嗔了相公一眼,道。
“呵呵……呃,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呢!你是没见啊,那厮洗衣服的样子比在沙场上杀敌还有狠劲呢,那大棒槌抡得呼呼生风……”一边说着,齐誉还一边模仿起了动作。
柳荃一叹:“他家境好,估计是没干过这些粗活的”
“没干过?所以才要学嘛。”齐誉呵呵一笑,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问道:“娘子,我心里一直都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荃眼睛闪闪,笑道:“莫非又是关于殷俊的事?”
见被戳破了心思,齐誉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
“也罢,那你问吧?”
“嗯,我记得你曾说过,柳家欠着殷家一个人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柳家和殷家算不上是门当户对,你们的婚约当初又是怎么促成的呢?”
“你呀,还是抓着这事不放。”柳荃睨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记得,我是因为一件小事才去了他家,而当时,恰巧碰到了一个相面先生,他说我一生富贵,有诰命夫人的命。一旁的殷老爷一听这话,就动起了说媒的心思。”
诰命夫人?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柳荃以后的夫君会是五品以上的大官,这是典型的旺夫命啊!
殷老爷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妙义。重点是,他很信这个!
谁家娶了她,那命里不就……?
咳咳!
齐誉很满足地笑了,即使有这种好事,现在也是我齐大郎的了!
顿了顿,柳荃又道:“其实,殷俊的母亲老早就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当柳家提出退婚时,她想都不想就很答应了。同时,她还允诺在当时柳家族人的一件案子上帮一把,寓意就是做个了断。不过,这对于柳家来说,确实是份恩情。”
很明显,殷母的意思是,想用一份恩情来作为断亲的条件,之前的关系一笔勾销。
但是,柳荃却有些感恩,她记住了。
这也难怪在殷俊入狱时,她说了那句能帮衬则帮衬的话。
得知了这些之后,齐誉感觉更释然了。
娘子对事不对人,和那白面首确实没什么……心里头仅存的那一抹绿波,倏然被抚平了。
齐誉爽朗一笑:“其实,我这人还是很大度的。只不过,心里有点小小的好奇,对娘子却无半点地揣度之意。”
柳荃一笑,在他腋下扭了一把:“就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住我?”
好吧……
月落乌啼霜满天,而冬天,也确实是夜长梦多的时节。
夜半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喊打喊杀的。
齐誉猛然坐起身来,凝耳细听了一会:啊!这不是梦啊!
坏了,出大事了!
第051章 深夜异变
耳边,传来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再细了听:有呼叱声,有打斗声,嗒嗒地马蹄声,兵器的击打声,……
这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场严重的血腥突发事件,或者称之为是……暴乱!
至于意味着什么,就显而易见的。
柳荃心里一颤,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齐誉定了心神,一个骨碌地爬下床来,迅速穿好衣衫,然后对柳荃正色地说道:“娘子,你去叫醒母亲和小彤,然后和她们一起躲到后院的柴房里去,知道了吗?”刚欲走,他又回过头来叮咛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要跑出来,记住了!”
“不!太不放心了,我要跟着你!”柳荃一脸坚决道。
齐誉心里一颤,感觉酸酸的,但还是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道:“这事听我的,我才是一家之主!。”见柳荃仍不点头,只得又道:“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吧!”
“好吧……你等等!相公,你记着,无论是什么事,咱们能躲则躲。”
“我知道了!”
说罢,就齐誉很坚决地转身离去了,他不敢回头看,尤其是娘子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感觉心都要碎了。
对于未知,人都是莫名的恐惧。
尤其是面对不可预测的突发事件,更是发自骨子里的担忧。
房门处。
在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走出了门之后,又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却悄悄而出。
……
齐誉跑到了前院后,不由得望向了苍茫的夜空。
却见,北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绛红色,看样子是着火了。从距离上估算,大约是城北二十三里处。
而空气中,也飘来了一缕隐隐的血腥气息,让人感觉惊悚。
耳边,那嘈杂的声音也由远及近了。
齐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地乱跳着,冷汗湿透了棉衣。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怎么办?
还是先做点准备工作吧!
检查大门是否关好?
关好了!
检查门闩是否插牢?
插牢了!
然后,再加上几根粗木棍子斜斜撑住门扇,尽量加固。
做好了这些,齐誉才擦掉了手心的冷汗,又从厨房取出来一把菜刀,颤抖地握在手里。
这扇门就如同是一道自我安慰的阻隔线,在心理上是把危险挡在了外面。。
害怕是没用的,躲也躲不开。
即使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
身后就是一家老小,还有未出世的宝宝,此时此刻,自己必须站在这里。
大门外,时不时地奔过几匹铁马,踩得地面嗒嗒作响。
很幸运,他们没有停留,直接呼啸而过。
紧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
被无视了?
好幸福啊!
就在齐誉感到庆幸时,身前的大门忽然被人踹开了。一阵凉风,随之扑面而来。
后退。
回头却见,此时的大门外站着几个身穿‘血衣’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握着血渍未干的长刀。
带血的刀!
一股全身炸毛的感觉触电感倏然游遍了全身
脑子里也是嗡的一声!
天哪!
……
深呼吸!保持镇定!
“我说,各位壮士……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放心,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的,但请不要伤害我一家老小。”齐誉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呼吸,相求说道。
那几人似乎急红了眼,对齐誉的话置若罔闻。
“注意!他手里有菜刀!”
话音甫落,一个汉子上前几步,飞脚踢出。
不过,他的目标对刀不对人。
铛!
菜刀被踢落在地!
这……
齐誉愣住了:自己居然这么菜?
见这书生发懵,那‘得脚’的汉子得意起来,他干笑两声,张开五指就朝着齐誉抓了过来。
等着被抓吗?
我跑!
但是,才跑出去几步,却又被那追来的人速度反超,后者一个小跃就将他扑倒在地。
齐誉忍着疼痛,心里泛起了绝望。
就此壮烈了吗?
呜呼!
就在那汉子缓缓扬刀准备行凶时,忽见又一人突然闪了出来,她冷不丁地奋力一推,就把那汉子甩向了一边。
“相公!你没事吧!”
齐誉睁开眼睛,却见娘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先是劫后重生的一喜,然后却是发怒了。
“你个死婆娘,不在后院呆着,跑到这里干嘛?还不快跑呀!”
可是,已经晚了。
倒地的汉子很快就爬了起身,他恼怒地举起手里的长刀,对着柳荃作势要砍。
“不!”
齐誉睁圆了眼睛,心中骇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先是奋力地把那汉子的身体推偏,然后弯下身,将柳荃护在身下。
完了!
这次是真要死了!
全书这是要完了吗?
当然不会,此时,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了。
只见汉子突然‘啊’了一声,嘴角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借着火光,却见一个威武雄壮的身影站在了后面。
这体型太熟悉了……是戚景!
好兄弟呀,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再晚一步,我就要真正的长眠了。
戚景憨憨一笑,道:“少丞莫怕,有我在呢!”随后,他又指了指身后,道:“后面那几个也被我料理掉了,现在已经安全了。”
齐誉顺眼看去,果见那里横躺着几个人。
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
喜得是,自己逃过一劫。惊得是,戚景居然敢杀人?
不管怎么说,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压力和紧张骤然消失,却发觉全身都变瘫软了,就像是虚脱了一样。
戚景很善解人意地就搭了把手,伸出胳膊就把齐誉给竖了起来,并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
“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少丞客气了,对了,你还是先把嫂子扶回屋吧。”
是啊,娘子也受惊了。
低头去看时,却见柳荃脸色煞白,紧锁着眉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再细看,却见身下正有殷殷的鲜血渗出。
什么情况?
“娘子!你怎么了?……”
“我……似乎要生了!”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惊雷,把齐誉给震懵了!
分娩本属于的正常的事,可是,这孩子现在还不足月呀!
这是……早产!!
是了,一定是刚才的那一推,让娘子动了胎气!
该死的混蛋!
齐誉愤怒之下,抬起脚就对着地面上的尸体狠狠猛踹。
冷静!
这种发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相公……你先把我抱到床上去……然后把娘寻过来帮我……娘和小彤都躲在了后院的柴房里……”柳荃闭着眼睛,尽量地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戚景见事态严重,忙道:“少丞只管照顾好家室,不要为他事分心。你放心,我就在这大门处守着,一定尽我能力保你平安。等你安排妥当之后,我再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誉道了声谢后,急忙弯身抱起了娘子,用谨慎的小碎步走向了寝室。
安放好了柳荃,就去寻母亲和女儿了。
碰面后,齐誉长话短说,只说重点。
周氏本来是很恐惧的,但一听到媳妇已经见红时,倏然就丢弃了害怕,变得焦急起来。
对于生孩子这种事,齐誉是一点不懂,圣贤书上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现在的他,就是感觉空有一身力气,却是没地方用劲,
怎么办?
周氏毕竟是过来人了,她在冷静下来之后,就做出了吩咐:“阿瞒,你赶紧去厨屋里生火,尽量地多烧热水。还有就是赶紧去找个靠得住的稳婆,一定要把我这大孙子给拾好了。唉……老天爷啊,这孩子还不足月呢,你怎么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世呢!”
齐誉应着,一瞥间却不见了女儿的踪影,倏然一惊,道:“小彤呢?她去哪里了?”
咦?是啊,一转眼怎么没她人了?
周氏茫然地摇摇头,也说不上来。
这小鬼头也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还乱跑!
刚想去寻,却见小彤正拽着一个中年妇人跑到屋里来。
周氏认得这妇人,她就是隔壁老王家的婆娘丛氏,还是远近有名的好稳婆。
太好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呀!
稳婆有了,而且还是小彤找来的。
齐誉不由得一叹:这丫头实在是太激灵了,还不等大人安排,她就提前去做了。
……
生火,烧水!
齐誉将风箱拉到最快,不敢有丝毫松懈。
焦急,担心,害怕,各种情绪同时浮上心头,五味杂陈。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齐誉又想去帮些别的,不料却被挡在了门外,示意不要添乱。
也只得守在外面了。
刚开始时还算平静,可后来随着柳荃越来越痛苦,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丛氏突然匆忙地从房内跑了出来,苦脸道:“齐先生,还孩子是……站马生!……若是万不畅的话,是保大人呢?还是保孩子?”
站马生!
是一种异常胎位,是指在分娩时婴儿先出脚,风险极大!
这年头没有剖宫产,一旦遇到,对产妇而言就是九死一生。
“保大人!”齐誉咬了咬牙,坚决地说道。
“好!婆子我知道了。”
……
丛氏离去后,齐誉第一次走到母亲供奉的神佛之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长跪在地,虔诚地祈祷着。
此时,除了神仙之外,自己还能去求谁呢?
第052章 家里添丁
不知是齐誉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还是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稳婆以所谓的经验手法化险为夷,总之,柳荃这一趟鬼门关走得是有惊无险,最终……母子平安!
佛主!道爷!
你们真是太给力了!
齐誉跪在地上,又对着菩萨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是弄璋之喜!”丛氏一脸欢喜从里屋走出,嘴里道喜。
什么?
我……有儿子了?
齐誉高兴的眼泪纵横,似哭似笑,比原主发疯时还要怪异,让人看得瘆得慌。
之所以如此激动,主要是因为这孩子生得太难了。
难到九死一生!
“丛嫂,辛苦你了,这点彩头你先拿着,别嫌少,也别见外!”
一向省吃俭用的齐大郎,居然排出了十两银子!
而且,还不带半点的肉疼之色。
这一次,齐誉确实是发自于内心的感谢。
钱财虽好,要和自己家人的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稳婆虽然是小家的妇人,但却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确实配得上这笔酬报。
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丛氏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愕在了那里。
齐誉诚恳道:“今天之所以逢凶化吉,全是靠了您的尽心尽力。齐某聊表寸心,理所当然,您安心收下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丛氏的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收了起来。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那就要更加用心才是。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馈赠,就这些钱,雇个下人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在丛氏看来,齐誉的此举应该还隐晦表达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希望自己可以更好地照顾好齐娘子。要知道,人家可是读书人,求人的话不好意思明说,也只得做出暗示了。
但自己这么聪明,怎么能不懂呢?
丛氏笑了笑,立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先生,由于娘子是早产,所以……奶.水有些不足。”见齐誉仍是一脸茫然,只得再详细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孩子没吃的。”
啊?这怎么行呢,即使饿着大人,也不能饿着孩子呀!
况且,他还那么小!
齐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也烦乱起来。
丛氏又道:“这孩子本就不足月,能够活着生下来已经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如果再缺了奶.水的话,就有夭折的危险。”
齐誉长叹了一声,然后又对丛氏一礼,郑重道:“还请嫂子多多费心,帮忙想个法子。”
丛氏急忙侧身避过,陪笑道:“先生客气了,这事若是放在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去乡下去寻个乳娘也就是了。但现在的形势不好,又乱糟糟的,估计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是啊!
现在还没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寻到了乳娘,人家也不一定敢过来呀!
齐誉蹙眉一叹:“这可怎么办?”
“先生先别犯愁,老婆子倒是有一个方法,就怕您听了不乐意。”
“哦?”齐誉一怔,忙道:“嫂子但说无妨,只要能救犬子的性命,哪还有不乐意之说?”
丛氏听了这话,点点头才道:“不瞒先生说,我也是老来得子的人,在生下了那孩子之后同样遇到了奶.水不足,后来,孩他爹想出了一个办法,用家里哺乳的山羊奶来代替人奶,结果呢,那孩子还真愿意喝。呵呵,我儿子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不过,我家孩子乃是贱命人,吃畜生奶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可你家小公子不同呀,他可是富贵人,怎好去吃畜生奶呢?”
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别的不说,就说后世的奶粉吧,那些东西不都是用动物的奶为原材料做出来的吗?同样也属于是畜生奶啊?而且还养活了千万加的孩子,自家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吃呢?
还有就是,这种纯天然的奶吃得非常放心,绝对不含什么三聚氰胺。
齐誉开心一笑,点头道:“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非常赞同。丛嫂放心安排就是,事后我还另有他谢!”
听到谢字,丛氏的笑容就更亲切了,忙道:“那好,我家里就有现成的山羊,我这就去牵过来。”
“……”
万幸啊!
孩子有吃的了!
齐誉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多了一种体会,那就是,怎么感觉自己的满腹经纶都读给狗了?像遇到这种现实难题,居然还没有一个妇人的主意多。
孟岚山曾说,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学问,看来真是如此啊,活到老学到老!
化解了时下的困难,齐誉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刚才光顾着说话了,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事~~
对了!
戚景兄弟现在还在大门外站着呢。
呵呵,还是赶紧过去慰问一下吧。
“戚兄,你辛苦了!”
“还好,就是有点无聊。”
??
这台词不太搭呀……
嘘寒问暖了几句,齐誉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家添丁的事。
“什么?生了个带把的?”戚景哈哈大笑,随后连忙道喜。
“是啊!我齐家现在有后了!”齐誉也开心地笑了。
……
待欣喜劲过去之后,齐誉就问起了今天事件的缘由:“戚兄,府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唉,是拜帝教的人再次闹事了……”
是他们?这不对呀!
那些人不是都转去山东了吗?怎么又跑回永川府的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而后,戚景就说出了释疑。
真相令人意外。
原来,在永川府北部的某处深山中,居然隐藏着拜帝教的总坛。相比之前蓝山县的那一处,从规模上相比,不知道大出了多少倍。
省府的按察使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居然事先就得到了消息,并提前做好了相关的部署和对策,于是才有了今晚的清剿。
拜帝教这处据点非常隐蔽,至于他们为什么一直潜伏,不曾露面,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猜测,之前蓝山县的那一处分坛,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一招棋而已,而教内真正的力量却选择了潜伏。这样一名一暗,可以分散官府的注意力。
不过,还是有一些令人不解的疑问。
首先,葛裘在蓝山县闹事时,府城这边的教众为何不与接应,反而按兵不动呢?
还有就是,葛裘一行的逃亡路线,为何是去了山东?而不是来府城呢?
倏然间,齐誉有种感觉,葛裘很像是一枚棋子,他的一些举动,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吸引住朝廷的目光,或者说,以此来为永川府的总坛创造某种活动的契机。
不过,猜测毕竟是猜测,究竟真实情况如何,目前谁也不知道。
戚景还说,在今天下午时,同知大人就派人来府学里传了话,说是在城北二十里处,有拜帝教的人聚众谋反。而巡抚大人运筹帷幄,已经急调府军进行平叛了。他并叮咛学子们,切记不要出城,以防遭遇不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没曾想,溃败后的散匪没有转去山东方向,反而是沿着大路匆匆南逃,直奔府城的方向。
城门防范不及,居然真让一些游匪混进来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戚景感慨着说:“晚上,我专门躲在城门处看热闹,后来见事态失控,就有些担心起你来了。还好,总算是被我赶上了。”
“原来如此。”
之前还在为戚景杀人的事担心,现在来看是大可不必了,这些人属于是反贼,死了也就死了,官府怎么是不会深究的
此时,街上的游匪早已离去,似乎是继续南逃了。
又过了一会,追击的府军就赶过来了,他们全副武装,骑马奔驰而过。
“少丞,府城现在安全了!”
“……”
见风险已过,戚景也就告辞了。
齐誉没有挽留,家里现在乱糟糟的,不适合待客,等以后时机恰当了,再另行感谢不迟。
不多时,天色朦朦发亮。
晨风徐徐,新的一天开始了。
现在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盘查的衙役,他们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安抚着百姓。
为了消除百姓们的恐惧,官府第一时间张贴出了公告,介绍这次事件的一些原委。除此之外,还说了一下城内的时况。
总的来说,损失并不算大,只有几家大户人家被抢,有十多人的死伤。为了安全起见,府城四门关闭五天,百姓可在城内活动,不得出城。
怎么听着,我还成了大户了?
齐誉看了看自家大门,想着是否要改小一点……
衙役是一家一家的挨着盘查的,没多久就轮到了自己家。
正如所料的那样,衙役只是简单做了个笔录案底之后,就将院子里的尸体抬走了。至于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却是连问都没有问。
当然,这是故意的。
匪患猖獗,本就是官府的失职,百姓们敢于勇斗悍匪,即使不表彰也不能指责。所以,囫囵地写个死因也就行了。
衙役走后,齐誉就开始清洁着庭院,尤其是地面上的血渍,看起来很不舒服,必须得洗干净了。
周氏刚开始还感好奇,但了解到了之际情况之后,瞬间失去了兴趣。
操心这些事干嘛?这哪有孙子的事重要?
而后,周氏扎进了厨屋里,同时连开了两个灶台,一个煎煮着益母草水,另一个熬着带饴糖的小米粥。
这些都是坐月子的所需,她老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现在取来即用。
第053章 博弈之谜
寝室里。
齐誉看着脸色煞白正在熟睡的妻子,满是心疼。
唉,早知道生孩子这么凶险,这小兔崽子不要也罢!
但是,这个坚决念头仅仅存在了数息时间,就被眼前的一幕给软化掉了。
看哪,襁褓中那个肥嘟嘟的小脸,还有那小巧的鼻子和那微微开阖的小嘴,怎么看都觉得那么的亲切。
他就是我儿子?
没错了,我就是他的爹!
啧啧~~
有孩子的感觉真好!
要不,再让娘子多生几个?
沉浸和自我满足了一会儿,齐誉又悄悄地溜了出来。
现在时逢祸乱,坊市肯定是休市了,买卖都会被迫停止,所以还要盘算一下家里有没有亟缺补充的东西。
首先还是孩子方面,现在有了山羊奶哺乳,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至于小宝宝用的襁褓、小衣服什么的,周氏和柳荃早就准备了一大摞,足够用的了。而小彤已入童年,生活和饮食上完全可以跟着大人走了。
剩下的就是生活所需的物质。
先说粮食,这基本上不用发愁的,够吃。
现在,自家后院里不仅养了鸡,还种了时蔬,即使面临休市,也不会缺菜和肉吃了。
无论什么时候,吃的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现在看来,最有先见之明的还要属老娘。
要不是她之前的坚持,现在岂不是面临没菜吃了?
……
总体上来说,家里的各方面还算妥当,没有什么疏漏。
府学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要接连休沐七天,等过了之后才会开课。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了。
嗯?陪产假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坦然受之……
其实,有周氏和丛氏在,也基本上用不着他来照顾什么,最多也就是干点跑腿的小活。
令人欣喜的是,小神兽居然巴拉巴拉地喝着羊奶,吃得还很贪婪;睡觉也是不哭不闹,情况良好。
小彤也不在院子里玩了,一头钻进屋子里不出来,说是要陪着小弟弟,怕他害怕。
……
三日后,丛氏说,这孩子吃奶很顺,咽起来也不呛嗓子,应该算是安稳了。唯一令人担心的却是柳荃,她这次是因为外伤才导致的早产,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身体,最好还是找个郎中看一下。
找郎中?
呵呵,孟老先生不就是现成的吗?而且他还是御医出身。
就这么定了!
正当齐誉准备出门去请,却见突然有贵客来访了。
却是,庾大人一行!
怪哉呀怪哉!
他不在蓝山县好好呆着,跑来这混乱的府城里做什么?
想归想,齐誉还是掩住疑问,大步相迎。
“庾大人,许久不见,您这风采又更胜往昔了!”
“哪里,哪里,我观少丞红光满面,莫非是家中逢了什么喜事?”
嗯?居然猜得这么准?
齐誉表面上是一脸佩服,但心中头却鄙视之。
桌子上都摆好红鸡蛋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像他这种心口不一的人呀,实在是……太值得学习了!
“庾大人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寒舍现下正逢添丁之喜。”齐誉一边说着情况,一边让座。
二人坐定。
庾海被让到了上首处,而齐誉则是在了下首处斜了半个身位。
“大人请用茶!”
“客气了。”庾大人打了个哈哈,又道:“既然巧逢洗三之喜,老夫自然要表示一下了。来人!取礼物来!”
嗯?
这话……连今天是洗三都知道,而且还是有备而来,这哪是巧逢呀!
不过,以庾海的地位和本事,他若想得到一些消息倒也不难。
齐誉也不点破,很高兴地接过了贺仪,打开一看,却见礼盒里装得乃是一件银制的长命锁,做工颇为精致,似乎值些银子。
“大人如此盛情,少丞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
“……”
倏然,庾大人脸色一肃,挥袖喝退了左右,又命人把房门掩上,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白天的关门,莫不是有见不得光的事?
齐誉心起疑窦,却没明说,只是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庾海说道:“少丞可知,尊师文竹先生现在去了哪里?”
齐誉一怔,反问了一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非先生当下不在府里?”
“确实不在,孟府已经人去府空了,孟老先生连个下人都没留下。”庾海点头道。
这……先生走了?
如果连下人都不在的话,那应该是出远门了。
自己还想着去寻他给娘子诊病呢,没想到却这么不巧。
齐誉轻轻叹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见过先生了,他这次离开也没有知会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哦,原来这样呀……”
“大人急寻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庾海也不隐瞒,一脸恭敬道:“我本想向他讨个安身的法子,不料却无缘相见,真是不巧啊!”
“讨个法子?”
在印象里,庾大人不仅多智,而且还擅使手段,就连孟岚山都说他是个会动脑筋的官员。就他这样的聪明人,还需向别人讨教法子?
齐誉呵呵一笑,越俎代庖般地说道:“大人谦虚了,有什么事能难住您呢?即使没有我家先生出谋划策,您也一样有足够的智慧安然处之。”
“不!这次不同,因为是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庾海一脸苦笑,道:“这事也瞒不了几天,嗯,永川王薨了!”
什么,王爷死了?
不对呀,他不是出城礼佛去了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咱俩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同路人,而你又是文竹先生的高足,告诉你也无妨。”庾海捻着胡须,又道:“永川王是死在了这次拜帝教的叛乱中。”
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大有深意说道:“据说,在王爷薨时,他身上穿得乃是拜帝教首领才独有的白袍。此外,那处总坛,是处于他封地内的一片荒山之中。”
细品……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就大了!
是否可以理解为,永川王就是所谓的匪酋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场暴乱幕后的指使者就是他了?
不过,以他超然的地位和广泛的人脉而言,还真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拜帝教总坛在他的封地内,这能是巧合吗?
明显是不可能,你想,自家的地盘里盘踞着这么大一个势力,主家能感觉不到?
再从时间上来看,他前脚才刚刚出了府城,拜帝教后脚就跟着暴乱了,这不是事先抽身?
嗯,应该是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他已经是尊贵的王爷了,还缺什么?
莫非是……
佛曰:不可说!
齐誉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和庾大人碰了碰,然后二人又都以看破而不说破的神态同时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庾海咂咂嘴,又道:“这么说罢,即使永川王有罪,他的生死也应该由圣裁决定,如今这么横死了,岂不是给地方官带出了一个大麻烦?”
听到大麻烦这三个字,齐誉不禁一颤,心里猛然想起,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这话,莫非先生早就洞察到了什么?
先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
俗话说,孩子哭了抱给他娘,儿子做错了事也由他亲爹来教训,岂能被他人直接咔嚓了?
这可是堂堂王爷呀,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齐誉想了想,劝道:“大人不必多虑,即使上面来查,也有同知大人顶着呢,又岂会找你这个蓝山知县的麻烦?”
庾海旋即一笑,道:“少丞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是永川府的代知府了,只等吏部的委任状一到,我就可以正式上任了。”一顿,他又和煦地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若没有你彩绘画牵线,我哪会有这种的好机缘?”
哦!这个庾大人果然爬上来了!
孟老先生的眼光真毒!
齐誉连忙道喜:“恭喜大人扶摇直上,仕途上节节高升!大人可以力压同知,一举坐上这知府的宝座,真是令人钦佩。”
庾海却摇摇头,道:“其实这知府一职,本应该是由同知大人来接任的,谁知他却意外的身死在了平叛之中,所以,才轮到我的。”
呃,怎么同知大人也死了?
齐誉忙朝着北方拱拱手,一脸肃然道:“同知大人身先士卒,为国捐躯,英雄也!”
“却不是!”庾海诡异一笑,又道:“据老夫所知,他是被自己的眼睛给杀死的……”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同知大人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太吓人了……
齐誉压着心里的骇然,尽量平静地问道:“大人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走漏了风声?”
庾海笑道:“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人孰知之者乎?再说了,老夫都能获得这些消息,又岂能瞒得过尊师的慧眼?即使我不说,他也会告诉你的。”
这个说法倒也成立。
随后,庾海说出了他的担心。
那就是,为何永川王方一起事,府军就立即集结到位了呢?
这明显就是事前就得到消息了呀!
嗯……
越往深处想,就感觉水越深。
也是正因为此,所以庾海才感觉力不从心,想向孟岚山讨个高明之策,却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而且,就连齐誉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庾大人走后,齐誉就陷入了沉思。
永川王的薨逝,很像是某种博弈的结果,而其幕后,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还有就是这个拜帝教。
娘子的这次伤身,完全是他们给祸害的,自己真被他们粘上了吗?
第054章 喜忧参半
既然孟岚山不在府城,也只得去找其他的郎中诊病了。
于是,齐誉就和家人知会了一声,出了院门。
现在的府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大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似乎那场横生的祸乱已经被人淡忘了。
真正忘掉是不可能的,这只是官府有意的引导而已,有着大事化小的意思,所谓的潜移默化嘛。
是啊,永川王薨逝的诡异,在皇上还没有公开做出圣裁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胡乱非议。
于是,明眼人全都装起了糊涂,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心里会偷着想,但嘴上却不会说出来。
而齐誉,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之一。
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呵呵一笑后,就走去了医馆,再付了诊金之后,就很顺利地把郎中请到了家里。
回到家,先是寒暄几句,然后就直接诊病了。
那郎中比较亲和,也很敬业,看上去颇有医德。
他对柳荃望闻问切了一阵儿,然后轻轻一叹,捻着胡须就走了出来。
这姿态,是想着故意地避开患者本人,与家属另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似乎不太好呀。
……
少倾,在正堂内,齐誉和郎中端坐在上下首。
“先生,我家娘子的身体如何?”
“还好,但也不算太好!”
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
着实让人困惑。
齐誉拱拱手,正色道:“先生不必隐瞒,有话但说无妨。”
“好吧!其实,娘子本身的体质算不上好,不过之前经过了名医的调理之后,气血上已经逐步充盈了,也正因为此,这次的早产她才能有惊无险地挺过来,这就是我口中好的一面。”
郎中问过了柳荃的既往史,又综合他自己的判断,得出了结论。
在柳荃怀孕之初,孟岚山曾给她开了一些调理的药,没想到那些汤药居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也幸亏当时重视了,否则现在后悔莫及。
“那不算好的一面,又是指什么呢?”
郎中叹了口气,惋惜道:“娘子这次是受了外力才导致的早产,不幸伤到了身体,以后有可能……”
齐誉心里一颤,忙道:“有可能什么?”
“有可能再也不能生养了!”
……
意思就是,柳荃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自己祖上三代都是一脉单传,没想到到了自己这一代又是如此!
这病能治吗?
那郎中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齐誉感慨了一阵,又问起了孩子的状况。
郎中说,这孩子虽然月份不足,但先天发育还算不错,想来这和怀孕期间母体的良好饮食有关。总体来说,这孩子的身体机能趋于稳定,预后还是很乐观的。
明白了,在柳荃怀孕期间,鸡鱼肉蛋是一样不缺,没想到的,孩子还因此受益了!
真是幸运呀!
也幸亏自己赚到了银子,及时地改善了生活饮食,要不然,这孩子很有可能会禀赋不足,那才是一辈子的痛!
随后,那郎中给柳荃象征性地开了两帖调补的药之后,就颇为惋惜地离去了。
齐誉一脸惆怅,独坐在那里黯然伤神。
孩子是无虞了,但娘子却不能再生养了。
喜忧参半哪!
似乎,也不见得?
此人的医术平庸,他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可全信,还是等日后逢了机会,让文竹先生再诊断一遍,即使真是如此,以先生经天纬地的绝妙医术,说不定可以逆天改命,老娘的眼疾不就是个例子吗?
对!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想到此,齐誉的情绪又稳定了下来。
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子呢?
嗯,最好不要,她知道了也只会徒增忧心,于事无补。此外,老娘也要瞒着,她的嘴比那抹了油的盘子还要滑溜,根本藏不住事。
……
如此过去了几天,家里已经诸事妥帖,有条不乱。
府城的戒严也解除了,百姓们也可以进城和出城了。
而后,热心的丛氏就让自家男人去了一趟乡下,帮着寻来了一个年轻的乳娘。
却不料,孩子居然对人奶闭口不吃,非吃羊奶不可。
这是喝顺口了?还是口味独特?
那乳娘也是一脸的尴尬,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丰硕涌出来的乳汁居然还没有畜生的奶受欢迎。
人还不如畜生?
但是,童‘口’无忌呀,事实摆在了眼前。
不得已,只得把那奶娘又退了回去。
丛氏也被逗笑了:“小公子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一定是个富贵命。”
不对呀!
之前你不是说,喝畜生奶的人是贱命吗?现在怎么又变成富贵了?
丛氏另外一面做出了解释:“我可是听说了,凡是站马位出生的孩子都有着大富贵,长大了后一定会发大财、做大官,一辈子不受穷。”
还有这说法?
周氏恍然地点点头,喜道:“确实是有这个说法!哈哈,看来咱齐家要出大官了……”
柳荃自然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给他起个大气点的名字吧!”
是啊,现在连洗三都过了,还没起名呢!
齐誉想了想,吟道:“大气的名字,我想想……嗯,有了:霄者,天空也,浩瀚无垠,就单取霄字吧!”
齐霄……
这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也很好听,一家人全数通过,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柳荃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不过她现在是坐月子期间,所以还得多呆在屋里。
诸事妥当,丛氏也就准备告辞了。
对于她来说,这几天的侍候绝对没有白费。要知道,自己帮人浆洗一年的衣裳,也赚不回这么多的银子。
周氏也难得大方了一次,她取出了一些红鸡蛋和小黏米,送给了丛氏,算是答谢。
而丛氏则是半推半就地接过来,然后就很开心地离去了。
自打家里添了齐霄这个心头肉之后,周氏是天天挂着笑脸,盏茶工夫见不到孩子的面,她就心心念念起来。
齐誉却是直接从家主人的身份降级为了路人甲,被忽视了。
隔代亲?
或者说,隔代更亲?
或许是吧!
中午时,家里突然来了个信使,有书信送来了。
摊开一看,却是大舅周大壮写的,那字体歪歪扭扭,勉强能认。
信中的大致是:因为家里有事缠身,所以最近就不过来了,温锅的事也只能以后再补l ,并希望外甥近期可以回去一趟,云云。
呵呵,两位舅舅还不知添丁的事,要不然在信中肯定道喜了。
记得前不久时,母亲曾提过一提,说二舅近期会过来府城探望,没想到这事现在又拖了下来。
也罢,过段时间就回去看看吧。
对此,柳荃也很支持,两位舅舅对自己家一直都很关照,人情走动不能断了。
……
这一天,府学开课的时间了。
书苑方面为了缓解之前僵硬的气氛,并没有马上开始教授正课,而是先排了一些选修课,让大家乐呵乐呵。
即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一次讲得课程是关于‘射’。
不要误解,这里的射是特指射箭。
试学的难度并不大,只要站外二十步开外处,射中脸盆大小的靶子就行。
“我来,我来……”
男人们都有一个绝世高手的梦,学子们无不心痒,争先恐后。
但是。
相对于戚景的百发百中,齐誉的战绩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他连射十箭,别说是靶心了,就连靶边都没碰到,于是同窗们一阵哄笑。
不过,齐誉觉得并不丢人。
殷俊不是同样也没沾边吗?即使是垫底,那也是并列呀!
随后,教谕先生又教授了舞剑。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于齐誉而言,就只能望而兴叹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不如在一旁安静地当个看客。
舞剑,确实很好看,四下生风,剑芒闪烁,身姿也是英姿飒爽。
真没想到,教书的先生也可以这么猛?
看来,是时候更正一下自己陈旧的错误观念了,书生也并不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会武艺的。
寒门和富家相比,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穷家书生皓首穷经,天天都扎到了书堆里,养成了温软的性子,虽说提倡修习六艺,但又有几家有条件做到的呢?让种地的老爹教你舞枪弄棒?
而富家子弟就不同了,他们秋天狩猎,早晚时练习剑法,即使学个把势、做做样子,也能耍出几招花拳绣腿来。
书生,确实分为两类人,比如说戚景。
经此一事,齐誉倒是对自己有了更充分的认识,自己和习武绝对无缘。
还是好好地读书吧!
散学后,齐誉就专程找到了戚景,说是要请他吃个答谢饭。
后者也没客气,豪爽地同意了。
于是,二人就来到了府学对面的酒肆。
齐誉作为是主请方,表现得很大方,不仅要了个单间,还点了几道硬菜。此外,还要了少量的酒助兴。
既是答谢,又怎好意思再抠门呢?要知道,欠戚景的可是救命的恩情!
对于饮酒,府学还是持宽容态度的,只要你不酗酒,不耍酒疯不闹事,训导就会装作是没看见。
这也是有原因的。
连扫茅厕的老大爷都知道,教谕们在散学后天天都是醉生梦死,为人师表尚且如此,又怎好强制学员不沾酒呢?
“吃!”
“乾杯!”
……
二人聊得正酣,隔壁突然传来了同窗的声音。
这隔音效果,真有点呵呵了~~
戚景竖起耳朵一听,忙细声提醒道:“隔壁坐得这几个都是有背景的人……”
官二代?
正想一笑了之,却听那声音又传过来了:“永川王死得蹊跷,就看皇上是怎么定性了,我听家父说,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第055章 山陵崩裂
对于永川王的薨逝,齐誉并没有太多关注,也就愕了一瞬间,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百姓们也是如此,在他们的眼里,关注王爷的生死什么好处?这哪有自家的鸡多下一个蛋来得实惠?
不过,隔壁这些有背景的学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视野开阔,获得信息的渠道也多,私下里很喜欢拿这些出来炫耀,以证明自家的背景多么的不凡。
齐誉忙对戚景嘘了一声,示意静听。
此时,隔壁又传来了声音……
“我听人说,其实今上早就猜到了永川王身怀异心,并从去年开始就派了神秘人来监视他,但这人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顿了顿,那人又道:“还有传言说,虽然今上对永川王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不打算闹僵,想着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王爷现在却突然横死,今上极有可能会派人来查。”
另一人却道:“这也不见得,永川王居心叵测被抓了现行,本身就是罪臣,如今人他都死了,倘若再查出什么污点来,岂不是被世人多看了笑话?”
一顿,这人又继续道:“其实,要观察今上的态度并不难,我们只需看委派何人来此就行了。如果派来的是宗人府和礼部的人,那目的就是以治丧为主,有大事化了之意。如果除了这两部之外,还委派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随同,那就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了。”
有道理,刑部主管刑事案,大理寺更是直接负责重案和要案,如果有他们随同,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静了一会儿,另一人忽然叹道:“唉,永川王真是愚蠢,他这纯属自己飞蛾扑火,怨不得别人!”
“此话怎讲?”
“你们还记不记得,在前一段时间里府城的铁匠消失的事?此外还有马革被抢购的事?”
“当然记得。”
“你们想,铁匠能干什么的?打造兵器呀!至于马革嘛,呵呵,不就是用来裹尸的吗?其实这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那位神秘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暗指自然就是永川王了。若没有人在暗处盯着,怎么可能拜帝教才刚刚动作,府军就立即集结到位了呢?我估计,都察院的人也早就察觉到了,今上又岂会不知?”
齐誉心中一凛,真是没有想到,铁匠和马革的传闻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如此看来,永川王栽得不怨。可是,他明知有此风险,为何还要孤注一掷呢?
这个就无人得知了,或许,也只有永川王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
酒席散后,齐誉和戚景都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府学内。
“戚兄,今天听到的这些,切忌不要到处乱说。”
“我说什么呀?呵呵,现在已经忘记了……”
“呵呵,没想到戚兄也有智慧的一面。”
……
下午时,府学开设的依旧是选修课,是六艺中的‘乐’。
吹拉弹唱?
这有什么好玩的!
齐誉对此意兴阑珊,选择去到宿舍里读书。
殷俊似乎也对乐理不感兴趣,同样也选择了在宿舍里排遣时间。
门对门,窗对窗,两人相看两相厌。
“哼!”
先是彼此睨了一眼,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齐誉是朗朗读书,而殷俊是默默作画。
两人各自自娱自乐,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读着书,齐誉突然有感而发,高声诵道:“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呵呵,不读书的人就是蠢货!”
殷俊一时没绕过弯来,也自娱自乐地跟了一句:“是啊,就如同这画画一样,熟能生巧。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达到兴言先生那种境界。当时,我曾在采拍会现场看过他的画作,比我画得强多了。”
嗯?
居然是偶的粉丝?
“你现在涂鸦的什么画?”齐誉斜了一眼,好奇道。
“你懂画吗?”殷俊没好气地说着,忽然旋即一想,又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精通画画的,如果所记不错的话,你曾去庾大人那里摘过赏银!”
齐誉一脸得意,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也去摘过那笔赏银,只不过你的画技太差,没被庾大人看上!”
“我呸!谁的画技太差?你个死村夫!”殷俊也没真生气,又问:“我说,你懂不懂彩绘画?”
什么话!
你面对的可是真正的鼻祖!
“嗯?”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齐誉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宿舍。
还好,这房间里除了一些脏衣服外,总体上还算整洁。
先看他的画。
呵呵,居然是《岁寒三友》中的竹图。
见到此画,禁不住想起当初他巧借姐夫之手索画的事,而当时他骗取的就是这个题材,看来他是真心喜欢。
凭心而论,他这幅竹图画得还算不错,很是传神,就是手法上略显生疏,一些细节还处理不到位。
不过,能够自学如此,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厮确实是个才子!
殷俊见他一脸愕然,禁不住得意起来,噘嘴笑道:“你看,我画得什么样呀?”
“咳!总体上来说还算马马虎虎,专业一点来说,灵性尚可但匠气不足,勉强能达到我的一半水准吧。”齐誉很违心地评道。
“什么?才你的一半?”殷俊很不服气,哼了一声,道:“你来画一幅,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比我画得强?”
呵,想看我的真迹?
那很值钱的!
门都没有!
不过,真迹也可以分多种,不如,指点他一二?
“既然你如此膜拜我,那我就露上一手吧,你瞪大眼睛瞧好了!”齐誉挽了挽袖子,伸手夺过了画笔。
殷俊一喜,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却见,他先在自己的那幅竹图上写了一个粗犷的‘大’字形,又在大字的顶部画了一个圈,然后点了几个点,就收笔了。
这……这就完了?
画得什么?
齐誉见小计得逞,嘿嘿一笑,道:“你瞧,我这个小人画得很凝练,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形状,真是妙哉啊妙哉!”
什么……你画得是个人?
坏了,被耍了!
反应过来之后,殷俊就咬牙切齿道:“你个山野村夫,糟蹋了我的一幅好画!”
“哈哈,告辞,大爷我去也!”
“……”
出了门,齐誉回头一看,却见那厮的脸都给气紫了。
真是舒爽呀~~
呵呵,如果现在他再知道了,崇拜的偶像乃是自己的话,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之后的几天,府学开始正常授课。
而学子们也步入了正常的学习节奏。
庾大人眼下虽是代知府,但也属于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烧到了府学来……知府讲学。
地方官的三大政绩:税收、治安、文教。而文教也是最容易做表面工夫的。
知府讲学就更显得事必躬亲了。
此举不仅能体现出新知府的重教之心,还可以很快地提升个人形象,一箭双雕。
所讲的内容以时政为主,其中就有关于拜帝教的各种危害。
庾大人的口才极好,全程脱稿演讲,他绘声绘色讲得非常生动,正当学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时,突有衙役狂奔而来,报告说,有两道圣旨降临了。
圣旨?还两道?
这可是天大的事,庾大人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碰到圣旨,于是,他急忙整理了衣衫,一路小跑地颠去了。
在奔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回头喊道:“散课!”
嗡嗡……
众人一片哗然,心里也在做着各种的猜测:这两道是什么样的圣旨呢?
按说,学员们已经可以自行离开了,但是,现下却无一人移动脚步,他们都在等待着圣旨的消息。既然不是密旨,那就会公布于众的。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吏跑了过来,他先是对着院监大人耳语了几句,然后就急忙地敲响了书院的警钟。
惊雷般的大消息!
山陵崩!
是的,皇帝他人没了!
众学子在哗然了一阵儿后,就各个地窃窃自语起来。
齐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位挂了的皇帝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直到去年时才熬到了先帝驾崩,顺利地登上了无上宝座,谁曾想才当了一年皇上,就晋级升为先帝了?
圣旨中还提到,太子登基大宝,年号元赟,予大赦天下,礼部开设恩科!
旨中还提到了新晋级的先帝的崩殂原因,称其是日理万机,因忽感身体不适而崩于钦安殿,即:无疾骤崩。
对于学子们而言,先帝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这和他们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但是,开恩科可就关系大了,属于是天大的喜讯。
恩科代表什么?那就是直接多出了一次的科举机会!
此时,齐誉心里一颤,猛然想起了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要求自己不要懈怠,继续苦读,还说,科举的事有时候是说不准的,万一要是提前了呢?
现在来看,还真的是提前了,这纯属是巧合吗?
莫非……先生早就洞察到了什么?
再说第二道圣旨,新帝命宗人府和礼部速至永川府,来给‘不慎坠马殒殁’的永川王治丧,省府内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前往吊唁。拜帝教却只字未提。
殒殁?还是不慎坠马?
谁信呢?
还有就是,圣旨中并没有提到刑部和大理寺参与,也就是说,这事不用再查了。
圣旨就是定论!
可是,为什么永川王的薨逝和先帝的驾崩的时间离得这么近呢?莫不是皇族的血脉出了什么问题,全都短命了?另外,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第056章 回乡迁坟
又到了休沐日的时间,齐誉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
新帝登基,他并没有表现出大刀阔斧的举动,对于拜帝教的态度也有些模糊,至于大赦天下……那就更不好了。
当然,自己最为关注的还是开恩科。
开科,那就意味着明年是科举年。
自己现在就要做出一个抉择了,明年的乡试到底要不要参加。
乡试,又称秋闱,时间都是在桂香八月,如果这科应考的话,满打满算,也只有九个多月的时间了。
自己的科举路能走到现在,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还得益于孟岚山的指点,这其中也包含主考官的个人偏好等外界因素,凭心而论,这其中有不少的运气成分。
然而到乡试时,还会有运气照拂吗?
不见得!
自己前行的速度走得有点快,知识的积累和沉淀方面有些跟不上步伐,这一点自己非常清楚。
确实很想去考,但信心上又不足,感觉患得患失。
由于孟岚山不在,可以商讨的人也只有家人了,问问她们的意思?
……
家里还是满满的田园气息,一进门,就闻到了菜园子的味道。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休沐日老娘并没有杀鸡,而是一心贴在了孙子身上。
这是有了孙子忘了儿啊!
齐誉才到家,就一头钻进了屋子里去看儿子。
小齐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睡着,他呀,除了吃就是睡。
再看娘子,她吃了几贴药之后,气色上红润了许多,轻手轻脚的活也可以干了。由她和周氏轮流照顾这孩子,也不算太辛苦。
在小神兽睡熟之后,一家人赶紧趁机吃饭。
齐誉端着碗筷,心里投却想着乡试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柳荃见他蹙眉,问道。
“皇上驾崩了!”齐誉答道。
“哦。”柳荃只是随意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然后,齐誉就把永川王薨逝以及皇帝驾崩的事说了一遍。
圣旨先行,各级衙门在接到了朝廷的邸报之后,才会略作润笔,然后再张贴出来,时间上会慢两拍,所以,老百姓至今还不知道换代的事。
周氏笑道:“管他王爷死,还是皇上亡,这关咱家什么事?再说了,谁当皇上还不都一样,咱家又不少一块肉吃。”
齐誉苦笑着说:“皇上他大赦天下了,这事还真和咱家有些牵扯。”
柳荃闻言略略一品,便恍然道:“还真是的!”
周氏却听得一脸茫然,道:“咱家又不是皇亲国戚,能有什么牵扯?”
柳荃摇摇头,说:“大赦天下的意思,就是除了一些死刑犯不赦之外,其他罪犯全都免除罪责,既往不咎,齐秋川一家……就在其中。”
周氏终于恍过神来,埋怨说:“这皇上怎么胡来呀?一句话就把坏人给免罪了?这什么脑子呀,还不如东村的李二傻懂事!”
齐誉吓出了个寒颤,忙道:“娘啊,这种话在咱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小彤却道:“才不怕呢,爹爹可是秀才……”
“……”
柳荃嗔了女儿一眼,示意她好好吃饭,不要插言。
而后,齐誉也端正了颜色,道:“虽说齐秋川一家因此得福,但咱家也落到了好处。皇上他不仅大赦了天下,还开设了恩科,也就是说,在明年的秋天会有一科乡试……唉,你们说,我是应考呢?还是再沉淀一番等下一科?”
说白了,还是信心不足呀!
一家人全都静了下来。
良久后,周氏才道:“我觉得还是考一考吧!想这一年多来,咱家的运气一直都很旺盛,想什么就成什么,何不趁着时运好去试一试呢?这样吧,改明儿我多给佛主烧烧香,你再多吃上几顿状元鸡,我估计就差不多了。”
好吧……
柳荃也道:“我也赞成考。之前时的犹豫不决,主要是因为咱家的银子不足,所以才会计较各种得失。但现在不一样了,家里的粮食充足,还有储蓄的银子,即使你没考上,家里也承担的起。”
嗯,想想也是!
小彤也附和道:“爹爹别怕,你可是廪生,一定会考过的。如果连你都考不过的话,别人就更加不行了。”
一家人全都同意了。
要么试试?
无形间,齐誉的信心增强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定下来吧。
吃过了饭,周氏就忙着去给孙子洗尿布,而柳荃则是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忙一些琐碎事。
齐誉童心大起,他拿着铜镜照着自己,对比着和儿子五官上的相似度!
眉毛?像!
眼睛?像!
鼻子、耳朵、嘴?也很像!
柳荃见状嗔了一眼,道:“瞎看什么呢,不像你还能像谁?”
“呃……”
没想到无意之间还捅了马蜂窝?
汗啊!
齐誉一脸尴尬,急忙放下了镜子。
柳荃想了想,又道:“对了相公,再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咱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
“什么重要事?”
“迁祖坟呀!”
嗯,这事确实重要,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小年可是要祭祖的,更别说过年时供奉了,不迁祖宗的话,就真是数典忘祖了。
而且自己又脱离了宗族,已经算是真正的另立门户了,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祖宗的灵柩都应该迁过来。
离开桃花村时之所以没去办,主要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前途未卜,如今已经安家,诸事也妥帖了,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既然如此,那就着手去办吧。
齐誉想了想,决定先去府学请假,然后再回老家办理。
具体上,分两步来走。
第一步,先在周遭买块地,这也方便筑坟。
第二步才是返回故里,把老人们的灵柩请来。
此外,还要找个风水先生,由他来掌控礼仪,免得闹出什么笑话。
先操办买地的事。
就当下来说,土地分为是官田和民田两种,而民田这一块是可以进行买卖的。比如说一些上了岁数的老绝户,或者急需钱用的人家,一般都会首选卖地。
只要银子不缺,买地并不困难。
经隔壁老王介绍和引荐,还真就寻到了一个卖家,在谈好了价钱之后,双方就签下了地契,并去衙门的户房办了过户手续。
过程很顺利,当然,顺利也是要多花钱的。
周氏在得知自家买地之后显得非常高兴,不过,她还是斤斤计较了好一会儿,认为在地价方面还可以压得再低一些,很明显,自家吃亏了!
见老娘较真,齐誉急忙寻了个理由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现在有了田地,还要找个风水先生过来瞧瞧,好给墓地点穴。”
周氏一怔:“是呀!风水也是大事,绝对不能马虎。”
这年头都信这个。
其实在后世里,风水一说也普遍存在,只是被科学给盖住了。
而后,周氏自告奋勇,亲自去寻风水先生去了。
她之所以亲自出马,也有着自己的道理,儿子花钱大手大脚的,谈价钱的经验也不足,买地就多花了银子,看来还是自己去谈吧!
不过一个时辰,还真就被她寻到了。
来得是一个很敬业的老神棍,他三言两语就把周氏哄开心了,在得到了赏钱之后,他兴致就更高了,立即挟着罗庚跑去了勘察。
呵,有钱就有效率,真是立马见效呀!
快天黑时,那先生就返了回来,他捋着山羊白胡,笑吟吟地说:“这块地真是好风水,正应了那句话,后边绵远儿孙盛,艮地有岗富贵多,宝地呀宝地!”
周氏虽然不识字,但听到‘儿孙盛,富贵多’就乐开了花,高兴之下,又赏了那先生几文大钱。
……
先生看了看老黄历,定好了迁坟的日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喝酒了。
日子定在了腊月初五,还有十三天的时间。
要抓紧时间操办才行。
路程方面来看,从府城前往县城然后再转去桃花村,这一来一回,没有个十天是下不来的,所以,还要去书苑请个假才行。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死者为大!
连圣人都这么说了,书苑方面自然是很通人情的批准了。
回来的路上,齐誉又去了一趟棺材店并预定了三副寿材。如果自己所记不错的话,爷爷奶奶还有老爹的下葬,都是清一色的一领凉席,现在有条件了,必须要换棺材了。
回到家里,就准备起了行李。
在这期间,一向倡导节约的周氏一反常态,她花了足足又三两银子买布,给儿子连夜缝制了一身好行头,从头到脚,一样不缺。
虽然老娘的嘴上说不明白,但用意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给那帮人看看,咱家也是大变样了!
……
北风萧萧,却不甚寒。
这天,齐誉坐上了回乡马车,与风水先生一同上路了。
本来,周氏也是心心念念想回去的,但是,她一瞧见肥嘟嘟的小孙子之后就心软了。我去了谁来照顾他?不放心呀!
纠结了半天,她决定还是以孙子为重。而柳荃还在月子期间,不适合远行。
所以,也只有齐誉一人前往了。
迁坟是大事,肯定先要和姐姐碰个头,所以第一站要先去姐姐家。
然后就是人情方面地走动了,比如说两位舅舅家、岳父家,还有相交不错的游掌柜。
第057章 二舅骤亡
蓝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云,与地面上的白色羊群遥相呼应,在视野中格外显眼。
乡下的景色就是这样迷人。
齐誉先寻了个小馆子,放下了风水先生,之后就单身赶往家乡。
先去姐姐家。
前面那个村就是了,这都许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姐夫的骨伤好得怎么样了。
家里有没有收到难为?
终于到了。
才推开那扇门,就看到了姐姐的一脸惊喜。
“阿瞒,你回来了?。”
“姐姐,你又清减了……”
“快屋里坐!”
闻声,外甥女孙巧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嘴里喊道:“大舅大舅,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来?”
就知道吃,呵呵~~
齐誉故意做了个鬼脸,佯装遗忘道:“哎呀,大舅给忘了呀!”
“唉~~~”
就在外甥女一脸失望,眼泪开始打转时,齐誉忙扯下背后的包袱,掏出一些点心,笑道:“哈哈,大舅怎么会忘了呢?天天都惦记着小巧云呢!”
小家伙接过了点心,马上就破涕为笑了……
孙大财闻声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伤势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他刚想打个招呼的,但仔细一想便有些紧张起来,心道:还欠着小舅子五两银子呢,马上要到年底了,他该不会是来要账的吧?
于是,急忙又换了一张杨白劳似的苦穷脸,扁着嘴道:“阿瞒呀,我这手头上可是真没钱呀!”
钱?什么钱?
齐誉一怔,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忙笑道:“姐夫多虑了,我并不是来讨账的。”
“哦……那就好。”孙大财嘴角一咧,舒了一口大气。
寒暄了几句后,齐兰就泡好了茶。
坐定后,齐誉就把家里添丁的事说了说,尤其是齐霄喜欢喝羊奶的趣事,更是夸夸其谈,满脸都是幸福。
齐兰也是听得眉飞色舞,并感慨着:齐家终于有后了。
孙大财尴尬地陪笑着,脸上尽是羡慕,自己家就一个独生闺女,现在盼儿子都快盼得吐胆汁了,可齐兰这婆娘的肚子就是没动静,命啊!
而后,齐誉又介绍了一下在府城安家的事,以及这次的迁坟计划。
安家是大喜事,齐兰也很高兴,当听到迁坟时就锁起了眉头。她这个人素来没有主意,这种大事她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孙大财想的却在另一个维度上:嗯,阿瞒衣衫华丽,混得很不错的样子,没想到他还在府城安了家。府城的房子多贵呀,没个四十两银子绝对不来!唉,小舅子发达!
之前,自己还认为读书无用,现在看来,这句话是错的了。
几人喝了会儿茶,齐兰就张罗着做饭去了。
午饭很丰盛,有几道硬菜。
这是孙大财在掰着手指头估算了一下小舅子的礼物的价值后,才做出的大方的决定,总得来说,自己没有吃亏。
当饭吃了一半时,忽听有人在院外敲门。
齐兰出去询问,很快就跑了个来回,她一脸惊慌地走进屋里,颤声道:“来人是过来报丧的。”
报丧?
“哦,是哪位亲戚老了?”齐誉只是随意一问,以为是姐夫这边的老亲。
倏然,齐兰的眼睛湿润了,哭道:“是咱二舅……没了!”
什么!
齐誉脑海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紧张地有些发抖。
绝对是听错了!
但是,齐兰又重复说了一遍,确实无误。
这是真的?
不对呀,二舅他素来身体强健,又没病没灾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还有,他是怎么老的呢?
齐兰说,报丧的人并没有细说,所以不太清楚具体。
走!
马上过去。
于是,孙大财急忙寻了马车,自己在家照顾孩子,让齐兰跟齐誉乘车同去奔丧。
鞭声一响,绝尘而去。
齐兰沿途哭丧,哭到动容处激动的嗓子都变哑了。
齐誉也是哀叹不已,不断地摇着头。
按照习俗,舅舅老了,外甥和外甥女是要前去烧倒头纸的,寓意为亲人的灵魂在去往阴间的路上付些买路钱。
所以才到县城,齐誉就直奔卖殡葬用品的凶肆而去。到了那里,他也不问价,七七八八就采买了一大堆。
到了二舅家时,果见大门上张贴了白纸,门楼的两侧也挂上了白花。
齐誉跳下马车,大踏步地朝里走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停在灵堂正中的灵柩。
是啊,二舅就躺在那里。
回想从前,往事历历在目。
没有他的操心,自己就娶不上媳妇;没有他的帮助,生活上就挺不过来。
他操心着自己的县试,操心着自己的前程。
蝗灾缺粮时,他来了,受族人欺负时,他也来了,如今我来了,他却不在了。
二舅做过山贼,所以他从不以君子自称,而且还很喜欢仗势欺人,他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但是,他却力所能及地张开了自己的臂膀,保护着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
尤其是抓捕齐秋川的那天,他更是一脸的坏笑,那种能为外甥出气而带来的小人得志感,跃然于脸上……
“舅舅!……”
齐誉悲恸不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齐兰也跪在后面,嘤嘤哭泣着,不停地磕着头。
……
按照传统礼,有人过来吊唁,周春生是要行跪谢礼的,他见表哥悲伤其中不能自已,忙过来扶起他。
稳了稳心神,齐誉才用颤抖的手把纸钱丢在了丧盆里,他一边烧,嘴里一边念叨着过往。
“舅舅,我小时候,最喜欢骑在你的脖子上,而你也喜欢被我骑着……”
“每当我感到害怕时,你总是说,不怕,有舅舅在呢!……”
“……”
周大壮以及大舅母吕氏、二舅母曹氏闻言尽皆动容,潸然泪下。
“阿瞒,你二舅去了,再伤心也是于事无补,节哀吧……你来里屋,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说。”
“嗯……”
周大舅一脸凝重,似乎也苍老了许多。
屋子里,甥舅二人坐定。
“大舅,二舅的身体素来体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唉……”
周大水一声长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起了缘由……
原来,周大水并不是病亡或者是猝死,而是因伤不治而亡。
他的伤来自于一场意外,是一场由拜帝教引发的横祸而导致的。
之前已知,拜帝教才开始作乱,府军就已经集结到位了,然后就开始了所谓的清剿。结果是拜帝教大败,残部沿着大路朝南逃窜去了。
同知大人‘殉职’以后,府衙的职位上出现了大的空缺,于是,巡抚大人亲自做了保举,举荐庾海为永川府的代知府,然后又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待复。
庾海在蝗灾时赈灾有功,政绩斐然,所以巡抚大人酌情提拔,吏部那边基本都会通过。
对于庾大人而言,这是难得的升迁机会,他自然不敢耽误,在得到了调令之后,急忙带上得力的老部下一同前往府城,而周大水便是其中之一。
才走出城门,周大水就忽然想起,外甥媳妇的产期快要到了,自己作为亲舅舅,不带一些贺仪过去实在太伤面子了。
于是,他就知会了庾大人一声,返回家去带几样补品,然后再去追赶。
这一来一回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庾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分开后,庾大人就在一众衙役的保护下,顺利地抵达了府城。
而折返后的周大水单枪匹马前行,追赶而去。刚开始时还很顺利,但临近府城时却发生了意外,恰巧遇到了逃窜的拜帝教悍匪。
由于他身上穿得是官府的典吏衣服,立即就成了匪徒们攻击的目标。
周大水做过山贼,见过世面也懂得手段,他凭借着自己的机智逃掉了。但是在仓促中,他被流锤不幸击到了头部。
他咬牙继续逃命,拍马而去。
按照他生前的说法,他是凭借着一股意志才撑到了家里,然后就开始陷入了昏迷。
前几天,他经过医治和照料,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不料今日却突然恶化,居然直接撒手人寰了。
大舅说,其实在拜帝教闹事之前,哥俩就商量着去府城一趟,去给外甥的新宅温锅。于是就在捎信齐秋川的案子时提了一提,关于这事,齐誉是知道的,只不过搁浅了而已。
就在周大水的病情出现好转的时候,周大壮才给外甥写了封信,让他抽时间回来看看。其他事情没有提及,免得外甥徒增担心。
齐誉看信时,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否则早就奔过来了。
无论怎么说,还是没能见到舅舅最后一面!
谁能想到,二舅会在府城外遇袭?
记得之前时,孟岚山曾提醒过自己,没事不要出城去,或待在府学读书或待在在家里,只可惜自己当成了耳边风,也没能告知舅舅一声,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除了后悔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愤怒了!
这些都是拜帝教作得孽!
他们打我姐夫,焚我祖宅,害得我妻早产不孕!
哼,他们不仅杀死了小彤亲生的父母,现在又残害了自己的舅舅,这都是人命呀!
只可惜我现在位低言轻,没有能力,若哪天我得了势,一定设法报这个仇,雪这个恨!
第058章 迁坟归去
周二舅的离世给齐誉带来了沉重地打击,同时也让他更清晰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要想真正的安身立命,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势力和能力,否则就会陷于被动。
说到底,还是要奋发图强,强大自身。
自己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在以后的人生中,也该像舅舅这样张开臂膀,去为亲人们遮风挡雨了。
无形之间,齐誉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看问题也不似之前那么单纯了。
接下来就是治丧的事,虽然比较繁琐,但周大壮掌控着大局,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齐誉也协助着,尽力相帮。
因为耽误了行程,原定的计划就要改一改了。
先这样,等二舅的头七过了之后再着手迁坟的事,至于人情走动方面,可以在中间抽出时间来灵活处理。
这天,齐誉把表弟周春生叫了过来:“新帝登基,开设了恩科,年后就会再次开启县试,你既然想考,那就要多做些准备。至于所谓的守孝避考一说,你不必较真,县衙也不会拿这事来压你。况且,现任的礼房典吏原就是你父亲的老部下,更不会难为你的。”
“嗯,多谢表哥提醒。其实我也想过了,上次之所以没过,主要还是因为怯场导致的,这一科我一定调整好心态,尽量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周春生很有自信地说道。
齐誉欣慰地拍了拍他,笑道:“就该如此!”
“表哥放心,我现在已经是家里的大男人了,再不会像以前那般软弱了。”
“嗯,这才是男人!如今舅舅不在了,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来府城找我,我也一定会尽力相助的。”
“……”
这些并不是面子话,而是齐誉的真心话,二舅生前一直都为自己操心,如今他不在了,自己自然要帮助表弟,也算是回报之万一。
丧事办得很顺利,也很体面,除了丧主只有一个独子显得人丁凋敝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算好。
当然,这也离不开周大壮的操心以及齐誉的资助。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
无论遇到红白喜丧,还是疾病伤残,亲兄弟绝对是最有力的支撑,也是最真心帮助的人。
周大舅就是这样。
之前,他是靠着弟弟的势力才站稳了脚跟,平日里也是以弟弟为主,即使有高低,兄弟俩却都互相尊重,感情很好。
有这份感情在,周春生就没人敢来欺负了,这也为他以后生活安定奠定了基础。
在治丧期间,齐誉抽出时间,携带着礼品专程去了一趟鹿鸣书肆和游祥叙旧。
二人久别重逢,见面都感惊喜。
目前的鹿鸣书肆的生意稳定,游掌柜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含饴弄孙为乐。
齐誉也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以及要参加乡试的想法。
游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鼓励了几句。
辞别后,老掌柜望着齐誉的背影对着儿子说道:“此子很念旧情,算得上是有才有德,前途的道路绝不会窄。”
其子受教般地点点头,道:“我看过他带来的礼物,估摸着,最少也价值五两银子。”
“呵呵,银子虽不能代表诚意,却能表达出一种待人的态度。想当初时,他为斗米折腰来找我抄书,现在却没有因为自己发达而看不起故人。今天他携重礼前来,就是想表达一种念旧之心,这一点非常难得。”
苟富贵,勿相忘,几人能做到?
……
离开了书肆,齐誉又去到严夫子的遗孀秦氏那里探望。
期间,秦氏取出来一点银钱,说是给齐家田地的地租。
齐誉呵呵一笑,却没有收。
然后就去了岳父家,安家置业还有添丁,样样都是大喜事。柳守业还放了三挂大鞭炮,生怕邻居们不知道他女婿有出息似的。
一家人开心乐呵,按下不表。
……
诸事妥帖之后,齐誉就开始着手准备迁坟的事。
这天,齐誉和姐姐一同来到了老家桃花村。
齐兰现已出嫁,回娘家属于是姑婆,在这种事上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也就是跟着走些过场和礼仪,一切全凭弟弟做主。
齐誉先来到了左邻右舍家,陪他们聊聊家常,叙叙旧情。
经过了解之后,邻居们尽皆惊叹:齐家大郎居然在府城置办了家业,看来是真正发达了!
也是,但就这身的衣衫,就比里正穿得的还要好,即使他不说,猜也猜得到了。
当听到他打算要参加恩科的乡试时,邻居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大郎这是要向举人老爷的门槛迈进了?
举人是什么呀?
那可是如登天一般的大人物!
在乡下人的眼里,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和普通百姓的命数根本就不一样。
秀才称为是先生,而举人却称为是老爷,不用看别的,就这叫法上都有着天壤区别。据说,就连府官见了举人都会以师兄弟相称,地位上可谓是相当斐然!
齐誉淡淡地摇摇头,中不中还不一定呢,尽力去搏一搏吧。
也是,中秀才都那么难,更何况是举人呢?
不过,即使是想,那也是一种胆识,如果换成普通老百姓的话,即使是做梦也想都不敢想。
归乡的齐誉没有一点架子,和乡亲们和煦的聊着,无意间,他还得到了一条与己有关的消息。
那就是,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后,齐秋川的儿子们真被放出来了。至于他们老夫妇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还在发配中止而折返的路上。
这些事情都在意料之中,唯一令人齐誉感到意外的是,出狱后的齐秋川的儿子们,他们居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然后举家迁徙,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是走了吗?
或许是吧,不过走了也干净,免得再祸害好人了。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能想得开,这是皇恩浩荡所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离开了邻居家之后,齐誉就去了族长齐常竹那里,并直接说明了来意。
“阿瞒,你真要迁祖坟?”
“不瞒齐翁说,新的墓穴我已经点好了,现在不迁,更待何时?”
齐翁?
他居然真改叫了。
唉……
按照齐竹常的想法,只要遇到个恰当的时机,就把那一页除籍文书作废掉,然后顺理成章地让齐誉重归族内。但是,如果他迁了祖坟的话,那可就半点希望都没了。
但是,齐誉变现得非常坚决,所有的相劝都被他婉拒了。
按他的话来说,男人说过的话,就应该像那片菜地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岂能出尔反尔?
齐秋川失望的一声长叹,只得取出了祠堂大门的钥匙。
没办法,要请祖宗牌位只能过来找他,若不是因为此,齐誉闲得蛋蛋疼也不会来这里。
开祖祠!
齐誉先是对围观乡邻拱手示意,然后就决然地走了进去。
按照风水先生的安排,齐誉掐好时辰燃放了鞭炮,然后才把爷爷奶奶以及父亲的灵位请了出来。
“阿瞒,走出了这道门槛,想再回来可就难了?”齐秋川拉下脸来,冷冷说道。
“齐翁,你多想了,我压根就没打算再回来!”齐誉的坚决依旧,说话铿锵有力。
自打上次出了烧屋事件之后,齐家族人因为没有主持正义,没少被乡邻们戳脊梁骨。于是,齐家族人便把这股怨气全都归结到了齐誉的身上,要不是他自私自利,不以大局为重,齐家的好名声怎么会受到损坏呢?
对于这些,齐誉则是冷笑着做出了回应:“之前我就曾说过,人的脸面是别人给的,并不是自己贴的,今天我还是这句话,如果你们还是想不明白,那就继续想吧……”
“你……”
在族人们怨毒的目光地注视下,齐大郎丝毫不以为意地离去了。
哼!所有的齐家族人都无一人跟去祖坟。
呵呵,迁坟动土有什么好看的?
去了也是给他增加人气,咱偏就不去!
故意叫你难堪!
齐誉一脸藐视,也不说话,对于这帮连‘脸’都不能理解的人,有必要和他们争执吗?
但是,自发跟过来帮忙的邻居们还真不少,比如张二婶一家。
祖坟建在了某山的半山腰处,齐誉一路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终于到了。
风水先生掐好了吉时,放了鞭炮。而齐誉则是烧了纸钱,然后落下了第一铲。
“祖父,起床了……”
“祖母,咱们换个新家……”
“爹啊,随儿回家吧……”
齐誉一边将骨骸捡起装进坛子里,一边按照风水师的安排嘴里呼唤着。
齐兰则是在一旁哭上几声,表达缅怀之意。
至此……
一个齐就真得分成是两个支了。
风水先生又摆弄了一阵罗庚,掐着时辰又放了一挂鞭炮,而后就示意可以启程了。
临行前,齐誉特地给这些前来帮忙的乡邻们封了银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迁坟也属于是喜事的一种,发点喜钱也说得过去。
另外,他也嘱咐姐姐不用再跟着了,如果有时间就多去舅舅家看看,也多和二舅母聊聊天,解解闷。
启程了!
众人互相作别,然后就各自去了。
风水师走在最前,他手里摇着铃,沿途撒着纸钱,是这条道路上的领路人。
寒风吹过,拨起了路边的枯草落叶,说不出的萧条。
第059章 又是一年
迁坟回来的路上非常顺利,走得速度也并不慢。
这天,朝阳才露出了半张红脸,齐誉就赶回了府城。
迁坟的中途是不宜回家的,于是齐誉就花钱寻了个口信子把信捎回了家,而自己则是赶去了新坟地那里等着。
不多久,一家人就全部到齐了。
柳荃现在已经出了月子,可以外出活动了,她抱着小齐霄前来,周氏则是领着小彤步行。
一家人碰了个头,然后就先办正事,着手安排下葬的事宜。
风水先生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适合动土安葬。
“好!就依先生所言!”
“……”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过后,齐誉就扬起了?头,然后沉重地落地,刨下了第一抔黄土。
下葬用的寿材早已备好,很快就给送过来了。
在棺材店管事的无偿协助下,父祖三人的灵柩缓缓落入到了葬坑之中。
看着被一锹锹黄土盖上棺材,周氏的眼睛湿润了:“他爹呀,你现在也享受到好的棺材了,就在下面好好睡吧。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咱家儿子有出息了,他不仅中了秀才,年后还要去考举人呢,你一定记得多多保佑呀……哪,还有,看到了没,那就是咱家的儿媳妇,还有咱家的孙子和孙女,咱们齐家终于有后了……”
柳荃抱子携女,给父祖们磕了头,嘴里也学着婆婆念叨了几声。
终于,在风水先生的一声‘礼毕’之后,所有的礼仪就算是完成了,父祖们也都入土为安。
这一番忙碌搞下来,齐誉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累散架了。
回到家里时,齐誉第一时间就把母亲叫到了偏房,然后,很谨慎地把二舅去世的消息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他真得不敢去想,母亲在知道了这事之后,会有多么的痛心和伤心。
没想到,周氏的反应出人意料。
她先是骇然地呆了一阵儿,然后就紧闭着双眼锁起了眉头,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
齐誉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既不讲人生大道理,也不说怀念以往的感情的话。他知道,母亲对弟弟有着自己特别的感情,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况且,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当初自己发疯的时候她都没有崩溃,现在也不会。
静静地,母子二人就这样枯坐了半个时辰。
倏然,周氏很平静地睁开了眼睛,淡淡道:“我最亲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说罢,老太太就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一抹黯然的背影……
齐誉听得心里一凉,心里也泛起了不解,母亲嘴里说得是‘最亲的人’,还是‘一个个’。
……
之后的一段时间平淡而又充实,齐誉每天都沉浸在学习里。
至于拜帝教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下文了,朝廷对这邪教是什么态度,也同样没有下文了。
新帝还没下出决断?
也许是吧。
……
时光如梭,匆匆而过。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是的,今天是传统的小年。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在官府和民间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就官府来说,衙门封印,百官放假,在此之后便迎来了一个美好的大长假。
对于百姓们而言,扫屋祭祖祭灶神,他们年复一年的传承着这个传统,乐此不疲。
府学也放假了,至年后的元宵节过后才正式开课。
同样也是一个大长假期!
不过,这个假期对于学子们而言,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可以和家人们团聚了,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年节带来的温馨;忧的是,明年就是开科年了,少学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的时间,可惜呀!
故,秀才们全都是患得患失的表情,心情复杂。
戚景却是个例外,他脸上阴云密布,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
他本身就是躲婚出来的,回家就意味着要旧事重提了。
用他的话来说,万一回到家里被那女方给劫了色,岂不是吃大亏了?
齐誉细思极恐,戚景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连杀人都不带皱眉的汉子,怎么会如此惧怕女方呢?
那得是什么样的河东狮,才能把他吓成这样?
不回家也不是办法,他咬了咬牙,终于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少丞兄,咱们年后再见!”
“保重……切记,身体不要被掏空呀!”
“……”
刚目送戚景离开,一回头又看见了老情敌殷俊的身影。
现在的他脸上满是喜悦,除了拜某人所赐而导致的黑眼圈之外,依旧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村夫,我见你最近读书非常努力,每天晚上都是通宵达旦,有必要这样拼命吗?”殷俊故意挤了过来,道。
齐誉的回答比较简单,甚至有点粗暴:“当然有必要,最起码,我要向你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那就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我呸!你个死村夫,看我在乡试时怎么压住你!”
“哟,你个死白面首,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还伸出拈花指来了?”
殷俊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甩袖离去了。
急了?
呵呵~~
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管你怎么想呢,反正我开心就好!
沾了口舌之利的齐誉感觉全身舒爽,他背起书袋,昂首阔步地赶回家去了。
家里头又是另外一副景象,洋溢着满满的节日气息。
今天,百姓家有三件大事要做,那就是:扫屋、祭祖、祭灶神。
扫屋是件又脏又累的活,但周氏却满不在乎,她穿了一件旧衣服,很麻利的就把全家清扫了一遍。
供桌上的祭品也摆得满满的,那给祖宗们享用的,只是小彤时不时地跑过来偷糖吃,供品眼见逐变少。
小丫头摇头说:她没有吃,是祖宗们吃掉了……
呵呵~~
然后就是祭灶神了,这是家中男子该做的礼仪,齐誉当仁不让。
先烧金元宝,焚香,磕头,再讨上几句的吉利的话,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柳荃又在私下里给灶王爷多加了一些糖果,并祈祷着:您老在天上帮忙多说几句好话,莫让雷公在六月天收了他……
中午饭是饺子,肉馅的。
家里的人手多,婆媳俩齐齐上阵,动作都很麻利,日头才略略偏西就做好了主食。
然后就是,下饺子和炒菜。
这种事就用不着齐誉了。
自打周氏的眼睛复明之后,齐大郎就真的变成了君子远离庖厨了,碰都不让他去碰。
什么原因呢?
柳荃悄悄告诉丈夫:娘说,你做菜实在是太费油了,所以才不让你下厨。
好吧,远离庖厨就远离吧,不让我搭手,那我就去逗儿子去。
……
相比去年的小年,变化可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先不说宅院方面,就单是吃的和穿的都有了明显地提升。还有就是人的变化,这一年来不仅有了小彤,还有儿子了。
好不好?当然好!
仅仅一年就二女双全了,还能不好吗?
齐誉心叹:去年时,自己还是一介白身,现在却是秀才了,这也是一种变化。
不说不注意,一说很满意。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的快,一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了。
这一天也是有事做的。
柳荃和周氏负责过油,而齐誉则是负责写对联和贴对联。
相比去年,今年过油不仅有酥肉、带鱼这些个美食,还炸了羊排,做了烧鹅。
齐誉有点尴尬,因为写对联用的红纸买少了,不够用。究其原因,是因为现在门大窗户多,相比去年足足多出了十倍不止,想省也省不下来呀。
到了晚上时,柳荃就做起了女红。过年了,大人和孩子都要添置新衣裳,尤其是相公,他可是读书人,更要穿得体面一些。
其实这些衣服都准备了很久,现在也只剩下收尾的几针了。
下午时,齐誉偷偷遛去了首饰店,想着要给娘子送上一份惊喜。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支玉簪以及一对银手镯。
“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看着明知故问的娘子,齐誉只得哄道:“呵呵,娘子天生就美,本不需这些俗物点缀,可谁让咱家的银子有点多呢?若不花出去一些,岂不是要发霉了?去年的那副铜镯已经褪色,是时候淘汰了。”
“巧嘴,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
大年初一这天,齐誉出去拜年。
首先是去到孟岚山的府邸,却见先生的故居依旧是大门紧闭,连春联都没有张贴,还是无人打理样子,叹了口气后,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先生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连个信都不来?
感慨了一阵儿,又去了庾大人那里,由于他府里同僚簇拥,人满为患,真有点排不上号。
但是,庾海还是挤出时间单独会见了他。
当下的庾大人已经转正,属于是货真价实的正牌知府了,相比之前,言行举止之间也多出了几分大气。
他长话短说,只说要点。
他称,周大水的死属于是因公殉职,他已将此事上报至了省府,尽量为其遗孀争取到一些官府的津补。其次还有,在周春生的县试和府试上,他也会力所能及的‘有所相帮’。
在说明了这些之后,庾大人就轻轻地端了端茶杯。
齐誉诚恳地感谢了一番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然后又去了府学的教谕,训导,以及本地的几位同窗那里,也都一一登门拜年,祝福新春。
回到家里时,却见周氏已经在安排年后走亲戚的事情了。
第060章 小彤拜师
走亲戚也是要事先做些计划的,也就是亲人们两头先通个气,尽量地错开时间,避免重叠。
对于这些,周氏早就做好了安排。
首先是柳家亲家那边。
若按礼仪来说,柳荃逢添子之喜,柳守业夫妇作为是外公外婆,在满月酒时是要过来看月子的,否则就是失礼了。
可是,由于满月礼和过年的时间离得太近,不如整合到年后一起办。
他们来一趟府城很不容易,不仅要坐车远行,还要尽量地避开大冷天,这一来一回就是几百里路,要走上好几天。
而齐誉在回乡迁坟时早就和岳父商量过了,建议他们等过了年之后再来,满月酒和走亲戚合在一起办。
孙大财在听说了这事之后就乐了,忙撺掇着齐兰去找王氏商量,看看能不能搭一趟他们的顺路车,王氏听了之后倒也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后来,当齐誉在得知这件事后,不禁暗叹:姐夫依旧还是那么的小气,什么都要算计,些许个车马费都舍不得花。
真是无语了……
然后就是两位舅舅家了,由于齐霄还小,不宜远行,而且也离不开娘亲的照顾,周氏思来想去,便决定由自己带着小彤前往蓝山县走亲戚,其他人就不必再跟随了。
这也行。
其实,齐誉本来也很想去的,可周氏担心孙子照顾不周,若再逢个什么突然事,谁来搭手操办?于是,又把儿子给摁了下来。
走亲戚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年初六这天,柳荃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爹娘,此外还有蹭车同来姐夫一家。由于柳锦程要准备即将开始新科县试,就没有随同前来。
才一见面,齐霄就立即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王氏和齐兰更是争相去抱,溺爱的很。
柳守业看着肥嘟嘟的小外孙,高兴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大喜过望,直接封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红荷包,并道:“外孙呀,这些留着给你买糖吃!”
“哈哈……”众人闻声哄笑。
孙大财作为是亲姑父,自然也要表示一下,他琢磨了一阵,终于排出了一份自认为还过得去的红荷包。
不料小彤却伸手接了过去,然后掂了掂,取笑道:“姑父,你真小气,你这个荷包还没有外公的一半重!”
呱呱~~
此时,孙大财的脑海里似乎飞过了一群乌鸦,尴尬地他直接愕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窘着大红脸对外甥女陪笑道:“我说丫头呀,不是姑父我小气,而是你爹爹他并不缺钱。就说你家这处大房子吧,就是把姑父我给卖了,也值不上一半的钱呀。”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说起房子,亲人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满意和自豪,与有荣焉。尤其是王氏,她见女儿家越过越富裕,激动得连泪水都流出来了。
……
次日。
周氏和小彤就坐着自家所聘的车,尾随着返家的柳守业一行人同去了蓝山县。
在亲人们一走后,家里倏然恢复了平静。
齐誉感叹着:是啊,年也过完了,该静下心来认真读书了。
今年可是乡试年,一寸光阴一寸金呀!
于是,马上就投入到了攻读模式中,除了各大经典之外,还要重点研读《登科荟萃》。
……
时光如梭,元宵的烟花绚丽多彩,但是稍纵即逝。
此时的学子们还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官员们也在细数着去年贪墨的银子,不料第二天,府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锣响,咣……卧槽!假期结束了呀?
是呀,今天都是正月十六了。
赶紧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府学也开学了。
不过这一天,齐誉特地请了个假。
什么原因呢?
齐大廪生就对府学里的训导讲了:昨晚吃的元宵似乎不太干净,故今日不停地往返于五谷轮回之所之间,还请先生酌情以待,体谅人之三急呀!
嗯?
汤圆是粮食做的,这也能吃坏肚子?怎么听着,还吃拉稀了?
那训导见他一脸诚恳,在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居然相信了。
齐誉见训导先生如此通情达理,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这是他故意旷课吗?
也不全是!
齐誉这么做目的有二:
首先,还是想避开那个令人讨厌的开学典礼,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能不参加最好。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给女儿寻个启蒙老师。
对于让小彤读书这件事,柳荃不拿任何主意,完全听从于丈夫的安排。她虽不解相公为何那么的坚持,但心里明白,读书识字绝对没有半点坏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齐誉并没有去寻离家太远的私塾。
刚好,在一里之内就有这么一所,那先生的大名叫做彭文长,听说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现如今,他已经放弃了科举的念头,转而教书育人赚些膏火之费。
听人说,他不仅学识渊博,还品德如水,是个很受人尊敬的好夫子。
嗯,就选这一家了。
齐誉带上了束脩和礼品,牵着小彤来到了这所私塾拜师。
当然,说是拜师,但前提是要先被老先生看上。
就读私塾而言,拜师和非拜师是有着很大区别。
拜师的好处显而易见的,师者如父,在教授方面定然会极其会用心。而非拜师的就差许多了,先生只是行份内之事,绝不会有什么私传;况且,学子换私塾的事时有发生,先生怎会办那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拜师也是一种荣誉,这年头可是讲究师承的,没有拜师的学生在给人的印象方面,就矮了一头。
进了私塾后,齐誉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彭文长在听到他是廪生之后,立即肃然起敬,只是对小彤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爽快地答应了。
呵,廪生的面子就是大啊!
要知道,有些心气高的先生是不收女弟子的,原因很简单,女学生不能参加科举,即使学得再好,也不能给他带来半点荣誉。
……
齐誉拱拱手,道了声谢,然后就递过去了束脩。彭文长却是看也没看,直接丢在了一边。
接下来就是拜师仪式了。
首先是焚香磕头,小彤行大礼拜过了孔子,然后又拜过先生,再就是开笔礼了。
开笔礼,又名开笔破蒙,是学子启蒙的传统仪式。
却见,彭文长手执蘸了朱砂红的毛笔,在小彤的额头处左右轻划,然后在眉心处垂腕一啄,便算是点破朦胧了。
他一边动作着,嘴里一边说道:“一撇从天而降,一捺落地生根,格物致知,先学做人。你跟我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小彤跟着读道:“子曰……”
如此就算是礼成了。
彭文长捋须赞道:“这个女娃很有灵性,读书识字应该难不住她。”
齐誉拱拱手,笑道:“小女顽劣,还望彭师兄多多多教导。”
师兄?
彭文长有些受宠若惊,忙道:“齐师弟不必客气,不才定不辱命。”
……
在了却了这件心事后,齐誉的心里就踏实下来了。
是啊,能给女儿寻到德才兼备的好老师,难道不是一种幸事吗?做家长的不都是如此?
第二天,齐誉便去了府学报道。
现在的书苑内学习气氛可谓是相当浓重,简直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
若是逢正常的科举年,或许还有一些自认为火候不足的学子决定再沉淀一下,继而放弃这一科。但是恩科不同,几乎无人弃权,只要还是不死心的,大多都会选择一试。
为什么呢?
有一些喜欢卖弄的老学究就做出解释了。
新皇登基之后,一定会急于培养自己的一派朝臣,以用来牵制先帝留下的老臣,这也就是所谓的一代天子一朝臣。
其实,现在的情况不仅如此,新帝所面临的局面比这还要尴尬。
现在朝堂上站着的这些大臣,可不仅仅是老臣这么简单了,他们还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先说这位刚刚驾崩的先帝,他在位才一年多的时间,还没来得及组建自己的文武团队,就驾鹤西去了。可以说,现在于金銮殿上站着的,全都是元老级的大人物。
三朝元老们最喜欢的就是拿‘想当年’这三个字说事,让新皇情何以堪?他在面对这些由他爷爷一手提拔的老家伙时,会有何感想?
若想改变这个窘势,就必须注入新鲜血液。
血液从哪里来?
自然就是科举了!
正因为此,恩科的录取比例比以往要高,哪个学子不心动?
然而,齐誉还解读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当然,这种感悟也得意于孟岚山的指点。
新皇帝的年号叫做元赟,何解?
元者,首也,有拓始之意;赟者,为斌贝二字之合,此字不仅巧含了文治武功,还带有开创繁荣盛世的暗喻。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今上一定是个雄心勃勃,有着极高政治追求的年轻皇帝。他若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必须有足够的人才作为支撑。
所以,唯才是举势在必行!
很有可能,一个人才喷薄而出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第061章 乡试征程
自新皇帝登基以来,延续了之前的国策,并没有颁布特别的政令。
对于拜帝教,倒是有些表态了。
朝廷虽然没有军事征讨,但文官们也口诛笔伐了一番。
由此可以看得出,新皇帝还是有心铲除掉这颗毒瘤的,或许他是在等待时机,暂时放弃了采用武力。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为下一步的动作造势,等舆论煽动的差不多了,再做良图。
齐誉暗叹:看来新皇帝还是有些顾虑呀。
确实!
就目前来说,永川府的拜帝教众已被连根拔起,再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唯一尚存的就是处在山东乐安的葛裘那一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肯定是和燕王公然的庇护有关。
才刚刚登基就和老叔撕破脸?
这不太明智!
要知道,燕王劳苦功高,而且又是军旅出身,就连先帝在世时都对其忌惮三分,更何况现在的小皇帝?
这么来看,口诛笔伐还是最稳妥的。
打嘴炮可是文人们的强项。
最起码武将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据说,翰林院一位姓吴的学士最为积极,连夜写了一篇文辞秀美的‘高论’,很好地在皇帝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整篇文章写得是行云流水,是一篇不错的宣传文章。
而后,各级州府也将此文作为范本,印刷之后以传单的形式广泛传播,只要是识字的百姓,就可以免费索取阅读。
齐誉一阅,却发现这篇文章还是很有水平的,也阐述出了拜帝教的本质。
据此文的分析,拜帝教是把西方的洋教与儒家的大同思想结合了起来,然后糅合成了所谓的教义。但是,这两者却不能完全相容,出现了批孔的言论。
原来如此!
咦~~~
齐誉倏然一颤,心道:此教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哦,想起来了,后世的太平天国不就是这个调调吗?
呵呵……
圣人,可不是随便批的,其结果就是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
不要小看书生们的力量,他们每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汇聚成惊涛骇浪的舆论压力。
言归正传。
拜帝教的批判风一过,学子们就变得平静下来了,然后继续着他们的考前冲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的,这和他们有关系吗?
学习为主!
“子贡问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府学内文风鼎盛。
宿舍内。
齐誉也是和殷俊杠上了,谁都不甘示弱。
“我说,今天晚上,谁先睡谁就是孙子!”
“不行!我昨晚整宿没睡,今天恕不奉陪!”
砰!
关窗了。
齐誉抬头一看,见殷俊的窗户上多出来一个小牌子,上书‘免战’二字。
……
沾衣欲湿杏花雨。
是的,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春心荡漾的季节,空气中也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
相对于窗外的细雨霏霏,屋内的可就是狂风暴雨了。
久旱逢甘霖的齐誉终于开了荤,沉浸在久违的二人世界里。
“相公,你的肚腩怎么越来越大了?”
“现在条件好了,油水也多了,我又岂能不胖呢?还说我呢,你不是也丰腴了不少?瞧,这两个又变……”
“你还说,看我不扭死你……”
“呵,小声点,别吵醒了儿子。”
嬉闹了一阵儿,柳荃才道:“大舅托人捎信来了,他说,春生表弟这科考过了,他现在已经是童生的身份了。我弟弟锦程也有惊无险地过了,听说,他是处在了孙山的位置。”
齐誉笑道:“都是好事,很值得高兴,待明天我修书一封再勉励他们一番,让他俩提高信心继续科举路,最好能一口气拿下秀才。如果有谁银子不够的话,就借给他们一些,前程大事可不能含糊。”
“相公,你真好,我替弟弟谢谢你。”
“怎么谢?要不,再来个三羊开泰?”
“嗯~~~~~”
看着双靥如花欲语还休的柳荃,齐誉又坏坏地笑了起来。
……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凉凉的北风轻轻吹过,树叶也由荣转枯了。
就在齐霄开始邯郸学步的时候,齐誉却踏上了乡试的征程。
还没动身,全家人就开始千叮咛万嘱咐起来,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望穿秋水了。
虽说近年来自己因科考离家已是常态,但柳荃还是一万个不放心。一路上吃得、用得和穿得,样样都要准备的妥妥帖帖,生怕漏掉一件。
周氏也重启了求神模式,临抱佛脚,除了一天三炷香之外,还有就是不间断的一品状元鸡了。抽出闲时,她还亲手给儿子缝制了一件短褂。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穿上这件衣服,齐誉感觉是既贴心又温暖。
小彤读了些书,肚子里已经有些墨水了,她学着彭先生的口吻,老气横修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爹爹,你现在还年轻,一定要记得勤奋努力,免得到老徒伤悲……”
小屁孩,敢说爹爹年轻?
不过……这话听起来,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最不舍的要属站齐霄了,齐誉溺爱地抱着他,很久都舍不得放手……
终于,他狠了狠心,在一家人殷盼地目送下离去了。
乡试的地点是省城,也就是一省之中心。
此去路途遥远,大约半个月才能到达,所以,学子们也都是选择提前出发,免得途中有事耽误。
齐誉和戚景拼了车,一同去往省城。
同行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省钱自不必说,关键上是安全有了保证。
从古至今,赶考的秀才就是强盗们最喜欢打劫的对象,他们身上都带着盘缠,又没有太强的抵抗力,属于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了。
单抢钱财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碰上谋财害命的贼,那才真要命!
呜呼!
科举之路不仅艰辛,还有丧命的危险,这就要看谁的命大了。
不过,有戚景这种大身板往那一站,哪个不长眼的强盗敢下手?
要知道,在紧要关头时,这厮可是真敢杀人的。
所以有他在,安全无虞。
途中,二人嘻嘻哈哈,时而讨论一下文章,时而说一下家里的趣事,倒也不枯燥。
“少丞,我怎么感觉你胖了?”
“确实,俗话说,每逢佳节胖三斤。”
“你这样子可不止是三斤呀?”
“我来给你算算,小年,年节、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这节节相加……”
齐誉说得有理有据,对自己的横向发展言辞凿凿。
两人呵呵一笑。
随后,戚景也聊起了自己的婚事。
呃,应该说是他做倒插门女婿的最新进展。
他说,女方的爹在得知了自己想要乡试中举后,反而欣慰起来了,他不仅没提反对意见,而且还积极支持,并言:女婿若得了举人,一定喜上加喜。
喜上加喜?什么意思?
不明白。
不过,齐誉能够感觉的到,他这个老丈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这若是换做常人,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门不当户不对带来的危机,而这老头却是欣慰无忧,岂是常人?
……
途中很顺利,并没有碰到什么劫匪。
不过,还没到省城,齐誉就感受到了乡试的压力。
路上,成千上万的秀才大军络绎不绝,趋之若鹜,可见开恩科的诱惑力有多么巨大。
在这些人之中,有一头华发的老学究,也有刚刚成年的小生员,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齐誉本以为自己是廪生,已经属于是高阶的存在了,不曾想,在这些人中居然还有往科中副榜举人。
副榜举人是不可以参加会试的,但可以下科再考正榜。
啧啧~~
居然没有一点优越感。
若按后世修仙小说的话来说,这里已是:化神满地走,元婴不如狗。
汗啊!
要想在这种分母巨大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其难度可想而知。
“虽千万人,吾往矣。”
齐誉怅然一叹,感慨万千。
然而到了繁华的省城时,却发现城内已经人满为患了。
试想,这么多秀才云集到此,怎能不拥挤呢?
各大客栈早已满员,就连百姓们的私宅也都供不应求,被学子们高价租住。据说,还有一些穷书生为了省钱,住进了郊外的破庙里。
省城是不设寓馆的,但却有同乡会所可以入住。
这一类的会所,大多是由各地的府衙牵头,然后再由商贾们募资捐办,属于是半公半私的机构。
平日里,接待一下公差,或举办几次商会,若逢像现在的科举年,也会对条件适合的生员开放。
那么,什么条件适合呢?
简单来说,只要你持有府学或者县学的推介信,那就算是有资格了。
对此,庾海还是很给力的,齐誉才一开口,他就立即批准了两个名额。
自己一个,而另一个就是给戚景的了。
两人持着举介信来到了同乡会所处,很快就办好了入住手续。
本以为同乡会所内的环境会好一些,结果却和府城的寓馆不相上下,全都是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
管事说,确实是有上好的房间,但却不是给闲杂人等住的。
想住?
那也可以,先等你中了举人再说,真到了那时,还求着你过来住呢!
齐誉和戚景对视了一眼,全都黯然一叹。
就先这样吧,这也总比住破庙要好,最起码安全方面有保障。
往昔的一幕再度重演,才拂开住所的那扇房门,就有一股熟悉的男人味扑面而来。
戚景很不以为意,条件反射似的来了一句:“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是啊,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闻了。
“这位兄台,幸会幸会!”
“哦?你是才来的呀,失敬失敬!”
第062章 乡试开始
乡试,又称秋闱,是生员向孝廉进阶的一场科举考试。
孝廉,即举人。
按当下律法规定来说,乡试的考生除了秀才之外,还有国子监的监生以及各地保举的贡生,一同参加。
还有就是那些在往科中了副榜的举人,他们壮志未泯,豪气仍在,还想着再来拱上一拱。
竞争非常激烈!
从考核规则上来看,乡试就是科举路上的一个大节点,和童考以及院考完全不同,用的是另外一种考核制度。
区别在哪里呢?
秀才科和童生科都是由地方官吏或者书苑出题,而成绩的好坏也是由地方官吏自行审阅判定。
而乡试却截然不同,所考的题目都是由礼部或者翰林院的学士秘密出题,座师也由朝廷钦定,地方官无权参与和干涉。
座师是指举人科及以上,学子们对主考官和副考官的尊称。
在乡试的整个流程中,座师们全权全程参与,他们亲自监督试卷的开封、发卷、弥封。
此外,所有的座师也都是临时委任,在礼部还没有正式公布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监考。
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是可以防止地方官贿赂考官,为自己的文教政绩添码。二来就是防止有人提前获知主考官的评判嗜好,继而搞上一些小动作。
听到这些话后,齐誉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暗自流汗。
之前时,自己曾因此受益过,看来以后是再也不可能了。
总之一句话,要想迈过乡试这道门槛,就要拿出真本事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乡试,在除了制度方面有所变化之外,各种称呼也和之前的叫法有所不同。
就比如说刚才提到的座师,这是对主考官叫法上的改变,还有就是,考场也不再叫考场了,而是称之为省府贡院。
贡院这个称呼的由来,还带有一些寓意,解读为是向皇上贡献人才的地方,这就好比恭送给帝王的东西一样,要称之为是贡品。
嗯,人和东西都是贡的一种。
乡试,共分为是三场,每一场连考三天,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每考完一场,中间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乡试不是淘汰制,考核的是三场的综合成绩。还有就是乡试正榜不需要自己看榜,只放副榜。
到了出结果的那天,但凡是中了正榜的人,都会有报喜差亲自上门报喜,等着就行了。
至于那些没有得到报喜的考生,就可以去察看之后放出的副榜了,如果再连副榜都是无名的话,就可以提前去准备下一科了。
此外,乡试是需要考生自备食物的。
这并不是说府衙小气,舍不得花钱,而是另有原因。
据传,在前几科时,曾出现过诡异的投毒事件,还毒死了不少的好学子,造成了人才上的巨大损失,后经朝廷考量决定,把乡试改为是考生自带食物。
是呀,自己总不能去毒自己吧?
于是,齐誉就和戚景来到了坊市,采买食品。
各大商贩都提前做好了准备,食物也是五花八门。
按照戚景的想法,很想带着几只肥鸡进入考场,这样一来,在里面就有肉吃了。
齐誉暗道:你怎么不再提一壶酒呢?
肥鸡是不可能的了,万一惹毛了核验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煎饼、薄饼之类的还比较合适,久放不坏,于是二人就买了一些。
回到会所后,二人就投入到了临抱佛脚的冲刺阶段。
齐誉更是加强记忆,使劲地背诵,恨不得多分出另一个我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临阵磨枪了几天。
在这期间,齐誉并没有在会所内发现殷俊的身影,估计这厮是去投客栈了。
也是,人家不差钱,怎么会挤到这种地方来呢?
算算时间,明天就是乡试的开考日了。
戚景很惋惜地说:“由于最近没有回老家,所以手里头也没有那种药了,这次考试的污秽之气,只能靠自己扛过去了。”
齐誉的嘴角抽了抽,似有所想……
次日一早,所有的人都早早起床。
和以往不同,今天再没有人寒暄和打招呼了,他们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考篮,检查着自己的浮票。
时间到,开拔!
考生们全都神色凝重,展示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大气概。
悲壮而又凛然。
看哪!
蓝天上,一行由征雁排成的人字队形,悠悠然地朝着南方飞去了。
再看!
地面上,一条由秀才排成的一字队形,全都地凝望着贡院的龙门。
咣!
一声锣响,开始进场了!
常规流程操作,首先是核对浮票,验明正身。
每到这个环节,总会有几个倒霉蛋会被叉出去的。
这不,就有一位因不慎被强盗打劫而揍成猪头脸的考子,因无法辨认出本来的面目,直接被‘婉拒’了。
还有一位更离谱的,他因昨晚吃坏了肚子,导致了拉稀脱水,面容枯瘦,也以难以识别为由被叉出去了。
一阵生无所恋的哀嚎声沿耳传来,所有人都感心中一凉,都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轮到齐誉了。
面对核验官故意找茬般的目光,齐誉是一脸的紧张。
那小吏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嗯,记得下次把身材匀称改成是体态丰盈,好吧,你走吧。”
说我胖?
咳咳,咱这叫体格健硕好不好?
唉,看来以后得少吃肉了。
有惊无险,过了。
接下来就是搜检环节了。
由于是考生们自带食物,所以考篮也就成了被检查的重点。
这时,倏然有一个人嚎啕大哭。
是的,又有一人被叉出去了。
“那个烧饼真不是我的,我在蠢,也不可能在这里面藏小书呀……”
但是,没有人听他解释。
很明显,这位仁兄是被人给算计了。
自出了这个案例之后,所有的考生全都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考篮。
此外,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被无声地拉开了,谁不怕遭遇不明的暗算呢?
齐誉更是直接把考篮抱在了怀里,别说让人碰了,看都不让他们看。
之所以这么严,也是有前科经验的。。
据说在之前的某科乡试时,居然有人想出了匪夷所思的作弊方法。
具体是,先找一堆大号的鸡蛋,然后再寻巧匠加工,先是以蘸了浓醋的竹尖笔在蛋壳上写下蝇头小书,然后再把鸡蛋温火煮至半熟,它就会变成一个内含乾坤的文章蛋。蛋的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一剥开蛋壳,就能隐约看到壳上的文字。
道听途说而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严查就是。
故,无论是任何食物,都要捏碎了检查。
齐誉老远就开始盯着了。
却见,那小吏探出了黑黝黝的脏手,将考生们的食物逐个捏碎,然后再用双手搓成粉末,见没有任何东西之后,才会把人放进去。
齐誉这次很有觉悟,不等小吏动手,自己就主动地把考篮里的食物给搓碎了。
小吏一愣,而后笑道:“多谢你体谅我们的辛苦,过去吧。”
“不客气……”
接下来就是脱衣、脱帽,直至脱光,来个全身大体检。
一条条白斩鸡似的秀才们,全都摆成了‘大’字形,不,应该说是‘太’字形,无条件地接受着检阅。
轮到齐誉了。
却见那负检的小吏蹲下身去,仰望着齐誉的传家宝,审视了一会儿才道:“嗯,没装东西,过去吧。”
汗,这里头也能藏小抄?
还好,还好,没碰上同好的人,否则,自己岂不是被调戏了?
齐誉挽好了头发,然后就走进了贡院的大门。
这时,又有小吏过来了。
“拿好了,每人两根蜡烛,留着晚上照明用,切记,小心火烛!”
“多谢多谢!”
这蜡烛是不要钱的,很有可能是乡试中唯一免费赠送的福利品了。
乡试是不用结保和担保的,所以也就没有唱保的环节。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都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了,不可能再是那种毫无所学而设法作弊的人了。况且,还有各地的知府核验把关,自然就无须再担保。
接下来就是抽签,并以此来决定考棚的编号,考生们在拿到了相应号码之后,就可以进入对应的考棚了。
这是临时抽号,不可能存在徇私舞弊。
齐誉抽到了一间最靠边的考棚,破破烂烂,避风不怎么好,感觉冷嗖嗖的。
棚内,一桌,一椅,一陋床,还有就是那个直到用时方不恨的恭桶了。
呜呼!
一想到这成千上万的恭桶一起发酵,齐誉就觉得鼻子发麻。
待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之后,已经到了辰时。
考试即将开始。
突然,咣当一声!
贡院的大门关上了,然后就是铁链套门以及上锁的声音。
遂即,各考棚的小门也被关上,同样也是用铁链锁住。
是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试问你如何作弊?
起初时,齐誉还以为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和府试时差不多,现在来看,确实是大不同。你时间不到的话,想出也出不来。
是的,乡试不设摇铃交卷,无论你做得快还是慢,都是要到了点才能出来。
咣!
一声锣响,考试开始!
第063章 突然生病
在座师们的共同监督下,考卷的封条被撕开了。
这是有规定的,只有在贡院的大门被锁住了之后,才能够拆开封条。在此之前,试卷必须是密封状态。
发卷了。
齐誉从棚窗里接过了试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面上。
乡试的考卷和答卷是分开的,然后就是草稿纸。
按照规定,考卷是不能涂抹的,在考试完了之后还要统一收上去的,只有答卷才是书写用的。
先阅卷。
呵,一上来就是经义的题,至于截搭和帖经之类的默写题,却是一道题都没有了。
正如孟岚山说得那样,从乡试开始,主考背诵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考得更多的是理解方面。
先看题目:八条目之悟。
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则经典出自于《大学》,并不陌生,是个书生都会背诵。
那么,这道题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让你写一篇读后感。
这种题目看起来不难,但实际上却不好写。
原因很简单,越是这种经典名句,就越难写出高论来,要想让考官们眼前一亮,实难做到!
幸好,在《登科荟萃》中就有对八条目的注解,并且还有几篇可以参考的范文,齐誉直接选择拿来主义,借鉴之后再略作修改,以为己用。
完美!
呵呵,即使拿不到高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凭感觉上来说,这道题应该是可以过的,没多大问题。
然后再看下一题,考的是:诏诰表。
从类别上来说,这三种属于是文体形式,同时也是适用于各种场合的官方文章。
就拿‘诏’来说吧,万一你日后飞黄腾达了,有幸成为翰林院的待诏学士,那么就有机会为皇上拟写诏书,不会写诏怎么能行?
至于诰和表,同样也是文体形式,分别是用于表彰和上贺用的。
科举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当官吗?
既是当官,不会写公文怎么可以呢?
而诏诰表就是最基本的文笔技能,你不仅要会,而且还要非常精通。
这种题目并不算难,只是比较注重格式而已。
至于技巧方面,《登科荟萃》中也有提及,就是尽量地采用华丽的辞藻,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拿到高评。
说白了,就是拽文。
拽文是本事,但是要是太过了,就不好说。
比如说在上一科时,就出现了这么一位奇葩的考生。那人文笔有限,作不出佳文来,他想出了一个很另类的办法,用冷僻字堆积出了一篇‘表’书。
事后,众考官们无不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愣是没认出一半的字来。不得已,他们只得搬出了《说文解字》,在一一对照之后,才算明白了基本的意思,结果发现,那却是一通狗屁文章。
于是,他没过。
此外,他还因为耍心眼浪费了座师的时间,被列入黑名单,以后不准再考!
言归正传。
剩下的几道题,依旧是主考理解方面,也就是所谓的重经义而轻诗赋。
不难看出,相比之前的考试,试题方面已经明显提升了规格,也越来越接近做官时的实用了。
这三天,齐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可谓是筋疲力尽,尤其是那张狭小的陋床,躺在上面连腿都伸不开,感觉窝憋的很。
还有就是那破烂的考棚,挡风效果不佳,整个晚上都是冷嗖嗖的,全身都没有一点热乎气。
不过还好,这一场发挥正常,或者说还算不错。
……
考试结束!
出场后的考子们全都蔫儿,无不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回了住所,澡也不洗,躺在床上直接就睡。
实在是太疲倦了。
也幸好有这么一天的休息时间,如果是三场连考,在里面一蜗可就是九天,谁能撑下来?
刚睡到中午,齐誉就警醒了。
现在还不是酣睡的时候,还有很重要事情要做呢!
明天就要考第二场了,后续的食物还没补充呢!
赶紧的!
齐誉爬下床来,叫醒了戚景,然后一同去坊市里采买食品。
当然,也要趁机大吃大喝一番,顺便补补身体,已经是三天不知油味了。
敞开肚皮吃。
戚景叫了三只肥鸡,自己吃两只,齐誉吃一只,
店家才端上来,二人就食指大动了,哪里还讲究读书人的斯文,直接张口就咬。
吃鸡的同时,两人还交流了一下各自的考试状况。
相比齐誉的信心十足,戚景的态度就显得有些不济了。
呵呵,这厮哪次不是这样?
每每都说自己发挥的一般,结果次次却都是榜上有名,自己已经习惯了。
二人在吃饱喝足了之后便返回到住所,然后洗漱一番,睡个回笼觉。
现在是不适合再熬夜苦读的,养精蓄锐才是正解。
次日三更才过,秀才们就挥别了梦里的周公,全都带着疲惫爬下床来。
洗漱,用凉水猛然一激,就打起精神来了。
然后就是各自检查自己的考篮以及浮票,都无误后就开拔了。
到了贡院时,又是老一套,核验考引,搜身检查,然后再次进入自己对应的考棚,
呜呼!
恭桶内的排泄物没人倾倒,发酵了……
齐誉摸了摸鼻子,心里自我安慰着:我莫得嗅觉,我不知其臭,况且这还是我自己的……
咣当!
贡院的大门被关上了,留下了一声沉闷的回音。
乡试第二场,开始!
发卷了。
先阅卷。
首先是时文,题目是以‘以天下为己任’作文。
这道试题很容易理解,中心思想也很明确,那就是抒发家国情怀,以小民之心去胸怀天下大事。
《登科荟萃》中就有关于这一类型题目的总结和指引,技巧就是多用赞美之辞,多用感叹的语气,最后一定要是借古喻今歌功颂德,把这马屁诗给拍圆滑了。
一直以来,作诗都是自己的弱项,像这种题目不求拿高评,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几道‘盈不足’的算术题,这些个方程组对于齐誉这个前世的理科男来说,属于是洒洒水啦!
……
谁知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天气竟然突变!
凛冽的西北风肆虐地袭来,吹得考棚四下的窟窿眼呜呜作响,在静谧的夜晚甚是刺耳,就跟那聊斋似的。
齐誉所处的考棚位于整个考场的最边上,不仅迎风,而且漏风严重。
好冷啊!
齐誉蜷缩在陋床上,冻得瑟瑟发抖,感觉体内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就这样挨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隔壁的出恭声就吵醒了还在嗜睡中的齐誉。
哦,天亮了呀!
才一下床,忽感一阵眩晕,还差点摔倒。
齐誉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发烧,鼻涕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坏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真是个大麻烦!
身边无医无药,怎么办?
弃考?
那绝对不会!
都走到这一步了,硬撑也要撑过去,即使被累趴下了,也要倒在考场上!
从开考到现在,自己的答题都算不错,只要后面的一场不出意外,就有过半的几率能过。如果错失了这个好时机,以后再想碰上可就难了。
要知道,就如大名的唐伯虎,柳永,龚自珍,蒲松龄,金圣叹,也都折戟于科举的考场上。
这些大儒,缺了些时运。
有些时候,除了自身的所学之外,时运的好坏也同样重要。一旦错失,或许就是再回首已百年身了。
中举是质的飞跃,不能留下一点遗憾,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有了这个信念做支撑,齐誉才强打起精神来。
记得在后世时,常有医嘱说,感冒了要多喝水,发发汗,目前没有药物,也只能多喝水了。
不过还好,所有的试题都已经分析完了,草稿也列好了,今天只剩下誊抄了。
即使如此,也要小心翼翼,手一抖可就变成污卷了。
寒风一个劲的吹,鼻涕一个劲的流,现在的齐誉确实很风流。
咣!
一声锣响。
第二场考试终于结束了。
在走出考场时,齐誉觉得全身都是轻飘飘的,额头上也流出了虚汗。
戚景见他脸色煞白,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
“少丞,你莫不是病了?”
“嗯,好像是染了风寒。唉,明天还有一场,我……”
“呃……”
戚景闻言愕住了,不敢再接话。
什么安慰的话都可以说,唯独牵扯到前程的事不能说,建议也不行。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今天你好好治病,不要多想。”
说罢,戚景就把齐誉随手一搭,很轻松地放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朝着医馆而去。
到了医馆才发现,染上风寒的人还真不少。
流感?
或许是吧!
齐誉属于是后来者,按道理是要排队的,结果却是最先看病。
这时,就有人不乐意了,你怎么可以插队呢?
戚景很坦然地解释说:“我们是最后一位,但是,我们加了钱,所以就靠前了。”
众人恍然,也纷纷效仿起来。
经诊断,齐誉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病。按照郎中的话来说,连吃上三天的药就可以痊愈了。
可是,明天还要考试呢?哪来的三天?
那就先吃上一帖吧,加大点药剂量,使劲顶一顶!
在银子的激励下,那郎中很有医德,连忙让药童煎好了药。
而齐誉在喝下了之后,也被戚景扶着返回了会所。
第064章 带病考试
这一帖发汗解表的药果然猛烈。
当天晚上,齐誉汗流浃背,连睡觉的被窝都被湿透了,整个晚上,他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就像是梦游一样。此外,嗓子也疼得厉害,如同火燎。
真是一种煎熬……
三更刚过,学子们就早早地起床了,四下都是洗漱声和小解声,还有收拾考篮的窸窣声。
齐誉被吵醒了,睁开眼睛醒了醒神,感觉全身都是酸痛的,不仅嘴唇干裂的蜕皮,嘴角还起了几个燎泡。
少倾,戚景跑过来了,道:“少丞,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然就……”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决然道:“不!坚持就是胜利,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轻言放弃,这一场,我必须要考!”
“嗯……”
戚景虽然有些担心,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前程的事,谁都不能妄言!
秀才大军开拔了!
去的一路上,齐誉都是晕晕乎乎的,还是被戚景扶着走进了龙门。
直到贡院大门关闭的那一声闷响传来,齐誉才感觉有点清醒了。
是啊,要考试了,打起精神来!
真不行,就扭一下自己的大腿,虽比不了古人的锥刺股,但也能起到些提神作用。
发卷了。
先阅卷。
喔……科举的重头戏来了:
策论!
题目是《论重开海禁之利弊大小》。
这道题的含金量可就大了!
这不仅要求学子们通晓历史,还要能剖析出海贸的利弊,这种知识,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现在可不比后世,能够通过各种渠道来获知世界的变化和信息。像后世的人,即使不甚了解,最起码也能知道别的国家的版图,位于何方,富庶与否。
可当下这些考生大多都是秀才出身,别说是走出国门了,就连毗邻的国家都不了解,又谈何懂得与西洋诸国之间的海贸呢?
这道题虽然不带坑,但却很难。
齐誉看了一眼,也被惊呆了……
这种题,《登科荟萃》中可没有涉猎呀!
怎么答?
先不要着急,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在历史上,每个朝代的海贸状况都不一样,最好还是从当下进行分析。
自大奉朝建国以来,一直都是秉承着略为开放的姿态,与西洋诸国之间的贸易也相当活跃。这其中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百姓们不仅买到了更好的商品,国库也因此变得充盈起来。
从民生和税收的层面来看,重开海禁是利大于弊。
然而近些年来,由于倭寇的猖獗,水师又征剿受挫,迫不得已,先帝只得颁布了一些临时的海禁令,以保暂时安定。海禁的时间也有长有短,或一两月,或半年,开开禁禁地已经很多次了。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在封闭了港口码头之后,倭寇登陆的次数率明显减少。
从国防和安定层面来看,重开海禁是弊大于利。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开好呢?还是禁好呢?
无论你选择哪种论点,都必须要有足够的论证和论据作为支撑。
难就难在了这里……坐井观天者又岂能知晓天外如何?
光靠寥寥几句的道听途说,实难策论啊!
不过,齐誉作为是穿越者,自然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世界观,对于闭关锁国也有着更为深入的认识,这也是难得的自身优势。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重开海禁是利大于弊!
就看自己是如何来论出道道了。
齐誉先从国与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开始论起,然后再延伸到经贸领域以及国防领域,甚至还对于未来的战争和世界格局做出了自己的见解。
结论就是,必须开放交流,与时俱进,只有这样才能国富民强!其中的好处,可不仅单是税收方面的,此外还有更为深远的政治意义。
一旦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还要被动挨打!
再说就是海禁了,贸易也不可能被完全阻断,走私现象绝对会急剧攀升。
至于担心重开海禁影响安定,这个逻辑本来就有问题?
打不过倭寇,那是咱国家的水师不给力呀!要加强军事建设才是正解!难道关闭了国门,水师就变强大了?
这就好比,自家的儿子挨了揍,你不仅不去找人家理论,反而把自家的大门关了起来,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换句话说,把海贸得来的税银投资到水师建设上,岂不是更好呢?
重开海禁,利大于弊!
齐誉先将这些论点一一罗列,然后就打起了草稿。
这种题目耗时费神,不能着急。
期间,齐誉不停地喝水滋润着嗓子,也不停地往返于恭桶之间……
半天过后,额头上的烧居然退了。
但是,发汗过后,身体却感觉更加的虚弱了。
这里不仅吃得差,还住得冷,如今再加上过度的使用脑力,岂能不疲?
坚持就是胜利!
咬着牙继续阅卷。
下一道题是杂文,题目是《谈不耻下问》。
这句至理名言妇孺皆知,并没有太大新意,中心思想也很明确,就是端正学习态度。
齐誉回忆了一下《登科荟萃》,记得曾有几篇是关于对‘学习’的注解,借鉴一二?
……
终于到了最后一题。
嗯?
娘希匹!
考得居然是檄文!
檄文,是指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用的文书,极具批判性。
但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出现过科举中考试檄文的案例,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怎么就被自己给碰上了?
可以想象,此时考生们的心目中不仅是草泥马在奔腾了,估计就连问候某某某祖宗的心都有了!
谁出的题?
这都没预习过呀!
怎么答?
临场发挥?
也只得如此了。
先看题目:《讨拜帝教匪檄》。
声讨拜帝教?
难道说,皇帝是想要干点什么了?
扯远了……
齐誉忙拉回了思绪,继续认真审题。
既然要批判拜帝教,就要先了解他们的本质。
除了从官府的传单上了解到的信息之外,齐誉自己还另有心得。那就是,对于后世的天平天国运动的认识。
嗯,心中有数了。
对于拜帝教,不仅是国家,单就齐誉个人来说,也是恨之入骨!
他们焚我祖宅,殴我姐夫,害得娘子早产不孕。他们不仅杀害了小彤的亲生父母,还害死了二舅。
既是要骂,那不如痛快淋漓地骂上一顿吧!
至于怎么个骂法,齐誉已有腹稿。
犹记得,后世有一位名臣,他叫过曾国藩,他就曾写过一篇非常类似的声讨檄文……
抄点?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
那叫借鉴!
曾国藩,这位老大人可不简单,他八岁时就开读四书五经,二十七岁就高中了进士,绝对的才高八斗。其武功方面的建树更是卓越,同时,他也是历史上极少数被追谥为‘文正’的朝廷重臣。
记忆里,他那篇声讨檄文写得是慷慨激昂,声色俱厉,自己虽不能全部背诵,但也能回忆出个大概来。
最最重要的是,那篇文章对于太平天国不尊孔子的言论进行了严厉的批判,这种论调很符合用在现下,有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气势!
于是,凝神聚气,悬笔而落,写道:
为传檄事:逆贼拜帝教称乱以来,于今有一年矣,荼毒生灵……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上帝之说……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
齐誉落笔有神,整篇檄文一气呵成,写得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落笔之后,就直接瘫在了那里。
……
终于,贡院的锣声敲响了。
是的,乡试结束了。
有小吏走过来打开了门锁,然后就对卷纸封卷糊名。
“好了,你可以走了。”
“多谢。”
齐誉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贡院的大门,然后瘫坐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
无独有偶,还有几位才一出来就栽倒了,似乎也病的不清。
……
“唉……”
叹息声此起彼伏。
大多数人都是愁眉紧锁,显然都是被重开海禁的策论题给难住了,此外还有那篇始料未及的声讨檄文。
霎然,却见殷俊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他神色如常,似乎发挥的很不错。
一瞥,见齐誉蹲在路边不动,便诧异道:“村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齐誉闻声抬起头来,见是他,便道:“染了风寒而已。”随后,又问了一句:“白面首,你考得如何?”
殷俊嘴角一笑,道:“按照你的话来说,我这场属于是超发挥。”
切!看把你给嘚瑟的。
齐誉没心情和他斗嘴,轻轻一叹,道:“这一场,我却是即兴发挥,福祸难料呀!”
殷俊呶呶嘴,心道:这篇檄文来的这么突然,谁不是即兴发挥?
“来,我扶你起来!对了……咱先说好了,可不许再动手动脚的了?”
什么意思?
噢……知道了,呵呵,还记得挨揍的那事呢?
见他的素手伸了过来,齐誉扬手抓住,道:“你慢点拉,我现在头晕的厉害~~。”话音才落,就感觉双腿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呃……
路经的考生见状全都是一愣:咦?两个大男人怎么搂在一起了?
断袖之癖?
他们看了看殷俊玉脂般的白脸后,全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尴尬~~~
就在这时,戚景也从考场里走出来了,第一眼就看见了双目紧闭的齐誉,心中头倏然一惊。
他也不废话,直接从殷俊怀里接过来齐誉,然后往肩上一扛,就大步流星地跑去了。
殷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居然泛起了些许的担忧。
咦?齐誉病倒了,自己不应试高兴才对吗?
第065章 身体痊愈
齐誉染病昏迷,被戚景急匆匆地送去了医馆。
郎中在诊断后,给出的结论是:风寒入侵,郁内化火,继而导致了虚火上浮,所以才扰乱了心窍的清明。
这……什么意思?
听不懂!
戚景搔头抓耳了一阵,道:“说人话!”
郎中看了看摔在手里的银子后,连忙意简言骇地解释说:“他的问题不大,吃两帖药应该就缓过来了。”
这回听明白了,预后良好!
之后便是,抓药,炮制,煎药,喂药。
果然,在吃了两帖汤药之后,齐誉还真就悠悠转醒了,不过他的精神依旧有点萎靡不振。
见他一脸憔悴,戚景叹道:“少丞,你清减了。”
“哦……是吗?”齐誉低头去看,果见自己的肚腩变平了一些。
嘿,居然瘦了。
科举还有减肥的效果?
不过仔细想想也恍然了,这一科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在里面要足足待上九天时间,别说自己病了,即使是在健康状态下也难不保会掉膘,更何况还吃得那么差。
不过,总算坚持没有白费,一鼓作气把乡试考完了,至于成绩好坏如何,就交由座师们去评判吧。
想到此,齐誉下意识地合了合手,暗自祷告着:希望能碰上个和我八字和的座师来评卷,若是给我个差评,看我不问候汝等的老母,苍天作证,决不食言!
嗟呼!
古人都是很讲究天人感应的。
这次,好像真就应验了。
远在数里之外的贡院的某房间内,几位座师正紧张地审阅着试卷,主官杨恭林忽感鼻子一麻,直接仰天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唾沫星子乱飞……
杨恭林暗道:刚才忽感心头一凉,莫非谁在咒我?
哼!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姓吴的!
杨恭林用小拇指掏了掏发痒的鼻孔,悻悻道:“诸位,你们在阅卷时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上好的檄文,若是有,速拿我看。”
旁边的副考官闻言奇道:“大人,你为何对檄文有偏好呢?”
杨恭林轻轻一叹,略带怨气地说:“并不是我有此偏好,而是我心里不舒服!”
“呃……此话怎讲?”
“还不是让那个吴晚荣给闹心的?他仗着自己写了一篇狗屁檄文,得到了皇上的嘉许,你看他现在快得意地,都快要横着走了!”杨恭林忿忿道。
副考官一怔,忙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吴晚荣这厮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恃才放旷目中无人,好像咱们翰林院只有他是才子似的。”
“哼,他觊觎做待诏学士已久了,我……哼哼,绝不会如了他的愿!”
“大人的意思是……”副考官不敢揣度,忙问道。
“我承认,在文采上确实压不过他,但是,在这万千学子之中可能存在呀!如果能在试卷中寻到一篇上好的檄文,然后我再呈到圣阶之前,把他那篇给比下去,他还有什么可张扬的?”杨恭林呵呵道。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那厮的文采确实不凡,要想寻到好文章,难呀!”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副考官呵呵一笑,说道:“大人,还真有这么一篇!”
杨恭林眼睛一亮,喜道:“既如此,还不速速取来给我一阅?”
“是,请大人稍候!”
……
不多时,副考官就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弥封袋呈了上来。
才一看姓名,杨恭林就怔住了。
“齐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副考官连忙提醒:“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还记得《大奉疆域图》吗?”
疆域图?
哦……是彩绘画!
杨恭林一边回想着,一边自语般的说道:“有些印象,记得去年的万寿节时,曾有人将此图作为贺仪献给了先帝,先帝更是如获至宝,连连称赞说彩绘画真乃画中的极品。此外还说,在开年时的正旦大朝会上,一定将此图公开展出,以彰显我大奉王朝河山之壮丽,当时,百官一片哗然。唉……只是没曾想,还没等到过年,先帝就骤崩了。”
“大人所言不差。”
杨恭林又道:“后来,我听人说,那幅《大奉疆域图》的作者乃是一个书生,名号叫做兴言先生,真名就叫做齐誉,难不曾就是此人?”
副考官点点头,陪笑道:“大人明鉴!您还记不记得,去年时永川府逢了蝗灾,蓝山县知县为了赈灾,曾举办过一场彩绘画的采拍会,我听说,那些画上的落款也是兴言先生,由此可见,这个齐誉乃是蓝山县人氏,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此人了。”
杨恭林哦了一声,问道:“你刚才提到的好檄文,难道就是此人所写?”
副考官递上卷子,笑道:“大人何不看过了再说。”
杨恭林接过试卷,边看边评道:“嗯,此人对经义的理解还算不错……诏诰表嘛,也就中规中矩……呵呵,这首诗作的可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嗯?算学居然全对!……这篇杂文嘛,还行……这策论写得很好,有见地!有深度!……这篇檄文,咦?还真是不错!确实很精妙!”
副考官试探道:“大人觉得,这篇檄文比之吴晚荣的那篇如何?”
杨恭林道:“客观公正来说,这篇檄文确实比那厮的要高明许多!……好!速将此文誊抄一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直至圣案之上。如今正逢声讨拜帝教之际,若将檄文奉上,岂不是正中了吾皇的下怀?呵呵,吴晚荣呀吴晚荣,你还得意什么?看到了没?一个秀才的文采都能压过你。”
副考官见举荐得功,非常高兴,不禁问了句:“依大人看,此人的成绩该如何评判?”
杨恭林捋须一笑,对他附耳道:“虽说此人诗赋平庸,但其在策论方面确有见地,瑕不掩瑜,不如这样……”
而后,两位座师就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
至于最终的评判结果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就是时运?
或许是吧!
齐誉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从未踏入过京城半步,京城里却有着关于他的传说。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还曾经有过一个超级粉丝——先帝。
言归正传。
这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之前袭来的寒流已经悄然退去了,天气也逐渐回暖。
齐誉的病也如同这天气一样,也变得痊愈了。
年轻就是本钱,那些上了岁数的人,可就没这么快的恢复速度了。
……
乡试之后,一般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会‘放榜’,当然,这里放榜并不是指张贴正榜,而是指公布成绩。
但凡是中了正榜的人,都会有专门的报喜差登门捷报,并不需要自己去询,副榜除外。
在这期间,考子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不过,他们并不会无聊,有着大把的排遣方式。
首先就是采买购物,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怎么能不带点礼品回去呢?东西贵?没关系,少买呀!呵呵,大凡有这种想法的人,一般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秀才。
至于年轻者,更喜欢参加一些所谓的文诗会,他们或三五人一群,或十多人一伙,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偶尔兴致来了,再作上几首的香艳诗,端得是风流倜傥,少慕少艾。
当然,也有心动不如行动者,夜晚时亮着红灯的那些个秦楼楚馆,就成了骚客们的温柔乡。据说还有些喜欢尝鲜的富家子,还去体验了一把鞑靼粉头的风情。
人不风流枉少年?
有些人是这样的,但有些人却是例外。
就比如说齐誉。
最起码,戚景是这样认为的。
两人没有外出,而是蜗在住处小酌怡情,过起了所谓的二人世界。
正喝着酒,殷俊突然寻过来了。
才一进门,他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道:“这什么味呀?这是人呆的地方吗?”
齐誉一听就不乐意了,挖苦道:“你个娇气鬼!这里的异味再大,能大得过考棚里的恭桶?”
不提那桶还好,这一提,三人全都深吸了一口大气,戚景手里的酒盅都差点脱手。
“喝!”
考棚之嗅,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齐誉看了看殷俊,奇道:“你所来何事?”
“想看看你死了没有!”
“……”
殷俊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多呆,放下了手中的礼品后就直接告辞离去了,丝毫不理会背后齐誉的愕然。
什么情况?
这厮怎么了,居然给自己上门送礼?
莫非是贡院门口时的那一抱,让他起了做面首的心?
咳咳!
我可不好这口!
殷俊走后,二人继续小酌。
酒过三巡,齐誉笑着从行李中取出来一幅彩绘画,并赠给了戚景,而那幅画上的落款,也正是兴言先生。
曾记得,戚景不仅喜欢彩绘画,还是自己的粉丝。
那就赠吧!
至于这幅画是从何而来的?
齐誉慌称是在一个很偶然的巧合下侥幸得到的,其他并没有多说。戚景对自己是有大恩的人,赠一幅画就权当是报答之万一吧。
若不是孟岚山曾有叮嘱,让自己不要显山露水,此时还真想告诉他自己就是兴言先生。
很意外,戚景并没有追问,或许是因为信任吧。
不过,他大喜过望之下,还是外出买回来了三只肥鸡,算作答谢。
看着盘子里的鸡头,齐誉又不禁想起了女儿以及家人们。
在自己离家的这段日子里,她们过得好不好呢?
第066章 齐誉中举
八月之秋,丹桂飘香,也是硕果累累的收获季节。
对于考生们而言,尽皆盼望着收获,不过,他们想要的收获,却是功名的果实。
这天,终于到了‘放榜’日。
之前松快的气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地紧张。
就在昨晚,齐誉失眠了,他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硬是合不上眼。
也罢,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
于是,便早早起床,洗漱,吃东西,然后就是去到会所的大厅里枯坐着等候消息了。
才一进门,齐誉就怔住了。
居然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一样?他们也都睡不着?
大概是了,从他们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就获悉了答案。那黑眼圈,呵呵,像极了在府学时连夜攻读的殷俊。
虽然,大厅里人满为患,但却是鸦雀无声,考子们全都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这些人,都在等待报喜差。
企盼殷殷,望眼欲穿。
至于被报喜对象有没有自己,那只有天知道了。
听老学究们说,中举的报喜仪式也是有讲究的,最为排场的自然要属第一名的解元了,省府会安排威风的仪仗队,沿途敲锣打鼓直至登门捷报。
至于其他的举人,就没有这份待遇了,而是只有一个报喜差,仪式上也只有一挂鞭炮而已。
除了仪仗之外,名次的称呼也有讲究。
第一名的案首叫做解元,然后就是第二名亚元,第三、四、五、为经魁,第六名为亚魁。剩下名次全都统一叫做举人,再无另类的称呼。
……
鸡啼声开始响起,金灿灿的阳光挥洒着大地。
紧张的一天开始了。
此时,除了会所的大门之外,各大客栈以及四大城门也都会同时打开,以为仪仗队以及报喜差开路。至于那些个家里头有暂住考子的百姓家,此时也会打开院门,万一运气好,还能讨个喜钱呢?
齐誉冲了一杯茶,边坐边等。
这时,戚景也走来了,他先是和齐誉点头致意,然后就随大流地安坐下来。
万簌俱寂!
很静。
很紧张。
齐誉也握紧了拳头,紧张得手心和脚心里全都是汗,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了。
突然,大街上奔来了一匹骏马,再看,那马脖子上却套着大红绫罗。
是啊!报喜差来了!
呵呵,是我中了吗?
就在所有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那匹骏马却在会所门口呼啸而过,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了。
噗通!
悬着的心骤然落了下来,似乎摔得很疼。
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有人中了!
可惜,不是我。
不过没关系,还早着呢。
乡试的报喜是从孙山开始捷报的,也就是倒着来,第一名的解元却是排在了最后。所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自我安慰,也包含齐誉在内。
不多时,又有一匹骏马擦门奔过,然后就是第二匹、第三匹……
嗒嗒嗒。
突然,大门前停下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然后,有报喜差跑进来,高声唱喏道:“捷报褚‘讳’金玉老爷高中举人第六十一名!”
紧接着,鞭炮之声响了起来……
出人意料,却是无人回应。
那报喜差一愣,又重新喊了一遍,结果,依旧还是无人应。
走错地方了吗?
不对呀,上面写的住址明明就是这里呀!
就报喜差感到困惑时,忽见一个鹤发老叟站起身来,他两手一拍,怪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罢,他牙关一咬,就跌到在地。
就在众人一脸愕然的时候,那老叟居然又醒了过来,他爬起身来,迈开腿就朝门外飞奔,他一边跑一边笑,连头发都散开了,嘴里还喊着:“我中了?……哈哈,我终于中了!”
众考子全都黯然一叹,唉,又疯了一个。
可是,报喜差的到来是要封喜钱的,怎么办?
现在正主疯了,谁来掏这个钱呢?
碍于面子,会所的管事只得象征性地掏出了五百文小钱,嘴里还连连叹着晦气。
此情此景,让齐誉不禁想起了一位名叫范进的老兄。
唉……
科举之路,也是一部凄美的血泪史啊。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疯,有人闹……
感慨过后,还得继续干等。
不多时,又有几位喜差跑来捷报,也随之放了鞭炮。
不错,有人中了。
不过后面的这些就没有再疯的了,报喜差也很开心地得到了喜钱。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很慢,很慢。
日头也由红变炽,渐近晌午。
齐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也有些涣散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莫非是我时运不济,这科落榜了?
一想到此,各种念头齐齐涌上心头,心里头更是噗通噗通地乱跳。
煎熬啊!
就在齐誉被熬得即将气馁时,忽有一匹骏马拉缰停下,喜差奔进来大声唱道:“捷报齐‘讳’誉老爷高中举人第六名——亚魁!”
铛!
齐誉的手腕猛然一颤,手中的茶杯倏然落地,并摔成了碎片;脑子里更是嗡的一声,思维陷入了混沌。
戚景的反应最快,他先是念叨了一句‘碎碎平安’,然后就跑来给齐誉捶背顺气。他曾听殷俊说过,少丞兄可是有过疯病史的,这一回,莫不要再旧病复发了!
“少丞醒来……少丞归来……”
“戚兄放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果然,齐誉的眼睛再次恢复了光彩,他灿烂地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两银子,然后塞到了喜差的手中,并道:“有劳您奔波至此,小小喜钱,还望笑纳。”
喜差接过了之后,忙陪笑着说:“齐老爷,您言重了,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齐老爷?
哦?是哦!
我现在已经是举人身了,自然是老爷的称呼呀。
……
报喜差走后,一旁在坐的考生们开始过来给齐誉道喜,嘴里头也是齐老爷这、齐老爷那,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但是,齐誉还是从他们的眼神深处,看出了浓烈的羡慕嫉妒恨。
他们口不称心?
无妨无妨,咱不计较。
齐誉依旧保持着笑容,一一答谢,一一还礼,呵呵,现在不就是图个热闹吗?
要知道,在人生的四大喜中,最大的莫过于科举高中了,现在不乐什么时候乐?
又过了一会儿,大街上突然走过一队仪仗,他们沿途敲锣打鼓,非常热闹。
啊!
第一名的解元产生了!
后面,就没有了!
随后,一阵阵唉声叹气此起彼伏。
没等到报喜的这些人,只能去察看副榜了,这其中就包含了戚景。
至于正榜,以后也会张贴出来,由于失去了悬念,谁去看呢?
齐誉安慰戚景说:“戚兄,你先不要沮丧,副榜还没有公布呢,你还是有机会的。”
“感觉有点悬……”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又有衙役跑来,找上了齐誉。
“齐老爷,这是您的举人服,还请收下。明日上午,巡抚陆大人大摆鹿鸣宴,还请您着此正装亲至。时间是,巳时恭迎,午时开宴。”
齐誉接过,谢道:“多谢告知!”
鹿鸣宴,是地方主官宴请新科举人而摆下的宴席,以此来彰显地方官的爱才重教之心。当然,对于举人们而言,也要识大体懂大义地感谢一下地方父母官的栽培之恩。
再看这身举人服,黑色大帽,圆领青袍及右衽,大袖翩翩,秉承了一些汉服的特点。嗯,还好,虽然算不上华丽,也是身份上的象征呀!
……
中午饭的时间到了。
这一次是齐誉做东,宴请戚景吃饭。
不过,这顿饭吃得很简单,因为,过会儿还要陪着戚景去察看副榜。
第067章 捉去洞房
饭后,齐誉陪同着戚景一起去看副榜。
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穿梭,就如同是赶大集一样。
由于看榜的人数巨多,副榜分在了八个地方张榜,以此来分散拥挤的人群。
此外,四下还有衙役维持秩序,以防止群体性的事件发生。别的不说,这上万人挤到一块,一旦发生了踩踏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有八处地方张榜,但每个榜下依旧是人山人海。
人多,拥挤!
嗯?钻进不去?
好办!
急切欲知结果的戚景很不耐烦了,他一手拎起齐誉,另一手拨开了人群,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嗯?
居然没有一个人有意见!
不过,谁又敢有意见呢?
他们都还陪了个笑脸呢……
嗯,都是聪明人!
站定后,戚景先是把齐誉给竖了起来,然后看榜。
二人商量着,一个人从案首处往下看,而另一人从孙山处往上看。
孙山,即榜尾,也就是俗称的倒数第一名。
既定!
呵,这一回很效率!
是的,仅仅过了一息时间,齐誉便反应道:“戚兄,恭喜你高中了!不过,却是处在了孙山处。”
“哦?是吗?”戚景顺眼去看,果见如此,然后就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我贤郎不在孙山外,榜上有名就知足!虽然是副榜,但同样也是举人呀!”
这话说得没错,副榜也是举人,绝不是秀才可以比拟的。
至于正榜高中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正榜举人和副榜举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的,不仅有区别,而且还很大!
简单一点说,就是两者的前程很不同。
就正榜举人来说吧,其出路有两条可选。第一条是继续苦读,然后京城赶考,参加由礼部组织的会试,继而博取贡士的功名。第二条路就比较平淡了,那就是轮候着等个官做,赚钱养家糊口。
是的,到了举人就可以做官了,不过,这都是些芝麻绿豆的没品小官,若想做大官,还得要继续往上考。
副榜举人的出路也有两条,第一条路同样也是继续苦读,下一科时卷土重来,应考正榜举人,继续自己的科举之路。而第二条路呢,就是去府学或者书苑谋个教谕之类的文职,或到衙门谋个典吏来做,也能混口饭吃。
也就是说,混得再差,也是个公务员了。
举人,就像是科举路上的一个岔路口,不同的路决定对应着不同的未来,需要做出抉择。
“少丞兄,你对未来是什么计划?”
“我还是选择继续往上考,绝不会就此中止。”齐誉回答地很坚决,而后,又反问了一句:“你呢?”
戚景显得有些茫然,摇头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也是,他是副榜的孙山,能力方面已经出现了不济,若想再进一步,还真需要沉淀一番。
不过,距离下一科还有三年,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又过一会儿,看榜的人潮开始散去 ,簇拥也渐缓了,耳边的呜呼哀哉的声也清净了许多。
二人见日头西斜,便准备返回住所。
蓦地,由远及近地走来了一小队人马,他们全都是劲装结束,看起来有点像传说中的侠客。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精通武艺的人。
待近了些,齐誉才看清楚,为首的乃然是一位模样俊俏的青衣少女,她背负长剑,英姿飒爽,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
一丈青?
齐誉一怔:这绝对是个带刺的玫瑰。
于是,便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尽量避开。
奇怪的是,自己往哪走,那女子就跟到哪儿。
被粘上了?
不对!
细看,那女子的眼睛并非是对着自己,而是戚景。
莫非……这是想找老戚的麻烦?
啧啧~~
齐誉顿时笑了,戚景是什么人?那可是李逵和钟馗的综合体,想去惹他,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是,回头的一幕却颠覆了齐誉的认知。
却见,此时的戚景满是惊骇,脸上只有陪笑,原本魁梧的虎背熊腰弯得就跟个大虾似的,哪里还有半点威风?
怪哉!
即使老鼠见了猫也不至于这样惧怕吧?莫非……眼前的这位乃是一头母老虎?
是了,是了,能让戚景一见面就怂成这样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此时,那少女俏皮一笑,对戚景温和说道:“你是主动跟我走呢?还是想让我绑着你走呢?”
听口气,他们认识?
齐誉感觉有点懵。
再看戚景,他却是耷拉着脑袋,讪讪说:“我还是……跟你走吧,不过咱先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少女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你了。对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伯父就要南下抗倭,你随我一起去吧。”
“南下抗倭?你让我去打仗?不,不,我只想当文官,不想当武将,你还是放过我吧……”戚景大骇之下,撒丫子就跑。
“想跑?哼!你们几个,给我抓住他!”
“是!”
“呜呜~~”
仅仅几息工夫,戚景就被几个汉子利索地摁在了地上,不仅绑住了手脚,还塞住了嘴巴。
令齐誉感到奇怪的是,在整个过程当中,戚景只顾躲闪,却不出手还击。
因为惧怕吗?
齐誉连忙走上前去,对少女道:“这位小姐,不知戚兄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少女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番,奇道:“你是谁?”
“我叫齐誉,是戚景的朋友。”
“嗯?不认识!”少女瞬间失去了兴趣,又甩出一句:“一边凉快去,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嗯?
夫妻之间?
哦……好像有点明白了,莫非这位就是戚景未婚妻?
应该是了!
没想到,他家这河东狮还长得挺俊俏的。
戚兄有福了……
不过她的话也说得没错,他俩之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如何相处,确实轮不到自己插言。
少女撇开了齐誉,对戚景咯咯一笑:“你现已经举人了,和我也算门当户对了,这样吧,今天我就娶你过门,等咱们的喜事一完,我就带你南下杀贼。”
戚景眼睛绝望,嘴里呜呜哼着,额头青筋暴露,尽是汗水。
随后,少女扬手一鞭,便率队离去了。
至于趴在马背上的戚景,也和齐誉做了个目送般的挥别。
而跑来维持秩序的衙役们,当知道是榜下捉婿这种趣事时,不仅没有干涉,而且还饶有兴致地当起了旁观者。
这小姐真霸气!
大约,传说中的大登科后小登科,也不过如此了吧。
可是,这女子到底是谁呢?
齐誉左后打听,结果却发现无人认识,就连收了小意思衙役们也表示不知。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齐誉不禁暗叹着:这女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凶悍。啧啧……还是娘子好,既温柔,又体贴,没有一点的暴力倾向。
第068章 鹿鸣盛宴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这天,齐誉起了个早,利索地洗漱,然后换上了举人装,再把大红花往胸前一绕,一个春风得意的新科举人就跃然出来了。
是的,今天是巡抚大人大摆鹿鸣宴的日子,可万万不能迟到。
听闻说,巡抚大人名叫陆博轩,原是两榜进士出身,入仕后他勤于政事,终于熬到了巡抚的高位。
齐誉按着邀贴的指引,没多久就寻到了宴席的举办地。
然后就有衙役跑过来接待,将其引到一处大厅之中。
人还不少。
是的,已经有不少举人早早先到了,他们彼此寒暄着,交际着,攀谈着;大家都属同科,认识一下没有坏处,是很有价值的人脉关系。
从这些人的年龄结构上来看,大多都是些知天命的人,而立之年的人都不多。
此外,衙役还告诉齐誉,这一科共高中举人一百八十名,其中,正榜八十名,副榜一百名。
确实不少!
相比以往,已经算是超高的录取比例了!
恩科果然不同。
齐誉寻了个犄角处坐了下来,并随手抓起桌上的葵花籽嗑着吃,又不要钱,为什么不吃?
随意一瞥,却见老舍友殷俊正和别人结识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嗯?他也中了?
犹记得,他在走出贡院大门时,曾称自己是超发挥,信心十足,现在来看,十有八九应该是中了了。
……
不多时,巡抚大人陆博轩就携着布政使以及按察使等人迈着八字步走出来了。
“诸位高才,老夫有礼了……”
“大人言重了……”
“……”
举人们欢声如雷,争相溜须拍马,边赞变恭迎。
寒暄了几句后,陆博轩才道:“诸位高才请按照各自的名次入座。”
众举人应道:“是!”
齐誉这才发现,大厅内的座次早已排好,还在桌面上放了识别用的标签牌。
自主桌处往下数,依次是解元、亚元、三名魁星,亚魁……
而后,众人谢座、落座。
齐誉是第六名亚魁,座位上比较靠前,坐下后不由得朝前几名处瞄了瞄……
先从解元开始看,那人是个年入花甲的老叟,自己不认识。
再往后看,嗯?之后的竟然是殷俊!
他……居然得了第二名的亚元?
完了,完了,这下可乱了辈了,现在谁是大爷呢?
这时,殷俊也看到了第六名处的齐誉,他先是一怔,然后就爽朗地笑了。
小样!
看把你给得意的!
可以想象,此时殷俊心里的想法一定很恶心!
齐誉:唉,本是很开心的一天,却被一只绿头苍蝇给恶心了。
殷俊见他的吃瘪状就更得意了,那嘴巴噘得,都可以挂住一个油瓶。
??
齐誉眼睛一瞪,用眼神凶道:我呸!
殷俊鼻孔朝天一笑,用眼神回道:我才是大爷!
这是一场没有声音的‘战争’,二人都打着哑语,隔空交流着。
殷俊琢磨了一下,计上心来,忙寻了纸笔,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张纸条,待墨干后揉成一团,再借用同科之手人传人,最终传递到了齐誉的手里。
小纸条?
齐誉打开一看,却见他俏皮写道:村夫,咱俩谁的座次靠前,谁就是大爷!
好你个白面首!
小人得志!
随后,二人又隔空互瞪了几眼,相看两相厌。最后,他们各自扭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了。
这一回,齐誉是完全处在了下风。
没办法,座次摆在那呢……
忽然,陆巡抚对殷俊说道:“嗯,请亚元的殷公子和亚魁的齐公子换换座次。”
什么?
殷俊的笑容瞬间裂屏,满脸的不可思议。
刚才自己还说,谁的座次靠前谁就是大爷,现在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换?还是不换?
“大人,这似乎有点不妥吧?”殷俊鼓起勇气,问道。
“嗯?”陆博轩眉头一蹙,不悦道:“有什么不妥的?休再问,速速换来。”
“是!”
殷俊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然后拉着一张晚娘脸走了过去。
“我说,大人让我们换换位。”
“唉,看来我想不当长辈都不行呀!”
“你……什么意思?”
“你懂得!”
……
其实齐誉也很诧异,为什么陆巡抚会这么安排呢?
众举人也都是一脸愕然,不由得对这位保持低调的亚魁的齐誉高看了一眼!
至于为何换位,却是无人敢问。
是呀,这是巡抚大人的钧旨,谁敢公然质疑?
有疑问也得咽到肚子里去!
却见,齐誉喜笑吟吟,很坦然地坐在了第二名的位置上,春风得意。
而殷俊则是耷拉着脑袋,兴致索然。
坐定后,齐誉也学着殷俊一样,也传过去一张纸条,上书:坐此座者为大爷!
倏然,殷俊的脸色变紫了……
一阵鞭炮声响,鹿鸣宴开始了。
宴席由巡抚陆大人亲自主持,出席宴席的还有:二把手,三把手,以及省府各房的经承们,等。
而后,宴席进入第一部分,朗诵——《鹿鸣》之歌。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嵩……”,这首出自于《诗经小雅》的诗歌,所有人都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诵来,却是另一番的全新体验。
诵完了诗,宴席就进入了第二部分,跳魁星舞。
跳舞?
齐誉这才想起,蹈舞礼乃是礼仪的一部分,不可缺少。
《隋书》中就曾有记载:皇帝举酒,上下舞蹈,三称万岁。如果你不跳舞,那就是失礼了。
齐誉的嘴角抽了抽,看了看这一大群‘老夫们’,不由得想起了后世广场舞的那些老大爷们。
不会跳怎么办?
那就扭!
跳舞开始了……
巡抚大人一跳当先,翩翩起舞,属于是整个礼仪的领舞人。
而后,举人们也纷纷效仿起来,又蹦又跳。还有一位腿脚不太好使的光头叟,也在衙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蹦跶着。
齐誉哼哼唧唧,肚皮晃来晃去,跟着滥竽充数。一瞥,却见殷俊的舞姿标准,甚至还有些翩跹,颇有曹植之风。
终于,礼毕!
然后就是宴席的第三部分——鹿鸣宴诗。
作诗?
这就有点难了,齐誉苦思冥想,终于随大流的作出了一首打油诗,并不出彩。
不过,也确有才华者,他们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尤其是他们端着酒杯缓缓踱步时,颇有太白遗风。
在这个环节之中,最为出彩的要当属殷俊,他不仅成诗快,还作出了一首藏头的七绝,令人拍案叫绝。
殷俊瞥过来,炫耀着:呵呵,我厉害吧?
齐誉指了指自己的座位,瞪回去:大爷!
……
折腾了很久,众人也饿了,终于等到开饭时间。
上菜!
桌子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名副其实的山珍海味,这一回,省府没有抠门敷衍,确有诚意。
齐誉暗道:唉,要是能带小彤来就好了,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之后便是互相敬酒,彼此熟悉,齐誉的酒量不大,也就做做样子而已。
入未时不久,宴席散。
而后,众举人就怀着满足的虚荣心,几近爆棚地离席而去了。
齐誉看了看桌子上的剩菜:可惜不能打包。
才走出几步,忽听陆巡抚道:“齐誉,你留下来!”
??有事?
“呃……是,大人。”
包含殷俊在内的所有举人都闻声转回头来,又都呆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齐誉有点惶惶不安,之前,巡抚大人让自己和殷俊换了座位,现在又把自己给留了下来,莫非有什么缘故?
第069章 私下密谈
在鹿鸣宴结束后,巡抚陆博轩又在另一个室内私会了齐誉。
厅的正中处悬挂着一幅大字,上书‘守牧一方,恪勤匪懈’,甚是醒目。
陆大人和蔼道:“坐吧。”
“谢大人。”
施礼毕,齐誉就寻了客席处坐下了半个屁股。
他脸色坦然,也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
陆大人则是坐在了正座处,也很淡然。
随后,就有侍女恭敬地端茶上来,退去时轻轻掩上了房门。
室内很安静。
少顷,陆大人先道:“你是文竹兄的弟子?”
文竹?那不就是先生吗?
他与先生以兄弟相称,显然关系上很熟络。
如此就近乎了。
齐誉暗自松了口气,道:“晚生不才,学问浅薄,怕是辱没了先生的好名声。”
这么回答,也算是默认了。
陆大人点点头,道:“你如今得中了举人,也算是才华横溢了,文竹兄教徒有方,令人钦佩!”
齐誉忙道:“晚生资质一般,能得举人实乃侥幸,不敢妄称才华。”
是呀,我是‘借鉴’到了大佬的文章,才拔下了这一城,这不就是侥幸吗?
这是实话!
不过,在有些时候,说实话不见得就有人信。
最起码陆大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他道:“你也不必自谦,我非常相信文竹兄的眼光。”
齐誉忙拱拱手,道:“大人高看了。”
……
寒暄了几句,齐誉便道:“大人在鹿鸣宴上安排我与同科换位,不知是何缘故?”
陆大人呵呵一笑,解释道:“也没什么,是因为我眼神不好,离得远了看不清楚,所以才安排你坐近一些。呵呵,第一次亲手见到故交的弟子,自然要好好认一下模样。”
近视眼?
原来如此。
还以为另有深意呢!
嗯,要是被殷俊知道了是这个缘由,岂不是要哭晕在茅房了?
陆博轩颔首道:“你礼仪谦恭,却不腐儒,是个好门生。我听说,你的文章很有见地,得到了贡院内座师们的一致好评。”
齐誉翻出一张受宠若惊的脸,心里却在分析和琢磨。
陆巡抚又道:“听座师们讲,你的策论很高明,针砭时弊,很有见地。而你的那篇檄文,写得更是文采飞扬,是难得的好文章。”
齐誉琢磨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得中亚元,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那篇檄文的加分。
呵呵~~
骂人的文章,居然拿了高评!
看来会骂也是一种本事呀!
正应了那句话,不带脏字的骂人才是高级黑。
齐誉心里乐开了花。
……
只可惜,他们二人还不知道那篇檄文目前已经上达了圣听,若是晓得,肯定又是另一番论调了。
齐誉心道:巡抚大人称和先生为故交,可见关系上确实不一般,算是可信的人。自打永川王薨逝之后,先生就杳无音信了,问问他?
于是,齐誉便起身施礼,道:“大人可知吾师去了哪里?”
“早就知道你会问这事!”陆巡抚一笑,大有深意地说:“文竹兄早已随着我朝的舰队,出使西洋去了。”
什么!下西洋了?
啧啧,难怪先生一直杳无音信,原来是去了海外呀!
可是,这又是为何呢?
不对劲!
齐誉怀着困惑,问道:“吾师乃是医者,不属于内外的执政官,朝廷怎么会派他出使外洋呢?”
陆巡抚捋须一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说吧,出使外洋属于兴师动众,舰船上常有疾病发生,自然就要有医者跟随,而文竹兄乃是杏林圣手,有他坐镇于舰队之中,岂不美哉?”
嗯……似乎有理。
不对,还是不对劲。
齐誉又道:“先生现在还在丁忧守孝期,怎么会无端复职呢?”
“丁忧……这不都是皇上定的吗?如果国家需要你尽大义,割舍掉孝道有何不可?”陆巡抚先是打了句官腔,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据老夫所知,太医院的大医因受一件密案的牵连,九成人都下了刑部的大牢,如此一来,不就无人可用了吗?而此时,文竹兄再度出山,时机也是刚刚好。”
哦,明白了。
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朝廷才征召了他。
唉……
先生去了海外,这一来一回的,最起码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可是无缘再见尊荣呀。
至于太医们被什么秘案牵连,陆大人却也没多说,而齐誉自然也不能再问。
陆大人轻轻一叹,道:“文竹兄素来谨慎,对世事也看得透彻明白,他此去海外,或许也是有意为之吧。”
齐誉感觉自己是全部都听懂了,但又感觉却是一句都没听懂,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连陆大人都是猜测,以自己的见识更不可能再揣度出什么了。
“多谢大人告知家师的近况,晚生感激不尽。”齐誉很诚恳地作了个揖。
“好说,不过我将你留下,却是另有原因。”
“大人请讲。”
陆巡抚正色道:“之前时,文竹兄曾对我说过,他因一时疏忽,在永川府办了一件不明智的事,而此事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他让我见到你时转告你,你若是遇到难事需要推卸责任,可以把缘由全都推到他身上。”
这席话的信心量有点繁多,先捋一捋。
先生的意思应该是说,自己很有可能会卷入到了一场麻烦之中。另外,自己遇到推卸责任时,就全推到他的身上。
可是,那又是个什么样的麻烦呢?
……
事情已交代完毕,陆巡抚就端了端茶杯。
齐誉又感谢了一番,就告辞出来了,之后便直接返回住所。
现在张榜已毕,所有考生都开始准备返家了。
收拾行李,结算住资,然后寻车。
齐誉归心似箭,更不会选择多呆,心急火燎地在车马牙行寻了车并谈好路费之后,就直接上路了。
才刚刚出了省府城门,就遇见了老熟人殷俊。
嗯~~~
这厮在此驻马不前,莫不是在等自己?
等自己干嘛?
倏然,一个凉飕飕并让人全身都起满鸡皮疙瘩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他荡漾了?
老子可是正常男人!
我闪!
正想佯装无视而过,却听殷俊突然叫住了:“村夫,你莫走,我来问你,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巡抚大人?”
哦……
原来是这事!
齐誉本想开骂,又想到这厮给自己送礼的事,呃……
拿人家的手短,算了,这次就不骂他了。
于是道:“你不要瞎猜,在此之前,我从未见到过巡抚大人,谈何认识?”
殷俊自然不信:“嗯?那你说说,为什么他会调换咱俩的座次?还有,散席之后又为何单单留下你?”
“这是秘密,无可奉告!”齐誉琢磨了琢磨,又道:“我说,你莫不是以为是我使坏,故意换位的吧?”
“难道不是?”
“你个死娘炮,没有胸襟也就罢了,怎么还胡乱揣度人心?”齐誉喷了几句,然后补充道:“我发誓,这事真不是我撺掇的。”
“真不是你?”
“你猪脑子呀?我区区一个举人,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嗯,是哦。
殷俊点着头,暗道:这厮出身寒门,确实没有这种可能。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殷俊摆摆手,示意作别,然后准备催车上路。
“白面首!”齐誉叫住了他。
“嗯?还有事?”
“嘿嘿,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我呸!你个死村夫!”
殷俊白脸又变紫了,重重哼了一声,选择速遁!
呵呵,急了?
算了,你走我也走。
回家喽!
齐誉哈哈一笑,开心地上路了
第070章 柳荃教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在齐誉离家的这段日子里,家里的生活过得一直都很平静。
柳荃家里家外的忙活着,早晚送女儿上学散学。
是的,她很不放心小彤自己一个人来往学堂,万一碰上个偷孩子的怎么办?
至于周氏,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孙子身上,心无旁笃。天才破晓时,老太太就早早起床,给齐霄准备新鲜的羊奶,照顾地无微不至。
在这段时间内,婆媳俩倒是培养出了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给佛主磕头烧香。
是啊,家里的顶梁柱外出赶考去了,家人们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事了。
总体来说,家里的生活很平静,每天日出日落,平淡而又充实。
虽无大事发生,却有小事烦恼。
这不,私塾的彭先生就说了,小彤昨天旷课没有读书,听说,是偷人家的核桃去了。
偷东西?
柳荃银牙紧咬,那个气呀,回到家就一把关上了房门,来了一场严厉的相夫教女。
“跪下!”
“娘亲……”
“跪下!”
小彤见娘亲厉色,怯怯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娘读得书少,却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尤其是你作为女子,更要懂德操,知礼仪。你父乃是一个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靠着勤奋学习才走到了今天。他在外奔波考试,多么艰辛你知道吗?”
“再说你读书这事,他花了比别家多出两倍的束脩,为你寻了好先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盼你成才吗?唉……不料你却如此不争气,竟然不学好!”说罢,柳荃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小彤见母亲伤心,心里更自责了,泣道:“娘亲,以后我再也不会去偷了,再也不会了……”
柳荃见她知错认错,语气稍缓:“你若想吃核桃,娘亲可以给你买呀,你又何必去偷呢?”
小彤道:“我对核桃一点都不馋,偷了是想给爹爹吃。”
“嗯?你爹爹什么时候喜欢吃核桃了?”柳荃一怔,奇道。
小彤抬起头来,边泣边说:“彭先生说,吃鸡头是不能补脑子的,那还不如多吃点核桃管用。……所以,我就记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呀!
没想到女儿的此举,居然还是出自于一片孝心,柳荃闻言登时心软,轻声道:“起来吧……”
“嗯……”
小彤由于跪得太久了,双腿有些麻木,起身时下意识的用手撑住地面,却不敢发力,显得有些顾忌。
柳荃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再细看,却见她的小手掌心红肿,还带有淤青。
这是……打伤!
谁干的?
柳荃一脸心疼,抱过了她,忙问道:“这手是怎么回事?快说!”
小彤咬着牙,却不喊疼,纠结了好一阵儿,才道:“嗯……是被彭先生用戒尺打的,他希望我引以为戒,莫再做偷窃的事……”
自家的孩子别人怎么可以打呢?
柳荃一听就恼了,道:“这什么先生呀?也忒狠心了吧?不行,不行,明天我要过去找他理论。”
小彤登时破涕为笑,有娘亲帮自己撑腰,先生一定给薄面的。
嘻嘻,再也不用挨打喽!
……
屋里的相夫教女无声无息,周氏没有注意,也没听到。
此时的她正挂着笑意挤着羊奶,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大孙子的尿呲的得有半丈远,看来小娃的身体是越来越健壮了。
齐霄是早产儿,先天禀赋不足,现在经过了后天的补养之后,终于和寻常孩子一样粗壮了。
咣咣咣……
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声,锣鼓喧天,还有围观群众的嗡嗡声。
莫非……谁家出了喜事了?
管他呢!
周氏不以为意地朝外睨了一眼,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哪有自家的孙子重要?
不看!
……
你不看,却偏有人要你看。
这不,周氏才刚一转身,大门就被扣响了。
“谁呀?”
“开门!开门呀!”
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了。
周氏一愣,却见门外正站着两个衙差,他们俩一人打鼓,一人敲锣,腰中间还系着一条大红布。
这是什么阵仗?
“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呀?是不是走错门了?”还没等人家开口说话,周氏便端出了送客的姿态。
一衙差抬头看了看门牌,忙陪笑道:“姑奶奶说笑了,小人怎么会走错门呢?”
姑奶奶寓有娘家人的意思,显得近乎。
没事瞎套什么近乎呀?
周氏有些不耐烦,道:“快点说,有啥事?我还等着喂孙子呢!”
那衙差一脸尴尬,不过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唱道:“捷报齐讳誉老爷高中乡试第六名亚魁!”
亚魁?
这是什么玩意儿?
没听过!
周氏茫然地摇着头,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么还唱起来了呢?”
呃……
衙差窘了个大红脸,只得躬身解释道:“姑奶奶,您家的儿子齐誉,高中了举人了!”
噢……这回听懂了。
什么?阿瞒中举了?
“哎呀,啧啧,真好,真好!”周氏拍着手,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然后说道:“我就说嘛,吃了那么多的一品状元鸡,不中才怪呢!”
吃鸡就能中举人?
包含衙差在内的所有围观乡邻都被这话给雷住了。
周氏摆摆手,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回吧!”
嗯?
两个衙差闻言耸了耸肩,一脸愕然。
这就完了?一点表示都没有?
气氛尴尬起来。
这时,柳荃牵着小彤走了出来,一瞥这阵仗,瞬间就恍然了。
嗯,一定是相公中了!
想来这是府城提前得到了邸报,衙差跑过来先报喜了!
相公,你真是太厉害了!
此刻的柳荃,觉得自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是啊,夫君出人头地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呢?
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之后,柳荃急忙取出来一些赏钱,塞给了那两个衙差。
“拿着吧。”
“多谢夫人赏赐!”
“……”
夫人?
柳荃一下子怔住了……
是哦,相公得了举人老爷,自己不就是夫人的称呼了吗?
周氏刚开始还嫌媳妇给的钱多,但是,当她听到那一声夫人之后,这才真正恍过神来!
是呀,现在的齐家已经是有身份的人家了!
她大喜过望之下,忙从怀里摸出来一撮小平钱,对着门外的人群就撒了出去。
“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俺家阿瞒当了举人老爷啦……”
“多谢姑奶奶赏赐,嗯,您再多撒点嘛。”
“姑奶奶?这句叫得好!那我再撒点!”
……
突然,周氏一怔:坏了,光顾着在这里高兴了,孙子还饿着呢!
第071章 另请高明
中举是件天大的喜事,待高兴劲头过了之后,柳荃就赶紧去了一趟坊肆,采买一些好的茶叶。
如今,相公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家里免不了会有尊客来访,至于婆婆贪便宜买的那些个差茶叶,怎好意思拿出来待客呢?
要换点好的才是嘛!
呵,果然是猜准了,茶叶也买对了。
从第二天开始,家里的客人就来往络绎不绝,好茶叶果然派上了用场。
来人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府衙的小吏,也有府学的教谕,训导,以及同窗等。甚至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跑过来认亲了。
当然,他们也不会空着手来,都是提着贺仪过来道贺的。
没办法,柳荃只得学着矜持的模样,以礼相待。
尤其是那个什么敛衽礼,自己都没学过,到底是手向左侧摁呢?还是向右侧摁呢?
算了,算了,就依葫芦画瓢吧,反正人家也不怪罪。
周氏却是静悄悄地跑进了储物房,看到堆得越来越多的礼品后,别提多高兴了。
她私下还告诉媳妇,谁家的礼物多,谁家的礼物少,谁家的礼物以次充好。
其实,柳荃早就用小本本给记着呢,怎么会乱呢?
这就是识字的好处。
……
对于官府而言,这是一场文教的盛事。
才不过两天时间,科举的邸报就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永川府。
每个县区里也都是一片哗然。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现在的永川府真成了文曲星扎推了!
可不是!
这一科下来,永川府一共中了八个举人,这其中还有一个亚元和一个亚魁,真成了名副其实的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之地。
有些老童生们就感叹了,像这种捷报,多少年都不曾有过了,称之为是盛况确不为过。
尤其是那个贫瘠偏僻的蓝山县,这次更是出了大名,听说那亚元和亚魁都是这里的人。
不对!
又有消息灵通者反驳了。
他们说,亚魁的齐老爷现在已经脱离了齐家宗族,改在是府城里安家置业了,所以,人家现在已经算不上是蓝山县的人了。
噢……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这天,柳荃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估摸着相公也快回来了,于是就准备了一些鸡鸭食材,等他回来好补补身子。
必须的。
听那些老秀才们说,乡试是非常艰苦的,壮汉熬下来都会扒层皮,更何况是相公呢?
梆梆……
突然有人敲门。
莫非是他赶回来了?
柳荃赶紧扯下围裙,跑去开门。
却见,门外正站着两个男子,一老一少。
不是别人,正是齐家的老族长齐竹常和他的孙子齐元震。
咦?
他们怎么来了?
呵呵,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们俩刚想迈步进家,不料柳荃却先前一步,叉着腰站在了大门的中间处,一副不欢迎来人的模样。
咳咳!
齐竹常挺了挺胸,干咳了一声,端得还是原来的那副长者之风。
柳荃脸上无喜无忧,只是冷冷地说:“干嘛?”
这话好凉啊!
齐竹常听得脸色一僵,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道:“我说侄孙媳妇呀……”
还没等他把话说话,柳荃便抢过了话茬,傲然道:“称呼错了,你应该呼我为——夫人!”
夫人?
让我一个长辈给你个妇人低头?
太尴尬了~~~
齐竹常人老成精,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亲切地说:“呵呵,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生分呢?”
“一家人?”柳荃一听就笑了,“那你说说,我的家现在在哪儿呢?”
“……”
“大嫂,你怎么可以这样跟长辈说话呢?还懂不懂尊老?”齐元震露出了愠色。
柳荃却是脸色一拉,道:“你凶什么凶?在我家大门口还有你凶的份?你还有脸说尊老呢?尊什么老?我相公连祖坟都迁过来了,桃花村里还有‘老’吗?”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
“大嫂,你总不能就让我们在这干站着吧?怎么着也要让杯茶喝呀?”
“哦?你想进屋?呵呵,我不欢迎!”
“我说侄孙媳妇……”
“叫我——夫人!”
……
不得已,齐竹常只得弯下腰来,呈恭敬态道:“夫人,请问你家阿瞒在家吗?”
“嗯?”柳荃又不高兴了,“阿瞒也你能叫的?你要叫他齐老爷!”
咳咳!这不乱辈了吗?
对此,柳荃一点都不嫌弃。
被叫老了?没关系嘛,相公不嫌我老就行了!
之后,又是一片安静。
“嗯……我说,齐老爷他现在在家吗?”
“老爷他外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和夫人我说!”
齐竹常的老脸红得像个茄子,纠结了一阵,还是作了个揖,道:“老头子我大老远地跑来,是有事相求。”
哦,作揖了?
呵呵~~
柳荃故意不避不让,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揖。
“你有事相求?”
“是的,夫人。”
铛!
十文钱丢在了地上。
柳荃一笑,道:“也罢,既然你开了尊口,那我就尽尽仁义帮你一把,这些钱你也别嫌少,拿去花吧!”
这……
怎么感觉,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
这么一刺激,齐竹常的老脸就更红了,他强压着怒意,讪讪道:“夫人,我家有良田五十多亩,还没沦落到乞讨的地步!我这次来过来,主要是想让阿瞒给……哦,不,是想求齐老爷给写一页文书。”
文书?
柳荃大感好奇,不禁问道:“干什么用的文书?”
齐竹常道:“是用来庇护齐家族人用的文书,这对于齐老爷而言,只是拈笔即来的小事而已。”
庇护?
什么意思?
柳荃仔细琢磨了片刻就恍然了。
之前曾听相公说过,举人属于是功名身,在律法上是享有一些特权的,确切一点来说,一个举人可以庇护整个家族的人,并赦免四百亩田的赋税,此外还能免徭役。
莫非,他们是想着豁免粮税,故而过来相求了?
哼,真是一家小气鬼,连三十税一的国家皇粮都不舍得缴?
还想让相公庇护?
帮你才怪!
于是,柳荃呵呵一笑,道:“做人不能太小气了!在我还没过门的时候,婆婆和相公两人相依为命,他们孤儿寡母的都能缴得上粮税,难道你们家一群大老爷们还缴不上?”
齐竹常一怔,摇头道:“我来求的并不是赦免粮税,而是免除徭役!”
……
所谓的徭役,是指响应国家征召而从事的无偿劳动,包括力役、杂役、军役等。
一般来说,这种政令一般由朝廷的工部颁布,地方官员会依照户房的户籍簿来抽调男丁。最常见的徭役如:修筑堤坝,开路搭桥,建造城垣等
齐竹常又作了个揖,求道:“还请夫人照拂。”
柳荃却摇摇头,道:“国有国法,该服的徭役就要去服,你若不想服,不是可以花钱去赎的吗?”
是的,徭役是可以花钱来赎的。
无论到什么时候,钱都好使。
“这次服的可不是一般的徭役,是修长城!”
!!
修长城?
在所有的徭役中,这绝对是一个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工程,谁不惧怕?
修长城不仅辛苦,还会死人的。
最有名的莫过于是秦朝,始皇帝举国大征劳役,累得百姓尸殍遍野,据说在那长城的下面,堆得全都是死人的枯骨。
还有就是隋炀帝大业的三年至四年,在榆林以东修长城,先后两次调发男丁一百二十万,役死者过半。
对于这些惨事,连说书先生都倒背如流,谁人不知?
可是,这长城都上百年没有修过了,现在怎么突然征役了?”
莫非,是要打仗了?
齐竹常见她脸色凝重,以为是说动了,忙又哀求道:“修长城可不比开山修路,那可是会死人的,赎徭役更不是一般的贵,足以倾家荡产。”
哦?
是‘足以’啊!
那就是说,家里还有钱呀,舍不得掏?
呵呵~~
柳荃一笑,道:“俺家帮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
齐竹常憋得一肚子火,却又不敢发作。是啊,现在人家得了势,欺又欺不得,骂又不敢骂,还能怎么办?
既然不帮,那就走吧!
于是,祖孙俩便灰溜溜地离去了。
才走出不到百丈,齐元震便怒道:“这个该死的妇人,实在可恶!哼,那场大火怎么不烧死她呢?”
齐竹常也咬咬牙,道:“你也好好参加科举,若是咱家哪天得了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
柳荃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扬眉吐气般地笑了起来。
第072章 回到家里
北风由凉转寒,地面也泛起了白霜。
是的,天冷了,今天恰逢立冬日。
齐誉迎着朝阳风尘仆仆地往家里赶,瞧啊,前面就是永川府城了。
呜呼!
我齐大郎又回来了!
这一趟乡试,是自己到目前为止,离家时间最久的一次。
仔细算算,单就来回的路程就要花上十多天的时间,若要加上考试时的九天以及放榜前时等待的半个月,这林林总总的相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了。
时间真的很久了!
想家了。
上有慈母,下有婴幼,中间还有娇妻,能不挂念吗?
……
终于到家了。
齐誉先搬下了行李,又付过了车马费,然后就上前扣门。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却见,门外站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书生,他风尘仆仆,发梢上还挂着颤颤的露珠,不是丈夫又是何人?
柳荃才露出半张俏脸,就欣喜的呼唤起来:“相公!”
齐誉傻傻地笑着,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娘子,我想你了。”
短短几个字,意简言骇,听得柳荃心里发酸,
“相公,你清减了……”
“呃……瘦点好,显得身体坚实。嗯,娘子,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中了!”
“我早就知道了,府衙老早就跑过来报喜了。”
嗯?
府衙也如此不讲文德?
像这种好事,要自己亲口说出来才有惊喜感嘛!
没办法,府衙的信子骑得是快马,自己坐得却是骡车,速度上确实比不过。
也罢,不计较就是。
夫妻俩偎依着走进了院子。
今天,小彤恰好休沐在家,听到动静后就跑了出来。
“爹爹!”
“好闺女!”
“恭喜爹爹蟾宫折桂,高中亚魁!”
咦!
这小丫头的学问见长了呀,说话都开始带着墨水味了,不错!
父女俩腻歪一会儿,然后就走进了屋里。
放下行礼,齐誉又跑去了后院。
是个,老娘在那提溜着儿子遛弯呢。
啊,小齐霄又长高了,走路也平稳了,只是他遗忘的有点快,现在不仅认不出爹爹是谁,还不让抱了。
周氏的身体依旧硬朗,精神矍铄,尤其是在添了小齐霄之后,她就像换了人似的,脸上天天都是微笑。
柳荃手脚利索,很快就准备好了早饭。
因为,相公饿了。
这是实话,此刻的齐大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
饭后,柳荃就取出来了这两天收到的贺礼的礼单,并交给丈夫一一过目。
齐誉打开一看,呵,来的人还真不少。
在这其中,有过半的人不过是泛泛之交,甚至连面熟都谈不上,人家还是来 了。此外,还有几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亲戚,居然也有礼物送来。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是的,亲戚的数量不仅会随着贫富的变化而变化,还会随着身份的变化再变化。
人都现实,这无可厚非。
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送礼来了,咱就得以礼相待。
来而不往非礼也,回礼!
柳荃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立即就递上来了一份回礼的礼单。
“相公,你瞧瞧有无差池?”
“娘子看着安排就是,不必问我。”
“你先看看嘛……”
柳荃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礼仪,没有应对经验,所以才想询问一下丈夫的意见,否则,她早就私下办好了。
现在可不比以前,齐家已经是有功名的人家了,若弄出个什么笑话来,丢得可是相公的脸。
“嗯,你觉得如何?”柳荃问道。
“这份礼单的回馈上轻重有度,没有任何问题,呵呵,娘子知书达理,真是贤内助呀!”
“嗯~~”
得到了相公赞许,柳荃就更开心了,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然后就是准备好礼品,分好先后顺序再依次回送过去。
这些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随后,柳荃又提起了彭夫子用戒尺打小彤的事,这两天光忙着招待客人了,都没抽出空来去找那寒酸理论。
柳荃认为,即使闺女做错了事,也应该由爹娘来教训,哪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打骂?而且,还下手那么狠!
“娘子,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
齐誉道:“古人云,恩师如父,也就是说,老师和父亲是一样,都有着教育的权利,小彤已经拜他为师,老师纠其不善者而改之,有何不对?”
见娘子仍在纠结,齐誉又道:“乡邻们都说彭夫子品德如水,是个很正直的人,虽说严厉了一些,但不失为是一个好老师。如果咱们护犊子,不教育,孩子只会越惯越坏,谈何成才呢?”
柳荃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慈母之心在作祟,所以才做出了袒护儿女的想法,如今被丈夫的大道理点破,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教育无小事!
尤其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
齐誉想了想,决定现在就携一份厚礼,去到彭夫子那里。
此去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还礼,二来就是表明自己的教育立场,避免产生不必要误解和猜忌。
……
今天是私塾的休沐日,彭文长正在家里煮着茶,忽见齐誉进门,他先是一怔,后忙道:“齐先生来了!”
先生?
为何不称我为师弟了?
哦,明白了。
这个时代是有讲究的,即: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自己现在得了举人,从身份上来说已经高过了他,他也是从这个方面考量,才改称自己为先生的。
齐誉放下礼品,呵呵道:“师兄是洒脱之人,怎么也学会了这些俗气观念?”
彭文长哈哈一笑,道:“好,是师兄孟浪了,咱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论交,师弟,请上座。”
“师兄请!”
二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坐定,然后就聊了起来。
三言两语之后,齐誉就把话题扯到了孩子的教育上来。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教育孩子不仅需要父亲的教导,更需要严师的约束,即使一块璞玉,若不好好雕琢,有岂能成器呢?所以,还望师兄对小女继续严格要求,育她成才。”齐誉的态度很明确,不护短!
彭文长自打教书育人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重视女娃教育的家长,心里颇感意外。
齐誉又道:“还望师兄多多费心!”
彭文长一叹:“师弟客气了!不瞒你说,小彤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孩子,只要她好学,其日后的文采一定斐然,唉……只可惜是个女娃身,参加不了科举。”顿了顿,他又换了个说法:“呵呵,也幸亏她是个女娃,若是男娃那就更难管了。”
“哦?这是为何?”
“别的不说,就说学堂里那几个大男孩,他们不仅不敢欺负小彤,还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马首是瞻,莫有不从,她若是男儿身这还了得?就说偷核桃这件事吧,她自己不愿意去,却撺掇着男娃们去窃,呵呵,这么小就知道使唤人了。”
嗯?
怎么听着,闺女还收了一群马仔?
不过,能领导别人总比被别人领导的好。
感觉还算不错!
这时,大门外又走进来一对母子,细看,却是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
彭文长指着那个男孩对齐誉笑道:“瞧见没,偷核桃的人就是这个男娃,他名叫洪涛,事后不仅被我用戒尺打了,还被我逐出了学堂。他娘此来,十有八九是过来赔错的。”随后,又抱怨地叹道:“唉,最不争气的就是他了,都读了三年书了,居然还是连个千字文都背不下来,每一年跟都在启蒙班里瞎混。”
哦?原来是个老三届呀。
见夫子家有客人来,齐誉就告辞离开了。
第073章 内忧外患
在离开了彭夫子的私塾之后,齐誉便直接回到了家。
柳荃更是早早地烧好了热水,侍候着自家男人沐浴更衣,也好洗掉这一路上的疲倦与风尘。
齐誉看了看硕大的浴桶,给娘子抛去了一个有着特殊意味的‘媚眼’。
柳荃一怔:什么意思?
……鸳鸯浴??
“啊~~”
柳荃耳根发热,白皙的脖子上倏然笼上了一层红晕,她略略矜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如了齐大郎的愿。
洗浴罢,齐誉又眨了眨眼,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天还早着呢……”柳荃嗔道。
“时间宽松才能尽兴嘛,要知道,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你这都跟谁学的,感觉越来越坏了……”
“无师自通!”
噗!
熄灯!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大别生距离,该加深感情的时候就要好好加深一下。
呵呵,至于齐大郎的发挥究竟如何,自然不足以外人道也。
直到第二天破晓,两人还腻歪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无法自拔。
齐誉更是吹起了枕边风,把自己乡试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不过,基于报喜不报忧想法,把生病的事只是一笔带过。
即使如此,柳荃还是听得心惊胆战,感同身受。
而后,柳荃也把齐竹常祖孙来求的事说了一遍。
“嗯?他们来了?”
“相公,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咱们帮他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又不欠他们什么。再说了,他们本就力所能及,只是不想掏钱,这种何必相帮?呵呵,我现在己经没有兴趣去关注他们了。”
是的,他现在已经是举人身了,眼界和格局自然也是今非昔比,那些个乡村里的勾心斗角,已经不能再动摇到他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不过,他所思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修长城……
是啊,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
众所周知,长城乃是我华夏的防御之墙,也是抵御北方异族侵扰的主要屏障,皇帝突然要大修长城,是什么用意呢?
难道说……北方的形势有些不稳?或者说异族要有什么异动?
若真是这样,这个太平盛世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安稳呀!
仔细捋一捋就会发现,现在的时局还真有些紧迫。
北方的鞑靼和瓦剌虎视眈眈,南方的也是倭寇猖獗依旧,再加上盘踞在山东的拜帝教一众,时局上确实令人堪忧呀。
如此分析不难看出,现在的大封王朝,表面上看起来岿然如山,实际上却面临着很严重的内忧外患。
新皇登基才不到一年就要大修长城,意欲加强军事建设,看来其志不小呀!
唉,这些都是国家大事,自己也操心不了,想想而已。
早饭后,柳荃就安排起了回礼的事来。
是的,人家有贺仪送来,自家也要懂得还礼,如果只进不出,一毛不拔,背后会被人家戳脊梁骨的。
略作整理后,齐誉就提着一大堆礼品走出了大门。
想了想,还是先去府学的教谕那里,师者为大嘛,这个尊师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府学是生员读书的地方,中了举人就不能再去住了,但是,自己还是可以常过去看看的。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环境。
母校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进了府学之后,齐誉先是闲逛了一会儿,然后又信步去了六艺堂,却见,新入学的学子们此时正修习着彩绘画。
呵,没想到自己的这门独门绝技居然被别人给破解了。
看来,彩绘画现在已经开始普及了。
想想也是,这种独食绝对吃不了太久,现在来说,卖颜料的坊市到处都是,购买也很方便,自然有人慢慢练习了。久而久之,也就有人摸索出其中的门道来了。
这很正常。
齐誉放缓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别说,还真有几个画得挺不错的,算是初窥门径了。
齐誉问他们,为什么要修习彩绘画呢?
有学子说了,彩绘属于是一种技能,学好了之后可以赖以生存。
生存?
对此,他们举出了鲜明的例子:比如说兴言先生的一幅真迹,随便就可以卖出高达百两的纹银,若自己修得了其中三昧,之后就生存无忧了。
“嗯!继续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齐誉激励了一句。
那学子一笑,道:“会的,我一定会争取早日超越兴言先生,将他踩到脚底下,成为是一代大家。”
好!有志气!
长江后浪推前浪!
但是,前浪听了却不怎么高兴。
……
和新生们扯了会儿淡,之后就去了各个教谕那里,一一回礼。
齐誉现在已经进阶成为了举人,与他们之间也都是以师兄弟论交了,是的,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
有一个教谕对齐誉说:“师弟,我听说你的文章被礼部褒奖了。”
礼部褒奖?
还有这事?
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的事……反正你也要去庾大人那里,见了他一问便知。”
“哦……”
在离开了府学之后,齐誉就去到府衙去拜见庾海。
两人在某雅间内上下而坐,然后看茶。
庾大人先就齐誉高中亚元之喜祝贺了一番,后者也是很识大体地感谢了知府大人的栽培之恩,两人在打完官腔之后,才呵呵一笑,开始畅聊。
相比之前,二人在说话上少了几分客套,多出了几分亲和。
聊了几句之后,就听庾海说道:“听闻陆巡抚他惜才爱才,在鹿鸣宴之后曾单独接见了你,不知……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呀?”
这个老狐狸,居然还试探起自己来了?
不过,换成是任何官员都会这么一问吧,能理解。
两人的素交不错,齐誉并没有刻意隐瞒,捡能说得就说了一些。当然,话题的重点是关于孟岚山的去向,这并不是什么机密,业没必要隐瞒。
关于自己和陆大人之间的关系,齐誉只称是泛泛之交,至于庾海信不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庾海一叹,道:“没想到文竹先生居然去了海外,真令人大感意外呀!”
齐誉也感慨道:“这漂洋过海的,希望先生多多保重身体呀!”略顿,又直接转移了话题,道:“大人,我听人说礼部褒奖了我的文章,有没有这回事?”
庾海笑道:“呵呵,你的信息还挺灵通的,没错,确实如此。先喝茶,且听我慢慢说……”
庾大人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而后,齐誉被震惊到了!
那篇檄文居然被皇上看上了!
而且,今上还评价说:好文!
这就是所谓的褒奖!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礼部尚书的反应最快,立即做出了一连串的动作,以应圣意。
他将那篇檄文以邸报的形式誊抄并传达至各省衙门,要求其辖下以此为样,雕版印刷,以传单的形式传播出去,供天下士子阅览。
此外,他还要求各大官学、书院将此檄文纳入到教材之中,加强学子们的思想道德建设,听说还是要背诵全文的那种。
齐誉因此出了名,而庾大人却也跟着沾了光。
而且还是很大的实惠。
吏部尚书认为,这些功劳都要归于永川知府庾海的身上,若不是他重视文教,创造出鼎盛的学风,其辖下又怎么能涌现出如此优秀的青年才俊?
于是,朝廷便嘉奖了庾海。
哦,听明白了……
自己得到的是口头褒奖,而庾海却是得到了实际的功劳。
呵呵,出了成绩是领导有方,功劳也是领导一个人的,若是搞砸了嘛,呵呵~~
熟悉的套路,理解!
不过,无论怎么说,那文章也是我齐誉所写,怎么连点润笔费都没给?
可惜这年头没有版权,否则……唉,有版权也没用!
第074章 一场家宴
对于齐誉的心里不平衡,庾海自然看在了眼里。
“少丞心里似有不满?”
“不,是很满,绝对的满!”
是的,满心忿然也属于满嘛,自己并没有撒谎。
庾海呵呵一笑,道:“少丞不要过于介怀,我虽因你而受益,但以后也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以后?
这是空头支票吧~~
齐誉自然不以为意。
庾海干咳了一声,正色道:“这句话我绝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有安排!你先别急,安心等上几天,待礼部的人走了之后,我再找你详谈。”
礼部的人走不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罢,那就先应下来吧。
随后,庾海又郑重道:“过段时间,府衙会大摆宴席,宴请新科举人,到时候,你要记得来哦!”
请我吃饭?
呵呵,这次还真是受之无愧。
“既然大人召唤,晚生又岂敢不来呢?”
“……”
别了庾海之后,齐誉就准备回家。
途中,却见某处的天空中黑烟升腾,直达天际,把半边天都给遮住了。
看样子是谁家着火了。
现在时值冬天,气候干燥,火灾多发也属正常。
但是,现在没有季风,火势居然也能烧得这么猛?
看这浓烟的偌大规模,着火地应该是处大宅院。
是的,有路人说了,那个大户人家就是——永川王府。
王府?
自打永川王薨了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了,今天又变成为焦点了?
他家还真是流年不利,不仅人没了,连遗留的家产也遭了意外。
齐誉停下了脚步,驻足远观。
却见,那里火光滔天,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呛得人有些咳嗽。
……
这么大的火,就没人去救吗?
有的!
等大火烧得差不多时,知府庾大人才心急火燎但又慢腾腾地率着麾下赶了过来。而衙役们也都像演习似的,象征性地洒洒水啦。
其实,这火不用去救,现在也烧得快要自熄了。
洒洒水之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原本豪华无比的永川王府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废墟,满地都是断壁残桓。
至于王府里人,据说没有人见着,估计全都遇难了吧。
嗯,衙役们确实是这样说的。
齐誉唏嘘了一阵儿,就默默地回家去了。
……
第二天,府衙就对王府的火灾做出了公布和评判。
但是,府衙的姿态非常低调,只是寥寥几句的一页公告就了事了。说,王府属于是意外走水,府邸皆为灰烬,王妃亦未能逃脱,乃殁。
哦,差点忘了,王府里还住着一个王妃呢,她被烧死了?
按道理说,王妃的死是要发个讣告的,但实际上却无。
太不重视了……
不过,众人旋即一想就恍然了:王爷他人都没了,王妃一个妇人又算得了哪门子的贵人?没了也就没了。
是呀,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旦势去,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齐誉作为是旁观者,也不禁感到唏嘘。不过,永川王和拜帝教的关系不清不楚,想来这位王妃也不是什么善类,死了倒也干净,免得再祸害好人。
这些事情与己无关,听听也就罢了。
自家还有事情要做。
自己现在是举人了,属于是当地的名士,由于身份上的提高,各种交往也变得多了起来,少不了一些应酬。
彼此不认识?
那没关系,喝两杯不就认识了?
齐誉虽然很不认可这种说法,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除了对外的应酬之外,自家也摆了下了几桌酒席,邀请亲戚们过来一起乐呵乐呵。
大舅一家、二舅母与表弟,还有姐姐姐夫、岳父岳母以及小舅子柳锦程,全都应邀赶过来了。
中举是天大的喜事,自家的亲人们怎能不过来一趟呢?
为此,柳荃还特地在家里请了个大厨子,大摆登科喜宴。
一家人热热闹闹,气氛温馨。
虽然亲戚们的人数众多,但家里的房间足够多、院子也足够大,一点都不拥挤。
齐誉暗叹:幸亏之前坚持,买下了这一座大的宅院,若是贪图小户型,现在岂不是连待客的地方都不够用了?
……
屋里头,周氏握着二舅母曹氏的手,很欣慰地说:“虽说大水他人不在了,但孩子们却已经长大成人了,咱这个家绝不会就此败落的。现在春生已得了秀才,若是能再进一步中了举,那才是真正的兴旺发达。”
曹氏也道:“嗯,自打他爹没了之后,春生一下子懂事了许多,如今他勤奋好学,下一科或许还真有希望。”
……
这边,王氏牵着外孙齐霄的小手在院子里遛弯,柳守业更是茶也不喝了,猫着腰跟在小外孙的屁股后面虚扶着,生怕摔着了孩子。
齐兰则是帮着柳荃端茶倒水,里外的忙活着,这些人全都是客人,唯独她算不上。是啊,闺女本就是娘家的人,来到娘家怎么能不干活呢?
孙大财却是自作聪明偷了回懒,干起了最不搭力气的活——烧水。
他本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蜷着身子在那里偷笑,却不料被眼尖的岳母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还被凶了一声:“劈柴去!”
孙大财一愣,急忙跑去抓起了斧头,心中暗道:怎么觉得,自己在岳母心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
齐誉则是把表弟周春生和小舅子柳锦程一同叫到了屋子里,悉心传授着自己乡试的经验,把该注意的事项也一一叮嘱,并道:若是缺了银子,可来借。
一听到银子,柳锦程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姐夫说这话的暗意,该不会是催讨的吧?嗯……应该不会,孙大财欠他的钱都还没还呢,我和他一样的关系,姐夫怎好意思独找我要呢?
……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谈,小孩们也有自己的娱乐方式。
这不,小彤带着表妹孙巧云在院子里疯奔,一会儿戳戳鸡窝,一会儿拔根蒜苗,弄得满院子里鸡毛乱飞,惹来了大人们一阵阵的佯叱。
在一阵鞭炮声过后,排行最大的周氏亲自下令:开席!
可是,怎么个排座法呢?
厨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先搬出八仙桌,把男客和女客分开,然后再分出主坐、副坐,主陪、副陪,等等,这才是该有的礼仪。
吃个饭还这么复杂?
周老太太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去弄张最大的桌子来,然后把菜全都摆上去,一众人不分男女全都上坐,这样才显得热闹嘛。……嗯?没有那么大的桌子?好办,去把后院的门板拆下来一个,两头用长凳一担,这不就成大桌子了?”
厨子一怔:举人老爷的登科宴还能这样吃?
不过,人家姑奶奶说了,那就得照办。
于是,大桌宴席开始了。
不仅是这张桌子,就连菜品也都是周氏一手指定的:一品状元鸡、大肥肘子、烧鹅、加量版的大四喜丸子、烤羊腿……
样样都是硬菜。
周氏瞄了众亲戚一眼,貌似在说:看,咱家大方吧?样样都是大肥油!
“好菜,吃!”孙大财最先应道。
“吃!”
众亲人嘻嘻哈哈,全都沉浸在家宴的喜悦里。
齐誉和周大舅以及岳父近坐,不停地给两位老人斟着酒。
柳守业先是和周大壮碰了个杯:“我觉得,今天的这酒千杯不醉!”
周大舅则是哈哈一笑,道:“喜酒不醉人嘛!”
……
散席后,柳锦程又私下拉过了姐夫齐誉,心心念念地说:“姐夫,你觉得我和殷桃的事还有希望吗?”
殷桃?这人谁呀?
哦……
想起来了,是殷俊的妹妹!
齐誉恍然。
记得在之前时,自己曾开导过小舅子,说如果自己中了举人,也就有了身份和地位,殷家就会倒贴过来。可是,殷俊同样也中了举人,这么一来,自家又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柳锦程闻言一怔,嘴里也第一次咒起了殷俊:“他若是不中就好了!”
呵呵,那只是一个大饼而已,你还较真了?
那不如,再画一个更大的饼给你。
“你也知道,如今殷俊中了亚元,所以,咱家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不过,日后我若中了贡士,殷家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妻弟乎?”
“哈哈……那就全靠姐夫了!”
齐誉:你个花痴的二货!
柳锦程:哈哈,希望还是有的!
第075章 世兄来访
在亲戚们们离去后,家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柳荃继续相夫教女,周氏则是带着孙子遛弯,而齐誉也开始静下心来,捧起了久违的书本。
家里很平静,也很安静。
但外面却是风云涌动,一片哗然。
最近,拜帝教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了热议的焦点。
首先是官府方面,他们印刷传单,张贴布告,宣传着拜帝教的种种罪行。
府学的学子们也不敢落后,他们群情激愤,口诛笔伐,一副爱国情深的模样。
至于齐誉的那篇《讨拜帝教匪檄》,更成了一时流传的经典。至于原因,府学要求学子们背诵全文呀,不会背会被先生点名批评的。
据说,一些高才人士还将那篇檄文改成了:诗经版、乐府版、甚至还有魏晋之风版。
老百姓们就纳闷了,这些文人天天在磨叽什么哪,一脸忿然,就跟死了亲爹似的。后来才弄清楚了缘由,哦,原来是那邪教侮辱了文圣孔夫子。
对于藐视孔圣,百姓们也同感愤慨。
是的,圣人在他们的心目当中,几近于神的存在,绝对不可亵渎。
可不要小看民意,万涓成河,老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形成叠叠巨浪。
齐誉认为,偌拜帝教失去了群众基础,那就成为了无根之木,嗝屁只是时间问题。
此外,官府也开始正式征徭役了。
各级衙门都张贴出了征役布告,抽调男丁,大修长城。
又是一片哗然……
老百姓们刚开始时还很恐惧、很抵触,但是,府衙的工作做得很好,他们悉心解释着其中的细节和疑问,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百姓们的紧张。
似乎,这一次修长城,并没有传言中说得那么可怕。
嗯,确实有很大不同。
首先是抽调的人数,并没有之前谣传中的那么多,而且,徭役的总体时间拉得比较漫长,而役工在服役期间也有适当轮休。
其次还有待遇方面,这次修长城国家是付钱的,并不是无偿地使用人力,据说连吃的和住的都提前做好了安排,保证不会出现饥不果腹和病无所医的情况。
当然,若不想服徭役,你也是花钱可以来赎的,至于多少银子一个人,那就要看地方官的心黑不黑了。
总得来说,这些优待全都是皇恩浩荡!
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处于是盛世,国库有钱,所以才显得那么大方和人性。
齐誉同样也认为今上是个好皇帝,他重视民生,不过度地透支人力,这一点非常难得。
尤其是,他拉长了整个工程的时间,不急于求成,非常睿智。同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一年完成和十年完成,绝对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除了修长城之外,还有一条很大的新闻。
抗倭!
是的,朝廷已经出动了大军南下,以实际行动来保护我国沿海百姓的安宁。
于此同时,皇帝还下令在江南大建造船厂,欲打造水师。
皇上很有信心。
剩下的就看武将们能不能打出气势了!
……
大风起兮,云飞扬。
天气有点冷,降温了。
现在是冬天,天黑的比较早,日头才刚刚落下,每家每户就开始关门,以把凛冽的寒风挡在外面。
周氏怕孙子着凉,早早就将孩子关在了屋里面,柳荃则是准备着晚饭。
偏房内,小彤正做着彭夫子布置的家庭作业:临摹着馆阁体!
相比之前,她现在终于有了点女学生该有的样子了。
齐誉指点了一会儿女儿,而后便在院里负手踱步,默诵着经典文章,消化着今天的所学。
砰砰……
忽然,大门被扣响了。
齐誉走上前去,将门拭开。
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书生,他眉目隽秀,举止规矩,似乎是个很谨慎的人。
“在下齐誉,不知阁下来访所谓何事?”
那书生施了个礼,回道:“哦,你就是少丞世兄?失敬失敬!”
世兄?
听这话的意思,莫非祖上有过交际?
可是,我祖上却是农家呀!
齐誉按着困惑,问道:“阁下是……?”
那书生一笑,道:“我乃孟岚山之子孟既明!”
啊!
原来是先生的儿子,这么说,那声世兄的叫得还真是名副其实。
“请!”
“请!”
齐誉打开正厅,让进他高坐。
坐定后,又忙让柳荃奉了好茶,之后才开始闭门而谈。
首先还是寒暄,礼仪是少不了的。
虽是寥寥几句,齐誉却发现,这位孟师兄谈吐文雅,说话井井有条,甚有乃父之风。
而他的名字既明,也是有典故的。
《诗经大雅》中尝言: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他这名字之中,就饱含了明哲保身的寓意。
很符合先生的理念。
之后,两人就互报了年龄,孟既明年长,故齐誉呼之为兄。
孟既明笑道:“要说起来,愚兄我还要感谢你呢。”
齐誉道:“呃……这话从何说起?”
孟既明呷了口茶,缓缓道:“若不是你的那幅《大奉疆域图》,或许我早就被贬谪了。”
“地图?此话怎讲?”
“呵呵,莫急,且听我慢慢道出其中原委……”
“兄长请说。”
……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那幅地图的背后居然还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
是的,故事还很曲折。
原来,那幅《大奉疆域图》通过孟岚山之手,暗地里传到了孟既明的手里,而后,他又作为是宝物,秘密贡献给了先帝,作为是万寿节的贺礼。
按照孟既明的说法,他这么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免罪。
事情是这样的。
在去年时,身处大理寺寺正的孟既明因‘政见’不和,受到了上司寺卿的排挤,于是,他便向父亲孟岚山写信求助。
当时的孟岚山正在永川府守丁忧,所以自己无法直接进京,就在此时,却恰巧碰上了齐誉的彩绘画,于是,他就想出了献奇画以抵其罪的法子。
若换做别家的事,孟岚山自然不屑之,但事关自己儿子的前程,那就要仔细应对了。
皇上最喜欢看什么画呢?
首选,自然就是我朝的锦绣河山了!
所以,孟岚山才让齐誉设法绘制山河图,出乎意料的是,齐誉居然绘制出了一幅前无古人的《大奉疆域图》。
可以试想,如此巨图摆在圣案之前,观赏者不仅有指点江山的感觉,还有一览九州小的霸气,皇帝也是人,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猜对了,皇帝不仅很喜欢,还视为了珍宝。
而后,孟既明因献宝有功,不仅没有受到贬谪,皇上还升了他的官,从寺正坐到了少卿的宝座。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孟家确实是受了齐誉的大恩惠。
“少丞兄,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哪!”
“兄长不要这么说,先生同样也是我的大恩人!”齐誉拱拱手,道。
第076章 先帝之死
谁能想到,在《大奉疆域图》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各种利益。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作品这么简单了……
齐誉幽幽一叹:先生也是在利用自己呀!
但是,这没关系!
自己能被利用,那说明自己有价值,如果连被利用价值都没有的话,那才是最可悲的。
从人情的角度上来看,先生曾帮助过自己,而现在自己也帮助了先生,彼此相得益彰,也不失为是一桩美事。
当然,这幕后的秘辛,自己却不曾想到。
更无法想到的是:先帝居然是自己的粉丝?
只可惜,他挂了……
要不然,岂不是会有大机缘?
想到此,两人都是怅然一叹。
孟既明叹道:“愚兄能有今天,全是靠了贤弟昔日的妙笔生花所赐,明对此一定铭记在心。”
齐誉却不以为意,道:“兄长严重了,一时的涂鸦之作而已,不足挂齿。”然后,他又把话题一转,道:“我听陆巡抚说,先生是随着我朝的舰队远去了海外。”
孟既明闻言黯然一叹,道:“是,不过,家父下西洋的目的,乃是为了避祸!”
“避祸?什么祸?”
“也罢,你是我父的弟子,这些话告诉你倒也无妨。”
嗯?
齐誉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即将要触碰到的,乃是鲜为人知的秘辛。
是的,接下来的话就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孟既明叹道:“如果先帝不崩的话,家父会是功臣,可如今先帝崩了,家父却有了尸臣之嫌。”
“我……听得不太明白……”
孟既明道:“且听我说……在前年时,家父突然一反常态,不顾良友劝阻处处钻营,攀附勋贵,以至于后来惹得都察院不断弹劾。而祖父去世时,父亲请丁忧,先帝却是一次夺情都没有,直接准奏了。这件事情从表面上来看,好像是先帝对家父产生不满,而实际上却是先帝对家父非常器重。”
懵了,懵了,这是什么逻辑?
齐誉感觉满脑子里都是画满了问号。
孟既明又继续道:“其实,先帝爷早就知道永川王他心怀不轨,但是他又舐犊情深,不忍动之。于是,他便想出了暗中监视的方法。可是,寻什么样的能臣才合适呢?这个人,首先要有智慧,遇到大事时不能慌乱,还能应变。这么一排除,都察院的人首先不行,他们行事太过招摇了,并不适合做监视的事。朝中的大臣们也不行,如果他们来了,永川王自然就警惕了。”
“嗯,有道理,师兄请继续说。”
“剩下的就是厂卫了,不过,他们只会杀人,却缺乏头脑,并不适合做博弈的人!”
齐誉突然心中一凛,似乎猜到了什么……
“于是,家父便毛遂自荐,主动担下了此重任,而先帝也应允了。于是,他便装出一副结交权贵的钻营模样,而先帝也摆出了一种厌恶的姿态,如此一来,就造成了迷惑人心的假象。正巧,后面又赶上了请丁忧的时机,家父一道上表,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来到了永川府。此事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觉,也只有先帝和父亲两人心里才清楚了。”
“哦……”
孟既明继续道:“家父的身份乃是御医,从不参与朝政,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是先帝安插的一条眼线,永川王自然也看不出来。”
齐誉恍然,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所谓的请丁忧就是他们君臣二人合唱的一出二人转,而真正的观众只有一个,那就是永川王了。
怎么感觉有点谍战的味道……
犹记得,在永川王谋事之前,就曾有人放出了铁匠消失以及马革售罄的消息,现在来看,应该就是先生故意所为了。
齐誉思了片刻,又道:“先生明明有功,可为什么又有尸臣的说法?”
孟既明苦笑道:“这又关系到另一件事了。”
“兄长请讲。”
“在先帝看来,家父毛遂自荐暗伏到永川府,是替君分忧的表现。但是,家父还有着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远离京城,以避开日后可能的杀身之祸。”孟既明肃然道。
齐誉一惊,道:“杀身之祸……莫非是……有人想要谋害先生?”
“你猜错了,并不是有人谋害家父,而是有人蓄意对先帝不利!”
“啊……”
齐誉震惊了。
而后,孟既明又压低了一些声音,悄悄道:“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们,现在全部都被关进了大牢,如果家父不是躲在永川府的话,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哦……是有这事,我听陆大人说,那好像牵扯到了一件密案。”
“不错!父亲在下西洋临行前曾私下对我说,太医院的密案和先帝的死有关,先帝并不是真正的无疾骤崩!”
什么!
这么说……莫非……先帝是被人害死的?
换句话说,是有人在圣用的药里做了手脚?
齐誉的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心里也砰砰地乱跳。
“先生……他早就料定了先帝会崩?”
“嗯……早已看出了端倪。”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禀告先帝呢,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我也不知,或许是……应该是……禀告了反而会死吧!”
思细级恐!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存在着某种大因果和大报应。否则,先生绝不会抽身于事外,事先就躲到这永川来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报应呢?
让他连告知皇帝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迷雾重重……
齐誉虽然目前还琢磨不透,但已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再说新帝,既然他下旨把太医们都给抓了,那就说明他已经察到了什么,并有着刨根问底的意思。
看得出,皇帝很警惕,也很聪明。
也许,他唯一没没想到的就是孟岚山的动作比事情的发展更快,还没等到东窗案发,孟老就寻机躲去了海外,很巧妙地避开了这件案子所有的嫌疑。
但是,这些能瞒得过今上的慧眼吗?
不见得!
要知道,那些厂卫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
只要一出事,他们就会顺藤摸瓜。
唉……先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呀!
或许,在当今皇帝的眼里,孟岚山也只是个追求自保,苟且存活的尸臣而已了。
孟既明渭然叹道:“受家父的影响,我以后再难升迁了!”
齐誉只得劝解道:“老子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旦夕祸福尚且都难以预料,更何况是漫漫人生呢?兄长不必为此过于忧虑。”
孟既明点点头,道:“也是,或许是我多想了吧。”
齐誉见他忧伤,故意转移了话题,道:“兄长,你来永川府是因为公干呢,还是有私事处理?”
孟既明这才猛然醒过神来,道:“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此事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危!”
我的安危?
汗!
齐誉惊悚,忙问:“兄长请说!”
“据说,在永川王临死之前,曾在杀他的人的身上扯下来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和你有关。”孟既明压低了声音道。
不对呀!
这话有问题!
齐誉摇着头说道:“兄长所言差矣,据圣旨上说,永川王是因‘不慎坠马殁亡’,皇上早有盖棺定论。宗人府和礼部在治丧时也是这个说法,你怎么说是他杀了?”
孟既明道:“这个消息确实存在,还是永川王妃散播出来的!”
第077章 把水搅浑
书接上回。
永川王王妃散播流言,声称说王爷是被他杀而死,如此一来,就算是否定了圣裁的定性。
这可是公开与皇帝唱反调呀!
嗯~~~
齐誉突然想起,就在前两天时,永川王府不是意外失火了吗?
王妃她有没有被烧死呢?
咳咳!
还是别操心那些事了,先管好自己的吧。
方才孟既明说了,永川王在临死之前曾在凶手身上扯下来一个物件,并说和自己有关,那东西又是什么?
面对疑问,孟既明直接回道:“是半幅画,”
“什么画?”
“据永川王妃说,是半幅用彩绘画出来的《蟋蟀图》,图上没有落款。”
蟋蟀图?
感觉有点熟悉啊!
突然间,齐誉脑海中一闪。
想起来了!
自己曾经不就画过这么一幅没有落款的图吗?而画的卖主,正是那位年轻的公子——李良吉!
莫非……他说的就是此图?
孟既明似乎猜到了齐誉的所想,直接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啊,真是我呀!
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杀死王爷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李公子?
另外还有,永川王妃故意放出这么一条消息,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想给永川王翻案?还是其他?
猜不出来……
静了片刻,孟既明才压低了声音,道:“总之,你知道永川王妃她人有问题就行了。她的此举,直接引起了吾皇的不悦,所以——王府就着火了。”
皇上生气了?
感觉有点乱,先捋一捋。
假设,永川王就是李良吉所杀,而王妃在了解到了真实情况后也放出了风声,然后皇帝听说了,他对此不满而动了杀机。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李良吉和皇帝又是什么关系呢?
他就值得今上如此重视?
对此,孟既明也表示不知。
齐誉很遗憾地叹了一声,道:“兄长为什么会来到永川府呢?”
孟既明道:“我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协助刑部来这里一同查案的。”
刑部?
不对呀,所来的一行不是礼部的人吗?
哦……他说的是密旨!
明白了!
孟既明呵呵一笑,道:“是这样的。明面上,皇上让礼部的人以褒奖文教的名义来到永川,用以掩人耳目。而在暗地里,却让刑部和我们大理寺的人来此暗查,愚兄此行的任务比较简单,就是调查一些卷宗。”
“那王府失火……?”
“估计是,厂卫下的手。”
厂卫,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部门。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们属于是特务和杀手的综合体。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焚烧王府应该就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呵呵,难怪庾海在救火时显得那么磨叽,想来他是早就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才出工不出力的。
不过,这里面还有个疑问。
皇帝乃是九五之尊,他若想抄谁的家,下一道圣旨不就完了吗?何必要偷偷做动作呢?
嗯……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这件事,皇上并不想知道人太多,所以才会选择在暗里处置。
齐誉拉回了思绪,又道:“永川王涉嫌谋逆,之前没有公开,估计是皇上还念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才决定不予追究而囫囵定案的。没想到,王妃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挑衅圣意,呵呵,她死得可是一点都不冤呀!”
“你错了,她并没有死!”
“没死?”
“嗯!”孟既明呷了口茶,说道:“刑部的人在打扫永川王府的废墟时,没有发现一具尸体,也就是说,王府的人在大火中都幸存了下来。后经查验,在王府的最深处,居然还藏着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想必……他们都是从那里逃走的吧。”
暗道?
王妃她……居然还留了不为人知的后手?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居然连身在暗处观察的孟岚山都给骗过了。
蓦地,齐誉的心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王妃,很有可能会是条大鱼!
……
孟既明一叹,道:“我所担心的是,王妃很有可能带走了那半幅《蟋蟀图》,继而对你带来一些不利。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早已想好了对策也作出了安排,贤弟你只要略加注意,便可确保无虞。”
齐誉忙拱拱手,道:“还请兄长赐教。”
“……”
孟既明点点头,娓娓道来,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和计划。
总得来说,他的想法和目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那幅《蟋蟀图》是齐誉所画。
若从方法上说,他是想把这桶水给搅浑了,以混淆视听。
世人都知道,彩绘画的开山鼻祖乃是奇人兴言先生,以永川王妃的人脉,要想打听出兴言先生究竟是谁,并不是很难的事。
鉴于此,孟既明想出了制造假象的方法。
方法是这样的:先寻上一些修习彩绘画的学子,让他们绘制出大量的《蟋蟀图》,待图成之后,再将它们全部涌入到坊肆之间,如此一来,这种类型的图就泛滥了。
面对如此众多的雷同作品,还有谁还会怀疑到兴言先生身上来?再说了,王妃手里的那半幅图,既没有落款,也不含半点文字,鬼知道是谁画的?
况且,现在修习彩绘画的人又那么多,她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
所以,只要齐誉不主动承认,任谁都不会知道实情。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条妙计。
“多谢兄长暗中相助!”齐誉真心感激,很诚恳地施了一礼。
“贤弟不必客气,你有过大恩于我,我做得这些,就权当是还了你的一些人情吧。”
“……”
在说完了正事之后,孟既明就起身告辞了。
齐誉再三挽留,说是吃了晚饭再走,不过,还是被孟既明以公务在身为由婉拒了。
想想也是,他现在正在查案,确实不适合在此久留。
送走了孟既明之后,齐誉就独坐在书房里发呆。
之前时,自己还想着画几幅画来卖钱,以补贴家用,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弄不好就会惹来麻烦的。
自己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万事都要求稳,尽量地避开那些危险事。
可是,如果不画画的话,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如果没有收入进账,岂不是要坐吃山空?
钱呐~~
吃晚饭时,齐誉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连最喜爱吃的一品状元鸡都没夹上几块。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柳荃见他皱眉,问道。
“唉,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都不能再执画笔了。可是,除了画画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咱家里总不能只有节流却无开元吧?”
原来是这事!
柳荃劝解道:“多大点事!看把你给愁的!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不能强求那反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
“与其胡思乱想,你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来为下一科的会试做好准备。相公,难道你就不想再继续往上考了吗?”
“当然要考!”
是呀!是呀!
我现在的主业可是科举,并不是画画挣钱!
柳荃的这句话还是很有醍醐灌顶效果的,直让齐誉从纠结中立即清醒了过来。
“哈哈,吃饭!”
第078章 为人师表
就永川王府走水这件事,也就热议了几天,之后便波澜渐复了。
之所以能被热议,并成为老百姓饭后的谈资,并不是因为王府的地位斐然,而是因为那处宅院太过豪华,烧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至于王妃她死没死,关心那个干嘛,就一个妇人而已……
周氏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的事多了去了,何止他们王府呢?
昨天夜里时,自家的小母鸡还被黄鼠狼叼走了一只呢,还不是一样的可惜?
齐誉:好吧,这四舍五入的话,感觉王妃还不如鸡。
对于鸡的理论,柳荃则是一笑而过,无心关注,此时的她正忙活着给相公熨帖举人的衣衫。
是的,今天齐誉要外出应酬,自然要穿得体面一些。
知府庾大人下来了请帖,邀请齐誉参加府衙举办的‘新科举人盛宴’,无故不可缺席。
其实,所有的新科举人都收到了该邀贴,也包含殷俊在内。
鹿鸣宴是传统的重教礼仪,地方官自然不能忽视,省府都举办的那么隆重,州府方面自然也不能太过草率了。
要知道,像这种庆功类的筵席是最容易凸显地方官政绩的。
所以,不仅要办,还要敲锣打鼓,风风光光的大办,特办!
当然,庾大人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即:尔等看到了没有,在本官的励精图治下,永川府已经大变样了,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这就是本官在吏治上交出的满意答卷!
而后就是互动了。
老百姓则无脑般地欢呼着:庾大人英明!
庾大人也会貌似不以为意地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
不要小看这种地域的自豪感,它可以起到稳定民心的大作用,很有利于治安,可谓是一箭好几雕。
齐誉在暗自观察,暗自琢磨,颇有顿悟:看来当官的必修课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也罢,自己今天就好好地当一回群演,以配合庾大人完成这出装逼大戏。
况且,今天有吃又有喝,何乐而不为?
……
府衙既然选择了大办,那仪仗上就不能含糊了。
沿途上敲锣打鼓,连路边的枯树上也挂满了红绸,看起来很喜庆的样子。
一些喜欢看热闹的老学究们就开始卖弄了:在这些举人中要论文采,要当属亚元的殷公子最高,据说他在参加省城的鹿鸣宴时七步成诗,出口成章,力压众文豪。
不料,却有人反驳了:殷俊斗诗?呵呵……那只不过一时的口舌之利而已,何足道哉?若论文采,要当属亚魁的齐誉公子更盛!他的那篇声讨檄文声色俱厉,举国传诵,何人不知?要不然,巡抚大人怎么会私会他呢?这不就是直接的证明吗?
嗯……好像是哦!
经过辩论,无论是大儒还是白丁,在求同存异后均认为,一个齐誉约等于是数个殷俊的文采。
什么?有人不服?问,为什么齐老爷的名次会排在殷俊之后?
那可是另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呢?
据齐老爷的亲母周氏说,其子在乡试期间身染了恶疾,所以才止步于第六名亚魁。若是是在无病无灾的正常状态下,那就不用多说了吧……
哦,众人恍然。
如此来看,齐老爷确实是比殷老爷厉害。
流言蜚语如潮似浪,飘进了齐誉的耳朵中,听得他全身舒爽,如饮醇醪。
而殷俊却是听得五内翻腾,就像是吃了几大只绿头苍蝇似的,恶心的都脸色发紫了。
他们二人的目光碰了碰,相看两相厌。
……
宴席开始了。
众官吏以及新科举人先是做了介绍,互相认识,然后寒暄。
今天的庾大人脱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长袍,跟所有的举人也都是以师弟相称,以示亲近。
这里的师,是特指孔子。
八名新科举人也很知趣,搜肠刮肚地寻找一些华丽的辞藻高唱赞歌,大颂起了庾大人的栽培之恩。
这场宴席的人数虽然不多,但礼仪上却没有简化,都和省府举办的鹿鸣宴一样,照着章法进行。所以,此宴会也是分为了三步进行。
即:朗诵《鹿鸣》之歌,跳魁星舞,还有就是作鹿鸣宴诗。
朗诵罢后,八名举人再次地走入场中,在大腹便便的庾大人的领舞下,来了一场类似于桑巴般的即兴舞蹈。
之后的作诗也无新意,除了殷俊故意唰了一波存在感之外,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就是排座次了。
若按现在名次上来说,在这八个举人之中当属殷俊的最高,按道理,他是应该坐在主宾处的位置处。
但是,庾大人却是顺应了民意,把齐誉请到了主宾位,而殷俊却是排在他之后的第二位。
庾大人见众举人似有疑惑,便问:“师兄我做得不妥?”
“妥!非常妥!”
众举人一致认为,齐誉师兄才高八斗,高坐主宾的位置乃是众望所归。
嗯,庾大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齐誉又拱了拱挨身的殷俊,呵呵道:“瞧见了没,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你!”
“你什么你,不服来辩!”
殷俊冷哼一声:“你个山野村夫,看我在会试时怎么压住你!”
齐誉呵呵一笑:“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我劝你还是端正态度,认清自己!来来来,给大爷我敬个酒吧!”
殷俊气得差点吐出几口老血,连端酒杯的手都变得颤抖了。
啧啧……
真是舒爽呀~~
齐誉和殷俊的斗嘴只在私下进行,并没有影响道整个宴席的融洽气氛,各举人之间觥筹交错,喝得是不亦乐乎。
齐誉的酒量不大,只是沾沾嘴唇做做样子,即使如此,也感觉有点上头了。
殷俊却是一反常态,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原本白皙的脸上也变得双靥如花了。
这场宴席进行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便散了。
喝得有点高的举人们,在礼房经承的安排下住进了寓馆歇息,待明日之后,他们便可自行返回了。
今天的住宿是免费的。
举人们无不暗叹:终于,住上寓馆的高端房了!
回想往事,不堪回首呀!
……
再说齐誉,刚刚走出了宴席的大厅,就见有衙役跑过来说,庾大人在侧厅内泡好了茗茶,请齐老爷过去一品。
品茶?
呵呵,估计是有事情要谈吧。
齐誉应了,随行而去。
少倾,在某房间内的上下首处,分别端坐着庾海和齐誉两人。
当然,也确实泡了一壶好茶。
“少丞,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时我曾答应过你,会对你做些安排。”庾海饮了口茶,喜笑吟吟地说道。
是,确有这事。
庾海他沾了自己那篇檄文的光,得到了礼部的褒奖,而自己却是没得到半点好处。鉴于此,他才答应做出补偿的。
“嗯,我有点印象。”齐誉口不称心地笑道。
庾海也不以为意,道:“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既轻快又能养家钱的职位,如何?”
哦,原来是给我安排工作呀!
不错。
自己正愁着没有收入呢,没曾想竟有好事送上门来了!
兴奋之下,齐誉的酒也醒了不少,眼睛也变得饥渴起来。
“我说,大人打算赏我一个什么职位呢?”
“做个府学的教谕如何?”庾海呵呵笑道。
为人师表?
这份工作很轻松,也很体面,确实很不错!
齐誉心中一喜,差点笑出声来。
第079章 府学任教
府学属于是官学,按照现下的规定,任职的教谕必须是举人出身。
这是硬性要求,不可缺。
熟悉吗?
嗯,若按后世求职者的话来说,这举人的功名就是一块敲门砖用的文凭书,是一道门槛。
对,有才无本你莫进来!
合理吗?
很合理,非常合理。
你想,连学生们都是秀才的功名了,作为是老师,难道不要高出一级吗?
难不成,你让秀才去教授秀才?
呵呵,无益,止增笑耳!
所以,府学的教谕必须为举人身,即,副榜举人及以上。
齐誉是正榜举人的亚魁出身,从资质上来说,不仅达标,还绰绰有余。
所以说,庾海如此委任,是完全合乎律法的。
那么,庾大人他有没有这个权利呢?
答案是:有!
依据本朝的制度,地方上对于‘吏’的任免和使用,辖区的父母官拥有着绝对的权利,并不需要对上级衙门进行报备和请示。
教谕也属于是吏的一种,所以,庾海拥有绝对的委任自主权,月给方面也是由他说了算。
总的来说是行得通的。
对于齐誉而言,这份工作可以称为是雪中送炭,来的时机也正巧,就像是宋江的绰号一样——及时雨。
太是时候了。
当下,画画的门路已经被堵死了,自己又不会做生意,后续的经济来源亟需解决。如果能寻到稳定收入的话,那就避免了坐吃山空,属于长久之计。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份工作非常不错。
但是,同时也带出了两个问题。
先说第一个,自己的科举路尚未停止,还打算要继续往上科考,如果长期浸淫于教育的伟大事业,那岂不是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此外还有另外一问题,自己又能教授些什么呢?
之乎者也,呜呼哀哉?若是教授这些东西的话,哪里赶得上那些沉淀多年的老夫子?
有此两点担忧,齐誉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不得不说,庾海是个非常善于观察的人,他见齐誉迟疑,略一琢磨便猜出了他的所想,还又丝毫不差的说了出来。
齐誉一怔:你是属蛔虫的吗?怎么猜得这么准?
庾大人却是一笑,悠然地品了口茶,一副早已洞察一切的模样
齐誉急忙恭了一句:“知我者,庾大人也。”
“少丞说笑了,你完全不必担心。其实,我早已把诸事安排妥帖,绝对会让你满意的。”庾海打了个哈哈,道。
安排好了?
真是让人感动啊!
庾大人是好人!
……
“怎么?你不信?”
“信!大人说话素来是一掷千金,怎么会诓我呢?”齐誉急忙拱拱手,摆出了一副深信不疑地模样。
庾海这才点点头,笑道:“嗯,你放心,那份教职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学业,关于教授什么功课,我也帮你想好了。”
“哈哈……大人如此体恤,真是令人深感五内呀!但不知,大人具体是如何安排的呢?”
“呵呵,之前,我查阅过你过往的卷宗,发现,你在算学方面颇为精通,既如此,不如你就教授算学吧。”
嗯……这一点绝对没错!
看得很准!
当下的算学,是六艺中‘数’的范畴,在府学里属于是选修课。一般来说,一个月也就五六堂课程,任教甚是轻松。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闲暇的时间可就多了。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赚到月给,还有足够的时间读书,属于是,学习赚钱两不误!
真是妙哉!
剩下的就只有薪资方面的问题了。
读书人是很讲究独爱墨香,鄙视铜臭的,这话要怎么开口呢?
咳咳!
齐誉没好意思明说,而是很隐晦地做了一个数银子的动作,脸色上也是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嗯?
庾大人顿时恍然,然后又很大方地说道:“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齐誉接了句:“那,又是怎么个不亏待法呢?”
“咳!按常理上讲,教授六艺的教谕的月给不会太多,也就正课教谕的三分之一。不过,我已经和户房的经承打过招呼了,你的所得,绝不会比正课教谕少。”
哦,听明白了。
待遇不错!
于是,齐誉急忙致谢:“多谢庾大人体谅我这寒门之苦,酌情以待!”
嗯?
庾海嘴角一抽:寒门?有你这样住着大宅院的寒门吗?
……
在别了庾大人之后,齐誉便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去了。
今天逢了喜事,怎么能不庆祝一下呢?
怎么庆祝?
当然是吃大餐啦!
于是,大鱼大肉,各种时蔬,采买了一大堆。
顺带着,还买了一些所谓的山鸡蛋,这是给儿子齐霄准备的。如今小家伙牙齿见长,已经可以吃一些水蒸蛋了。
回到家里后,齐大郎亲自下厨,料理着晚饭。
很快,菜好饭熟了。
才刚刚摆上了碗筷,周氏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今天的所见所闻。
是的,她跑去看登科宴的热闹了。
路上人山人海,很有场面。
激动之下,她逢人就说:看到了没,那个模样最俊、才学最高的年轻人,就是俺的儿子齐阿瞒了。
……
齐誉待母亲全都倾述完了之后,才道:“娘啊,如今我已经是举人身了,也要注意形象了,您在外面时,能不能别再叫我是阿瞒了?”
是哦,阿满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确实不适合再叫小名了。
“好的,阿瞒,我会注意的。”周氏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道:“那就改叫你为大郎吧。”
“大郎……这……好吧。”
周氏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奇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做这么多菜?”
齐誉一笑,道:“今天虽然没有逢节,但却有喜事发生。”
周氏奇道:“啥喜事?”
“我当上府学的教谕了!”
“……”
而后,齐誉便把庾大人的安排说了一遍,还着重强调,这份工作是不会耽误到自己的学习的。
“啊!”
婆媳俩全都被惊到了。
这还真是一件大好事!
府学的教谕可不是私塾的先生,那可是很受人尊敬的崇高职业。
按后世里的话来说,足以堪比大学里的高级教授了。
确实,老师是光荣而神圣的职业,这一点古今通用,当然,‘叫兽’除外。
小彤想了想,很好奇地问道:“爹爹,若是府学里的秀才不听话,教谕先生会用戒尺打他们的手心吗?”
齐誉被逗笑了,道:“秀才的学习都靠自觉,不会被打的。”
小齐霄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却也鹦鹉学舌道:“打……打……”
家人们一阵哄笑,全都被逗乐了。
第080章 齐誉讲学
这一日,是二十四节气中小雪。
虽名为小雪,但实际上却有没下雪,天空中阳光明媚,依旧是个大好晴天。
今天的齐誉穿了一身淡雅长袍,去到府学里正式上课了。
是的,今天是他任教后的第一堂课。
才刚刚跨进府学的大门,齐誉就心生感慨了。
回想在三个月之前,自己还是府学的一名学子,如今却执起了教鞭,站上了讲学台。
人生的变化真是快啊!
快到自己都反应不及了。
叮铃铃~~~
时辰到,摇铃上课!
众学子躬相迎,道:“恭迎齐先生。”
齐誉大袖一摊,和蔼地说:“都坐吧!”
然后,众学子才落座。
其实,在开课之前,齐誉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
但,却不是备课。
主要是对当下的教程方面摸了摸底。
看过之后,却是失望。
那些个之乎者也书本,也能算是算学的教程?怎么感觉跟那远古化石似的?
实在是太陈旧了!
创新?
那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弄清楚自己的定位,虽是创新,但也不能胡来。
从自己职责的本质上来说,并不是要培养什么数学天才,而是要帮助这些学子们考过科举。若不是因考试的需要,你求着他们学,他们也不乐意学呢!
这就是所谓定位了。
此外,自己还要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关于算学的教程。
如果连这些都不熟悉的话,还谈什么创新呢?
就当下这个时代而言,算学的主要教程还是《九章算术》,虽说这种古法有些体系可言,但毕竟太过原始且晦涩难懂,真正应用起来也很难得心应手。
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指这古法不仅难以理解,实用性方面也很差。
再细了说。
加减法比较简单,乘除法也算不上难,科举中即使遇到,大多也能过去的。所以,这些并不是重点。
科举中最怕的却是那些‘盈不足’的算学题,是实实在在的拦路虎,十之八九的考生都做不出来,在他们的眼里,这确实是太难了。
想想也是,让这些连数学基础都没有打牢固的学子们去解方程题,这不是让武大郎去打篮球,强人所难吗?
所以,自己施教的重点,就是解决这个难题了。
如何能更快捷,更简单,更直观的把试题给破解出来,这就是创新。
齐誉从实际情况出发,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理论体系。然后,他又在日常的教习中边揣摩,边完善,最后形成了文本教程。
是的,一部由齐誉编写的理论教科书《盈亏有解》问世了。
此书先是由府衙礼房的经承审阅,然后再由庾大人批复,最后才雕版印刷出来。
再看内容。
此书第一次提出了‘未知数’的概念,比如设某某未知数为‘甲’,某某为‘乙’,以此未知数代入到假设的公式中进行计算。
理论创建简单,教授起来却很难。
齐誉本以为,这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知识点,但之后却才发现,大多数的学子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理解。
唉,格物致知,谈何容易?
没办法,齐誉只得一天天的熏陶,慢慢灌输,直至他们形成这个概念之后,才讲起了破解之道。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齐誉悉心传授着,认真讲解着,做起了一个辛勤耕耘的小园丁。
日见成效。
直到某一天,学子们惊奇地发现,那些原认为是无解的算学题,居然在齐先生独特的理论下变得迎刃而解了!
甚至于,任何关于盈不足的算学题,只要你罗列正确,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破解出来,效率奇高。
因此,齐誉在府学内出名了!
而且是实至名归。
刚开始时,那些个资历丰富的老教谕还对他的教程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
可是,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老教谕们却震惊地发现,学子们的算学能力居然飞速地提高了。
事实胜于雄辩。
最终,老教谕们尽皆折服在了《盈亏有解》的理论之下,以至于后来,这些老家伙也主动地跑过来旁听蹭课了。
而府学对于齐誉执教的考评,也都是毫无异议甲等!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点小遗憾。
齐誉觉得,完全可以把教材编写的再丰富一些,更好地创新算学的理论。但是,这些无关科举的知识没人愿意去学,似乎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还都是基于庾大人鼎立支持的结果,若换成是其他的地方官,估计连这些都难以实现。
也就是说,此书的问世,很大程度上是机缘巧合的结果。
殊不知,这看似偶然的巧合,却给当下的大奉王朝注入了新气象,虽说目前还看不出来,但随着日后地不断传播,最终会影响到这个时代。当然,这是后话了。
……
“齐先生,算学是否也属于是学问的一种?”
“嗯,是的!”
“可别人为什么都称之它为‘艺’呢?”
齐誉想了想,拐了个弯做出了解释:“这种叫法也对!但是,如何能让‘艺’变得更加实用,这就属于是学问的范畴了。”
“哦……再问先生,就算学的领域来说,《盈亏有解》是不是最顶端的了?”
齐誉断然摇着头,道:“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任何一门学问都不敢说是最顶端的。你要记得,格物致知,学无止境。”
“噢……学生受教了。”
而后,啪的一声!
齐誉戒尺一拍,道:“散课!”
……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秋天来了。
这是齐誉在府学执教的第二个年头。
在这期间,他教授讲学与自身学习两不误,小日子过得是惬意而又充实。在府学内,他也由最初的齐先生慢慢晋升为是齐学究了。
别的不说,单就其算学方面的造诣而言,他也足以担得起学究二字了。
月给方面也算不错,柳荃私下算了笔账,除去家里的各项开支之后还能有剩,原来的家底依旧还在。
齐誉的事业很稳定,家庭方面也同样令人欣慰。
目前,小彤的学问日益见长,儿子齐霄也越来越健壮了。
唯一不太和谐的就是,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太融洽。
小的很喜欢跟在大的屁股后面玩,而大的却嫌弃小的不好玩,懒得带他。
呵呵~~~
这一天,有人敲门了。
开门却见,却是信差送信来了。
咦?
居然是老朋友戚景的信!
第081章 匹夫有责
自打上次乡试看榜之后,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多没有见到过戚景了。
在这期间,一直都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如今突然见他来信,焉能不喜?
齐誉怀着激动的心情揭开了弥封,摊开,却见信上写道:少丞兄见字如晤……愚弟戚景携贱内方若蛟拜上。
呵呵,他果然是成婚了。
这个名叫方若蛟的女人,想来就是榜下捉婿时的那位俏女郎了。
应该是错不了的。
就戚景当时那怂样,他敢换另外一个吗?
这封信约有上千字,属于是大篇幅。
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对往昔的怀念之情,足见其情义真挚。
信中除了表达思念之情之外,还详细介绍了两件事情。
首先是他家庭方面的事,他是去年时成的亲,其妻方氏随后也怀了身孕,目前待产。
除了家庭之外,他还说了一下近况。
在他成亲后的第三天,就真的随着其妻南下了。
去干什么呢?
抗倭!
也由此,踏上了戎马之路。
最先时,他在军营中担任执笔文官,做一些文案的琐事。
如此安排,倒也适合。
军中将士多是粗犷汉子,少有文笔隽秀者,而戚景却有着举人功名,属于是少见的文化人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
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没过多久,军中的指挥就注意到了戚景精通武艺。
然后认为,如此猛将,岂能虚度于舞文弄墨之间?
于是,便提拔他做了基层的武官。
但是,才不到半年的时间,戚景就因骁勇善战而受到了重用,并在之后的几次大捷中身先士卒,打出了气势,力挫倭寇的锐气。
后因其战功卓越,被擢升为把总一职,官居正七品武官。
呜呼!
戚景发达了!
人家现在当官了!
齐誉幽幽一叹,心里头显得有点患得患失。
两人相识于微末之间,属于是从同一起跑线迈步,如今人家已经为官,而自己却是一个小吏。
差距很大。
不过,这种羡慕感也就存在了一瞬间,而后便消失不见了。
是的,要坚持自己的信念。
每一条人生路都是不同的,每个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把自己的人生路走好了,才是正解。
齐誉拉回了思绪,继续阅信……
对于抗倭的进展,戚景也做了介绍。
信中称,我军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里的代价是指死了许多的人。
倭寇,比想象中的还要狡猾,还要残暴。
他们擅于游击突袭,行动上进退迅速,令人防不胜防。
除此之外,他们使用的扶桑刀既长又利,重量又轻,在对抗中占尽了上风。
按戚景的话来说,在那锋利的扶桑刀下,流得全是我英灵的鲜血。
戚景也曾在此刀下受过大伤。
……
朝廷对此也很重视,在鏖战期间,皇上还曾派礼部的人前来犒军,并还嘱托,一定要打出我朝的骨气、傲气、和霸气。
那一晚,全军将士都开怀畅饮,围着篝火高唱《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嘹亮的战歌,血染的铠甲,还有在为埋葬同袍时留下的男儿泪……
蓦地。
齐誉感觉到,戚景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戚景了,他现在是一名战士。
他那股豪迈的儿郎气概,也深深感染了自己。
是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对于扶桑国,齐誉只有痛恨,用生啖其肉敲骨吸髓形容,都不为过!
嗯……他们使用的扶桑刀!
真得就那么厉害吗?
蓦地,齐誉脑海一闪,一件传说中的兵器浮现了出来!
狼牙筅!
据后世史书里的记载,这件奇异的兵器曾力克强敌,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而且,此器专克扶桑刀。
属于是一种大杀器!
记忆中,此筅乃是用大毛竹所制,长一丈五六尺,上截连着四旁的附枝,节节枒杈,再挂以鳞刀,杀伤力巨大。
试想,如果我军的将士能够配备此兵器的话,岂不是斩倭寇如同切菜乎?
呵呵,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呀!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惆怅了。
实现起来有点难!
为什么呢?
按照我朝现下的制度,任何人都不能私造兵器,否则就会以谋反论处。
也就是说,若想让军队大量的配备上此狼牙筅,必须要由朝廷的工部接手量产。
那么问题来了,工部会不会干这个活呢?
还真不好说。
先从流程上来分析。
如果想要打造此筅,就必须先得到兵部的认可,他们审议通过之后,才会交由内阁票拟,再通过之后才上达皇帝处审阅。
皇帝若是觉得这个点子好,就会朱批同意,若觉得不好,那就夭折了。
假设,皇帝这一关通过了,之后还要交由户部进行预算,国库充盈的话就会拨款。钱都到位了之后,工部才会接手打造。打造完成之后,户部还会进行验收,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才会运到前线给将士们装备。
这通流程可不是一般的漫长,每一关都很难通过。
当然,最大的关键还要看皇上他认不认可,他是若不认,其他方面就不用再想了。
除了以上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大难题。
那就是,怎样才能让把这个奇思妙想上达至兵部呢。
兵部是第一关。
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介举人,没有任何话语权,如何上奏?
没门路呀!
可是,如果不奏的话,岂不是空留遗憾?
有了!
何不利用一下与陆巡抚的关系,借他之口直达至中枢呢?
这个方法还是可行的!
陆博轩和孟岚山乃是故交,这种小忙他肯定是会帮的。
况且,此事对他来说,有利无害,还没风险。
若是成了,陆巡抚还会因献策有功,得到朝廷的嘉奖。若是不成,他也不会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
重点是,他身居巡抚要职,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话语权足够重。
就这样定了。
随后,齐誉就给陆博轩写了一封大长信,以明心思。
至于狼牙筅,还用记号笔勾勒成图,以便理解。
此事能否成功,就看陆巡抚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第082章 又开恩科
这天,齐誉休沐在家娱乐。
确切的说,应该说是陪着儿子玩泥巴。
即:摔凹凹。
啪叽!
“爹爹,响了……嘻嘻。”齐霄终于摔响了一个,很开心。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啪叽!
“你摔得那个一点都不厉害,我这个才叫响呢!”
小彤使劲摔了个凹凹,力压住了弟弟,脸上尽是骄傲。
齐霄见被姐姐比下去,嘴角开始扁了起来,最后大嘴巴一张:“哇……”
柳荃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忙过来哄,嗔了女儿一眼后,嘴里嘟囔: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非要去和小的比!看!把他弄哭了吧……
齐誉连忙护住女儿,打着圆场,声怕娘子再来一场相夫教女。
……
哄好了孩子们之后,齐誉就帮着娘子晾晒衣服。
柳荃说:“刚才有衙役捎来口信,说庾大人今晚请你吃酒,望你不要晚到。”
“庾大人……”
齐誉略一琢磨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和庾海往来了。
时间流水匆匆,太久不联系容易生分,嗯,是时候该加深一下感情了。
由于是晚宴,所以不必去的太早。
待日头偏西时,齐誉才开始动身,柳荃也提前准备好了几件适当的礼物,让相公随同带上。
空着手去是很不好看的。
到了庾海的官宅后,齐誉先投上名刺,然后就通禀而入了。
本以为庾大人是大宴宾客,席间定然宾朋满座,却不料桌子上只摆了两幅碗筷。
这……
齐誉一怔:就单请我一个人?
庾海眯着眼睛一笑,似道:你的面子够大吧?
好吧。
二人先是寒暄,又礼让三先了一阵,最后才各自落座。
当然,齐誉很主动地坐在了下首处。
而后,庾海就喝退了左右,如此一来,就成了真正的所谓的二人世界了。
“少丞在府学里处得可好?”
“有劳大人挂念,甚好!”
“嗯!”庾海淡淡一笑,又道:“既然生活如此安逸,少丞有没有想过长期执教,了此一生?”
齐誉摇摇头,正色说道:“我虽然得了举人,但离真正的功成名就还相差甚远,如今我抱负未展,又岂能不求上进呢?”
庾海欣慰一笑,道:“嗯,意志如磐,坚定不移,不错,不错!”而后,他又试探道:“少丞,你若去参加会试的话,有几成把握能过?”
会试,即:举人向贡士进阶的一场考试。
齐誉想了想,叹道:“科举的事,有谁能说得准呢?又有谁敢说有把握呢?”不过,他语气一转,又道:“这一年多来,我勤学苦读,学问上日臻渐长,比之以前也更有沉淀了。”
听起来还是颇有底气的。
只是表达的比较委婉而已。
庾海端着酒杯,大有深意地说道:“若是明年开科的话,你要不要参加?”
明年开科?
齐誉心中一颤,连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这是真的吗?
要知道,除了童试之外,乡试及以上的科举都是三年一科,这是常识。
去年时新皇登基,加开了恩科,若按这个时间点来算,后年才轮到是科举年,怎么会是明年呢?
庾海见他困惑,便释疑道:“是恩科!”
齐誉一怔,问道:“恩科……这又是什么说法?”
开恩科,虽是皇上的特权,但也是需要理由的。
即:因何恩典?
庾海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明年恰逢太皇太后的七十千秋节,吾皇为彰显人伦孝道,特令礼部大开恩科。再过几天,布告就会张贴出来了。”
居然是因太皇太后的千秋节。
以此来作为开设恩科的理由,倒也勉强能说得通。
庾海笑道:“其实,所谓的孝道,只不过是给世人看的幌子而已,真实情况却是吾皇手中人才匮乏,想要通过科举来选才任能。”
齐誉大感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庾海对此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其他方面开始扯起:“少丞可知,为何吾皇有心抗倭,却对拜帝教没有动作?”
对于这个问题,确实已被困惑好久了。
目前只是单纯的口诛笔伐,却没有实际性的派兵清缴,确实令人感到奇怪。
齐誉摇头一叹,道:“莫非是吾皇有什么顾虑?”
庾海赞许道:“少丞真是个聪明人,一猜即中!其实,吾皇还是很想用兵的,只不过遭遇到的阻力实在太大,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
“什么阻力?莫非是因为燕王?”齐誉奇道。
庾海摇摇头,道:“不是。这个阻力来自于朝堂内部,并不是因为外藩。”
“内部?”
莫非在这朝堂之上,有人给皇上唱反调了?
大臣们不是应该替君分忧的吗?
怎么还设置起了阻力呢?
真是不解。
“还请大人指点迷津。”齐誉虚心请教道。
庾海略略迟疑,道:“嗯……这些事情你听听也就罢了,切记不要乱传,以免祸从口出。”
“大人放心就是。”
“自古以来,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在为国家效力的同时,还都会尽量地做好自保措施,以免落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大臣们在政见上可能不和,但在这一点上的态度却是高度统一!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皇帝都不能对有大功的臣子挥起屠刀,卸磨杀驴!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文武百官就会抱团力谏,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嗯,听明白了。
在那些身居高位的大官们的心里,自己的利益高于皇帝。
杀功臣,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想想也是,今天杀的是你,明天或许就该轮到我了,能不开这个头就不开这个头。
力谏是必须的!
庾海又道:“再说燕王,他不仅平定了北方异族,还曾数次救太宗皇帝于危难之间,功盖寰宇。先帝在时都对其恭敬有加,当今皇上却要对他扬起屠刀,你让文武百官的心里会怎么想?他们明知燕王心怀不轨,但是还是不能支持皇帝的决定。”
“嗯……”
“还有就是,燕王的动作目前只是庇护拜帝教,并没有发动武装叛乱,姿态上还是安定的模样,如果就这样直接发兵征讨,师出何名?我听说,皇上和大臣们已经为此争红脸了。”
听明白了,皇上确实是很想把拜帝教给霍霍了,可是大臣们不支持呀,理由就是,不能对功高的燕王动武。
大臣们这么做有没有错?
也不见得就是不对,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以后着想。
不过这么一来,皇上就尴尬了。
齐誉怅然一叹:“没想到皇上也有犯难的时候呀……”
庾海也道:“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好当?这些个文武百官之所以敢给皇上公然施压,所依仗的无非就是三朝元老的身份。所以,对于皇上而言,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迫在眉睫……缺乏人才?那没关系,开恩科就是了!”
噢……
明白了,这才是开恩科的真正动机,至于什么太皇太后的千秋节,确实只是个幌子。
恩科的录取比例大,属于是难得的好机会。
自己,自然要考……
第083章 进京赶考
在辞别了庾大人之后,齐誉就兴致冲冲地赶回了家,并将此事告知了家人。
开恩科?
周氏和柳荃互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这条消息算不算是喜事,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唯一的感觉就是太突然了。
不仅是家人,就连齐誉自己都没想到。
可以说,这一场突如起来的科举直接打乱了原来的计划和节奏,让人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主要是时间紧张。
自己已经过了乡试,后面要参加的就是会试了。
会试,又称春试或者是春闱,顾名思义,是在初春时节举行,地点是京城贡院。
现在已经过了中秋,若是应考的话,近期就要考虑动身了。
若是入了冬,再碰上个大雪天,即使想去也去不成了。
所以,在赴京赶考的举子中有句老话,叫做宜早不宜迟,能早走就早走,别拖延。
至于府学里的教谕一职,不如先告个长假,等考完了会试之后再做计较。
即:停薪留职。
……
婆媳俩在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全都表示支持。
必须的!
但是,才过了片刻之后,周氏就开始忧心起来:京城多远呀,这一趟走下来,就是壮实的牲口,也得掉膘吧?
不过,心疼归心疼,老太太还是激励起了儿子:放心去考吧!
柳荃虽然也很不舍,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拖丈夫的后退,只能把担忧和挂念潜藏在心里了。
从第二天开始,家人们就开始动作了。
周氏重启了久违的拜佛模式,一天三炷香,然后就是一顿接一顿的一品状元鸡。
晚上要深夜攻读?那得多费脑子呀?那啥,再在锅里煨上个大肥肘子,给阿瞒当宵夜吃。
齐誉一怔:好吧,补补?
柳荃则是赶去了布莊,买回来了一些上等的好布料,给相公连夜赶制几件路上穿的棉衣。
是的,是棉衣。
进京是要往北边走的,听老人们说,那里的冬天非常寒冷,滴水成冰,小孩子尿尿时都要事先准备好一支小木棍,要不然尿出的尿就会被瞬间冻成冰柱,继而……
胡扯,把小鸟鸟都能冻住那还得了?
齐誉笑道:“哪有你想象的那般恐怖,若是那样,还怎么喝水?”
柳荃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嗔了他一眼,又道:“无论怎么说,还是尽量多做一些准备,万一要是碰上大冷天,也好随取随穿,方便自己。”
齐誉点点头,又道:“嗯,除了棉衣之外,你再帮我准备一些单衣衫吧。”
“单衣?”柳荃一怔,很不解。
“嗯,进贡院时,是不准穿带有夹层的衣服的,所以,棉衣就不能穿了。会试是在初春,那时,春风未暖冬寒犹在,不多穿几层单衣是抗不过去的。”
齐誉幽幽一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应考县试时的情景。
柳荃听得心里一酸,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去准备了。
……
几天之后,各级府衙果然发出了布告:明年恰逢太皇太后之七十千秋节,吾皇为尽孝道,特令礼部开设恩科,以泽被天下学子。
霎时间,学子们欢腾了。
尽皆大呼:皇恩浩荡!
开恩科是全方位的,各个不同级别的科举都会同时进行。
当然,齐誉的关注点只有与己相关的会试了。
会试是一场全国性的大考,和地域性的乡试相比,规模上不知大了多少倍。
而且,知名度也高。
老百姓口中常说的举子进京赶考,就是特指会试了。
只要这一关过了,以后就是贡士的身份了。
那么,贡士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级别呢?
若按后世里修仙小说的话来说,那就是属于大乘期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了。后面只要再成功地渡上一个劫,就可以飞升成仙了。
至于这个劫呢,就是指在会试之后,接踵而至的科举终极大考:殿试。
当然,渡劫失败的也大有人在,而且还巨多。
言归正传。
既然定下来了,齐誉也开始做起了计划。
永川府距离京城大约有三千多里,虽然称不上是万里之遥,走上一趟却也是长途跋涉。
线路上来说,有水路和陆路两种可选。
一般来说,在入了严冬之后,因为水面容易结冰的原因,少有人去走水路。稳妥一点,最好还是选择陆路。
若是走陆路的话,方向上是一路向北,出湖广,入河南,进入顺天府,再过了通州之后就进入京城了。
从细了看,在这路程的中间,还有着一个不太安定因素。那就是,途中要经过与山东府擦边的一些区域,拜帝教还在那一带盘踞着呢。
或许有人问了,山东巡抚他就不管管吗?
他确实很想管,但是管不了呀!
连皇上都没辙,何况他呢?
据说,自出了拜帝教的事之后,山东巡抚就常住到了辽东一带,天天在那里体察着民情,对齐鲁之地的事却是一概不管。
现下的辽东半岛是归属于山东府管辖的。
人家这样做,倒也说得通,巡抚大人在自己的辖区内体察民情,哪里失职?
都是一些老油条呀!
由此也可想而知,在没有巡抚坐镇的山东地界,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即使明知如此,也阻止不了学子们北上的脚步。
开恩科,谁不心动?
齐誉自然也不会畏缩。
既然有不安定因素,那就选个好日子吧,改改时运。
迷信?也不能说是!
就算是自我安慰吧!
于是,他便在路边摊上买了一本老黄历,看看什么日子适合远行。
十一月初六这天,宜出行。
就选这天了。
永川府往届历科的老少举人们,只要还是不死心的,此时全部都动作了起来。
他们互相联系着,寻找一同上路的伴。
同行是情理之中的,节省盘缠只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着安全上的考量。
俗话说,人数多了,胆子就会变得大一些。
当然,也有人来找齐誉的,他也一口答应了。
很巧合,日子也是十一月初六。
大家都看了老黄历?
……
北风渐寒,终于到了离家的日子了。
这天一早,东方才刚刚泛起了鱼肚白,齐誉就麻利地收拾起来。
柳荃深藏着不舍与牵挂,含着笑意地把行囊交到了丈夫的手里。
沉甸甸的,装得满满都是银子。
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手里头不能缺了钱。
周氏也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叮嘱着。
柳荃看起来一脸坚强,但转过头去却是眼泪扑簌。
齐誉在女儿和儿子的额头处轻轻吻了吻,之后,就狠狠心转身离去了。
走了!
唉……
能不能金榜题名,锦衣还乡,就看这一科了!
第084章 与他同行
北风萧萧,吹得脸颊涩涩生疼。
府城的东门外,依旧还是那片杨柳树林,不过它们如今绿意尽失,显得有些萧条。
齐誉触景生情,回忆起了过往。
犹记得,在旁边的这条青石小径上,自己还曾和殷俊黄昏散步,就在那一晚,自己和他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捶了他一记老拳。
如今景物依旧,却是人事全非。
是啊,当下的彼此,已经不可再同往日而语了。
现在,都已经是举人身了。
齐誉感叹一声:“这个死娘炮,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阿嚏!”
嗯?谁?
呵,说曹操,居然曹操就到了。
却见,殷俊正远远地走来,在他的身上,还背着一些行囊。
嗯?
他怎么来了?
莫非是,要和他一路同行?
齐誉数了数人头,算上殷俊刚好是六个人。
两人共一乘,然后分三辆车,这和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一致的。
这样做目的,是为了省些盘缠。
看来他也是这六人的其中之一了。
也罢,就将就着吧。
不喜欢看他那副白面首相?
没关系,咱躲着也就是了。
不料,这回却是躲不开了。
众人刚商量完了分车,齐誉就觉突有一坨猿粪从天而降,不偏不离,恰巧砸到了自己的头上。
娘希匹……
居然和他同乘一车!
那岂不是说,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自己都要和他蜷缩在同一辆车里头,一路上……促膝长谈?
好吧……
不过,齐誉也有点奇怪,在记忆里,这厮也算得上是家境优越,怎么也会选择拼车而行?
一个富家子,连这点盘缠钱都要省?
莫非是,他家道中落了?
此时的殷俊自然也看到了齐誉,他纠结并带迟疑地愣一阵儿之后,还是选择上车了。
这……
齐誉愣了愣,也不得不爬上了车。
……
啪!!
随着清脆的一声鞭响,一行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出发了!
而背后的永川府城,也逐渐地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由于是两人共一乘,倒也不显得寂寞,途中彼此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然后再做一番金榜高中的白日梦,一路并不缺欢声笑语。
当然,这种欢快的气氛也只限于两辆车,齐誉和殷俊的车厢却一直都是死气沉沉。
他们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面面相觑。
却是谁也不爱搭理谁。
可是这长路漫漫,老这样憋着也不是办法呀。
总要开口说句话吧?
于是,齐誉就率先打开了话匣子,道:“我说,你家里头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蹭车呢?自己单乘一辆岂不是更舒坦?”
殷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村夫?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我家里头很有钱了?”
嗯?
齐誉一怔,又是一想,心道:好像是哦,他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殷俊轻轻一叹,道:“钱财?呵呵,身外之物而已,对其得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得失?丢钱了?
齐誉哂笑道:“呵呵,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等你吃窝头都能感觉到是美味时,你就体会到金钱的重要性了。”
殷俊摇摇头,很淡然地说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这才是人生之大乐,铜臭之气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嗯,按照自己的经验,越是鄙视钱的人,就越是缺钱。
由此可以判定出,这厮的家里绝对是破财了。
刚开始时,齐誉还有点幸灾乐祸,但随后一想,又有些同情他了,于是就隐晦地劝了一句:“勿忧,勿忧!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一句是出自于《登科后》,其实前面还有两句,齐誉却是故意没有说。
这首诗的总体意思就是,不要看以前自己多么落魄,多么潦倒,可一旦金榜题名的话,那就是扶摇而上,彻底改变了此人生。
有希望才是前进的动力嘛。
果然,殷俊在听了这话之后就不再沮丧了,眼睛也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是啊,一旦高中,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齐誉: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
随着入冬的渐深以及越发的往北,气温也开始冷了起来。
这天,寒流来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大降温!
一行人也全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棉衣和棉鞋,有披风的还要加上披风,全都裹得像是个大粽子似的。
没办法,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相比起殷俊的顾忌风度而牺牲温度而言,齐誉就显得更加地注重于切身实际。
呵呵,戴上老娘做得棉手套和棉帽子,再把娘子缝制的大棉袄往身上一穿,啧啧,真是全身舒坦呀……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头上这顶棉帽子的款式不太好,有点像是拦路打劫的土匪,感觉流里流气的。
管他好不好看呢,自己先暖和了再说!
殷俊想穿还没有呢!
……
两天之后,寒流终于过去了,气温也开始逐渐回暖。
南方人都怕冷,似乎这是常见现象。
见寒冰开始融化,这一行人全都长舒了一口大气。
齐誉也脱去了棉帽子,开始感受着温暖带来的惬意。
殷俊却是相反,他所感受到的,却不是舒服,而是温暖带来的难受感。
甚至说是活受罪。
为啥呢?
在寒流的侵袭中,他的耳朵以及小脚趾头处滋生出了冻疮,现在天气忽然回暖,就变得痒痒了起来。
那种欲罢不能的难受味,非江南人士可以想象的。
两边的耳朵还好上一点,大不了用手挠上一挠,可是那小脚趾头处就不那么方便了。
要知道,殷俊可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一直都是非常注重个人形象的,他怎么可能去做抠脚大汉呢?
隔靴挠痒?
那不顶用呀!
虽然很难受,但他还是硬咬着牙,就是忍住不去脱鞋。
见他如此的狼狈样,齐誉心里暗喜起来。
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佩服起了老娘的先见之明,若不是她心细提前想到了,自己岂不是也要遭这份罪?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老人们都是思考的那么的周到。
这种体贴入微的真挚情感,只有你在很细心地品味时,才能发觉到她的存在。
之后的几天,殷俊忍受着脚痒痒,齐誉看得是心痒痒,二人就这么痒痒地一路同行,直到临近了一处大城。
是的,到了大城可以落脚休息了,也顺便采买一些补给,以供后面路上的所需。
齐誉难得的心软了一回,他很诚实地告诉殷俊:其实,冻疮是可以医治的。
殷俊强压住心里的尴尬,虚心请教。
齐誉笑道:“你可以去药铺里购买一些冻疮膏,抹上去之后就会感觉好受一些。”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都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早说什么?”
殷俊一想,哦,好像是这样的哦!
之后,他终于放下了矜持,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哈哈~~~”
在他离去之后,齐誉很舒爽地笑了起来。
第085章 半夜遇贼
齐誉一行人在采买好了补给之后,又略作休整,然后就继续北行了。
之后的几天里,天气都很好,再也没有出现大降温的现象。
天公很作美!
不过,才过了几天,几人的笑容便倏然消失了,取之而来的是越发地凝重与担忧。
因为现在,已经迈进入了河南府的临近山东的地界。
也就是一直担心的那片区域。
虽然此地与乐安的距离颇远,但是,由于整个山东府都没有巡抚坐镇,所以,拜帝教的扩散已经肆无忌惮地弥漫到了这里。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一片名副其实‘暗雷区’。
很有可能会遇‘怪’的。
谁人不怕?
但是,怕也不是办法,也只能尽量的小心了。
尽量求稳吧!
几人商量决定,后面的路程尽可能不要涉险。每天日上三竿时才开拔上路,待日头偏斜时就落地休息,并尽可能地避开野外逗留。
还有就是,要寻找大的客栈投宿,不要贪图那些便宜的小店。是啊,万一要是碰上个孙二娘啥的,岂不变成包子馅了?
文人就是这样,不仅胆小,还想象力丰富,很多时候喜欢自己吓自己。
齐誉一笑了之,也不拿主意,跟着随大流就是。
计划没有变化快,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这一天就是如此。
走了一整天都没碰上个小城郭,眼见就要天黑了,也只得想法寻找农家住下了。
要不然,就只能露宿荒郊了。
运气还算不错,月亮才刚刚爬上枝头,就碰到了一个幽静的小村庄。
众人大喜,终于有地住了。
几个人先是碰了个头,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分散开去投宿。
为什么呢?
一般来说,乡下的农家小院都不会不大,若是有一两个人借宿,还有地方接待的。但若是一下子来上五六个人,估计连打地铺的地方都不够了。
有道理。
于是,六人分成了三组,分散开去寻找落脚地。并商议定,明日一早时在村头处汇合。
齐誉依旧是和殷俊一起,挨家挨户地去扣门求宿。
这一次,齐誉当仁不让,自告奋勇地出面去和农户交涉。
他知道,像这种事殷俊绝对是办不来的,你让他去求农家的老头老太太,他拉得下脸来吗?
不说别的,单就那句,‘大爷,您这儿有地住吗?’他就忸怩地说不出口。
不知是齐誉的嘴巴甜,还是因为运气好,很快就寻到了一户乐于助人的好人家。
这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看起来很是憨厚淳朴,由于其子目前已经分了家,所以家里头有空房子住。
刚开始时,老夫妇还显得有些顾忌,但当听说他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之后,立即肃然起敬,忙让他们进屋,还奉了茶。
在乡下人的思维里,举人老爷的地位相当斐然,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当然,齐誉也不会白吃白住,而是很大方地给他们了一些‘小心意’。
他本就是寒门子弟出身,对于这些个庄户人家天生好感,这些人的生活本就艰难,怎能去赚他们的便宜?
钱是必须要给的。
晚饭很接地气,吃得是黑窝头,但齐誉一点都不在乎,啃得是津津有味。
而殷俊在纠结了一阵儿之后,也皱着眉头咽下去了。
嫌不好吃不吃?
可以。
挨饿就是了!
吃了饭之后就是休息了。
因为当下只有一间空房,所以在今晚,两人不得不同榻而眠了。
咳咳!
应该说是抵足而眠才对。
不能再扯淡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噗!
熄灯!
黑暗中却见,雪一般的月华从窗户缝里洒了进来,并照亮了床前的地面。
殷俊似乎有点睡不着,居然轻声诵起了某某的诗:“窗前明月光……”
嗯,莫非这厮想家了?
齐誉刚想接过话茬,却听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似乎有人闯进了院子里。
再屏息细听,隐约中似乎有‘拜帝教’这三个字。
嗯嗯?
汗啊!
怎么……担心什么却来什么呀?
完了完了,今天晚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骨碌一声!
齐誉迅速地爬起身来,先借着月光对殷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猫着腰走去了窗户边,凝神朝外观望。
却见,此时的院子里多出来了几个身穿白袍的人,看模样应该是拜帝教的信徒,他们现在正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持着利刀,很威风地在院子里叫嚷着。
那对老夫妇却是战战兢兢,很害怕的样子。
少顷,一个头目模样的白袍人走了出来,他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地对老夫妇说了一大通神棍话。
其大意就是,想要募集一些所谓的会费,云云。
说白了,就是要钱!
说得再露骨一点,就是敲诈。
不给钱会怎么样呢?
那头目的回应很直观,他也不说话,而是很生动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选择题,要钱?还是要命?
老夫妇哪里敢多说什么,直接掏出了保命钱,而这些钱,正是齐誉之前给予他们的报酬。
白袍头目见钱眼开,很欢喜地收下了。
作为回馈,他取出来一个小瓶子,塞到老夫妇的手里头,道:“这里面装得乃是我教圣母赐下的圣水,可以包治百病,今天就赐给你们吧。”
老夫妇很恭敬地接了过来,嘴里唯唯诺诺。
临走之前,那头目还特地炫耀了一句:“不要小看这小瓶圣水,可金贵着呢!要知道,我教的圣母曾为王妃,是有着大命数的人……”
咦……
王妃?哪个王妃?
齐誉闻言一怔,心里头首先想到的却是永川府的王妃,会是她吗?
之前曾听孟既明说,在王府的那场大火中,永川王妃并没有丧生,而是借着所谓的暗道逃出去了。
这位是不是她,确实猜不出来。
……
不多时,拜帝教的这一行人就收队离去了。
但是,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齐誉看到了一个甚感熟悉的身影,看那神态,有点像是齐秋川。
是他吗?
不一定,只能说有点像而已。
黑灯瞎火的看不甚清,一时眼拙误认也是说不准的。
算了,这事先放在一边,以后再说。
还好,他们走了!
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此次半夜遇贼,有惊无险,实属侥幸。
齐誉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之前给了这对老夫妇一些钱财,把拜帝教的人给敷衍过去了。若是他们二老掏不出钱来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殷俊也同样冷汗涔涔,紧张地不得了。
……
次日一早,天还不亮,六位举人就聚到了一起,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匆匆上路了。
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啊!
第086章 奇人异事
腊月二十三。
今天传统的节日——小年。
齐誉一行人沿途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一天赶到了通州。
通州和京城的距离很近,也就两三天的路程,而且途中还都是宽阔的官道,抵达到了这里,就意味着比较安全了。
是啊,哪个不长眼的宵小敢在京城周边为非作歹?
皇帝随便打个喷嚏就能吓死他们!
总之,安全无虞了。
先说说这个通州,虽说它是一座古城,但却是非常的繁华。
放眼望去,商贩走卒往来如织,茶坊酒肆四下林立,端得是一派欣欣向荣,比之富庶的江南都不逞多让。
这个评价确不为过。
就拿家乡永川府来说吧,和这里虽然是同为州府,但若真正相比起来,就如同是驽马比麒麟,属于是全方位的差距。
齐誉本以为,自己身上的这件棉衣已经足够阔气了,它还是柳荃特地买的上好布料,不料,却和客栈里一个端茶倒水的下贱杂役撞衫了。
更令齐大郎感到尴尬的是,那杂役看了看他,居然还问了句:“我说这位同行,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家可没招新伙计呀!”
什么意思?
问过之后这才知道,因为自己身上的这种布料柔韧又不吸油,而且还很容易浆洗,深受这京城一带的下人杂役们的喜爱。由这种布料做出的衣衫,还被他们亲切地称为是‘打杂衫’。
这种衫,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流行了。
汗啊!
自己还成了打杂的了?
“哈哈~~”
憋了一路子的殷俊,终于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并逮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挖苦了齐大郎一把。
齐誉则是眼睛一瞪,回讽道:“你大爷的,脚指头又痒痒了?”
“……”
继续说这个通州。
这里,除了人的风貌之外,消费上也比江南更贵,就以阳春面为例,永川府的售价大约为二十文钱一碗,在此地却是需要八十文钱,足足翻了四倍。
通州尚且如此,京城呢?岂不是更贵?
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人家的服务周到呀。
就比如说现在住的这家客栈吧,人家不仅把你的胃口侍候好了,还考虑到了你的精神食粮。
此时的大厅之内,就高坐着一位说书先生,他绘声绘色,口若悬河,卖力讲述着京城里的趣闻,让你在食指大动同时,还能心情愉悦。
“京中有擅口技者,名唤小桃红……”
“哈哈……”
众人一通哄笑。
对于这些,齐誉是丝毫不敢兴趣的,是啊,那样的事也算是趣闻吗?
不喜欢的听说书举子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齐誉一人。
是啊,他们远道而来,自然更希望了解一些有价值的消息,而绝非是像这样的呵呵一乐。
不如,找个人问问?
恰巧,对面就坐着这么一位健谈者,他操着一口不太悦耳的公鸭嗓音,侃侃而谈。
在他的身旁,正端坐着几位虚心请教者。
齐誉和殷俊也朝那靠了靠,蹭听。
“若说京城里的趣闻,要当属一位奇人为最!”公鸭嗓先是呷了口茶,然后就开始卖弄了。
“不知,是哪位奇人呢?”
“此人名叫齐誉,听说是永川人氏,经证实,其乃是一介举人之身。”
“……”
??
什么情况?
怎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别说是齐誉被这话给惊呆了,就连一旁在坐殷俊闻之都是娇躯一震,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聆听。
公鸭嗓见众人全都面露好奇之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慢悠悠地说道:“关于此人的传言,说来话长,却要从先帝爷在世时开始说起……”
“先生请继续讲……”
“嗯,话说……”
却不知,一段匪夷所思的奇人异事的故事就此被揭开了。
而故事主角却是一旁在听的某一听众:齐大郎!
按照公鸭嗓的说法,齐誉的消息共在京城内掀起过四次的热议浪潮,而且,每一次都是一片哗然。
先说第一次,那还是在先帝时代,他妙笔生花,一幅《大奉疆域图》直接震惊到了当朝的皇帝。
后来,又借着蓝山县的那场募捐之机,京城人士直接把彩绘画运作到了京城,世人也幸运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彩绘画……
此人的画能被皇帝赏识,足见其画功不凡。所以,文人骚客们尽皆模仿,而兴言先生这个人也成了被热议的焦点。
后来,就有消息灵通者称,其实兴言先生只不过是个名号而已,而那人的真名却是叫做齐誉。
于是,齐誉这个名字,就暂时被人给记住了。
此后波澜渐复,就在这个名字即将要被人遗忘的时候,却又再度有了关于他的传闻。
是什么事呢?
说的是在他乡试时,曾写下了一篇檄文,名叫《讨拜帝教匪檄》,此文声色俱厉,文采飞扬,不仅得到了今上的赞赏,还被礼部当成了范文,举国传诵。
经这一次,人们算是基本上记住了齐誉的名字。
如此又过了半年,关于他的热议终于平复了,就在人们开始徘徊在遗忘的边缘时,谁知,又传来了他的消息。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据传,齐誉在担任教谕之余,他查遍了古今经典,呕心沥血编写出了一部关于算学的奇书,叫做《盈亏有解》。
后来,此书意外地落入到了礼部尚书的手里,他阅后大赞,称此书构思严谨,在解题上另辟蹊径,如此成就,足以在算学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了。
而皇上阅过之后,也心悦诚服地说:此子确实有才!
啧啧,这个评价可不低呀!
经过了这一回,齐誉这个名字算是被彻底地记住了。
时光匆匆而过,又过去了半年时间,就在齐誉即将被淡出热议的范围时,谁知……
呵呵,猜对了,又是热议再起!
这次的传闻和以往大不同,是一件颇为古怪的事!
什么事呢?
传言,身为举人的文人齐誉,利用闲暇之余,居然研制出了杀敌锐器——狼牙筅!
据说兵部尚书在得到了这件兵器的图稿之后,高兴地不得了,他连夜派人打造样品,而后又经过内部测试,发现此兵器的杀伤力相当之大,而且对倭寇的扶桑刀有着非常明显的克制作用,真乃神器也!
皇上在得知了此事后也非常地高兴,他力排众议,强烈要求工部连夜打造,以为前线战局之需。
京城人士尽皆大赞,说,齐誉虽然只是一介举人,却是操着兵部尚书的心,足见其一片忧国忧民的赤城之心!
不过,这个齐誉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看,他精通彩绘,还是算学方面的巨匠,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还能在闲暇之余研发武器!
人家是什么都懂呀!
这不是奇人异士又是什么?
人才!
绝对的人才!
到了这时,即使人们很想忘记这个人的名字,却也是做不到了。
甚至于,老学究们在教育子孙时就说了:“生子不如齐誉,乃人生之悲也!”
……
咳咳!
一旁在听的齐誉被震惊了,嘴巴张得足可以放得下一个鹅卵。
怪哉!
自己身不在京城,京城里居然有着关于自己的传说!
唉……
其实,这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之前时,孟岚山曾一再地叮嘱自己说,切不要显山露水,不要木秀于林。
没想到,自己越想低调,结果却是越背道而驰。
想低调真就这么难吗?
再说殷俊,他是直接听懵了!
檄文的事他是知道的,《盈亏有解》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至于这狼牙筅一事却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他兴言先生的身份,更是自己做梦都不曾想到。
怎么觉得,这个山野村夫还挺厉害的?
似乎,快要比上自己了!
即使已经明知,他还是故问了一句,道:“我说,你真是兴言先生?”不过鉴于人多,殷俊只是俯首耳语。
齐誉见被拆穿,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只得点点头,小声回道:“正是本尊。”
殷俊一怔,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也第一次有了一点技不如人的感觉。
齐誉见他这样,心里的优越感顿生,笑道:“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殷俊闻言倏然变脸,在瞪了他一眼之后,就气咻咻地走去了厢房。
第087章 到达京城
通州,是一个交通枢纽,也是一个非常适合休整的地方点。
众举人碰了头,商量着,不如先在这里休整两天,然后再行上路。
嗯,大家都是血肉之躯,确实耐不住这一路疲劳,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况且,今天还是小年。
众人皆无异议,就这么定下来了。
为了节省开支,依旧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
哦,一个房间是有两张床的。
……
一厢房内。
齐誉正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大街上往来的行人,心中感慨万千。
嗯,这些人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他们一队队地赶来,然后又一队队地离去了。
非常的多。
这还没到京城呢,就感受到了科举带来的莫大压力。
竞争实在是太大了。
科举对于朝廷而言,就如同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人才不在于多,够用就行。
所以,在这万余人的考子中,最多也就录取一百余人,也还算是非常高的比例了。
残酷吗?
历来不都是如此吗?
“我说……你怎么不吃饭?”
“嗯?”
齐誉一怔,这才发现殷俊已经叫了一桌酒菜,并让店家送到了房间里来。
难得这厮请客,为什么不吃呢?
殷俊却在想:上次住农家时是他掏得钱,我偏就不赚他的便宜!
“吃!”
“那还愣着干,过来呀!”
于是,二人坐定。
齐誉一笑,道:“那啥,咱俩认识也这么久了,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我吃饭。”
殷俊却是一脸无所谓地说:“你想多了,在我来看,无非就是多加一双筷子而已……”
好吧。
齐誉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不过,在殷俊的语气中,齐誉还是品出了一些羡慕嫉妒恨的味道。想来是,他还对自己在京城扬名的事情感到不舒服。
“村夫,来,咱俩喝上一杯!”
“对酌?也罢,今天我就赏你个脸,好好地陪陪你……”
话音甫落,耳边突然传来了阵阵的鞭炮声响。
二人全都是一怔,然后就若有所思起来。
是啊,今天是小年了。
齐誉幽幽一叹,目光也不由得望去了窗外的南方……
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扫屋了吗?
上供了吗?
今天又是谁去祭灶神呢?
小彤有没有再偷吃灶王爷的酥糖?齐霄还怕不怕鞭炮的响声?
怎么感觉,距离离得越远,思念却是更甚呢?
……
沉默了好一会儿,殷俊才渭然一叹,却说出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村夫,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吃错药了?
齐誉一脸不解,问道:“我说,你谢我什么呀?”
殷俊脸色一正,肃然地说道:“这么说吧,无论是谁,只要是对抗倭大计献言献策,我都会由衷感谢。”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研制出了狼牙筅。”
就因为这个?
什么逻辑呢?
齐誉咂咂嘴,道:“倭寇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为什么你这么痛恨它们?”
“唉,一些往事而已……”殷俊显得有点沮丧,迟疑了一阵后,才道:“我曾被倭寇劫持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那模样,似乎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意思。
但是,齐誉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于此同时,心里也想起了一件往事。
记得曾听娘子说过,在几年前时,殷俊曾去了一趟岭南,后来就传回了他身死的消息,说是,他在归途中遭遇了倭乱。
他嘴里所说的,估计也就是这事了。
也正因为这件事,柳荃才和殷家退了婚,自己才捡了这么大的一个漏。
只是没想到,这厮的命大,居然又活着返回来了。
齐誉蹙了蹙眉,问道:“后来,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不料,殷俊一听这话,脸色就冷了下来,似乎很不高兴。
少倾,他才略带愠色并忿然地说道:“这事不许你再问!”
“好吧……”
“……”
而后,便静了下来,二人谁都不说话,气氛颇冷。
房间里也只剩下了嚼东西的声音。
殷俊为了化解尴尬,故意转了话题:“我说,你就这么喜欢吃肉吗?”
齐誉一怔,放下了手里的鸡翅膀,笑道:“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多多益善!”
殷俊哂笑着说:“少吃点吧,我发现你又长膘了。”
“每逢佳节胖三斤嘛,今天是小年,不补充点油水怎么行?”
“相比去年,你这可不止是三斤呀……”
“我来给你算算,年节,元宵节,端午节……这节节相加不就多了?”
殷俊一怔:好吧!
……
休整了一天之后,一行人便开始上路了。
就如同预想中的那样,途中很顺利,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一路向北。
终于在腊月二十五这天,齐誉一行人到达了大奉国的首善之地——京城!
然后排队进城。
城门口盘缠严谨,看起来法度极严。
是的,快到年了,治安方面也比以往更甚。
城内,处处都是琼楼林立,大街上也是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
由于临近年关的缘故,坊市间也比以往更加热闹,有说书唱戏的,也有卖艺杂耍的,还有遛猴的、投壶的、等等,各种玩耍项目令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京城。
齐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繁华给震惊到了。
若拿之前的通州和这里相比,就如同是农家小院相比大观园,差距巨大。
眼前虽是一片热闹,但齐誉却没有心思领略,当下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今晚住哪呀?
八个人停下了车,然后聚到一起并商量了一下,决定就此分开,各自安排自个的事。
之前时之所以一路同行,主要是处于安全上的考量,如今已经平安到达了京城,当然可以散伙了。
这里乃是天子脚下,有着首善之地的美誉,绝对不用担心治安方面的问题。
所以,再聚到一起也就没有必要了,还不如各自按照自己的家底,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落脚点。
殷俊和齐誉打了个招呼,也告辞离去了,说是去寻亲戚。
记得曾听柳锦程说过,殷俊在京城里有个姑父,还是当个什么小官的,看他这样子,估计是过去投奔了。
这些人一走,就只剩下了齐誉一个人了。
自然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可是在这里,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问谁打听呢?
眼角一瞥,却见路边上正有个小食肆,打得招牌是‘炒肝和包子’。
先吃饭!
也顺便做些打听。
第088章 拮据赁房
借着吃炒肝的机会,齐誉就开始了打听。
那小二看在赏钱的份上,态度很恭亲,也非常热情,把自己了解的全都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
齐誉付过饭钱,道了声谢,然后就离去了。
按照小二的说法,就住宿上来说,有两种方式可选。
首先还是住客栈,这个简单直接,只要你银子足够充足,随时可以入住。
但是,这个首选却是被齐誉排除了,原因是,价格太贵。
平日里,客栈的住宿费用大约是每天八百文钱。
但是,现在是科举前夕,上万的考子都云集到此,如此一来,客栈就变得供不应求了。故,溢价也是非常的大。
听说,有些客栈已经飙升到一千五百文住一天了。
这还不算吃饭的钱。
很不菲!
日子不可长算,这若是住上个几天也就罢了,贵就贵点,自己图个方便。可问题是,这一住有可能就是几个月呀!
这个说法也是有依据的。
按照往科的情况来看,会试大约是在二月初九前后开考,之后连考三场,若再算上休息时间,这就是十一天。
况且,后面还要等待放榜,这也要半个月的样子。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要在这里住到三月上旬。
若是会试过了的话,时间上还要再延长。因为,后面还有接踵而至的殿试,这个环节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耗时日久啊!
现在才腊月底,后面的时间还长着呢,所以,绝对不能去住客栈,承担不起呀!
寒门子弟考科举,不仅需要自己才华卓越,还要有足够的家底作为支撑。
继续说这个住宿的事。
除了客栈之外,还可以选择去赁民房,价格便宜,环境清净,很有利于读书复习。不过,有些不方便的是,外租需要自己料理生活的日常,比如洗衣,做饭等等。
齐誉想了想,决定去赁民房。
不得不说,京城的人很会做生意,你能想到的,人家都替你想到了。
在这路的两边,张贴得全都是满满的租赁信息,你只要驻足一停,就能看到‘貌似’很合适的房子。
齐誉走街串巷,逐个去联系着。
没办法,许多房屋已经被赁出去了,也只能这样挨家去问了。
终于,碰上了一家尚存的。
那房东是个专业的包租婆,说话里带着一些傲气,似乎在她的眼里,这些个外地人都是所谓的土包子。
京城的人就是这副德行?
“一个月十五两银子,你爱赁不赁……”
“这……唉……”
齐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一处单间小院,还要十五两?
你怎么不去抢呢?
……
不过,热心人还是有的。
一个好心的货郎就告诉齐誉了,八大胡同那边的房子相对便宜些,可以走过去问问。
齐誉谢过之后,又转去了那里。
这次终于谈妥了。
租金是五两银子每月,确实比那家要便宜多了,但是,却要先交一个月的押金。
嗯?这套路似曾相识呀!
也罢,入乡随俗,这些钱是想省却也省不了的。
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齐誉付了银子,房东也写下了契据,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
唉,京城居,大不易呀!
处处都要花钱!
不过有了住所,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了。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远涉江湖,不能说是筋疲力竭,却也是精力憔悴。
正打算洗漱一番,好好睡个觉解解乏,却听院门突然被扣响了。
嗯?来者何人?
莫不是房东反悔了?
齐誉怀着不安的心打开了院门。
却见,门外正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他精神萎靡,很是落魄,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蓬乱十指黑。
莫非你是卖炭的?
齐誉压着不解,问道:“请问兄台找谁?”
那书生尴尬一笑,操着一口南越口音回道:“想和你商量点事。”
咦……
居然是南人?
若不是自己在后世时曾在粤地读过书,还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齐誉也趁机卖弄了一番,换上了一副略带粤味口音回道:“咩嘢事呀?”
嗯?
那书生倏然怔住了……
愕了一会儿后,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欣喜状,激动地眼泪直流,喊着:“哎呀呀!终于碰上了个能听得懂我说话的人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
齐誉:我不过是随口拽了一句,你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那书生:他乡遇故知啊!
“我说,你找我啥事?”
书生行了一礼,恭道:“我叫谭俊彦,‘览往昔兮俊彦’的俊彦,我是广东府人,自今年的八月初,我就开始北上……”
嗯?
我问你啥事,怎么还长篇大论起来了?
听着听着,齐誉才算明白了,这位貌似卖炭翁似的仁兄其实也是个赶考的举人。
他是八月初得到的开恩科的消息,然后就立即动身北上,无奈他的家乡地处荒僻,交通不便,在爬了半个多月的大山之后,他才走上了官道。
而后,他水陆并进,夜以继日,终于在前天时赶到了京城。可是,他身上的盘缠也花得差不多了……
在这两天,他也是四下打听着关于房子的租赁情况,结果却发现,自己连押金都交付不起。刚才他躲在暗地观察,看到齐誉成功赁下了这处院子,于是,就跑过来咨询了。
这叫咨询吗?
怎么感觉是在蹭租呢?
果然,谭俊彦哀求道:“老乡,你就行行好,就收留了我吧,我不求别的,一间柴房足矣……”
真没看走眼,果然是!
帮还是不帮呢?
其实,齐誉是本不想招惹这些闲事的,但是,彼此同为举人,又禁不住泛起一些同情之心,纠结了一阵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谭俊彦大喜,忙朝着苍天拜了几拜,并道:“感谢天,感谢地……”
齐誉嘴角一抽:你应该先感谢我!
……
这处小院虽然不大,却刚好有一间偏房,同住两个人没有问题。
于是,齐誉就让他住进了偏房里。
谭俊彦大喜,再三拜谢,并说,以后的粗活他都包了;比如:砍柴,打水,烧水,甚至烧饭……
怎么听着,这是招来了一个免费的伴读书童?
二人也都累了,没再多聊,匆匆洗漱了一番之后,就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是个大好晴天,万里无云。
齐誉早早地起了床,和谭俊彦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出了院门。
既然来到了京城,就要拜访一下故人。
这个故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岚山之子孟既明。
自己既然呼他为兄,就要主动前去拜谒,否则就是失礼了。
按着他在永川时留下的住址,自己按着沿途打听过去,没多久便寻到了。
第089章 拜访祭酒
孟既明做的虽是京官,但有家底殷实,所以,他早就在京城里安家置业了。
现在已过了小年,就京官们目前来说,正处于休沐时间。
衙门封印,百官放假,官员们再不用去忙公务了。
孟既明的住宅并不算大,就面积上来说,还不到齐誉永川府那处宅院的一半大,即使如此,也已经算是混得非常不错的了。
京城什么地方呀,寸土寸金哪!
能在这里购置家资的人,绝不一般。
当然,其父孟岚山定然也帮助了不少。
言归正传。
且说孟既明见他携礼而来,却佯装不悦地说:“贤弟呀,咱才一年多没见,你怎么就变得如此客套了呢?这不让人看得生分了吗?”
齐誉打了个哈哈,开玩笑似的说:“其实,这些个小礼并不是送兄长你的。”而后,又指了指他的儿子,笑道:“这是送给侄儿的!”
孟既明的儿子孟雪松现在已经十岁了。
这孩子的家教甚好,见齐誉口中突然提及,急忙上前一礼,道:“侄儿雪松见过叔叔。”
“贤侄免礼!”齐誉急忙伸手一托,笑道。
……
他们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在客厅内坐定奉茶。
许久不见,彼此自然要聊一聊近况。
齐誉先就赶考赴京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聊聊几句带过,没有多提。此外,他也把自己的当下地址告知了对方。
孟既明略显苛责地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来京应考,在此之前,我还一直等候着你的消息……本以为你会过来寻求投奔,结果你却自己赁了屋子。”
其实,齐誉也有过关于投奔的想法,不过后来略一琢磨又放弃了。
自己现在经济宽裕,又没有落到难处,确实没有必要去麻烦人家。
自己赁房花得是自己的钱,不欠谁的人情,这样会心里舒服些。
要知道,人情债可是最难还的。
不过,也能由此看出孟既明是很有诚意的,并不是单纯的嘴上说说而已。
他能有这份情意,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齐誉连忙致谢:“多谢兄长挂心,如果我在京城里真得遇到了难处,一定会对你开这个口的。”
“好吧……”
之后,孟既明也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在永川时的事宜。
那时,自己有皇命在身,所以没有去和齐誉作别,事后直接返回了京城。
此外,他还提了提当时查案的情况,大体上来说,并没有查出什么大问题来。
意外的是,刑部的人却不经意间查出一桩私通倭寇案。不过,那件案子算不上大,也没有去太多关注。
之后又聊了几句,齐誉便起身告辞了。
孟既明是欲留他吃饭的,不过却被齐誉婉拒了。
理由是,考试前的复习时间非常金贵,不宜浪费。
确实,也是。
临别前,孟既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故对齐誉说道:“贤弟为何不去拜访一下洛渊洛老先生呢?你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定然受益匪浅!是这样的,家父和他乃是好友,而你又是家父的弟子,洛老先生绝不会拖故不见你的。”
谁?洛渊?
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熟呢?
哦,想起来了……
《登科荟萃》的编写者不就是此人吗?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这位洛老先生还是前国子监的大祭酒,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当世大儒。
现在刚好来到京城,确实是一种难得的好机会,若能得到他的指点,其中好处就不用再多说了吧?
齐誉大喜,忙道:“既有如此良缘,还烦请兄长做个引荐。”
孟既明也不推辞,道:“贤弟稍等,待我修书一封,你带上自去拜访洛老先生。”
……
辞别了孟既明之后,齐誉就携着书信直奔去了洛渊的府宅。
这种机会是不能错过的,稍纵即逝。
那位老先生曾为国子监的大祭酒,哪怕是幸蒙他一鳞半爪的指点,也必将是受益无穷!
或许有人问了,那国子监很厉害吗?
厉害,非常厉害!
国子监,又名是国学,也有人称之为太学,属于是整个国家的最高学府,堪比是后世的北清和某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大祭酒,就好比是博士后导师兼任教育部副部长,其学问之精深已经达到了无法进行评估的地步。
这就是为什么齐誉对此事趋之若鹜的原因了。
听孟既明说,这位洛老先生在致仕之后就很少会客,今天能不能见得着,还要看自己的运气。
啧啧,大佬果然都是有架子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齐誉扣响了洛府的大门,并以晚辈拜谒和问安的名义投上了名刺,此外,还有孟既明的那封引荐信。
很顺利,洛渊赏了个脸,在偏厅中接见了他。
洛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
这时,一个很懂规矩的侍女细步盈盈地奉上了茶,然后又颔首低眉地退下去了。
洛老先生端着茶杯,似在凝思,似在品茶……
就目前的京城来说,齐誉也算得上是个名人了,经常有其赞词。
但是,洛老先生却认为,世人对他的评价有些言过其实了。
为什么呢?
在他的眼里,什么彩绘、算学、狼牙筅,充其量不过是些奇.淫技巧而已,也就他那篇檄文还有些文笔可言。
呵呵,他距离大才,还差得多呢!
这个齐誉,除了才学上被人过誉了之外,品德上也有瑕疵。
这么评价他也是有依据的。
有传言说,此人曾在一怒之下脱离了自己的宗族,如此行为,一点都念及香火之情,实在太过恶劣!
数典忘祖!
也是因为此,才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
此时见他本人,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对于他来的目的,洛渊自然看得透彻,心知肚明。
不就是来求指点的吗?
虽然不喜他,但碍于孟岚山的面子,也不能不做做样子。
也罢,那就囫囵地敷衍他几句,也就了事了。
随后,洛渊就考了考齐誉的所学,而齐誉也是一一作答。
洛渊发现,他的基本功还算扎实,分析题目的思路也很清晰,总体上来说,还不错。
无形之间,说话的语气又客气了几分。
齐誉急忙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不懂或者似懂的问题都提了出来。
比如说经义和时文这块,更是诚心求教。
人家问出口了,洛渊也不好意思不答,只得一一指出其中的不足,而齐誉也都记在了心里,感觉受益良多。
齐誉见日头渐炽,打扰的时间也不少了,准备告辞离开。
临行前,他又特地赞道:“家师曾对我说,在学问上要保持谦恭,活到老学到老,如此才能格物致知,今见先生才知此话的真义!”
洛渊见他态度恭亲,嘴里头又提到了好友,不禁有些心软起来,他迟疑了几息后,又道:“不久前,翰林院的新任总裁曾来我这里借书,看样子是为了出题所用……嗯,你待回去之后,不妨多了解一下关于‘羁縻之策’。”
总裁,是指会试的主考官。
至于他提到的羁縻之策,是指朝廷对于‘少数他族’的治理方针以及政策。
很明显,这句叮嘱一定是大有深意!
齐誉大喜过望,连忙致谢,然后才边退步边告辞地走了出来。
第090章 会试开始
现在临近年关,年味也变得越来越浓了,时不时有鞭炮声在耳畔响起,让人一惊一乍的。
但是,齐誉却是充耳不闻,一脸凝重地走在返回的道路上。
是的,此时的他,正在思考一个不解的问题。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洛渊对自己的态度会是那么冷漠,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
在此之前,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何来的得罪一说?
真是奇怪!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还是尽快回去复习功课要紧。
现在是一寸光阴一寸金。
任何的一点时间,都不能有浪费。
……
回到住所时,却见谭俊彦已经做好了午饭,菜里面居然还有一点点的肉。
嗯,这些菜都是他出钱买的。
他声称,这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情而请客吃的答谢饭。
这饭菜,有些清淡了点吧……
不过也没办法,他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囊中羞涩呀!
齐誉还是很善解人意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并以致谢。
通过这件事情能看得出,这位仁兄还算是个实诚的人,最起码懂得感恩之心。
相比那些没赚到便宜就觉得是吃亏的人,不知要好出多少倍了。
总之一句话,他人品还行。
吃过了饭,二人就各自复习功课去了。
考试前的临抱佛脚也是相当重要的,可以加深印象。
故,必须废寝忘食,夜以继日。
齐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光是灯油都要熬掉好了几壶,除了攻读《登科荟萃》之外,他还买了一些额外的书籍浏览。
不是别的,正是有关于羁縻之策的各种文献,这也是洛渊之前特意提到的。先不管会不会考到,预习了再说。
……
时间一天天过去,匆匆如梭。
年二十九的这一天,空气中飘来了阵阵浓香,很诱人。
唉,这是某户人家开始过油了,也不知自己的家里都炸了些什么好吃的?
年三十的这一天,满大街贴得都是大红春联,处处透着喜庆。
年节是个很注重团圆的节日,尤其是晚上的年夜饭,一家老小全都围在一个桌子上,守岁迎新。
在饭桌前。
老人们总结着这一年的得失。
大人们在盘算着开春后的计划。
而小孩子们则在憧憬着未来几天里有可能收到的红荷包。
我的家人们呢?
她们又都在做些什么呢?
……
终于,挺过了这个难熬的年节。
在之后的时间里,一天天似乎过得越来越快。
嗖嗖地……
元宵节的烟花就如同是昙花一现,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六的这一天。
钦天监宣布:开印!
于是,京城就再次正常运转了起来。
而衙门里,也开始办理公务了。
礼部在第一时间就张贴出了关于科举公告,今年的恩科会试于二月初九正式开考!
这是一个传统的时间点,按步照班,并无变动。
按流程的上来说,会试和乡试相差并不算不大。
整科的考试依旧是分为三场进行,每一场考试三天,场与场之间也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贡院也是完全封闭的,吃喝拉撒睡还是全在里面。
从级别上来讲,会试属于是高规格的科举考试,是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
总裁,是判定考子成绩的第一把手,也是填榜的总大拿,此职通常是由翰林院的大儒担任。至于其麾下的座师,则是由内阁重臣共同商议后指定和选任的。
会试的考生有两种类型的人构成。
第一种是全国各地的正榜举人,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一路上过关斩将,迈过了乡试的门槛,如今来到这京城的贡院蟾宫折桂。
第二种人是就读于国子监的监生,他们大多都是靠着‘某二代’的背景进入的学府。如今,他们也在等待着崭露头角的机会。监生是不用参加乡试的,这也是科举制度中最不公平的一块。
不过,一旦进入了会试,这两种人就是公平对待了,绝对不存在什么大腕二腕。
你想,皇帝在那盯着呢,你想拼爹还有用吗?
总得来说,会试一视同仁!
不管你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也好,还是少年自负凌云笔也罢,只要你豪气犹存,雄心仍在,就可以考这一科碰碰运气。
也由此可见,竞争不是一般的激烈。
自正月十六这天开始,紧张的气息就弥漫开来了。
礼部才刚刚开衙,考子们就蜂拥而至了。
所谓何事?
办理浮票是也!
是啊,无论是什么考试,办理准考证都是第一步的要事!
齐誉也不敢耽误,一大早就跑过去排队了。
谁知,还有一大波人来得更早。
那条由众考子组成的一字大队有一里路之长,一眼望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人真多!
多得让人感觉牙瘆。
不过运气还好,终于在日落西山时,轮到了齐誉。
……
二月春风似剪刀。
寒冬渐去,南风徐来,大地上的万物也开始复苏了。
不过,当下依旧是春寒料峭,早晚时还是要穿棉衣御寒的。
这就是北方的春天,和江南之地大不同。
这一天,天色才蒙蒙发亮,贡院的大门前就人满为患了。
这些人全都面色肃然,看起来很谨慎的模样。
是的,今天是二月初九,会试的开考日!
就在昨天夜里,齐誉有点小小的失眠。
睡不着并不是因为紧张所致,而是因为有些想家了。
犹记得,每逢临考的时间,母亲周氏都会不停地烧香拜佛,虔诚祈祷。以至于后来,这种信仰还感染到了娘子。
相信在这个时候,家里头一定是香火缭绕,祈盼云云。
朦胧的半睡中,甚至听到了她们的念叨声……
……
一阵凛冽的晨风吹过,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真是冷啊!
冷也得坚持并挺住!
科举考试是不允许穿棉衣衫的,否则就会以作弊论处,所以也只得多穿一些单衣了。
但是,十层单也赶不上一层棉,无论你如何多穿,都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最怕的就是染上个风寒什么的,别说是考试发挥了,就连小命都会堪忧。
对于这一点,齐誉是有切身体会的,也不禁暗自祈祷起来。
自求多福吧。
第091章 严格检查
会试的进场时间到了。
按照惯例,依旧还是检验考引、搜身检查那一老套。
会试是不管饭的,所以,考生还得自带食物,这一点和乡试是一样的。
其实,自带食物也挺好的,最起码自己吃得放心。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也是有依据的。
据说在前几天时,某客栈里突然出现了莫名的投毒事件,而中毒的人,全都是来京赶考的举子,顺天府还立了案。
总算还好,没闹出人命来。但是,那些个中毒的考生却是不能再应考了。
倒霉吧?
至于是什么人投得毒,又是出自于什么样的动机,目前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件案子并不难分析。
从竞争学的角度上来看,如果能干掉一个所谓的对手,那就代表着自己多了一分机会,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考生之间的投毒暗害。
吓人吧?
害怕也没有用!
也只能防着点了!
所以,不用谁去专门提醒,考生们之间就保持好了安全距离,却是谁也不去和谁靠近。
齐誉也深感担忧,总觉得自己被群狼环伺着,怀里的考篮也不由得抱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去碰,哪怕是一个手指头都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的,古人诚不欺我!
事实证明,只要你一个不小心,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不,眼下就有一位老兄就被衙役给横出来了。
他是犯了啥事呢?
衙役给出的解释说:在此人的后背上,居然明晃晃地贴着一张作弊用的纸条,上面满满的都是百家姓的文本资料。
那人一边哭着,一边喊道:“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贴在我后背上……即使我想抄袭,也不可能拿启蒙用的百家姓来用呀……”
不过,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处,察一察有没有遭遇到暗算。此外,也要聚精会神,做好眼观六路和耳听八方,尤其是,要高度注意身后的人……
考篮依旧是被检查的重点。
不过,考子们早就想好了对策。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都不是那些刚出笼的雏鸟了,已具经验。
由于北方多面食,所以大多数的考生都选择了齑粉状的炒面。
炒面,即杂粮炒熟后经碾压再过箩后的粉末,用水一拌就可以吃,非常方便。
面对这类食物,再严格的核验官也找不出什么茬来。
是啊,都成了粉末了,还能藏什么呢?
终于轮到齐誉了。
那小吏先是用手指抠了抠鼻孔,又抹了把鼻涕,然后才过来检查炒面。
齐誉的反应非常迅速,也不等小吏弯身动手,自己就用双手捞了起来。
却见,粉末般的炒面顺着指缝流沙似的滑下,确实没有异物。
“嗯,非常干净,你过去吧!”
“谢谢!”
然后,就进入到了下一关……
即:宽衣解带受检!
脱吧!
于是,一件件的衣衫开始丢在了地上。
这时,凛冽的寒风猛然吹来,冻得这些光腚的举人全都跟个大虾似的瑟瑟发抖,他们上牙打着下牙,咯咯作响。
齐誉发现,这次的体检非常的严格。
严格到洞察一切!
像鼻孔、耳朵孔这些个有小空间的地方,都要用一种精致的器具掏上一掏。在检查嘴巴时,你也要张得很大,并要发出‘啊’的声音,以示口中没有异物。
除了这些之外,这一次还新增了一种特殊的检查项目,名曰:魄门检。
魄门是啥呢?
有云: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嗯,就是那儿了!
之所以要检查这个,也是有原因的。
据说在上一科时,出现了一位高明的考生,他居然在那地藏了一部蝇头小书。方法是,以细线坦露于外,进入考棚后方便取出,不料,却被细心的核检官给发现了。
据说,他付出的代价相当严重,直接走了一圈上古十大酷刑!
自打出了这个怪胎之后,核检方面也与时俱进的升级了,所以才新增了这一种检查项目。
齐誉:重口?
言归正传。
此时的考生们,全都以一种‘不太方便描述’的姿势,配合着核检官的检查。
呜呼!
太不雅观了!
那也得配合!
都精细到这一步了,还会有人怀疑有什么女状元吗?
轮到齐誉了。
呃……这有点像是蛤蟆功?
好吧……
蓦得,一声:噗~~~~
一条只能闻其声但不能辨其形的气柱溢了出来。
这……
齐誉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没忍住……”
那核检官更是一脸嫌弃,急忙用手捂住了口鼻,催着他尽快离开。
嗯?这就过了?
真乃退敌之良策呀!
小吏忽然道:“等一等,后面记得把你考引上的体态丰盈改成是体态丰硕。”
“记下了……”
我很胖吗?
咱这叫健壮好不好?
齐誉穿上衣服,一脸尴尬地离去了。
而后,便进了贡院的龙门。
和乡试时一样,进去之后先领蜡烛,以供晚上照明。
不过这一次却是三根。
福利上提高了。
接下来就是抽号了,很幸运,这次再没有抽到漏风和靠边。考棚。
对了,这里要纠正一下,到了会试时,考棚就不能再叫做是考棚了,要叫做是‘号’。
号,即单间,其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狭小的很。
号内,一桌,一椅,一陋床,一恭桶。
……
少倾,便闻贡院的大铁门‘咣当’一声,很沉重地关上了,而后就是上铁链以及锁住的声音。
紧随其后,各个‘号’的小门也被关上,并锁住。
咣!!
一声锣响,时辰到。
总裁宣布:开弥封,发试卷!
……
领卷。
阅卷,审题。
呵,一上来就是一大堆的经义题。
果然是重经义而轻诗赋,没有一道是死记硬背的题。
经义的题目很多,足有乡试时的两倍。
时间很紧张。
运气不错,在《登科荟萃》中,居然涵盖到了一半的题目,虽说不可能完全照搬抄写,却也能借鉴一二。
从经义的类型上来说,大约有三成的题目是有关于个人素养方面的,由此也能看得出,在这一科的人才选拔方面,朝廷非常注重考子们的道德修养。
比如,其中全考儒家五常,即:仁,义,礼,智,信。
通常来说,五常之中只考一二,而这一次却是全考。
要求学子们德才兼备?
齐誉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就能杜绝贪官?
总得来说,这些经义题,齐誉答得是中规中矩,虽然做出到出彩,但也不会偏题。
第092章 取长补短
书接上回。
此时,会试的第一场正在紧张地进行之中。
贡院的四下万簌俱寂,也只能偶闻到号内传出的哗啦啦之声。
而齐誉,正心无旁笃,聚精会神地审着考题。
经义之后就是时文了。
不得不说,这一科关于诗的考试份量足够的重,竟有十篇之多!
这也是自打参加科举以来,齐誉感受到压力最大的一次。
要知道,作诗一直是自己的最大弱项,现在却要一口气连作十篇,若不是亲眼所见,这种题想都不敢去想。
头有点大。
不止一个人评价过自己的诗,皆说匠气有余而灵性不足,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不够生动,这种先天性的硬伤,短时间之内是无法进行提升的。
自己所能改进的,也仅是技巧方面而已了。
不过,这一方面却有高人指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洛渊洛祭酒。
在上次拜谒他时,他就曾讲过关于时文的布局和技巧。
比如,在破题和承题中,如何选择最佳的切入点;在起讲和起股中,如何去巧用圣人的口吻;在最后的大结中,又是如何运用好自己的措辞,等等。
这些,虽然只是大方向性的指点,却能有效的提升整篇诗的架构,非常地实用。
当然,诗的中心思想一定要做到突出,尽可能地去歌功颂德。
齐誉按照着这些技巧,旁征博引,绞尽脑汁,终于把这十首诗给弄圆滑了。
好不好的,先就这样吧。
就时文来说,自己并不追求去拿高评,能不拖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继续往下阅题。
嗯?
齐誉只是大略地一看,就禁不住乐了。
居然是十多道盈不足的算学题!
呵呵……
虽然同样也是大份量,但是不怕,别多是十多道,就是一百道也是小菜一碟!
时文咱不行,但算学却是强项呀!
取长补短?
哈哈~~~
自科举路至今,齐誉第一次有了明显的优越感。
而且,还很难得。
……
三天的时间恍然而过,紧张而又充实!
刚开始时齐誉还有点担心,怕自己染病啥的,这一次却是多虑了。在这三天里,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好,吃没油水的炒面都是香的。
是体质提升了吗?
当然不是。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运气好,这一回并没有摊到漏风的‘号’,虽说夜里有些寒凉,但还能扛得住。
唯一感觉憋屈的就是那张陋床,由于它的长度太短,躺在上面伸不开腿,非常难受。
这三天的时间非常紧凑。
因为考题的份量实在太大,所以要尽可能地分配好有限的时间。
审题、草稿、校正、润色,最后才可以放心地誊抄笔录。
齐誉的算学做得快,为其他方面的考题挤出了不少时间,总体来说,勉强够用。
至于发挥,感觉还行。
咣!!
锣声响,时间到!
是的,会试的第一场考试正式结束了!
而后就是封卷糊名,考生离场。
……
贡院的大门外,依旧是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渭然长叹之声。
他们的共识是:第一场太难了,尤其是那十几道要命的‘盈不足’的算学题,想破脑壳才做出了一半。
另有人感叹道:之前听闻近来出了一部算学奇书,叫做什么《盈亏有解》,只可惜自己不屑去读,现在却是悔之晚矣了。
齐誉闻言嘴角一抽:嗯?早知道就不编写那部算学书了,现在来看,岂不是有可能帮助了竞争对手?
正欲离去,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了贡院的大门。
正是殷俊。
却见,他脸色如常,一身轻松,似乎是发挥很不错的样子。
嗯,这厮是个才子,在鹿鸣宴时曾七步成诗,对于时文方面而言,他基本上是拈手即来。
这时,他也看到了齐誉,于是就挨了过来。
“你考得如何?”
“二女双全。”
“呃……是吗?哦,我差点忘了,你是精通算学的。”殷俊先是恍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道:“可是,作诗却是你的弱项,这一场又是连考十篇,你不觉得头大?”
嗯?
怎么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口气?
哼,你个死娘炮!
不过,齐誉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道:“咋地?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想在这一科来压过我?”
殷俊这次很诚实,直接点了点头,而后又满含着自信说:“我乃是实力所然,压过你是很正常的。你别忘了,在乡试时我得的可是亚元,虽说被你抢去了风头,但我的成绩却是在那放着呢。”
嗯?这事还没忘?
小心眼!
不过,嘴上还是不能示弱的。
齐誉嘿嘿一笑,道:“记住了……”
殷俊直接打断,道:“你是不是又想说,你才是大爷?”
“真聪明,我的乖侄儿……”
说罢,齐誉就悠悠然地离去了,留下了一脸尴尬的殷俊。
现在的时间很紧迫,哪有闲工夫陪他斗嘴?
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明天就要开考第二场了,今天还要抓紧时间采买补给的食物呢!然后还要睡个大觉,养养精神,做到以逸待劳。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也只有把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才能打好会试这场硬仗。
齐誉买好了食品,就急匆匆地走回了住所,却见,谭俊彦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院子里发呆,看他这样子,似乎没考好。
也只得安慰几句,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
一天的时间转眼即过。
次日,考子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赶着去贡院门口排队。
今天的核验搜身比较麻利,除了几个倒霉蛋被咔掉了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进场,然后领蜡烛。
再之后,齐誉就进入了自己的‘号’。
呜呼!
恭桶没人倾倒,似乎开始发酵了……
坚持住!
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空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
是了是了,我莫得嗅觉,我不闻其臭……
深吸一口大气,迫使自己静下心来,阅卷!
先审题。
呵呵,考到杂文了,而且,这一考就是三大篇。
也是大份量!
先说前两篇。
一篇是说竹,一篇是说松,题材上有些类似。
这种题目要怎么理解呢?
从中心思想上来说,就是以物比人,深刻地阐述修身的重要性,并弘扬所谓的气节。
以‘竹’为例,你必须要写出‘竹可焚而不能毁其节’的那种高尚的寓意,然后再联系到自己的身上,说一些以之为楷模做个铁骨铮铮的正人君子,云云。
总体上来说,这两篇得难度算不上大,只要辞藻华丽,一般都能拿到中评。
再看第三篇……
呜呼!
这也太难了吧?
第093章 坑人的题
难题,来了!
第三篇杂文的题目是:说税!
税好说吗?
不是好不好说的问题,是根本没办法说好!
为什么呢?
就现下来说,税的主要构成为是夏税和秋粮,除了这两大块之外,还有户税、丁税、商税、关税以及其他不知名的特别税。
这些,就是税的种类。
除了税的种类之外就是税制了,这一点,才是难中之难。
为什么这么说呢?
税很不固定!
从古时的初税亩、屯田制、均田制、方田均税法等等,从这种大方向上可以看出,朝廷在税制的改进上一直都没有停下探索的脚步,几乎每代君王都或多或少的会对税制有些改动,以适应当下的需要。
哪个好,哪个不好,这谁能说的明白?
如果是不好的话,那应该怎么去改呢?
所以说,税的范畴实在太大,大到没法细说。
或许,也只有户部尚书那种专职高官,才能真正想得明白吧?
让考生们去说税?呵呵~~~
几乎可以想象,此时众考生的心目中,一定是开骂了。
不过,通过这道题目也能看得出,科举越是往上考,就越接近于做官方面的实用。
税,确实是不好说。
齐誉也是一阵头大,这道题该怎么答呢?
不要慌乱,先冷静分析。
税的种类这一块并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么,其重点应该就是讨论税制的问题了。
避重就轻来写这篇文章?
呵呵,那无意于是弃考之举,下下之策!
继续说税。
如果是讨论税制的话,那为何不畅想一下改良呢?
如果是这么答的话,会得罪人吗?
想多了,当然不会。
现在只是考试,又不是让你去搞变法,哪来的得罪一说?
放心答题就是。
犹记得,后世里有一位能臣叫做张居正的,他就曾推行过一种名叫‘一条鞭法’的税法,先不论他的这项改革最终成功与否,最起码在税改上很有建树。
何不借鉴一二?
就这么办!
继续阅卷。
后面的题目乃是:诏、诰、表。
这些个文体形式算不上有多难,但是,却非常地注重格式排列以及辞藻华丽等等,只要你认真作文,不胡说八道的话,基本上都能拿到中评。
这种题目无异于是送分。
此外,还考到了‘判’,即,判案。
是啊,当官的人怎么能不会判案呢?
这可是不可或缺的必备技能!
这种类型的题目,主要是考验考生们的逻辑推理能力,也就是你的头脑到底灵不灵。如果只读死书,脑子不会转弯,那就完蛋了。
……
会试的第二场,终于是熬过去了。
累吗?
非常的累,简直累死个人了。
这么说并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真有那么一个年迈的老举人,他就因劳累过度,直接猝死在了号内。在衙役打开那扇门时,却发现他的尸身早已僵硬了。
唉,穷其一生尽,其一世所终。
哀哉!
……
贡院的大门外是人头攒动,考生们尽皆活动着自己酸疼的筋骨。
他们全都是少言寡语,耷拉着脑袋,明显也是被‘说税’的题目给难住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谁也不会去同情谁,谁不是如此呢?
在经历过了这两场考试之后,已经有一大半的人的心里开始有数了,这里的有数是指会不会被淘汰出局。
是的,在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如果说,第一场的算学题和第二场的说税你都没有答好的话,那么,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么惊喜了。
想在第三场翻盘?
可能吗?
要认清事实,只能当一回陪考而已……
等下一科?
年轻的或许还有资本,而年老的却也只能到止为止了。
想到此,就有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举人仰天长叹道:“旧山松竹老,白首为功名,我已垂垂老矣,日薄西山,还有下一科可等吗?”
有不少人闻之产生了共鸣,潸然泪下。
齐誉看得有些不落忍,很想过去劝慰几句,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还是选择默默离去了。
……
次日。
会试的收官之考——第三场,按时正常展开。
发卷,先阅卷。
科举的重头戏来了:策论!
这一场的题目并不多,只有两道题。
不过,却是两道大题。
先看第一题:羁縻之弊及见解。
羁縻……
不是吧,居然真被洛渊给猜中了!
冷静,先解题。
这道题目要解读为是两个部分,一是让你说一下关于羁縻政策的弊端,二是让你阐述一下自己的见解。
羁縻政策,是指朝廷对于蕃族的治理方针,俗称是以夷治夷。
政策的前提条件是,蕃族要承认朝廷为其正统,而朝廷则要承诺护其周全,这两点都成立了,此策生效。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拜山头的意思,实际上,也是差不多。
谈妥之后,两方各自发展各的,彼此之间和气生财,大家相安无事。因此,羁縻政策又被人称为是怀柔政策。
可是,时间一久,这政策就开始变了味了。
为什么呢?
由于蕃族缺乏约束力,久而久之就变得壮大了,以至于某一天,这些个蕃族大佬也开始试着和朝廷叫板了。
这就是所谓的弊!
分析出弊端并不算难,可难就难在这‘见解’二字上。
如果蕃族那么好稳定的话,历史上就不会出现和亲了。
不过,齐誉却是偷偷地笑了。
犹记得,后世里有一位励精图治的雍正皇帝,他在对于蕃族的问题上,就曾推行过一种非常高明的政策,叫做‘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属于是一种吏治手段,朝廷通过官吏的任免来弱化蕃族土司的势力,除此之外,还会驻军。
土司们对此有意见?也想当官?
这当然可以!
你们也来考科举嘛,朝廷的要求绝对不高,只要你们能考中区区秀才,就会封你们做大官!
呵呵,这些个连汉字都不认识的土司们能考中秀才吗?
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总得来说,用改土归流替代原来的以夷治夷,这种方法极大加强了朝廷对于蕃族的控制力,从长远上来讲,非常有利于国家的繁荣稳定。
何不借鉴一二呢?
善!
再看下一道题:何为倭祸之源?
即,造成倭寇之患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先解题,这道题的意思是让你分析倭祸产生的原因,并不是让你阐述军事,如果你扯到厉兵秣马上去,那就是跑题了。
倭寇犯境的目的,大多都是为了抢夺财物,因此,在大奉国人的印象里,扶桑国的倭寇们全都是一批大穷鬼。
是啊,如果他们很有钱的话,还会来抢吗?
所以,倭祸之源就是因为扶桑国太穷所致。
事实真的如此吗?
齐誉认为是:否!
当下的扶桑国正处于是南北战争状态,这有点像是我华夏的战国时期,扶桑国因常年战乱,一些官兵和武士迫于生存上的压力,被迫走上了以掠夺为生的倭寇之路。
这,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
对于这些,我朝的高层了解吗?
当然!
自大奉王朝建国以来,迄今为止已有七次远下西洋,如此强盛的远洋能力,又岂会对隔海相望的扶桑国一无所知呢?
可怜这贡院内上万的考子,在他们之中,又有几人能知海外呢?
这道题很坑啊!
齐誉感慨了一番,开始落笔写稿。
第094章 会试完毕
咣!!
一声锣响,这一科会试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随后,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考子们也都千人千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从他们清一色的黯然的目光中不难猜出,这一场发挥的全都不太理想。
好不好的,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会试已经考完,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待放榜了。
按照往科的经验来看,这个环节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样子。
这一回,在贡院外没有人再瞎扯淡了,考生们全都拖着疲惫的身体,默默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齐誉也是一样,回到家里之后,蒙头就睡!
实在是太疲惫了!
会试是三场连考,前后加起来就是十一天的时间,这一番磋磨下来,自己足足瘦了有十多斤。
不止是齐誉,其他考生也没有出现增肥现象。
试想,喝得是半开的水,吃得是没有油水的炒面,打个瞌睡还会被冻醒,就这样的条件,还能不掉膘?
睡觉,是唯一解乏的方法。
直到第二天日头偏西时,齐誉才很不情愿地醒过来。
他是被尿给憋醒的。
解决了三急的问题后,齐誉就开始洗脸吃东西了。
睡了这么久,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相比齐誉,谭俊彦起来的更早一些,此时的他,正煮着一锅不太稠的稀粥。
此外,也没有炒菜。
能看得出来,这仁兄是真的没钱了。
也罢,能者多劳,有者就多花一点。
况且现在大考才刚刚过去,是该补补身体了。
于是,齐誉专门外出了一趟,买回来了一大包的卤肉。
今天加餐!
二人还没动筷,嘴角的口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这一回是真的馋了。
半个月不食荤腥,确实是熬不住了。
二人现在也变熟悉了,都用不着客套,直接大快朵颐,海吃海喝。
在齐誉的印象里,谭俊彦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歪心思不多,喜忧之色也全都写在了脸上。
由于他是南人,并没有中原人士这些所谓的小心眼。而且,他还很懂得感恩。
是个好人。
随着阅历上的不断增长,自己在识人方面也有了很大提升,已经不再是昔日阿蒙了。
大考过后,自然用不着再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该放松的放松,该活动的活动,调节一下心情。
嗯,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怎能不好好地逛逛呢?
这里的东西贵?
没关系,咱不买就是了!
现在已近阳春三月,正是郊外踏春的大好时节,为何不前去领略这一番美好的春意呢?
关键是,这种玩法不用花钱呀!
嗯……这主意真不错!
齐誉也有点心动了,不过,当他仔细了解了关于‘踏春’二字的含义之后,又不假思索地直接放弃了。
是的,这里的春,是有特殊含义的。
且听细解。
第一个意思呢,就是特指怡人的春色,此时万物勃发,草长莺飞,郊外的姹紫嫣红确实令人留恋往返。在这杨柳之间,文人骚客们寻找灵感,吟诗一首,端得是风流倜傥之姿。
可第二层的意思就有点雷人了,据说,每逢这春光四射之际,官宦之家的发小姐们就会春心荡漾,来到这郊外之地搔首弄姿,以此吸引才子们的求偶目光,而且还都是一副淑女的样子。
哦,明白了,郊外踏的不是春,而是自己的好姻缘。
就考子们来说,若是能被哪家小姐看上,继而摊上个做京官的老丈人,岂不是省去了多年的奋斗?
美哉呀美哉!
果然是好‘春’。
齐誉嘴角一抽:嗯?若自己突然领个小三回去,娘子会吃醋吗?
不可不可,此事作罢!
既然不去踏春,那就找点别的事情来做。
于是,齐誉就先后拜访了孟既明和洛渊两位,也算是礼仪上的往来。
当然,是不能空着手去的,要带一些礼品。
先是到了孟既明的府里。
二人乃是故交,用不着太过寒暄,奉茶让座之后就直接聊到了科举的话题。
齐誉先就自己的答题情况大体说了一遍,以供其分析。
孟既明是当朝进士,又是书香门第出身,才学上还是有的。
他认为,齐誉的说税的设想过于大胆,但是也不失为是一个好观点。对于羁縻之策和倭祸之源,倒是高度认可。
总体上来说,他认为齐誉的答题还是不错的。
除了这些之外,二人还探讨了关于会试的取才之道。
也就是说,考生们可以通过会试考题的类型,来揣摩今上欲取什么样的人才。
孟既明分析后认为,今上亟需的是安内攘外的政治人才。
为什么这么说呢?
众所周知,在科举考试中,最大的重点要当属策论,也就是说,可以通过策论的题目来分析出取才之道。
就以往来说,会试的策论题多以孟孔之道为主,而这一科却不是。
一个是羁縻之策,一个是倭祸之源,这两题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考子们若不能知晓天下事,绝不能过。
一代天子一朝臣。
朝廷的选才任能不是恒定不变的,更是随着皇帝的施政方针而不断变化。直白一点说,就是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君臣组合也是类似的道理。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孟既明浸淫于官场多年,看待事物自然有所地深入。
不过,经他这么一点拨,齐誉也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种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却处处透出一些玄机,你若是不认真观察和思考,还真注意不到。
离开了孟既明的府宅之后,齐誉又转去了洛祭酒那里。
相比孟既明的亲和待人,洛渊老大人就显得有些冷漠了。
不能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却也差不多。
不过齐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能对付。
无论怎么说,人家都是指点了自己。
若没有他,自己的时文不可能会提高,若没有他,羁縻之策就答不到这么好。
说到底,自己还是受益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好处,就要懂得感恩。
他不待见?
无妨,自己做好自己的也就是了。
二人上下首而坐,齐誉则是坐在了下首处。
寒暄过后,自然又聊到了科举的话题。
洛渊在听了之后,却是连连摇头,对齐誉的作文直接是一通贬斥。
一条鞭法?
简直就是笑话,那样做会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的,能行得通才是怪事!不过,考试乃是纸上谈兵,这样答题倒也无伤大雅。
倭祸之源?
答的太不够严谨了!
为什么呢?
祸患牵扯到很多的问题,比如,本国之商有无暗通者?本国之民有无冒充者?
这些,却是一点都没提到。
不过,这样答题也算不错,只是不够全面而已。
至于这个改土归流……
呵呵,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蕃族之人乃是我朝的臣服者,怎么可以夺人家的权利呢?
何以得人心?
孔圣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施政上理应感化顽劣为主,怎可‘归流’了呢?
明显的政见不合!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才草草聊了几句,洛渊就很不高兴地端了端茶杯。
齐誉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就讪讪地告辞了。
第095章 衡山煮酒
接下来的几天都比较平淡。
齐誉偶尔温习一下功课,偶尔做一下科举高中的白日梦,轻松惬意。
功课是绝对不能停的,万一会试过了,紧接着就要参加后面殿试,不读书温习怎么能行?
一旦进入到了殿试,那可就意味着是天子门生了。
那一步,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或者称其为是终极梦想。
呵,读书人谁不想呢?
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啊!
齐誉思绪徜徉其中,心里也开始了祈祷:希望能碰上个和我八字和的座师来评卷,否则,我就问候你们的……
怪哉……
此时,天人感应突次再现。
远在数里之外的贡院的某室内,一行座师正在紧张地评阅着会试的试卷。
当值总裁翰林院掌院学士宇文宏元突感鼻子一麻,直接仰天打了个大的喷嚏,鼻涕横飞,喷了一地。
他一脸困惑地看了看天空,暗道:方才心头倏然一凉,莫非是谁在咒我?
不过,这些都是虚妄之说,信不信都没所谓。
宇文宏元端着一杯茶,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假寐,不过他眉头微皱,又似在思考着什么。
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位姿态谦恭的座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翰林院的杨恭林,同时也是齐誉乡试时的首席大座师。
不过,在这科会试的大考中,以他的地位而言,也只能当个陪考官的角色了。
“宇文大人,对于这个齐誉的试卷,你是怎么看的。”杨恭林见上司假寐不言,只得主动问道。
“先让我好好想想……”宇文宏元闻言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评道:“此人的策论确实不错,杂文也算可以,只是他的时文太过平庸,实在算不上出彩。从其综合成绩上来看,勉强能够达得到中榜的标准。”
杨恭林急忙陪笑,道:“大人的评判客观公正,一语即指要害,此人的综合成绩确实算不上好,尤其是他的时文方面……不过,大人可曾想过,此人在京城里的传说过多,如果咱们不让他中榜的话,恐怕会引起坊间非议的……”
“嗯,此子是有些民意基础,这一点确实不能忽视。”宇文宏元点头道。
其实,即使忽视了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落榜不中的话,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呀?反而有可能会招来非议!像这种既没好处又要挨骂的事,为何要去做呢?
所以,还是让他中榜的为好。
宇文宏元一边捋须,又一边问道:“那以你之见……是给他个正榜好呢?还是给他个副榜好呢?”
一般来说,在评卷上,都是座师们去询问总裁的意思,很少有这样反过来问的。
因此,杨恭林倏然吃了一惊。
应该说是,受宠若惊!
不过,他委实不知道总裁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得采取了比较中庸的说辞:“至于要赏他个什么榜,那就要看大人您对于才子的要求高不高了。”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听者有意。
“才子?”听闻这句话后,宇文宏元突感心头一凛,突然想起了什么。
杨恭林也不插言,只是在那安静地听着,暗地里揣摩着上意。
“我记得,吾皇对这个齐誉就做出过评价,曾说到,‘此子确实有才’!虽然,这只是短短的六个字,却是饱含深意呀!老夫觉得,皇上的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呀……”
杨恭林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避重就轻道:“吾皇金口玉言,他说齐誉有才那就是有才,这一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宇文宏元却道:“事情可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杨恭林忙摆出一副不解状,道:“哦?请大人指点。”
宇文宏元负手踱步,道:“此子从未踏入过京城,但京城里却一直有着关于他的传闻,这岂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如果本官所料不错的话,在此子的身后,一定有某个贵人相助,否则,这实在是说不通。”
杨恭林恍然般地点点头:“大人这席话,令林茅塞顿开,有如拨乌云而见白日,醍醐灌顶……”
“哈哈……”
“……”
谄媚地拍了一阵之后,又静了下来。
杨恭林继续换上了一副聆听状。
“如果仔细解读就不难发现,这个齐誉的人脉很不简单。就拿朝堂上来说吧,礼部尚书对他的《盈亏有解》推崇备至,兵部尚书对他的‘狼牙筅’赞不绝口,还有就是先帝爷,对他的那幅《大奉疆域图》更是视若珍宝,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此时的宇文宏元一脸看穿事态的睿智模样,仿若世间高人。
这些话也有道理。
这么说吧,如果说一个人说你好,或许是巧合所致,但若是多人都说你好,那就说明问题了。
杨恭林恍然般的一叹,道:“经大人这么一说,下官也感觉豁然开朗了。嗯,此子一定是个有着大背景的人。”
宇文宏元呵呵道:“不错,虽说目前老夫还看不到那幕后的人,但也能感觉到一些端倪。”
杨恭林道:“那依大人之见,此子的榜次该如何拿捏呢?”
宇文宏笑道:“名次嘛……不宜太高,但也不宜过低,以免招惹非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目前还不知道吾皇是怎么想的,所以,处事上还要以稳妥为上……你附耳过来,咱们这样做……”
“……”
三月初五,清明节。
从传统上来说,这一天是扫墓祭祖的正日子。
百姓们会打好纸钱,带着供品,到自家的祖祠里焚香祷告,缅怀先辈。
除了民间之外,高卧中宫的皇帝也会在礼部与钦天监的主持下,祭奠着历代先皇,并向他们汇报自己励精图治的功绩。
或许有人说了,皇家祭祖和咱们老百姓有啥关系?
这句话本是没有错的,但是,却要看放在哪里讲。
如果是在边陲之地的话,山高皇帝远的,确实是没有人去关心皇家事。
但是,京城却是不同,帝王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百姓们看在眼里,并时时传诵,甚至被传为美谈。
这就是京城和地方的区别。
齐誉也是第一次见到百姓们热议皇家事,不由得好奇起来。
他们所议的又是什么事呢?
有人说了,皇上为祭奠先帝之灵,专门让人在湖广之地募来了‘胡子酒’,摆上供桌,以显孝道。
胡子酒,乃是湖广地区特产的一种发酵酒,颇有名气。
齐誉一怔:先帝爷还好这口?
见多识广者解释说,先帝爷在为太子时,曾到湖广之地劝课农桑,在这期间,他礼贤下士,在衡山之巅摆下了素宴,特备胡子酒,以此来宴请当地名士,趁机向他们求教安邦治国之策。
据说在那场宴席上,先帝爷开怀畅饮,众名士也是畅所欲言,把酒当歌,一同纵论天下大事。
这事,也就成了是本朝的一个妇孺皆知的典故:衡山煮酒。
现在正逢科举期间,皇帝突然旧事重提,莫非是故意来彰显国家的礼贤下士之心?
不管怎么说,这番操作确实能收买到不少人心。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齐誉便觉得索然无味,不再去关注了。
第096章 会试中榜
这一天,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洒向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很不平凡,因为是会试的放榜日。
于是,考子们才刚刚放松下来的好心情,又被悬了起来。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用不着自己去看榜的,自有专门的报喜差来登门捷报。
就榜上的称谓上来说,第一名叫做会元,其他的名次一律统称为贡士,无另类其他称谓。
若是从成绩的优劣方面来划分的话,分为是正榜贡士和副榜贡士两种。正副榜的贡生都有报喜差报喜,考门们只需耐心地在住地等待即刻。
正副榜也是大有区别的。
就正榜贡士来说,他们稍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参加科举之路的终极大考——殿试。也就是朝着进士的方向努力迈进。
而副榜贡士就没有资格参加殿试了,他们的未来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就此放弃科举,等着轮候个或许有品的官来了此一生;要么就是等下一科再卷土重来,去应考正榜贡士。
之后的路要走向何方,就看今天的放榜情况了。
是成功,还是成仁,即将揭晓!
齐誉也紧张地几乎窒息,手心脚心里全都是汗水。
今天,会有报喜差来到我这儿吗?
如果不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
这种撩心抓肺的刺激感,就像是你倾家荡产押了一注彩票,而此时你正焦急地等待着开奖时刻一样,明知自己中到的概率很小,却还是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要知道,会试的放榜可比彩票开奖要紧张多了……
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然后由东向西,缓缓地挪腾着,渐渐由红渐炽。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直到中午时,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
不仅仅是齐誉,谭俊彦也是一脸的漠然,默不作声地枯坐在院子里发呆。
日头,开始渐渐西斜了。
嗯,中午饭的时间到了,但是,两人却是没有一个感觉到饿的。
想想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使面前摆满了山珍海味,也是咽不下去啊!
甚至说,喝凉水都感觉塞牙!
简而言之,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就在二人被熬得即将要崩溃时,由远及近突然奔来了一匹快马,并于院门前落下。
“会试捷报:齐‘讳’誉老爷高中正榜第六名贡士!”
啊!!
我中了?
掐一下,咦,真不是做梦啊!
随后,蹭的一声!
齐誉在原地跳了起来,他尽兴舞蹈起来,并一脸激动地握住谭俊彦的手,几近哽咽地说:“谭兄,我中了!哈哈,我中了!是第六名!感谢天,感谢地……”
谭俊彦一怔:怎么突然学我说话了?
那报喜差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了一样,既不催促,也不插言,只是保持着恭敬的微笑,安静地猫着腰伫在那里等待着。
等欢欣雀跃够了之后,齐誉才开始平静下来,他摸了摸袖袋,很大方地取出来了一两银子,塞到了报喜差的手中,并道:“大哥一路辛苦,这点小意思,请拿去喝茶吧……”
谁知,那报喜差的脸色突然一变,转而露出了尴尬之色。
这是……嫌少的意思?
噢……差点忘记了,这里可是京城啊,钱毛!
也罢,那就……再赏他四两?
五两银子,这总可以了吧。
报喜差咂了咂嘴,勉强收了起来,脸上也再次挂起了笑容。
谭俊彦拱拱手,趁机问道:“这位大哥,我叫谭俊彦,请问榜上有没有我的名字?”
报喜差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好像是没有哦。”而后,他又补充说道:“您也莫着急,现在时间还早着呢,说不准还没有放出来,还是再等等吧。”
呃……
人家表达地很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谭俊彦也不傻,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味,神情立马蔫了下来。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宁愿相信那话为真。
齐誉也趁机问道:“我也问一下,这榜上有没有一个叫殷俊的人?”
“有!这个有!印象中,他好像是排在了十多名的位置……”
他十多,我第六……真好!
哈哈!
这一回可是真真正正地压了他一头!
不得不说,这厮也确实有才,居然一路的过关斩将,脚不停歇。
自己得了高人的指点,并巧借了后世的学问,如此相加才勉强胜过了他,若论真才实学,自己不一定就能占到上风。
其实,齐誉这一次却是猜错了。
应该说,若不是有总裁关照,这一回殷俊才是大爷。
当然,这是一个秘密,而且是永远的秘密。
无人知晓。
说起殷俊,齐誉还感觉有点奇怪。
想当初在省城乡试时,他还曾抽空拜访过自己,如今来到了京城,他却不来见面,不知是何缘故。
莫非是生分了?
……
待报喜差离开之后,齐誉就安心陪着谭俊彦枯坐在院子里继续等候。
但是,一直等到了黄昏将至,依然没能再盼来捷报。
这回,他是真死心了。
齐誉为了开导他,特地从外面买回来了两只烧鸡,还要了少许的酒。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不过,谭俊彦是个南方人,喝不惯杜康的味道,直呛得他眼泪直流。
“谭兄,我敬你一个!”
“唉……想我谭俊彦,七岁启蒙,十三岁就通五经,乡里乡外,谁不说我是个少见的好才子?之前的科举之路,我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谁知到了京城应考,却连个副榜都没考上,真是无颜再见家乡父老啊……”
“嗯……”
“我也是广东府乡试的堂堂经魁,怎么会连个副榜都不够格呢?少丞兄,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谭俊彦端着酒杯,怆然说道。
不过,他的这个疑问还真有答案。
而且,还是一个大趋势。
齐誉正色道:“谭兄真想知道其中缘由?”
谭俊彦点头道:“少丞若知,但说无妨。”
齐誉一叹,道:“县试、府试、院试,像这些考试的成绩,都是由地方官评判而定,所以,你当时的竞争对手仅限于州府的周遭,到了乡试也是同理,只不过把区域扩大了一些。”
齐誉顿了顿,又道:“但是,到了会试这种全国性的大考,偏僻地的举人就有些吃亏了。因为,他们当地的文教相对落后,一旦遇到文风鼎盛的他省才子,就被比下去了。”
是的,文教方面的选才并不是有固定标准的,就偏远的地方来说,几乎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择优而取。
也就是因为此,这些个举人步入到会试当中,就劣势尽显了。
这是有过大型案例的。
据说,在大奉国刚刚开科时,曾出现过江南才子全包进士的一边倒的局面,就当时来说,整个大北方在科举上都是颗粒无收。
谭俊彦算是听明白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学问不足呀。
这就是事实。
齐誉又勉励道:“谭兄,你还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来沉淀所学,只要你持之以恒,坚持下去,我相信将来必中。”
“少丞所言正解,我也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说罢,谭俊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他的心里开始亮堂了起来……
第097章 考前培训
会试放榜以后,科举形势就明朗许多了。而进京赶考的举子,也各自做着自己之后计划。
中了正榜的人,自然是提前准备后面接踵而至的殿试,做好复习,奋力去冲击这场终极之战。这个机会,一生当中只有一次,必须要很好地把握住。
殿试不可以复考的!
至于落榜的人,大多都是选择回家,不过,也有一些选择留在京城的,提前准备下一科的再试。当然,在这期间他们也会寻些生计,比如说坐馆。
副榜贡士的选择性就相对多了,因各有不同,所以就不一一列举了。
谭俊彦也做出了决定,他是打算回到家里继续寒窗苦读,等下一科时再卷土重来。
按照他的计划,本打算是沿途乞讨一路返家的。
但是,齐誉看得于心不忍,就狠狠心借给他了十两银子,作为路上的盘缠。
这种方式的借钱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几乎可以预见,这笔钱奉还的概率非常的小,但是,齐誉还是这么做了。
其实,谭俊彦的心里也很清楚,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又非亲非故,现在人家愿意伸手相帮,已经算是很菩萨了。
齐誉:菩萨也快自身难保了……
谭俊彦感动之下,指天发誓说:少丞放心,这笔钱一定会还的!
好吧!
齐誉嘴里虽然应着,但心里确实没把这事当回事。
彼此相隔几千里路,他若真不来还,你还跑到广东府找他要去?
之所以选择帮他,主要还是感觉他人不错,值得自己伸出援手。
对于齐誉来说,此举是情感方面战胜了理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菩萨心肠。
无论怎么说,做好事没有坏处!
自己不是常挂在嘴边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吗?
这一回,就权当是为子孙积德好了。
……
自谭俊彦离开后,齐誉就再次捧起了书本,继续地熬夜苦读。
是的,自己目前是正榜贡士,是有资格参加殿试的。
按礼部公布出来的消息,殿试的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十八,算一算,还有半个多月的样子。
可能有人要问了。
为什么殿试和会试的时间挨得如此的近呢?
嗯,朝廷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另有原因的。
可以试想一下,假如,这两者的间隔拉得太长,贡士们就要不断地往返周折,长途跋涉,耗时耗力,弊端非常明显。
但是,若将这两者挨在一起的话,考子们就避免了舟车劳顿,能够更好的把精力投入到学习和考试之中,好处显而易见。
这么一权衡,朝廷自然选择有益的一面,所以,这两场考试才会挨着。
这是一个很人性化的决策。
继续说这个殿试。
此考作为是科举路上的终极大考,和之前的考试自然大不同。
细说如下。
首先是主考官有变化了。
会试及以下的考试的主考官,都是由官吏们一手担任,而殿试却是不同,主考官由皇帝亲自出马。
除了主考官不同之外,考场也有变化了。
殿试的考场不在贡院之内,也不存在考棚或者是号。
在哪里呢?——皇宫。
殿试的出题方式也和之前大不一样,有着自己固定的章法。
流程上是这样的,考试的题目由内阁拟出,再由皇帝从中选出一道,以此来作为是殿试的最终考题。题材方面,只限策论,不出其他。
是的,殿试只考策论!
还有就是,殿试是不设总裁的,所有人的考卷都是由内阁首辅、次辅、以及大学士们一同阅卷。评判上采用的是‘投票制’,所以,单人无法裁断总的成绩。
细说一下。
若是遇到好的卷子,内阁某某就会用红笔画上一个圈;如果是一般的卷子,就画个三角形;若是较差的卷子,那就直接打个叉。到最后时,内阁成员会把红圈最多的十份卷子恭呈到圣案之前,由皇帝钦点名次。
是的,在前十名的排名方面,皇帝是持有特有权的。
值得一提的是,殿试的录取率几乎是百分百。
为什么这样呢?
道理上很直观,但凡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都已经证明过自己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另做淘汰。除非你的答题实在太臭,否则,内阁的评判们是绝对不会罢黜考生的。
只要你参加了殿试,基本上就是铁定的进士身了。
但是,进士和进士也是不一样的,是有着高低等级之分的。
分上中下三档,如下。
一等甲共设三人,即: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这前三名被称为是三鼎甲,最后由皇帝御赐‘进士及第’的功名身。
二等甲设若干人,第一名,即总榜的第四名,称为是传胪,其他的名次再无特别称谓。这是第二档,这些人会得到御赐的‘进士出身’的功名身。
三等甲就是剩下的了,会得到御赐的‘同进士出身’的功名。
或许有人问了,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
形象一点的比喻来说,这就好比老婆和小老婆,虽然只是多出了一个字,地位上却完全变了。
因进士都是由御赐得到的功名,所以,他们也被称为是天子门生!
齐誉的要求并不算高,同进士出身都可以接受。
自己本就是寒门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了,怎么可能挑肥拣瘦呢?
科举的目的不就是想着当官吗?
只要你成为了进士,当官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了,只是,官有大小不同而已。
对于这次备考,齐誉反倒是没有了压力。
录取比例在那放着呢,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当然,还是要尽最大努力的,以免空留遗憾。
……
这一天,礼部突然有人来唤。
什么事呢?
说是要进行考前的培训!
咳咳,不要误解,这里的培训可不是什么考前划重点,而是礼仪方面的学习。
马上就要见皇帝了,不懂礼仪怎么行呢?
御前失仪还算是小事,若是惊了圣驾的话,后果可就严重了!
所以,必须得学!
那,都是学些什么呢?
礼部的人说了,都是些流程上用到的礼仪,比如:点名、散卷、赞拜、行礼、发题、等,算不上有多繁琐。
这……还不繁琐?
好吧。
这哪里是去考试,分明就是朝圣呀!
倒是不难学,齐誉只学了一天,就全部记住了。
第098章 终极殿试
时光如流水,一天天的过去了。
终于,到了殿试的开考日。
这是紧张而又令人兴奋的一天。
临近五更天,东方泛白,黎明将至。
不错,今天是个大好晴天,风儿轻轻吹送,也不冷不热,舒爽怡人。
今天不能懒床的,必须得早起。
齐誉早早地爬下床来,手脚利索的洗漱更衣,然后对着镜子开始美丰仪。
要见皇上了,先把印象分搞起来。
诸事全都妥帖之后,才步出院门。
一路上,不停地想着该注意的事项,尤其是礼仪方面。
齐誉走得并不算快,似乎气定神闲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是澎湃如潮了。
激动啊!
自打踏上科举之路,自己一直都是寒窗苦读,夜以继日;每逢应考时,也都是抛家舍业远涉江湖,如今即将要迈过这最后一道门槛,怎不令人激动?
殿试是科举中的最后一战,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机会,能博到个什么样的功名,就看今天的这一场了!
成败之机,在斯一举!
按照礼部提供出的消息,殿试是黎明进场,黄昏交卷,就时间上来说,还是很充裕的。
考生自己也不用携带任何东西,笔墨纸砚全都由考场一并提供。
此外,还管一顿饭,免费的,不要钱。
珍惜呀……
这顿免费的午餐,算得上是科举路上难得的一回好福利了。
皇恩浩荡!
……
走着走着,就临近了皇宫,齐誉也急忙拉回了放飞的思绪。
大眼一看,怔住了。
却见,大晋门前的阔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考生,他们都在那里很规矩地伫立着。
目测,应该有一百人左右。
啧啧~~
会试录取的人数果然不少!
要知道,在往科的会试中,最多也只有二三十人,现在却是直接翻了几倍,能不算多吗?
都说恩科的录取比例相对较高,却也没想到会高到这个程度。
再往细了看,你就会发现,在这些个考生之中,鹤发翁居多,年轻人较少。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如今来看,果然如此。
年轻人少啊!
齐誉的出现,直让那些老夫们全都刮目相看,啧啧,相比人家这种少年得志,怎么感觉自己这一大把年纪都活给狗了呢?
狗:我招你惹你了?
……
晨曦落地,天色大白。
众考子也收起了窃窃私语,再次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做好随时进场的准备。
不多时,就见礼部尚书率领着麾下出门迎接来了。
那态度,呵呵~~
可谓是相当的恭亲!
双目温和如水,脸色慈祥恺恻,他看这些新科贡士目光,就如同是见了多年的老友一样,很亲和。
嗯?
态度咋转变了呢?
谁都知道,科举考试之前的进场是相当严肃的,负责核验的官吏更是会摆出一张铁面无私的脸,看起来就跟那钟馗似的,今天为何……?
噢~~
齐誉仔细地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
就眼前的这些贡士来说,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基本上都是会摘到进士功名的。也就是说,将来很有可能会同朝为官,既属未来同僚,怎么能不客气一些呢?
肃静!
礼部尚书和蔼地将大手一按,说了几句吉祥的话,而后,就宣布进皇宫了。
这时,又有官员指挥着考生们重新排队。
规矩是,所有人都要按照自己会试的排名站队,会元第一,孙山最后。
待排队完毕后,礼部尚书专门数了数,朝着第六位置的那人瞄一眼:嗯?此子如此年轻?
齐誉困惑了:自己脸上有灰?
想到此,又急忙整理了一番。
……
进场的环节一如既往,依旧是验明考引以及搜身检查。
不过,这一回却回和之前大不同。
你看,就那核检官的谦恭样,就好像是小丫鬟在侍候大小姐更衣一样,别提有多轻柔了。
这回是不用脱衣服的,只是简单地摸摸而已。
好吧,那就摸吧。
到了齐誉这里,那核检官摸了摸他的肚腩后,还亲和地打趣了一句:“呵呵,就齐先生的这副大肚能容,可是甚有宰相之姿啊!”
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可以这样理解?
不过,这也算是一句很吉言的话了!
齐誉则是笑着回道:“那就承您吉言了。”
“……”
由于人数不多,这个环节很快就进行完了。
随后,众考生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迈着气宇轩昂地步伐走进了皇宫。
这是礼仪规定。
想我泱泱大国的才子,怎能没有精气神呢?
所以,必须要展示出良好的风貌来,即使你是个太平公主,也要把胸给我豪挺起来。
接下来,又是一大堆礼的仪,如:拜孔子,拜孟子……
这些都是提前排练好的,谁都不会感觉生疏。
礼毕,开始进入皇宫的内层,也就是考场!
呜呼!
这就是皇宫?
气势磅礴,无以伦比呀!
在保和殿前面的广场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了上百个考桌。甚为考究桌子上,也已经安放好了待用的笔墨纸砚。
再往上看。
在一条由汉白玉铺设成的御阶之上,高放着一把金灿灿的大龙椅,那椅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曜曜闪光,煞是惹眼,只是目前还无人坐。
嗯?皇上的龙椅长这样?
是纯金的吗?
瞧这椅子硬邦邦的,坐上去之后不硌腚吗?
……
面对众考生们如入梦境般的呓语,众官员不仅没有嘲讽,反而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们都是过来人,都经历过这一个场景。
少倾,礼部尚书将手一按,朗声道:“诸位高才,请落座!”
众考子谢座,之后便寻找起和自己名次相对应的座位,第一名的会元坐于首位,而榜尾的孙山则是排在最后一位。
齐誉是第六名,排在了靠前的第二排。
而后,统一落座。
大家都是很懂规矩的,既不交头接耳,也不窃窃私语,全都是俨然端坐。
齐誉却是忍不住好奇,眼睛左右地顾盼着。
一瞥间,却见殷俊离得不远,正位于身后的不远处。
然后依次数了数,哦,原来这厮是第十五名啊!
其实,殷俊早就看到了他人,因碍于礼仪的限制,所以才没有和他打招呼的。
现在却见他斜眼望来,不由得一怔。
什么意思?
齐誉先是古怪的一笑,然后挂上一张鬼脸状,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座次后,用口型给他打了个哑语:我是大爷!
你个山野村夫!
无耻!
殷俊被恶心地不得了,索性转过头去,不去理他。
……
太阳渐渐高升,已至巳时。
时辰到!
可是,皇上他人还没来呢!
若没有主考官坐镇,殿试可以开考吗?
答案是:可以的。
要知道,皇上他日理万机,殚精竭力,后宫那边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过来监考呢?
礼部尚书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椅后,当机立断说道:“开考!”
咣……
一声锣响,科举的殿试正式开始了!
先看开卷!
题目只有一道,名为:论衡山煮酒。
这……这……
要论先帝爷?
这怎么论呀,不成了妄议君上了吗?
汗哪!
第099章 考场叙旧
衡山煮酒!
这道难题是谁出的?
今上吗?
嗯,应该是了,大臣们哪敢出这样的题目?
要知道,君王轶事和宫闱秘闻一直都是严禁讨论的,如今却搬到了殿试的考卷上,为何?
这样出题必有他意。
那就先分析一下,再考虑如何答题。
目前已知,衡山煮酒是关于先帝爷的一个典故,此彰显了他的博大胸襟与礼贤下士,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正面的君王轶事。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充满了正能量。
今上以此来命题,是刻意在表达自己的求贤若渴之心吗?
或者说,他想借用天下士子之口,来宣扬一番皇家品德?
好像,有些明白了。
像这种题目,几乎都用不着去想就可以确定中心思想,自然是大赞特赞。
呵呵,这场殿试比得就是看谁更会吹了。
吹,也一门艺术,想要出众出彩,就要吹出一定的水平,吹出一定的境界。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若要将这一通龙屁拍到高大上,就必须别具一格才行。
若是拍得得当,就是锦绣前程,若是给拍砸了,那就是仕途堪忧了。
唉,什么文辞才能凸显出先帝爷的旷世胸襟和王霸之气呢?
最好能做到眼前一亮!
感觉词穷呀!
齐誉也犯难了,纵使搜肠刮肚,也酝酿不出有水平的腹稿来。
一旁在观的礼部尚书见状暗笑:你们这些人呀,如果连这项做官的基本技能都不具备的话,以后即使当了官,也是庸才而已。
……
众考子无不苦思冥想,全都皱起了眉头。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了,中午将至。
齐誉的心里有些焦急了,正感迷惘之际,,忽感一阵凉风吹来,头脑也随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的,灵感来了!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好词呀好词!
在衡山煮酒时,先帝爷不是和当地名士指点江山、纵论天下吗?
这几句的豪情,简直吻合到严丝合缝!
当然,在文章的最后收尾时,再添几笔喻一下今上,啧啧,完美!
就这么定了!
齐誉压着心里的狂喜,凝神聚气悬笔而落,用非常方正的馆阁体,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
是的,殿试的字体也是有规定的,严禁使用草书。
有些时候,做文章就是这么奇怪,在你没头绪时,即使想破了脑袋也感觉无从落笔,可一旦要是灵感来了,简直就是有如神助,思如泉涌。
齐誉嘴角挂着笑,气定神闲地书写着,此时,忽感眼前的光线一暗,似有一道人影移了过来。
谁呀这是?
定睛一瞥,却见是一个身穿黄袍的人。
嗯?
这!这!
该不会是今上吧?
想到此,齐誉忽感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都一同竖起来了。
害怕吗?
并不是!
怎么说呢,齐誉有种感觉,身前的这人并不是‘人’,而是一头隐藏了獠牙的猛虎,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却透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禁不住生慑。
别慌,稳住!
万一手抖污了卷子,那可就完蛋了。
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那道影子依旧还在,纹丝未动。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他,还是没动。
嗯?
为何独独盯着自己看呢?你就这么闲吗?就不会去巡巡场吗?
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齐誉鬼使神差般地抬起了头,而后,自己的眼睛亮了!
啊!居然是他?
他……就是当今皇帝?
皇帝不是别人,正是齐誉在永川府临江赴约时认识的李良吉!
眼前的他,相比之前少了几分秀气,却多出了一股子霸气,在顾盼流转之间,也透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感。
呃……
齐誉愕住了,震惊到连眼皮都忘记了眨动。
然而,皇帝也愕住了:呵,胆子还不小,居然敢凝视朕!
要知道,这可是很严重的御前失仪!
但是,皇帝不仅没有不悦,反而莞尔地笑了。
为什么呢?
因为齐誉此时的脸色实在有些滑稽,脸上完全是一副做梦都没想到的表情,这种强烈的刺激感,直让皇帝感到无比的满足,呵呵,这种感觉真是太有意思了。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皇帝突然开了金口,很和煦地问道。
齐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学生安好。”
即将为天子门生,自称学生是没毛病的。
而且,还显得亲近。
皇帝淡淡一笑,点点头又道:“好了,你继续考试吧。”
“学生遵旨!”
而后,皇帝便悠悠然地走开了。
这看似无意间的三言两语,却让几位内阁大臣们的心里起了波澜。
嗯?此子和皇上认识?
听起来还像是故交……
皇上故意在这种特殊场合与他‘叙旧’,莫非是有什么暗指?
或者说,暗示我等关照一二?
一旁静观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宇文宏元,更是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在之前时,就怀疑这个齐誉有着什么背景,没曾想竟然是皇上。还好还好,会试时赏了他一个好名次,否则,岂不是拂了吾皇的金面?
世人皆知圣意难测,有些东西还是要靠要自己去认真琢磨的。
这就是为官之道!
……
从刚才场面上来说,皇帝的巡场代表着是一种关切,然而对于考子们而言,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山大。
那些个心理素质差的,估计真要污卷了。
比如说,会试的新科会元,他就是如此。
由于他的座位距离龙椅太近,直压得他心理崩溃,别说是写出好文章来了,就他那双颤抖的双手连笔都握不稳等,还谈什么成绩可言?
可以预见,此科殿试的孙山非他莫属了。
咣!!
黄昏至,锣声响。
收卷!
殿试的考卷是不糊名的,属于是公开公示。
此时,礼部尚书也朗声宣布道:今科殿试正式结束!
众考子全都如梦方醒地恍过神来,两眼懵叉叉:这就考完了?
是的,考完了!
在交完试卷之后,齐誉也再次抬起了头,朝着御阶处望去,却见那里早已是人去椅空。
皇帝什么时候走的?
无人知道。
……
而后,众考子全都怀着复杂的心情,患得患失地走出了宫门。
齐誉也随大流地跟在了最后。
这时,殷俊靠了过来:“村夫,你和皇上认识?”
“算是吧。”
“哦,那怎么没听你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噤声!”齐誉警惕地瞄了一眼四周,见确实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又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就是皇上!嗯,只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殷俊看了看身后的皇宫,也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齐誉趁机转移了话题,道:“你考得怎样?”
殷俊先答后问:“还行!你呢?”
“也还行!”齐誉笑笑,又道:“即使落个差评,还不是一样能金榜题名?放心就是了。”
“嗯……”
金榜题名,是特指在殿试之后张贴出的皇榜,和之前的红榜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又因殿试不设淘汰制,所以被剔榜出局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在殷俊离去后,齐誉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呆。
莫名的有种感觉,相比之前,他好像有些变了。
少了几分清高,多了一些谨慎。
第100章 揣度圣意
回到家里,齐誉简单地洗了把脸,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太疲惫了。
不仅仅是脑子累,身体也累。
殿试是很讲究坐姿的,任谁板着腰杆端坐一天,都会感觉肌肉僵化。
无论怎么说,自己也尽力了,至于最后落得个什么样的评价,就看内阁大佬们的裁定了。
而后,又想到了皇上。
过往泛起心头。
犹记得永川府的临江赴约时,他还是一副纨绔姿态,再看现在,满满的天潢贵胄的气息。
帝王家的人,都这么善于伪装自己吗?
他当时肯定是故意隐藏了太子身份,出于某种目的游戏坊间的。
莫非是因为永川王?
应该是了,记得永川王妃曾放出过流言,说永川王在临死之前曾在杀他的人的身上,扯下来自己的那半幅《蟋蟀图》,这么说,皇帝有弑兄之嫌?
汗啊!
像这种秘事,还是烂在肚子好了,甚至遗忘掉!
最好的姿态就是像文竹先生那样,和光同尘,明哲保身, 进退自如。
说起先生来,还记得他曾对自己评价过李良吉,说这个人很不简单,估计是先生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却是故意闭口不提,或者说是佯装不知,应该是不想被皇家的内斗所牵连。
世事洞明皆学问,先生果然高明。
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破而不点破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高人。
算了,这些问题不去想了,自己也没资格操那份心。
目前,科举路上的考试已经全部都走完了,后面就是面临入仕的问题了。
关于进士入仕,首先要看的还是成绩,三个档次的进士前途完全不同。
一甲进士的前途最为光明,状元御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这是他们的起步。按照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来看,只有入了翰林院,才有机会登阁拜相,位极人臣。所以,三鼎甲的预后最佳。
二甲进士的就相对就差一些,但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他们虽然不能进入翰林,却也能捞个京官来做,如果以后擅于捕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往上爬的。
三甲进士最差,当京官就别去想了,一般来说,这些人都会被委任到地方上锻炼,他们最终能熬到什么级别,还要看自己的时运。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入翰林的进士也不是好进士。
事实上却是,在这上百名的进士之中,只有三个点的概率能搏到三鼎甲,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还好,齐誉的心态不错,并不纠结于做大官还是做小官,即使再小的官,也属于是人中龙凤呀!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的理想已经圆满地实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睡觉!”
齐誉闭上了眼睛,做起真正的高中大梦
……
现在时值月旦,夜高风清,鸡不叫狗不咬,正是批卷和阅卷的好时辰。
文华殿的都堂内烛光荧荧,照得四下如同白昼。
而内阁的几位肱股大臣们,正端坐在两侧蹙眉品茶,貌似各有所思。
他们全都颔首低垂,眯萋着眼睛,若不是端茶的手时时有动,看上去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很静!
少倾,内阁首辅钟义环顾了众人一眼,终于扯开了憋在心里的话:“我说,你们对于齐誉的试卷是怎么看的?”
话音才落,内阁成员们全都是眼睛一闪,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终于聊到这个话题了。
其实,他们也很想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所以全都憋住不提,等首辅大人先开尊口。
礼部尚书干咳了一声,先道:“依老夫来看,他的这篇文章写得确实不错,气势恢宏,波澜壮阔,把先帝爷的雄心壮志描写的恰如其分。所以,老夫想给他一个高评。”
什么叫做避重就轻,老尚书的话就是这样了。
除了文章好之外,就没别的原因了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呀!
内阁首辅也不点破,转而又问向了其他人:“汝等以为如何?”
群僚回道:“吾等附议老尚书之见。”
嗯?
你们这些个老家伙,故意不提今上?
少顷,钟义顿咳一声,笑道:“除了他这篇文章之外,诸位对他这个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
这是在故意引导。
可是,依旧无人提。
钟义有些不耐烦了,索性直接点破道:“比如说,他和吾皇之间,咳咳……”
随后,又是一阵寂静。
某内阁学士见首辅大人面露不悦,也不再装下去了,忙道:“首辅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今天,皇上当着我等的面,去和那个齐誉公开叙旧,这件事情绝不简单,咱们是否可以理解为,吾皇这是在暗示什么?比如说,在评卷方面……”
即:朕已经点拨给你们了,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这就叫做体察上意!
若按老百姓的说法那就是: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静了片刻,又有大臣附道:“尝言,圣意难测,下官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礼部尚书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笑道:“其实,对于此子,吾皇早就有过表态了。”见众人迷惘,他又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皇上曾对他做出过一句评价,说,‘此子确实有才’,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是啊!
皇上确实说过这话。
金口玉言!
见众人点头,老尚书又继续道:“你们看,就这科殿试来说,皇上否决了我等的出题,并钦命考题,这说明了什么?是对咱们不甚满意呀!再说一下这道题目:衡山煮酒。这么出题,不是明显是在暗示今上有礼贤下士之心,求才若渴之意吗?若将这两者结合来看,你就不难发现,吾皇的用意是想启用新人。”
有道理。
顺着这个话题,群臣们又开始了进一步的推敲。
启用新人,那就代表着要换掉三朝元老。
不过也没关系,等新人们成长起来之后,元老们早就到了致仕的年龄了。
既然影响不到自己,为何不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呢?
钟义心道:等到明年,老夫就要致仕了,与其给皇帝使绊,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也好保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相对年轻的内阁次辅却不这么想呀,他道:“老夫认为,此人绝不可重用,万一成长起来的话,咱们岂不是……”
顺着这个话题,又引起了另一波的讨论。
不过,总大拿还是内阁首辅,他说了算。
只见他捋须一笑,提起了朱笔,在齐誉的试卷上画下了一个殷红的圆圈。
第101章 两种可能
之前时,每到了放榜前的这段时间,齐誉就紧张的开始失眠,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睡得安好,吃得也香,一副非常淡定的模样。
是他的心理素质提升了吗?
非也!
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因为他对未来充满了实际性的希望。
这两天里,他一直反复思考着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关于自己的未来。
而且,他还想通了。
怎么说呢?
金榜题名,是自己之前时最大的梦想,现如今已经算是真正实现了,再往后,就面临着如何入仕的问题了。
入仕,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自己施展抱负的机会就要来临了!
读书何用?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句话,一直是自己恪守和坚信的信念,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定下的首要目标,更是自己铭记五内的初心。
目标,现在实现了!
之后,自己很有可能面临着两种不同的未来。
一一分析。
第一种,是外放到地方上为官执政。
这种结果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感觉不如留京有前途,但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要知道,自己可是穿越者,即使做个主政一方的小县令,凭着自己的超前认知,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干出一番名堂来!这才是学以致用的价值,也这不枉自己穿越一回了。
不要小看地方官,在其辖区之内,他们可是拥有着绝对决策权的人,既然实权在手,还有什么不敢施展的呢?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做个守牧一方的小官,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第二种自然就是在京留任了。
从表面上来看,京官们似乎风光无限,但是,那种风光却来自于长年累月的慢慢熬。就权利上来说,除非你能爬到六部侍郎那样的高位,否则,基本上没有什么实权,也就是属于听喝的。这样来看,反不如去地方上发展有前景。
但是,京官的机会多,升官快,权利提升的也快。如果混到了中枢任职,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只需一个重大决策,就可以改变整个国家的进程,这种大的手笔,绝不是地方官可以比拟的了的。
未来的路,必是其中之一了。
对自己来说,无论是留京也好,外放也罢,都算不错。
但是,这里却出现了一个核心。
那就是:权利!
无论是走哪一条路,都必须要有实权,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实权真就那么重要吗?
相当重要!
要知道,历史上并不乏一些怀才不遇的济世之才,他们就是因为手中没有权利可使,所以才难以施展所学,最后只得空老于林泉之下。
实权,才是核心。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些想法也只能算是定个目标,定个大的方向。
至于自己能走到和做到哪一步,还不得而知。
在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之后,齐誉就感觉心里头敞亮起来了,也不再有迷惘感了。
未来是可期的,就看皇帝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功名身了。
……
晚风习习,杏雨霏霏,晚春的夜就是这样的徜徉和静谧。
此时,在养心殿里,皇帝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怔怔出神。
这图不是别的,正是齐誉的成名之作——《大奉疆域图》。
在皇帝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雕像般的佝偻身影,他弓着奴腰,微阖着双眼,就如同是在假寐一样。
此人叫做三德子,是皇帝贴身的大太监。
他,经常性的犯有一种遗忘病。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活得这么滋润。
……
皇帝欣慰一叹,笑道:“从整体上来看,这一科筛出的人才相当不错,尤其是那几个青年才俊,呵呵,非常不错!未来可期,对此,朕还是很满意的。”
这时,三德子苏醒了,忙接过了话说道:“这些全都是皇上您的英明所致,若不是您重视文教,哪会出现这种人才济济的好现象呢?”
皇帝随意的‘嗯’了一声,又自语道:“这个齐誉……倒也算是个人才,他也为国家做出过那么一丁点的贡献,按道理来说,应该受到朝廷的提携才是。但是,朕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和别人不一样的怪味,这种看不透的人,朕不放心去用啊……若不是念在他赠朕的那幅《蟋蟀图》暗含了巧意的份上,还真想把他剔出榜去!还有就是,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在时,三德子很识趣地睡着了。
倏然,皇帝脸色一凛,不悦道:“哼!就他的这篇策论来说,表面上看上去是文采飞扬,但你若仔细品读就会发现,这字里行间里的语气很不对劲。”
说罢,皇帝把誊抄来的试卷拂手摊开,手指一指,道:“看这句: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像这种文词,暗含了凌云大志,哪是常人写得出来的?此子,也绝非是池中之物啊!”
这时,三德子及时地醒过来了,接话道:“皇上若不喜他,何不把他外放到边陲之地任职,让他终身老死在那里。这么一来,即使他有鲲鹏之志,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皇帝:“朕正有此意!”
齐誉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费尽心思引用的绝妙诗句,反而招来了今上的不满。
弄巧成拙?
应该就是这样了。
皇帝眉头一舒,呵呵道:“希望内阁的那群老家伙们识趣一点,莫不要把他的卷子放到前十来。”
三德子道:“这事好办的很,奴才过去传个口信也就是了。”
皇帝摇摇头,将手一按,道:“不!如果那样做的话,岂不显得朕取才不公吗?还有,他研制的那个什么狼牙筅,兵部的人对此一直都是赞不绝口,朕在此时突下这种口谕,岂不显得贬谪忠善,故意压制有功之人?所以,这事还得要靠那些老家伙们自己去悟,他们个个自负学富五车,难道就品不出这篇策论有问题吗?”
答案是,老家伙们忽略了这一点。
因为,君和臣的想法根本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皇帝又看了一眼另一个卷宗,笑道:“这个殷俊的才学还算不错,而且还很年轻,可以尝试着使用一下,就他这篇文章的水平来看,足以名列到前十了。”
三德子一愣,轻声道:“皇上,老奴想给您提个醒,我听刑部那边的人说,此子涉嫌私通倭寇,还被……”
皇帝直接打断道:“一提刑部朕就生气,让他们去追查永川王妃的下落,结果呢,不仅都没有查出个什么来,还把殷俊的案子作为邀功呈给了朕。”
顿了顿,皇帝又道:“为此,朕还专门派了厂卫去查,结果却是,这个殷俊并没有去私通倭寇……据说,他是在往返于岭南的路上,不幸被倭寇给劫持住了,其舅为了搭救他的性命,才向倭寇暗交了赎金。这种舍财救人乃是人之常情,刑部如此判定实在是不和情理。”
三德子忙赞颂道:“皇上圣明!”
皇帝渭然一叹,道:“永川王的事,一直都是朕的一块心病,如若不除,朕心不安呀……”
这时,三德子很识趣地又睡着了。
第102章 得中鼎甲
中宫内发生什么,齐誉自然不得而知,他也无法得知。
在之后的几天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他‘作’什么呢?
作乐!
清茶一盏,浊酒一壶,再配上外购买来的京城烤鸭和卤猪头肉,整天的时间都沉浸在吃喝之中。
要把近期掉下去的膘给补回来。
有茶,有酒,有文章!
满满的魏晋之风啊!
其实,齐大郎也是想过要减肥的,但是,那没有大油的青菜确实没有大肉好吃嘛。
嗯,吃不饱哪有力气去减肥呢?
……
这天一早,院门外忽有侍卫来唤,说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命齐誉速速进宫面圣。
面圣?
呵呵,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金銮殿的钦点定功名了!
齐誉谢过,忙又掏出了一些赏钱给到那侍卫,让其稍等片刻。
之后便是,洗面更衣美丰仪。
要进宫面圣了,当然要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否则就是失仪了。
齐誉很利索地整理了一番,处处妥帖之后,就心急火燎地随侍卫而去了。
这一次进宫,是不用自己走路去的,因为,礼部早就安排好了车马接送。
齐誉感叹:待遇提升了呀!
既然是定功名,所有的今科考生自然都会前往,在御阶之下接受御赐之礼。
虽说自己淡然,但还是有些紧张。
这就好比,你已经得知自己中了彩票,也明知道那笔钱是跑不了的,但真让你站到领奖台上时,你又是另一番的澎湃心情了。
兴奋!激动!
皇上会恩赐自己哪一甲呢?
自己的未来就要揭晓了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齐誉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了皇宫,然后站在大殿门外等候听宣。
所有的新科进士都到齐了,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如沐春风,欣欣然地站在殿前排队。
殷俊也来了,此时的他有些紧张,似乎双手有些发抖。
齐誉走过去拍了拍他,示意镇定,而后便走开了。
是的,大殿之前禁止喧哗,话还是少说为妙。
很静!
大约临近巳时许,大太监三德子忽然小跑出了殿门,昂首宣道:“皇上有旨,宣新科考子们觐见受封!”
众人急忙谢恩,三呼万岁,然后在大太监的带领下很规矩地鱼贯而入。
刚迈进殿门,耳边就传来了悦耳的礼乐声响。
是的,今天正逢登科之喜,鼓乐司早已排练好了礼乐,现在是现场演奏。
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环顾着众考生,心中甚感宽慰,他将单手雅然地放在了膝盖处,跟着节拍打着节点,姿态上很是淡然。
在他的眼里,阶下的这些考子们都属于自己招募到的人才,如果以后能有那么一两个成长为顶梁柱的话,那可真是社稷幸甚了!
乐声停顿,三德子唱喏着行大礼。
考子们又是三呼万岁,礼毕后,全都安静地站在两侧,拱手而立。
万簌俱寂。
连个咳嗽声都没有。
在皇帝没有先开口说话之前,任何人都要保持安静。
这是规矩。
“自朕登基以来,大兴文教,求才若渴……如今尔等脱颖而出,朕欣慰之,希望你们以后再接再厉,为国家的繁荣献言献策,不负朕之期望。”
“……”
而后,就到了点功名的环节了。
流程上是这样的。
内阁会把一本大的花名册呈到圣案之前,在这本花名册之中,包含了全部三等甲的名次,写得清清楚楚。
皇帝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根据册子上的排名,赐给他们功名身即可。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走个过场,属于纯粹的形式主义。
除了刚才提到的花名册之外,内阁首辅还会把一份只含前十名的金册呈给皇帝。
在这十个人之中,皇帝要赐下一等甲和二等甲出来。
这是皇帝的特权,他可以钦点其中的任何一人为状元,任何一人为二甲,内阁之臣无权参与。
赐功名开始了!
皇帝浏览着大的花名册宣道:“……汝等为三甲进士,赐同进士出身。”
“学生谢主隆恩!”
因为还没有授官,所以这些进士们还不能自称微臣,以学生自居,才是最合适的。
三等甲,功名定!
新得功名的三甲进士们再次三呼万岁,谢恩之后,便在御前侍卫的带领下离去了。
如此一来,十成人就只剩下了一成,也就是留下的前十名。
皇帝摊开金册定眼一看:却见在这其中确有殷俊的名字,但是,也有齐誉的名字。
嗯?
你们这些个老家伙,这是在故意和朕作对吗?
还是说,你们的这把年纪全都活到猪身上去了?齐誉策论上的措辞那么明显,你们就看不出来吗?
内阁群臣却莞尔的在想:皇上,这次可是顺着您的意思来的,够意思了吧?以后别再给我们脸色看了。
一瞥间,皇帝却见内阁重臣们尽皆偷笑,脸上挂着很开心的样子。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恶心朕吗?
哼!朕今天就试试你们的态度,看看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怎么试呢?
朕只有主意,只需探探你们的口风,朕就能猜到你们为何发笑。
于是,皇帝脸色一缓,试探道:“诸位爱卿,这一科的点翰林,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觉得谁的文章最佳?”
随即,内阁首辅钟义持笏而出,拱手说道:“老臣以为,在这十份考卷之中,要当属齐誉的文采为最!如此良才若不得一甲,实在难以服众啊!”
皇帝还没来得及答话,又有其他内阁大臣一同回道:“吾等附议钟大人们提议,强烈建议齐誉得摘一等甲。”
坏了坏了!
皇帝一愣,怎么感觉自己弄巧成拙了呢?
早知道就不问你们了,现在叫朕如何收场?
你们都说了,齐誉若不中一甲就难以服众,朕还有的选吗?
要知道,现在可是大殿之上,自己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去和内阁们唱对头戏呢?
难道,真要钦点齐誉为一甲吗?
这……
忽然,皇帝乐了:一等甲又怎么样?放官的权利还不是在朕的手里握着?
所以,无妨!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小气了一回,虽然钦点齐誉为一等甲,但还是让他排在了最后。
“擢,齐誉为探花,赐进士及第!”
“擢,殷俊为二甲传胪,赐进士出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前十名出炉了。
齐誉为探花,一等甲第三名。
殷俊为传胪,总榜第四名,二等甲第一名。
齐誉暗乐:又压住他了?
现在是科举之路上的终极驿站,不会再有下一关了。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
舒爽!
其实,殷俊的目光一直在齐誉的身上游弋,此时见他笑的古怪,便猜到了他的所想,不由得暗哼了一声。
正当新科进士们全都喜笑颜开时,却见皇上突然将大袖一甩,直接离去了。
什么情况?
龙颜不悦?
进士们无不面面相觑,一脸困惑。
内阁大臣们更是一脸茫然:皇上怎么走了呢?这还没点翰林呢?
按照礼仪来说,现在才进行了一半呀,如何收场?
还能如何?
钟义摆了摆手,道:“散了吧。”
第103章 三大礼仪
齐誉怀着激动而又欢愉的心情离开了皇宫。
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春风得意的殷俊。
二人中,一人摘探花,一人得传胪,就科举路上的功名来说,已经属于是顶阶的存在了。
谁不羡慕?
同出大殿的几个摘得同进士出身老夫们,本来是心情很好的,但是,当看到这俩人的一头乌发时,又莫名的泛起一阵牙酸。
酸也得忍着。
既是未来同僚,那就要打好关系。
所以,老夫们全都放下了架子,主动来和齐、殷二人攀谈。
嗯?
他们俩居然是同乡?
那个偏僻的永川府真就那么人杰地灵吗?
应该是了,有句话不是说了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家那地就是人才辈出啊!
这么看,自己的‘大器晚成’是因为水土不好的原因?
应该是了!
事实胜于雄辩!
想到自己是受了水土方面的影响,而非是能力的不足,牙酸的感觉才缓解了一些。
……
人散后,进士们各回各家。
这时,殷俊走上前来,拦住齐誉道:“村夫,先不要回家,还有事情做呢!”
“什么事?”
殷俊左右看看,才解释说:“就在刚才,那个叫做三德的内监大人点拨了我,他说,最好赶紧到户房那里领取进士服,去晚了的话,很有可能抢不到合身的。”
齐誉奇道:“为什么要抢呢?莫非……是户部那边的准备不足?”
殷俊解释道:“那些个新科进士服是在一个月之前准备好的,绝不是根据我等的身材量身定做的,所以,会有七八成的人穿上不合身,咱们去早了还能挑挑,若是去晚了的话,就只能捡剩了。”
这样啊!
虽说进士服不属于是官服,但也有着重要的纪念意义,若穿不到合身的,岂不是一种遗憾?
还有就是,后面还要参加不少礼仪活动,如果穿不到合身的正装,岂不是辱没了自己的风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齐誉是这样的,殷俊更是这样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所以,要赶紧到户部那边走一趟。
户部的典使见是探花和传胪驾到,连忙换上了一张和蔼的脸,为了彰显自己重视,还特地寻了一根小绳,亲手测量了一番他们俩的三围,然后才去翻腾相匹配的衣衫。
很顺利,二人都领到了非常合身的进士服。
好不好看?
还算不错!
你瞧:似乌纱帽般的黑帽子,两侧系皂纱垂带,配翠叶绒花簪。穿得是深色蓝罗袍,袖口宽广而不杀。腰间佩铜牌,上刻‘恩荣’二字。脚下蹬革带青履,手持槐木笏。
从这造型上来看,虽然不属于是入仕的官服,却也有些类似于官服的样子了。
尤其是,把这个槐木笏往手中一拿,啧啧,真有一种高大上的感觉。
在离开了户部的都堂之后,二人便各自分开了。
殷俊才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说了句:“那啥,明天见!”
齐誉一愕:“明天?”
噢,是哦!
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而且,还不少呢!
且听细说。
在新科进士金榜公布之后,朝廷会按照传统礼仪,会命礼部,光禄寺及太仆寺等部,互相配合着来举办一场登科之礼。
即:金殿传胪、跨马游街、恩荣盛宴。
先说一下金殿传胪,这个礼仪来说,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可以和御赐功名时一同举办,也可以分开进行。
但是,皇帝连翰林都没有点就匆匆离去了,金殿传胪自然是要分开来办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殿传胪属于是‘听朝’的性质,到那时,王公大臣们全都会分列两侧,同朝站班。
对于那些同进士出身的人来讲,这一次的金殿传胪,很有可能是他们今生中唯一的听朝机会,所以,十分珍惜。
为什么呢?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要到地方上去蹉跎岁月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机缘,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宫面圣了。
之后便是跨马游街,咳咳,不要想歪了,这里的游街并不是让你去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而是一种宣扬性质的游行礼。其目的就是为了塑造榜样,以此来激励天下士子的奋发图强,积极上进。
十年寒窗无人问,金榜题名天下知。
这种受人膜拜的机会,是科举路上唯一的一次,所以,进士全都是非常珍惜。
至于恩荣盛宴,那就比较容易理解了,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皇帝请大家伙吃顿国宴,喝喝小酒,以此来彰显今上的亲和近人和礼贤下士,从流程上来看,和乡试后的鹿鸣宴有些相似,只是规格上大大提高了。
这三大礼仪,是新科进士的特别待遇,弥足珍贵。
当然不能告假!
齐誉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时辰还早。
反正回家也没有事做,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拜访一下故友。
首先是去到了孟既明的府宅。
做什么呢?
谢师!
从自己单方面来看,算得上文竹先生的记名弟子,如今自己荣膺及第,怎能不去谢师呢?再从成绩上来说,自己摘得探花,倒也不算辱没了先生的英名。
不忘恩师,这是自己需要摆出的一种姿态。
先生现在不在京城?
无妨,但其子可以代父招待嘛。
这一次,孟既明特地打开了正门,并出门迎接,嘴里也说着各种的吉祥,如,日后平步青云等等。
寒暄过后,两人就在正厅里奉茶。
少倾,齐誉便说起了皇上今日不点翰林而匆匆离去的怪事。
确实奇怪。
不过,孟既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叹道:圣意难测啊!
之后,便聊起了明日即将举行的三大礼仪。
孟既明是过来人,说了一些叮嘱的话,并再三强调,席间切记不要贪杯,若是喝高了御前失仪,那可就惹出大麻烦了。
齐誉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离开了孟府之后,齐誉又转去了洛渊的府邸。
不巧的是,那门房说洛老今日不在,和老友们出外郊游去了。
郊游?
什么意思?
就在刚才,自己明明亲眼看见洛渊走进了府里,怎么能说是不在家呢?
莫非,他是故意地不见自己?
也罢!
不去想了!
齐誉放下了礼物,然后就讪讪地离去了。
第104章 春风得意
翌日是个大好晴天。
早起的齐誉身着进士服,手持槐木笏,春风得意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莺歌燕语,喜鹊梢头,似乎在为今天的喜庆添彩。
皇宫的大门外,早有司仪官在那里等候,他不遗余力地在为新科进士们讲解着礼仪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砰砰砰……
钟鼓司敲鼓,进宫的时间到了。
即,金殿传胪典礼开始了。
进士们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在司仪官的带领下入场了。
御道上,王公大臣们主动让道,以示亲敬。
皇帝尚且敬贤爱贤,更何况是臣子们呢?
……
金銮殿内,皇帝高坐于御阶之上,气势凛然。
朝堂两侧,勋贵大臣以及各部高官分列两侧,庄严肃穆。
进士们则是先行大礼,然后在原地站于正中,等候着垂听天子的诏书。
礼仪由户部尚书主持。
“元赟三年恩科,殿试鼎甲探花齐誉。”
“元赟三年恩科,殿试二甲传胪殷俊。”
“……”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一刻,是天下所有读书人梦想成真的时刻——听朝。
虽然齐誉也尽量地摆出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但心里还是泛起了苦尽甘来的感慨。
有些架不住激动的老进士们,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不过,没有人会取笑他们,包括皇帝。
而后,皇帝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礼仪就算是完成了。
礼毕!
礼部尚书宣布,金殿传胪正式结束。
接下来就是跨马游街了。
这个环节也是有讲究的,只有三鼎甲才有资格骑马,其他的进士则是尾随步行。
也就是说,齐誉是有资格骑乘高头大马的。
很风光!
但是,这马没骑过呀!
上这马镫,是先抬哪只脚呢?
不仅仅是齐誉,就连状元和榜眼都怔怔地望着马屁股发愁了。
还好,礼部对此早有预料,特从太仆寺借调来了几个小吏,过来协助鞍马事宜。
“齐老爷,让小的为您牵马坠蹬吧。”
“那就有劳小哥了……”
而后,齐誉蓄劲一跃,那小吏再借劲在他屁股上一推,就跨上马背了。
有点……不太雅观!
殷俊忍俊不禁,哈哈地哂笑起来。
齐誉闻言转过头来,脸色一拉,哼道:“笑什么笑,你想骑还没资格呢!”
殷俊一怔,愕然了。
不得不说,传胪的位置最为尴尬,虽然名为二甲的第一,但却被三鼎甲在上面压着,现在跨马游街,却是连骑马的资格都没有。
司仪官敲响了第一声锣,游街开始了。
众进士按照自己的名次排列,在三鼎甲的领衔下徐徐前行,接受着百姓们的疯狂膜拜。
“那个人就是齐誉?……”
“此人比传言中的还要年轻……”
“如此良才仅仅中了探花,真是有些可惜了……”
途中,百姓们喳喳热议,指手画脚。
更有偷偷遛出来看热闹的大家小姐们边看边笑,并羞赧地对贴身丫头吩咐道:“你赶紧去打听一下,那个探花郎他有没有成家,嘻嘻……”
面对此情此景,齐誉又禁不住激动了。
这种感觉真好!
孟郊在《登科》中有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种心情,只有你身临其境时,才能感受到其中的滋味。
跨马游街进行完毕之后,便是恩荣盛宴了。
恩荣宴,又名琼林宴,属于是国宴的级别,由光禄寺全权负责。
光禄寺主管:祭祀、朝会、宴酒膳馐之事。
其实这顿饭吃的不是酒肉,而是一种荣誉感。
为啥?
这场宴席可是由皇上做东请客吃饭呀!
这还不够你臭屁的吗?
尤其是在和老家的朋友喝酒时,你大袖一撸,道:皇上请咱吃过饭!
言归正传。
和往科相比,今科的琼林宴隆重了不少,恩科嘛,自然要显示出皇恩浩荡来。
众进士们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站好,等待着司仪官下一步的指令。
“进士簪花!”
“是!”
循声望去,却见迎面走出来了一排身材曼妙的貌美宫女,她们各个矜持端庄,含羞带笑,比之大户人家的闺房小姐都不遑多让。
嗯?这是来陪酒的吗?
咳咳,想多了!
没瞧见人家手里都拿着娇艳的杏花吗?
献花吗?
也不是,这叫做簪花。
却见,宫女们全都羞赧地低着头,把手里的花朵轻柔地插在了新科进士们的鬓角处。
这就是进士簪花,暗喻风流雅致。
“这位老爷,让奴家来侍候你吧~~”
“嗯?”
齐誉闻言打了个寒颤,谨慎地看了一眼这可人的小宫女,而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杏花,自己摸索着插在了头上。
见他如此谨慎,小宫女都被惹笑了。
其实,齐誉觉得挺别扭的,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却在头上插了鲜花,这成什么样子了?
尤其是那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进士,这么簪花,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殷俊除外。
他本就俊美,一表人才,如今簪花增色,无形之中竟然多出了几分妖娆。
殷俊对此还很自得,连问小宫女自己好不好看?
齐誉被恶心到了,不由得连呸了几声。
突然,礼乐声响起了。
是的,琼林宴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恭迎圣驾,不过现在不在朝堂,所以不必行大礼。
在看皇帝,他换了一身常服,在大太监三德子的‘搀扶下’,按着礼乐的节奏踩着步点,渊渟岳峙般地走向了主桌处。
“见过皇上!”
“此乃私下,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上!”
而后,众进士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做聆听教诲状。
皇帝和煦一笑,道:“……如今尔等已经登科金榜,莫不要忘了学以致用之道,希望你们努力为国效忠,与朕共同创建一个繁荣盛世!”
进士们则是慷慨激昂地回道:“吾等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而后,光禄寺寺卿宣布:宴席开始!
礼乐声又响了起来。
皇上高高举杯,而上下则是尽兴舞蹈,并三呼万岁。
高兴之下,皇帝也走下了座位,带头领舞。
齐誉按照以往的经验,又滥竽充数地跳了一回蹈舞礼。
而后落座,上菜。
对于国宴,谁都是一脸好奇,这没吃过呀!
视觉方面还是不错的,色也有了,香也有了,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好奇之下,齐誉夹起了一块大肉,塞入口中嚼了起来,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甚至,还不如老娘做的一品状元鸡好吃。
国宴,果然是吃得荣誉感,味道一般般。
不多时,皇帝便起身离去了。
众进士尽皆离席行礼,躬身恭送。
不过,皇帝在临行前,却留下了一道圣旨。
第105章 有人来帮
皇帝的圣旨上都说了些什么呢?
点翰林!
即:针对于三鼎甲进士的放官。
这……
群臣们互望了一眼,尽皆一愕:在今天金殿传胪的大礼上,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这件事情,还以为圣天子忘了呢,没想到人家是早已做好了安排。
虽然说,皇上没有按照传统规矩办事,但是,却没有人妄议什么。
为什么呢?
放官属于是皇帝的特权,大臣们参与不了。
今上虽然任性了一把,但并不出格,自然无人谏言。
先说圣旨,此由大太监三德子当众宣读,大致如下:
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同为正七品。然后……就没了。
嗯?
没了?
这少一个呀,怎么把探花给忘了呢?
三德子笑笑说,圣上并没有忘,而是令有口谕,言:探花齐誉,朝廷另有重用,且安等半年……云云。
先不说等上半年这事,单从礼仪上来说,就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呢?
你看,状元和榜眼的放官使用的都是圣旨钦点,而对于探花却只是的一道口谕,这……也显得太不重视了吧?
若说皇上不重视呢,但他又言称另有‘重用’,单从这字眼上来看,又感觉挺重视的。
那到底是重视呢,还是不重视?
这谁知道呀!
一些内阁老臣们也被弄糊涂了,皆想,皇上这到底是搞得哪一出呀?
唉……圣意难测啊!
这是皇帝的特权,不容妄议,即使有疑问,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不仅是大臣们,齐誉也被一幕给弄懵了,点翰林为何独不点自己呢?
皇上称另有重用,但又是怎么个重用法呢?
猜不到呀!
一半失望,一半期望,喜忧各参半!
霎时间,嗡嗡热议声隐隐响起,似乎大家对此也都颇有微词。
礼部尚书见状,急忙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即,主动出来让酒,故意地圆滑气氛。
这场宴席是不设时间限制的,你想喝多久都行。
但是,齐誉却没有心思留恋,酒盅才沾了沾嘴唇后,便以不胜酒力告辞离场了。
……
月朗星稀,夜幕降临。
回到家里后,齐誉便思索起来。
入仕的委任用不着过于担心,自己是三鼎甲的探花,绝不可能是不放官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自己留任京官属于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
家人们怎么办?将她们全都留在永川吗?
不可不可,若是两地分开,这个家就不完整了。
若是远离了家人,即使得到了高官厚禄,这人生却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那就,把她们全都接来京城?
一想到在此,齐誉就感觉一阵头大。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呀,就自己的那点小家底,哪里买得起这里的宅院?
俸禄?
现在还没有放官,哪来的俸禄?
虽然有些廪米银子作为津贴,但若是用来购宅的话,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遇到难关了呀!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帮衬一把,那该多好呀!
“愁啊愁……”
齐誉渭然一声长叹,在院落中独自徘徊。
突然,门外传来了孟既明的声音:“贤弟勿忧,勿忧啊,愚兄来也!”
齐誉放下思绪,急忙出门相迎。
先是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进屋里就坐。
孟既明环顾着这处院落,饶有意味地笑道:“贤弟中了探花,之后肯定是要留在京城就职的,你难道就没想过在这里安家置业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真是善解人意呀!
齐誉苦脸一笑,道:“不瞒兄长说,我是非常的想在京城安家,可无奈囊中羞涩呀!”而后,他又摇摇头道:“唉……,即使我把永川府那处宅院给卖了,估计也不够在京城买个小院的。”
是啊,京城居,大不易!
难哪!
孟既明会心一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可解贤弟之忧。”
齐誉听得不解,问道:“好消息?兄长请说,弟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在京城的东南隅处,现有一处宅院急于出售。”孟既明顿了顿,见齐誉的眼睛里泛起了兴致,才继续说道:“那处院子是一个离了宫的老太监的资产,之前时,他因和宫女‘菜户’,所以才在外置办了这么一处宅院。现因其妻老去,老太监就想着回乡养老,所以,就想着卖掉这处家产。”
菜户,即对食。
众所周知,太监无后,也就没有所谓的继承人,便卖资产养老也属情理之中。
况且,很多官员对于太监持有偏见,不太愿意接手他们住过的房子。
但齐誉却不这么想,房子的好不好住,和人家有没有那玩意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无妨!
齐誉兴致大增,急忙追问道:“他想卖多少钱?”
“算不上贵,仅售八百两银子!”
咳咳!
这还不算贵?
齐誉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两手一摊,沮丧道:“我买不起!”
孟既明表示理解地拍了拍他,笑道:“贤弟勿慌,且听我把话说完,在来你这里之前时,我曾和那个老太监交涉过,经过彼此磋商,他愿意接受分批付款,时间上限为三年,到那时就必须还清。此事由我亲自做保,他还是比较放心的。至于后续欠他的银子,可以通过钱庄的运作间接转到他的手里,这种交易不存在大的风险,他是很愿意接受的。”
哦,明白了!
由于京城里的房子太贵,急于出手并不容易,所以才有了这种磋商的契机。
当然,这也和孟既明没有杀价有着很大的关系。
可以这么说,这个交易属于是两方受益,所以才一拍即和。
而这种分期付款,可以极大的缓解了自己的生活压力,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呵呵,真不行就重操画笔,以补家用,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此外,孟既明还答应出借一百两银子,以助齐誉渡过难关。
这是好事。
但是,孟既明对自己这也太好了吧,相比之前,明显是多出了几分亲和感。
不过略一琢磨,齐誉便想明白了梗概。
彼此二人即将同朝为官,作为未来的同僚,能在患难之际帮上一把,属于是交际中的高明之策。还有就是,之前时自己曾做谢师礼,在对方看来,自己还算是个不忘本的人,所以才愿意交心。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尊师,便是身正的一种。
只有身正的人,别人才会放心和你相交。
第106章 在京置业
孟既明告辞后,齐誉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单就购置宅院的分期付款上来说,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所以,齐誉摆出态度,委托孟既明全权促成此事,越快越好。
自己就不用出面了,没人家的面子大,去了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至于房子,绝对放一百二十个心,完全不必忧心。
要知道,孟既明可是做了多年的京官的人,见识上绝非是自己可比的,况且人家还有置业经验。
所以,齐誉很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他的恩惠,只能有情后补了,反正以后日久天长,有的是回报的机会。
按照圣上的口谕,自己需要轮候半年,之后才会放官。
也就是说,在这半年里,自己是不用干活的。
即,无所事事。
既是如此,为何不利用这个空闲来把家人们接过来呢?
必须的!
于是,就这么定了!
一想到要回家,齐誉就禁不住兴奋起来。
不过,现在高兴的有点早,行程方面还要就向吏部报备呢,人家批不批还是另外一说。
于是,次日一早,齐誉便去了吏部,然后讲明了自己返乡的缘由。
当值的吏部员外郎一怔:请假?
批不批?
当然批!
像齐誉这种无所事事的人,留他何用呢?
反不如送个人情。
吏部员外郎很通情达理的同意了,齐誉更是谢了又谢。
在离开了吏部之后,就又转去了那处新宅。
就在今天一早,孟既明就派人过来传话说,老太监的那处院子已经谈妥了,让自己尽快过去看看,也好交接钥匙。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便走到了。
就这房子来说,基本上还算方正,就是面积上小了点,用后世的话来说,属于是那种紧凑户型。
小就小吧,大的买不起呀!
除此此外,这里也比较偏僻,有点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
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最起码幽静呀!
齐誉对此是认可的。
后面就是验收以及落契的适宜。
过户这一块基本上不用操心,就嘛老太监一个人就足可以办好了,要知道,人家可是在宫里执过事的人,京城里的人脉还是有的。
如此过去了两天,诸事妥帖,孟既明就替齐誉交了定金,而后者也顺利拿到了钥匙。
由于老太监急于回家,交接过后就直接返家去了。
也就是说,这个新家齐誉随时可以入住了。
嗯,不错,京城置业很顺利。
不过,自己也因此沦为了房奴。
压力山大呀!
言归正传。
这天,齐誉找来了赁房的房东,办理退房事宜。
退房也很顺利,房东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叽叽歪歪。
估计,这和齐誉有着探花的身份有些关系。
全都办妥帖之后,齐誉就订下了三天之后的南下船票,准备走水路返乡。
目前多风少雨,走水路要快上一些。
路线就是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然后再另行周转。
虽说会途径山东地界,但坐的是官船,所以安全无虞。
才刚刚拿到船票,齐誉就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家人们现在怎么样了?
都还好吗?
过不了多久,朝廷的登科邸报就会捷报至永川府,家人们在得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母亲会跑到大街上炫耀吗?
娘子会躲在被窝里偷笑吗?
小彤会朝小同窗们显摆吗?
齐霄还是姐姐的跟屁虫吗?
此外还有,亲戚们……
这不想则已,一想就变得心心念念起来,感觉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了心神,忙趁早地打包起行李来。
……
傍晚时,突然有客来访。
呵呵,居然是殷俊!
不过他不是空着手来的,而是提来了贺仪。
突献殷勤?
莫非是有事相求?
齐誉咂咂嘴,大手一摆,道:“新科传胪大驾光临,直让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快上上座!哦,这个稻草蒲团不错,坐上去不硌腚,就让给你来坐吧。”
殷俊脸色一拉,不悦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炫耀你探花的身份吗?这事我没忘!”
“……”
斗了一会嘴,二人才坐定下来。
不过,却没有茶。
因为,齐大郎光忙着收拾行李了,忘记烧水了。
齐誉看了看礼品,试探道:“我说,你突然携礼来访,是何居心呀?”
殷俊一怔,呸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早知道我就不拿东西来了。”
“别介呀!”齐誉虚情假意地拱拱手,笑道:“我只是觉得你来得太过突然,给人一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
“呃……”
你怎么还支吾了?
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齐誉眼睛闪闪,呵呵道:“你过来找我,不会是真有啥事吧?”
殷俊只得道:“嗯,确实有一点小事。”
齐誉本想直接拒绝,但随后一想,又很亲和地笑了起来:“呵呵,那好,你说吧。”
殷俊也不再忸怩了,直接从怀中取出来一封书信,道:“听闻你要返乡,我就想让你帮我顺路捎封信回去,哦,这信给我家人的。”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
于是,齐誉便直接同意了。
殷俊道了声谢,突然笑道:“不瞒你说,我放官了!”
什么?
齐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传胪的放官也太快了吧?
要知道,自己还在轮候着呢!
莫非是皇上有所偏心?
唉,即使有,也没有办法呀!
殷俊对此也挺意外的,但这是圣上的委任,金口玉言,不容揣度。
按他所说,吏部已经下了任命,擢殷俊为都察院‘照磨’一职,官居正八品。
他因上任在即,挤不出时间返家,所以才过来找齐誉帮忙携带家书的。
为了表达不白使唤人的态度,于是就特备了礼物。
等殷俊全都说完了之后,齐誉才道:“嗯,我也想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说吧。”
“是关于你妹的……哎,你别急呀,那好,我换个说法,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柳锦程的事!”
殷俊一怔:“锦程?他有什么事?”
趁着这个机会,齐誉就把小舅子心仪他妹妹殷桃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也含蓄地表达了联姻之意。
殷俊终于恍然了,记得在之前时,自己还误以为他是觊觎妹妹的姿色,还因此和他大动过肝火,没曾想却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这只是个小误会,说开了也就化开了。
殷俊现在已取得了功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殷家家主了,也正因为此,齐誉才开口和他相商的。
不料,殷俊却摇了摇头。
“村夫,这事不可!”
“为何?”
“我和你说实话吧……”
殷俊幽幽一叹,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在那次大理寺和刑部去往永川府查案时,刑部的人查来查去,却意外地查到了殷俊家的头上。
即:殷俊南下时被倭寇劫持,而殷家以及其舅舅为了给他赎身,曾给倭寇暗送了赎金,刑部的那人认为,殷家有涉嫌叛国通敌之罪。
但是,这件案子只立了案,之后却没有下文了,看起来有点像不了了之的样子。
即使如此,殷家也没少走动,几乎花尽了家产。
就叛国通敌罪而言,属于是不能大赦的大罪,按律法上来说,是要连坐的。
即,一人定罪,全族以及亲戚们全都受到牵连。
这件案子目前还没有结案的说法,就像是悬在那里的一颗爆雷,让殷俊的心里不安。
不过,殷俊现在已经入仕,按道理来说已经算是洗清了,但是,也不能就此放松警惕。
这种事可大可小,并无定数可言,也正是因为此,殷俊才婉拒了这桩婚事,免得连累到柳锦程。
齐誉心中暗叹:殷家真是倒运,也果然是家道中落了。
第107章 锦衣还乡
对于未知,人都是会深感恐惧的,在面对殷家的这件案子时,任谁都是如此。
悬而不判,心里不踏实啊!
最终,齐誉认同了殷俊的观点,暂时把这桩亲事先搁在一边,等以后拨云见日时再说。
是的,案子总不能老悬在那儿,早晚都是要结案的,对于这一点,两人的看法是一样的。
又聊了一会儿,殷俊就起身告辞了。
临别前,他还特意回过头了道:“我说,今天给你送了礼物,也不说挽留一番吃个便饭。”
齐誉指了指厨屋,笑道:“里面还温着中午的剩饭呢,你要不要吃?”
“那,还是算了吧。”
“……”
在殷俊走后,齐誉又连夜写了一封家书,告知家里人自己的将要回乡,当然,也要顺便报个平安。
信差比自己走得要快,可以将消息提前送达。
费钱?
齐誉愿意!
他就是想让家里人都早知道,也好高兴高兴。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等到了登船的这天。
才朝阳初升,齐誉就背起行李篓去了码头处,然后,很顺利地登上了客船。
扬帆起航!
客船沿着京杭大运河顺流南下,速度上来说,还是挺快的。
齐誉早就规划好了返乡路线,先到苏杭之地,然后再换别的船逆走长江,等到了交省府的地界时,再改走陆行到家。
日升日落,时间一天天而过。
齐誉按照计划前行,途中并无差池。
很顺利。
这天,终于临近了永川府,齐誉特地在客栈停了停,换上了自己的进士服正装,然后又赁了厢车继续上路。
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是虚荣心在作祟吗?
或许是吧!
齐大郎也是凡俗之人,距离淡泊名利那种精深境界还远着呢!
嗒嗒嗒……
随着马车的逐渐行进,永川府城在视野中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齐誉辽望着家乡,心中泛起了感慨。
自己这一来一回,可谓是迥然不同。
最大的,要属心情。
遥想年前在进京赶考时,时节正处隆冬,自己耐着严寒一路北上,而考前的压力,更是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如今却是金榜题名后的锦衣还乡,时节也是由枯转荣到了盛夏,登科后的喜悦,直让自己在睡梦中笑醒。
府城到了。
刚想入城,忽见有守门的小吏走了过来,他道:“敢问先生,是不是齐誉齐老爷?”
“区区正是,请问有什么事吗?”齐誉点点头,道。
小吏急忙行礼,贺道:“恭喜齐老爷登科三鼎甲,金殿摘探花!”
哦?
看来朝廷的邸报早已到了,要不然,这小吏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当然,自己现在正穿着进士服呢,换谁都能猜到个七八成吧。
齐誉走下车来并虚手一托,很和煦地说道:“多谢小哥吉言,这点喜钱你就拿去喝茶吧。”
那小吏却急忙缩手,一副不敢要的样子,忙道:“齐老爷这可是折煞小人了,咳咳,小的是奉了庾大人之命,特地在此等候您的。”
“哦?”
齐誉一怔,自己属于是告假返乡,庾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小吏解释说,是姑奶奶周氏放出的风声,所以庾大人就有了耳闻。
至于他为何拦住自己,小吏也说出了缘由。
原来,庾海有过交代,若见到了自己,一定要在城门口处下车,然后改乘五花马并在府衙的仪仗下跨马游街进城,也好让百姓们瞻仰尊颜。
哦,原来如此。
在说明白了缘由之后,那小吏便跑去禀报了。
齐誉却在原地琢磨起来。
庾大人怎么这么重礼了?
呵呵,想明白了。
这一场跨马游街地操办下来,不也是宣扬了他的文教斐然吗?要知道,永川府已经十年没出过进士了,现在突然培养出了一个探花,主政官焉能不显摆一下?
还有就是,鼎甲的探花铁定是要做京官的,而地方官若能拉到一条京官的人脉,可以说是好处多多,这就是常说的‘咱上面有人’。
齐誉想了想,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突见,城内有仪仗队走了过来,而庾大人一马当先,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齐誉急忙上前几步,以示恭敬。
庾大人依旧还是那副很精明的模样,此时的他,似乎比以前又多出了几分的亲和:“少丞老弟,别来无恙?愚兄自打获悉到了你的返乡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日夜守盼,今天,可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老弟?
怎么称呼上也变了?
呵呵,这也太明显了吧?
齐誉笑道:“有劳大人挂念,小弟近来安好。”
庾大人见天色不早,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安排好仪仗并催促齐誉进城。
开拔!
沿途一路敲锣打鼓,两侧的百姓也是欢呼雀跃,气氛像过年一样喜庆。
“齐老爷才高八斗……”
“齐老爷可为我永川人争了光啊……”
“……”
齐誉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进士装,手执槐木笏,尽显绝代风华。
他走走停停,时而对着乡老们施礼,时而对着妇孺们问候,丝毫没有鱼跃龙门后的大架子。
庾大人也趁机唰了一波存在感,麾下的幕僚也是不吝赞辞,沿途中不停地附炎趋势,几乎抢了主角的风头。
按照齐誉的意思,进了城之后就直接回家,但庾大人却不这么认为,他建议说,最起码也要围着府城环上一圈,然后再转回家去。
也罢,那就依庾大人的吧。
绕了一圈之后,终于转上回家的路。
家,在视野里越来越近了,也渐渐清晰了。
啊!
我日思夜想的亲人们啊!
终于见到你们了!
在自家的大门门前,此时正簇拥着一大群人。
再细看,却见娘子在那里喜极而泣地擦着眼泪,母亲更是一脸自豪地乐开了花,女儿小彤在那里手高兴地舞足蹈欢,儿子齐霄却是一脸愕然,呆在了那里。
除了家人之外,还有同在的亲戚们。
有岳父岳母一家、大舅一家、二舅母和表弟、还有姐姐、姐夫,他们全都闻讯赶过来了。
所有的亲人们都是一脸守望,他们有哭有笑,真情流露,直让齐誉的心里感觉骤然一热。
家,用是那么的温馨和甜蜜。
这种感觉,是多少的高官厚禄都换不来的。
齐誉尽量地挂起一张笑脸,但还是忍不住落下了几滴泪水。
“相公!”
柳荃再也矜持不住,她提起裙摆就小跑了过来。
“娘子,你慢点跑!”
齐誉急忙下了马,然后张开了自己的臂膀,给自己最爱的人来了一个深情地熊抱。
而后,夫妻俩就伫立在了那里,互相凝望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108章 齐聚一堂
在一阵喜庆的鞭炮声过后,齐誉归家后的接风洗尘宴就立即举办了。
这是家人们事前就安排好的,准备的很妥当。
宴席的菜肴则是由酒楼的大厨亲自上门掌勺。
厨子的手脚很麻利!
他不敢不快。
因为,知府大人已经说了三遍自己饿了,若再不麻利着点的话,饭碗就要堪忧呀!
上好酒!
嗯,这一回确实是好酒。
此酒由府城的豪绅们主动赞助,其中不乏一些老年陈酿。
今天的主角是齐誉,他在到家之后,立即发出了邀请,诚恳地挽留庾大人以及府衙的各大经承坐下来吃酒。
官吏们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不过,喜酒是没有白吃的,谁端酒杯多少都要表示一下。
这个环节,庾大人发挥了明显的模范带头作用,直接甩出了一份豪礼。如此一来,谁也不好意思太过寒酸了。
必须大方着点,要知道,就连巡抚陆大人都派人送来了贺仪,谁哈哈敢装傻充愣呢?
今天的齐家宅院可谓是门庭若市,客似云来,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是的。
你且看,无论是前中后的三个大院,还是各个厢房,现在全都摆满了宴桌,宾朋满座。
这种大风光,直让周氏这位姑奶奶感到无限的满足,她还特地跑到后厨处对厨子说:你可要大方着点,做菜时一定记得要多放油,俺家可不是小气人!
厨子:这还嫌少呀?水煮的菜都快接近油炸的了,难不成一点水都不加了?
……
开席之前,齐誉作为是家主人,象征性讲了几句感谢的话。
当然,顺便也感谢了一番庾大人的栽培之恩,而后者自然是摆出一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的姿态来。
柳荃作为是女主人,不停地忙前忙后,招待着女客们,脚步都没驻点。
小彤则是牵着弟弟的小手,游串于各个餐桌之间,外公外婆那里,还有舅老爷那里,姑姑姑父那里,专挑最喜欢吃的——大肥鸡腿!
因为,那里的肉不仅多,还没小骨头。
……
到了喝酒的环节,庾大人就成了焦点,几乎喧宾夺主。
众宾们也如众星捧月般的积极响应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喝!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所有人都是喝得不亦乐乎,脸色潮红。
不过,齐誉除外。
因为柳荃给他特地准备了稀释后的酒。
齐誉故做豪迈状,高高地端起了一碗,道:“醉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来来来,咱们乾!”
众宾一愣:不是都说齐老爷的酒量不大吗?现在来看,人家可是大有太白遗风啊!
于是,就醉倒了一大片。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微醺的齐誉由柳荃‘扶’进了寝室里歇息。
烛影摇红,房间里满是温馨的气息。
“相公,我想你了。”
“嗯,我也是。”
夫妻两人久别重逢,就这样含情脉脉地凝望着,那种柔情似水,就宛如似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一样。
柳荃拭掉眼角的相思泪,柔声道:“相公,你一路辛苦,今天就让为妻来侍候你沐浴安歇吧?”
“这怎好意思劳烦娘子呢……哦不,那就有劳娘子了。”
“嗯~~”
……
这一晚,主卧的这张大床的木榫显得有些松动,时不时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而且还很有节奏感,连月亮都看不下去了,含着羞躲去了云彩的后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晚的齐大郎能不卖力奋战吗?
……
第二天一早,齐誉就揉着黑眼圈并打着哈欠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岳母王氏定眼一看,心中暗喜,目光也不由得看向了女儿的小腹。
嗯?
柳荃脸泛红晕,心里暗嗔:相公也真是的,明明是他昨晚睡不着觉,现在却被别人误解为是纵欲过度,这怎好解释的清?
偏偏齐大郎又活动了一下疲劳的腰肢,那就更加说不清了。
这时,突然传来了周氏的声音,化解了这个尴尬:“来来来,都过来吃饭了!”
闻声望去,齐兰已经摆好了碗筷,而周氏则吆喝着亲戚们赶快就坐。
早餐这么快?
是的!
因为吃的是昨天的剩菜。
本来人家厨子是要倒掉的,可周氏哪里舍得?
于是,她急忙清理出来一个大缸,将剩菜全都一股脑地倒在了里面。
今天上锅一热,就直接变成了乱炖了。
齐誉却笑道:“我在京城吃琼林宴的时候,曾吃过一道菜叫做佛跳墙的,也是这么一通乱炖。”
众亲戚一愣:噢,原来皇上也吃剩菜呀!
节约是华夏的传统美德。
浪费可耻!
齐兰试着摆了摆座位,却发现桌子小坐不下。
周氏点了点头,然后朝孙大财瞪了一眼:“还不快去拆个门板过来?”
孙大财环顾了一圈,一边嘴里头应着,一边心里头却想:现在这么多的人,为何独独指使我一个呀?
不过,他还是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早饭过后,众人便各自分开聊起了家常。
齐誉则是在书房里收拾着零碎东西,整理书本。
这时,孙大财突然推门而入。
齐誉抬起了头,道:“姐夫,有事吗?”
“呵呵,我说阿瞒呀,哦不,妻弟呀,你现在也变发达了,人脉也变多了,嗯……看看能不能拉姐夫一把?唉,你是不知道呀,这乡下的买卖是越来越难做了,从年头忙到年尾,也落不到几个钱。”
齐誉先是应了,又道:“这当然可以!不过我现在还没被放官,手里没有权利,你再等等吧!”
“噢……好吧!”
虽说没捞到实际的好处,但孙大财还是十分高兴,自己一开口小舅子立即就应了,这说明了什么?自己面子大呀!
孙大财前脚刚刚走出,柳锦程就后脚跟了进来。
所谓何事?
也是同样有所求。
“姐夫,等你放了官之后,能不能赏我一个小吏当当?”
齐誉奇道:“你不读书了?”
柳锦程一脸尴尬地说:“我院试时的名次是孙山,再往上考肯定是过不了的,既是如此,还不如找份差事来做。”
齐誉也没有多劝,只是问道:“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差事呢?”
柳锦程笑道:“我要求不高,活不能太累,但月俸要多一些。”
齐誉斜了他一眼,怪怪一笑道:“你还别说,真有这种活。”
“什么活?”
“等我放了官以后,可以引荐你进僧录司,那里可是闲暇得很,每天只要打个坐参个禅什么的,就有俸禄拿了,而且还不低。”
“当和尚?”柳锦程断然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还想娶媳妇呢!”
说起媳妇,齐誉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关于他和殷桃的婚事。
于是,便把殷家案子的事以及殷俊的表态说了一遍。
结论就是,当下确实是不适合联姻。
柳锦程听得明明白白,也连连点头,但还是仰天长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第109章 帮衬表弟
在一众亲戚中,齐誉最为担心的要当属表弟周春生。
现在二舅他人不在了,自己作为是表哥,更应该力所能及地多帮帮他。
于是,便把他叫到了书房内,好好地和他聊聊。
周春生依旧还是那副老实人的模样,才话一开口,就透出了沮丧的语气:“表哥,我看过往科恩乡试的题目了,感觉……实在是太难了,估计,我是迈不过这道门槛了。”
未战先怯?
应该是了,犹记得自己和他在一起参加童试时,他紧张地几乎晕场。
同样也是信心不足,以及心理素质太差。
五十,齐誉问道:“你是觉得吃力了?”
周春生道:“嗯,尤其是策论那块,我曾试着写过,感觉自己空有文笔,却就是找不出所谓的论点和论据来。”
齐誉安慰他道:“乡试是个转折点,一点并不好考,真若那么容易过,遍地里都是举人了。不过,你也不要过于害怕,后面继续保持用功苦读,沉淀久了就会有提高,到那时,底气自然就足了。”
说罢,齐誉就把《登科荟萃》给取了出来,并交到了他的手里,道:“这本书是前国子监的大祭酒编作,收录了不少的考题范例,你拿回去认真研读,时日久了定会有所悟的。”
周春生先是一愕,回过神来后便如获至宝地收了起来。
接下来,齐誉又指点了他一些考试的技巧,周春生也是边听边问,受益良多。
此外,齐誉还叮嘱他说,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记得朝自己开口,否则就是见外了。
周春生嘴里答应着,眼睛里也泛起了闪闪泪光,他非常清楚,这本《登科荟萃》是件无价之宝,表哥以此物相赠,用心良苦。
……
中午饭时,齐誉就陪着大舅和岳父吃酒,席间,也谈起了自己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京城属于是近乎于传说的地方,可以说,人人都心驰神往。
二老自然也是很仔细的聆听着。
当听到那里的繁华程度时,二人都被惊大了眼睛。
但当听到那里的物价时,又都露出了一种被讹的复杂神色。
尤其是,而当他们知道皇帝也是个普通人的相貌时,更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
是的,皇帝也是人,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也不能做到呼风唤雨,他,也只是个高高在上的凡人而已。
聊起皇帝来,话题可就多了。
周大舅叮嘱道:“阿瞒呀,你要记得,没事的时候要多去给皇上请安,莫不要让他把你给忘了,把他老人家给哄开心了,说不准就会放你一个大官当当。”
柳守业却道:“依我看,也用不着那样,你就规规矩矩地轮候着等就行了,要知道,你可是堂堂探花,皇上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
齐誉笑了笑,边给二老斟满了酒,边道:“我还是顺其自然吧。”
对于皇帝,换成谁都会深感好奇,但是,最关心的,莫过于其德如何。
这也就是常说的君王评价,如明君、昏君、暴君,之类的。
按道理来说,臣子是不能够妄议君上的,但现在是在家里,偶尔聊上两句也是无妨。
齐誉想了想,道:“今上自登基以来,连开恩科礼贤下士,这些都是求才若渴的表现。此外,他还北修长城,南伐倭寇,对外也表现出了强势的姿态。从这两点上来看,今上的文治和武功都具有明君的雏形。”
柳守业问道:“皇上既然这么有志气,那他为什么不对盘踞在山东的拜帝教匪派兵清剿呢?”
齐誉却道:“这恰恰说明了今上有德,他做事循规而不逾矩。这么说吧,他之所以没有下旨征讨,完全是顾及了文武百官的想法,没有一意孤行。通过这一点不难看出,在他的心里,大臣们还是很有分量的。”
随着阅历的增长以及圈子的不断扩大,齐誉的视野也比之前开阔了不少,对放下时政也可以进行初步的分析了。
总得来说,皇帝还算得上是个有抱负的明君。
这是齐誉给出的评价。
二老恍然点点头,都感欣慰。
在老百姓的眼里,如果臣子所保的是个明君,那就是很值得的;若保的一个昏君,那就是助纣为虐了。
正说着话,忽见柳荃走来了这间偏厅,说,府衙的礼房经承大人来访了。
齐誉忙放下筷子出门相迎,然后引到正厅处让座。
寒暄了几句之后,经承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什么事呢?
是一件好事!
他称:庾大人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能工巧匠,已在府城的正东门外修建了一座‘进士及第牌坊’,以表齐誉的科举勋章,此事还将计入《地方志》。
因朝廷的邸报来的比较早,所以庾大人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开始动工了,现已竣工。
按照当下的律法规定,无论是什么性质的牌坊,都必须要经过官府的同意才能修建。
进士及第牌坊属于是文教的政绩的体现,所以府衙拥有着决策权,不必取得坊主本人的同意就可修建。
当然,这笔开支也是由地方财政支出的,坊主人不用出钱。
修建牌坊是好事吗?
是的!
可以这么说,一座有文化内涵的牌坊,足可称得上是一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花钱?
那些都是小事!
要知道,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好名誉,哪个地方官会在意这点钱?
甚至说,只要是个地方官,就巴不得建上这么一座,但,你要有这个资格才行。
精明过人的庾大人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所以,人家很速度。
齐誉也不禁笑了,庾海此举是想给自己来个惊喜呀!
也是,连跨马游街的这等仪仗都搞了,有岂会少了进士及第牌坊?
礼房经承倒是挺健谈的,说完了正事之后,还讲了一些相关的趣事。
他说,就修建牌坊这事,蓝山县知县也是有过这种想法的。
那知县认为,齐誉的祖籍在他辖区的桃花村,因此,进士及第牌坊应该建在蓝山县才是。
而庾海却说,齐誉早就脱离的齐家的宗族,现在已经算不上是蓝山县的人了。
蓝山知县表示对此并不知情,还说,他要回去核实一下,然后再议。
庾海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核实什么?还再议?这不是在公然质疑上司的话吗?哼,就你这觉悟,今年的吏考还想评个甲等?
蓝山知县恐惧加顿悟,忙为自己一时的口误做出了一些牺牲,比如说,银子啥的。
以求庾大人海涵。
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呀,那知县为自己的口误破了点小财。
齐誉也没在意,一笑了之。
而后,礼房经承又交代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第110章 风光无限
按照庾海的定下来的日子,牌坊的揭彩日定了为后天。
届时,无论是乡绅富贾,还是普通百姓,都会临到现场观礼,非常的热闹。
像揭彩这种喜庆事,也是要讲究一些礼仪的。
齐誉作为是坊主人,自然是要出席的,而且他还要身着进士正装。
自己一个人去?
那,多没意思呀!
不如,组团前往吧!
即:让家人们和亲戚们一同前去观礼!
于是,齐誉趁着吃饭的时间,就把及第牌坊的事情说了一遍。
对此,众人全都感到震惊!
要知道,牌坊属于是一种被肯定象征,一旦拥有,坊主人的身份就迈进了真正的名士之列,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当地翘楚。
是的,牌坊带来的声誉是非常大的。
这当然属于绝对的好事。
素来重视好名声的周氏第一个做出了响应,她兴匆匆地笑道:“遇到这种好事,咱们全都一起去吧?也好出出风头。”
众亲戚闻言,尽皆点头。
顿了顿,周氏又朝女儿齐兰埋怨道:“你说你呀,也真是的,怎么能穿这么一身土啦吧唧的衣裳呀,就不会花钱买身好点的吗?要知道,你弟弟现在是进士的身份了,你穿得太差,会给他赚丢人的。”
齐兰摇头道:“买衣裳?可俺家没钱呀!”说罢,她便向了一脸窘态的孙大财看了一眼。
最后,还是柳荃出来给圆了场,她找出自己的一身衣服,让给齐兰穿上。
可,柳荃穿什么呢?
她说,她自己已经有了一身更好的,到了那天,一定会穿给大家看的。
吃过饭后,众亲戚们就聚在一起做了些商议,他们全都达成一致,打算在观摩完了牌坊的揭彩礼之后,再结伴一同返家回去。
于是,行程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
……
在之后的两天里,可是把柳荃给忙坏了。
她忙什么呢?
回礼!
是的,人家送来的了礼品是需要回礼的,否则,就会被人非议,说是不懂礼。
不要小看这种事,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什么样的人回什么样的礼,是轻一些还是重一些,这些都要拿捏得妥当才行。
还好,柳荃是个识字的人,勉强还都能对付的来。
柳荃也体会到了识字的好处。
之前时,相公一再坚持让女儿学堂读书,自己当时觉得还有些过了,现在来看,这事做得真是太对了。
是呀,以后若摊上个官宦子弟做女婿,不识字岂不是被人家笑话了?
在这段时间内,柳荃也是不断地观摩和学习着交际中的礼仪,遇到自己不懂的,也虚心去请教别人。
自家相公马上就要面临当官了,以后交际的圈子也会变得越来越大,而自己不过一介农妇出身,若不多学些礼节,岂不是拖了后腿?
为此,她还专程去了一趟知府夫人那里,求教场面上的交际知识,获益良多。
对于这些,齐誉全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头也暗叹着:常言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娘子如此贤惠,真是自己修来的福分。
……
这一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太阳才刚刚爬上了山头,蝉鸣声就开始吵了起来,一派盛夏的气息。
永川府城的城东门外,依旧是那片杨柳依依,景色怡人。
今天,正是进士及第牌坊的揭彩日。
天还没亮,府衙的上下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典吏们也指挥着衙差布置着现场,紧张有序,却丝毫不乱。
顺眼望过去,却见这里搭设了两个高台,其中一个是给官员们高坐的,称为是主台。而另一个则是唱戏的戏台,增加喜庆用的。
两台全都用红绸缭绕着,很大气。
此外,在主台的两侧还搭设了两处贵宾区,这是给当地乡绅以及齐誉的亲戚们就坐的。
现场以围栅栏为界,界内为官吏区,界外则属于是普通百姓观礼的地方。
继续再望,在城东门的官道的正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龙门式牌坊,看起来很有气势。只是,它现在还被红布掩住,看不到具体的真容。
不多时,百姓们也陆陆续续地到场了。
现场可谓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更有小童唱道:“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
今天的齐誉身穿进士服,与庾大人于主台处相挨并座,府衙的官僚们则是陪座在两旁的地方。
而贵宾区则是一分为二,一处为当地的富商高坐,另一处是齐家的亲友们。
亲友区中,周氏正襟危坐,端坐于最正中处,偏侧为柳荃,其他亲人则是随意排序。
今天的柳荃打扮得可谓是雍容华贵,举止之间也多出一种类似于命妇般的高雅气质。她落落大方,端庄秀丽,引来了百姓们的一致妙赞。
这身衣裳,就是她口中所说的没舍得穿的那一套,其实,这是人家知府夫人私下送的。
女人之间的互动?
是的!
在官场上来说,夫人们之间的外交也是交际中的一个亮点,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有些时候,夫人之间的外交还能促成男人们无法办到的困难事。
虽然这身衣裳很好看,柳荃却觉得有些不习惯。
腰部收的太紧,裙摆也放得太长,走起路来都要提着,太不舒服了。
……
吉时到,揭彩礼正式开始。
先是一阵鞭炮声响,然后就是鼓乐齐鸣。
咚得隆咚锵……
揭彩礼由知府庾大人亲自主持,他先是慷慨激昂地阐述了一番自己的施政理念,而后又高度赞颂了齐誉的卓绝才华,最后才在一众欢呼声中重新坐下。
随后,就是轮到齐誉讲话了。
讲啥呢?
获奖感言吗?
感觉也差不多吧。
于是,齐誉就现场发挥了一番:首先是感谢国家,然后是感谢州府,最后才是感谢自己家人们的支持,这个顺序不能乱。
之后,便到了揭彩的环节了。
齐誉昂首挺胸地走近了牌坊处,亲自把彩给揭了下来。
礼成。
而后,老百姓们一阵欢呼雀跃,一种人杰地灵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至于牌坊上镌刻了什么,老百姓不认识,齐誉也懒得去看,因为,那些个谄媚之词读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
所有礼毕!
大戏开始了。
先点戏。
这一环周氏当仁不让的,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点了一出《满床笏》。
满床笏是一个典故,说的是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在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皆来祝寿,由于他们全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象牙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了床头。
这其中的寓意就不言而喻了,那就是想让儿媳妇使劲多生,将来生出一大堆的高官儿子来。
这确实是一出好戏,也很有彩头,大家都很喜欢。
唯独齐誉心里感到黯然:母亲的这个期望,估计是实现不了了。
柳荃也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里困惑起来,相公明明已经很卖力了,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动静呢?
随着一声唢呐声响,大戏拉开了帷幕。
齐誉看着戏台上的王侯将相,心里也泛起了相应的感慨:现实中的官场上,不也是这么一些生旦净末丑吗?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戏中人。
正感叹着,忽见有一群人挤开衙役的封锁线,并朝着主台方向奔了过来。
嗯?
这是什么情况?
是来惹事的,还是拆台的?
第111章 冤家来求
这一场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衙役们也都迅速地拔出了长刀,严阵以待。
齐誉虽然有些惊愕,但也不会担心安全的问题。是的,现场的安保做得非常细致,即使有什么宵小扰乱,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先看来人。
却见,那是一众农夫打扮的乡下人,他们在奔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全都匍匐在地,嘴里大呼冤枉,并喊着要见齐誉齐老爷。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若是鸣冤,当找庾大人,为什么找上齐老爷了呢?
不过,所有人也都暗自舒了口气,既然不是坏人扰乱,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齐誉在一看之下,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困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家桃花村以齐竹常为首的齐家一众族人们。
奇怪,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还朝着自己喊冤?
诡异!
不过无妨,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齐誉转过头,叮嘱庾大人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此事由自己处理。若是不成,再麻烦不迟。
庾海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而后,齐誉离席而去,在距离齐竹常身前一丈处的位置处停了下来,然后站定。
不仅仅是齐誉,一众亲戚们见此一幕也都感觉匪夷所思,周氏更是皱起了眉头,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柳荃并没有慌乱,她连忙对着婆婆耳语着,嘱咐她既不要插手,更不要插言,让相公独自处理。
是的,他才是一家之主。
不过,柳荃虽然这样说着,自己却没有这么办,她起身离席,提着裙摆就款款地走了过去,并站在了齐誉身后的半个身位处。
她心里有些不安,很怕这些人刁难相公什么。
……
再说齐誉,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脸上更是无喜无忧,任谁也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波动来。
是的,齐誉是在等待他们先开口。
这些人远道而来,还做出了这种哀求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既是他们来求,自己又何必去主动问呢?
有些冷场了……
气氛有些僵硬,感觉很怪异。
其实,齐竹常的心里非常恼火,他本以为齐大郎会上前搀扶,却不料他竟然静止不动,还闭口不言,难道自己就这么跪下去?
殊不知,齐誉早就看穿了他的虚伪,是故意为之罢了。
齐竹常终于耐不住了,只得挂起一张哀苦状的脸,说道:“齐誉贤孙呀,老夫此来是……”
齐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漠淡淡地说道:“且住!齐翁的称呼有误,还请您更正一下。算了……你们还是起来说话吧,你们刚才这一跪,就权当是你们为之前的所作所为的忏悔吧。”
“你……还记恨?”
“我还是以前的态度,且早就说过,任何一点点伤害我家人的举动,都是不可原谅的!”
不妙呀……
齐竹常尴尬地起身,而后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齐誉脸色一凝,冷冷道:“当初时,想要我家人的命的人,不就是这一家之内的人吗?”
“这……”
齐誉语气一转,又道:“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在我当初回乡迁坟时,你曾经对我说过,走出了祖祠的那道门槛以,我以后就再难走回去了。你的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咱们之间已经再没什么瓜葛了?”
齐竹常佯做回忆状,摇头道:“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
嗯?
居然出尔反尔?
看来,还是有些不老实呀!
齐誉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算了,以前的事也过去了,再扯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说吧,寻我所谓何事?”
齐竹常窘红了脸,只得道:“我说,唉,都是齐秋川那厮给连累的,现在……齐家的族人全都面临着牢狱之灾,躲都躲不开了。所以,老朽想恳请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施手相救……”说罢,齐竹常就深躬一礼,几乎及地。
这……什么情况?
先不管自己能不能施救,就单说这个齐秋川,可是好久都没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了。
现在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呢?
犹记得,庾大人还在为蓝山知县时,曾对齐秋川一家的案子做出过公审判决:齐秋川夫妇判边疆发配,其子判徒刑一年半。不久后,他们一家人幸逢新皇登基的大赦天下之机,由此才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后来在回乡迁坟时,也没有在桃花村见到过他们,听邻居张二婶说,他们举家搬迁离开了故土,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像他们这种人的突然消息,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齐誉的好奇心也因此被勾了起来,他扬了扬手,示意齐竹常继续说下去。
齐誉得这种姿态,直让齐竹常的心里羞愤不已,这竖子……实在是太过无理了。
不过,他却是不敢明说出来。
在他的感官里,齐誉变了,身上多了一种压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这老族长极不舒服,连腰杆都不听使唤地弯了下来,不得不做出一副恭维状,以一种类似于低声下气的姿态娓娓道来。
这一听之下,齐誉不由得一怔。
还真出事了。
齐家的族人遭遇到了飞来横祸!
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说,新调任的蓝山知县就修建‘进士及第牌坊’一事被庾大人怒怼了,他在回到辖区后,还真去做了一些核实,即:齐誉此人到底有没有脱离其宗族,有没有另立门户?
是呀,吃亏也要吃得明白!
想想也是,辖区内出一个探花实在是太难遇了,这种文教政绩都足可以让他吹嘘一生了,甚至,这还能关乎到他以后的升迁与否,换谁都会很在意的。
结果这一查,却查出了意外的情况。
在不久前,省府的按察使接巡抚大人之令,朝辖区内的所有县区都发出了通缉文书,在那上面,写得全是拜帝教匪流寇的名字,即,这些人全都属于是重犯。
从性质上来说,这件事和朝廷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省府内部例行的清剿行动,以防止他们死灰复燃。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份文书的花名册中,居然有齐秋川一家人的名字。
是的,他们加入了拜帝教。
就这件事,本来是和齐家的族人扯不上什么关系,谁知这蓝山知县突然彻查了齐誉的族谱,而后就变得有关系了。
在这个查的过程当中,县令大人意外地发现,这些齐家人是齐秋川家族的一支。
那么,问题来了。
像齐秋川这种谋反之罪,按照律法上来说,族人们是要承担连坐的责任的,即:坐牢。
那,齐誉会不虽受到牵连呢?
答案是:不会!
因为,他确实是脱离了齐家一族,有留下的文书为证,也就是说,这个黑锅他半点都背不着。
再说这连坐的犯人,他们并不属于是要犯和重犯,更是可以花银子来赎的,这和后世的缴纳保释金有点相似。
可是,齐家族人却没钱呀!
钱哪去了呢?
由于他们全都惧怕修长城,便各自卖光了家产来赎徭役,这么一来,他们全都一夜之间回到了建国前。
更让他们后悔的是,这一次的修长城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吃的和住的都还算马马虎虎。
唉,早知道就不花这份冤枉钱了!
现在起悔之晚矣呀!
第112章 撇清关系
书接上回。
齐家族人因交不起赎金过来哀求齐誉。
那他们是来借钱的吗?
并不是!
除了钱之外,他们又求什么呢?
寻求庇护!
这么说吧,假设齐誉现在没有脱离齐家宗族,那么,他就可以凭着自己的进士功名身来庇护族人,这也是律法上的明文规定,行的通。
再往细了说,只要能证明齐家族人是无辜受牵连的,进士就可以写上表以求宽恕,通常来说,地方官在核查之后就会应准的。
当然,衙门也可以强行定罪,但是,这要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先要上表至朝廷的吏部,在摘掉了庇护者的功名之后,才可以审判裁决。
不过,这种处理方式仅存在于理论方面,现实中基本上是见不到的。
地方官又不傻,怎么会干这种出力不讨好且又得罪人的事情呢?
也由此可见,功名就这是一道护身符,它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助本人或者族人挡上一劫。
正因为此,齐家族人才会跑过来哀求的。
是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齐誉重返族内,然后,再用他的功名身来挡住这场无端的横祸。
这个算盘打得可谓是非常精细。
不过,齐秋川却解释说,这个主意是蓝山知县给他出的。
怎么回事?
其实这并不难猜,齐誉在换位思考琢磨之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于公来说,蓝山知县能够抓到重犯的族人,也算是小功一件,吏考方面多少都可以记上一笔。
于私来说,齐家族人若能缴纳赎罪金,他也可以从中操作一番,从中贪墨个百把两银子,是件大有好处的事。
但是,无论是公是私,这都存在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齐誉绝不会再重返齐家族内。
对于此,蓝山知县可真的有点犯难了。
要知道,齐誉可是堂堂探花,将来可是要做京官的人,得罪了他,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这知县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让齐家的人自己去求,他只需等待结果就可以了。
万无一失。
或许有人问了,这位知县大人办事这也太马虎了吧,他就不怕齐家人一去不返?
当然不怕!
为什么呢?
因为,蓝山知县早已将他们的妻和子扣为了人质,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柳荃听着听着,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呵呵,你们不是很喜欢跟齐秋川混在一起吗?每当遇到什么幺蛾子的事,都会站在他那一边,可曾想到现在会受他的牵连?
哼!报应!
对于齐家族人的哀求,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蹙着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他所想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情。
犹记得,自己在和殷俊赴京赶考的路上,曾在山东府地界的一户农家投宿过一晚,就在那天晚上,意外遭遇到了拜帝教敛财的事。
那时,自己曾借着火光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看那模样很像是齐秋川本人,现在想来,真有可能就是那厮。
呵,真没想到,他们一家人居然加入了拜帝教。
不过仔细一琢磨,也恍然了。
想当初,齐秋川暗地里寻到光头男,先是殴打姐夫,而后又火烧了自家的祖宅,就那时候,他就已经和拜帝教扯上关系了,现在他们弃明投暗,也算不得太过意外。
……
再说齐竹常,他见齐誉沉吟不答,于是又作揖求道:“恳请齐老爷出手相帮。”
而后,齐家的一众族人也拱手哀求:“肯定齐老爷相帮……”
哎……该不该帮呢?
齐誉的心,有些动摇了。
就在这时,一旁观礼席的亲戚们连忙做出了提醒:莫不要忘了火烧祖宅时他们的威逼,莫不要忘了迁祖坟时他们的冷漠……
若论纠结,要当属周氏的心情最为复杂,她既痛恨这些族人,但又有些同情他们,实在难以决断。
不过,儿媳妇早就有过叮嘱,让自己不要插言此事,也罢,那就听她的吧。
柳荃见相公迟疑,是很想上前去提醒他的,不过碍于现下人多,也只得压在心里了。现在可是在公众场合,自己必须要做出一副夫唱妇随的姿态来,要不然,相公脸上会不好看的。
而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刚开始时他们还觉得齐誉不通人情。
但是,当他们了解到了实情之后,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谴责齐家族人,大骂他们不是东西。
至于庾大人,则是摆起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像这种级别的小案子,他连管都懒得去管,况且,这里面又没有大的油水捞。
嗡嗡嗡……
热议!
不过,在议论过去之后,大家又冷静了下来,目光也纷纷投向了齐誉。
他会做什么样的表态呢?
此时,齐竹常又故意做出了可怜状,说起了攻心话:“咱们都是一个齐的祖宗……”
“且住!”齐誉突然打断,然后淡淡顺道:“你就省省气力别再劝了,我既然选择脱离齐家宗族,那就不可能再重返回去!”
齐竹常听得时怒气环生,但是,他也只能硬忍着,并且还要尽量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来。
是的,自己现在是求人的一方。
先蒙混过去这一遭,后面再想办法找回来就是。
齐誉全都看在眼里,但懒得去点破,反而讲起了大道理:“孔圣曾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既然你们全族之人都过来求我了,那我就念这么一次旧情,帮你们这一回。”
齐家族人闻言全都松了口气,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他又道:“不过,在此以后,咱们之间的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以后,你们就不要再来寻我了。”
齐竹常一脸困惑了:他既不重返宗族,却又答应相帮,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
齐誉笑笑:“我只有办法,你们休问!”
“哦……”
“在我还没有反悔之前,我劝你们马上离开,再过一刻,我很有可能会改变主意的!”
这……
齐家族人确实是害怕了,转身就跑,生怕齐誉说出反悔的话来。
就齐誉目前的身份来说,不可能在公开场合之下说假话的。
所以,他们全都选择相信。
至于他用什么办法去帮,那也只有他个人知道了。
他们猜得对吗?
也不太对,因为除了齐誉本人之外,柳荃也猜到大概的对策。
那就是,去找巡抚陆大人帮忙。
以前曾听相公提过,说巡抚大人和相公的老师是很不错朋友,关系上也挺好的。后来,他还因相公赠送的一份兵器图受到过朝廷的嘉奖,从这个层面来说,那位大人可欠着相公一个人情呢!
要不然,人家怎么会送贺仪过来呢?
有这层关系在,只要相公开口,巡抚大人就一定会给个薄面。
主要是,这件案子算不上大。
此外,柳荃该感慨着:相公真是太心善了,若换做是我,肯定是会落井下石的!
之所以帮他们,齐誉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就这件案子来说,他们这些人确实是属于无辜的受牵连者,也正因为此,自己才愿意出手相帮的。
当然,还有那说不清和道不明的血缘关系。
不过,在经此一事后,也算是彻底和他们撇清关系了。
齐誉畅然一笑,感觉心里头轻松了不少。
第113章 举家进京
日暮。
曲终人散,百姓们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庾大人早已安排好了车马,护送齐誉一家以及其一众亲戚们返回。
临别前,庾大人私下拉过齐誉,赞道:“老弟今天的此举,做得非常对,有气量!你即将入仕,如果没有大胸襟,在官场上也是吃不开的。”
“多谢大人指点。”
随着自己地位的提高,已经和之前大不同了,就齐家族人来说,目前的他们已经撼动不到自己的利益了,确实也没有必要再和他们计较下去。
回到家里之后,柳荃就钻进了屋里卸妆。
周氏则是一边炒菜,嘴里一边唠叨着,说齐家的族人如何如何不好,但是,她又说儿子做怎么怎么的对,明显就是没立场的那种。
此外,亲戚们也都是交头接耳,纷纷地议论着。
最后,柳守业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女婿这么做,也不能算错。
毕竟,血缘关系在那放着呢!
其实除了血缘关系之外,齐誉还有个人隐私上的想法,那就是想替原主偿还旧情,无论怎么说,原主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人。
晚饭过后,各忙各的事。
周氏安排着亲戚们歇息去了。
齐誉去到书房,连夜给巡抚陆大人写了一封书信,信中注明,对齐家族人可以略施小惩,但希望免了他们的徒刑。
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次日一早,齐誉便寻来了信差,连同殷俊委托的那封信一齐寄出去了。
……
中午饭时,齐誉正式告知亲戚们,自己在京城里已经安家置业了。
之前时之所以没有讲,主要是因为怕亲戚们产生误解。
自己欠款买下了一座宅院,别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借钱上来。
谈钱伤感情啊!
所以,齐誉一再反复强调,自己家目前的储蓄尚可,是不会找任何人开口借钱的。
亲戚们闻言后表情各异,有的悄然松开了皱着的眉头,有的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对于购宅的事,柳荃是早已知道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吃惊来。
即将离别。
是啊,一旦去了京城,再见面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想到此,亲戚们无不流露出了不舍之意。
齐誉也感无奈,当官的人不就是这样吗?
是啊,确实。
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永川府的这处宅院怎么处理呢?
卖了吗?
柳荃的意思是不能卖。
她认为,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这么一份家产,怎么能说卖就卖了呢?
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能变卖家产。
不卖房子,那钱够不够用呢?
柳荃说,差不多。
她曾私下算了笔账,家里还有现银两百两,若再把存储的粮食给卖了的话,大约能折合到二百五十两。而京城那边的还款时间是三年为限,目前还长,并不着急变卖家产。
真到迈不过去的时候,再卖老宅也不迟。
齐誉:没想到,家里居然有这么多的钱?
柳荃嗔了他一眼:为妻持家有道!
言归正传。
这房子若不卖的话,也只能空在这里了。
周氏很不舍:“好不容易才过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就这么丢这儿了?”而后,她又惋惜道:“笼子里的鸡年前才买的,再过上一段时间就要开始下蛋了,现在就这么舍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齐霄却是憨憨一笑,拍手道:“奶奶,把它们全都炖了吧,我最喜欢吃鸡腿了。”
小彤呶了呶嘴,朝弟弟做了个鬼脸,道:“你个小不点,就知道吃!”
“……”
而后,一阵哄堂大笑。
次日一早,亲戚们便返家回去了。
这一别,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再见,所有人都充满了酸楚。
周氏把小巧云搂在怀里,慈祥恺恻地说着不舍的话:“小妮子啊,你可是姥姥的心头肉啊……”
小彤则是对表妹笑嘻嘻道:“等我从京城回来时,一定会给你带好吃的来,还有好玩的。”
“……”
柳守业和周大舅则是对齐誉说着另一些叮嘱的话,官场上的事他们不懂,但交际上的大道理却是唠叨了不少。
一声鞭响,几辆马车绝尘而去。
亲戚们全都上路了。
但是,他们在走出了一段路程之后,又一齐回过头来挥手惜别,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齐誉一家也都伫立在家门口遥望着,直到他们的背影全都看不见了,才黯然地回到家里。
……
之后的几天,齐誉就开始了人情走动。
首先是去到了庾大人那里,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把酒聊天,就权当是话别了。
由于孟岚山不在家,所以,孟府就不用再去了。
而后,齐誉又去了一趟府学,目的有二,一是正式辞了自己的教谕之职,二是想和故交们叙叙旧。
期间,齐誉还应学子们的强烈请求,给他们上了自己的最后一课。
离开府学之后,齐誉又去了小彤的老师彭文长那里。
彭夫子见他前来,显得非常高兴,急忙让座奉茶。
齐誉刚刚坐定,一瞥间却见廊外立着一个十岁多的小男童,看样子是被先生给罚站了,再看他的模样,感觉有些面熟。
哦,想起来了。
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洪涛,在那次偷核桃的事件中,就是由他和女儿合谋搞出来的。后来,他们二人还被彭文长用戒尺打了掌心。
彭夫子见齐誉困惑,便解释说:“此子上课睡觉,故而略施薄惩。”
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刺头。
……
又聊了几句,齐誉便直接说明了来意,自己举家进京,小彤自然不可能再留在这里读书了。
彭文长对此表示很理解,但还是露出了不舍之情。
齐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同样也是恋家呀!
彭文长却做起了开导工作,从道理上劝慰道:“常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师弟乃是人中龙凤,岂可留恋于乡土之间?”
是啊,故乡虽好,却不是拼搏的地方。
而后,二人又聊起了小彤的学习情况。
“小彤这孩子天资聪颖,就是鬼点子太多,若不管着她点,长大之后一定是个难缠头。师弟以后也要对她严加管束,莫让她成了脱缰之马。”
女儿有那么烈性?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不过,齐誉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第114 进入新家
也就两三天的时间,人情走动就全部走完了。
算算时间,也该是时候动身了。
这一次是举家搬迁,所以要尽量安排地妥帖一些,
柳荃提前就开始动作了,她先是整理好了行李,然后又变卖了粮食。
直到最后,家里除了家具之外,几乎没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了。
即使如此,周氏还是有些担心,怕家里头遭贼。
齐誉笑笑,让母亲把心放到肚子里,对此完全不必担心。
现在的永川府绝非以前可比,治安方面提高了何止一个档次?
哪有那么容易遭贼呢?
即使贼来了,他能偷什么?
房子,还是家具?
房子没有腿,偷也是偷不走的,至于家具,也不会有人惦记。
贼都是偷窃细软的东西,谁见过有偷粗笨物的?
那还不被衙役追上打死呀?
周氏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便不再纠结了。
人都是有恋家情节的,这一点不止是大人。
小齐霄就因此哭得稀里哗啦,在他的记忆里,这处院子就是他的童年,很舍不得离开。直到姐姐逗着赏给他一块糖时,他才算止住了哭泣。
……
这天一早,大门上了锁。
齐誉一家人全都坐上了北上的马车,开始上路了。
至于北上的路线,齐誉也做好了相关规划。
大体上是和来时一样,只不过是折返回去而已。
先走陆路到临江码头,上水路沿江而下,之后再转乘官船走京杭大运河,直接北上入京。
这样走比较安全,而且还便捷。
如今夏去秋来,凉风习习,也算赶上了个时宜的好时节。
途中群山莽莽,江水滔滔,早秋的风景是那么的秀丽怡人。
除了齐誉之外,家人们全都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尽皆深感好奇。
“爹爹,你瞧,那座山看起来好巍峨的样子。”
“姐姐,你看到了没有,这水里竟然有鱼,只可惜吃不着。”
“相公呀,咱现在到哪了?”
“我的儿啊,咱还得多久才到京城呀……”
刚开始时,家人们还饶有兴致,对着途中的景致不停地问来问去,但时间一久,就感觉得枯燥无味起来。
好在齐誉随身带了些书本,沿途中教习着女儿温习经典,还教着儿子学写自己的名字,倒也排遣了不少时间。
沿途还算挺顺利的,没有遇到恶劣的天气,一路平安无事。
在耗时了两个多月之后,就进入了顺天府的地界了。
是的,快到京城了。
齐誉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在入冬之前抵达到了。
仔细算算,这一趟来回,差不多用去了五个月的时间,还好把行程把控的很得当,若不然,很有可能会耽误上任之期。
……
这天,京城至。
才踏入了城门,家人们便被眼前的繁华给震惊住了。
这就是天子脚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首善之地?
真是大气!
看到家人们惊愕的表情,齐誉想起了自己刚入京时的情景,不也是这副不可思议状吗?还有就是,在通州休整时和杂役撞衫的事,更是让自己尴尬地无地自容。
外地人刚刚到此时,总有一种很土的感觉。
不过以后却是不一样了,自己要在这里安家定居,自然就属于是京城的人了。
什么是家?
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家是一种情感,并不是指那座冷冰冰的宅院。
既来之,则安之。
此外还要泰然处之,并在这里安身立命。
又行了一阵儿,终于走到了新家门口。
齐誉搬下行李,付过了车马费,然后就取出了新宅的钥匙和房契,一同交到了妻子的手里。
和在永川府购宅时的那一幕一样,柳荃坦然地收了起来。
然后,开门而入。
这……就是新家?
周氏显得有些失望,八百里银子就买这么一个小院子?
你看,就这些占地上,还不足永川府老家的一半大!
这也值八百里银子?
由此可见,京城的人,心太黑!
还什么首善之地呢,骗鬼的吧!
齐誉解释说,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之地,八百两银子能买到这么大的宅院,已经算是相当便宜的了。
这还算便宜?
周氏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再言语了。
不过,这新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宅院虽然窄了一些,但里面的家具名贵,比永川的那些高档了许多。
就说客厅里的这几把大椅,全都是清一色的梨木打造,不仅摸起来感觉厚重,看起来也是油光蹭亮,大气的很。
这些,都是老太监留下来的。
当然,人家不会白送,都折合在了房价里面。
这样也算是两方收益。
在熟悉完了新家之后,周氏又麻利地把新宅的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一遍。
按她的话来说,这叫做扫除晦气。
哪来的晦气?
周氏认为:这里以前住得是个太监,这种气息对齐家香火的不利,必须要扫一扫。
此外,还要请上几尊菩萨来镇一镇。
尤其是,送子观音。
对婆婆的提议,柳荃选择了绝对的支持。
齐誉怔了一会儿,心里头不禁复杂地一叹。
……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就带着家人们这里走走,那里转转,熟悉一下这周遭的环境。
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不认路怎么行?
周氏的关注点依旧还是限于菜市场,她为了能够了解到真实情况,特地对白菜价进行了市场调查,经过了货比三家之后,终于寻到了一处最为便宜的小摊。
柳荃则是在布坊和首饰店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她却没舍得花钱,只是单纯的看看而已。
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则是停留在路边摊上:糖葫芦、饴糖胡饼、爆米花,等。
闲逛中,齐誉倒是发现了一处离家不远的私塾,于是就特地打听了一番。
从感觉上来说,觉得那家的口碑还算不错,于是,心里便琢磨起小彤以后的就读。
孩子的教育绝不可耽搁,若是遇到合适的,就要尽快地定下来。
不过,这家私塾今天巧逢休沐,也只能等来日时再来寻访了。
柳荃却说,这件事交由她办就行了。
为什么呢?
说白了还是因为束脩的事,那次在永川府拜师时,相公可是甩出了大手笔,因此这事,自己没少心疼。
齐誉见娘子执着,也就答应了。
经过了这几天的熟悉之后,家人们也算是对京城有了初步的了解,最起码,外出回家时不会迷路了。
婆媳俩不停地感叹着:这里的物价实在是太高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是京城呢?
它可是整个国家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就各种资源配置上来说,绝不是省府可以比拟的。
贵,也有贵的道理。
第115章 齐誉当官
北风渐渐转寒,冬天快到来了。
这天一早,齐誉换上了厚衣服,赶去吏部了解自己的委任情况。
是的,半年之期现在到了,该被放官了。
这一环,自己走了一个奇怪的道路。
为什么这么说呢?
正常情况下,鼎甲的探花都是由皇帝钦点官职,也就是俗称的点翰林,根本用不着主动去询。
但是,皇上却莫名其妙地让自己轮候半年,言称另有委任。
如此一来,自己的官职就要通过吏部来宣布委任状了。
当然,放官的最终决定权还在皇帝手里,吏部只不过是负责传话而已。
就三鼎甲的进士来说,理论上最高可以放到正七品的品阶,比如之前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授翰林院编修,这俩都属于是正七品之列。
探花及第,大体上也是如此。
或许有人问了,寒窗苦读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考上了个鼎甲进士,怎么才放个七品的芝麻官?
呵呵,话可不能这样说,要知道,七品官已经不小了!
举个例子说,可能更容易理解。
就说后世里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即使是高精尖的人才,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让你做个县市级的一把手。
理解了吧?
那么,朝廷这样安排有没有道理呢?
有!
要知道,科举和入仕属于是两码事。
即:学以和致用之别。
你的科举成绩斐然,那只能说明你在‘学以’方面还算不错,而入仕为官之后究竟干得如何,那就是‘致用’方面的能力了。
三鼎甲也不例外。
若是有人以为得了状元之后就可以做大官了,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历史上是没有这种说法的。
扯远了,言归正传。
从客观上来说,入仕的起步点能为七品官,这已经算是相当的了不起了。
若想把官做大,那还得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放官,只是入仕的开始,之后还有漫长的升迁之路要走,不进则退。
官职方面除了品阶的大小之外,还有就是关于官职的性质区别。
这个话题可就包罗万象了,难以一一赘述。简单一点来说,可以分为是两种类型,即领导者与被领导者,或者称为是有实权者和无实权者。
就拿新入仕的京官为例,他们一般都要先从文职工作做起,比如说状元的翰林院修撰,榜眼的翰林院编修,此外还有主簿、主事、照磨之类的文职可选。
其实,这些全都是打酱油的小角色,和后世里超级大公司中的总裁秘书有些类似,都属于是被领导者的范围。
想要实权?
可以,踩着别人的脖子爬上去!
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切才刚刚开始。
……
北风呼呼而过,扫起了路边上的枯叶,蹁跹飞舞着。
天气的寒冷并没能压住齐誉心里的热情,他边走边想着:皇上会赏我个什么官当呢?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吏部。
呵!来得还真巧!
什么事呢?
大太监三德子刚好来这里传诏,正宣布着对齐誉的委任情况。
“齐大人来得刚好,也过来听听吧。”
“呃……”
齐大人?
啧啧,这个称呼还真是有点陌生。
不过听起来还算不错。
齐誉忙拱拱手,微笑着问道:“齐誉见过内监大人,不知皇上给我放了个什么类型的官职呀?”
三德子见他一脸谦恭,态度才和蔼了些:“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文职了。”
齐誉又问:“不知是何文职?”
三德子道:“皇上任命你为‘行太仆寺’主簿一职,官居从七品,上任的时间定在了下个月的初一。”
“这……”
齐誉惊呆了!
他所惊得并不是这主簿之职,而是被委任到的部门——行太仆寺!
这又是个什么机关单位呢?
且听细说。
行太仆寺,隶属于兵部所管,其职责主管边关马政,也就是管理战马以及牧马的有关单位。
奇哉!怪也!
皇上怎么会让自己去管马呢?
自己可是鼎甲探花,即使入不了翰林院,也足够资格去到六大部任职了,怎么能去行太仆寺呢?
会不会是弄错了?
皇上可是下过口谕,说,一定会重用自己的!
这也算是重用?
三德子呵呵一笑,道:“谁说去了行太仆寺就是不受重用了?”
嗯?
齐誉茫然了……
三德子干咳了一声,学着主子的口吻打起了官腔:
行太仆寺主管马政,是我朝边疆铁骑幕后的有力支撑,而战马的精良与否直接关系到战局的成败,你能担任如此要职,不是受重用又是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
齐誉深呼吸了几口大气,滔滔的心情总算是有所平复。
好吧,就算是重用!
可是,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呢?
能不能,请教一下?
三德子斜了一眼,似乎突然旧病复发,作出了遗忘状。
这……
齐誉咬了咬牙,只得很隐蔽地塞过去一包东西。
于是,三德子又想起来了。
“咱家只能告诉你一句话,你且听好了,皇上他老人家不太喜欢使用看不透的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慢慢去悟吧。”
看不透的人?
这话怎么理解呢?
不过不难听出,皇上不喜自己。
娘希匹!
该不会是因为那幅《蟋蟀图》吧?
齐誉陡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去深入去想。
三德子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以赶回复命为由告辞离去了;而齐誉也在吏部办理好了就职手续,并领了官服之后也离开了。
归途中,齐誉显得有些患得患失,看起来有些沮丧的样子。
好不容易寒门入仕,不料却得了个这么个结果。
人家殷俊作为是传胪之身,都顺利地进入了都察院任职,而自己却当了个养马的官,人生真是无常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对!不要自暴自弃,更不要妄自菲薄!
这有什么可沮丧的?
虽然只是被封了个弼马温,却也属于是公务猿呀!
俸禄又不少给一文,养马就养马!
于是,齐誉又平衡了下来。
既然不能改变什么,那只能坦然面对。
在来京之前时,庾海就曾劝导过自己,他说,一定要做一个有胸襟和气量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官场上是吃得开。
是的,自己还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往上爬,确实没有必要钻牛角尖。
嗯,今天是入仕之喜,应该开心才是嘛!
想到此,齐誉呵呵一笑,脚步也不由得朝着菜市场走去。
……
晚餐很丰盛,大鱼大肉摆满了一桌。
是的,家人们都非常高兴。
家里的男人当官了,是从七品的大员!
似乎,柳荃和周氏只关心官职的品阶,却不怎么关注职位的类型。
“七品升六品,然后再升……”
“俸禄也会越来越多……”
才吃过饭,周氏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儿子穿上官服,让她好好看看,柳荃也投来了期许的目光。
试穿官服?
也好。
那就让家人们先睹为快!
还别说,真不错!
瞧,青色服配小杂花,绣黄鹂鸟,看起来典雅大方。
按照本朝的官服制度,文官绣禽,武将绣兽,不同的图案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齐誉突然泛起了一个古怪的猜测:莫非禽兽一说,就是这么来的?
不料,齐霄的话却更雷人:“哈哈,爹爹变成鸟人了!”
第116章 如何赚钱
次日,天气晴朗,气温有所回升,很适合外出。
柳荃对齐誉说,她已经给小彤联系好了一家私塾,并谈好了束脩事宜,可以随时入读。
“娘子,那位先生的人品如何?”
“嗯,口碑甚佳。”
“那,他又是个什么功名出身?”
“听人说,他是个不得志的副榜举人,眼见入仕无望,就专心做起了教书育人。”
啧啧,不得了!
京城和其他地方相比,资源配置就是不一样,连个教私塾的先生都要举人起步!
可以想象,若是秀才身在这种地方跑营生,怕是连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
不过,由此也不难看出,京城的文教之风非常鼎盛,这对于孩子的教育来说是很有利的。
由举人来教授小彤,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柳荃又说:“孟既明派人送来了邀贴,说是想请你抽空过府一叙。”
“嗯……”齐誉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一怔,却见帖子上写有入仕之喜四个字。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想想也是,吏部的委任状一旦公布,又能瞒得住官场里的谁呢?
官员们又会怎么样的评论自己呢?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大堆的揶揄和嘲讽。
这并不是自己瞎猜,而是有依据的。
想之前时,京城里一直不断地有着自己的正面传闻,后来自己又摘得了鼎甲功名,可谓是风光一时。如今放官,却直接沦为了行太仆寺的主簿,只怕他们要笑掉大牙了。
没办法,谁让这种落差感那么大呢?
正应了那句话,捧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
而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就是那种惨人。
不过,咱不在意!
走好自己的路,让别人随便说去吧,他们爱说啥说啥,置若罔闻便是。
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之后,齐誉就携了礼物去了孟既明的府宅。
二人将近半年时间未见,颇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进正厅里奉茶。
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齐誉放官的话题上来。
孟既明先道:“无论今上是处于什么方面的考虑,看这样子,都不怎么想要重用你。”
齐誉也苦笑道:“说实话,做这种没有前途的芝麻小官,倒还不如让我去地方上执政,哪怕是为一方知县,我也能施展出自己的抱负来。”
抱怨也于事无补,要去哪里当官和当什么样的官,都是由不得自己。
皇上说了算。
孟既明又道:“贤弟也不要气馁,你还年轻,慢慢等待机会就是了。我相信,以你的才华,不可能就这么蹉跎下去的。”
虽然说,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却也有些事实依据,自己确实是很年轻嘛。
是的,年轻就是本钱。
而后,孟既明又比较隐晦地提了提官场上的流言蜚语,即,圈子内的人对齐誉的冷嘲热讽。
孟既明此举颇有劝慰之意,或者说是开导。
齐誉无所谓地一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愚弟我并非是那种贪婪权利的人,我的目的仅限于施展抱负,此外无他,确实无所欲。”
见他豁达,孟既明很欣慰地笑了:“据我所知,之前时曾有不少人看好你,欲将你笼络至其麾下,但现在嘛,呵呵……”
这句话,齐誉也听懂了。
什么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有利用价值的人,大家就会主动靠拢,一旦发现没有利用价值的话,大家就会敬而远之。
这一点,古今通用
不过,孟既明算是个例外。
因为,齐誉算得上是他父亲孟岚山的弟子,从这层关系上来看,二人也称得上是同一条线的人,即使他不会尽力相帮,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今天的邀请就是证明。
齐誉也很明白,在官场上而言,这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好关系了。
入仕的事情铁板钉钉,多说也无益,于是,齐誉就聊起了其他话题。
比如说:取财之道。
这一点很重要,要知道,自己还欠着房款呢?
仅靠那点俸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得上!
所以说,解决经济来源问题,迫在眉睫。
齐誉的意思是想重执画笔,做一些彩绘画来售卖,这是他的一技之长,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门路来。
但是,孟既明一口就否决掉了这个想法。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那幅《蟋蟀图》。
好不容易才把那事给掩盖过去,若是再执画笔,难不保被那些心细的人核对出笔迹来,若真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对,自家的安危大于一切。
可是,除了画画之外,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呢?
对于此,孟既明倒是想出了几个行得通的法子,比如说,利用休沐日坐馆教书育人,或者替那些富商大贾们题字摹碑等。
但是,这些都是散活,赚不到几个钱,而且还会丢了自己在官场上的颜面,所以不到迫不得,最好不要走这一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感觉茫然啊……
出来孟既明家之后,齐誉就信步而行,顺道散散心。
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要想处赚钱的方法来,否则的话,一家老小就要受到难为了。
唉,难啊……
像这种迷惘时刻,若是能有个人给自己出出主意就好了,彼此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琢磨出一条出路来。
可是自己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能找谁呢?
嗯?
要不……找殷俊聊聊?
好像,也只有他了。
在还乡之前时,他曾给自己送来了礼物,按照礼节上来说,也该请他吃顿饭作为答谢。
齐誉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正值日薄西山之际,估计殷俊也快下衙了吧。
呵呵,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
话说,就职于都察院的殷俊,他正掐着时辰准点下衙。
才刚刚走出了都衙的大门,就见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突然闪出身来,然后对他躬身一礼。
殷俊一怔,停下了脚步,问道:“小哥,你拦我何事?”
店小二点头哈腰,笑道:“回殷大人的话,小的是奉了一位公子的委托,来此想请您去敝店吃酒的。”
哦,有人请客吃饭。
正常现象。
殷俊恍然,点点头后又问:“不知道是哪位公子?他可有名讳。”
不料,那店小二却断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哪有这样请人的?
连大名都报不出来!
殷俊刚欲发怒,却听小二又道:“殷大人且听我说,那位公子自称是你的大爷,他说,你听了之后肯定知道他是谁的。”
“齐誉?”
殷俊不假思索地反应道,略做迟疑后就点了点头,示意让小二在前带路。
“殷大人请!”
“哦,对了,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殷俊出于谨慎,又问了一句。
那小二似有难言之隐,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不过,他见殷俊的脸上挂起了不悦之后,就急忙回道:“那位大爷他说……只要看见一个长像很女人的公子哥,那一定就是殷大人您了。”
“我呸!你个死村夫,居然敢这样说我!”殷俊俏目一瞪,咬牙切齿地啐道。
第117章 取财之道
在某酒家的一个小间内,正端坐着齐誉和殷俊二人。
二人之前有一餐桌,桌上摆了四个清淡小菜,看起来很节约的样子。
小酌了几杯之后,二人便闲聊了起来。
齐誉先就殷俊委托的那封家书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采用春秋笔法,把自己在永川府的经过提了一提。当然,进士及第牌坊的事不能讲,主要是怕殷俊听到了之后感觉牙酸。
今天请他吃饭是有目的的,即,想让他给自己出个主意,若是自己显摆一番把他给气走了,这顿酒钱岂不是白花了?
所以,在三言两语之后,齐誉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生计上来。
依旧还是:取财之道。
殷俊也是新来京的外地人,对这种生活上窘迫感同身受,所以,两人彼此谁也不会嘲笑谁。
聊天进入正题。
对于如何赚钱,齐誉首先排除了绘画彩绘画的想法。
殷俊对此感觉挺纳闷的,彩绘画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用呢。
但是,却见他愁眉紧锁,似有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齐誉幽幽一叹,道:“白面首,你说除了画画之外,还还能干点啥呢?。”
殷俊抿着嘴,点头道:“不瞒你说,我还真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怕你碍于面子,不愿意去干罢了。”
齐誉脸色一喜,笑道:“你且说说看,干不干是我的事。”
殷俊还是不放心,依旧提醒道:“咱可先说好了,即使你不乐意,也不许出口骂人!”
嗯?
听这口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呀!
不过,齐誉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殷俊终于放下矜持,神秘兮兮道:“在留京的这段日子里,我也没闲着,只要抽出空来就四下逛逛,目的也是寻找赚钱的门路,你还别说,还真让寻到了一些。”
“嗯,继续说。”
“其实,这京城里的秀才人数特别多,大约占到了士子数量的九成,但是,平日里却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殷俊呵呵一笑,把悬念提了起来。
齐誉对此很不耐烦:“我若知道的话还问你呀?少废话,快点说!”
殷俊吃了个瘪,只得讪讪道:“京城这地可谓是人才如云,一个做馆先生都要副榜举人起步,这么一来,地位偏低的秀才们就找不到体面事来做了。不过,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比如说画些画本什么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连环画?
齐誉恍然地点点头:“你详细地说一下。”
殷俊嗯了一声,继续道:“流程上是这样的,他们先画出手稿来,然后就去寻愿意出钱买下的文社,最后再由文社印刷售卖,据说,这其中的收入还是很客观的,丝毫不亚于坐馆先生。至于画本的题材方面,像那些个《春宫图》啦,《欢喜佛》啦,是最受欢迎的。”
噢……
听明白了,小黄画!
可是,自己是堂堂的鼎甲探花,如今又做了朝廷命官,若是被传扬出去的话,岂不是被沦为了圈内人的笑柄?
齐誉担忧的摇摇头。
殷俊斜了一眼:傻子了吧,你不会用笔名呀?
齐誉会瞪了一眼:被扒了马甲怎么办?
两人又东扯西扯了一阵儿,还是没得出个结论来。
此事暂时作罢,换个话题。
旋即,齐誉又聊到了自己入仕行太仆寺的事,对于此,殷俊也没能分析出个什么来,最后只得草草结论:圣意难测!
席间,殷俊倒是透露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说工部打造出的狼牙筅在前线上大展神威,将士们在配备了此利器之后如虎添翼,连连打出了两场大捷,杀敌万余人。
呵!
真是实至名归的大捷呀!
说到抗倭,齐誉就不禁想起老朋友戚景来,彼此两年多没有见过面了,不知道他现在混得如何了。
殷俊还说,前不久,皇上已命礼部南下再次犒军,估计年前时就会赶回来,到那时,可以获悉到更多的抗倭信息。
又聊了几句之后,二人便相互作别,各自离去。
……
次日一早,齐誉利索地吃过早饭,在和家人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走出了家门。
他兴致冲冲的,这是干什么去呢?
答案是:去搞调研。
就在昨天夜里,他苦想了整整一宿,琢磨来琢磨去,最终还是认可了殷俊的建议。
即:绘制小黄画。
最起码,在现实中是行得通的。
不管最终自己做还是不做,先了解一番总没坏处。
现在距离上任之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必须充分利用起来。与其憋在家里苦思冥想,还不如多出去走走看看。
首先,要先了解一下当下印刷行业的整体情况。
这个并不难打听,很容易就能获悉。
当下的大奉王朝属于是盛世,印刷行业十分发达,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到处比比皆是。
也因此,带动了相关产业链的日臻完善。比如:松烟(传统墨)的工艺改良,活字印刷术的更加普及,造纸业的大幅拓展,等等。
要知道,盛世和乱世的生活节奏完全不同。
就乱世来说,一日三餐半斗米是生活上的全部追求;而身处于盛世的人却不一样,他们在除了吃喝之外,还需要一些精神食粮。
因此,才有了画本这一类型的小行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属于是一种文化复兴的现象,更是盛世之中特有的东西。
官方部门自然不能去寻,他们也不会印制那些带颜色的文册,如此一来,就只能去寻民间的文社了。
文社有很多家,可以进行咨询和挑选。
齐誉连问了几家,得到的回复大体都和殷俊所说的差不了多少。
即:要想赚到钱,就必须要走‘通俗’路线。
呜呼!
想我齐誉乃是堂堂探花,难不成真要去画《春宫图》?
镇定,别急,再问一家看看。
若依旧还是寻不到其他出路的话,似乎也只能就这样认命了。
于是,齐誉继续朝前走。
一抬头,却见不远处正有一家文社,看起来还是有些规模的。再细看,那门幡上号曰:熊氏文社。
不难猜出,这家文社的东家姓熊。
嗯,再去这家问问。
进了门,却见虚掩的账房里站着两个魁梧的汉子,其中一个昂首挺胸,看起来有些严肃;而另一个弯腰低头,看起来比较谦恭。
小二介绍说,这两位是他们家的大小东家,模样上气宇轩昂的那位叫做熊文,绰号叫做熊大;而弯腰低首者叫做熊武,绰号熊二。
还有就是,熊大负责洽谈买卖,并兼任编撰,即,编辑。
齐誉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很和气地说道:“我就是来谈买卖的。”
第118章 齐誉写书
某房间内,熊大接待了齐誉。
这个行业也是有讲究的,来人莫问功名出身,除此之外,还要尽量地保护好这些‘自有撰稿人’的个人隐私。
要知道,但凡是来投稿的人,最起码也是秀才身了。
功名人最在意的是什么?
自然是自己的个人声誉以及口碑了。
若是被传扬出去是绘制小黄画的人,这颜面上情何以堪?
话虽这样说,但也难不保被读者扒出马甲,这就要看作品出不出名了,一旦有了名气,祖宗八辈都会给你扒拉出来。
言归正传。
这个熊大呢,并没有猜测中的那么清冷,反而非常的和蔼,说话柔声柔气的。
齐誉很诚恳地请教道:“熊先生,我是才打算入行的新人,对于业内的情况不甚了解,还请您指点一二。”
熊大点点头,略沉吟后,回道:“要想销量好,那就得画得露肉露骨,否则谁会看呢?”
齐誉表示理解:“我的画工倒还算可以,只是不知画些什么。”
“这个好办!不久前,曾出过一本很火的画本,书名叫做《银瓶梅》。此书的图画画得惟妙惟肖,深受广大读者的青睐;据说,一些深闺小姐都会偷偷阅读,由此可见,此书影响力非同一般。齐公子何不趁此热度,画上一本《银瓶梅后传》,呵呵,销量定然不菲。”
明白了,这是蹭热度。
齐誉蹙了蹙眉,又问:“熊先生,除了画画本之外,还有其他的赚钱方法?”
熊大想了想,道:“有!”
“什么?”
“写小说!”
熊大见他一脸愕然,只得耐心地解释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在咱们大奉朝刚刚建国时,曾出了一位名士叫做罗贯忠的,他曾写过一部章回体的鸿篇巨构,影响力巨大。如果你自信文笔出色,能驾驭的来,倒不妨试上一试。”
嗯?小说很受欢迎吗?
“是的!”
熊大先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又做出了其中的解释。
由于活字印刷术普及以及松烟工艺的改良,使书籍的印制成本大大降低。再加上现在正处于国泰民安的盛世,娱乐一笑的书籍自然就有了受众,小说便是其中之一。
哦,明白了。
齐誉点了点头,单就小说方面又进行了进一步的请教。
熊大说,就目前受欢迎的小说的题材而言,大多为是军事类或者是情爱类。笔法上也比较传统,要讲究咬文嚼字,偶尔还要穿插上几首的风雅诗,以为润色。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齐誉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什么呢?
当下的小说由于太讲究措辞严谨,所以字里行间满是之乎者也,像这种类型的小说,除了那些正牌的读书人之外,普通的识字者实难读懂。
即:阅读障碍。
想到此,齐誉的眼睛倏然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泛起了心头。
熊大见他兴致突增,笑道:“莫非齐公子有意于写小说?”
齐誉忙道:“齐某自信还有那么三两才气,所以想着试上一试。”
“不画《银瓶梅》了?”
“还是写小说吧。”
这还用考虑?
写小说确实要比画小黄图强呀。
即使被人扒掉了马甲,也不至于难么尴尬呀!
熊大见他一脸坚定,便不再劝了,然后就说可以写一些范稿投来,若是看着马马虎虎的话,就可以谈谈价钱方面了。
明白了,人家收稿也是有门槛的,像那些银样镴枪头之辈,会被婉拒掉的。
又聊了一会儿,齐誉就离开了熊氏文社。
路上的他,步伐迈得很轻松,嘴角还挂着笑。
是的,齐大郎已经酝酿出了初步的计划。
就目前的小说而言,全都是清一色的传统文,自己为何不试一试白话文呢?
要知道,在广大的识字的人群中,正牌的读书人毕竟是少数,由于他们的词汇量有限,更适合阅读流畅的白话文。
也就是说,白话文的潜藏受众是巨大的。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生意,有生意就有财源。
按照这个逻辑分析,应该是行得通的。
而后,齐誉就转去了文房四宝店,很阔绰地采买了两打稿纸,准备晚上动笔试试。
呜呼!
两打纸居然花去了八百文钱!
心疼呀!
要是写不好的话,岂不是连纸钱都亏进去了?
不要气馁,要有自信,不可未战先怯!
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探花,怎么可能连个白话小说都驾驭不了?
……
柳荃正在忙活着做中午饭,一瞥间,却见相公自信满满并带着喜悦走回了家里。
嗯?
莫非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趁着吃饭的时间,齐誉就把自己写小说的宏伟计划说了出来。
小说是个什么东西?
一家人全都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没办法,齐誉只得尽可能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周氏露出了恍然之色:这听起来和说书先生差不多呀,只不过是用笔写下来了而已。
不过,周氏还是全力支持儿子的决定,只要能赚到银子,那就是好门路。在她的思维里,无论是绘彩绘画也好,还是写小说也罢,都是靠着笔墨功夫来换钱的。
柳荃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还是选择了支持丈夫。在她的内心里,相公是全天底下最顾家的男人,无论是什么事,自己都要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后。
小彤和齐霄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的脑子里,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最无敌的存在的话,一定就是爹爹了。
齐誉本来就有信心,如今又得到了家人的支持,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觉得全身都是力气。
晚饭过后,齐誉就来到了书房里。
是的,他要开始酝酿自己的第一部小说了。
写个什么题材好呢?
俗话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创作上来说就是如此,因此,要尽量地避开自己认知的盲区。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不懂就不要尝试着去写,强行写出来的东西,弄不好就是个四不像的文章。
先选题材。
就当下来说,最热门的要属军事题材,但是,自己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可去碰。
情爱方面也显得有些不足,在前世里,自己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白,今生中,自己属于白捡了一个现成的好娘子。
所以说,自己的感情方面也属匮乏!
因此,也要尽量避开。
如果不写热门,难不成去写《聊斋》?
一提到聊斋,齐誉突然豁然开朗,是啊,聊斋属于是后世的作品,自己为何不借鉴一下后世的小说呢?
呵呵,有了!
就这么写!
先列大纲,然后再做好人物设定,全都差不多了之后便开始动笔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叫林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我是一名剑客……”
书名——《剑去》!
笔名——总管!
于是,一部跨时代的天马行空的作品由此诞生了。
由于这年头纸贵,字数不能太多,否则就不方面印刷。于是,齐誉把这部书暂定为三十万字,共分五卷,每卷六万字左右。
先写第一卷的第一章:二月二,龙抬头……
第119章 顺利卖稿
在之后的十多天时间,齐誉一直都沉浸在了自己的小说的创作里。
他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又重温了一番科举时的紧迫感。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目的却是为了赚钱。
赶稿!
终于,在走马上任的前一天,《剑去》的第一卷赶出来了。
真好!
齐誉看着眼前的叠叠稿纸,心里头感慨万千,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当作家的潜质。
是啊,人都是有惰性的,从不会主动地去改变自己。若是有,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
自己便是如此。
唏嘘感慨的同时,心里头还有一些小担忧,像这种仙侠风格的故事小说,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个时代所接受。
齐誉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熊氏文社。
熊大先是一怔,而后便礼节性的让他进到后厅处就坐。
对此,熊大还是蛮意外的,本以为这位齐公子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真得抱着稿子找过来了。
先不管他写得如何,单这份精神上来说,就值得面子上的尊重。
于是,就泡了一壶敷衍茶接待他。
嗯~~
齐誉蹙着眉头抿了抿茶杯,便放下不再喝了,而后忙取出定稿来 ,交到了熊大的手里。
后者在接过来后,也开始了简略地阅稿。
“白话文?你怎么写这种东西呢?”
“烦请熊先生再往下看看,如果真入不了您的法眼,那就说明我端不了这个碗饭,写小说的事也就此作罢。”
“嗯……好吧。”
碍于面子,熊大只得做做样子,飞速地浏览起来。
刚开始时,熊大还是一副不屑之色,但随着阅读的逐渐深入,他又露出了不可思议状,再然后,就是吃惊、震惊,最后眼如铜铃,两眼放光。
齐誉也不插言,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可他心里已经是紧张地怦怦跳了。
渐渐地,熊大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贪婪之色,似乎,他所看到的并不是稿纸,而是白花花的银票。
齐誉在那里察言观色,心里不由得暗喜起来。
看来,好事将至啊!
果然,熊大在放下了稿纸之后,立即换上了一张很有亲和力的笑脸,把齐誉的座次从陪座处让到了主宾处。而后,他又很威严地对着一伙计吼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这劣茶是你泡的吗?还不快给我换壶好的上来!”
那伙计是一脸的冤枉,但,他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下去了。
很快,好茶就端上来了。
“齐公子,你尝尝这茶,回甘还算不错。”
“让熊先生破费了。”
熊大打了个哈哈后,直入主题:“恕我直言,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有用白话文来写小说的。”不过,他的语气忽而一转,又道:“但是,您的这一本书却改变了我以往的看法,这个《剑去》的题材实在是太新颖了,故事情节方面也引人入胜。真不知道,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齐誉忙谦虚地拱拱手:“熊先生谬赞了,妙笔偶得之。”
熊大在评价完了之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也由于这题材太过新颖和奇特,所以,我很担心销量方面的问题,也就是读者会不会认可和接受。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书要么就大火特火,要么就折戟沉沙。”
听明白了,这种小说存在着未知的风险。
想想也是,让世人接受这种超前的东西,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这个过程可长可短,或许是须臾之间,也或者是漫长岁月。
谁也说不准。
对于此,齐誉也是深有体会,想当初自己在推广《盈亏有解》时,就遇到过这种情况。
总的来说,熊大对于这本小说还是很满意的,意欲收下。
后面,就开始谈交易了。
按照业内规矩,文社一方只需支付酬金就可以买下来了,这和后世里的购买版权的做法有些相似。书稿一旦成交,作者就不能再售卖给其他文社了,即,禁制一书多卖。
这一点,非常合理。
然后就是关于利益分配方面的问题了。
对此,熊大也做出了介绍。
收稿属于是现金交易,一旦事成,双方谁都不能再反悔了。
文社一方负责印制和售卖的事宜,也承担着整个过程中的全部风险,即使亏了,也不会让作者跟着赔钱。当然,若是赚了的话,所得的利益全归文社所有,作者也不能再跟着分上一杯羹了。
是的,文社一方也是在赌,赌得是这部小说会不会大卖。
就目前来说,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再往下谈,就到了议价环节了。
齐誉是第一次投稿卖稿,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卖多少银子合适。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投石问路的方法,那就是,让熊大先开价。
“一口价!五十两!”
五十两?
乖乖,真不少啊……
齐誉尽量装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道:“似乎,少了点。”
“嗯?”熊大一怔,开始加码了:“最多六十两,多一两我也不要。”
“……”
最终,齐誉以六十五两的价格卖出了《剑去》的第一卷。
至于后续的几卷,两人暂时未议,若是连第一卷都买亏了的话,就没有所谓的第二卷及以后了。
对于这桩交易,双方都无异议。
成交!
银子也是当场付现!
在揣起了银子之后,齐誉就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去了。
临行前,他还特地拜托熊大,说,一定要替自己保护好马甲,万不要泄露真实身份。
熊大说,对此大可放心,他言称,自己是这个行业中最讲信誉的人,职业操守方面那可是杠杠滴!
好吧,且信你一回!
归家的途中,齐誉又专程去了一趟菜市场。
赚钱后的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自然是大吃一顿了。
于是,晚餐很丰盛,大鱼大肉摆了一桌。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齐誉的心里泛起了只有父亲才特有的满足感。
心情愉悦的齐誉也特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犒赏酒,他一边独饮着,一边把售稿的经过和家人说了一遍。
六十五两银子?
周氏一听就高兴坏了,她急忙放下了碗筷奔去了后院,说是要给菩萨烧烧香,谢其保佑。
柳荃也很高兴,不过她在默默地算了一笔账之后,就冷下脸来了。
她说:这本书的书稿十有八九是卖亏了!
卖亏了?
依据在哪?
柳荃说,在今天上午时,她特地去给小彤购买《太史公书》,结果,仅仅半部书就花去了八百文钱,由此可见,京城里的书籍很不便宜。
要知道,像《太史公书》这一类史书都是大批量印刷成册的,属于是成本上最低的那种,私版发行的书籍一定更贵,以这个作为参考的话,售价上应该不会少于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文社那边只需卖出去一百本书,就可以收回所有成本了,再有其他多卖的,就属于是赚的了。
很有道理,一本新书的销量,怎么可能只有小小的一百本呢?
齐誉自嘲般的一笑,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心细呀,光顾着调查小说的题材了,却没有去关注售价这一块,现在吃亏了吧?
还别说,娘子就是比自己聪明,这简单的一琢磨,她就瞧出了端倪。
不过,也没什么不平衡的,人家文社也是在赌,谁能保证不亏呢?
所以,用不着纠结。
第120章 新官上任
晚饭过后,柳荃便催着相公要早睡,明天是第一天上衙,万万不可迟到。
啊!!
直到此时,齐誉才算真正地恍过神来:格老子滴,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呀!
嗯,第一天确实不能迟到,要给上官留个好印象才是。
一想到上衙,齐誉又开始焦急起来。
什么事呢?
上班前准备工作都还没做呢!
这段时间里,自己光顾着写小说了,上班需要的东西都忘记采买了。
柳荃噗呲一笑,道:“相公不要犯愁,我早就帮你准备好了。”
齐誉喜道:“是吗?”
“嗯!”柳荃指着一旁的竹篓道:“饭箪、食盒、水杯、还有一些小点心,全都装在里面了。明天天不亮我就早起来给你做饭,你装上饭食之后就可以直接去上衙了。”
哎呀,娘子真是太好了,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准备的妥妥帖帖。
妻贤夫祸少啊!
不行,必须要犒赏一下娘子才行,否则睡不着觉。
于是,齐大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柳荃见状脸色一红,略略矜持了一阵儿之后,就很欣喜地接受了犒赏。
是的,即使是夫妻,也要不断地加深感情。
尤其是像齐大郎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更要充分发扬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任劳任怨精神,焉能偷懒呢?
云雨过后,房间里留下了一片旖旎春光。
柳荃就如似小媳妇般地搂过丈夫,柔声问道:“相公,你明明都那么卖力了,可我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呢?”
齐誉本来还沉浸在柔情的余温里,但听了这话之后,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唉,这句憋在她心里的话,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要告诉她原由吗?
不!
绝不能让她伤心。
齐誉想了想,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可能是由于这两年来我读书用功过度,劳伤了精力,待我休整上一段时间之后,定能做到吉梦征兰。”
柳荃低头看了看那,仿若自问自答地说:“挺好的呀,不太像是劳伤的样子嘛……”
咳咳,这种话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万一真力不从心,可就麻烦大了。
于是,齐誉又把话题扯得更远了一些:“娘子还记不记得在老家桃花村清明节祭祖时,你对齐秋川婆娘鲍氏说过的话?”
果然,柳荃的思绪被这句话给带了出来。
她回想了一阵儿,摇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还能记得清楚。”
“那我提醒你一下?”
“嗯。”
齐誉抚摸着她,轻声地说:“当时,她讽你是只不下蛋的母鸡,而你却怼她说:虎生一子能拦路,耗子一窠空喂猫。其实,你说的这句话非常的对,孩子并不在于膝下多少,而是在于能不能教育成才。一个如狼似虎的儿子,能顶得上一大堆的庸才子弟。”
虎生一子?
如果这话较真起来,那岂不是说自己只能有一个儿子?
不好!
柳荃心里一颤,暗道:千万不要一语成谶啊!
而后,她又暗啐自己的乌鸦嘴,说什么不好,怎么非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呢?
齐誉见妻子欲钻牛角尖,赶紧又把话题扯开,这一次,总算是给糊弄过去了。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或许时间一久,她就慢慢淡化了。
……
翌日天还不亮,柳荃就早早起床,利索地给相公做好了早餐以及需要携带的中午饭。
带饭上衙是很常见的现象,小品的官员大多都是如此。
因此,齐誉也没搞特殊。
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在外面吃喝太费钱,要知道,家里还欠着房款没还呢!
能省则省吧。
在吃过了早餐之后,柳荃就送小彤去学堂读书,而齐誉则是换上了新官服,挎着饭箪篮子开启了人生中的上班生涯。
新官上任!
途中,齐誉倒是看到了不少和自己一样上衙的同僚。
呜呼!
京城里官员的数量就是多,多到你都没有新鲜感了。
至于这些人是大官还是小官,基本上用不着去问你就可以猜到。
依据何在?
且看看他们出行的仪仗。
但凡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他们的出行都是很有范的,文官坐轿,武将骑马,随行的扈从也都是成群结队。
而四五品的官员就相对差一些了,不过,他们还是会配备出行车马,至于随行的奴从,通常只有两三个人。
至于六品以下的芝麻绿豆官,他们大多都是步行上衙,条件好一些的,就会带个帮忙打伞提篮的小厮,若是条件不好的,就只能是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
齐誉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怅然一叹:看来,自己还是属于垫底的存在啊!
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何其难也!
仕途之坎坷,丝毫不亚于科举之路,虽然没有淘汰一说,却也有着受贬谪的危机。
至于如何做到避祸求福,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感叹了一阵儿后,齐誉继续前行。
又过了盏茶时间,齐大郎就走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的大门口——行太仆寺。
对于这个马政机关,齐誉还专门地作过打听。
自己在吏部授印时,就曾借机打听过其中的官员配置,官的人数确实算不上多,只有六个,分别是:
一把手的寺卿,二把手的少卿,然后就是三个顶头上司的寺丞,最后才是自己这个垫底的主簿。
总共六个官员,五个领导~~
怎么感觉,自己连弼马温都不如呀!
算了,咱不计较。
既来之,则安之。
放下感慨之后,齐誉就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行太仆寺的大门。
这时,一旁值岗的小衙差连忙上前恭迎:“想来您就是齐大人了吧?”
齐誉停下脚步,奇道:“你怎知道的?”
衙差陪笑道:“寺丞大人早有过叮嘱,说新任主簿齐大人会在今日上任,特命小的多加留意,以供驱使。”
嗯?
居然还有衙差可使唤,还不算最差。
齐誉挺了挺胸,学着官腔道:“本官正是齐誉,好吧,你就在前领路吧。”
“是!”
衙差在前领着路,边走边介绍着四下的环境,比如说,哪里是办公用的都堂,哪里是吃饭用的饭堂,等等。
此外,他还说,在三个寺丞当中,其中有两个被借调到苑马寺执事去了。
所以,寺内目前只剩下了一个寺丞,那就是赵大人。
领导的数量变少了?
这可是难得的好现象啊!
领导越少就越好混,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齐誉还是懂得的。
那衙差在将他带到了都堂的一间偏房的门口之后,就拱拱手离去了。
呵呵~~
这就是自己的办公室?
第121章 遇见故人
办公地点到了。
齐誉看了看,推门而入。
却见,这是一间类似于档案室的阔房,在靠墙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一叠叠的卷宗,非常整齐。
顺着再往里看,却见在厅的一角处,安放着一张四尺小桌,桌上摆着待用的笔墨纸砚。
看来,这一张就是自己的办公桌了。
确定吗?
确定!
依据就是,那张小尺寸的桌子和自己的身份是匹配的。
这……坐下来感受一下?
嗯……
于是,齐誉放下了手里的篮子,安然地朝那椅子上一坐,然后眯缝着眼睛陶醉其中。
这感觉,也就一般般嘛~~
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呀!
正陶醉着,忽闻耳边传来了一声干咳。
谁?
齐誉连忙睁开眼睛,定神去看。
却见,眼前正站着一片人,准确一点来说,是站着一个非常有特点的人。
他年龄四十多岁,面色黧黑,而且还黑出了特色,若在其眉心处画上个月牙,简直就是活灵活现的包青天了。
不过,人家包大人看起来是那种很实诚的正直人,而此人却是很狡黠样子,一看就是不缺智慧的人。
齐誉打量几眼之后,忙起身行礼,道:“请问您是?”
那人呵呵一笑,示意免礼,道:“本官赵明玉,现任行太仆寺寺丞一职,也就是你现在的顶头上司。”
“哦,原来是赵大人……”话才说了一半,齐誉的脸色倏然一僵,吃惊道:“你说,你是赵明玉?”
那人一笑,‘嗯’了一声。
犹记得,永川府的前任知府就是叫赵明玉。
不,应该说,非常确定!
想当初,永川境内不幸遭遇了蝗灾,知府赵明玉动员吏属大力赈灾,很得民心。之后又逢拜帝教众兴风作浪,他更是以雷霆手段血腥镇压,以正朗朗乾坤,因此,他得了个‘酷吏’的恶名。后来,朝廷以他治安不佳为由,召他进京做出自辩,而后便没有他的消息了。
莫非那酷吏,就是眼前的此人?
齐誉掩着疑惑,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人,之前时可曾为过地方官?”
赵明玉笑道:“不错,老夫曾担任过永川知府一职,和你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
那就没有错了,肯定是他无疑。
齐誉听罢,再次朝他见了一回礼。
赵明玉名誉上虽为酷吏,但在自己的印象里,他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在永川任职知府期间,他赈灾放粮拨乱反正,为百姓们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好事。
为不为老百姓办实事,是检验官吏好坏的唯一标准。
好官就值得尊敬。
于是,齐誉变得恭敬起来,回他道:“大人说的是,下官确实是永川人。”
赵明玉点点头,呵呵道:“我记得你,不瞒你说,你参加府试时试卷,就是我亲自批阅的。嗯,你对商人参加科举的见解让我大为满意,现在都是记忆犹新。”
哦,自己果然是沾了他的光。
不过,他现在旧事重提,明显是在套近乎嘛。
意思就是:咱俩是一条路上人。
那,自然要迎和上去了。
齐誉忙道:“不瞒大人说,其实下官也是久慕大人的英明,只可惜之前缘分浅薄,一直没寻到机会拜见,没想到如今却在京城里共事,真是缘分哪。”
赵明玉捋须一笑,道:“哦?这么说的话,咱俩之间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既如此,彼此就不用搞那些客套事了。”
“是!”
有了这个好的开头,两人便很亲和地攀谈了起来。
当然,主要还是谈一些公事。
齐誉属于是新人,对这个部门人生地不熟,于是就借着这个机会,询问了不少问题。
而赵明玉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他的询问全都一一作答。尤其是对这主簿的职责,更是作了一番详细的介绍。
比如,平时需要干些什么以及如何去干,等等。
至此,齐誉才算是真正地知道了自己的工作职责。
总得来说,这个职位还是相当轻松的,只有在马匹进出时,才会登记造册一下,平日里基本上无所事事,闲暇的很。
他还说,整个行太仆寺都是如此,人人都是混日子。
齐誉算是听出来了,自己这主簿的职位和尸位素餐无异。
又聊了几句,赵明玉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去了。
齐誉恭送。
在赵大人离开之后,齐誉便懒懒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吃干饭的人。
在之前时,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才能施展出自己的宏图抱负。
却不料,在现实中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唉……
可以说,这份工作百无聊赖,除了偶尔能和衙差说上两句话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喝茶打盹阅卷宗。
不过,齐大郎的心态是极好的。
才过了一个上午,到下午时便适应过来了。
而且,他还满脸带着笑意。
工作不忙,这难道不是好事?
这不正好给自己腾出写小说的时间吗?
即使自己要施展抱负,那也得先还了房款再说呀,背着一个房奴的大山,睡觉都感觉心里不踏实。
……
日复一日。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齐誉都按时上班,按时回家,过起了有节奏的美好生活。
白天时,他在行太仆寺睡觉混日子,在夜晚时,他在家里挑灯夜战写小说。
就作息方面来说,很有规律。
是的,《剑去》的第二卷已经动笔了,男主角林平安也在齐誉的笔下慢慢成长起来。
按照齐誉本来的意思,是想等着看看第一卷的售卖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续写第二卷。如果卖得一塌糊涂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再写下去了。
可是,闲得无聊呀!
与其这么浪费时间,倒还不如利用起来提前撰写,就权当是锻炼自己的文笔好了。
除了写小说之外,齐誉还暗中观摩学习着其他方面的学问。
是什么呢?
简而言之,就是为官之道。
自己目前已经入仕,后面就要混迹于官场之间了,这里面的道道怎么能不去学习呢?
在官场中,要怎么说话,要怎么处事,这些知识点都需要自己在暗里观察,然后在心里仔细揣摩,以为自己所用。
是的,自己已经正式跨入了这个圈子,那就要了解这个圈子,然后适应这个圈子。
不知不觉间,齐誉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目前还不能完全做到体悟,或许,这需要一个过程。
……
今年是个严冬,入冬不久后就飘起了飞雪,天寒地冻。
这一天,恰逢休沐日,齐誉早早起床,打算去到熊氏文社里问问《剑去》的售卖情况。况且,第二卷也已经出炉了,自己还等着换钱呢!
刚想出门离去,却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厮,他说,赵大人邀请过去吃酒。
地点是:他家。
顶头上司请客吃饭?
这必须得去呀!
柳荃急忙取了几样还算不错的礼物,让相公随身带上。
是的,肩膀扛着嘴过去,是很失礼的表现。
齐誉也没做耽误,利索地穿上披风,携上礼物,然后就打着油纸伞踏雪而去。
第122章 以退为进
飞雪歇停,云破日出。
四下一眼望去,天地间尽是苍茫,万物银装素裹,让人感到炫目且又目不暇接。
齐誉提着礼物,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
雪,感觉软绵绵的,踩在上面还咯吱咯吱的响,是的,这是北方冬天特有的声音。
赵明玉的家就在行太仆寺附近,听说,还是一处很宽阔的宅院。
终于走到了,叩门而入。
才一进门,耳边就传来了赵明玉咏梅的声音:“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齐誉环顾着看去,却见这院子栽种着的几棵腊梅树,此时的花朵正凌寒绽放着。
“大人真是好兴致!”
“触情生情,故而感而颂之。”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座奉茶。
齐誉则是主动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赵明玉呷了口茶,笑道:“少丞啊,咱俩共事这么久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请你吃过吃一次酒,这说起来,真是有些不周呀。”
齐誉忙道:“大人说得这是哪里的话,即使请酒也应该是由下官来请,哪能让您破费?无奈我最近忙些琐事,耗用了时间,还望大人对此多多见谅。”
唉,光顾着写小说了,怎么把请客吃饭的大事给忘记了呢?
真是太失误了!
赵明玉呵呵一笑,道:“行太仆寺里就那么几个人,谁请谁还不都是一样?”
齐誉见他不怪,也畅然地笑了。
二人喝了会儿茶,已是临近中午。
嗯,吃饭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赵明玉看了看院子的草亭,道:“要么这样,咱俩就在这草亭之中摆下酒肴,一边煮酒,一边赏梅,如何?”
在院子里喝酒?
那得多冷啊!
不过,既然人家开口了,自己又怎好意思驳了他的雅致?
于是,齐誉便应道:“甚好!真没想到,赵大人居然还有如此风雅,少丞恭敬不如从命。”
“那好,来人,准备酒菜!”
……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齐誉发现赵明玉是个心胸豁达的人,他从一方守牧的知府被降品贬谪到了行太仆寺养马,如此起落,他也都是坦然处之,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半句的抱怨之语。
单就这份荣辱不惊的心态,就很值得自己去学习。
不多时,便有仆人在草亭的石桌上摆好了酒菜,并烧好炭盆,然后就很规矩地退下去了。
二人于蒲团上坐定。
这一次,齐誉是主动敬上。
“大人,请!”
“请!”
“……”
酒过三巡,赵明玉显得豪迈起来,他感慨着说:“这个行太仆寺什么都好,就是同僚们太少了,不瞒你说,在你没来之前,我想找个喝酒的酒友都找不着。”
齐誉禁不住一乐,单还是点了点头。
想想也是,在这行太仆寺之中,除了齐誉之外所有的官员加起来也就五指之数,如今又被借调出去两个,哪还有什么同僚?
宴请寺卿?
那多没意思,和大领导喝酒放不开呀!
对此,齐誉也很有同感。
聊着聊着,二人的话题就广泛了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齐誉就为官之道做了一番请教,而赵大人也悉心指点了一些,不过,这种心得还要靠自己去悟,听人说也只能学个皮毛而已。
一个人一种处事方式,如何去学?
至于谁对谁错,孰高孰低,只有结果上说了算。
酒宴的气氛很和谐,齐誉也趁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人从四品的知府降到了如今的六品寺丞,心里就没有一点失落感吗?”
赵明玉闻言一愕,放下了酒盅。
齐誉以为自己失言,连忙去陪不是。
不料,赵大人却摆摆手,道:“你是孟岚山的弟子,而我和你师又是故交,所以,你也算不得是外人,说说无妨。”他淡然一笑,又道:“少丞,我问你个问题,你说是仕途重要呢?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齐誉回道:“当然是性命重要了。”
赵明玉捋须一笑,又似有深意道:“这么说吧,如果我不设法自贬赴京,这条老命可能就留在永川了。”
设法自贬?
这是什么意思?
见齐誉发懵,赵明玉笑道:“少丞有没有听说,上任的永川府同知大人,他是被自己的眼睛给杀死的?”
同知大人?
噢……想起来了,在拜帝教的那场动.乱中,不仅是永川王薨了,就连同知大人也‘以身殉职’了。事后,庾海曾对自己说过,同知大人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眼睛杀死的。
这句话很容易理解,那就是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的。
嗯……
如果再把同知大人之死和皇帝涉嫌弑兄这件事联系起来的话,或许……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其中的因果,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于是,齐誉做了个恍然的神色。
而赵明玉,也以看破而不说破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而后,赵明玉渭然一叹,道:“当时,如果我不设法离开永川,死掉的那种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是的,一个四品官在朝廷的眼里,和个路人甲没有什么区别,死了也就死了。
赵大人这么做,没有错。
不过,设法离开和被动离开可是两码事。
那,又是怎么个设法呢?
嗯……明白了。
记得当时,处理这件事的部门是大理寺,而委派的人正是孟岚山的儿子孟既明,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犹记得,孟岚山曾亲口对自己说过,他说,赵明玉的预后应该还算不错。
从这句话就不难听出,有人在暗中干预此事。
猜不用去猜,此人一定就是孟既明,他随便杜撰了一个什么理由,就将赵明玉拐来了京城。
从表面上来看,大理寺是公事公办,但实际上却是暗中帮他脱险。
他如果不走,就会被迫地参与到平叛之中,难不保会出现意外。
接下来的话,就是验证。
赵明玉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永川王居心叵测,但是,我又无法搬倒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不掺合。在这种级别的皇权争斗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
现在来看,他的做法是对的。
虽然被贬了官,但是性命无虞呀!
不得不说,赵大人就是果断,连自贬官职这种事都能坦然接受。
放弃权利,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
通过这事,也感觉的出,他确实没拿自己当外人看,要不然,绝对是不会讲这些密事的。
当然,这也和他与孟岚山父子的关系匪浅有关。
……
齐誉敬了个酒,象征性地沾了沾嘴唇,道:“你和吾师都是聪明人,在危机面前全都采取了一样的以退为进的策略。”
是的。
文竹先生以退为进退去了海外,而赵明玉则是以退为进自贬仕途,这两种,都属于是明哲保身的高明做法。
齐誉在感慨的同时,也暗自揣摩着,分析着,似乎有所心得。
第123章 粉丝来访
日头才略略偏西,这场煮酒赏梅宴就结束了。
宴席的气氛还算不错,除了身体上感觉有点寒冷之外,其他都还好。
期间,赵大人说,他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认为自己是个挺不错的人,再加上有孟家的关系在,两人之间的信任感很快就建立起来了。
信任是交往的前提。
这是好现象。
赵明玉觉得,若按齐誉的殿试成绩来看,进入翰林院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却被委任到了行太仆寺任职,皇上的此举,无疑有着璞玉蒙尘之嫌。
别的不说,就单论那个狼牙筅而言,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想出来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像这种实用型的军需利器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也就是说,齐大郎是有功于社稷的。
对于这个窝心的话题,齐誉已经想了不下于一百遍了,还好,自己没有去钻牛角尖,否则,可以像屈原那样临江一跳了。
宴席散。
临行前,赵大人又有了新的叮嘱,他说,最近一段时间有些特殊,让齐誉在白天上衙时莫要再蒙头大睡了。
为啥?
寺卿大人说了,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上司兵部尚书大人随时都有可能下来视察,而寺内上下都要做好相关的准备工作。
即,领导莅临检查。
这好办,注意一下也就是了。
在回去的路上,齐誉边走边笑。
是的,他很开心。
今天的这场宴席可谓是收获巨丰,他感觉,自己在经过赵大人的点拨之后,脑子有些变开窍了。
即:官场里的处事之道和博弈之道,等。
……
走到家了。
才一进门,就见小彤紧张兮兮地跑了过来,她一脸惶惶然,说道:“爹爹,咱家里今天来了一个鬼。”
鬼?
什么鬼?
齐誉自然不信,呵呵道:“闺女呀,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小彤断然地摇着头,道:“爹爹,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那鬼正在咱家的客厅里喝茶呢。”
什么?
鬼不仅在家里坐着,还喝起茶来了?
齐誉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是倏然一竖,心里也砰砰地乱跳起来。他急忙把女儿搂在怀里,抱起来后,半信半疑地朝着客厅处走去。
大厅的门虚掩着。
留下了一条不太宽的门缝。
齐誉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低着头透缝望去……
果然,在自家的大厅里看到了一个所谓的‘男鬼’。
这个鬼长得蓝眼睛,黄头发,高鼻梁,属于是典型的西方人种,此时的他,正端着茶杯悠闲地品着茶。
咦……家里头怎么还来了洋人?
不过,在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着装之后,这个疑问就立刻变得恍然了。
他,是一个传教士。
自唐开始,就有不少的西方人来到了东方,对华夏这个文明古国进行着探索,而传教士,便是其中一个大的群体。
到了本朝之后,由于制度上的更加开放与包容,教会组织也愈发的变多了起来。就目前来说,在京城的街头巷尾处,时不时的都能发现西洋传教士的身影。
这,不再稀奇。
刚开始时,老百姓还觉得新颖与好奇,但时间一久,就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小彤小声告诉齐誉,娘亲和奶奶现在都在后院里做饭,并没有在客厅陪座,如此一来,厅内就只剩下了传教士一人。
原来如此。
可是,这洋人来自己家又是干什么呢?
压着心里的疑问,齐誉轻轻放下了女儿,然后推门而入。
厅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传教士闻声抬头,在打量了几眼之后,才用撇脚的中文说道:“你好,请问你就是齐誉先生吗?”
嗯?
真实太意外了!
一个外国人,居然会讲咱们的华夏语。
有意思。
齐誉被逗乐了,也用大不列颠语回了他一句:“哈喽,我就是齐誉,见到你很高兴。”
嗯?
这一回轮到传教士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竟然有人会讲他的母语。
真实太不可思议了!
传教士惊叹着说:“上帝啊,发生了什么?我居然碰到了一个会讲帝国语的华夏人!”
然而齐誉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只是用手洒脱地拂了拂鬓角处的头发,完全一副‘小意思’的模样。
而后,传教士一口一个‘卖糕的’,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齐誉却暗自琢磨着,莫非是老娘嫌我华夏的菩萨不给力,继而改信上帝了?
菩萨:这锅我可不背!
等传教士神叨发够了,也就安静了下来。
出于礼仪,齐誉不卑不亢礼让着他,十分的客气。
甚至,还超过了官场上的礼节。
这是齐大郎崇洋媚外吗?
并不是!
齐誉觉得,此时的自己是在和外洋人打交道,所代表的乃是华夏民族的气质,绝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况且,自己还有着官员的身份。
齐誉先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传教士回道:“我的名字叫做哈里。”
“哈里……”齐誉点了点头,又问:“哈里先生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哈里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道:“齐先生,我是来找你探讨神学的。”
齐誉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哈里很谦恭地说:“就是你们华夏人口中常说的论道。”
探讨神学?还论道?
啧啧~~
我长得很像神棍吗?
齐誉先是自我否定着,然后又道:“哈里先生肯定是找错人了,我这个人没有任何信仰,谈何论道?”
哈里却是一脸不信地摇着头,笑道:“我知道,在你们华夏的文化里,谦虚属于是一种美德,想来,有着大学问的人大都是这样吧。”
齐誉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学问的人,你的判断有误。”
“不!您是的!”哈里很肯定地回答道。
……
齐誉本以为,这个洋人是来家里传教的,却没想到居然是来找自己论道的。
论什么道?
纯粹地瞎耽误工夫!
主要是,占用自己写小说的时间!
于是,齐誉就很不耐烦地端了端茶杯。
结果,哈里却是依然坐着,纹丝未动。
看来,这鬼佬对我华夏的文化还是没有真正地学到位呀!
这都不懂?
“哈里先生,我是真不懂神学,依我看,你还是去找别人论道去吧。”齐誉道。
“不!齐先生,您太谦虚了,您绝对地非常懂神学。”
“哦?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哈里笑道:“你写得那本名叫《剑去》的书,我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了,……那里面的世界令我太着迷了……你说,你若是不懂得神学的话,怎么可能写得出那么真实的世界?”
卧槽,原来是粉丝驾到了呀!
而且,还是个洋粉。
不难看出,这个哈里的中文相当不错,中文的阅读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属于是那种华夏通。
但是,齐誉又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那本书上,我用的是笔名而非真名,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哈里解释说:“在你们的国度里,没有什么事情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呵呵,我给了熊氏文社的东家十两银子,他就很高兴地告诉我了,这非常简单。”
唉,这个熊大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区区十两银子,就把自己给卖了?
先不管那些了,还是想想怎么先把这个鬼佬敷衍过去吧。
“哈里先生,今天我还有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和你论道,要么这样,待我腾出时间,一定会过去拜访你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
而后,哈里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满意足地离去了。
第124章 以夷制夷
对于哈里这个洋人的来访,齐誉并没有太在意。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什么论道,基本可以理解为是无稽之谈。
和他之间能论什么道?
不就是表达一下各自的猜想和幻想吗?
不过经此一事,齐誉也意识到了一个好的现象。
那就是,自己的那本小说《剑去》已经开始有人关注了,有人关注就代表着会有销路,也就可以赚到钱。
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被熊大给扒去了马甲!
不过还好,幸亏自己发现的早,还能找他‘交涉交涉’,以防其再次泄密。
在目前的京城来说,洋人虽然并不罕见,但这类人来到自己的家里面,家人们还是保持着警惕的。
为什么呢?
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绝难改变。
那,这个偏激的说法到底对不对呢?
齐誉认同是对的。
你想,如果西洋人都与我华夏同心同德的话,还会有后世的屈辱史吗?
因此,无论和什么样的洋人打交道,都要做到表面上以礼相交,心里面却要时时保持警惕。
除了齐誉之外,家人们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柳荃觉得,和洋人认识一下倒也不妨,最起码可以开拓自己的见识。
嗯,也有道理。
取他之长,补我之短,这对于自己了解这个世界来说是很有帮助的。
而周氏则认为,这些洋人全都面相丑陋,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所以,应该敬而远之。
对于老娘的以貌取人,齐誉只是嘴上连连称是,却没往心里去。
两个孩子却是倍感新鲜,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听,二人一问一答。
“姐姐,那个鬼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不知道。”
“姐姐,那鬼的头发为什么是黄色的?”
“我也不知道。”
……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都按时上衙,按时下衙,老老实实地做起了上班一族。
白天时也没有再睡觉。
因为,上面下了大命令。
寺卿大人发话了,要求行太仆寺内的所有官吏和衙役都要管好自己,时时保持警惕,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精神风貌展示出来。
快到年底了,哪个官员不想在吏考方面拿个高评呢?
迫于压力,齐誉只得把写小说的事暂搁到一边。
由于兵部采取的是突击检查,所以并没有固定所谓的时间,这就要求,大家不能有丝毫松懈。
谁知,写一连过去了一旬时间,尚书大人都没有亲至到行太仆寺。
轮到休沐日了。
这天,齐誉专程拜访了那位传教士哈里。
即:和他论道。
本来,齐誉是不想去的,但后来想想,若是不去的话,就会显得我华夏人言而无信,所以,必须得去。
于是,二人就在一个单间之内展开了论道。
开场之前,哈里耍了个小心眼,他想考考齐誉的见识如何。
若论见识,他还是非常自负的。
为什么呢?
他不远万里,来到这华夏之地传教,在这番途中,他可是亲眼见过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以及文化政治,这些经历,都极大地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
也因此,他自负见多识广,别的不敢说,单就华夏之地而言,最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结果却是,他错了!
齐誉的见识比他更甚。
上至世界各地的地理山川,下至各个古国的底蕴文化,齐誉全都如数家珍,并半点不差地一一道来。
仿佛,这万千世界就如同在他的手中一样,你指哪,他就说哪。
“上帝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哈里被震惊到了,而且被惊到无地自容。
自己的见识和他相比,简直就是太仓一粟,甚至小到微不足道。在齐誉面前,自己就像是华夏人口中说得井底之蛙一样,只看到了巴掌大的那么一片小天空。
通过这次的试探,哈里就变得很老实了,心里头仅存的那一点卖弄之心也小心地收了起来。
而齐誉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看起来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大起波澜。
通过哈里,自己确实学到了不少,尤其是关于西洋诸国的工业化程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发达。
而后,便进入了主要的环节,论道。
这一回,齐誉却是故意耍了一些‘小智慧’。
怎么说呢?
单论各类教义的理解,自己这个冒牌者绝对比不上眼前的哈里,必须得避开他的专业领域,否则,吃瘪的肯定是自己。
忽悠神棍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要比他更神棍才行。
“齐先生,你《剑去》书里提到的那些大道,都是真的吗?”
“哦……这就好比你信仰上帝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华夏的老子曾经曰过: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哦……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
那就对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齐先生,你小说里的提到的那种浪漫的世界,有没有可能真实存在呢?”
“这……咳咳……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界三千,我等也只能窥却其中一斑而已……”
“我还是听不懂。”
“你修行的时日尚浅,目前还无法做到真正领悟,不过,我相信你会继续努力的……”
就这样,齐誉一会儿说两句佛家偈语,一会儿又讲几句道家箴言,直让哈里这位自负的华夏通变成了狗屁不通。
客观上上来说,这根本不是在论道,而是在洗脑。
不过,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因为,哈里的眼睛里露出了崇拜之色。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就在这次论道即将结束时,齐誉却意外获悉到了一个特殊的信息。
什么呢?
是关于拜帝教的事情。
说起这个教派,哈里就拉了一张苦瓜似的脸大吐苦水,他说,拜帝教就是明目张胆地窃取了他们上帝教的教义,然后又做了一些可恶的篡改,最后就搞出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怪胎教。
确实,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中不中,洋不洋。
让哈里更为恼火和憋屈的是,他好不容易才发展了一百多个信徒,结果全被拜帝教的人给忽悠走了,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沦为了光杆教父。
最后时,他还恨恨地咒了一句:上帝会惩罚他们这些不虔诚的人的。
齐誉:上帝会最先惩罚不争气的你,连个信徒都保不住。
通过这整件事情可以看得出,拜帝教和哈里所信仰的上帝教属于是同根同源。不同的是,上帝教只是一种文化上的输出,而拜帝教却有着极强的政治目的。
说起‘同根’这俩字,齐誉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句古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是啊!
人家挖你的墙角,你不会挖回去吗?
以教治教的道理就和以夷制夷一样,通过非武力的手段去瓦解其根基,确实是一种很高明的做法?
要知道,自己的家人曾深受拜帝教的毒害,此仇若是不报,怎能对得起死去的二舅?
不过,他才高兴了几息时间,就不禁黯然起来。
唉……
自己目前无权无势,即使有好的想法,也是难以实施呀!
第125章 应付检查
之后的几天,传来了一件让齐誉欣喜若狂的大好事。
什么事呢?
《剑去》,火了!
那,火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
据传,熊氏文社为了满足市场销售的需要,曾先后连夜赶工追加印制了五版,结果依旧还是被哄抢售罄,那些无所获者只得纷纷付下定金,要求熊大再次追加赶制。
预付定金?
是的。
京城的人远比齐誉想象中的还要有钱。
二两银子一本的《剑去》,人家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全都是很爽快地掏了出来。
而熊大也趁机大提了一把价格,从原价的二两直接飙升到了三两一本,结果,依旧是供不应求。
啧啧,这钱来得真是太容易了!
不用想,熊大这次一定赚得盘满钵满。
除了售书情况之外,齐誉还听到了一些现象级的传闻。
比如:
在文人骚客的酒桌上,《剑去》直接变成了必聊的话题,且没有之一。
在大家小姐们私下的聚会上,‘林平安’这个名字也成了她们的梦中情郎,同样也没有之一。
由此可见,《剑去》的影响力之大超乎想象。比之从前的‘齐誉四连议’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的,一个新颖独特的题材作品,可以形成一种所谓的潮。
终于,有人开始关注起书的作者来了。
是啊,《剑去》是谁写的呢?
曰:——总管?
总管是笔名,可他到底是谁啊?
结果,没人知道!
那就猜猜看?
有人认为,总管是个道士。
要不然,他怎么懂得那么多的道法呢?
也有人认为,总管可能是个和尚的,甚至还有人猜他是一名真正的剑客,等等。
不用瞎猜了,去熊氏文社那里问问不就知道了?
对呀!
于是,就有人找去了熊氏文社,想通过编撰熊大来获知到作者的详细信息。
熊大却说:无可奉告!
是的,熊大这一次很有职业操守,任凭别人如何软磨硬泡地询问,他都是闭口不答。
给钱?
那也不好使,我熊大像是那种贪钱的小人吗?
众人见熊大如此有原则,也只得悻悻地退去了。
殊不知,齐誉早已给熊大主编打过了招呼,说,若再敢扒他的马甲,第二卷他就找别家投稿去了。
在银子面前,可以让任何人丢掉原则,也可以让他们重拾原则,熊大也是如此。
总之,总管到底谁,依旧是个不解之谜。
……
再说行太仆寺。
眼前由于面临着兵部的突击检查压力,各个官吏都必须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对于齐誉来说,上衙的时间就不能再蒙头睡觉了。
要知道,万一被逮住的话,轻则是诫勉谈话,重则要罚俸停薪。
谈话倒是无所谓,可罚俸就不能接受了。
齐誉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上午时翻翻卷宗,偶尔划拉上几笔;下午时就到马场上转悠两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看书了。
书架上陈列着一本由赵明玉编撰,且又从未公开刊印过的书的草稿,书名叫做《马论》。
顾名思义,这本书是关于写马的著作,只是它目前还没完稿,尚在续写当中。
好奇之下,齐誉就取出来一阅。
呵呵……
真没想到,赵大人对马的研究居然如此精深。
这本书,写得确实不赖!
且看。
书中详细阐述了我华夏之地关于马的养育史,内容也很全面,涵盖了马的种类、马的饲养、马的育种,等等。
据书中所述,我华夏马匹品质的顶峰是在汉朝时期,那时,由于雄壮的大宛马的引进,极大程度上改良了我华夏的马种,并培育出体型高大的马匹。
不过,这一类杂交的优势不能长存,几代过后特性就急剧下降了,再加上战马多骟用,没过多少年,我华夏的马种又返回到了原来的矮小拙,哪里还有半点汗血宝马的影子?
自汉朝以后,马匹的质量直线下降,一代不如一代,也正因为此,劣品的战马也成了历朝历代君王的一块心病。
解决的方法也尝试了不少,但效果并不理想。以至于后来,朝廷不得不依赖于退而求其次的蒙马,可是,蒙马的育种效果不佳,两三代后优势就尽失了。
除了马种不佳之外,马政上也存在明显的弊端。
自前朝始,朝廷就将养马的重担转交给了民众,等百姓们将马育大之后再收回来用,这种做法几乎等同是乱来。
你让民众养马?
这现实吗?
他们一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二没有丰富的养殖经验增膘,只要饿不死马,就算是交差了。
可想而知,像这样的马匹一旦上了战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战马对于国家的军事来说,非常重要。
毋庸置疑!
盘踞在北方的鞑靼和瓦剌,不就是仗着他们的铁骑雄壮,才敢和大奉王朝叫板的吗?
齐誉边看边感慨,没想到养马也会有这么多的学问!
赵大人还真是个人才,他身在其位谋得其政,干什么就像什么,是个能办实事和会办实事的好官员。
……
这一天,兵部尚书张程东终于来到了行太仆寺检查马事。
即,领导空降而至。
按照当下的制度来说,行太仆寺隶属于兵部所管,也就是说,两者属于是同一个大部门,理论上来说,是上下级的关系。
对于应付领导检查,行太仆寺的官僚还是自有一套的。
他们先是圈出了一块最为平坦的马场,然后再精挑出一批相对硕大的战马赶进其中散放,在外行来看,眼前的战马威武雄壮,甚有铁骑之风。
是的,这就是明显的以偏概全。
老尚书张程东环顾着马场的战马,貌似十分欣慰地点点头。
而行太仆寺的寺卿大人也老神在在地发着各种的指令,配合着老大人的检阅。
不料,战马在跑了几圈之后就气喘吁吁了。
中场休息?
善!
而后,张程东颔首淡笑,朝着四下瞄了一眼问道:“老夫听说,今科探花郎齐誉被委任到了行太仆寺执事,现在他人在哪里?为何不来拜见?”
寺卿大人闻言一怔,旋即回道:“回大人的话,齐誉他人目前就在寺内,只不过,由于他的官衔品阶太低,所以没有资格来陪同张大人您。”
是的,别说是齐誉了,就连官居六品的赵明玉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这,就是严格的等级制度。
合情合理。
张程东恍然一笑,说道:“这样啊……,那好,尔等现在就速速将他唤来,老夫有事问他。”
“这……”
“嗯?”
“是!”
第126章 尚书之问
话说齐誉,他正恪守己任地在都堂内正襟危坐,看起来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做做样子嘛……
齐誉自然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陪同领导们视察工作的,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此外还早高度警惕,千万别被领导抓到了什么把柄。
正佯装着认真地查阅卷宗,忽见一个衙役心急火燎地跑过来了。
他手脚利索,拽起齐大郎转身就跑,嘴里作着口齿不清的解释。
什么?
兵部尚书张大人点名要见我?
所谓何事?
不知道?
面对一问三不知的衙役,齐誉心里头有点彷徨起来。
从明面上来说,尚书级的大员点名要见一个七品小官,怎么看都是很古怪的事情,不合理呀!
找我干嘛?
是训诫?还是褒奖?
一时也猜不出来呀!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坦然面对。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马场上。
现是见了礼,而后,齐誉就表面轻松但内心警惕地走到了张程东的身前,恭礼说道:“尚书大人差人唤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哦……你就是齐誉?”
“回大人,是!”
张程东很和蔼地说:“之前,曾在金殿传胪时匆匆见过你一面,如今一晃数月过去了,老夫都差点没认出来。”
这几句开场白说得倒也和气,没有半点的生硬感。
但是,齐誉却泛起了不解。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趾高气扬再加俯视的那种姿态吗?
怎么变得平易近人了?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果然!
张程东呵呵一笑,说道:“本官这次找你并无他意,只是想当面感谢你的过往功绩。”
感谢?还功绩?
这从何说起?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划满了问号。
齐誉也是听得一脸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不过,老尚书接下来的一席话就做出了相关解释。
“去年时,你曾通过陆巡抚向朝廷进献了狼牙筅,老夫拿到图纸之后,立即派麾下连夜打造了试验品,后经测试,此筅的威力巨大,确实很不凡。”
顿了顿,张程东又接着说道:“由于是老夫的竭力推荐,吾皇也重视起来,遂急令工部连夜批量打造,以为我军前线亟需……在今年的和倭寇数次的交战中,此筅更是大显神威,几度重挫扶桑流寇,数月之内就捷报连连!……”
“昨日时,前往前线犒军礼部侍郎回来曾说,就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军有一位名叫戚景的猛将,他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最后他手刃敌酋,屠戮敌寇两万余人,生擒俘虏五千之众,这是我大奉抗倭以来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圣天子在高兴之下,昨天晚上大宴群臣,期间,特地大赏了我们兵部上下,嗯,今上也顺便提了一下你。”
原来如此!
果然是振奋人心的大喜事!
关于礼部南下犒军这事,早之前就曾听殷俊说过,只是没想到又有大捷同来。
更没想到的是老朋友戚景,他居然还手刃了敌酋,建立了这等不朽的功勋。
果然是铁血好男儿!
好样的!
齐誉也听得是热血沸腾,不由地摩拳擦掌起来,仿佛上战场的就是自己一样。
……
稍息片刻,张程东才道:“若要细说起来,这抗倭的大业之中,还有着你的一份微薄功劳。”
微薄功劳?
哦,是了是了,有功劳不都是领导的吗?
能提到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话没毛病。
齐誉也连忙回了句场面话:“扶桑贼寇凶残成性,戮杀我族无数同胞,但凡是我华夏子民者,无不对其恨之入骨。下官略尽绵薄之力,以助三军,也是应该的。”
张程东点头道:“嗯,有些品德!你既有功,我也不会亏待于你,这样吧,你今年的吏考方面,老夫会适当关照一二的。”
嗯?只有区区这些?
不过,齐誉还是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感谢话:“多谢尚书大人……”
接下来,就是同僚们各种的歌颂和附和之声了。
张程东笑了笑,突然对齐誉问道:“老夫听人说,你是个非常博学的人,是这样吗?”
瞧这话问得。
怎么答?
齐誉只得谦虚地说:“一些谣传而已,做不得数,下官目前还处于年轻学少阶段,绝不敢当此盛誉。”
“你也不必谦虚!”张程东打断了他,又道:“在你还没有得中进士之前,京城里就有不少关于你传闻了,听坊间人说,你这人不仅文采好,还精通算学、画技、甚至兵器等等,此等涉猎,不可谓不广博啊。”
这是典型的往上捧呀!
是何用意?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
这回,齐大郎猜对了。
“既然你如此博学,那老夫就考考你吧。”说罢,张程东就指着马场中的战马问道:“我大奉朝虽然兵多将广,但唯马不壮,马匹的改良问题一直都迟迟未能得到解决,齐誉,你对此可有方法?”
套话?
好像没那么简单哦……
怎么说,齐誉也当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官了,这其中的意味还是能揣度到一二的。
先从事实上说,自己虽然献出了狼牙筅,朝廷也因此受了益,但是,这所有的功劳都要归于兵部尚书一人的身上,而自己,也只能得到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口头褒奖而已。
如今这老尚书尝到了甜头,居然主动地跑过来询问了。
这,应该就是他此次视察的目的。
抛开这些成见不说,单就他问得这个问题而言,齐誉还真的有些见解。
远了不说,就赵明玉撰写的那篇《马论》就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只是赵大人他如今不得志,也懒得去做表现罢了。
当然,即使他想表现,估计也引起不了别人的重视。原因就是,他是一个被贬过来的官员,这就好比发配的犯人一样,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和利用价值了。
扯远了。
如今尚书大人开口来问,自己是答呢?还是不答?
想了想,齐誉得出的结论是不答。
或者说,不是不答,而是不能去答。
为何?
试想一下,若是自己当面来上这么一番高谈阔论,岂不是证明自己要比寺卿大人和少卿大人强了?你让他俩的颜面往哪搁呢?
所以,答了就是得罪人。
若是答错了的话,更会引来一众的揶揄和嘲讽。
因此,不能作答!
当然,为了避免话语有生硬感,齐誉只得换了一种相对艺术的说法:“回尚书大人的话,像这种级别的大问题,您应该多听听寺卿大人和少卿大人的意见,下官目前的职位是主簿,没有资格妄谈马政大事。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此,下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话音甫落,行太仆寺的二卿就对齐誉竖起了大拇指:小子,说得好!
但是,在张程东听来却是另外的一层意思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心里有想法而不愿意说给我听?
想到此,老尚书薄怒一哼,悻悻甩袖离去了。
嗯?
剩下的几僚全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一时不知所以然。
怎么回事?
尚书大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突然生气了呢?
寺卿大人最先恍过神来,赶紧朝前追去,临走前,他还恨恨地瞪了齐誉一眼。
齐誉也懵了:瞪我干嘛?我说什么了呀?
第127章 柳荃议价
第二天是休沐日。
齐誉懒了一回床,对媳妇说,自己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是啊,好不容易轮到个休息日,怎么能不大睡一场呢?
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中却难以实现。
因为,院子里传来了熊大的嚷嚷声。
唉……
懒觉是睡不成了,只得起床。
出屋门却见,熊大正提着礼物在那里干站着呢。
“齐先生,《剑去》的第二卷写好了吗?”
“你别着急,先等我洗把脸再说。”
“我能不急嘛,不瞒你说,我都被读者给催疯了,他们说,即使作者是头拉磨的驴,也不能这么久歇呀。”
哦?
催更催到家里来了?
不是,我说,怎么可以拿我跟驴比呢?
驴哪有我帅气呀!
齐誉磨了磨牙,先把熊大让进了正厅里奉茶。
在这个过程当中,柳荃一直在暗地里瞅着:瞧,这个熊编撰手里头提的礼物似乎不差呀,看起来值些钱的样子。
嗯,一定是他赚到大钱了,否则的话,他怎可能舍得如此破费呢?
他今天过来催稿,会不会又要谈到后续稿酬的事?
嗯,肯定会!
那就要牵扯到议价的问题了。
瞧,这个熊先生的眼睛就跟那黄鼠狼似的,滴溜溜的乱转,一看就是那种很精明的人,而相公他又是个实在人,在谈价的过程当中,难不保会落到他的陷阱里。
不行,今天的这笔买卖得由我亲自来谈!
不能吃这亏!
……
正厅内,熊、齐二人上下首而坐。
“熊先生,请喝茶。”
“好好,咱还是先说说稿子的事吧?”
齐誉呵呵一笑,道:“先生莫急,第二卷的定稿已经写好,你且稍等,我这就取来给你。”
熊大眼睛一闪,喜道:“多谢财神爷保佑,真实太好了!”
“……”
确实,第二卷已经写好很久了,也一直都在家里放着。
齐誉本来是想亲自送过去的,不料那天恰巧被赵大人邀去了喝酒,于是就给拖了下来。再之后,就是忙着应付兵部尚书的检查,故而才一拖再拖的。
“先生请看,《剑去》第二卷的稿子都在这里。”
“好!好!齐先生笔耕不辍,真是作者之典范呀!”
话音才落,熊大就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六十五两银子。
不料此时,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
是柳荃。
只见她迅速地从里屋走出,然后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就把熊大的银子给推了回去。
嗯?
这……是什么意思?
熊大愕然了~~
“夫人这是何意?”
“何意?难道熊先生不懂吗?”
这一句,又让熊大的愕然了再次加一~~
不仅是熊大懵圈,就连齐誉也被媳妇的举动惊呆了。
柳荃微笑着解释道:“熊先生,听说您是个诚然君子,怎么也学会糊弄老实人了??”
熊大直接变成了丈二,茫然道:“夫人指得是……?”
“公平交易!”柳荃自个搬了个板凳并斜身坐下,接着又道:“我相公是个读书人,有些话不好意思和你明说。但是,我这个妇道人家却不在意那么多,有这话要和你好好说叨说叨。”
熊大也只得道:“好吧,夫人请讲。”
柳荃一边给他们二人添了茶,一边不紧不慢道:“其实呀,除了您熊先生之外,我家里还来过另外一个收稿的编撰,人家的开价,呵呵……因为颜面的原因,我就不和你说具体的数了。总之一句话,反正人家比你多。”
“还有这事?”
“当然!要不是我相公念及旧情,非要想着要把稿子卖给你,估计早就脱手了。”
奶奶个腿!
这谁呀?
怎么如此不讲文德?
熊大阴着脸,暗自把竞争对们手都盘算了个遍,依旧是没能想出是谁。
而齐誉,他见娘子朝自己不停地使眼色,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用意:呵呵,这是想当面提价呀!
熊大:“一百两!”
柳荃:“太少。”
“一百二十两?”
“还是太少!”
“……”
最终,熊大很豪爽地排出了二百两银子,买下了《剑去》的第二卷的稿子,此外,他还预付了未来第三卷的订金,五十两银子。
这两项加起来,总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
然后双方各立字据,成交!
事后,齐誉一把将妻子搂在了怀里,并轻啄了一口道:“娘子,你可真是个旺夫命啊,这笔买卖经你这么一谈,居然卖出了为夫的三倍价钱,还这不算那五十两的订金……”
柳荃双靥微红,嗔了他一眼,细声道:“这大白天的,注意着点,孩子们都在那看着呢。”
“呃……”
……
第二天一早,柳荃就专程去了一趟钱庄,把银子给原房主的老太监汇过去了。
她本来是想存上一段时间的,可相公偏说,欠着人家的钱睡觉,心里头会感觉不踏实。
还有就是,欠谁的钱都可以,就是不能欠太监的。
为什么呢?
万一他哪天两腿一蹬步入了黄泉,你想还都找不到他的后人,所以呀,还是早些还的好。
是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一回,柳荃完全遵从了丈夫的建议。
之后的几天,齐誉和往常一样,按时上衙,按时下衙,在行太仆寺继续喝茶遛弯阅卷宗。
不过,在这期间,官场却流传起了一条关于自己的传闻。
好传闻?还是坏消息?
答案是后者。
是这样的。
据传,兵部尚书张程东张大人曾在公开场合对行太仆寺主簿齐誉做出了点名批评,称他懈怠懒政且不作为,完全就是官吏中一个尸位素餐的蛀虫!
此外,他还言辞凿凿地说,有他在兵部坐镇的一天,齐誉就别想升迁。
想翻身?
等下辈子吧!
即,齐誉的仕途已尽,不可能再有什么寸进了。
自打兵部尚书开了这个头,又接二连三的有人站出来指责齐誉,说什么的都有,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是幸灾乐祸吗?
是的!
在之前时,京城里曾先后有过四次关于齐誉的热议,让他出尽了风头,现在呢?
呵呵,摔下来了吧!
从目前的现状来看,皇帝明显是很不喜齐誉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丢到行太仆寺里去。而他的直属部门兵部,同样也堵死他的发展空间,他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所以,墙倒众人推!
对此,赵明玉劝道:“看开一点吧,千万不要纠结。官场上就是这样的,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齐誉苦笑道:“这个道理我知道,说白了,还是我失去了潜在的利用价值,所以才被抛弃的”
“……”
正聊着,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
却见,大太监三德子匆匆地赶过来了。
“齐大人,终于找到你了,快,快啊!”三德子稳定住呼吸,并长舒了口气,才催道。
齐誉一愣:“见过内监大人,您说什么快不快的?我没明白。”
三德子尴尬一笑,忙解释说:“皇上命你速速进宫,你还是跟我快走吧!”
皇上宣我进宫?
何时?
第128章 皇帝催更
圣天子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真是怪哉!
而且,还让人感到不安。
齐誉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三德子私下试探道:“敢问公公,齐某此行是福还是祸?”
三德子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后才道:“是福是祸咱家也不敢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皇上在宣你时并没有露出愠色。”
听话要听音。
嗯,也就是说,皇帝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这么说,此行无虞。
而后,齐誉还想继续再问,但三德子却一直催着急走,也只得作罢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嘛,速速备马呀!”
“是!”
……
皇宫,养心殿内。
夕阳的余晖透过檀木窗棂投射了进来,在这恢弘大气的殿内徜徉着。
隐隐中,这空间内有一缕茶香飘溢,且慢慢地氤氲开来,让人感觉清雅而又怡然。
而皇宫内唯一的主人——皇帝,此时正吃着小点心,品着龙井茶,看起来很是悠然的样子。
但是,在他的眉宇间,又透出了几丝忧郁惆怅,直让他这份悠然中又有一些违和感。
这时,三德子小跑进来。
“启禀皇上,齐誉到了。”
“宣!”
齐誉闻言急忙踏步而入,并恭敬地见驾,不料却被皇帝虚手一托:“免了!”
“谢皇上!”
“赐座!”
齐誉再次谢过,然后就斜着半个身位坐下了半个屁股。
接下来,就是一阵短时间的安静。
君不问,臣不答。
这是来之前时赵明玉特别叮嘱过的,齐誉也牢记在了心里,现在搬来即用,恪守其道。
少倾,皇帝终于吃完了点心,用洁白的手巾擦了擦手,才安然地端坐那里。
“我说,你的《剑去》写得很不错呀!”
这……
奇怪了!
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写小说的事呢?
不过,以帝王手里的消息渠道来说,他要想知道这些,倒也不难。
想到此,齐誉又感觉恍然了。
皇上这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写小说吗?
或者说是在斥责自己懒政、不作为?
估计是了。
那,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为保险起见,还是诚实回答吧,莫不要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于是,齐誉便开始了自己的大吐苦水:“皇上啊,您是不知道呀,微臣的家里还欠着一笔巨额的未还的房款呢,您给的俸禄根本就不够花的,我也是没办法,才想着去写小说赚钱养家的……”
皇帝一怔:这小子怎么答非所问呀?
“好了好了,你就别哭穷了,朕又没问你为何写小说的事。”
“哦……那是微臣失言了。”
皇帝干咳了一声,又问:“现在,这《剑去》小说的进度如何了?写得快不快呢?”
这……怎么回答好呢?
若说是写得快的话,那岂不是证明自己真的懈怠懒政,尸位素餐了?
绝不可这样答。
于是,齐誉便很‘诚实’的答道:“启禀皇上,由于行太仆寺的事务实在太忙,而微臣做事又事无巨细,所以,基本上抽不出时间来写小说。进度上嘛,已经是慢得不能再慢了。”
怎么又扯到行太仆寺上去了?
朕问你这些了吗?
皇帝不悦地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就直接告诉朕,这第二卷什么时候能出,朕还等着看呢!”
???
什么意思?
卧槽!
皇上这是在催更呀!
像这种史诗级的大催更,哪个作者敢说不呢?
于是,在恍过神来之后,齐誉急忙起身说道:“回皇上,第二卷目前已经写好了,不久之后就可以印刷刊行出来的,只稍等数日即可。”
“嗯……”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待齐誉的眼光也缓和了些。
“坐吧,赐茶!”
“谢皇上!”
坐下之后,齐誉的思绪就禁不住暗自里放飞起来。
世人都知道,先帝爷是自己彩绘画方面的粉丝,没想到当今圣上却成了自己小说方面的粉丝,啧啧,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呀!
是啊,能为两代帝王的偶像,还不够臭屁的吗?
皇帝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想,只顺着他刚才的话题说道:“你若是觉得行太仆寺太忙太累,影响到了你写小说的进度,那么,朕可以给你换个地方公干,或者直接进宫陪朕也行。”
进宫?
齐誉顿感下身一凉,忙拒道:“哦不,呆在行太仆寺里挺好的,那里人少,容易获得写书的灵感。”
随着熟悉,皇帝见他说话风趣,似乎并没想象中的那么令人厌,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了一些。
于是,皇帝也开始暗自思量起来。
仔细想想,这小子确实为朝廷办了一些好事。
比如:
他之前贡献《大奉疆域图》,让自己能够一览我华夏九州大地的真实容貌。
他编撰那部《盈亏有解》,也是一本奇书,据说还被各地的官学列入了教材,由此可见是有些用处的。
还有他那篇《讨拜帝教匪檄》,写得更是文采飞扬,铿锵有力,这对于弘扬正义大有裨益。
至于他自创的那个狼牙筅,已经用实践证明过了它的实用性,已为抗倭大业锦上添花。
他的这些作为,都属于是为国家献言献策的善举,按道理来说,自己是应该要赏赐他的。而结果呢,朕却是直接把他丢去了行太仆寺蒙尘,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若真是这样,在天下人的眼里,朕岂不成了一个妒贤嫉能的昏君了?
算了,今天就给他些赏赐,也算是对他作出贡献的补偿吧。
于是,皇帝便道:“三德子,赏他!”
身在一旁沉睡的三德子闻声醒来,立即反应道:“喏!”
而后,一托盘银元宝就端了上来。
白花花的,很是晃眼。
齐誉纠结了:催更就催更,怎么还打赏起来了?
那……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皇帝也被他那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给逗乐了,笑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怎么还变得矜持起来了?”
听闻此,齐誉才放心地接过,嘴里高唱道:“微臣齐誉,谢主隆恩。臣一定笔耕不辍,夜以继日,通宵达旦……”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把书写好点就当是回报朕了,哼哼,若是写到一半断了的话,朕就让你的笔名变成现实吧。”
什么意思?
我的笔名~~,总管?
想到此,齐誉又感觉下身一凉,在擦了擦冷汗后忙道:“微臣保证,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皇帝笑道:“这还差不多。”
“……”
这时,忽有侍卫进殿禀告道:“启禀皇上,内阁首辅钟义钟大人求见。”
皇帝闻言眉头一蹙,不悦道:“哼,他怎么又来了?不用想,他肯定是为对朕欲发兵清剿拜帝教的事而过来力谏罢!你回他的话,就说朕的身体不适,谁都不想见!”
“喏!”
一听到拜帝教,齐誉就倏然提起了精神。
目前已知,皇帝几欲出兵清剿拜帝教,结果均未得到落实。
阻碍就是,对有燕王公开庇护的拜帝教动手,就变成了不仁不义之举,因此,满朝文武无不力谏皇帝收回成命,就连山东巡抚都吓得跑去辽东视察民情去了。
这,就是当下的实况。
那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出在道义上!
也就是大义上的限制!
所以,皇帝才感觉无从下手。
齐誉借机搭话问道:“皇上可是为拜帝教的事烦恼?”
“废话!”皇帝先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又道:“若不是因此事头疼,朕哪有心思看你的小说解闷?”
第129章 他山之石
战争,是残酷和血腥的。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也是一种正义的‘象征’。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除了东晋那段特殊的岁月之外,基本上所有的战争都是打着‘欲伸大义于天下’的名头开打的。
即:君王或者势力集团在发动战争之前,都必须要具备一定的理由,如此才可出师,这也就是常说的师出有名。
无缘无故地大兴无名之师,基本上都不会好的结果。
由此就不难看出,百官们阻止皇帝兴兵山东府讨伐,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假设,有一天和燕王正面对垒,己方师出何名?
从现实的角度上来看,这场战争确实不能这么直接发动。
入仕后的这段时间,齐誉也在不断的耳濡目染之下,对国家当下的战略方针有了大致上的概念。
北方大修长城以拒鞑靼和瓦剌,而南方则是派遣重兵平息倭乱。如今北方暂稳,南方暂平,再剩下的就是这个心腹大患——拜帝教了。
是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腐骨之毒,必须除之!
这么一来,在现实上就产生了矛盾,即,这仗很必须要打,但是却又出不了兵。
皇帝也犯难了。
想到此,齐誉幽幽一叹,道:“俗话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再看这些大臣们,他们不仅没能给皇上您分忧解难,还老是给您的心里添堵,真是一群尸位素餐之人。”
这句话,却是真的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去了!
而且,还产生了共鸣。
“是啊!满堂朱子贵,却无一忠臣!”
嗯?
瞧这话说得~~
齐誉急忙接过了话,道:“皇上,您这满堂朱子贵之中,却是不包括微臣的。”
皇帝一怔,笑道:“这么说,你是站在朕的立场上的?”
“当然!”齐誉不假思索地点头,又道:“皇上,微臣认为,群臣们的观点和妇人之见无异,严重脱离了现实。韩非子有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拜帝教就是这一种顽固的害群之马,若不能尽快将其斩草除根,不久的将来,必定会伤及我大奉社稷的根基。”
“唉……”皇帝渭然一叹。
虽明知他只是个七品芝麻官,没有那安定社稷的大本领,但这话听在耳朵里,却是大为受用。
不由得,皇帝又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初见他时,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奸佞之气,现在来看,似乎还是有些忠心的嘛,难道是朕看错了?
“齐爱卿有着拳拳的爱国之心,精神上也确实可嘉,只可惜你入仕的时间太短,尚无能力替朕分忧啊。”
接下来该怎么回答?
进谏?
毫无疑问,此时是献计献策的绝佳时机!
机会稍纵即逝。
抓住!
于是,齐誉挺了挺胸道:“恕微臣斗胆,皇上这句话却是说错了,在微臣看来,即使不兴兵讨伐,也能用其他方法瓦解掉拜帝教。”
“哦?”
不动兵就能成事?
这可能吗?
在皇帝的主观上来看,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他不过一芥寒门入仕之人,能有什么高论?
可反过来一想,又觉得不能太小看他,不说别的,就单论那个破敌奇兵狼牙筅,不就是他捣鼓出来的吗?
嗯?
莫非,他真有什么高论?
很有可能,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笃定呢?
皇帝虽然心里困惑,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古井无波的,只是貌似不当真不当假地问了一句:“爱卿说得如此笃定,莫非心中有策?”
齐誉忙道:“回皇上,微臣确实有策。”
“何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皇帝蹙了蹙眉,不解道:“朕来问你,你这道指得是什么道?还有这个还,又是怎么个还法?”
呵呵……
太好了,皇帝终于上道了!
齐誉笑道:“回陛下,微臣口中的‘道’是特指旁门左道,所谓的‘还’,是指以牙还牙的还。”
皇帝更加困惑了。
似乎,还有点懵圈了~~
齐誉见状,心里暗自舒了口气,今天这机会终于抓住了。
和帝王说话,是很忌讳枯燥冗长的,必须要勾起他的好奇心,否则的话,皇帝是没有耐心听你把话说完的。
这个力度拿捏的刚刚好。
果然,皇帝开始催促起来,问这问那。
齐誉趁着这个机会,就把拜帝教如何给百姓洗脑的手段说了一遍。而而自己的‘道’就是,设法把这些被洗脑的百姓们再反洗回去,让他们脱离拜帝教的毒害。
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齐誉本人来说,他是很不喜参与到这种事务中来的,但是,拜帝教除外。
它们这些个邪恶之徒,屡害自己的亲人,可谓是戴天之仇。在二舅的葬礼上,自己就曾暗自立下过誓言,若是哪天逢到机会,一定会设法干掉它们来报仇雪恨的。
皇帝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想法倒是很奇特,听起来也能行得通,可要朕怎么去落实呢?”
齐誉忙道:“微臣认为,像这种活,要非常专业的人才去办才行,否则,就洗不掉拜帝教信徒身上的遗毒。”
皇帝见他说话言辞凿凿,逻辑分析方面环环入扣,便猜到他已经有了实际性的方案,于是就直接催他道:“齐爱卿,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朕就问你,具体方面要怎么办?”
齐誉也适合而止地住了嘴,但是,他还是卖了一个关子道:“皇上可曾听说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说法?”
这句话出自于《诗经小雅》,比喻的是,别的国家的贤才,也是可以为本国效力的。
嗯?莫非是……他国之人?
皇帝咦了一声,立即追问:“你这‘他山之玉’从何来?又是怎么个‘攻玉’法?”
“陛下莫急,且听微臣细说……”
“嗯。”
而后,齐誉便高谈阔论起来,他先从拜帝教的起源开始说起,即,西洋国的上帝教。然后又阐述的拜帝教的传教方式,最后通过这两者的对比,分析其各自的特点。
经过对比不难看出,外洋的上帝教是以感化人性为主,而拜帝教却是有着极强的政治目的。
顺着这个思路,齐誉又提出了让上帝教的教父去感化拜帝教的教徒,还美其名曰:助它们改邪归正,迷途知返。
这就是所谓的‘可以攻玉’之法。
至于人选,齐誉也做出了举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传教士哈里。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正牌教父,由他去做这个‘他山之石’,岂不是美哉。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用神棍对付神棍。
这也是齐誉那天个哈里论道时,顿悟出的绝妙方法,没想到现在却是上达了圣听。
皇帝自然明白其用意,齐誉是想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瓦解掉拜帝教的根基。
在不方便动兵的情况下,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即使是群臣,也没有理由再设阻碍。
至于那个哈里,他不配合也得配合,这事不由得他。
最后,齐誉总结道:“拜帝教一旦失去了群众基础,那就等同于无根之木,即使没有大军的清剿,它自个也会慢慢的土崩瓦解。
皇帝眉头一展,笑道:“善!”
第130章 相得益彰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此计甚妙!
能用最小的成本和代价办好事情,又何必去劳民伤财的大兴不义之师呢?
要知道,皇帝是个明君,如此简单且又直观的道理焉能看不透彻?
大方针已定,剩下的就是谈谈细节方面了。
气氛上也相对轻松了一些。
龙颜大悦的皇帝又让三德子给齐誉换了一盏热茶,君臣二人继续往下探讨。
皇帝突然调笑了一路:“呵呵,真没想到,齐爱卿干着养马的活,却操着宰相的心,真是难为你了。”
呃……
这是褒奖?还是哂笑?
齐誉只得道:“范文正曾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何况微臣当下还身在京城之内,又岂能不为皇上您分忧呢?”
皇帝:“哈哈~~”
一拍即合,其乐更融。
在龙屁拍完了之后,齐誉又说起了正事:“微臣建议,在目前已有道录司和僧录司的机构之外,陛下再开创一个新的‘上帝教司’,直接御封那个哈里为第一任上帝教的‘左正一’,如此一来,这个教会就有了实际上的名分,即为正统,而那个葛裘名义上却是反贼,在老百姓们看来,这孰高孰低不就不言自明了吗?”
皇帝悠然地点点头,道:“左正一……呵呵,这只不过一个虚衔而已,御封起来倒也不难,只是这事牵扯到外洋人,此前尚无前例,此事容朕再细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的障碍,皇帝若真想促成此事,还是很有办法的。
要知道,封官的权利可是在他的手里攥着呢,他想怎么封是他的事,内阁即使想挡却也挡不了呀!
然后,再继续往下讨论。
皇帝认为,这个点子虽然不错,但其中却隐藏着一个隐患,那就是,这种外洋教一旦势大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冲击到华夏的本土文化,此事不可不防。
鉴于此,齐誉又提出了试验区的概念。
即:将山东府列为是上帝教传教的专属试验区,其他省府处不可传教,且,在齐鲁之地的传教对象只能为拜帝教的信徒,不含普通百姓。
如此一来,就把风险压到了最小的范围。
再往细了分析,齐鲁大地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孔孟文化的发源地,外洋文化若想在那里落地生根,何其难也?
总体上来看,还是相当可控的。
主事谈妥之后,君臣二人又开始了闲聊。
皇帝笑了笑,突然问道:“朕听说,兵部尚书和你之间有些龃龉,不知是所谓何事呀?”
齐誉一怔,忙答道:“那天,张尚书在检阅行太仆寺的马队时,曾当面询问微臣如何能够提升我朝战马的体质,微臣出于谨慎并没有答他,因此就产生了一些误会。”
“哦,小事而已,齐爱卿不必往心里去。”皇帝点点头,又道:“其实,朕也非常关注战马的事宜,你若真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和朕说说。”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作答。
为什么呢?
战马不同于别的,必须要用事实说话,否则就是妄言了。
因此,齐誉谨慎道:“对于改良战马,微臣确实是有一些想法,但是,由于手里缺乏试验用的种.马,所以还不敢妄下结论。”
皇帝呵呵一笑,道:“哦?和朕说说,你想要一匹什么样的战马作种,朕来帮你募寻。”
齐誉想了想,答道:“微臣需要一匹来自域外的高大胡马。”
“胡马?”
皇帝一怔,同时泛起了不解。
自宋时开始,朝廷上选马就以蒙马为优,对来自域外的胡马大多都是不屑的。
慢慢地,也就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在印象里,胡马就属于是劣种的马。
也因此,皇帝才深感到不解的。
再说齐誉,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并非是出自于自己的想法,这马是赵明玉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如今逢了这个机会,恰好替他请愿,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域外胡马属于是罕见的马种,对于常人来说见到都是极难的,但是,这对于帝王而言却是小事一桩,因此,皇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又聊了几句,齐誉便很识趣地告退了。
是的,皇帝的目光已经望向了后宫的方向。
不料临行前,皇帝却蓦地叫住了他,突然问出一句:“你殿试时试卷上的那句,‘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这……
齐誉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骇然!
这若是放在以前,自己是绝难体会出其中韵味的,但是,自打进入了官场之后,自己的视野和思维相对之前已经有了大幅提升,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已经明显觉察到不妥了。
怎么办?
嗯,这事必须否认!
“回皇上,这几句诗词是微臣抄袭的别人的。”齐誉佯装尴尬道。
“哦?”皇帝的脸色也随之一凝,肃然问道:“抄的谁的?”
“这几句妙词,曾在微臣的故乡永川府内小范围流传,所以才偶尔闻之,据传,此词是已故的永川王所写。”
让永川王去背这个黑锅吧。
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如何查证?
不料皇帝却是笑了:“还别说,这种口吻,和他还真有点像。”
皇上信了。
齐誉也随之舒了一口长气。
皇帝看了看他,心道:之前曾因此事对他产生了一些偏见,现在来看,却是误会他了。
……
月挂长空,朗星闪闪。
在离开了皇宫之后,齐誉就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家里头赶。
他嘴角挂笑,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若仔细分析,就不难发现,此次的见驾共得了三样大喜,能不高兴吗?
第一喜就是得到了赏银,这可是实实在在到手的好处,有了这笔银子,所欠的房款基本上就可以还个差不多了。
第二喜就是拉近了和皇上之间的关系,齐誉非常相信,在经此一事后,今上一定会记住自己的,即使以后得不到重用,他也不会再给小鞋穿的。
第三喜也是最大的一喜,那就是自己的报仇计划得到了实施,能够给拜帝教制造麻烦,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自己在为君分忧的同时,又能趁机公报私仇,可谓是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想到这些,齐誉不由得畅笑起来。
第131章 皇帝不富
朝堂上的那些事,齐誉并不想带到家里头来,也不想和家人们去分享。
家,是温暖温馨的地方,不应该被那些勾心斗角的烂事破坏了气氛。
所以,家人们只知道齐大郎是被皇上给赏赐了。至于为什么被赏,他却没有说明。
或许是,因为公事干得比较勤恳吧!
齐誉微微一笑,当作是默认了。
柳荃激励着丈夫道:“相公呀,皇上真的是对你太好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呀,嗯,你一定要心系百姓,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才是。”
唉……
我弼马温大人也很想表现呀,可无奈手里头没权呀!
不过,齐誉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应了。
周氏却是一脸嫌弃地说:“要我说呀,皇上对你没有诚信,就一副小家子气!”
齐誉奇道:“娘啊,皇上哪里小气了?”
“你看,人家熊大编撰作为是一个商户,都给咱掏了三百两银子,再看皇帝,居然也掏了同样的三百两,这和普通老百姓根本也没啥区别嘛!”周氏举例说明。
呃……
这么看的话,皇上确实是显得有些小气。
不过,却是断章取义了。
那就说说吧……
“娘啊,我先纠正你一下,皇上给的钱要叫做是赏,不能称为是掏。”齐誉先点出谬误,然后又道:“其实呀,即使是皇上,也算不上是多富有的人。”
皇上不富?
这怎么可能?
闻言后,婆媳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显然,这个话题已经大大地撩起了她们娘俩的好奇心。
不过想想也是,在普通老百姓的心里,皇帝是那个最高高在上的人,他坐拥天下,怎么可能会不富有呢?
真正的答案却是:否。
对于这个大问题,齐誉采用了一种很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做出了阐述。
这个话题有些大,要先从国家的财政方面开始说起了。
国家的银库叫做是国库,掌管者为六大部之一的户部尚书,并不是皇帝本人掌持。
国库里的银子非常的多,但在开支方面却有个大的方针,那就是取之于而民用之于民,即使是尊贵的皇帝也不能染指其中。
国库的收入很大,开支却也不小,涵盖到了国计民生的方方面面,行手动脚都要花钱。
这些钱,皇帝一个子都摸不到。
那或许有人要问了,经常看到皇帝赏这个,赏那个,这些银子又从何而来呢?
答案是来自于皇帝的内库。
形象一点来说,内库里的银子都属于是皇帝的私房钱,可以自由支配。它的来源比较复杂和多样化,比如朝贡和进贡,以及各种礼仪的收入等等。
这咋一听是挺多的,可耐不住皇家的花项多呀!
你看,私赏大臣,厚赐宠妃,此外还有整个皇宫的开支以及各地藩王的宗室事务等等,这些都需要皇帝自个掏钱,即使钱不够,也不能从国库里拿一两银子。
所以,在朝堂之上经常看到,一遇到皇族里花大钱的事,皇帝就很难为情地朝户部尚书投去了求援的目光,而吝啬成性老尚书先是一通大吐苦水,然后再扯出一大堆的赈灾事务来,最后时,皇帝只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此作罢。
这,就是公和私的大道理所在!
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公器私用,一旦开了这个头,就国将不国了。
在听完了这些之后,周氏终于露出了恍然之色,感叹道:“这么说,即使是皇上,也不能为所欲为呀!”
咳咳,老娘说话就是直接。
不过,这话确实没有毛病。
一旦皇帝为所欲为,国家的朝纲必然崩乱,江山社稷也会毁之于一旦。
那,有没有机构监督着皇帝不让他乱来呢?
有,——内阁!
内阁的作用不仅仅是辅佐皇帝,还能在皇帝办错事的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纠错作用,在遇到特殊时刻时,内阁甚至可以取代皇帝直接处理政务。
比如说后世里的大明万历帝朱翊钧,这位仁兄就很有个性,他因为某种原因感到不爽,索性二十八年不上朝。而结果呢,万历年间的大明朝在内阁的精心运作之下,居然还步入了盛世之列。
由此可见,内阁的功能之强大。
柳荃好奇地追问道:“这么说,内阁的权利非常大?”
齐誉呵呵道:“当然!在内阁成员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强行力谏,直接否决掉皇帝走偏的决策,这种情况下,皇上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思路了。当然,这种君臣不和的事情比较少见,大多数时候,还是彼此相安无事的。”
“噢……”
从历史上来说,内阁制度的建立以及应用,是国家机构进步的一个里程碑,它不仅提高了中枢的管理能力,还极大程度上减轻了皇帝本人的政务压力,让国家这个大机器的运作效率明显提升。此外,由于内阁是群议制,这就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独裁之臣出现的可能。
与此同时,内阁制度也对皇权产生了一定的约束力。
是的,有好处就会有弊端。
由于内阁没有明显的政敌,很容易就造成了势力的过大,而皇帝为了平衡和制约它的权利,也不得设法使用自己的心腹人,比如说:太监。
这也就是后世的大明朝为什么会出现宦官专权的主要原因。
扯远了。
言归正传。
在吃过晚饭之后,齐誉就赶紧地扎进了书房里写小说。
皇帝可是催过更了,再不挑灯西窗连夜赶稿的话,他又得拿‘总管’二字说事了。
第二天一早,齐誉就匆匆地赶去了熊氏文社,把他们排完版之后的原稿又给索要了回来,熊大对此也没多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要这稿何用?
要先拿给皇上看呀!
于是,齐誉又拿着稿纸赶去了皇宫,交到了大太监三德子的手里,再由他转呈给天子御览。
相比之前,三德子的态度客气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那种刺耳的阴阳怪气了。
当齐誉赶回到行太仆寺时,时辰上已经接近中午了。
迟到了!
倒霉的是,才一进大门,偏偏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寺卿大人。
呃……
本以为,老大人会吹胡子瞪眼的苛责上几句,不料,人家却是很友好地点头一笑,然后就悠哉悠哉地离去了。
此外,还有少卿大人,也对自己非常客气。
奇哉怪也!
对此,赵明玉给出了答案:“因为皇上密见你的事情传开了,同僚们全都认为你又重拾了圣眷,所以,才及时转换了原来的态度。”
齐誉恍然:“原来如此。”
赵明玉笑道:“之前时我就对你说过,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你现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吧?”
“嗯,明白了……”齐誉点头道。
可是,他们就那么确定,自己是得了恩宠而非是受了斥责?
是啊,自己又没说,他们又是怎么猜到的呢?
赵明玉笑道:“老夫教你一招,你要记住了。”
齐誉道:“大人请说。”
“以后再遇到被宣进宫的事,你只需观察传谕太监的姿态就行了,如果是好事,他们就会一副谦恭有佳的模样,如果是祸事,他们就会摆出露出揶揄之色,揣度事情要注意细节。”赵明玉大有深意道。
“明白了。”
齐誉暗叹: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第132章 敕命夫人
在之后的两三天里,官场上出现了不少关于齐誉的流言。
这一次,却不是谣传,而是以事实为依据的热议。
众所周知,在今科殿试之后,皇帝唯独单单对齐誉不点翰林,待到了放官时,更是将其直接丢弃到了行太仆寺。
因此,圈内人士尽皆认为,齐誉以后的仕途道路应该不会太宽了。
尤其是在前不久时,兵部尚书张程东公开指责了齐誉的怠政,甚至还放出了狠话说,有他在兵部的一天,齐誉就别再想升迁了。这句意简言骇的话,足以说明问题了。
通过以上两点不难看出,齐誉以后的仕途,基本上就是碌碌无为了此一生了。
是啊,他一个皇帝不喜上司不爱的芝麻绿豆小官,还能凭什么资源再往上爬呢?
于是,就有人武断地放出了讽话:我说齐誉呀,你就安心地做个老实本份的咸鱼吧。
霎时间,各种幸灾乐祸的声音此起彼伏,即,墙倒众人推。
更有甚者,还将齐誉戏称为是大奉王朝建国以来的最不得意的探花郎,没有之一。
然而,就在大家互讽取乐为荣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令人打脸的消息。
咋地了?
说,齐誉被皇上给召见了。
这……
因何事召他?
不知道!
那,皇上又和他说了什么呢?
这,也没人知道!
是的,嗜睡成性的三德子在面对银子时,也表示自己忘记了,即,无可奉告。
于是,这件事情就成了一个未知谜。
虽然如此,还是可以从表象上来进行一些剖析的。
据说,齐誉在离开了皇宫时,怀里头紧紧抱着一包赏银。
嗯,这么看的话,一定是皇上赏赐了他。
既然有赏,那就说明今上对他这个人还是认可的!
或者说,齐誉又重新得到了圣眷。
之所以称之为是重新,那是因为他在放官之前就得到过今上的认可:此子确实有才!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那些以讽刺齐誉为乐的聪明人就显得有些尴尬了,搞了大半天,自己却变成了跳梁的小丑?
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打脸最甚的当然要属兵部尚书张程东了,他前脚刚刚说完齐誉永不翻身的话,人家后脚就被皇帝给赏了银子。
这脸打得~~
啪啪滴!
有些常年浸淫于官场的老狐狸就开始感叹了:古人云,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古人诚不欺我啊!
判断有误要怎么办?
及时调整过来才是正解!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所以,以后对齐誉还是要客气着点,万一人家以后真成了热灶,即使自己攀附不上,也能少一个政敌呀。
经此一事,文官团队在对待齐誉的态度上分成了两大类。
第一类主要为朝廷大员,他们大多都选择了默默静观,待事态变得彻底明朗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拉拢这个有潜力的年轻人。
第二类人主要为六品以下的芝麻绿豆小官,他们是最喜欢钻营拉关系的,抱团取暖的同时,顺便也为自己将来的仕途提前铺路,而品阶相当的齐誉就成了最佳的人选了。
相比第一类官员的老成持重,第二类的人就不压不住想法要跃跃欲试了。
怎么个试法?
用相对艺术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心动不如行动。
所以,在之后的几天里,柳荃收礼都收到了手发软。
现在的齐誉家,门庭若市!
来的人可多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甚至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钦天监的人,他们全都差遣下人送来了礼品。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各类礼物,周氏感慨着说:“莫非,这就是读书人嘴里常说的‘礼’多人不怪?”
齐誉闻言一怔,‘礼’字也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好像还真能说得通~~
柳荃也拿出了自己记录礼单的小本本,蹙眉叹道:“送礼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礼了。”
是的,幸福的烦恼来了。
因为,齐大郎本人也认不全。
那该怎么办呢?
齐誉想了想,说道:“也好办,娘子去把他们的礼物适当调换一下,然后再回礼过去。比如说,张三的礼物回给李四,而李四的回给张三……”
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对,就这么办。
今天的气氛非常得好,家人们也都是很高兴的模样。
是啊,能被别人瞧得起,还有比这更令自己满足和开心的事情吗?
这才是当官该有的价值,该有的荣誉感。
齐誉的虚荣心也因此小小地泛滥了一把,也陶醉在这种满足感里面。
整个晚上,柳荃都叽叽喳喳地不停说叨着,语气里满满都是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
这怎么可以呢?
依我齐大郎之见,要夫荣妻贵才是硬道理嘛!
可以做的到吗?
答案是可以的。
于是,齐誉就趁着吃晚饭的时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为你们婆媳俩请封……”
嗯?
请封什么?
‘夫人’!
周氏一愕,道:“阿瞒,你说什么?你要俺俩请封敕命夫人?”
齐誉道:“是啊,娘,儿子现在是具备这个资格的。”
周氏又追问道:“我说……这个敕命夫人又是个啥东西呀?”
咳咳……
夫人怎么可能会是东西呢?
齐誉缓缓放下了碗筷,开始做出了释义:“娘,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解释给你听,这样,我先说说这命妇的含义……”
“好!”
命妇,泛指是有称号妇女,从性质上来说,属于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
命妇的群体比较广泛,可以为官员家的女眷,也可以为勋贵家的女子,等等。
从阶级大小上来说,命妇又可以分为三个阶,分别是,一品的国夫人,二到五品的诰命夫人,以及六到九品的敕命夫人。
请封的规则比较简单,官员可以依照自己的品阶,来为自家的女眷向朝廷申请其相对应的级别的命妇。
从流程上来说,请封需要官员自己来写上表,然后再由礼部尚书审阅,最后才由皇帝御准,方成。
不过,像这一类无关紧要的请封事宜,一般都由礼部尚书直接就给被办了,并不需要麻烦到皇帝那里。
想想也是,如果连这种级别的小事都要经过皇帝圣裁,估计他连游戏后宫的时间都没有了。
再说齐誉。
以他目前的七品官衔而言,可以为家人请封到相对应的七品敕命夫人。
从身份上来说,无论是几品夫人,都算是迈入到了命妇之列。
社会地位上也就不言而喻了。
周氏彻底激动了:“这么说,我以后也属于是有官家身份的人了?哎呀,这还了得呀……”
柳荃闻言也不由得挺了挺胸,道:“娘啊,咱俩以后可都算是真正的夫人了。”
是的,柳荃这话说得很对。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命妇才有资格称为是真正的‘夫人’,像之前的那种口头呼唤,不过是一种尊称的性质罢了,两者完全不同。
当晚,齐誉就写好了请封用的表书,准备择日呈送到礼部处,为自己母亲和妻子正式请封。
第133章 两友小聚
这一天,又逢休沐日。
虽有寒风吹送,却不怎么刺骨,也算得上是隆冬之际难得的好天气了。
天公如此作美,齐誉又怎能在家里闲着?
巧了,他今天恰是应了殷俊之邀,来到某个小酒家与他小酌怡情。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不仅是同乡关系,还是相识于微末的老朋友,互相走动也属正常,所以,也少有人去关注他俩之间的互动。
是啊,官场上的人,有几个不拉帮结派的呢?
这一层外在因素也为他们之间的走动提供了契机,逐渐地,二人的关系就愈发的亲密起来。
厢房内,四个小菜,黄酒一壶,和往昔同。
二人现在也都熟了,又都是经济拮据的新任京官,哪舍得大吃大喝,铺张浪费呢?
啪!
两人碰了个杯。
齐誉只是沾沾嘴唇,殷俊却是一饮而尽。
两轮搞下来,殷俊的白脸上已经是红晕隐现了。
齐誉看了看‘妩媚’的他,开玩笑般地讽道:“说实话,在有些时候,我真怀疑你是女鬼投的胎,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没半点阳刚之气呢?我说,不能喝就少喝点,你瞧你那脸,红得就跟那猴屁股似的。”
“去你的!”殷俊白了他一眼,哼道。
其实,齐誉这一次是误会他了。
殷俊脸红并不是因为喝酒上头,而是因为一些羞赧所致。
嗯?
终于,齐誉发现了不对劲,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大白天的发.春了吧?”
“我呸!”殷俊佯怒地啐了他一口,又有些腼腆地说道:“村夫,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咋地,你升官了?”
“不是,是我快要订婚了。”
“噗!!”
齐誉的酒刚刚入喉,闻言后立即就喷射了出来,而且直中殷俊脸上。
“你!”
“不好意思,被呛到了。”
殷俊则是一脸嫌弃,急忙从袖袋里取出来一条素净白手帕轻柔地擦掉。
齐誉好奇心大起,忙问:“白面首,快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我看上了,呃……是人家……”
话才说了一半,殷俊的白脸不禁又开始红润了起来,嘴里还支支吾吾的。
“嗯?”齐誉一怔,问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被哪家小姐给看上了吧?”
嗯?
不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矜持了好一会儿,殷俊才道:“那女子是钟义大人家的千金……嗯?我说,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我又不是去入赘。”
“我啥都没说呀?你敏感什么?”
齐誉刚欲发笑,却倏然愣住了。
他说……谁?
钟义家的千金?
内阁首辅钟大人?
啧啧~~
这大腿抱得,够结实!
有这么牛掰的老丈人做靠山,平步青云绝对是指日可待!
不过,殷俊对此却是喜忧参半。
什么意思?
齐誉略一琢磨,便明白了他心里所想。
殷俊确实可以借着这个势攀爬一番,但是,时间上却不会很长。
为什么呢?
因为,内阁首辅钟义大人明年就要面临致仕了。
也就是说,未来的一年将是他仕途中最后的一段路程,过了之后,他便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是的,接近夕阳红的钟大人现已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即使他尽力地去帮扶殷俊,也不过一年时间,太紧张了!
但是,首辅毕竟是首辅,他手里的资源绝非是普通大员可比,多了不敢说,单就给殷俊的仕途铺铺路和打通人脉而言,还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总之,不太完美。
这也就是殷俊为什么会喜忧参半的原因了。
可是,钟首辅为什么会选中殷俊为婿呢?
这一点,并不难推敲。
钟义属于是老来得女,其女去年才至及笄,即:到了法定的婚嫁年龄。
他自然想着趁着自己还在位置上,赶紧地去挑选挑选,一旦自己致仕,手里的筹码可就变小了。
有权力不用,过期作废。
所以,得尽快。
曾有传言说,钟义本来就是打算在今科的进士中择婿的,结果等到金榜出炉时,却发现‘老夫们’占了一大半。确实也有几个相对年轻一些的,但他们都和齐誉一样,已是娶妻成家的人了。
不过,在这些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之中,有一个还算是挺不错的。
不料!
却被某王府的老王爷先下手为强,直接抢去做了仪宾,气得钟老首辅便秘了好几天。
不得已,也只得从剩下的人里面挑捡一番了。
而这时,殷俊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年轻、俊秀、文采好。
说到这里,殷公子开始自得起来。
齐誉:得意什么,你再好,也不过是个备胎而已!
不过,对于这门亲事,殷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攀附,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此外还另有其他原因。
要知道,殷家还有一桩案子在那儿悬着呢,如果钟义愿意出手相帮,以他的权力,一定可以做到化险为夷的,而钟大人,也确实是这样保证的。
通敌罪等同于叛国,可不是什么小案子,否则,殷俊也不会摆出一副倒贴的姿态。
其实,他们都揣度错了,真正压住这事的是当今皇帝。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不明朗,反而促成了殷俊的这段姻缘。
……
齐誉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女的模样如何?”
殷俊显得又些腼腆,低声道:“我和她只见过一次面,彼此也不甚熟……嗯,她模样还算姣好,看起来温文尔雅,只是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厉气,咋一听有点像是柳荃,感觉凶巴巴的……”
嗯?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我媳妇身上来了?
齐誉眼睛一瞪,喝道:“喂!你那嘴怎么说话呢,我娘子比那绵羊还要温顺,哪里凶巴了?”
殷俊也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赔罪道:“一时口无遮拦,失言,失言……”
齐誉还是不买账:“就你那种圈养的小媳妇,也配和我娘子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好不好?”
殷俊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绿,急忙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在昨天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果然,齐誉的思维被套了进来:“什么怪事?”
“我听同僚们说,吾皇开创了一个新的教会,叫做什么上帝教,这还不算,更离奇的是,今上居然还御封了一个名叫哈里的外洋传教士为第一人的左正一,据说,是要委派他到齐鲁之地传教……”
齐誉打断了他,道:“这一回,群臣们没有力谏吗?”
殷俊道:“听说是有,不过,内阁老臣们在和皇帝叨叨了几句之后,还是通过了。”
好事!
“乾!”
“呃……”
不得不说,皇上办事就是快,一点都不优柔寡断。
对于哈里传教一事,皇帝的企图昭然若揭,典型的非武力反击之法。
大家的心里都很关心,燕王他敢不敢杀掉这个哈里呢?
这一点就值得关注了。
众所周知,燕王在庇护拜帝教时公开表示出的理由就是,皇帝屠戮教会信徒,这有违祖宗定下的法制,所以才庇护之。
通过他的这个表态可以看出,燕王是想据理力争,并没有摆出和朝廷叫板的强硬姿态。
而现在,皇帝光明正大地委派哈里过去传教,燕王他还能坐得住吗?
殷俊分析之后认为,燕王绝不敢公然地对御封的哈里动手,如果他真杀死了这个洋人,那就等同于杀害朝廷命官,而朝廷,则就可以借着这个借口进行问罪。
大致上来说,哈里的安全无虞。
第134章 骗人把戏
翌日,齐誉特地告了一天假,没有去上衙。
因为一大早,哈里就差人送来了邀贴,说要请他过去喝茶话别。
是的,这位新上任的神棍兄要赶赴山东府传教去了。
对于一个他外洋传教士而言,能够得到所在国的帝王的册封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足够他回国之后吹嘘一辈子的了。
自己要去送别吗?
当然!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自己献出的它山之石之计,而自己又岂能不管不问呢?
不仅要去,还不能空着手去。
人家好歹也算是我朝‘归化’的公务猿嘛,作为是同僚,不应该去贺一贺人家的新官上任之喜吗?
于是,齐誉便在自家的小仓库里挑了几件比较鸡肋的礼品提过去了。
才一见面,哈里就很高兴地发出了问候:“亲爱的齐先生,很久不见,你好像比之前又瘦了一些了,这样的你,看起来更加健壮。”
呵呵,果然是个华夏通,瞧这马屁拍得,多到位呀!
齐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一块变小了的腹肌,笑道:“是吗?这么说,我最近调解饮食的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请坐!”
“谢坐。”
之后,哈里很开心地接过了他送的礼物,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看起来,很重视的样子。
这是他在大奉王朝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礼品,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才重视。
二人坐定,然后奉茶。
先是一番开场白。
齐誉先就哈里荣升第一人左正一表示了诚挚的祝贺,而后者也对前者的提携知恩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是的,哈里现在已经知道,是齐誉在皇帝面前推介的他。
他自诩是华夏通,并不是完全的自我贴金,在三德子跑过来宣旨时,他就趁着这么个机会‘意思’了一下,于是,就直接获得到了这个内幕信息。
临行前,三德子特地叮嘱他说:注意保密!
哈里闻言连连点头,并向上帝保证,此事绝不会外传。
三德子随之一愣:上帝是谁呀?
……
二人边喝茶,边闲聊。
齐誉放下茶杯,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笑道:“哈里先生,你莫不要辜负了吾皇的重托,一定要把上帝教的教义传播至齐鲁大地的每一寸土壤里。”
“那是,那是!”哈里先是应了,而后道:“齐先生,谢谢你的援手和帮助,不瞒你说,你是我见过的心地最善良的华夏人。当然,还有贵国的皇帝陛下,他的胸襟实在是太博大了,居然让我这个洋人来做他的左正一。”
齐誉打着哈哈笑道:“不必客气,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很喜欢助人为乐,再说了,咱们俩是好朋友,我又怎么不帮你呢?”
哈里感叹了一声,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道:“善良的齐先生,上帝会保佑你的!”
“……”
互捧毕,然后话入正题。
哈里认为,大奉朝廷能够公开支持他传教,这已经算是非常大的恩赐了,没想到还给他封了官,如此一来,上帝教就被赋予了官方的合法性。
这一点,弥足珍贵!
至于要去混乱的山东府传教,那也算是事吗?
要知道,他可是不远万里来到华夏,途中的坎坷何止是千辛万苦,比玄奘取经都不遑多让!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绝对的能吃苦且又不怕死的一往直前精神!
去山东府传教?
有何惧哉!
抛开大环境不说,单就他个人的角度上而言,能去拜帝教的老巢传教反而如了他的愿望。
为什么呢?
在之前时,由于自己马虎大意,被拜帝教给挖了墙角,如今可以有机会反挖回去,岂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吗?
齐誉一愣:教父也可以这么腹黑?
哈里虽然心有豪情,但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忧,他很怕自己的感化力不够,斗不过葛裘的那一伙人。
华夏有句谚语,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感化力?
这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是忽悠力吗?
应该……差不多吧。
齐誉想了想,便开始了支招:“不瞒你说,拜帝教搞得那些个开坛设法的鬼把戏看起来很逼真,其实全都是一些骗人的手法而已,不为真。”
“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是,我破解不出其中的玄机,这一点就很吃亏了。”哈里不予置否地点点头,又道:“如果我有能力戳穿他们,就可以趁机抹黑他们那个教会的形象,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齐誉想了想,笑道:“这个并不难办,我有主意。”
“什么主意?”
“咳咳,你不妨多到坊间走走,一定会大有所获的。”
“……”
按照齐誉的意思,他是让想让哈里到京城的街头巷尾转一转,去寻访那些民间的卖艺人,然后通过他们,来找到破解戏法的诀窍。
确实行得通。
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此地云集了海量的三教九流的民间艺人,什么样的都有。甚至,你还可以出钱请他们帮你跳大神。
好像是哦……
齐誉还告诉哈里,根本不用担心人家愿不愿意教你,只要你甩出的筹码够大,什么信息得不到呢?
“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金石所致,精诚为开。”
“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感觉有点别扭呢?”
……
抛去这些无所谓的争论,哈里还是很虚心地接受了齐誉的意见和建议。
不要小看这些骗人的鬼把戏,这可是神棍自我修养必修宝典,没有之一。
而且,效果来得很快,且说服力强。
所以,可以借鉴之。
说到骗人,哈里显得有些迟疑了:“骗人啊……这和我们上帝教的教义有些相悖了,不太好啊!”
齐誉却道:“如果你不这样操作的话,你就斗不过那葛裘,甚至,你一个好的信徒都收不到。”
哈里摇摇头,叹道:“可我,还是想用我自己的方法慢慢传教,不想去做行骗的事。”
这个死鬼佬,脑子怎么不开窍呢?
慢慢来?
你能等,皇帝和我等不了呀!
齐誉很失望的磨了磨牙,心中暗叹。
突然,窗外飞过了一只低鸣的乌鸦。
呱呱~~
齐誉的脑海倏然一闪,急忙指了指它道:“哈里先生,你看到了那只鸟没有?”
哈里郑重地点点头,道:“我看到了,那是一只乌鸦,你们华夏人很喜欢叫它是老鸹。你让我看它,莫非是在暗示我,此行或许不顺利?”
齐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并不是,我只是想拿它打个比方而已。”
“好,那你说吧。”
“假如,咱们两个都很想吃掉这只鸟,你呢,喜欢蒸着吃,而我呢,则是喜欢煮着吃。其实,像这种争论毫无意义,无论是怎么吃,都要先把它打下来才行,然后才能讨论如何去吃。”
哈里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只能点点头。
齐誉又道:“这就好比和你去齐鲁传教一样的道理,前提就是,你要先把信徒们给拉拢过来,等他们全都跑到你的碗里之后,你再考虑给他们灌输什么样的教义。而在这个拉拢的过程当中,你就必须要抛出一些手段,否则,谁信你呢?”
哈里想了想,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顺,我要先将他们给骗过来,然后再让他们信仰上帝,是这个意思吗?”
齐誉哈哈一笑,道:“你真是个聪明人,一说就明白了。”
哈里嗯了一声,道:“你是个道法上的高人,见识上也比我要广,我相信你的推断。”
第135章 临近岁末
没过几天,哈里就很开心地去了齐鲁之地,开始了他的传教大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做,齐誉作为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心底还是很抵触外来文化的渗入的。
但是,从现实的角度上出发,这种做法或许还是一种相对仁慈的办法。
这个看法要怎么说呢?
且看,按照朝廷当下的定性,拜帝教属于是反叛罪,即,重罪。但凡是伏法了的信徒,必判处死,且不得翻案。
如此一来,必将是血流成河。
蓝山县的那次刑场大肃杀,才过去了多久?
殷鉴不远呀!
要知道,在这些广大的信徒当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被蒙蔽了心窍的好百姓,他们只是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
如果哈里能够将他们给拽回来,也算是间接救了他们一命。
这看似荒唐的背后,却也蕴含着一种仁慈。
在不动用刀戟的情况下,这似乎是能想到的最好做法了。
至于在达到目的后,如何妥善地清除掉这些外来文化,齐誉的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而作为是明君的皇帝,相信也是心里有底的。
言归正传。
在小寒的节气过了之后,基本上就临近岁末了。
而朝廷以及各方衙门,也都在进行着年底的总结,有的,甚至探讨起如何分赃的秘事了。
这一天,齐誉的家里迎来了一场盼望已久的大喜事。
礼部的官员终于赶在了年前把齐家婆媳的请封给批下来了,即,册封周氏和柳荃命妇的事宜。
前来宣旨是礼部的某郎中。
齐誉作为是一家之主,身着正装并敞开大门亲自相迎。
在封过了喜钱过后,齐大郎就忙在院子里摆好香案,并指导着母亲和妻子完成了这场册封之礼。
礼毕,礼部侍郎告辞离去。
周氏和柳荃都是第一次迎接圣旨,此前毫无经验可言,在整个过程当中脑子都是懵叉叉的,过了好久之后,才算是恍过神来。
周氏看着手里端着的敕命夫人的礼服,自语道:“我……这就变成命妇了?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齐誉笑道:“娘啊,您可不是在做梦,从现在开始,您就是真正的七品敕命夫人了。”
周氏哈哈一笑,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步登天?”
齐誉却是摇摇头:“这离天还远着呢!等儿子以后升了官,您老就会跟着水涨船高,说不准就变成诰命夫人。”
说到诰命,齐誉不由得朝着娘子望了一眼。
犹记得,她在巧去殷家之时,曾有算命先生对她说过,说她命里有着诰命夫人的气运,如今来看,这句虚妄之词还真有可能变成现实。
是啊,一旦自己的官职升到啥五品以上,不就可以请封诰命了吗?
想到此,齐誉就很开心地笑了。
还有什么能比给家人们带来荣誉感更令人开心的事呢?
这才是真正的成就感所在,光自己独个开心,那有什么意思呀?
接下来,这身敕命礼服便成了几人的焦点。
小彤出手最快,她一把在母亲手里抢过,然后赶紧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却发现自己根本穿不上,于是,就露出了一副很惋惜的表情。
齐霄见姐姐试穿不成,便闹腾着要奶奶穿给他看。
齐誉笑了笑,道:“要不,你们俩就穿穿试试吧,也顺便看看着合不合身,若是小了的话,我也好拿过去更换一下。”
穿上试试?
嗯!
其实,周氏早已是心心念念地了,闻言后,她更是直接小跑进了屋里试穿。而柳荃,也在相公的怂恿下走进了寝室里更衣。
少倾,婆媳两人便身着敕命夫人的礼服走了出来。
嗯!
确实是挺大气的,而且也很合身。
且看:
首饰:髻上翠松三株,银镀金练雀共有四个,尽皆口衔珠结。
衣衫:细绫罗,大袖衫,绣云霞练雀纹霞帔,钑花银坠子,背上亦是云霞练雀纹,配缠枝花纹长裙。
人靠衣裳马靠鞍,她们俩这么一打扮,呵,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好看,高贵!
别看这身礼服只是身份上的象征,却也是带着品阶性质的,若是一些小官吏们遇见,还要依照规矩主动过来见礼呢!
嗯?
还有这种功用?
听到这里,周氏就更加欣喜了:“唉!没想到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也有身份金贵的一天……”念叨了一会后,她又突然问道:“阿瞒,你说我要是穿着这身衣裳回咱老家,你大舅见了,会不会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呃,怎么突然惦记起老家来了?
齐誉哄笑道:“估计呀,大舅的眼珠子都要摔到地上了。”
“哈哈……”
柳荃只在一旁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同样沉浸在幸福的喜悦里,她一会儿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会又看看身侧憨笑的丈夫,不知不觉间,一股强烈的自豪感笼上心头。
人逢喜事精神爽!
毫无悬念,今天的晚餐一定是大鱼大肉。
确实很丰盛。
高兴之下,周氏还展示了她新学会的经济实惠大硬菜——一根柴烧猪头肉。
肥而不腻,满嘴流油。
好不容易减肥成功的齐大郎,估计又要松一松腰带了。
……
由于临近岁末,公务方面就得紧把手了,各级衙门都是忙着收尾工作,行太仆寺也不例外。
是的,腊月二十三就是衙门封印放假的日子,各种部署都要提前展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过年都会不踏实的。
行太仆寺是管马的部门,所以,具体的公务也会围绕着马匹的相关展开。
比如,储存的草料是否充足,马厩的御寒措施是否妥当等等。尤其是那些怀了种的母马,要高度注意有没有小产的征象,并时不时要喂些淮山,做到防患于未然。
这些,都要一一记录在案。
而齐誉作为是寺内唯一的执笔主簿,自然被呼来唤去地忙活了好几天,也算是努力工作了一回。
若论最忙的,要当属赵明玉赵大人了。
什么事呢?
这几天,他全心扑在一项重大的学术研究上,即,战马的育种试验。
他早起晚睡,整日里指挥着衙役们多多安排两马肉搏,他还对属下说:你们莫要发笑,这匹大黑马是在为国家的军事建设大业殚精竭力,我们应该尊敬它才是。
此外,他还重点感谢了一番齐誉。
因为,这桩美事是齐誉一手促成的。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齐誉在对皇帝提出了索马的要求后,今上还真就派人寻来了一匹产自于域外胡马,关键,它还是一匹公马。
得到之后,齐誉几乎不假思索,直接借花献佛,转手就豪爽地赠给了赵明玉。
赵大人欣然接受。
要知道,这可是老赵心心念念惦记的马种,如今到手,焉能不喜呢?
如获至宝后的老赵,也不管放假不放假了,他亲自挑选出了十几匹健壮的母马来进行育种试验,每天都泡在马厩里指导工作,乐此不疲。
令齐誉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匹马,却引发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小风波。
第136章 黑马风波
黑马风波的起因其实并不复杂。
是因为一个人——翰林院学士吴晚荣。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此马本是吴晚荣送给上司掌院学士宇文宏元的年节礼,结果呢,却被皇帝给半路给截了胡,一道口谕就直接索要了过去。
按照常理上来说,无论是什么东西,能被皇帝看上,就完全是臣子的荣幸,甚至,还可以列为一桩政治资本来谈。
可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马根本就不是皇帝想要的。
它前脚才被牵走,后脚就被今上一转手转赐给齐誉了。
那么,问题来了。
一般情况下来说,但凡是皇帝赏赐臣子地礼物,大多都是出自于圣天子的内库,基本上不会碰到讹臣子之物而转赐他臣。
但是,今上确实这么办了。
不爽?
那是肯定的!
你找他讲理去?
绝对不敢!
所以,吴晚荣也只能不想吃也得必须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经过他的仔细分析后认为,一定是齐誉暗中看上了这匹黑马,于是,他就进宫献媚于皇帝,然后借用天子之手索得。
要不然,这实在是解释不通呀!
吴晚荣也因受这窝囊气大病了一场,最后,他辞凿凿地公开表示说,此生誓不与其宵小之辈为伍!
这时,有人劝他了,为了一匹马,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
吴晚荣道:这哪里仅仅是一匹马的事?却不知,我与齐誉之间的纠缠甚多!
甚多?
那,都是些什么事呢?
在不断追问之下,吴晚荣的一个朋友道出了其中原委。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还别说,在吴晚荣和齐誉之间,还真得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联系性。
这就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了。
那时先帝尚在,因圣上当时酷爱彩绘画,所以,在京城内意外兴起了一股以收藏彩绘为雅的小浪潮。
吴晚荣擅于捕捉机会,就让其父吴德利在蓝山县的采拍会上拍下了其中的两幅画,而后他又以此画献上,从而得到了交际上的不少实惠。
尝到甜头的他,而后又开始怂恿父亲设法购画,而在这时,其父吴德利巧逢齐誉在永川府置业,于是二人就一拍即合,谈成了那笔以画换豪宅的特殊交易。
得画之后的吴德利选择立即进京,去投靠自己的儿子吴晚荣,却不料,在途径山东的地界时发生了意外,是的,吴员外很不幸地被拜帝教的歹人谋财害命了,落得个很悲剧的下场。
对此,就有算命的先生给吴晚荣说,是那个齐誉给他的家带来了霉运,从此之后,心里开始恶之。
事情到了这里还不算完。
不久后,新帝登基,紧接着就开始了声讨拜帝教的小浪潮,而善于捕捉机会的吴晚荣立即顺应圣意,写出了那篇悲恸感人的精彩檄文,文中,将那份杀父之仇的恨意抒发地淋漓尽致,确实很感人。
很幸运,此文得到了天子的赏识,吴晚荣也趁机出尽了风头。
谁知,这热乎劲刚刚攀升,突然又来了齐誉的那篇《讨拜帝教匪檄》,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过了他。
这一回,吴晚荣确实因恨生怒了:怎么又是这个齐誉?
自己和此人简直就是八字不合!
后来,齐誉今科高中了鼎甲的探花,吴晚荣选择了避其锋芒,低调做人。
再后来,齐誉失宠,兵部尚书张程东也对其公开发出了苛责之声。这时,吴晚容选择果断出手,趁机来了一把落井下石了。不错,那些流言,很多都是出于他的渲染。
似乎,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回,报应不爽接踵而至。
就在吴晚荣躲在被窝里自鸣得意时,突然,自己特地准备的宝马被他给阴走了!
若说他是什么感觉。
大约,吃一盘爆炒绿头大苍蝇也就是这样吧。
是啊,真是憋屈啊,而且敢怒不敢言!
这事可是牵扯到了皇上,谁敢去乱嚼舌根呢?
在得悉这些之后,齐誉也不禁黯然一叹。
这些事情都是偶然的巧合,绝非是自己的本意。
也罢,既然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那就前去解释一番,也好化解之。
以和为贵嘛!
于是,齐誉就提了一些礼品去登门拜访了。
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
吴晚荣透过门缝传出了话:不见!
这……
算了,反正自己是问心无愧的,何必要低三下四的朝他认错呢?
大可不必!
于是,就将礼物后丢在了他家门口,而后就直接返回家去了。
什么?
相公被他拒之门外了?
这一听,柳荃立即就恼了:“这什么人呀,怎么给脸不要脸呀?呵,他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吴晚荣是吧,好,我记住你了,哼!”
周氏却苦口婆心地劝道:“莫要这样说了,人家的品阶比咱家阿瞒的要大,受点气就受点气,又不掉一块肉,犯不着开罪人家。”
齐誉也有着自己的判断:“无妨!这人的心胸太窄,仕途上成不了什么大事,别的不说,就单凭他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即使他身在翰林院,也入不了内阁。”
“……”
由于这事不大,关注的人不多,这个小风波很快就被掀过去了。
日子还是照常地过。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终于,到了小年的这一天,即腊月二十三。
就各级官府衙门来说,这一天属于是放假日,也就是只干半天的活,待中午一过,就算是步入大长假了。
这天会不会很忙呢?
不,一点都不忙,基本上就是喝喝茶,吹吹牛,半天时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
既然如此,何不早退?
不可!
要知道,今天可是有福利发放的,早退的话,那就没有了。
嗯,还不错,居然是一串老腊肉,此外,还有一陶罐的麻油。
呵呵,这可比发大米谷子要实惠多了。
齐誉对此很知足。
要知道,自己可是没实权的官员,年底时能不空手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咱不挑肥拣瘦。
聊胜于无!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问了,那有实权官员的福利会是怎样的呢?
嗯,他们的福利可不是这样算得了。
说得难听点,就公家发放的那点利是,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
他们靠得是灰色收入。
比如,下级的孝敬,某商人的分红,此外还有地方官的‘炭敬’,这其中的每一笔,都是非常不菲的尤其是炭敬。
或许又有人问了,地方官给京官送礼?
这什么逻辑呀?
且听细说,地方官的小日子虽然过得很逍遥,但必须要向京官们低头献媚,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只有朝中有人帮你说话,你才有机会获得升迁。
你想,那些个山高皇帝远的鸟不下蛋之地,不掏钱谁记得你呀?
扯远了。
对于齐誉而言,自己年终的破费并不算大,因为,上司少呀!
随便搞两袋子大米糊弄一下也就行了,要知道,行太仆寺不比其他的部门,历来油水少得可怜,你若是表示的多了,说不准还会被人怀疑呢!
总之,没破什么财,
中午才过,齐誉就提着自己寒碜的‘年终奖’很开心地回家去了。
今天是小年,是要扫屋、祭祖、和祭灶神的。
也不知,老娘都准备了什么样的祭果和祭品。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才进了门,齐誉就不禁一叹。
呵!
这一回的祭品,老娘还真是大手笔!
第137章 表明心思
供菜很丰盛,不难看出,周氏对此也是下了血本的。
且看:
祖宗的供桌上摆得是烤乳猪、白条公鸡、过油鲤鱼、等,这全部都是大硬菜。
再看灶王爷的那边,也是大肥鸡、大肘子、津味大丸子、等丰盛菜,同样也不含糊。
和往年相比,今年可是大换样啊!
是的,在得封了敕命夫人后的周氏有些压不住心里的小膨胀了,她总觉得,供菜太寒碜了会被邻居家笑话,所以,这笔钱绝不能省。
这什么逻辑?
邻居们又没爬咱家的墙头,他们咋知道咱上供的啥菜?
不过,柳荃对此还是表示支持的,她说,今年是举家来京后的第一个新年,必须要讲究一些。
况且,自家已是官家身份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拮据了,最起码也要随大流才是。
于是,就这么办了。
目前供菜全都准备就绪,就等他这个一家之主来烧头炷香了。
……
齐誉按照礼仪,一一拜过,然后又焚了纸钱,就算是礼成了。
一转眼间,却见娘子在那里搞着一些小动作。
细看。
却见她在祖宗那里偷偷烧了几炷香,并添了几道供菜,然后还拜了拜,看起来很虔诚的样子。
咦?
真是怪事了。
记忆里,每逢小年时,娘子都只给灶王爷偷偷加菜,怎么今年变成是祖宗了?
再瞧她一脸愁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她和娘吵架了?
除了这个情由,也想不出其他。
要知道,自家的婆媳关系一直都是很和睦的,从没发生过龃龉,难道今天闹出了不愉快?
齐誉皱了皱眉头,忙暗地里把女儿叫了过来。
“闺女,你娘亲和你奶奶有没有吵架?”
“没有呀!今天包饺子的时候她们俩还有说有笑的呢!”
“噢……那左右的邻居有没有和咱家发生什么争执?”
“也没有,邻居和咱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的。”
哦,那又是为何呢?
奇怪了……
小彤想了想,突然说道:“今天一大早时,咱家里来了个白胡子的老头,我听奶奶说那人是个太医,他是过来给娘亲把脉诊病的……嗯,是了,就是打那个老头离去之后,娘亲才变成这样的。”
“你说,有太医来咱家了?”
“嗯!”
噢……明白了。
娘子现在有着命妇的身份,在太医院的太医不太忙的时候,是会抽时间过来帮把平安脉的。
太医和御医不同,他们只给大臣们以及其家属诊病医治。
这……
有太医来,难道说,娘子她生病了?
才想到此,齐誉就感觉心里泛起一阵担忧,奔前几步,拉住柳荃的手就往屋里头去。
少倾,寝室内。
夫妇二人对坐在床边上,互相地凝望着。
也非常的安静。
齐誉拉过她的纤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娘子,我听说你太医给你请了脉,不知,最后的诊断如何?”
柳荃轻轻一叹,轻声道:“太医说,我的身体还好,没什么大病。”
嗯?不对劲!
既然是没病,不应该高高兴兴地才是吗?
怎么会蹙眉叹息呢?
还有,就娘子这副躲闪的眼神,在以前可是重来没有过的。
绝对有什么猫腻!
这事必须得问出来,否则心里头不踏实。
“娘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吗?”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不高兴。”
齐誉轻轻搂住了她,柔声道:“娘子,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够科举登鼎,寒门入仕,这全都是这个家给我的带来的动力,否则,我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在我心里,家,就是我的一切;而你,就是这个家的中心。”
“嗯……”
齐誉继续道:“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你喜我亦喜,你忧我不安。我希望咱们俩能够坦诚相待,荣辱共担,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相濡以沫,恩爱一生。”
“相公,我……”
似乎,柳荃有些被说动了,她秀眉微蹙,幽幽一叹,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潸然而落,最后摔碎在了她的素手之上,闪起了一抹凄美的黯然晶光。
“相公,太医说……我的身体受了损伤……以后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啊!
没想到呀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事!
苦瞒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能瞒住,不过,这种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她一辈子,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柳荃见丈夫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便幽怨道:“相公,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故意不告诉我罢了。”
齐誉挠挠头,忙陪不是道:“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开口。”
“唉……想咱齐家此上三代,一直都是一脉单传,没想到到了齐霄这里,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相公,我想再要个儿子……”说罢,柳荃便扑在丈夫的怀里,幽咽地哭起来。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呀!
齐誉安慰她道:“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磨不开,那咱就坦然面对。我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上苍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会同时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只是,我目前还看不到这扇窗朝向哪里,但是我肯定,我们齐家绝不会甘于平庸,一定会成为是名门大族的。”
柳荃闻言若有所思,慢慢停止了哭泣。
静了片刻。
突然,柳荃脸色一凝,正色地说道:“相公,你纳个妾吧!”
啥??
我纳妾?
齐誉闻言猛然地打了个激灵,惊得差点从床边上摔了下去。
定了神后,他便决然说道:“我绝不!”
随后,又是一阵安静。
夫妻俩也都各有所思起来。
就纳妾这事来说,按照律法上来说,目前是行不通的。
因为,律法有规定,凡男人四十岁无子者,方可纳妾。且,收纳小妾也是需要户籍备案的,不只是通房这么简单。
但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可以灵活变通之。
简单来说,你不备案也就是了,只是给不到那女子实际上的名分而已,并无其他限制。
就京城来说,这种现象很常见。
正常情况下来说,但凡那些有条件但又缺乏男丁的人家,大多都会考虑收上个一两房小妾以助香火,而且,这还都需要正妻亲自做出安排。
柳荃虽然感觉别扭,但也得表个态。
齐誉动容说道:“娘子,我向你保证,我这一辈子只爱恋你一个女人,除你之外,我心里根本容不下别人。要知道,你是因为替我挡那一刀才造成的外伤,若我以此为由另觅新欢,试问我良知何在?”
顿了顿,他又道:“古人云: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齐誉也是读书明理之人,怎么可能去做那种薄情寡义的事?在这一生中,我要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白发相守永不离。”
蓦地!
柳荃感觉一阵温暖笼上心头,眼泪也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齐誉见她的眼神逐渐清明,才重新挂起笑脸:“今天是过节,莫不要哭哭啼啼的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多说了。”
“嗯!”
第138章 京官面圣
在之后的几天,家人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些准备。
京城的风俗和江南是很不一样的。
但是,齐誉还是保留了老家的传统,该卤肉的卤肉,该过油的过油,样样习俗都不落下。
嗯,这才是家的感觉。
按照齐誉的话来说,即使是身在富饶的京城里,也可以照样过自己喜欢的那种田园日子。
这又有何不可呢?
生活不就是图个舒心吗?
没必要跟风赶形式,有幸福感和亲切感的年,才叫做有年味。
在这段时间里,齐誉也不断地给妻子吹着了枕边风,时不时的给她讲上几个有循序善诱效果的典故,开导着她。
对此,齐誉还是很上心的。
回想从前,在原主发疯并性情大变的时候,妻子都是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如今她被心结所困,自己又岂能不关怀备至?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
慢慢地,柳荃开始有些放下了,最起码从表面上来看,貌似走了出来。
看到她变好,齐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
这个假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有着二十多天的时间。
休息是足够的了,但若要回老家去走亲戚的话,那就差得太多了。
所以,还在没有放假之前,齐誉就写好了书信并寄去了永川府,问候并拜年。
在这些书信中,有大舅家的、二舅家的、岳父家的、还有姐姐家的。
此外,齐誉还给庾海以及桃花村鹿鸣书肆的游掌柜寄去了信,以表思念之情。
除了故乡的这些老亲之外,新结识的同僚也要走动一番。
这是历来的传统,也是一种礼节,不可少的。
至于所需的礼物,根本就不用齐大郎操心,柳荃全都准备的妥妥帖帖,他拿来即用。
而早晚的闲暇时间,齐誉就利用起来写小说,继续发扬自己的笔耕不辍精神。
主要是怕,皇帝派人来问。
这一天,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齐誉家的大门口已经贴好了春联,同时也挂起了大红灯笼。
是的,今天就是除夕了。
柳荃把她赶制的新衣服全都一股脑拿了出来,人人都有,谁都不落。
眼下的这些衣衫,选得可都是上好的布料。
为了避免相公再次和别人家下人撞衫,柳荃还特地跑了几趟绸缎铺子,再三调查并询问后,才很放心地卖了下来。
和之前同,齐誉也来了一次独自购物,来给家人们添点小惊喜。
送给女儿的是几本闲书,就当作是她的课外读物了;送给给儿子的是一把木头大剑,以满足他仗剑走天涯的白日大梦;老娘现在上了岁数,要送就要送些实惠的东西,比如说眼下这件貂皮氅,就很有保暖效果。
那,给柳荃送得又是什么呢?
一对纯金的手镯。
看上去很晃眼。
柳荃并没有发笑,反而是看着手里的首饰感慨起来。
记得最初时,相公送给自己的乃是一对铜镯,当时,自己还朝着村里的小媳妇们炫耀。
后来,家境变得好一些了,他又送给自己一对银镯,白花花的,可好看了。
如今,他科举及第当上了京官,每月都有皇粮吃,有俸禄拿,一出手也变成是金镯子了。
似乎,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就可以看到整个家的明显改变,这能不让人感慨吗?
是啊,不知不觉间,这个家已经大变样了。
……
夜色渐深,万家守岁。
待守岁过后,就是大年初一了。
今年和往年不同,大年初一是没有时间出去拜年的。
为什么呢?
因为,齐誉要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
这个制度由来已久,并非是大奉朝创建,虽说历朝历代各有不同,但这个象征性的开年礼却一直没有废除。
那么,这个礼节又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
有二。
第一个是含义就是,大家彼此欢聚一堂,乐呵乐呵,过年了嘛,作为皇帝,他也要总结一下过去,畅想一下未来,也顺便给大家打打鸡血,来年给朕好好地干!当然,他还要请大家吃上一顿免费的国宴,然后喝点小酒,展示一下皇恩浩荡。
第二层含义就不好明说了,啥呢,其中的暗意就是让所有的京官都能听一次朝,借此激发一下在首善之地为官的自豪感。
那或许有人要问了,京官们不是都可以上早朝的吗?
并不是!
按照现下的规定,在京官中,只有四品、含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去上早朝的。而五品,含五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的,比如齐誉。
但是,在正旦大朝会却不同,无论你是什么部门的京官,只要你有品阶,那就有资格进宫朝拜,而且,谁都不得告假。
也就是说,只要你为京官,这一年一度的朝会是避不开的。
所以,在年夜饭过后,柳荃就跟紧地哄着孩子们睡觉。
而后,她又开始给相公准备一些早点。
都吃过年饭了,还要吃吗?
是要吃的,据说正旦大朝会的耗时比较长,要熬到日上三竿才有饭吃,不垫垫肚子哪能撑得住呢?
此外,还要注意少喝水。
在进入寅时之后,齐誉就开始忙活了,先洗漱一番,然后再换上官服,诸事全都妥帖之后,便打着灯笼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还别说,在这条乌漆嘛黑的大街上,还走着不少和自己一样朝圣的小京官。
看哪,这些个灯烛之火全都荧荧闪烁着,并朝着一个点汇聚而去。
那个点,自然就是皇宫了。
按照规定,宫门在卯时前一刻正式打开。
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乘轿直接进入,四品的官员则是步行而入,至于四品以下的这些个赶过来听朝的小官员们,就要排好队形鱼贯而入了。
由于官员的人数实在太多,大殿之内根本就不够站,所以也只能往殿外排列,像齐誉这种地位较低的七品官,只能被挤到某犄角旮旯里去了。
在站好队之后,便是安心得等待了。
隆冬的寒风凛冽刮过,直冻得这些殿外的官员们全都龟缩起了身子,嘴里则是上牙打着下牙,咯咯作响。
放眼辽望。
只见气势恢宏的太和殿内烛光熠熠,照得四下宛如白昼,无上威仪尽显。
突然,一阵庄严悦耳的礼乐声响了起来。
却见,皇帝身穿着黄中带红的盛装龙袍,并踩着节奏的乐点,气定神闲地走向了御阶上的龙椅处。
而后,群臣三呼万岁!
礼毕!
大朝会正式开始。
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各种礼节依次展来。
比如:礼仪司开始陈列诸国的文书、诸巡抚的贺表,然后就是藩属国的贡物,各地藩王的进贡等等。
而后,勋贵、重臣也都一一奉上了贺表。
这些流程冗长而又繁琐,除了磨叽,还是磨叽。
齐誉离得比较远,即使踮着脚尖也只能看到一个小亮点,就目前的现状来说,他完全就是一个群演的小角色。
说实话,这么干耗着,还不如找个地方去打个盹呢。
那也只能想想而已,没有人敢真这么干的。
为啥呢?
你没看见纠仪御史他不停地来回巡逻吗?
真要被他给逮住了,就一个御前失仪的屎盆子直接扣你头上,你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
突然,四下万簌俱寂。
因为,皇帝要发言了!
第139章 三不之策
且听,那太和殿内传出了一道悠扬的声音。
是的,皇帝开了金口了。
那声音的音量虽然算不上大,但在那大殿的扩声之下却也能传得很远。
在这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中,每个官员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其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自朕登基以来,大兴文教,善待民生……”
果然,皇帝先从总结过去开始说起,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毫不意外!
不过,这一次,大臣们却是猜错了。
皇帝说着说着,语气居然逐渐激昂起来,而且,话题也由贺喜之词扯向了政务方面。
就他那口吻,已经不再像是新年贺词了,更像是讨伐用的慷慨檄文。
什么情况?
你说这大过年的,搞这么厉色干嘛?
怪吓人的!
群臣们无不深感诧异,甚至还有些惊惧,最后索性全都闭上眼睛,在暗里揣度着天子的用意。
皇上这是在表达什么呢?
猜猜看?
莫非,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天下之人来表个态?
或者,他是故想公开的展露一下自己的政治抱负?
继续听……
“朕虽不比秦皇汉武,却也不畏北方之虎狼,不惧江南之倭寇,更不怕那些邪教之徒!……呵呵,有汝等这样的肱骨能臣辅佐于朕,朕又有何惧哉?借今日之机,朕向天下人承诺,朕对外有三不之策,即: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
这袭字字铿锵的绕梁之音就如同涟漪一样,一层一层地荡漾出去,声声入耳。
静!
非常的静,也无人说话!
这‘三不’,就很值得剖析一番了!
但是,各自的理解却有不同。
大多数的臣子认为,在这三不当中,要以不割地为最,是的,疆土历来都是国之根本,多一分为功,少一寸为过,这是古来之大义。
不过,还有一少部人认为,这三不当中,要以不纳贡最为实际,面子是小,利益为大,自己国家的银子怎么可以外流出去呢?
几乎,没有一个人去关心不和亲这一个说法的,是啊,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丢出去也就丢出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但是,齐誉却不这么认为。
纵观我华夏历史,疆域版图一直都是不断变化的,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完整性的概念,在朝廷看来,除了中原之外,其他地方的割地也都只是筹码而已。这种感觉,就好比是藩邦称臣带来的版图扩大一样,并没有实际上的占有感。
至于纳贡一说,也只是外交上的一种权衡策略罢了,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明智的舍财免灾的做法。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收了人家的贡,说不定哪天就要还回去了。即,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除了折些颜面之外,对老百姓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唯独这条不和亲之策最显霸气!
和亲是什么意思?
露骨一点来说,就是一种屈辱!
为了能够苟且地活着,却把自家的女人献出去让人蹂躏,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思维方式吗?
齐誉是后世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人人平等的价值观念,女人怎么了,她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半边天!
疆土失去了,咱可以再夺回来;钱被人家讹去了,咱可以再抢回来;唯独这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所以,这一条才是绝绝对对的以人为本的豪言壮语!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他激动之下不禁双手一拍,高声喊道:“吾皇圣明啊!”
不料,结果却是突兀了。
在这偌大的人群之中,居然只有他一个附和的声音。
尴尬吗?
齐誉感觉是挺尴尬的。
但是,皇帝却是很淡然,他不仅没有不悦,还朝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
群臣并不是不懂得附炎,而是他们现在还都是一脑子发懵。
是啊,皇帝故意踩在这个时间点上,然后又突然公开地喊出来这么一嗓子,是何居心?
他这是在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和政治立场吗?
还是说,他不满那些以和为贵的老家伙们,借此机会敲他们一敲?
再或者说,他想借着悠悠众口,向某些势力秀秀肌肉?
这,无人知道。
因圣意难测!
就在大家还都沉浸在揣度的时候,礼乐之声突然响了起来。
群臣这才恍然:训话结束了!
而后,节日的气氛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皇帝也恢复了谈笑风生状,和大臣们问长问短,比之刚才,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
红日缓缓升起,晨曦挥洒着大地。
冻了大半夜的官员们终于可以享受点热乎气了。
而且,还可以活动活动酸痛的筋骨了。
因为,接下来就是蹈舞礼了。
这一回,心情愉悦的皇帝亲自领舞,群臣也一同附和着,看他们,有的晃晃悠悠,有的颤颤巍巍,姿态各不尽同。
殿外的广场上的官员也没闲着,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蹈舞礼毕!
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趁着这个屁大点的时间,光禄寺的官僚们急忙行动起来,他们全都手脚利索地搬来了座椅,然后摆上碗筷,为即将到来的户外大国宴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群臣们却是无心关注这些,他们几乎全都捂着自己的小腹,集中地朝着某处跑去。
然后,哗啦啦~~
等解决完了三急问题之后,他们才一脸舒爽地返了回来,人模狗样地宽坐那里。
然后就是开席,上菜!
这场盛大的国宴由光禄寺全权承办,其他官员只负责吃喝就行了。
齐誉品了品,风味上大体和上次的琼林宴相差不大,好看而不中吃。
不仅不好吃,而且还不敢多吃。
为啥呢?
你想哪,这大冷的天,没有一道暖胃的热乎菜,吃得的多了,怕是身体享受不了啊!
这不,还没等到散席,就有几个年龄大的顶不住了,他们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捂着肚子就往茅厕处跑。
午时至,散席。
齐誉没有任何逗留,直接赶回了家,这一宿都没怎么睡,必须要回家补个回笼觉才行。
要说这场盛大的大朝会有什么心得?
那自然就是皇帝口中所说的‘三不’了!
权且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齐誉却是高度认可。
是的,就目前来看,皇帝确有明君之相。
第140章 半年时光
光阴何太疾,如白驹过隙。
悠闲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新开年的夏末了。
在这半年之中,齐誉的周围发生了许多的小故事。
先说家里的事。
总体上来说,小日子过得还是平顺、也很和谐。
周氏的身体一直很好,老寒腿的毛病也没再犯,她每日里除了在院子里浇灌她种的葫芦秧子之外,就是带着小孙子四处去遛弯了。
小齐霄也是茁壮地成长着,他已经学会爬树上去捅马蜂窝了,调皮的很。后来,齐誉只得给他买了一个会说话的八哥鸟,这才把他从树上给薅下来。
小彤依旧是每天读着私塾,学问日益地也有所渐长,唯一令人烦心的是,她老是欺负同窗同学,那几个挨了揍的男同窗的家长们不顾先生的劝阻,直接找到了家里来,惹得柳荃又来了几次相夫教女。
无大事。
要说这家里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就要属女主人柳荃了。
首先,随着她在京城内的不断熟悉与走动,已经慢慢适应了自己的官夫人身份,比如,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什么性质的交际随什么样的礼,这些,都是需要学习的。
在命妇的圈子里,她们尽皆认为,齐家夫人柳氏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很敞亮的人。
不过,她们同时也认为,柳荃是个苦命的人。
这苦从何来?
因为,她由于早年时早产所伤,以后定然是无所出了,也就是说,齐家的香火不可能再旺,家里也只有齐霄一个独苗了。
这则消息是从太医院里传出来的,绝对是不会有错的。
于是,就有些好心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要着帮柳荃排忧解难。
都是些什么人呢?
媒婆!
结果却是,恼羞成怒的齐大郎恶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最后,众媒婆不得不在他包公脸地怒视下悻悻而去了。
周氏避开媳妇,对齐誉做起了思想工作,可儿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她如何开导,就是拒不纳妾!
惋惜归惋惜,周氏最后还是遵从了儿子的意见,此事没有再提。
此外,还有一些好事发生。
比如说,齐誉的《剑去》完本了,所得的稿费也相当不菲,不仅还清了房宅的欠款,还另有结余。
就此,齐誉也算是彻底的摆脱了房奴之身。
而后,他还趁热打铁开写了另一部小说,名叫《风中悍刀行》,目前还在发行之中。不过,这一本的销量比之以前就显得有些逊色了。
这并不是说他写得不好,而是竞争对手变多了。
《剑去》的成功就如同是一场普降的甘霖,孕育出了新的文学表现形式,而仙侠风的作者们也如雨后春笋一样,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许多。
对此,齐誉丝毫没有感觉意外,想当初自己在画彩绘画时,不就是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嘛?
相比家里的微风吹涟漪,官场上就显得是波涛滚滚来了,不过,这些却和齐誉无关。
先从大了说。
自开年时开始,皇帝给人的感觉就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帝王了,而且还是很有个性的那种。
他处事变得果断了,也开始学着在朝堂上和大臣们互掐了,底气足了。
是的,他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羽翼颇丰,再也不似刚登基时那样的一味谦让了。
皇帝变了,变成熟了!
大臣们显得有些不适应。
就比如在正旦大朝会上他的那一席慷慨陈词,刚开始时,大臣们还都没绕过弯来,现在却是想明白了。
他自与秦皇汉武相比,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皇帝是一个有着极高政治追求的人。
可怜这些大臣们,在解读了半年之后,才回过味来,同时,他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谁阻碍了皇帝的前进的步伐,就会被清理掉。
这才是皇帝真正的用意。
此外,今上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呵呵,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皇帝有些很滑稽的嗜好。
比如说,他很喜欢将自己作的字画赏赐给大臣们,还常以此为乐。
还别说,他画得还真不赖,尤工于画山水、人物、花鸟、草虫等,据说,他最为擅长的要属画猴子,不过没人亲眼见过,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皇帝除了雅尚翰墨之外,还很喜欢玩,这里的玩可就有些意思了:斗鸡、斗鹌鹑、尤喜斗蟋蟀。
也正因为此,他被京城的百姓们亲切地称为是‘促织天子’。
斗蛐蛐?画画?
这让齐誉想起了他还在为太子时表现出的个人嗜好,为此,自己还给他画了那副《蟋蟀图》,如今来看,那时的他,也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喜欢这些。
言归正传。
齐誉目前还在行太仆寺内任职,职位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同。
不过,在经历过了这半年多的官场浮沉之后,他也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小人脉,比如,之前时就有些渊源的杨恭林,宇文宏元等人,他们也都在观望过后全都主动地找上了门来,趁机建立了友好关系。
对此,齐誉是很乐意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单打独斗只有死路一条,报团取暖才是正解。
有人拉拢齐誉,也有针对他的人。
比如说兵部尚书张程东,以及翰林院侍讲吴晚荣,这两人就不太待见他,平日里也没说他什么好听的话。
唉,这些疙瘩看来真得是解不开了。
对此,赵明玉劝齐誉要看开一点,官场上就不存在绝对的老好人,有人捧你,也会有人骂你。这就好比你写小说一样,有人喜欢看,也有人不喜欢,两者都是一样的道理。
嗯,想想也是。
在认识的人之中,变化最大的要当属殷俊了。
不出意外,他顺利地‘嫁’给了钟首辅的女儿,地位上也是一跃而上,成为了官场上的新贵。
老首辅出手很阔绰,直接给他置办了一处很体面的宅院,以为嫁妆。
而殷家的那一桩悬在那里的案子,也在钟老的运作之下,以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
殷俊婚礼时,齐誉也携礼去了,席间,他还见到了一个很想见的人,那就是他妹妹殷桃。
是的,就是柳锦程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一位。
她确实非常貌美,几乎就是女装版的殷俊,可就是她的脾气不太好,似乎心气还挺高的。
那时,齐誉正式提了提这桩婚事,可结果呢,那殷桃当场拒绝,她笑了笑,还对齐誉答道:她想找个比她哥要强的人。
这什么意思?
是在婉拒吗?
估计是了。
此事作罢!
继续说殷俊,他自打成亲之后,仕途上也开始飞跃了,半年时间不到,他就从原来的都察院正八品照磨晋升到了正六品经历。
此外,据说钟老还挪掉了那位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给自己的女婿腾出位置。
除此以上所说的这些事情,还有一件大事一直未果。
是的,是未果。
那就是前年时的那桩大案,即,大批太医被捕入狱的事,可是,这件案子直到现在还没公布出个结论。
是的,有传言说,这案子和先帝之死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属于是重案了。
朝廷确实是挺重视的,安排了三司会审,可是,至今未果。
三司,即: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谜,而且还是一个禁止讨论的谜。
第141章 不二人选
酷暑渐消,秋凉显现。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时下正逢夏秋交替之际,人焉能不困呢?
于是,中午才过,齐誉就收起了卷宗,伏在案上养神小酣。
正当那春光大梦做到了紧要之处,耳畔忽然传来了寺卿大人的干咳声音。
齐誉被惊醒了。
勿慌!
他先装作假意自然苏醒,然后又云淡风轻地擦掉了嘴角处的口水,才道:“大人唤我?”
寺卿拉着一张阴冷的脸,很不悦,嘴里头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声。
呃……
大人这神态,怎么像是丢了八百大钱似的?
莫非是嫌我工作时间睡大觉?
不至于吧,大家都在睡,总不能独独拿我明正典型吧?
这一次,他却是想多了。
寺卿大人很明确地告诉他道:“我找你,是因为有公事要谈,和你的懒政无关。”
哦,那还好。
懒政是要罚俸的!
齐誉收起了心虚,陪笑道:“大人若是有事,不妨明说。”
“嗯……”寺卿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说道:“齐誉呀,你知不知道,有人在圣案之前参了你一本?”
啥?
参我?
齐誉一愣,禁不住大笑起来,道:“大人怕是弄错了吧,我不过一个养马的芝麻小官,一不参政二不议政,有什么好参的?”
“我说的是真的!”寺卿顿首,严肃回道。
真的?
怪事,我招谁惹谁了?
齐誉一脸茫然,问道:“那,参我什么了?”
寺卿叹道:“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据说,是新上任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吴晚荣参的你,他称,你强迫御赐的那匹大黑马日夜交 媾,最终,那马因纵欲过度累死在了马厩里。”
啊?
那马给累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
寺卿道:“前天的事。”
齐誉闻言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有点慌神。
老赵也真是的,他还自称是相马的伯乐呢,怎能让御赐之马日夜操劳暴毙而亡呢?
要知道,若是从很计较的角度上来说,把皇帝御赐的东西给弄没了,勉强算得上是一种不敬之罪。
况且,这马还死的很不光彩。
突然,齐誉的脑海倏地一闪,回过神来,道:“寺卿大人,您刚才说,是谁参的我?”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吴晚荣!”
嗯?是他?
记得前两天时,曾有风声传说,此人逢了升迁之喜,没想到居然是从翰林院升到了都察院。
这升迁路线还是很合理的。
翰林院是储才之所,通俗一点来说,可以称之为是高级干部学院,但凡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一般都会有所重用。
不过,不应该包含这个吴晚荣。
要知道,他可是个佞臣啊!
齐誉蓦然发现,自己的判断大有疏误。
之前时,自己一直以为,但凡是道德明君,一定都喜欢治世能臣,厌恶谄媚之辈,但实际上却不尽然。
实际情况证明,皇帝在使用能臣的同时,也会带上那么一两个溜须拍马的人。
这,并不难解释。
这么说吧,能臣者多死谏,经常和皇帝进行死磕,但谄臣却截然相反,他一定会替主子公然出来站班的。
这样,就不会显得皇帝势单力薄,最起码显得有那么一两个人跟着附和。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有些时候,很让人捉摸不透。
还有这个吴晚荣,看来,他是真的盯上自己了。
其实,寺卿也感觉挺尴尬的,这马的事不光彩,他作为是行太仆寺的一把手,脸上也不好看,别的不说,约束手下不严之嫌总是有的吧?
没办法,事情发生了,也只得坦然面对了。
是的,寺卿说了,齐誉对此必须做出自辩。
自辩?
要怎么个自法呢?
寺卿大人悻悻离开之后,齐誉就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皇上也真是的,怎么不去摁住这事呢?
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
齐誉猜对了。
皇帝这回还真是闲的某疼,就是故意地想看看这个笑话。
是啊,好久都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于是,他就顺水推舟,默许了吴晚荣开炮。
有时候,看臣子们互掐,比欣赏斗鹌鹑还要有意思。
看人斗,其乐无穷!
齐誉苦着脸研好了墨,悬着笔思考了起来。
这折子要怎么写才好呢?
嗯,这事必须得艺术化处理,否则就会引起大笑话。
不怕!
这半年多来小说也不是白写的,刻画一下这马的伟岸形象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于是,齐誉写道:
微臣自在行太仆寺承大任以来,一直将我朝的马政大业列为是头等政务……众所周知,我朝的战马体格矮小,屡屡累及战事,一想到此,微臣就夙夜忧叹,纳眠不思……如何改良我朝战马之弊,也是迫在眉睫之大事也!……为播育良种,御马不辞辛苦,殚精竭力,最后因精血耗尽而慷慨殉国,御马此举令人钦佩。故,臣恳请陛下,准许我行太仆寺以兵士之礼厚葬之!
咳咳,这哪里是在自辩,分明就是在邀功嘛。
“一派胡言!”
“胡说八道!”
更令吴晚荣厌恶的是,齐誉居然还把那禽兽之事提高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这何其荒唐?
皇帝阅后却是不语,也不做出批语,同时,心里暗想:齐爱卿这是在趁机上表忠心吗?或者说,是让朕别忘了他吗?
吴晚荣见君上没有平息的意思,那就更来劲了,又开始了怒批齐誉:改良战马岂靠禽兽之举?
齐誉马上又做出了自辩:不靠禽兽之举,难不成靠你之举?
这……有辱斯文!
不成体统了!
于是,皇帝便以眼不见为净般地甩出了一句话,道:好了,先就这样吧。
这什么意思?
到止为止了?
就在皇帝暗叹齐誉有些担不得大用,只会逞些口舌之利时,一个好消息突然传来了。
常年身在辽东视察民情的山东巡抚送来了上表,道:呜呼!社稷幸甚!悉,齐鲁大地邪教之徒幸蒙天子点化,及时迷途知返,改邪归正,弃原奉离经叛道之恶教,归左正一之正统……如今,齐鲁之地污秽尽去,光明复得,吾圣天子可以垂拱而治矣……
皇帝暗自啐了一口:这个山东巡抚最不是个东西,平日里不见他为朕分忧,请功的时候倒是跑地挺快的。
骂完之后,皇帝又转而笑了。
呵呵,没想到呀没想到,这个哈里还有一套,居然真被他给办成了!
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计策用的很得当啊。
妙哉!
至于献此计的齐誉,皇帝也不得不重新地审视他一番了。
事实胜于雄辩,此子确实是个人才。
既是人才,就适合去办大事,去办难事,要不然就是人才浪费了。
刚好,手里正有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他试试?
还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不二人选!
皇帝嘴角一扬,心里头暗自盘算起来。
第142章 深夜会客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半轮金黄的圆月,而月的旁边也没有太多云彩,很敞亮。
晚风袭来,吹动着齐家小院里的葫芦架子上的郁葱绿叶,听起来沙沙作响,满满的田园气息。
这些葫芦是周氏栽种的,同时,这也是出自于齐誉的意思,在京城里去过这种农家生活,也不失为是一种享受。
齐誉把了盏茶,独自坐在葫芦架下的草蓬下,望天空的皓月出神。
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古井无波,但心里头却是波澜兴起了。
哈里果然不负期望,真把拜帝教给折腾垮了。
虽说目前还不能完全铲除掉这颗毒瘤,但也算对其造成了实质的一击,心里头压抑多年的仇恨,总算是报复了其中之万一了。
焉能不喜?
不过,这也给齐誉提了个醒,信仰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在有些时候,丝毫不亚于是千万雄兵,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种外来文化的话,极有可能会对本土文化造成冲击。
眼下考虑这些还早,况且,自己也早已想好了了对策。
所以,不怕!
再说自己这计谋。
但凡是计,看得都是结果的,也就是看这法子到底灵不灵。
灵则就有功,不灵也无甚大过错。
而有功就要去赏,皇帝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秘密赏赐。
是的,皇帝更愿意向天下人展示出自己光明磊落的一面,而那些见不得光的另一面,则要尽量掩盖起来,所以,他才决定秘密赏赐。
那,皇帝到底赏了啥呢?
是一幅字!
这次还好,他并没有赏赐自己的墨宝,而是赐给了一幅古代某米姓大家的真迹。
古董!
这很有文化价值,也确实是件好东西,值些银子。
不过对此,齐誉还是挺纳闷的。
莫非,皇帝的小内库里的银子有些紧张了?
要不然,这一年多来他怎么老是喜欢赐字画而不赏金银呢?
还是钱最实惠呀!
正出神,忽听大门被扣响了。
哦?
这是有人趁夜来访?
听这敲门声不仅声轻,而且还徐徐不疾,来者应该是个很沉稳的人。
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手提灯笼的老人。
感觉,好面熟!
再细看,却发现居然是洛渊洛老祭酒!
哎呀,真是稀客呀!
齐誉定住了神,急忙施礼恭道:“晚生不知是洛老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洛渊随之一怔,他不称下官而是自称晚生,这明显是在暗表往日的旧情,想到此,心里也有些愧疚,忙道:“少丞不必多礼,深夜叨扰,是老夫失礼了。”
“洛老言重了。”
一般来说,莫不是因急事要事,一般都不会选择夜深访客,以此来猜,洛老先生定是因事而来。
还有就是,在此之前时,他一直都是称自己为:你,而今天却是呼唤自己的字,意外的同时也甚感高兴。
是的,这种口吻很有和好的迹象。
虽说这位老大人不怎么待见自己,但他,却实质性的指点过自己,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也算是恩人了。
齐誉很热情地让他进家,然后在正厅内用茶。
这一回,洛渊被盛情难却地让在了上首处。
柳荃见有贵客来访,急忙泡好上等茗茶,在端上去之后,就轻轻掩好门退了出去。
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是先寒暄一番。
再后,洛祭酒就闲扯了起来,说话也变得毫无目的性。
虽是如此,齐誉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欲语还休般的恳求之意。
嗯,这老先生必定是有事相求,只是碍于颜面,所以才不好意思说出。
也罢,那还是由自己挑明了吧!
“洛老深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吩咐,若有,且不妨明说。您老和吾师乃是故友,算得上是晚生的亲近之人,莫不要见外才是。”
“这……”
“洛老有话,但说无妨,无论是任何吩咐,齐誉也都莫敢不从。”
话都说到这份上,洛渊也不再矜持了,直接问道:“老夫听闻皇上赏了你一幅古字画,不知有心售卖否?”
哦,原来是这事呀!
按大道理上来说,但凡是御赐的东西理论上都要珍藏起来,有的甚至还要摆在家里头供起来。但是,这些都只是面子上的说法,而实际上却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也是可以转手的。
说得直白一点,赐,也就是送的意思,而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属于是自己的了。因此,臣子是有权利转手或者是售卖的,只是说起来不那么好听罢了。
至于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匹大黑马在死了之后,皇帝不表态的原因,即使是治罪,也只能勉强定个不敬而已,毫无意义。
按照齐誉的想法,这画一定是要卖掉的,是啊,与其放在家里发霉,还不如换些银子使唤。
于是,便回道:“少丞有心出手,不知何人有意?”
洛渊甚喜,道:“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卖老夫一面子,赊给我呢?”而后,他又补充道:“只因近日囊中羞涩,手里实在拿不出现银,所以才……”
这自古以来,文雅之士多爱丹青,洛老的此举倒也符合情理。
至于这赊欠一说……
齐誉拱拱手,正色道:“既然您老垂青此画,少丞又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不过,晚生只送不卖,不讨银两。”
卖,属于是一种交易;而送,就属于是两方人情了。
想到此,洛渊又显得有些迟疑起来。
齐誉忙道:“之前时,晚生幸蒙您老点化才得以及第的,这等恩情,又岂是区区一幅字画所能相比的?所以,您老安心收下就是,否则就是见外了。”
“呵呵,那好!既是如此,老夫就厚着老脸夺人所爱了。”
而后,两人互举茶盏,颇有泯恩仇之意。
随着气氛越发的缓和,话语也逐渐变得广泛了了起来。
为了化解之前的误会,洛渊还特意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拉拢任何官员的原因。
事情是这样的。
在今上刚登大宝时,曾经大开恩科,而洛渊作为是国子监的大祭酒则奉命负责出题。
可是,由于他出的题目过于生僻,大多数的考子都没有答好,也因此,那一科通过的进士不足二十人。
要知道,皇帝当时正急欲组建自己的文官团队,想以旧换新对抗三朝元老,结果呢?却是无人可用!
也正因为此,所以才寻了个借口再开恩科。
那,问题来了。
什么叫做不体察上意?
洛渊老匹夫就是这种蠢货!
于是,洛祭酒就很识趣的提前告老了。
他为人谨慎,在致仕后从不和任何官员产生交际,很怕引起今上的反感。所以,他才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齐誉恍然了,原来洛渊并不是在针对自己,他是不想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由此可见,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恩怨,之前的不待见,仅仅只是政见不合而已。
少顷。
齐誉将字画奉出,突然恳求说道:“少丞想趁机向您求个机缘。”
机缘?
洛渊显得有些警惕,将伸出接画的手又缩了回来,嘴里却道:“你先说说看。”
齐誉起身一礼,道:“小女齐小彤秉性顽劣,学堂的先生根本管制不得,鉴于此,少丞恳请洛老出手调教,育其成才。”
什么?带徒弟?
而且还是个女娃!
这……有些不合适吧?
齐誉忙道:“您老只需随意点拨一二即可,我并不求她有多么的博学,只求其不走上歪路足矣。”
洛渊见他一脸诚恳,心里一软,居然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
刚想后悔,却见齐誉已经致谢:“多谢洛老成全。”
也罢也罢,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教授就教授吧。
而后,洛渊便携着字画,心里头别别扭扭地离去了。
呵呵,让一个资深的大祭酒去教授小彤,这就好比让后世的终身博士后导师去指点小学生一样,能不别扭吗?
不过,齐誉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女儿性子实在太野,也有这等大儒才能镇得住她。
第143章 机密要事
翌日是个大好晴天,秋高气爽。
齐誉还是一如既往地按时正常上衙。
本以为今天会是无所事事的一天,不料才刚刚坐下,就见三德子心急火燎地奔过来了。
何事呢?
被宣进宫!
喝!奇了怪了!
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自己了?
莫非,又是催更?
三德子摇了摇头:不太像,皇帝最近看小说的时间并不多。
那……或者说,皇上要为那匹暴毙的大黑马而问责?
三德子摆了摆手:陛下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为一禽兽斤斤计较呢?
说得也是,皇上可比禽兽要强多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又是因何而宣呢?
说到底还是心不安哪!
见齐誉一脸谨慎,三德子只得给他吃了个定心丸:陛下最近很少发怒,应该,问题不大。
噢,那就有些底了。
……
皇宫,钦安殿内。
却见四下的檀香缭绕,馥郁扑鼻,清雅而又安静。
此时的皇帝正眯缝着眼睛,貌似陶醉般的淡淡挂笑,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小睡打盹一样。
才刚迈进那道门槛,三德子就急忙‘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弄出声响。
哦,
齐誉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殿,然后就很规矩地站在一旁,等候着皇帝醒来。
盏茶工夫过去了,依旧没有变化。
还是很安静。
其实,皇帝并没有睡着,而是通过眼睑留下的那一条缝,在暗里观察着他。
嗯,这小子呼吸平稳,神色如常,还算是个沉稳的人。
皇帝这是在‘相面’吗?
是的!
任何帝王在使用年轻人时都会很慎重的,因为,他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万一冲冠一怒就会捅出大篓子来。
那么,这所谓的年轻人有没有界限呢?
有的!
啥呢?
——胡子!
这也是视觉上的笼统标准。
按照传统,男子三十而蓄须,也就是说,胡子就是一道印象上的关于年轻人的分水岭。
一般情况下来说,但凡是委大任者,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长胡子的老夫们,小鲜肉者不能说没有,也极其少见。
是的,老百姓常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个简单的道理天下通用,皇帝也是如此。
又过去了片刻,齐誉竟然打起了哈欠来。
嗯?
有些胆量,敢在朕的面前发困!
不错!
少顷,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佯装醒来状道:“哦……原来是齐爱卿到了呀,别在哪儿站着了,坐吧。”
“谢陛下!”
而后,齐誉斜着身子很淡然地坐了下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皇帝在暗中观察自己。
那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就像是被猛兽盯着了一样。
打哈欠自然也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一下皇帝。
齐誉掩饰着不安,拱拱手道:“不知陛下唤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皇帝呵呵一笑,居然答非所问地说起了一件往事:“朕记得在今年的正旦大朝会上,群臣们全都对朕的三不之策保持沉默,唯独爱卿一人拍手喝彩,由此可见,爱卿乃是朕之知音啊。”
知音?
呵,这顶帽子可就有点过高了!
做谁的知音都可以,唯独不能做皇上的,因为,知道的越多就会死得越快。
实在是承受不起呀!
于是,齐誉急忙恭道:“陛下过誉了,当时,微臣只是被陛下的雄才大略所折服,因压不住内心的激动才感而颂之的。陛下眼光千里,豪气万丈,岂是微臣这等俗子所能理解的?所以呀,知音二字愧不敢当。”
嗯,思维敏捷,应答得当,还不错。
重要的是,没有被朕的赞扬冲昏了头脑。
皇帝对此并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提起了他之前时自辩的折子:“……在爱卿的自辩中有称,卿为改良我朝战马费尽心机,曾纳眠不思,由此足可见你拳拳的赤诚之心哪。”
齐誉忙道:“陛下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的本分。”
皇帝很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么说,爱卿是很想替朕分忧了?”
瞧这话问得~~
我敢说不吗?
面对单选题,齐誉只得道:“君忧,臣之辱也!陛下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微臣定当尽心尽力去做。”
嗯!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皇帝想了想,忽起了试探之心,道:“确实是有件要事,不过,此事比较特殊,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朕并不强迫你去做。这样吧,朕先说说这事,你也考虑考虑,然后再决定不迟。无论你拒绝还是接受,朕都不会强迫你。”
“是!”
不过,一听到危险俩字,齐誉就立即警惕起来。
像这种事绝不能逞强!
必须量力而行!
也罢,那就先听听再说!
皇帝见他一脸谨慎,却不生气,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别看皇帝说得云淡风轻,事情却是一点都不简单,齐誉在猛然一听之下,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的,这是一件很机密的要事!
先说事情。
据厂卫密报:说,哈里一行在山东府的泰山一带开坛设教,成功地归化了大量的拜帝教徒,熏陶他们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效果确实不错。此举,极大程度上瓦解了拜帝教的教众根基。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消失已久的人物突然现身出来了。
这是谁呢?
就是原永川王的王妃,或称为是川王妃。
之前曾有传言说,在川王府的那场大火之后,狡兔三窟的川王妃从暗道逃生,转而去了山东府寻求燕王的庇护,之后便再没有了她的消息。
没想到这时过两年,她又突然现身出来了……
还是继续说发生的事情。
川王妃有动作了,她率领并指挥着一百余武士,在乔装之后成功潜入到了哈里的上帝教内,不过,却被皇帝事先安排好的暗卫给奋力击退了。
在这一场小型的较量之中,皇帝胜了!
计划失败后的川王妃并没有直接返回乐安,而是率着余部去了山东府的宁阳县一带,而后,便在那里隐藏了起来,目前还不知她是居于什么目的。
随后,暗卫又传来了密信:目前的川王妃似乎正在和某一股未知的势力保持着联系,具体情况尚不知情。
也就是说,目前急需一能人前往,去调查清楚川王妃的具体动机,尤其是,那一股未知势力的真实面目。
是的,皇帝很想知道,这是谁又在背后搞幺蛾子了!
那,谁去办这事呢?
齐誉一怔:该不是会我吧?
呵呵……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不是你又会是谁?
皇帝笑道:“好了,朕已把话说明,卿可愿往?刚才时朕已把话说明,你是可以拒绝的,对此,朕绝不怪罪。”
这种类似商量的做法很不皇帝,但是今上确实这么做了。
其实,皇帝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胆色!
如果有,以后就可放心地去使用他;如果无,那就留在行太仆寺养老,安心去写你的小说吧!
先小小分析。
就目前的齐鲁形势而言,还是有一些复杂和严峻的,即,去那一带公干风险极大。
要知道,直到现在,燕王还没做出动作呢,谁能猜到以后会发生什么?
皇帝本以为齐誉会一推六二五,以各种借口推诿不如,却不料,他居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微臣愿往!”
“卿真不怕?”
“不怕!”
齐誉回答地很利索,也很干脆,颇有一种大无畏的姿态。
皇帝也不禁一怔,心道:看这样子,这小子还真有点儿忠臣的风骨!
第144章 促织御史
在安静的钦安殿内,君臣二人继续着所谓的密谈。
于皇帝的眼中,齐誉还算得上是个有胆色的人,居然真的接下了这档子事,他却不知,后者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是的,齐大郎的此举是出自于私心。
那私心又是什么呢?
——仇恨!
是的!
回想以往:自己祖宅被焚,姐夫被打妻弟坐牢,娘子受伤早产不孕,二舅重伤不治而亡,此外,还有小彤的亲生父母被杀,自己也差点丧生刀下……这些这些,全都是出自于拜帝教所赐。
之前时,自己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试图报复,继而献上了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计策,从目前来说,挖墙脚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一点点伤害远远不够!
如今逢上了这个机会,岂能错过?
所以,面对皇帝的询问,齐誉不加思索就同意的。
不过,在除了这私心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别的不说,就单凭皇帝喊说出的那‘三不之策’,就值得自己为他效力,而且是,甘心情愿。
但是,齐誉激动过后就意识到了不妥!
或者说,很不对劲!
这查案办案的事,怎么会用得着我弼马温出马呢?
你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个部门哪个不是办案机构,为何选用行太仆寺的人呢?
于是,齐誉便道:“陛下,您为何不在三司之内选任,反而要选微臣呢?要知道,在查案和办案方面,臣是半点经验都没有。”
皇帝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爱卿自谦了,在朕的眼里,你是个很有才干的人。你看,除了写小说之外,你还进献过狼牙筅,还作过《讨拜帝教匪檄》,还著下过《盈亏有解》,还绘制过《大奉疆域图》,综合这些可鉴,卿是身怀高才的人,查案办案这些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
这个结论没有任何逻辑性,甚至还有些不通,谁信?
若真有是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还被你丢在行太仆寺里?
齐誉嘴上不说,但心里头却泛起了狐疑。
皇帝见状,想了想,索性摊牌道:“朕给你说实话吧,查访此案,你是不二人选!”
“这……”
“还不懂?这么说吧,关于永川王的那些事,除了朕外,你是唯一一个知晓其中秘辛的人,所以,去个川王妃打交道你最适合!”而后,皇帝又脸色一凝,道:“若是选用其他人的话,难不保朕在事后做出卸磨杀驴的事,但是,朕并不想那样做。”
那事……又是指哪事呢?
莫非,是指皇帝弑兄?
噢……明白了!
这么看的话,自己还成了唯一人选了。
不过,皇上却是猜错了,其实在除了自己之外,孟岚山父子也是知道此事的。
但是,这些话必须得烂在心里,绝不能说出来。
齐誉先是点头应下,而后又道:“微臣现在执事于行太仆寺,若去干这些查案的事,大臣们会不会非议呀?”
即,越俎代庖之嫌。
皇帝却道:“这无妨,朕封你一个御史不就名正言顺了吗?谁敢非议?”
这很有道理。
御史,是指替皇帝办事的人,即使是内阁老臣们也无权干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且,皇帝有选任权,即使任性,也不逾矩。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齐誉又问道:“皇上,您打算封微臣一个什么样御史?”
皇帝一笑:“促织御史!”
啥?
虫子御史?
促织,即:蟋蟀,也就是俗称的蛐蛐。
这个称呼,也有点太滑稽了点吧?
齐誉很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至于为何如此御封,皇帝也做出了解释。
“你此去,在除了调查川王妃之外,还要顺路帮朕寻一些有品质促织来,所以才如此御封。况且,你顶着这个寻促织的名义出去,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齐誉恍然地点点头,道:“掩人耳目的用意微臣懂得,可这顺路一说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呀,这路又该如何理解?
皇帝笑道:“爱卿有所不知,宁阳县乃是促织之乡,你去那里自然就是顺路了,不瞒你说,朕心仪那里的名虫久矣。”
呵呵,皇上这促织天子果然不是白叫的。
名副其实!
对于促织齐誉是不懂的,更不理解皇帝为何舍近求远,不在京城搜罗。
于是,便道:“陛下喜爱促织,何不差遣太监们到郊外捕捉呢?跑到宁阳县去寻,岂不是舍近求远了?”见皇帝听得不解,又解释道:“想当年微臣还在江南躬耕时,常在田间地头处走动,不瞒陛下说,在那田野和地里面,满是蚱蜢、蛐蛐和蝈蝈,只需盏茶工夫,便可捕获数斤之多。嗯,过油一炸,还能吃。”
“哈哈……”
皇帝他被逗笑了。
是的,促织乃是斗虫,怎么可以论斤呢?
皇帝忍住了笑,解释道:“爱卿有所不知,蟋蟀乃是娱乐之物,并不可吃。”顿了顿,他又道:“爱卿可知,宁阳蟋蟀天下闻名,那里出产的斗虫,不仅品相上乘,还性情刚烈,被世人誉为是江北第一虫。此外……”
这一回,齐誉是真得忍不住笑了。
区区一个虫子,也谈得上什么性情刚烈?
有些过了吧?
皇帝说,并不为过。
此道乃是学问。
好吧!
然后,皇帝又夸夸其谈地讲了一大堆,但是,齐誉却是一句都没听懂。
终于,皇帝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于是讪讪地干咳了一声,才言归正传道:“此去宁阳,朕也不会亏你,会赏你的!……对了,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难处,若是有的话就说出来,朕好帮你解决掉。”
有!
遇到这种机会,没有也得想法有!
齐誉脑筋飞转着,决定好好抓住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呃……微臣确有难处!我说陛下呀,微臣此去齐鲁估计是九死一生了,所以,在临别之前,想恳求陛下一件事情。”
什么狗屁的九死一生。
皇帝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说吧!”
齐誉笑道:“微臣有个表弟,名唤周春生,他科举至今仍没有大的建树,这也是微臣的一块心病。若微臣此去真是壮烈了,就恳请陛下让他来顶替臣的职位?如何?”
隐晦之意:就是破格提拔一下!
这很难吗?
对于皇帝来说,不难,小事情!
是呀,这又不是提拔什么高位大员,一句话的事而已。
于是,皇帝直接给抛出了一个定心丸:“你真若把这事给办漂亮了,不光你是表弟,就连你的职位朕都会提拔一二。也罢,你既然开这口了,朕就赏你个脸,回头让你那表弟来京,吏部那边会有安排的。”
这可是金口玉言!
“微臣谢皇上恩典!”
“……”
至于这趟行程中的安全事宜,皇帝肯定另有安排,这不需齐誉操心。
那成,就这样吧,告退。
齐誉刚刚转过身去,耳边又传来了皇帝的声音:“对了,你的那部《风中悍刀行》,还是把那些庙堂之事给抹去吧。嗯,还有,以后莫在将朕赐的东西赚送他人了,就你的那幅画,朕都是忍痛割舍给你的,没想到你却不懂得珍惜。”
汗!
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
以后真要注意了!
“是,微臣记下了!”
第145章 准备出发
啪啦!
在回到家里之后,齐誉就把得来的赏银撒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声音可真是太好听了。
周氏的耳朵非常灵敏,立即反应道:“咦?银子的声音?”
说罢,她就急切地扯开那布包,并仔细数了数。
喝!别说,还真不少!
居然有五百两!
周氏心中大喜,忙问道:“阿瞒呀,这些钱是哪来的?”
齐誉指了指皇宫的方向,笑道:“这是皇上赏的。”
周氏恍然,立即赞了一句,道:“这么来看的话,皇上还真是个明君。”
呃……
这啥逻辑?
从老娘的角度来看,似乎也没毛病!
柳荃闻声也挨了过来,笑道:“相公,这无缘无故的,皇帝为何赏你呢?莫不是又是因为你的小说写得好?”
“这次却不是因为小说!”
“那是为啥?”
这要怎么说呢?
齐誉想了想,选择说一半留一半,于是避重就轻:“皇上命我到山东府一带公干,于是封我做了他的促织御史。不明白?……呃,这么说吧,就是让我帮他去捉些蛐蛐。至于这些钱,就是赏给我的辛苦费了。”
捉蛐蛐?
闻言后,婆媳俩全都大笑了起来。
皇帝这玩心也忒重了吧,怎么捣鼓这些没用的东西?
柳荃掩住了笑,转忧道:“相公,有传言说,山东府一带的治安不太安定,你这一去,我有点担心。”
齐誉一愕,旋即一笑,道:“娘子多虑了,这次外出我是替皇上办事,当然是有人贴身保护的,你放心就是。”
柳荃又问:“只是为了蛐蛐?”
齐誉笑道:“天子所好,臣子无权过问。”
实话不能说。
即使说了,也只能徒增她们的担心而已。
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大男人,该需要自己面对的,就必须得果断地站出来。
此去,就是为了报仇。
只要是和拜帝教扯上关系的,都是仇人。
而后,齐誉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婆媳俩齐齐一愣:你傻笑什么?
有好事!
啥好事?
且听我说。
于是,齐誉就像炒料豆似的,迫不及待地把替表弟周春生请官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重点强调了一下皇帝的承诺。
是的,那是金口玉言,铁板钉钉!
也就是说,周春生肯定是有官当了,不过,品阶上应该不会太大,或许是九品官,或许是没有品阶。
即使如此,这也算是天大的好机缘了!
闻言后,婆媳俩全都愕在了那里!
春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上官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齐誉也是挂着笑意,一脸的成就感。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深藏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尽量地去拉众亲戚们一把。只可惜自己目前位低权轻,资源和人脉上都十分有限,有心而无力。
是呀,自己才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小权力,而且还是管马用的,别说是遮天了,就连牛毛雨都遮不住。
不过,能把表弟拉上来,也算是很欣慰的事情了。
周氏的眼睛湿润了,她抹着眼泪说道:“真好,真好!若是你二舅泉下有知,一定会去找你爹喝酒的。”
呃……
就爹那一两倒的酒量,也能陪得了混迹于官场的二舅?
齐誉呵呵一笑,道:“今晚,我就写信给春生,让他略作整顿,尽快进京。”而后,他又叹道:“等我以后升了官,手里头有了实权,把亲戚们全都拉上一把,也不枉我当官一场!”
柳荃惊喜道:“嗯,真到那时,可别忘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呀!”
呃……
都说出嫁的闺女偏向娘家,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齐誉忙摆出一碗水端平的姿态,道:“娘子放心,我绝不会厚此薄彼的,全都一视同仁。”
而后,家人们哄然一笑。
这个设想虽然只是白日做梦,却给家人门带来了憧憬和希望。
总的来说,未来可期!
……
当天夜里,柳荃就开始给相公收拾起了行囊。
这趟出公差是皇上钦定的,估计,也就一两天的准备时间。
也就是说,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现在即将入秋,天气也开始慢慢转凉了,是要多准备一些单衣服了。
于是,柳荃就简单的打包了几个大布袋的行李。
第二天一早,齐誉照常上衙。
才刚刚坐下,便有圣旨以及吏部的公文传过来了。
说,封齐誉为促织御史,赴齐鲁之地搜罗促织,因事情紧急,需即刻启程,云云。
这时,行太仆寺的同僚们变得愕然了。
啥?
齐誉被封了御史?
这是要受重用的征象呀!
看起来像是受重用,仔细品读又不太像。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封得是:促织御史!
估计,八成是靠着谄媚得来的。
也是,像这种典型的取悦圣心的事,也只有佞臣之辈才能干得出来。
于是,在群臣的印象里,齐誉又多了一层负面的形象。
牙酸归牙酸,但官僚们心里还是挺佩服他的。
常言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这个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可也只有人家齐大人瞅准这个机会办出来了。
这,就是本事!
对此,吴晚荣也来了一通深刻的自我检讨:我感觉自己都已经很低三下四了,没想到齐誉些也这个比我还不要脸,作为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居然去干抓蛐蛐的下作活?
要换做是我……
哼!
一定比他跑得更快!
对于耳边的流言蜚语,正主的齐誉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次属于是密旨行事,解释多了反而有害无益。
赵明玉虽然看出了什么,但却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样子,连一句话都没主动去问。
这就是聪明人。
打听皇上的密事绝对没有什么好处,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寺卿大人破有深意对齐誉说:你的俸禄照常发放,勿忧!
嗯,这还差不多!
齐誉在做了一些简单地交接之后,就直接离去了。
……
行太仆寺的大门外,久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国字方脸,剑眉入鬓,看起来气势凛然。
他的真实身份是皇宫的大内侍卫,而眼下的身份却是齐誉的贴身护卫。
齐誉一怔,这个保安很有特点,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
在永川府时打过两次照面!
是的,他就是那位在永川府时给自己送信,邀请自己临江赴约的黄姓男子。
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再次见面,齐誉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了。
见齐大人走来,黄姓男子忙上前抱拳说道:“黄飞见过齐大人,请问,现在咱们可以上路了吗?”
黄飞?
你确定没鸿?
齐誉陪了个笑,道:“黄兄客气了,咱们先不着急走,我还要回家取些行李。”
黄飞点头道:“好。”
出于面子,齐誉又问候了一句:“黄兄,咱们一别两载有余,别来无恙?”
黄飞的反应很淡,只简单道:“尚好!”
咳,吐!
这人说话就跟那榆木疙瘩似的,实在无趣的很。
然后,齐誉又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想象中的铜锣开道,以及一些举着‘肃静’、‘回避’牌子的仪仗队。
嗯?
啥仪仗也没有?
皇上也太不拿自己这御史当回事了吧?
不过,这一次属于是秘密行事,低调一些反而安全。
也罢,那就先这样吧。
第146章 齐鲁之地
齐誉在离开行太仆寺之后,直接返回到了家里。
然后,就把娘子打包好的大包小包全都搬上了马背。
在这些行李之中,有单衣服、棉衣服,还有单鞋和棉鞋。
准备的吃的食物也很丰富,如:果脯、肉脯,以及小点心,样样具备。
一大堆的东西!
在这样的负重之前,那匹马儿也不由得塌下了笔挺的腰背。
嗯?
黄飞皱了皱眉:这是骑乘的骏马,怎么可以当做骡子来使唤呢?
不过,当他看到了齐家娘子担忧的眼神时,就立即恍然了。
不久前,京城里曾有传言说,齐家夫妻之间非常恩爱,即使妻子柳氏犯下了不孕之症,齐大人也都是不离不弃,且拒不纳妾。
今日一见,可见这则传言属实。
在把随身行李全都安置妥当之后,齐誉就翻身上马,并在家人们的目送下出发了。
皇上明确说过,必须即刻启程,所以不能太多耽误。
虽说齐大郎早已习惯了走南闯北的离家日子,但还是不舍眼前的离别,心中的伤感之情跃然于脸上。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腻歪。
看到家人们的眼泪,又要拔不动腿了。
走吧!
狠了狠心,扬鞭上路!
“儿啊,路上记得多个心眼啊……”
“相公,包袱里的点心还热乎着呢……”
“你们回去吧!”
“……”
周氏和柳荃婆媳俩在大门口偎依着,守望着,直到那一抹身影半点都看不见了,才不舍地返回了家中。
……
三日后。
在南下的某官船上,并肩站立着齐誉和黄飞,此时的他们,正辽望着波光粼粼的京杭大运河。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齐誉看着眼前的景物,暗生感慨。
希望皇上交代的任务,也能像眼下的顺风顺水一样,虽有波澜起伏,却无大风大浪。
是的,二人走得水路。
本来,齐誉是很想走陆路的,这样的话,方便在途中察访一下有关的信息。
但是,黄飞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因为,走陆路的风险比水路要大,为下策,不如水路安全。
齐誉听从了他的建议。
安全第一!
这话没毛病。
在此同时,齐誉也对黄飞此行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的职责就是单纯的保护自己,至于这案子查得好不好,与他无关。
明白了,他就是一个所谓的贴身高手。
由于官船是顺流而下,速度很快,仅仅七八天的时间就进入了齐鲁境内。
二人下船、登陆,然后改乘骑马,继续前行。
“黄兄,你确定这一路上的开支都是由你来支付?”
“确定!”
黄飞回答地非常爽快!
齐誉呵呵一笑,很地点了点头。
不过,齐誉也很清楚,黄飞是不可能自个掏钱的,而是拿着皇上的银子来充当这个好人。
既然是公款吃喝,那不如敞开肚皮放开吃。
什么山珍海味的,也顺便尝尝?
黄飞直接摆出一副‘你拿主意’的模样,算是做出了表态了。
齐誉呵呵一笑,豪爽说道:“既如此,那我就请黄兄吃些好的。”
黄飞淡淡一笑,道:“谢谢!”
说办就办。
才登陆后,齐誉就寻了一家很场面的酒楼,宴请吃饭。
当然,这顿饭是由后者买单。
菜过十味之后,齐誉就聊以了后续的计划。
这种计划性的环节,黄飞是不拿任何主意的,完全就是一个听众的角色。
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川王妃一行以及她所接触的那股未知势力,即,调查消息为主,而非是设法去消灭他们。
那好,先捋一捋头绪再说。
已知的消息显示,那个疑似川王妃的女子是在蓄谋加害哈里的行动失败后,才退去的宁阳县,然后在那里潜伏了下来。
目前来说,自己有两个选择。
一是先去泰山一带寻找哈里,在弄清楚了实际情况之后再做计划,这样做的好处在于能够获得到更多的信息,而缺点则是浪费掉了一些时间。
第二种选择就是直接前往宁阳县,设法寻到那个疑似川王妃的人,之后或捕捉,或监视,最终获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齐誉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决定选用第一套方案。
为什么呢?
因为,川王妃是个既有智慧且又有手段的人,绝对不好对付。
像她这种人,只有你多去了解,才有可能揣度出她的某些企图。
也就是常说的,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先分析一下这个川王妃。
在永川府时,她敢以那半幅《蟋蟀图》试探当今皇帝,那就说明她是一个极具胆量的人,且不惧怕朝廷之压。
单就她这种超人的胆色而言,就绝非是普通闺阁女子可比的。
还有就是,在皇帝对她即将要采取灭杀动作时,她居然利用暗道,有惊无险地从那场大火中全身而退。
即使是女中诸葛,也不过如此吧?
由此可见,川王妃一定是个极难对付的女人。
此外,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和燕王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的利益关系,否则,燕王也不会愿意庇护她。
只是,这种利益为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让齐誉颇感不解的是,她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自打她在永川府消失,至今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在这期间,她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从未公开露面,如今却突然现身出来,这是为何?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或者说,她是想在最近一段时间搞些动作?
不过,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在一切还没有明朗之前,什么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也就是鉴于这方面的考量,齐誉才决定先到泰山去和哈里会个面,做些了解。
反正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商议定下来之后,二人便继续前行,朝着泰山方向进发。
途中,齐誉还特地观察了一下当地的民情和治安情况。
和自己上次进京赶考时不同,眼下的齐鲁之地的治安变好了许多,最起码,民众日常生活的秩序明显好转了。
看,农夫入田,商人入市,井井有条。
最不同的要属老百姓的精神风貌当年,脸上少了几分恐惧,多出了一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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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诸位亲爱的书友,由于笔者最近工作繁忙,更新时间出现了不稳定,在这里给您说声对不起。敬请理解!
第147章 桃核宫殿
齐鲁大地属于是华夏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此地人杰地灵名人辈出,但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古圣,有过半的人都是出自于这里。
而泰山,又被古人视为是‘直通帝座’的天堂,被百姓们崇拜,而且还成为了帝王告祭上苍的神山。
是的,古往今来,曾有不少的君王封禅于泰山,其中不乏像秦皇汉武这样的千古之帝。
哈里不愧是华夏通,居然将上帝教的临时总坛设在了泰山之巅。
很明显,他这是在借势。
说得露骨一点,就是想装个高大上,借机提高一下自己的光辉伟岸形象。
其实,除了装某之外,他还有着地理位置恰当与否方面的考量。
想在齐鲁大地设坛传教,那就必须要考虑盘踞在乐安的燕王的反应,若是离他太近,那就有可能遭到他的报复和破坏。若是离他太远,那就失去了挖墙脚的含义。
而泰山这个位置不远不近,刚好适合。
且,这里的地形复杂,足可保自身的安全无忧。
从这些综合考量上来看,选泰山作为根基乃是明智之举。
哈里确实很聪明。
那,他的上帝教发展的怎么样呢?
即,实况如何。
直接去问问哈里吗?
不!
对于他这个外洋人,齐誉还是不敢完全相信的。
《左传》中曾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所以说,防他之心不可无。
鉴于此,齐誉就故意在泰山脚下停了一停,朝着周遭的百姓打听一下现在的实际情况。
很意外,齐誉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百姓们都表示不知。
嗯?
奇了怪了?
上帝教近在咫尺之距,百姓们为何对此一无所知呢?
不过,在进行了仔细地分析之后,齐誉便恍然了。
犹记得,在之前皇帝的圣旨中,曾明确对哈里传教一事做出过相关约束,即,只能对拜帝教门下的信徒下手,不可对普通的老百姓传教。
所以,当地的老百姓才对上帝教的情况知之甚少的。
这样看来,哈里还算得上是个按规矩办事的人,并没有出现明显逾矩的情况。
百姓们对上帝教不熟,那拜帝教呢?知不知道呢?
百姓表示:知道的!
聊到此,他们就不禁发泄了一通,对拜帝教的举止没一句是好评价的,厌恶情绪十分明显。
这就是民意。
此外,民众还表示,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几乎很少看到拜帝教的教众外出敛财了。
是他们转好了吗?
当然不是。
齐誉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迷途知返,在改邪归正后扑倒在了哈里的怀抱。
故而,如此。
在做好了这些民调工作之后,齐誉就准备即刻上山,去见哈里。
抬头一看,呃……
这泰山真的好大呀!
齐誉仰望着眼前高耸参天的巍峨泰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两股颤颤。
黄飞白了他一眼,露出了不屑之色,似道:怕了?
啥?
这是在瞧不起我齐大人吗?
好吧~~
我没意见!
……
攀登开始了。
却见,黄飞健步如飞在前,齐誉步履蹒跚在后。
前者显得云淡风轻,后者却是汗如雨下。
“我说齐大人,你平日里就不说文锻炼一下自己的体魄吗?”
“锻炼?怎么锻炼?你也知道,就行太仆寺那种地方,除了喝茶就是打盹……”
这也算是理由?
不过,黄飞还是点点头,貌似相信了。
……
紧赶慢赶,二人终于在日暮之前抵达了山顶。
齐誉擦了把汗之后,便在这山巅之上歇息起来,并极目远眺。
啊……山高人为峰!
这种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
正当齐誉还沉醉于这胜景之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哈里的声音:“亲爱的齐先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是的,早有暗卫通知给了哈里,说,他的故人‘促织御史’齐大人来了。
嗯?
这一回,哈里这个华夏通有点不太通了,他思考了好大半天,才算弄明白了‘促织御史’的含义。
不过,他虽然是弄明白了,但却是没想明白。
是呀,那小虫子有什么好玩的?
还封御史?
好笑!
……
再说齐誉,他在听闻了哈里的声音后,便转眼过去看,结果却是怔住了!
这位老兄,就是我之前认识的哈里先生吗?
且看,眼前的他,不仅面黄肌瘦,连眼窝都凹进去了,就那大大的黑眼圈,简直堪比食铁兽了。
更令齐大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肤色居然由原来的偏白色变成了现在的小麦色。
可以想象,为了他的传教大业,他是如何的殚精竭虑?如何的日夜劳神?
对此,齐誉的心里除了钦佩,还是钦佩。
二人见面,在礼节上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去了某处的厢房里就坐细聊。
于此同时,哈里还安排了晚餐,说是要给齐誉接风洗尘。
饭菜很清淡,不仅没有肉,就连炒菜的大油都没有一滴。
对此,哈里解释说,在这泰山之巅能有青菜吃已经不错了,要知道,这些还都是挑山工们不辞辛苦送上来的呢。
哦……原来如此。
就刚才,齐誉还在思考哈里为什么变得憔悴了,呵呵,现在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
酒过三巡。
齐誉开始主动地问起关于川王妃来刺的事。
这,也是他此来最大的目的。
总的来说,哈里的阐述和内卫提供的消息基本上是一致的,并没有太大出入。
经过是这样的。
某天夜晚,那个疑似川王妃的女子率领着百余人前来谋刺哈里,而潜伏以待的暗卫们奋力拼杀,一举逼退了他们。
在这场小规模的战斗中,对方伤亡了近九成的人。
是的,己方小胜。
就只有这些吗?
哈里明确回答说:是的!
听闻之后,齐誉就有些失望了,心中不仅泛起一种白来一趟的感觉。
就在齐大郎准备提前退场去睡觉的时候,哈里突然说出了一件令他颇为兴趣的事。
啥事呢?
说,那位疑似川王妃的女子在率残部撤退的时候,曾在现场遗落掉了一件东西。
啥东西呢?
是一块木雕!
或许有人说了,木雕乃是常见之物,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是的,木雕是很常见,但是,若以小巧之桃核雕刻成一座宫殿,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木雕了。
堪称巧夺天工!
“拿来我看。”
“好的!”
而后,哈里就将那件桃核的木雕取了出来。
却见,那小小的桃核雕刻得甚是有趣,其间,琼楼玉宇,飞檐斗拱,布局巧妙至极。
果然很奇特!
这让齐誉想起了后世里曾经学过的一篇奇文,——《核舟记》。
文中描写的是一位名唤王叔远的能工巧匠,他可以在极小的物体上镌刻出宫殿,飞鸟鱼虫等万种生物,奇之又奇。
看来,这类传说是真的了,民间果然是有高手存在。
待这新鲜劲过去之后,齐誉便失去了兴致。
是的,这件东西虽然奇特异常,但却没有什么实用意义。
所以,在看罢之后,齐誉就将此物丢还给了哈里。
第148章 两位王爷
就这个桃核宫殿来说,最多算得上是一件比较奇特的工艺品,除了有些艺术价值之外,并无其他。
而此物,也仅仅能够证明,那位疑似川王妃的女子有这一类的收藏嗜好,对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太大帮助。
一件鸡肋之物!
在聊完了川王妃的事情之后,齐誉又忍着疲惫向哈里问起了他发展教务的经过。
即,他是怎么去挖拜帝教墙角的?
对于此事,齐誉还是比较关心的。
在哈里看来,这种事情绝对属于教内机密,外人不宜透漏!
但是,齐大人除外。
要知道,若是没有齐誉的举荐,哈里是不可能实现自己人生理想的。
按照华夏的话来说,齐大人算得上是他哈大人命里的贵人了。
呵呵,不愧是华夏通,这个说法真是贴切!
别不多谈,直奔主题。
本来,哈里是想采用一种自夸的方式来讲解他传教的过程,但是,齐誉强烈建议他只讲重点少说废话,尽量地做到意简言骇!
是啊,我爬山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哪有心情听你婆婆妈妈?
好吧。
那就简而言之吧。
按照哈里的说法,上帝教的传教过程共分为是两个阶段,分别是初级阶段和深入阶段。
在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信心十足的他可谓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没人理他。
没办法,他只得在泰山设下临时总坛,欲借势五岳的名气来提高自己。
然后,他又广发传教式的‘英雄帖’以壮声威,扩大影响力。还别说,此举还真引来了一些拜帝教徒的到来。
哈里见状大喜,急忙对着这些‘墙角们’灌输自己的教义,结果却是,无论他如何的舌灿莲花,那些顽固的拜帝教信徒就是不信他。
这段时间,就是他所说的初级阶段。
后来,哈里改变了策略。
他想起了齐誉曾经讲过的神棍手段,纠结的几天之后,他便把从京城的民间艺人那里学到的那一套使了出来。
什么油锅洗手,嘴里喷火,他样样都使得出神入化。除了胸口碎大石目前还不敢尝试之外,基本上算是手段尽出了。
还别说,这种手段非常管用,人家哈教父摇身一变就成了人人膜拜的哈半仙,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他就把拜帝教那边的人给忽悠过来了。
这段时间,被他称为是深入阶段。
从目前的总体情况来看,哈里的传教还是比较成功的,之前被挖墙角的大仇也算是得报了。
嗯,干得不错!
齐大人赞道。
就在二人聊得正热时,黄飞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说是有密信到了 。
何事?
黄飞说,是和燕王有关的情报。
齐誉一怔,忙接过来看。
却见,那纸上只有一句话:燕王目前正和赵王进行着秘密接触,其意如何尚不知。
赵王?
这又是哪一位王爷?
众所周知,皇族的开枝散叶能力素来非常强大,和之前累死的那匹大黑马相比都不遑多让,故,在大封朝称王的人有过百之多,这谁能认得全?
王也变成路边货了?
是的。
这可不是信口胡谄,也是有史实依据的。
就以后世的大明朝为例吧,据《明神宗实录》记载,万历二十三年,宗室人口高达十五万七千人,据说到了明末时,已经接近百万之众。
看看,厉害吧?
由此也不难看出,这些个王爷平日里压抑的厉害,似乎也只有如此地宣泄自己了。
或许有人问了,人家都贵为是王爷了,还能有什么压抑的?
尊贵的看官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且听我细说。
这王爷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日子过得却和坐牢差不多。这么说吧,王爷出一次城,都必须要向皇帝提出申请,否则就是逾矩了。
而皇帝呢,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的,还时不时的从嘴里迸出一两句削藩之语,王爷们无不是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扯远了,言归正传。
那,这个赵王又是哪一位大佬呢?
对此,黄飞说出了相关解释,称:太宗皇帝,即,今上他爷爷,其下共有三个儿子。
长子为先帝,次子为燕王,三子就是这位赵王爷了。
在这三子之中,先帝文治能力最佳,待人也谦恭随和,常为大臣们所称赞。
而燕王好武功,最喜欢干那些领兵打仗的事,要不然,他也没本事数次救太宗皇帝于危难之间了。
赵王的性格最为复杂,他为人低调且让人捉摸不透,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而现在呢,赵王居然和燕王眉来眼去,搞起了秘密活动,这说明了什么?
嗯,都懂得。
这一次,黄飞也主动给齐誉做出了提醒:若不是燕王忙着和赵王交际,无法顾及到其他,哈里的传教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噢……明白了。
我说燕王怎么一直没有动作,原来是在忙别的呀!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哈里传教的成功带有一定的侥幸成分,是的,他恰好碰上了燕王的忙不迭,否则,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在解开了这个疑团之后,齐誉就感觉明朗了许多。明朗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你看,燕王目前正在拉拢着赵王,而川王妃也在和某股未知势力进行着接触,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莫非是……有什么大动作?
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
第二天一早,齐誉就准备出发了,即,去往下一站宁阳县。
不过,他却没有着急要走。
为什么呢?
哈里建议说,不妨看完了泰山日出再走不迟。
是哦!
泰山日出是泰山之巅特有的壮观景致,如果错失掉了,岂不是空留遗憾?
想法是好的,可天公偏偏不作美。
这个早晨,多云中带着点阴,视野中只见山峦间乌云翻腾,却不见有日光出现。
于是,齐誉便悻悻地下山去了。
而后,两人便骑了马沿着大路继续前行。
在走了一段后,齐誉便主动地和黄飞聊了起来。
聊些什么呢?
询问他们内卫目前的分布情况。
之前时,齐誉一直以为,他们这些人最多只能打探一些很普通的情报,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你看,就连燕王的举动他们都能掌控得到,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对于这些,黄七本是不想说的,但耐不住人家齐大人顿顿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似乎,不说上一些,面子上过意不去。
那就说吧。
据他称,被委派到山东府的内卫共有两百余人。
其中的一半人用于监视燕王,而另一半人则是用于保护哈里以及其他的探查。
不过现在,布局上又有了一些变化,那就是,把探查的那一部人派去监视并寻找那个疑似川王妃的人了。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成功地把暗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听到这,齐誉隐隐中泛起一种大胆的猜测:这个女人在谋杀哈里失败后不回乐安,莫非是故意而为之?甚至说,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暗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来为其他的活动争取空间?
要知道,在永川府时她就玩过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绝妙手段。
属于是,轻车熟路。
第149章 调虎离山
从泰山到宁阳县的路程算不上远,也就两三天时间的路程。
沿途之中,二人日升而行,日落而息,走得不快不慢,也挺顺利。
不过,这期间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啥事呢?
撞上猪了!
在经过一处小峡谷时,恰巧碰上了一只受了惊吓的野猪,谁知,那猪居然不偏不离,迎面朝着齐大郎疯奔过来了。
那冲击力,谁不怕?
怎么办?
爬树!
是的,齐誉的第一反应就是爬到树上去躲避。
树上最安全,即使它贵为是母猪,也不可能真能上树。
谁知,那猪的速度要比齐大郎快,居然后发而先至了。
娘希匹!
快爬!
再磨蹭的话,就要被它拱了!
可是,那树身实在太过滑溜,即使齐大郎手脚并用,也没离开地面一尺。
“八戒呀,我可不是什么好白菜,你还是拱别人去吧!”
但是,那猪却无动于衷,继续它的猛奔!
坏了,危险!
就在齐大郎即将被这悍猪拱上之际,蓄力待发的黄飞开始动作了。
他的身法很快,也很麻利。
也不知道他从哪取出来了一支类似于锐锉一样的利器,在翻身一跃之后,就借着势力猛然朝着野猪的头顶处刺入,然后直入脑髓。
噗通一声!
二师兄就此陨落了。
这个过程虽然非常紧张,但结果却是有惊无险!
幸甚!
少顷,齐誉定住了神,再三确认猪死透彻了之后,才舒了口气并感叹道:“黄兄可真是猛于猪也!”
黄飞一愕,然后冷哼一声,不予作答。
不过经此一事,也给黄飞提了个醒,那就是要时时保持警惕。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齐誉的人身安全,若是正主出现了意外,皇帝一定是会问责的。
说不定,自己还会成为陪葬品。
嗯,最好能让他有些自保的手段,万一自己忙起来照顾不济,他也不至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呵呵……有了!
黄飞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约拇指大小的金属小盒,然后交到了齐誉的手里。
“这个东西送给你了。”
“这……是什么呀?”
“此乃袖珍箭匣,可以用来防身。”
防身用?
是件好东西!
不用多猜,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某种暗器,而且还是便于携带的小型迷你版。
齐誉接了过来,开始把玩。
黄飞对它介绍道:“这里面装得乃是一些针器,用到它时,你只需轻轻抠动上面的机括,便会有飞针弹射出来。”而后,他又进一步解释道:“这种暗器的杀伤力虽然算不上大,却能为你争取到宝贵的逃命时间,由于其体积轻巧,不易被发现,可以做到攻其不备。”
杀伤力不大?
还以为是什么大杀器,没想到却是个痒痒挠!
不过,这种东西确实非常适合自己,屠龙刀固然厉害,可关键是自己舞不动呀,所以说,实用的才是最好的!
齐誉谢过了黄飞,然后就很小心地将这件袖珍箭匣收了起来。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继续前行。
此时的齐誉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枚暗器却给他带来了命运上的一个转折点。当然,这是后话了。
……
翌日一早,二人终于走到了此行目的地,宁阳县。
停下来一看之后,齐誉不由得怔住了。
这是一片临山而建的山村,人烟还算密集,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荒凉。
再看这附近的地势,却见,四下山岭迤逦,层峦叠嶂,属于是那种典型的深山老区。
奇了怪了。
就这种乡下之地,怎么会把川王妃吸引过来呢?
是啊,她来这里是图什么呀?
嗯,先不乱猜,了解一下当下的实际情况再说。
……
嘶!!
黄飞勘察完了四下之后,突然对着天空吹了一个嘹亮的唿哨,过不多时,便有两个庄户汉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齐大人,这两个人是我的属下……”
“呵呵,扮相还挺像的……”
是的,那两个人真实的身份乃是内卫。
盏茶工夫后。
在某一处废弛已久的三间式茅草屋老宅子内,端坐着正听取暗卫汇报的齐誉。
是的,按照齐誉的计划,要先把川王妃的事调查清楚之后,再去搜罗促织,两件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可以分开来办。
所以,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实际情况。
据暗卫禀报的消息,那位疑似川王妃的女子在潜入到此地后就没有离开,而是隔三差五地露一回面。
总体上来说,那个女人把自己隐藏的非常好,暗卫们连续追查了好几天,依旧是没能找到太多眉目。
也就是说,目前监视的效果并不理想。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呢?
黄飞认为,此地很有可能存在一处不为人的且利于隐藏的据点,所以,川王妃才能巧妙地避开探查。
嗯,有道理。
想当初,她在永川府时,她就隐藏的很好,很高明。
但是,这不仅不是案件的重点,反而成了疑点。
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上说,川王妃目前正和某种未知的势力进行着接触,自己此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查清此事,她暗伏在这穷僻之地,能够接触的到谁呢?
莫非,在当地的这些农户之中,藏着某位大人物?
实际上,这种猜测并不成立!
因为,暗卫们早已在当地的户房里调阅过了相关资料,经查证后得知,当地的这些农户都属于是原住居民,背景也都非常的简单,并不存在什么模糊背景。
也就是说,在这些本地人中,没有所谓的大人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股未知势力又会是谁呢?他们目前又躲在哪里呢?
其实,想要破解这个疑问并不太难,只要抓到这个疑似川王妃的女子,一审便知。
对此,黄飞很有自信地说:“目前,暗卫们已经把这里全都盯死了,抓获到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的,就目前来说,但凡是能够调得动的内卫全都布置在了此地,各个出入口处也都是严密监视着,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这种围堵,几乎等同于就是瓮中捉鳖!
所以,黄飞才如此自信。
齐誉却认为,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川王妃怎么可能这样坐以待毙?
要知道,她不仅成功地骗过了皇帝,还骗过了当年潜伏在永川府的文竹先生。
固守等死,绝不会是她的作风!
忽然,齐誉的心里泛起一种大胆的猜测:或许,自己正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150章 三粒大米
下午时,齐誉越想越感觉心里烦躁,且有些坐立不安。
黄飞建议说,后面的计划最好是以稳妥为主,让暗卫们暗地里加强监控,然后伺机而动。
说白了,就是这样干等下去,以逸待劳。
也正是因为此,齐誉才变得焦躁起来。
且看。
如果说,眼下的这个川王妃并不是其本人,而是由他人假扮,那么,自己就真的中计了。
要知道,当下的这个女子只是单纯的疑似川王妃,并没有人可以确定出她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现在是真真假假的,一切都有可能。
倘若这真的是她的诡计,其目的昭然若揭。
即:她是故意地引诱自己以及暗卫到此,并以此来为其他的行动争取到时间和空间,这种情况,自己之前就有过猜测,只不过现在感觉越发的明显。
若真是这样,自己可就变得完全被动了!
时间是相当宝贵,浪费一天就会有一天的损失。
不行,必须要当机立断!
想到此,齐誉就把黄飞叫了过来,道:“我觉得,与其这样干等下去,还不如来一场强行搜查,真若不行,就挨家挨户地去搜,搜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
“齐大人,这样并不太好。要知道,这里可是山区,除了农户的家院之外,可隐藏的地方还有很多,即使搜查,也不一定就能拿到她。”黄飞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后又道:“当然,裁决方面全由你来做主,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
这些个道理齐誉自然明白,可是,目前除了强搜之外,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
怎么办呢?
要不要搜呢?
就在这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个内卫走进屋来禀告。
再看在他的手里,正提着一只刚被射杀的小鸟,那羽毛上的血渍目前还尚未凝固。
什么意思?
齐誉一愣,暗想:莫非是看我处事辛苦,要给我加个餐?
事实上当然不是!
因为,黄飞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咦?这是哪来的信鸽?”
是的,这是一只送信用的鸽子。
对于这一类的小动物,内卫们毫不陌生,因为,他们就精通此道。
那内卫回道:“属下见这只鸽子低空飞行,于是就顺手给射了下来。”而后,他又解释说:“这里地处乡下,不太可能有人饲养信鸽,所以,属下非常怀疑,这只鸽子乃是川王妃一行故意放出来的。”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
无论怎么说,能够截获川王妃的信鸽都是一件好事!
齐誉也非常高兴,忙伸出手,索道:“快拿给我看!”
内卫一愣,道,“大人要看什么?”
齐誉道:“当然是信鸽身上携带的书信呀!”
“书信?好像没有……”
“什么?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齐誉见那内卫欲言又止,也懒得去追问了,直接夺过来鸽尸自己来看。
却见,在那鸟腿上,正敷着一个瘪瘪的小布囊。
嗯,要的就是这件东西!
不料,在扯下来开口一看之后,却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啊?
怎么会是空的呢?
真是怪事了!
不要着急,先仔细地检查一下这个布囊再说。
是的,万一这个布囊藏有什么猫腻呢?
齐誉检查地非常细心,里里外外也都看了好几遍,结果却发现,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布囊。
是的,这件东西既没有夹层,也没有任何文字,简而言之就是无异常。
大失所望之下,齐誉禁不住怒哼了一声,将那布囊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却不料,竟有几粒微小的白色物从布囊中掉落下来,落地之后,那物还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啪啪声音,若不是现在处在幽静之中,还真有可能注意不到。
什么东西?
黄飞最是眼疾手快,他直接弯身捡了起来,却发现,那只是三粒非常普通的大米的米粒。
再给我细看一遍!
而后,黄飞再次确认:这确实只是很普通的大米的米粒。
呃……懵了!
困惑之下,齐誉直接把米粒索了过来,自己再做观察。
却发现,这三粒大米除了有些饱满之外,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真是奇哉怪也!
川王妃即使闲得某疼,也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举动呀!
不对!
这三粒大米绝对藏有不为人知的玄机,否则,绝不会使用信鸽试图带出的。
可是,那玄机又在哪里呢?
齐誉紧锁着眉头,嘴里不停地叹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即将要放弃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忆起了一件奇特的东西。
那就是,在泰山之巅时见到的那件桃核木雕。
想当年,自己还在参加科举时,就曾听说过一些诡异的传言,说,有些能人可以在米粒上刻字,以为作弊用的蝇头小书,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杜撰出来的虚妄之谈,如今来看,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既然能以小巧之桃核为磅礴宫殿,为何就不能以米粒为蝇头小书呢?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的话,在这个疑似川王妃的一行人中,很有可能存在这一类的能人。
齐誉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身上谁带有西洋镜?”
西洋镜,即放大镜。
黄飞作为是老牌暗卫,像远望镜这种东西几乎是随身携带,他听罢,便急忙取出,然后抠下了凸面镜并递了过去。
齐誉接过来后,又对着米粒做起了研究。
这一回,还真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西洋镜下却见,那米粒上居然隐隐约约地刻画着一些微细纹路,但是,由于上面没有色线痕迹存在,目前还看不出画得是什么。
现在端倪已然显现,剩下的就是如何破解了!
怎么办?
呵呵,有了!
齐誉先是一笑,而后又对黄飞吩咐道:“黄兄,你帮我去取一些锅底灰过来。”
锅底灰,即柴禾燃烧后附着在锅底上面的烟墨灶灰。
黄飞大为不解,奇道:“齐大人,你要这东西何用?”
齐誉笑道:“黄兄休问,快去取来,至于如何妙用,等会儿你一看便知。”
“那好吧!”
……
锅底灰并不难寻,才不过盏茶工夫,黄飞便取过来了。
接下来,就看齐大郎是怎么使用的了。
却见,他先把锅底灰碾压成了齑粉状,再将三粒大米丢进那些灰尘中,然后再用手磋磨一阵儿,最后才将米粒小心地捡出。
这还不算完。
齐誉又找来了一块抹布,把米粒上多余的锅灰小心擦掉,而后,再将西洋镜朝那米粒上一罩,就可以看到米粒上明显的文字了。
其实,这个原理并不复杂,米粒经过了精雕细琢,表面上肯定留有一些微细的沟槽,现在用锅底灰将其填充,然后再擦掉多余的污染,文字就显现出来了。
居然还真的有字!
这一次,黄飞被震惊到了。
齐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连这种方法都能想得出来。
在之前时,自己还有些看不起他,他一个行太仆寺的主簿,有何本事来查案呢?
如今来看,皇上还真是知人善用。
佩服!
再说齐誉,他将这三粒大米上的文字一一看过,然后再互相联系起来,综合之后,就变成了这么一句话:禀王妃,齐誉以及暗卫等都被奴婢骗来,若吾脱险,即赴梁山与主汇合。
坏了坏了!
自己真的上当中计了!
第151章 亡羊补牢
没想到,这三粒大米虽小,却隐藏着大的机密。
所幸的是,被齐誉给设法破解掉了。
通过破解出的信息不难判断出,真正的川王妃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梁山境内。至于此地的这个王妃,无疑是他人假扮,说不准,就是信中那个自称是奴婢的女人。
眼下的事实情况就是,中计了。
川王妃的意图很明显,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把齐誉以及暗卫们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以此来为梁山那边的行动提供空间和时间。
之前时,齐誉倒是猜出了这种可能性,但由于缺乏证据上的支持,一直没敢轻易去下定论,现在来说,还不算太晚。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也让齐誉认清了一个现实。
那就是,像自己这种入仕不久的年轻后生,在和老牌政客的较量之中,还是棋差一招的,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算计进去。
不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要想办法赶紧补救才是。
现在是与时间赛跑的时候,不宜纠结。
齐誉略做思量,便果断地吩咐道:“黄兄,你现在马上集结下属,一起随我共赴梁山,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黄飞应了,又问道:“咱们都走了,这里的这个假川王妃该如何处置?”
这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都忙着去捉大鱼了,谁来收拾小虾米呢?
放过他们?不管不问了?
绝对不行!
齐誉咬了咬牙,带着恨意道:“这些人诱骗我等至此,其心实在可诛!就我本人的意思来说,也不想放过他们!这样,留下几个人在此守候,伺机抓捕他们,他们若是配合,就带回京城收押,若是顽固反抗的话,就让他们……”
说到这里,齐誉突然停住了嘴。
黄飞虽然明白了大意,但还是追问道:“就让他们……怎样?”
齐誉的眼睛闪了闪,叹道:“让他们去陪地下的永川王吧!”
黄飞点点头:“好!”
这是齐誉第一次下杀人命令,心里头还是颇有一些不适感的,但是,这种不落忍的感觉稍纵即逝,转而就被心底的仇恨取代了。
对待仇人,齐誉这次抛下了心里的仁慈。
自己此来,目的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的,怎么可以有妇人之仁呢?
对于齐誉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
这个决定,更像是他人生中的一道门槛,迈得虽然有些纠结,但一旦跨过去之后,心里头就感觉坦然了许多。
无形之中,齐誉成长了许多,眼睛里也多出了一种犀利感。
虽说,此次的任务属于查案,但也不是说不能杀人。
所以,黄飞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齐大人,在下杀人命令的时候,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之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在交待完了这些之后,黄飞便开始具体的布置。
他把当下的人马一分为二,一波多的,一波少的。
少的这一波,只有十来个人,他们奉命守候在此,伺机抓捕假川王妃一行人;
而多的那一波人,就随着齐誉共赴梁山,去寻找真正的川王妃一行。
时间不等人,必须即刻出发。
……
这一天,齐誉一行终于赶到了梁山境内。
才刚入境,他就怀着好奇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梁山,是一个很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这里不仅文风鼎盛,而且还有尚武的传统。
据说,在本朝建国之初时,还出过一位小说大家,他曾以梁山作为故事的发生地点,写下了一部军事题材的鸿篇巨构,影响力甚大。
要不是因为有这件案子压着,齐誉还真想在这里做番调研,可以在《风中悍刀行》完本之后,再写一部《水泊传》啥的。
不过,这也只是单纯的想想罢了,哪敢真得去写呢?
要知道,《风中悍刀行》都被皇上明点了,要求自己抹去那其中的庙堂之事,如果再写关于造反类的小说,怕是没完本就要被‘折寿’了。
“真是太饿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齐誉摸了摸即将变成两块的大腹肌,说道。
黄飞也看了看将落的夕阳,说道:“也好。”
于是,二人便朝着一处餐馆处走去。
不着急了?
不急了!
在临近梁山地界,齐誉就将暗卫们放了出去,强烈要求他们忍住辛苦,一定要将川王妃的行踪打探出来。
梁山的地界并不算大,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齐誉认为,己方探查得手的几率很大。
因为,川王妃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她的计谋,所以,她应该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行动。
而己方刚好可以利用她的这种疏于防备,抓到一些端倪。
莫不要小看内卫的洞察力,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捋着麻线找针头,任何难事,只要被他们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他们就可以叮着这个缝隙钻进去。
所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也只有耐心等待了。
临近了饭馆,齐誉不禁抬头看了看幡号,只见上面写道:武大郎炊饼店。
不过,这家店不仅只卖炊饼,还有美味的全羊汤和下酒用的酱驴肉食用。
据说,把那焦酥的炊饼朝那羊肉汤子里一泡,就有了羊肉泡馍的上佳口感,吃一碗想两碗,吃两碗就撑了!
大致意思就是,人家这里的饭食量大而实惠。
齐誉想了想,点了五斤酱驴肉外加两个小炊饼,自己吃四斤肉,黄飞吃一斤。
这都累了几大天了,也该补补期间的损耗了。
菜才刚上齐,还未动筷,就听店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哄动,还夹杂着食客们怒斥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齐誉抬眼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却见,一个身披重孝的青年男子毫无顾忌地走进了店内,正对某食客哀求着什么。
按照这里的习俗,若自己家里有老人老了,身披重孝的子女是不能去到别人家里或者店里串门的,否则,就是给人家带去了晦气。
而眼前的这位男子,居然直接穿着孝服来到这家武大郎炊饼店,谁会乐意?
不仅仅是店家,就连食客们都大呼晦气,甚至,有几个感觉牙碜的,还直接结账走人了。
再看这位男子,他二十多岁年龄,长相一脸憨厚,不太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如今他突然来到这里乞求,不知是所谓何事。
黄飞也大呼晦气,还连连啐了几口,他自负自己武艺过人,便起了打抱不平之心。
而后,他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开始推搡着那位男子,试图把其驱赶出去。
却不料,那青年男子脸上微微一怒,然后随手一抓再轻轻一按,就把黄飞给摁趴在了地上。
第152章 武艺高手
见黄飞被摁在地上,齐誉是又惊又怒。
这什么人呀?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呢?
不过,事实也摆在了眼前,这个身披重孝的青年男子一定是个武艺高手。
别人不知道黄飞的武艺如何,自己却是亲眼见过的。
犹记得,那头比大狼狗还要凶猛的大野猪,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黄飞给秒杀掉了。
再看现在,也同样是一个照面,黄飞就趴在了地上,而且,那男子还显得游刃有余。
这一回,齐誉是真的深信了:梁山的人果然尚武!
这种震慑力还是很大的,刚才还在喧闹的食客们,此时倏然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店内鸦雀无声。
最为尴尬的就要属黄飞了,他本想出一次头,借机向齐誉展示一下自己卓越的武艺,没曾想,这一脚却踢到了铁板上。
不过,黄飞还是硬咬着牙没哼出声来,要不然,就显得更没面子了。
这时,突然从后厨处走出来一个身高八尺的玉面郎君,他自称是店掌柜武大,看样子是来做和事老的。
万事和为贵,怎么可以一句不合就大打动手呢?要是咂坏了盘子和碗,谁掏钱赔?
那青年男子听后露出了憨厚的微笑,他大手一松,就把黄飞给放了,并道:“刚才是你先动手推俺的,所以,这事怨不着俺。”
“哼!”
黄飞吃了瘪,自觉也没面子再做理论,于是就悻悻地冷哼一声以示抗议。
经武大这么一劝,双方还真就大事化了了。
这只是一点小摩擦而已,确实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是的。
齐誉想了想,自己作为是管事的人,也理应向对方赔个不是才对。
不过,这要小心着点,眼前的男子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人家可是身怀武艺的。
鉴于安全上的考量,齐誉暗里取出来了那支袖珍箭匣,并很隐蔽地攥在手心里,而后,他才淡然得走上前去,对那男子说道:“见谅见谅!是我约束手下不周,给壮士添了麻烦,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男子一怔,忙憨厚地躬了躬腰,露出了淳朴的笑容,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的,俺并没有没在意。”
齐誉也回以微笑,再次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看得出,眼前的这人不似恶人,去过以他的穿着来看,更像是普通的老百姓。
齐誉放松了警惕,并收起暗器,好奇道:“不知壮士披孝来此,所谓何事呀?”
“哦,俺是过来卖东西的!”
“卖东西?此话怎样?”
男子也没相瞒,直接说出了具体的原委:“俺叫童延火,是城南一带的庄户人,就在昨天晚上,俺娘突然老了……唉,因为俺家里穷,没钱给娘下葬,所以,才想着来这里卖点东西筹些银子……”
按照童延火的说法,他是家里的独子且没有成家,所以,其母的丧事只能靠他一人筹办。
在齐誉看来,他还算得上是个孝子,他并没有因为家里穷而采用一领凉席下葬,而是想着给老娘置办上一口好寿棺。
那,他又是怎么个置办法呢?
卖蟋蟀。
是这样的,梁山和宁阳县的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此地也染上了一些斗虫之风。不过,这和当地的盛行的斗鸡相比就小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梁山地界的捉蟋人在捉到蟋蟀后,都会前往宁阳县去售卖。
童延火便是这一类人。
据他说,除了武艺之外,他还习得了另一种技能,叫做蟋蟀的听叫之法。
什么意思呢?
形象一点来说,就是无论任何蟋蟀,他只要听一声叫,就能辨别出虫的种类、虫的大小、甚至虫的品性。她也就是靠着这个技能,才养活了自己和已故的老娘。
前天夜里时,他的运气来了,很顺利地捕捉到了一只上好的虫,他本想着隔日后去到宁阳县售卖,却没曾想老娘突然去世了。
因为守孝的原因,他就不能再外出了。
可是,若卖不出这只蛐蛐的话,他就没有足够的钱去买棺材,这一点很矛盾。
后来,他就想出了去到各个坊市店里主动推销的方法,希望有同好者可以买下来。
齐誉一边听,一边暗自琢磨,要不,自己花钱买下来?
要知道,自己可是顶着促织御史的帽子过来的,搜罗蟋蟀也是皇上交代的任务之一呀!
而童延火自称手里恰有一只好虫,这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吗?
此时,黄飞做出了提醒:此人自称有好虫,难不保有欺骗之嫌。
或者说,他这话可信度并不高。
齐誉反觉得,可信!
什么依据?
没有依据,只是识人的一种感觉。
这么说吧,以他的武艺而言,若想去捞那些不正当的收入,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别的不说,他即使做个恶霸,也足够吃喝不愁的了。
可他呢,偏偏就是安分守己,不去做那些作奸犯科的勾当,这就说明他的品德很端正。此外还有,他这个人非常孝顺,既然是个孝子,又怎么会编谎话诓人呢?
于是,齐誉便豪爽地说道:“你的蟋蟀我收了,开个价吧!”
童延火先是一愣,而后喜道:“太好了!俺也不多要,六两银子即可,只要够买棺材的就行了。”
六两银子?
这还不叫多要?
齐誉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略略心疼,不过他旋即一想,心里头就变得畅然了:呵呵,这又不是花我齐大狼的钱,有什么心疼的?
嗯,那就再大方一点,就权当是救济穷人了!
花皇上的银子为自己家积德,有何不可?
“呵呵,我给你十两银子!”
“啊……这……”童延火一脸茫然,不由得挠起了头。
天底下还有这样谈买卖的?
买主不光不杀价,还往上加价,这真是怪事了!
齐誉解释道:“你不要误解,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多出的银子并不是白给你的,而是有条件的。你记住了,那只蛐蛐你要先替我喂养着,我哪天离开时就会找你拿回,这多出的四两银子,就是给你的喂养费。”
是的,蛐蛐也是需要人来照料的,要不然就会渴死饿死。
齐誉不懂这些,那就不如交给懂得人去做。
二人无异议,商议定!
童延火在留下了联系住址之后,就揣着银子很高兴地离去了。
……
夜半。
在某客栈的厢房内,正端坐着一脸焦急的齐誉以及皱眉不语的黄飞。
房内是一片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轻微呼吸声。
他们,正在等待着暗卫们探查的回报。
此时,厢房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扣响了。
第153章 抓捕计划
房门忽被扣响,应该是有消息回报了。
黄飞上前去搭了暗语,在确认了来人是自己人后,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那内卫才一进门便向齐、黄二人施礼,而后禀道:“启禀齐大人、黄大人,属下在巨野泽一带探查发现,那里存在一些异常的情况。”
巨野泽,乃是当地的一处很有名的大湖,据说,那一带有山有水,风景非常秀丽,常被游览者称赞不已。
说它存在异常,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誉掩着困惑,道:“你继续说!”
“是!”
随后,内卫便把获悉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据悉:在巨野泽内,有一艘由当地富商建造的奢华画舫,平日里,它被用来游山玩水或者消遣寻乐,然而在半个月之前,此舫忽被一位出手阔绰的外来富家女人以重金给赁下来了。据相关目击者描述,那个女人的长相很像是川王妃。
这艘画舫被赁出去以后,并没有消遣的泛于江湖,或者是琴箫为乐,而是死气沉沉地停泊于湖的最中心处,从不登岸。
在这期间,也有一些所谓的往来客人,但他们都是先乘小舟入湖,然后再转登到舫上,诡异的很。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客人并不是什么风流雅士,而是一些模样粗犷的东虏人。
在禀告完毕后,那内卫就束手而立地站在一旁,等候着指令。
齐誉却是不言,蹙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这个富家女人会是川王妃吗?
还有这些个东虏人,他们不在关外好好放羊,跑到齐鲁之地来做什么?
东虏大部落,是一股很容易被人忽视的势力。
就目前来说,北方势力存在两大一小。
那,谁大谁小呢?
形象一点来说,大的就是鞑靼和瓦剌,这俩冤家属于是老牌大哥,而且还不太老实,经常时不时地出来刷刷存在感,对着大奉皇帝秀秀肌肉。
小的那一方自然就是东虏了,他们的小日子有点憋屈,时不时地被两位大哥按在地上摩擦一番,也因此,他们更乐意交好大奉以对抗二强。
在印象里,东虏处世还是比较低调的,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学着人家出来走两步了。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轻轻一叹,道:“小朋友不听话,该被打打屁股了!”
呃……
黄飞听得一脸茫然,显然是不解其意。
齐誉回过神来,也不解释,而是转了话题道:“眼下有两件事情急需要做……”
“大人请说!”
“嗯……”
首先,是先要确定出那画舫上女人的真实身份,也就是,她到底是不是川王妃本人。
其次就是,若她真是川王妃的话,还要想个什么办法抓捕到她!
对此,黄飞建议道:“那不如,咱们去现场勘察一番,然后依据实况再做决断。”
齐誉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好,今天晚上咱们就夜探巨野泽,立即出发!”
“是!”
……
今天晚上是个乌云滚滚的大阴天,夜色漆黑,北风幽咽,让人感觉有些颤栗。
趁着夜幕,齐誉和黄飞快马加鞭,尾随着内卫前行,最后来到了巨野泽之畔。
看哪!
在苍茫的大湖上,寒风聚集着铅云,在铅云和大湖之间,游弋着一艘奢华大气的画舫,它灯火通明,就仿若是这暗夜中的一长明灯,煞是惹眼。
它,就是今天晚上的唯一目标。
不知不觉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齐誉思量了片刻,说道:“黄兄,咱们的行动分为是两步来走!”
黄飞微微躬身,应道:“好,请大人吩咐。”
“嗯……”
对于齐誉来说,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调兵遣将,虽然手下只有不到一百人,但也是一种能力上的考验。
他显得有些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轻颤了,若不是有这夜幕掩着,别人都可以看到他额头处渗出的汗水。
不过,在过了十多息时间之后,他就变得镇定下来,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博弈执黑。
“黄兄,把放出去的暗卫全都集结到这里待命,随时听候我的调遣。此外,还要多准备一些箭矢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是!”
“接下来,咱们就要探一探这舫上的虚实了。”
探,是必须的,可是,要怎么个探法呢?
黄飞认为,可以派人潜水过去,然后伺机登舫,对上面所有的阁间进行一一细查,以知明细。
这个方法可行,却存在着一个不稳定的因素,那就是很容易打草惊蛇。
要知道,川王妃可是一个警惕性很强的人,一旦不小心,就会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鉴于这方面的考量,齐誉就否决掉了这个方法。
除了此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
黄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良策。
真得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
无妨无妨,我齐大人有!
“呵呵,你且看这个!”
“什么?”
齐誉一笑,从怀中掏出来一物,细看之下,却发现是在宁阳县时截获到的那个小布囊。
黄飞一脸不解:“属下不太明白,还请大人赐教!”
齐誉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指着布囊问道:“黄兄,你可有什么办法,将这囊中的三粒米送到那艘画舫上去?”
黄飞想了想,回道:“这有什么难的?只需要把信鸽稍加训导,它就可以很听话地飞临过去。”
“你确定?”
“确定!”
不得不说,内卫的手段就是多!
不过,黄飞还是没能弄明白这三粒米到底有何妙用。
齐誉见他困惑,便解释说:“黄兄,你试想一下,如果川王妃在这舫上,她在解读出米粒上的信息之后,一定就会有所反应的。别的不说,她最起码也得回一封信。”
“嗯……”
“如果说,舫上没有她人,那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咱们就这样静观其变,看她的反应为何,以此,就不难做出推断了!”一顿,齐誉又补充道:“这个方法比较隐蔽,也不会打草惊蛇,比派人潜水登舫要稳妥多了。”
确实,此法甚妙!
黄飞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泛起了波澜:齐大人果然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啊!
他感觉,自己对于齐誉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
随后,黄飞便依计而行,作出了相关的部署。
而被派出去的信鸽,也盏茶工夫就打了个来回。
是的,川王妃真的有反应了!
因为,她回了一封所谓的‘信’!
那是一张只有指甲大小的一片小纸,而上面也只有一个用小楷写下的字:善!
意思就是,她同意了。
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川王妃就在这艘画舫之上!
接下来,就是怎么实施抓捕的问题了!
黄飞建议说,可以使用最为简单的大包围的策略,就是直接派一群小舟划去,然后将那艘画舫团团围住,强制登舫后将她拿获。
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就是存在着一些风险。
就这种远交近攻来说,小舟绝对占不到便宜,万一对方舫上有弓弩手御敌,己方一定会损失惨重的。
那,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黄飞嘴角一笑,又献出了自己‘阴’谋:“呵呵,咱们寻上几个水性比较好的人,趁着夜色潜水过去,用利器凿穿他们的船底,得手之后,咱们就在水面上正面出击,实施抓捕。”
有点高明!
齐誉听后并没有赞许,反而诡异一笑,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比你这个还要阴损的法子!”
第154章 格杀勿论
黄飞的计策是基于活捉川王妃的立足点上提出来的,用意是在于活捉。
他,为什么想着要活捉呢?
自然是想着交由皇帝圣裁处理。
要知道,内卫属于是只听命于皇帝的一个特殊群体,所以,他们的立场会下意识地站在皇帝一边。
然而,齐誉却不这么想,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立场。
“咱们这样做,派几个人携带一些油料潜水过去,直接纵火烧船。纵火得手后,就立即出动小船,匪贼们一律乱箭射杀!不必留下活口!”
水中火攻的计策,古来皆有之,也确实是个可行且不错的好办法。
不过这么一来,就真成了格杀勿论了!
是不是太狠了点?
齐誉怅然地摇了摇头,不予认可。
在当年永川府的那场祸乱中,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而二舅不也是因那场祸乱而受伤,最终才不治而亡的吗?
现在被自己逮住这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哪有不下狠手的道理?
至于皇上嘱咐说,要自己追查的那一股未知势力,目前不是已经查清了吗?管他对不对的,先让东虏人去背这个锅吧。
黄飞显得有点迟疑:“万一,皇上想要的是活的川王妃呢?”
齐誉断然地摇着头,笃定道:“这绝不可能,如果皇上是想让她活的话,就会不有当年的永川王府失火一事了!”
嗯,确有道理!
想到此,黄飞没有再劝。
退一步来说,他本来就是干的听命于人的事,即使出了什么大篓子,也有齐誉去背这个黑锅,确实用不着他去担心。
二人商议定,黄飞便照着齐大人的吩咐去进行布置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差不多临近了三更时分。
内卫们的集结很迅速,现已全部待命。
期间,黄飞还特地安排了几个属下,让他们在湖的周遭顺’来了一些小船,以供使用。与此同时,纵火烧船用的引火之物也都准备妥当了。
当下万事俱备,只欠齐誉一声令下。
先莫急,再稍等片刻!
又过了片刻,却见画舫上的灯火全部都熄灭了,齐誉才道:“开始行动!”
“得令!”
而后,暗卫们便有条不乱地行动起来!
齐誉看了着阴沉沉的天空,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我的天哪,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下雨呀!
是的,现在云层越来越低,气温也越来越凉,似乎是要变天了。
如果真要下雨,自己的火攻之计可就大打折扣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老天爷这次别拖后腿呀!
祈祷了一阵,齐誉就定住了心神,把全部的精力都关注到眼前的战事中。
索性,他从黄飞这里索来了远望镜,伫立在岸边上端手遥望起来。
视野中,却见那艘影影绰绰的画舫岿然地漂浮于湖面之上,感觉上,它就如同是一头沉睡的怪兽,在等待着黎明时刻的苏醒。
四下是一片安静。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突然,有一道猛烈的火光乍然闪现,是的,画舫着火并烧了起来。
呵呵,得手了!
高兴之下,齐大郎禁不住一拍大腿并扭了扭屁股,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兴奋模样。
随后,耳边传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有呼喊声,有叱骂声,喧扰着这宁静的夜。
齐誉强抑着内心的激动,端着远望镜聚精会神地观望起来。
突然,镜内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她那模样看不太真切,但从姿态上看,似乎是有些焦急。
莫非,这一位就是川王妃?
瞧她那身华丽鲜艳的衣衫,八成是错不了了。
齐誉看着看着,不由得嘴角一勾,暗道:看她那焦急的模样,莫非是不善水性?
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突听天空中一声雷响,乌云开始翻腾起来。
嗯?
这是要下雨了吗?
娘希匹!
老黄历上不是说,今年是九龙治水吗?
怎么雨水一下子变勤了呢?
抱怨是没有用的,因为,老天爷并没有给齐大郎什么面子,几声电闪雷鸣之后,雨水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雨很大。
不多时,画舫上的大火就被雨水给浇灭掉了。
不过,那艘画舫也由于受损严重而发生了倾斜,至于船上的人,也都纷纷抱起浮木朝着对岸方向游去。
“黄兄,快出动小船,追杀川王妃!”
“是!”
……
按照齐誉的性子,他是很不喜欢铤而走险的,但是这一回,他却跟着黄飞登上了小船,一并前往。
这就是勇气,也是仇恨带来的力量!
雨,下得很急,让本来就看不真切的视野变得更模糊了。
不过,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就看谁的洞察力更加敏锐了。
湖面上,时不时的有一阵箭矢掠过,然后就是一阵的惨叫声。
被暗卫追上的那些人,毫无悬念的都变成了鱼虾的口粮。
齐誉仔细地观察过,在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背负长弓的劲装结束的弓弩手,然而在此刻,他们却被自己最为擅长的弩箭所杀死。
齐誉暗叹着:幸亏之前没有采用大围攻的策略,要不然真就吃大亏了。
……
两方的人,一方追,一方逃,都在拼了老命的和时间赛跑。
不多时,就有暗卫来报:说,他们活捉了昏迷中的川王妃!
她是因为溺水而昏迷的,目前还尚有气息。
真是太好了!
齐誉压着心里的兴奋,下了新的指令:
先把川王妃给弄过来,放到自己的小船上,然后带到岸上去严加拷问。而暗卫们则是暂不登岸,继续清剿这些漏网之鱼,确保尽数诛杀。
……
小半个时辰后,风停了,雨歇了,天色也微微开始发亮了。
齐誉和黄飞二人并辔而行,在泥泞的道路上缓缓地走着。
马是两匹马,但却是载着三个人。
因为,在齐誉身后的马背上,还趴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妩媚女子,她衣衫尽湿,露出了玲珑有致的身材,目前昏迷未醒。
呵呵……
也幸亏是齐大郎长得一表人才,若是那种歪瓜裂枣的猥琐人,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是抢了压寨夫人的山东大响马。
本来,齐誉是想给这位美丽的川王妃来上一刀痛快的,后来想想,却又改变了主意:既然活捉了她,何不借机审问一番,以解心中的困惑?
于是,他便道:“快去寻个没人的地方,我要对她进行私下拷问,嘿嘿,这一回,我必须把她身上的秘密给扒拉出来。”
‘私下’拷问,还‘扒拉秘密’?
这……
黄飞仔细地品了品,又看了看川王妃那张绝美的脸,然后恍然地点了点头,同时心道:看来齐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呀!
第155章 审讯王妃
齐誉和黄飞二人全都是一宿未睡,在走出一段路程后,就不禁泛起了浓烈的困意。
“齐大人,要不咱们停下来歇歇再走?”黄飞提议道。
“嗯……这也好。”齐誉看了看嘴角微微抿动,但依旧昏迷不醒的川王妃后,便回道。
而后,二人便停下了马。
才刚刚驻足,还未来得及下马,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紧凑的马蹄声响。
这是……有人来了!
什么人?
应声,齐誉回过头去大眼一看,不禁愣神愕在了那里。
却见,来人是二十多个身材魁梧的粗犷汉子,他们个个手持大刀,面色狰狞无比,明显是带着敌意而来。
再看,他们全都辫发垂肩,衣服以杂皮为袍,看模样很像是传言中的东虏人。
先分析。
之前就曾得到过消息,称,川王妃目前正在和东虏人进行着一些接触,因此可以判定出,所来的这波人,应该就是东虏杂胡。
他们该不会是来营救川王妃的吧?
事实摆在了眼前,确实就是!
想到此,他二人的脸色倏地一下就变煞白了,困意也霎时消失。
这可怎么办?
“齐大人别急!”黄飞先是压了压手,而后才当机立断道:“这样,我来挡住这些来袭的东虏人,你赶紧趁机逃去。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我怕是敌不过的,不过,我也会尽全力和他们纠缠的,为你赢得逃生之机。好了,你赶紧走吧!”
“啊?丢下你不管,这似乎不太好吧?”
是的,齐誉觉得这样做很不仗义,但是,却又没有其他好的办法。他还欲再言,忽见黄飞在自己的屁股上甩了一鞭,而那马儿,就像是撒欢似的狂奔了起来。
嗒嗒嗒!
一路绝尘而去!
“我说马儿呀,你可跑慢点呀……”
齐誉一手紧紧攥着马缰,一手按住按住身后的川王妃的身体,以免她颠下马去,而他的脸上,也是布满了担忧和紧张。
要知道,齐大郎虽然学会了骑马,但骑术方面却不精明。
这可真是闹出大笑话了,身为是行太仆寺管马的官员,居然不擅长马术!
唉,早知道就在跑马场上多练练了……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呀!
看来,真要为之前的喝茶打盹阅卷宗付出代价了。
由于齐誉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很快就被突破了黄飞的东虏人给追了上来。
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原生态汉子,就骑术方面而言,绝对要甩齐大郎几条街了。
坏了坏了!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呜呼!
莫非我齐某人今天要葬身在此?
哎呀,我可是不想死呀!
蓦地!
齐誉抬眼却见,在正前方的小路上,正走着一个身披蓑衣肩、肩抗铁锹的庄户汉子。他脚踏泥泞,一步一个脚印,走得不紧不慢。
咦?
这人的背景,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谁?
是了是了,他就是那位举手之间就轻松制伏了黄飞的武艺高手——童延火!。
啧啧,能与他相遇,真是莫大的猿粪哪!
齐誉也不废话,直接大呼喊道:“童兄弟,快来救救我!”
嗯?
嗯!
于是,齐大人就这样脱险被救了。
出乎齐誉意料的是,整个施救的过程,居然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形象一点来说,童延火很像是一个修为满级的大厨,而他此刻,正做着一盘最为简单的拍黄瓜的凉拌小菜。
瞧,他那大铁锹舞得呼呼地,一拍下去就是倒下一个,这三下五去二,还没等齐大郎的一泡尿撒完,他就圆满地解决了战斗。
此外,他嘴里还念叨着:“你们这些个死鞑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梁山也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吗?俺就想不明白了,你们不在塞外好好放羊,跑到俺山东干嘛……”
他说得倒是挺义愤填膺的,可问题是东虏人听不懂呀。
被揍了,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挨揍。
在这个过程当中,齐誉看得出来,童延火是个很淳朴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即使他动手打架,也没真得去下狠手,拍得都是点到即止,一旦人倒下了,便不再补拍。
即使如此,也造成了一大堆的胳膊腿骨折的人,甚至,还有两个因他一时没收住脚而折腰半瘫的。
在做完料理后,童大厨就对着躺在地下的‘黄瓜们’说道:“那啥,等你们呆会儿缓过劲来,那就自个回去吧,俺告辞了!”
说罢,他就主动地过来帮齐誉牵马,火速地离开了现场。
要尽快地跑呀,万一被官府给逮住了,自己可赔不起那么多的汤药费呀!
……
在离开的途中,二人就攀谈了起来。
齐誉先就对他的仗义出手表示了由衷的感谢,而童延火则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此乃小事一桩,和拍头大蒜没啥区别。
不过,今天确实属于是巧遇。
按照童延火的说法,他是因观天气有变,于是就趁着半夜把老娘给埋葬了。
是的,万一要是下了大雨的话,那泥泞路上就不好进棺材了。
他的这种做法,并不符合当地安葬风俗。
但是,他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他言,孝顺是什么?
孝顺就是,在老娘还活着时候,多给她一口好吃的,这比什么都强。她死之后,即使你在她坟前摆满了大肥肘子,她也是吃不着了。
至于所谓的风俗,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没必要较真。
通过这事不难看出,童延火并不是一个拘泥于传统风俗的人,且生性豁达,想想也是,他若真是尊重习俗,就不会身披着孝服去到各大店里做推销了。
齐誉觉得,他对于孝的理解,淳朴而又真实,这一点让自己很受启发。
孝道,其实很简单,并没有那么多大道理。
在行出一阵儿后,二人就驻马停歇。
一方面是解解困乏,另一方面就是等下黄飞。
令人遗憾的是,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依旧是没能等到黄飞的到来。
于是,齐誉便临时调整了计划,打算寻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地,尽快地审讯和处决掉川王妃。
是的,这是当下的首要大事。
对于趴在马背上的那位神秘女子,童延火一直都误以为是齐誉营救下的苦命人,没曾想却是个大恶人。
齐誉见他纠结,便掏出了自己的御史令牌,以证自己确实是在除恶扬善。
童延火憨笑着挠挠头,尴尬道:“俺不识字,不知道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不过,俺相信你是个好人,要不然,也不会多给俺那四两银子。”
呃……
这逻辑……够直白!
最后,童延火决定,在这两天之内,他愿意保护起齐誉的人身安全,嗯,就权当是对相赠四两银子的回报。
一个时辰之后。
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阴冷的山洞内,端坐着一脸警惕的齐誉。
在他的身前,正斜斜坐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她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苏醒过来的川王妃。
至于童延火,则是扛着铁锹,威风凛凛地守在了山洞的洞口处,以保齐誉不受外人的搅扰。
山洞内很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齐誉打量了她片刻,心里头不由得赞道:单就相貌上来说,川王妃确实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几乎堪比我家娘子了。
川王妃见他眼神迷离,淡淡一笑,朱唇微启道:“公子莫非就是齐誉?”
第156章 三个条件
面对王妃的开口询问,齐誉回答地很简单,也很干脆,只道:“我就是齐誉!”
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川王妃闻言淡淡一笑,道:“你这样子,比传言中要胖上一些;你这品行,比我想象中的要狠辣一些。”
胖上一些的说法可以忽略,可这后半句的要狠一些,又该去怎么理解呢?
难道说,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原本是个很温顺善良人?
应该是猜对了。
因为,川王妃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评价:“我曾听到过关于你的不少传闻,就印象上来说,感觉你这人还比较有才,也比较温雅,勉强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
齐誉一怔,笑道:“王妃说得过誉了,齐誉乃是一介寒士出身,自身才薄德微,不敢担此评价。”
“齐公子不必谦虚,要知道,我也是永川人,作为老乡,我对你还是有些耳闻的。”
川王妃淡淡一笑,又继续说道:“据我了解,你这人不仅文采好,还擅彩绘以及算学,据说对兵器还有所涉猎,由此不难看出,你是个很博学的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你这谦恭和亲和之下,却包藏着杀伐果断的狠辣心肠。”
齐誉闻言苦笑一声,点点头道:“你这样说也对!不瞒你说,我曾经受过一位名士的指点,他言,人的处世要像蚂蟥那样,能够做到屈伸自如,顺境时就崭露头角,逆境时就审时度势,一旦遇到了合适的出手时机,必须当机立断,咬住之后就是一击见血。”
这席话,是当年孟岚山对齐誉说过的教诲,而后者也都是一直铭记在心,如今在真正实用过了之后,齐大郎才算是真正做到了理解。
这种体悟,就好比是小马过河,只有你真正去尝试着做了之后,才能体会出杀伐之道上的水深水浅,否则,你就是马谡论战,纸张谈兵。
在开场白说过了之后,齐誉就开始正襟危坐起来,并正色道:“我心中尚有一些不解的疑问,希望王妃不吝赐教,帮我解惑。”
川王妃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束缚,然后很淡然地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这一回,齐誉是丝毫不掩饰,坦然道:“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
川王妃呵呵一笑,道:“那,我要是说出来之后,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齐誉断然地摇摇头,明言道:“我不想骗你,你不说是个死,但说了之后,也同样是个死。”
“呵呵……”川王妃冷笑了几声,道:“既然我说不说都是死,我为什么还要说呢?给我一个理由!”
齐誉道:“理由就是,在你说了之后,我会给你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
齐誉说得很直白,直接告诉她道:“我会赠你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川王妃闻言一怔,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几变,但是,她却没说什么,只是在暗中思考着。
齐誉接续道:“这么说吧,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保证让你在死后入土为安,且不容他人有半分亵渎。如若不然,我就会把你转交给内卫,由刑部的人去拷问你,至于其中如何凄惨,我就不给你一一罗列了……”
川王妃微微蹙眉,继续若有所思。
齐誉见状,又劝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个促织御史,从理论上来说,我并没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也就是说,一旦内卫到了,你就成了他们碗里的菜了。真到那时,即使你求着让我杀你,我也是无能为力了。呵呵,你还是好好地想想吧,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了。”
川王妃似乎仍不死心,转而对齐誉劝道:“只要你不杀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还有,皇上能给你的财富,我同样也能给你。”
“呵呵,让你失望了,这种引诱对我来说,是半点都行不通的。”齐誉仰天一笑,又道:“实话告诉你,我对你这个人,心里头只有仇恨没有怜悯,所以,你必须得死。其实,你不告诉我也是无妨,我也只是单纯的好奇促使而已。”
川王妃娇躯一颤,脸上泛起了不加掩饰的失落感,那抹贝齿也开始轻咬着朱唇。
齐誉负手而立,突然地冷下脸来,道:“我的耐心时间到了,我倒数五个数,如果你还是犹豫不决的话,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五!四!……”
“慢!”
川王妃先是喝止,然后轻叹一声道:“我愿说!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条件?你先说!”齐誉想了想,点点头道。
……
川王妃的三个条件如下:
第一个,在她死了之后,不允许有任何人亵渎到她,尤其是,要保护好她的绝世容颜。
第二个,她索要一口棺材,想在死后入土为安,而在她死后,齐誉不能公开她的葬身所在。
第三个,她想在自己死前画一次妆容,想以美丽的姿态去往另一个世界。
“你答应吗?”
“让我想想……”
最后,在除了第三个条件有待磋商之外,其他的两条齐誉都答应她了。
第三条之所以没有准她,主要是怕在松开了她的束缚之后有意外发生,是呀,万一被她抓住了机会逃生,自己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见他谨慎,川王妃只得又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那就是,在不给她松绑的前提之下,齐誉帮她挽上凌乱的发髻。
嗯,这个貌似没有什么风险,可以答应。
齐誉略一琢磨,便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赞她道:“真没想到王妃如此配合,齐誉多谢了。”
川王妃先是惨然一笑,遂即解释道:“其实,这些个秘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且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所以我才会选择告诉你。”
……
那就说吧!
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一次的交谈非常顺利,基本上不用齐誉主动去问,川王妃就有条不乱地娓娓道来。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就像是讲着某个故事一样。
一段秘密,就这样一层一层地被揭开了。
整件事情的大起因,还要从太宗皇帝开始说起……
第157章 燕王之志
是的,川王妃确实是从太宗皇帝开始说起的。
话说当年,太宗欲立储君,因自己犹豫不决,曾公开地询问了大臣们的意思。
曰:在朕的这三子之中,谁为太子最佳人选?
其三子:先帝、燕王、赵王,当时,还未封藩。
而后,群臣便展开了一系列的深入讨论。
文臣们认为,长子(先帝)的文治能力卓越,实为太子最佳人选,且,这也符合古来立长为嫡的礼制,但若是废长立幼的话,何以给天下人解释?
武将们则认为,次子燕王的武功才华出众,为太子的最佳人选。世人皆知,燕王已为大奉朝的江山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使是废长立幼,也足可以服众无争。
至于其三子赵王,第一时间就表示自己无心于立储之争,主动退出了这场争夺战。
这个风波维持了将近半年,最后终于一锤定音。
最终,太宗皇帝采用了文臣们的建议,立长子为储。
燕王对此大为失望,心生怨恨,曾公开表示说,是他哥哥抢了他的太子位,可见他有多么的不满。
以至于后来,他还耍起了倔脾气,以各种理由为拒,就是不肯去云南的封地就藩。
最后,太宗皇帝念及他往日的功勋,又把他的封地改为是山东乐安,算是做些补偿。
但是,在乐安就藩后的燕王依旧不死心,继续着他的皇帝大梦。
那一年,太宗皇帝才刚刚驾崩,他就立即酝酿起了自己篡位计划,并展开了一系列的布局。
那他都是些什么样的布局呢?
按照川王妃的话来说,燕王把篡位的大计分成了皇宫之内和皇宫之外这两大块。
皇宫内的布局属于是招暗棋,究竟为何谁都不得而知,不过,也可以揣度出一二。你想,先帝才登基一年左右就无疾骤崩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因此,川王妃也怀疑这是燕王在幕后下的黑手。
不过,这只是她的猜测,目前尚无定论。
也就是说,先帝之死依旧是个不解之谜,即使川王妃,也不知晓其中的具体秘辛。
对于燕王宫外的布局,川王妃知道的可就多了,用她的话来说,真的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是这样的。
首先,他暗中联系了一众藩王,尤其是赵王,以求得到他们的声援,这是打算先从家族内部开始入手,以此来给新登基的小皇帝进行施压。
除了利用好宗室关系之外,燕王还积极地组建着自己的势力,比如说,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等。
可是,仅仅这些还远远不够呀,要想个什么方法给皇帝找点内忧才行。
于是,他便拉拢了永川王,在他的财力支持下诞生了那个拜帝教,其用意很简单,目的就是为了给这江山社稷添点乱子。
那次,燕王亲自秘密地来到了永川府,而川王妃则是替夫会客,洽淡其中的利益交换。
也就是谈谈条件。
最后,燕王做出承诺,如果他日后能捷登基大宝,就封永川王为云南国王,而川王妃,自然就是分封国的王后了。
这属于是藩镇割据之举,和主动割地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条件,非常诱人!
川王妃对此也很满意,于是,她就寻了有着护国大法师大梦的葛裘老道,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创建拜帝教。
拜帝教既诞。
二人也做好了分工,明面上,葛裘为教内的精神领袖,而川王妃则是幕后的掌舵者。
在起初时,拜帝教的发展可谓是非常顺利,很快就形成了一股气候。
但是,川王妃并没有因此骄傲,而是继续保持着原有的警惕,为了稳妥起见,她将手下的教众一分为二,即,蓝山县的一小波以及永川府的一大波。
两者分开两地,刚好遥相呼应,若真出现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落得一网打尽的下场。
不得不说,她的此举确有远虑,后面居然成真了。
不久后,第一次的机会来了!
突然的天降蝗灾,引发了民心的不稳,川王妃瞅准了这个时机,急令葛裘趁机作乱,以图成事。
计划是很好的,但,却是出现了意外!
是什么情况呢?
葛裘前脚才刚刚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后脚就被及时赶来的府军给残酷镇压了,损失可谓极其惨重。
事后,川王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府军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让人无法理解!
这种现象说明了什么?
是有高人在暗中监视!
要不然,对方怎么会能掌握得到己方的一举一动呢?
对此,川王妃大为吃惊,忙令永川府的主力教众立即潜伏下来,并道,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轻举妄动,原地静观其变。
而葛裘的那一支就没有这么舒坦了,他被追剿的无处可躲,最终,只得逃去山东府找燕王寻求庇护。
而燕王作为是幕后的博弈正主,自然要加以保护,要不然谁会跟他着混呢?
不过,这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那时他才刚刚着手准备,还不敢公然地去和皇帝叫板,正因为此,他才摆出了一副据理力争的姿态。
而当时,先帝也念及手足之情,就把这事给压了下来。
再说川王妃,她在拜帝教的第一次起事失败后,就变得谨慎起来,策略方面也变为了相对稳妥的长远发展。她开始私募铁匠,打造兵器,收取马革草料等物,以为日后之需,并躲在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不久后,好机会又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呢?
山陵崩!
是的,燕王突然飞鸽传书至,称,皇帝(即先帝)已经驾崩,而内阁重臣为了稳妥起见,选择了封锁消息秘不发丧,于此同时,急派人去寻游历在外的太子殿下立即赴京继位。
而当时为太子的李良吉,恰巧就逗留在了永川府境内,于是,燕王决定下一招狠手,令永川王不惜一切代价截杀太子,并立即起事。
得令后永川王便打着礼佛的名义,在没有得到皇帝的准许下,公然地走出了永川府的府城,随后,也立即展开了相关的行动。当时的永川王妃则是在暗里出城,并没有和丈夫一路同行。
计划可谓是相当缜密,可还是出了意外。
令人费解的是,太子李良吉就像是事先得到了消息一样,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陷阱,不仅如此,他还将计就计,把永川王的一行人带进了暗伏待动的府军的包围圈中。
在混乱中,永川王被不明高手虏获,再后来,他就薨掉了。
这场高开低走起叛乱,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了。
永川王至死都没想明白,是哪位高人破了他这场缜密无疏的局。
第158章 功亏一篑
永川王薨逝后,川王妃给丈夫收了尸。
她震惊了……
几乎不用仵作去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爷是被利器给一下子捅死的,但是到了最后时,却被定性为了是,疑似不慎坠马歿亡!
然而事实上,永川王根本就不会骑马。
更令川王妃感到不解的是,丈夫死后瞪大了双眼,明显是死不瞑目。而在他的手里,一直紧攥着那半幅《蟋蟀图》,松都松不开手。
鉴于此,她有理由相信,这半幅图很可能是王爷在临死之前,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
而太子又恰巧是个既好绘画也好促织的人,莫非,这画的原主人会是他?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太子可就成了弑兄的凶手了。
这可是大不仁!
不过,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支持下,这些也都只是凭空的猜测而已。
随后,新帝登基,并命礼部以及宗人府的人来为永川王治丧,于此同时,天子也给其死因做出了盖棺定论,依旧是之前的不慎坠马歿亡。
这是骗人,还是骗鬼?
川王妃认为,小皇帝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并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免得遭受骂名。此外,还有着一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
鉴于此,川王妃又开始安定下来,选择继续居住在她的永川王府之内。
新君的处理方式看起来彰显低调,其实并不是!
还没等到宝座坐热乎,皇帝就立即展开了新一波的动作,明面上,他公然地声讨拜帝;暗意里,也开始剑指他的二叔——燕王爷。
这时,世人才猛然发现,新帝和他爹是不一样的,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气势。
不过,皇帝很快也因此栽了跟头。
啥事呢?
由于三朝元老们的各种力谏和力争,弄得新帝放不开手脚,感觉头都大了。
燕王也没闲着,立即就想出了相应的反制措施:呵呵,你个小皇帝,不是喜欢摆出一副道德明君的样子吗?那我就故意给你抹把黑!
怎么抹?
好办!
他传令川王妃,尽快地把皇帝涉嫌弑兄的丑事给抖露出来,让天下人诟。
但是这么一来,川王妃就被迫走上了前台,变成了最为危险的马前卒了。
去跟皇帝明着叫板?
谁不怕呢?
川王妃自然也不例外!
她苦思之下,想出了一种折中的方法,那就是,先把那半幅《蟋蟀图》的流言给放出去,自己做好准备,静观其变。
这么做的好处有二,一是可以借此观察一下皇帝的具体反应,二来也不算得罪了燕王。
于是,真就这么办了。
没想到的是,皇帝这次的反应非常的大,直接派暗卫来到了永川。
这什么意思呢?
可否理解为:朕是本来不想动你的,可你偏就不老实,那就休怪朕心狠手辣了。
于是,就出现了永川王府的那场大火。
然而,聪慧的川王妃也凭着事先做好的准备顺利脱险,然后,她就果断地去往了山东府,投奔燕王。
这事之后,皇帝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而燕王也变得消停了一些,二者形成了一种所谓的僵持状态。
但是,这个平衡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个突来的意外给打破了。
转折点发生在去年的年前,那时,南方抗倭大捷,朝廷敕令礼部官员南下犒军,以显皇恩浩荡。
而当时被活捉的几名倭寇敌酋,也被押解着随礼部的人一同返京,行程上来说,也确实顺路。
这本是一个机密消息,但难不保会走漏风声,葛裘就事先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打算在山东境内设伏,一举营救下那几个倭寇首领,盘后并拉其入伙,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倭寇来投。
想法是挺好的。
谁知才刚刚动手,葛裘就被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押运官一箭射杀。
事后得知,那名女子名叫方若蛟,据传是抗倭将领戚景的发妻。
呜呼!
自称能掐会算的葛半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嗝屁了。
事后,川王妃大为震惊。
要知道,葛老道可是拜帝教中的精神领袖,一旦失去了他这个台柱子,这忽悠人的大戏就不好唱了。
如果,拜帝教因此土崩瓦解的话,自己可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所以,除了上层以外,葛裘之死必须严格保密,对外只称:葛大仙渡劫在即,目前正在闭关之中。
是的,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
似乎皇帝偏就瞅准了这个时机,马上就创建出了一个什么上帝教,而且,他还派来了一个洋人作为是左正一。
之后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教众争夺战了。
可以想象,在失去了精神领袖后的拜帝教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几乎无力反抗。而哈里,也正是捡了这么一个漏洞才一举发展起来的。
如果葛裘不死的话,哈里的传教绝不会这么顺利。
惊悉拜帝教被瓦解后,燕王就更加坐不住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尽快起事才行。
不能再拖了!
于是,他便开始游说诸王,希望他们能够和自己一起举大义,扬大旗。
作为利益交换,燕王对诸王作出了承诺,他若为帝,但凡是宗室中人永不削藩。
据川王妃猜测,燕王还真有可能说服了谨慎的赵王,并且拿到了后者的口头承诺。
总的来说,准备还算充分,就唯独缺少战马。
要知道,战马可是战场上重甲力量,这个道理,戎马出身的燕王自然懂得。
于是,他便让川王妃去和东虏的诸首领进行磋商,己方或用银钱、或用铁器,去交换他们的壮马,以补战储。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东虏人呢?
这也是有原因的。
东虏是个大部落,可是混得却不咋地,由于他们常年遭受老大哥鞑靼的压迫,活动范围也被压缩的越来越小,最后,不得不向辽东一带夹缝里求生存。
而当下的辽东一带,刚好是隶属于山东府管辖,与齐鲁之地的乐安更呈隔海相望状。就船运物质方面来说,可谓是极为便利,关键是,可以避开山海关。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燕王才看上了东虏人。
而失去了大的利用价值的川王妃,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和东虏人进行交涉。
但是,她又很担心自己一行人会被皇帝抛撒出的内卫盯上,于是,她就想出了这一回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
也就是,先将齐誉以及暗卫的注意力全都引到宁阳县去,而她自己则在梁山一带暗里谈事。
选择梁山议事,也是迫不得已之举,目前的东虏人刚从赵王的封地赶来,属于是从南往北走,刚好路径此地,所以才选在了这里。
结果,川王妃失算了,此计被齐誉相当及时地给识破了。
之所以称之为是相当及时,那是因为她目前已经诸事谈妥,也付下了相关订金,再过一日,她就可以抽身离去了。
谁曾想,却被人生擒。
真是功亏一篑啊!
可是,东虏人为什么会追杀齐誉呢?
按照川王妃的话来说,东虏人只想在火中取栗,赚取一些实际上的利益,并不想真正地与大奉朝廷敌对。事情败漏确实可惜,但若是杀了御史大人的话,那不就守住这个秘密了吗?
……
说完了这些,川王妃就幽幽一叹,再看她的脸上,一缕鲜血正沿着嘴角处流了下来。
第159章 返京复命
翌日,依旧是个连阴天,但是没有再下雨。
天色阴沉沉的。
齐誉履行了承诺,很体面地葬下了川王妃,在她那坟头上,既没有石碑也没有木牌,只有那一堆尽显苍凉的黄土。
她是服毒自尽的,死的很突然,并没有什么痛苦。
方齐誉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接近要咽气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
她明明是被绑缚了手脚,她嘴里的毒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或许,也只有川王妃本人才知道答案吧!
在盖棺之前,齐誉特地寻来了一把木梳,帮她挽好了发髻,将自己的诺言履行到底。
“王妃,安息吧,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
在齐誉看来,川王妃确实该死!
是的,她为了一己之私欲,制造和煽动了两次祸乱,害死了那么多的善良百姓,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但是,她又是个很可怜的人,她的丈夫死了,家也没了,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现在她死了,却连宗庙都进不了。
她这辈子,活得图个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权力欲在作祟啊!
那分封国的王后,真就那么好吗?
说得直白一点,还不是走出王府这个小囚笼,然后又步到一个大囚笼里吗?
哀哉!
现在已然知晓,这一切一切都是燕王布下的局,他,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真凶。
也就是说,只有想办法杀了燕王,才算是真正地报了自己的家仇。
可是,杀他哪有那么容易呀,别说是自己了,就连皇上不也是只能干瞪眼吗?
提到燕王,齐誉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在正旦大朝会时,皇上当众喊出的那三不之策。
莫非,这就是皇帝针对燕王的分封承诺所给出的回应?
通俗一点来说,那就是,你想割我土地,可我偏就去唱反调,这不就是直接杠上了吗?
那,皇帝这是喊话给谁听呢?
当然不会是燕王了,像这种棉花糖级别的话是砸不晕他的,而其真正的用意应该是针对诸藩王,寓意敲山震虎。
想到这里,齐誉不仅皱起了眉头。
唉,这官场上的水呀,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多了。
尤其是,在获悉到了当下的这些秘辛之后,感触就更明显了。
言归正传,眼下还有两个未解之谜。
第一个还是关于先帝之死,按照川王妃之前的转述来看,这件事情和燕王绝对脱不了干系,再露骨一点说,就是指他在皇宫内埋下的那条暗线了,可是,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不过,齐誉并不太关心这件事情,而且也不想知道太多,在有些时候,好奇心害死的不止是猫,还有可能是人。
第二个谜团就是指那幅《蟋蟀图》了,从川王妃的阐述中不难得出,她口中提到的那位神秘高人,十有八九就是文竹先生。也就是说,永川王截杀太子李良吉的局,很有可能是先生破的。
那么,问题来了。
先生当时并没有直接去和太子进行接触,他又是怎样向太子传达出信息的呢?
唯一能产生潜在联系就是,那幅图上的两棵药草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
嗯!那两棵药草绝对藏有特殊秘密!
只可惜现在时过境迁,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两棵药草的具体模样,否则,完全可以画出来去找郎中问问,继而解开这个疑惑。
不过无妨,要想解开这个谜,自己还有其他办法!
……
这一天,雨歇风停,天空拨云见日。
现在可以返京复命了。
不多玩两天了?
不能再玩了!
虽说这种公差旅游不限时间,但齐誉却不敢在过多逗留。
因为,眼下还有急事要办呀!
燕王都打算万造反了,像这种级别的大事哪敢耽误工夫?
必须要尽快地禀报皇帝才行!
这并不是说自己多么的忠心,而是一旦产生了祸乱,就会有大量的老百姓遭殃,甚至,还有像二舅那样横死的人。
民为贵!
所以事不宜迟,必须即刻返程。
上路!
和来时不同,在回程的随行人中又多出来了一个人。
除了黄飞之外,还跟着那位梁山好汉童延火。
因为,他拜了前头!
按照童好汉自己的话来说,以后,他就跟着齐大人混了。
其实,这件事情是齐誉求得人家,并不是人家主动靠上来的。
经过是这样的。
昨日,童延火无意之间说出了他以后的计划,如今他老娘逝世,心里头也没有牵挂的人了,所以,他就打算远行,去到运河码头处找个抗大个的生计来做。
齐誉觉得,就他这身武艺来说,干那种泥腿子的活实在是太浪费了,他完全可以凭着自身的本领,寻一份稍微体面一些的营生。
让他去抗大个,齐誉觉得太屈才了。
人家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自己拉他一把?
于是,齐誉便杜撰出了一套说辞。
他谎称,京城的治安不好,而自己一直在苦寻一个可以看家护院的人,现在恰巧是将遇良才,就问他愿不愿意来做。
且,齐誉着重强调,这绝非是主仆关系,属于是聘用制,他若是干得不称心,可以随时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童延火几乎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看家护院怎么理解?
不就是去揍坏人嘛!
嗯,这才叫做真正的英雄有用武之地,确实比抗大个要强的多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随着逐渐的熟悉,齐誉了解到,童延火是个天赋异禀但又命运不全的人。
且听细说。
天赋异禀,是说他在习武方面的身体素质出众。
据他称,他祖上曾为宋时名将,后来卸甲归田才过起了农家日子,而他们童家的武艺也是这么一代代地传下来的,只不过到了后来有些凋敝罢了,不过到了他一代,又有所成,靠得就是他这身好筋骨。
至于命运不全一说,又分为是两个方面。
第一方面是说他的家境比较贫寒,少年时错过了读书识字的好机会,所以,现在不得不干些杂活维持生机。
第二个方面是指他的六根不全,他小时候曾染了痄腮的恶疾,因为没钱治病耽误了医治,最后落得个不能生育的后遗症。也正是因此这个原因,他的母亲才把他的名字改为了‘延火’,寓有延续香火的企盼之意。
给齐誉的感觉,童延火就是个老实本份可怜人,命运多舛。
但是,他的心态很好,从不怨天尤人。
这一点,很让齐誉佩服。
童延火随行的行李并不多,据他说,他只挑了几件补丁相对较少的几身衣衫,除此之外,就只有那只蛐蛐了。
于童延火同船而渡,黄飞有点小小的压抑。
咋说呢?
这个土老帽不太君子,动不动就喜欢撸袖子,烦人的很。
可问题是,自己说又不敢说,打又打不过,着实窝心的很。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豺狼偶遇了一直猛虎,虽然自己也有着一副锋利的爪牙,却是半点不敢显摆。
打铁还需自身硬!
人家可是有着真本事的。
他可是听齐誉说了,他拼了老命都打不赢的那些个东虏人,须臾之间就全都被被童延火拍了黄瓜。
对此,他就一个字:深信不疑!
第160章 药草之谜
回京复命看上去是急事,但齐誉觉得,并不需要日夜兼程赶路。
为何?
齐大郎是这样分析的:
即使没有自己的回禀,燕王的反心也是昭然若揭,圣上有那么多的鹰犬和爪牙,又怎会没数呢?
来时,皇帝曾有过交代,说,此行任务的目的是为了查探与川王妃接触的那股不明势力,并不是专程来调查燕王,所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过于紧张。
所以,赶路用不着太心急火燎,只要略略紧把手也就是了。
返程的路线与来时同,在陆行之后再转走京杭大运河,而后一路向北。
这一天,风和日丽,多日笼罩的阴霾之气也终于开始变消散了。
好的天气总是让人神清气爽,也让人心情愉悦。
甚至,还有些胡思乱想。
黄飞就是这样,说话时已经开始三句不离女人了。
想了?
成全你!
故,在官船靠岸采买补给和休整时,善解人意的齐誉就特地宴请了善解人衣的黄飞,吃了一场所谓的‘花’酒。
齐誉解释说,此举是为了感谢这一路来的悉心关照。
黄飞很开心,也欣然接受。
那,这场酒又是怎么个‘花’法呢?
且看,除了有娇滴滴的小娘子作陪之外,还有美丽的胡姬转圈圈旋舞,让你在食指大动的同时,还能够十指乱动。
端着酒杯,黄飞泛起了困惑了。
两个大男人吃酒,为何独点一个粉头?
是呀,让齐大人在那干看着,这怎么好意思嘛……
现在属于是公款嫖……咳咳,应该说是公款陶冶情操,这又不花他自个的钱,为何要去节省呢?
对此,齐誉笑称,公粮要回家去交,现在正在养精蓄锐。
哦,原来如此!
黄飞在用下半身分析之后,表示理解。
而后,就是轻歌曼舞,衣袂翩翩,
二人大吃大喝,兴致高昂。
正当黄飞准备要松松裤腰带时,鼻子终于嗅出了有些不对劲。
哪对劲呢?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
还有就是,像吃花酒这事,明显不符合齐大人的性子。
莫非……这是鸿门宴?
嗯,有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黄飞越发地感觉到齐誉的深不可测。
别看他表面上谦谦君子,但若动起真格的来,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智慧方面,也不是一般的高,要不然,又怎么能斗得过川王妃?
黄飞的思维,终于回归到了上半身。
冷静下来之后,他急忙推开了怀里的那位,并正色道:“齐大人,你今天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你就直接明说了吧,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齐誉笑道:“你想多了!这一次,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请你出来乐呵乐呵,当然,也顺便向你打听一点小事情。”
‘小’事情?
黄飞可是鹰犬出身,这基本的嗅觉还是有的,他直接忽略了前半句,警惕说道:“你说吧,想朝我打听什么事?”
齐誉干咳了一声,挥退了房内的胡姬和粉头,而后才道:“想请你帮我解惑!”
“解什么惑?”
“不急,来,咱俩先喝上这杯再说!”
“……”
齐誉想问得不是别事,正是关于蟋蟀图上的那两棵药草的玄机。
就永川府的那次临江赴约来说,除了自己和皇上二人之外,黄飞也是当事人之一。
所以,才来问他的。
齐誉还知道,内卫嘴里的话可是相当地不好套,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特别的行贿之法。
黄飞清醒了,哪还有心情喝酒?
“齐大人,你还是说明白吧,否则,这酒我喝不下去。”
这一回,齐誉也不遮掩,直接问道:“当年,我在和圣上永川府临江赴约时,我曾赠他一幅《蟋蟀图》,不知我那图上两棵药草的玄机,圣上可曾解读出来?”
这席话在黄飞听来,齐誉是在询问的皇帝没有没体会出那所谓的玄机,然而对于齐誉而言,这完全就是一种诈胡。
是的,齐誉自己也不知道那玄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黄飞却不这么认为呀!
他觉得,那是齐誉自己画的画,他本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内情呢?
那就说说?
黄飞刚想说出,却又及时忍住了。
嗯,还是不对劲!
这件事,你直接去问皇上不就行了?为何要私下问我呢?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而后心直口快道:“呵呵,这事呀,你还是去问皇上吧!”
齐誉哂笑一声,道:“啧啧,就你这副堪忧的脑子,难怪爬不到总管的位置上去!”
这是……笑我蠢?
黄飞奇道:“为什么这么说我?”
齐誉道:“你想呀,我若是真这么问了,那岂不是证明我比皇上要高深?皇上若是解读出来了还好,若万一没解读出来的话,那岂不是证明他太笨了?你让吾皇的颜面往哪搁?所以呀,我不能去问!”
好像是哦……
即使如此,黄飞还是不愿意说,便敷衍道:“这事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是吗?
齐誉一笑,道:“你故意隐瞒这事,这对你和我二人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
都……没好处?
黄飞品了品,道:“此话怎讲?”
齐誉解释说:“这么说吧,你不告诉我,我就会犯糊涂,所以没好处。”然后,他话音一转,又厉色道:“然而但对于你而言,坏处可就更大了,你仔细想想,这种事若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话,会怎样?你要知道,得善终的内卫可是少之又少!”
瀑布汗!
听到这里,黄飞的头发不由得像条件反射似的竖了竖,脸上也是充满了骇然。
犹记得,在前不久时,消失了两个机密行事内卫,莫不是事后被……?
齐誉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在这时很配合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一下,黄飞就更害怕了!
“你到底说不说?痛快一点,那粉头还等着你呢!”
“好吧,那我还是说吧!”
“……”
在齐誉的连哄带吓之下,黄飞终于做出妥协,同意说出那其中的秘密。
也就是,关于那两株药草的具体解读。
在黄飞单方面看来,一起逛过窑子的人绝对信得过。
“记得当时,你在那幅《蟋蟀图》上故意绘下了两株药草,却又不言明用意,后来,皇上还真让我去询问了郎中进行辨认……”
“郎中说,那两株植物全都属于是药材,其中的一株叫做细辛,而另外的一株,则是叫做防己……皇上当时的解读就是,你是在刻意提醒他要‘细心和防己’……”
细辛,谐音为细心,为心缜密之意;而防己就容易理解了,那就是,要注意提防自己人。
若再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那不就是在提醒太子爷,要注意和提防欲意加害他的永川王吗?
噢……
万万没有想到,实际情况居然会是这样!
第161章 回京复命
上回说到,黄飞被齐誉以花酒灌得晕头转向,再加上他连哄带骗,终于把那两棵药草的秘密给套了出来。
过程颇费周章,却如愿以偿。
要知道,内卫的主子可是皇帝,要想从他们口中套话并不容易。还好二人有些旧情,若换他人,齐誉还真不一定能套得出来。
先说得来的结果,——‘细心防己’。
实话来说,齐誉确实是被震惊到了!
按照他本来的猜测,那画两株药的暗喻,最有可能和先帝之死有关。没曾想,却和永川王扯上了关系。
随后,黄飞也确认说,皇帝当时确实是因受了这个提醒,才恍然明白并提高了警惕,继而狠下心肠,展开了后面一系列的报复措施。
齐誉算是明白了,在自己和皇帝之间,还有着这层不能明说的恩情关系。
在皇帝的角度来看,自己及时的预警确实帮助了他,他也因此脱险。但是,若反过来看的话,这会不会显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别着急,先捋捋头绪。
从目前来看,皇上对自己还算客气,说话时的语气也透着些许的亲近,如果仔细揣摩的话,还能品味出一丝淡淡的友情,这就是现下的实际关系。
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现在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称自己是他知音知音了,这‘音’可不是什么好乐曲呀!
“黄兄真是爽快人,乾!”
“喝!”
在经过了这次密谈之后,齐誉和黄飞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一起战斗,一起嫖嫖,杠杠滴!
趁着这股子亲密劲,齐誉又特地朝他讨了个顺水人情,那就是,对川王妃葬身之地保密。
黄飞笑笑,说:“我在对公的文书中,就称川王妃死于乱矢之中,命葬巨野泽。”
“甚好!”
齐誉不由得朝着山东方向一望,心道:我可能会骗人,但却不会骗鬼。
……
开拔,三人继续北上!
随着逐渐地熟悉,童延火和黄飞也变得热络起来,不过,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仅限于是武艺方面的探讨。
既是探讨,那就避免不了切磋。
不过,他们的这种切磋就有点特别的意思了。
咋说呢?
一句话概括:此切磋由童延火单方面倡议而黄飞只得被迫同意。
于是,呼呼哈嘿!
最终结果却是,黄飞的脸变胖了。
“停!不能再打了!”
“为什么?俺正带劲呢!”
“因为,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呃……”
要知道,在到了京城以后,黄飞还要回宫去复命呢,万一要是被同僚们误认为是天蓬下凡的陌生人,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是的,这是‘面子’问题!
最后,童延火耐不住黄大人地苦苦哀求,勉强算是同意了。
又行了一日,终于抵达了京城。
安全抵京,就标志着此行任务圆满结束。
所以,才一进城,黄飞就以进宫复命为由,急忙地告辞了离去了。
临行前,他还特地回过头来,取笑了一把被京城繁华给惊呆了的土包子——童延火。
但是,梁山好汉才微微举起拳头,黄飞就如同兔子般地奔去了。
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行人往来如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齐誉怅然地感慨着:我终于回来了。
是的,齐大郎的心情有点复杂。
客观上来说,山东一行可谓是一波三折,惊险环生,如今突然走进了这和平之地,居然有一种步入世外桃源的徜徉感觉。
还有就是,心头的紧张情绪一去,恋家之情又开始泛滥了。
家人们都好吗?
仔细算算,自己这一趟南下,离家的时间并不算长,来回相加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即使如此,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也会时不时地浮出心头,让人遥盼思归。
现在,终于到家了!
顺眼望去,那扇大门是虚掩着的,隐隐之中可见一个正在忙活的身影,不是柳荃又是何人?
紧接着,噗通一声!
咋了这是?
咳咳……
由于心急,齐大人下马不慎被绊,倒在了地上,不过,他憨憨一笑后又很快地爬了起来,急不可耐地去推自家大门。
“娘子!我回来了!”
柳荃闻言身形一僵,急忙回头去看,却见丈夫一脸憔悴,风尘仆仆,正在大门口憨憨傻笑。
“相公!……你赶紧歇会,我来帮你搬行李!”
“娘子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
柳荃脸色一红,啐了他一口,提着裙摆就走上前来,准备搬卸行李。
不料,却见一个大个子比她更快,他肩抗斜挎,一股脑的就将行李全都弄了进来。
嗯?
这人是谁呀?
柳荃一怔,泛起了困惑道。
“俺叫童延火,见过夫人。”
“来来来,我做介绍。”见娘子愕然,齐誉忙道。
随后,他将山东一行拣能说的就说了一遍,并强调,童延火是自家的朋友,不是仆人。
寒暄了几句后,彼此就算是认识了。
齐誉说,游廊一侧还有两间小空房,可以腾出一间来给童延火住,却不料,老童这厮居然不太乐意。
为啥呢?
他说,他看上了大门一侧的那间倒插房。
对此,他还特别地解释道,倒插房的位置紧靠大门,只有住在那里,他才能起到真正看家护院作用。由于游廊的那处房间靠里,不适合自己去住。
齐誉夫妇拗不过,只得从了他的意思。
安排完了这些之后,夫妻俩就来到了正厅处,准备说说家里的事情。
才进屋门,齐誉就心心念念地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母亲和子女的身影。
嗯?
她们到哪儿去了?
柳荃说,娘是带着齐霄出门去看耍猴的去了,而小彤则是去了洛祭酒的府上日常学习功课。
而后,她总结性的说,这段时间,家人们全都健健康康,也没病没灾,一切皆好。
嗯,确实是挺好的!
齐誉放下心来,又关注起了女儿的学习情况。
由于自己之前走得急,没能亲自带小彤去洛渊府上见礼,所以,也不知道洛老对女儿的资质满不满意,教授的情况又是如何?
柳荃笑着说,洛渊老先生非常喜欢小彤,对她的聪明也是赞不绝口。
不过,那老头可是个严师,并没有因为喜欢而放松教育尺度。
比如,只要小彤不按时完成日常作业,老先生就会罚她抄上十遍,若是再完不成,就罚抄二十遍,以此类推。
这才仅仅这一个多月,柳荃就外出买了三次宣纸。
对此,小彤天天抱怨,见了洛老夫子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别提有多老实了。
齐誉听得哈哈大笑,道:“洛祭酒育人果然有自己的一套,我很满意!我总觉得,咱这闺女的野性忒大,若不往正路上引导,将来怕是难缠的大刺头。”
“那老头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当然,人家可是大师级的人物。”
“……”
这并不是齐誉故意恭维,在教书育人方面,洛老夫子确实厉害。
不说别的,就拿国子监那地方来说吧,那里的官宦子弟多如牛毛,什么样的刺头没有?
洛渊要没有两把刷子,还不得被这些个少爷们给剃了胡子?
也是。
又聊了几句之后,齐誉就开始洗面更衣,美化丰仪。
干嘛去呢?
他要准备进宫面圣,禀报此行的结果。
第162章 一只促织
回京后的第一要务自然是进宫面圣,无论忙还是不忙,都要先把公事给办了。
于是,齐誉在穿好了官服之后,就准备外出进攻。
不过,才刚刚走到大门口,齐誉又停了下来:嗯?好像忘了点什么事呀!
对,是蛐蛐!
明面上来说,自己可是皇上御封的促织御史,是奉了御旨去到宁阳县搜罗蟋蟀的,如今返京,怎么可以两手空空地去见驾呢?
幸好之前购了一只,要不然怎么掩人耳目?又怎么给吾皇在面子上交差呢?
可是手里只有一只,这会不会显得少了点?
孤零零的。
童延火倒觉得无妨,虽说数量上是少了点,但耐不住这只虫斗起来厉害呀。
对此,齐誉有点半信半疑,问道:“童兄,这只蟋蟀还没有斗过,现在下结论有点早了些吧?”
童延火却不这么认为,他虽不敢打绝对的包票,但还是拍着胸脯道:“大了不敢说,应该是少有敌手。”
“真的假的?”
“基本上差不多吧,你可能不知道,咱们手里的这只蟋蟀属于是上等的罕见品种,其名叫做‘乌钢牙’。据传言说,它天生一副铁齿铜牙,大杀四方少有败绩。不过,我也没真正地去赌坊中看过,只能估计所言不虚。”
那好吧。
姑且这么认为。
在别了童延火之后,齐誉就带着自己的那只蟋蟀入了皇宫。
……
一般来说,有御史回朝要进宫面圣,少有人去故意刁难。
所以,一经禀告进去,齐誉基本上是一路的畅通,直达到了养心殿。
却见,三德子正面带微笑,猫着腰从殿内走了出来,才一见面,他便寒暄道:“齐大人呀,咱这好久不见,您这身体可是有些变清减了呀。”
哦?我瘦了?
齐誉道貌岸然地拱拱手道:“那是,最近忙着为皇上办差,一路上不辞辛苦,鞍马劳顿,难免会有些劳形费神啊!”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继而结束了场面上的话。
而后,齐誉正了正衣冠,准备进殿觐见。
三德子突然提醒了一句,道:“我说齐大人,等会儿进了殿内,您可千万不要大声喧哗,以免惊扰了蛐蛐。”
啥?
惊扰蛐蛐?
这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困惑,三德子忙指了指殿内,小声地解释道:“皇上现在正玩着斗蟋呢,你若搅扰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岂不是自找没趣?”
哦,这样呀!
“多谢公公提醒。”齐誉点了点头,又问:“圣上这是在自娱自乐呢?还是在和别人斗虫?”
通常来说,但凡是赌,大多都不是一个人独玩,所以,齐誉才有此一问。
意思就是,这殿里还有没有他人在。
三德子回道:“除了圣上之外,还有吴晚荣吴大人在一旁陪玩!”
咦!居然是这小子?
不用猜,他肯定又是跑来谄上了。
齐誉想了想,问道:“吴晚荣还懂得斗蟋之道?”
三德子一笑,道:“咱家确有听说,吴大人最近正在学习这个,看样子学得还不错,都能和圣上讨论几句了。”
哦,明白了!
这家伙的宗旨就是,主子喜好什么,他就去学习什么。
当年,先帝爱好彩绘画,他就以一副嗜好丹青的形象示人。如今,天子喜好促织,他又摇身一变,成了昆虫专家。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看来吴大人是深谙此道呀。
三德子忽然一笑,道:“齐大人,你也真是的,皇上让你去山东搜罗促织,你却一个多月才返,人家吴大人可比你勤快多了,才不过十天时间,他就为圣上搜罗来了上百只名虫。”
嚯!
齐誉闻言,不由得深吸了一个大气,心道:这得花多少钱呀!
自己这一只虫,就耗资了十两银子,他搜罗了上百只,岂不是花费了千两之多?
啧啧,有钱就是任性呀!
齐誉叹道:“我正有要事禀告皇上,吴晚荣赖在这里不走,岂不是碍了我的手脚?”
“这……”
三德子无心掺和臣子之间的争斗,敷衍道:“齐大人何必急在一时?等他走了之后再报。也不算太迟嘛。”
也是。
而后,便进殿觐见了。
齐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尽量地不弄出声响来。
抬眼却见,皇帝正手执着蟋蟀草,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案上的斗盆。而吴晚荣则是趷蹴着身子,斜在一旁陪观,嘴里头还哼哼唧唧的小声地附和着。
再仔细听,却闻那斗盆里隐隐传来了蟋蟀的振翅之声。
这……
算了算了,那还是先等等吧,皇上正高兴着呢,莫要搅扰了他的兴致。
而后,齐誉轻轻地靠上前来,趔趄着身子爷朝那斗盆中望去。
啧啧~~
这蟋蟀打架,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想到此,齐誉就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
嗯?
谁在笑?
皇帝微微蹙眉,抬头一看,却发现是他,这才恍然想起了召他觐见的事。
“哦,是齐爱卿来了呀。”
“是!回皇上,微臣奉旨前往山东一带公干,如今事成,特回宫复命。”
皇帝随口哦了一声,主要的注意力仍集中在斗盆之内。
“皇上,微臣是说,事已经办成了。”
“嗯,等斗完这局再说。”
“是!”
齐誉的本意是想提醒皇上川王妃的事,但吴晚荣却不这么认为。
要知道,他齐誉可是顶着促织御史的名义去往了山东府,他如今自称事成,莫非是搜罗到了好的蟋蟀?
应该是了!
想到此,他的脸色一下子便拉了下来。
自己好不容易才搜罗到了这么多好蛐蛐,来把皇帝给哄开心了,没想到他现在突然过来插上一杠子。
这不是故意在抢我的风头吗?
吴晚荣强忍着牙酸,问了句:“齐大人,不知你这宁阳县一行,搜罗来了多少只蟋蟀?”
呃……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而自己,要据实回答,只有一只吗?
算了,说就说,反正皇上也会问。
为了不显尴尬,齐誉采用了一种相对比较艺术的方式表达道:“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蟋蟀之道也是如此,虫并不在于多,而在于能打就行。我选虫追求精益求精,不取平庸之货,故而只得一虫。”
一虫?
什么情况?
不仅仅是吴晚荣,就连皇帝都愕然了。
让你大老远地跑去山东府一趟,你就搜罗来了一只蟋蟀?
这是敷衍吗?
吴晚荣略一琢磨,心里头开始暗笑了起来:齐誉呀齐誉,你胆子还不小,居然连皇上都敢糊弄!
上次你讹我大黑马的账还没找你算呢,今天,我就给你下个套,让你输个精光,否则,难平我心头之恨!
第163章 赌上一把
当斗盆中的蟋蟀大战分出胜负后,皇帝才放下了手里的那根草,然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回味其中的样子。
片刻后,他才道:“吴爱卿,你搜罗到的这些蟋蟀个头大,且雄壮,缠斗起来非常凶狠,甚具观赏性,朕对此非常满意。”
吴晚荣连忙陪笑:“能博陛下龙颜一笑,乃是臣最大的荣幸,陛下若是喜欢,明日我再去搜罗。”
皇帝颔首笑道:“嗯!多多益善!”
“喏!”吴晚荣应下了,他又瞅了瞅齐誉,对皇帝道:“陛下,齐大人刚才有说,他是秉着精益求精的原则,在山东府寻到了一个所谓的好虫,且不知,他这只虫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微臣对此深感好奇。”
皇帝也呵呵道:“不光是你,朕爷对此深感好奇。”随后,话音一转,又对齐誉调笑道:“齐爱卿,你远涉江湖,耗时了一个多月,才给朕弄回来了一条蟋蟀。你再看看人家吴晚荣,也就十多天的时间,他就给朕搜罗来了上百条名虫,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听闻被赞,吴晚荣乐开了花,然后顺着皇帝的话茬道:“皇上,齐大人作为是御封的促织御史,回京却只携带了一虫,这明显是懈怠不尽力。想那山东府乃是盛产蟋蟀之地,想搜罗多少没有?依臣之见,必须要治他个办事不利之罪。”
嗯?
就这点屁大的事,还要治我的罪?
齐誉闻言不禁暗怒,狠狠地瞪了吴晚荣一眼。
而吴大人也不甘示弱,立即回瞪过去。那嘴巴噘得,几乎都可以栓住一头倔驴。
两人杠上了?
皇帝左看看,又看看,心里也被逗乐了:看他们俩斗,可比看蟋蟀打架有意思多了,要不,朕再给她们加把火?
于是,天子便佯装微愠道:“齐誉,你对吴大人说辞有何话可说?”
呃……
皇上怎么较真起来了?
不过事到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故,齐誉信誓旦旦地说:“回陛下,微臣选虫确实是追求精益求精,你不能因为我只献一条,就怀疑蟋蟀的品质不好而治我的罪吧?在微臣看来,我这一条抵得上庸虫百条!”
咳咳,反正母牛不在,先吹了再说。
这条蟋蟀到底好不好,它又没写在头上,有谁能看得出来?
是吗?
吴晚荣却是眼睛一闪,暗喜道:哈哈,小子,你要上套了!
这一次,却是齐誉外行了,蟋蟀虽属于是观赏之虫,但也是属于赌斗的工具,是好是坏,不仅可以目测出来,还可以进行实战检验。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入了斗盆便知分晓。
皇帝也不点破,反而起哄道:“齐爱卿真是这么认为的?”
齐誉回道:“回陛下,微臣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
既然吹了,那就不要气馁,必须得挺住。
姿态上还是要不弱于人的。
吴晚荣笑道:“齐大人,你刚才说,你的虫可以以一抵百,我却是不信。要么这样,咱们俩的虫打上一打,如果你赢,你说得这话就可信,如果你输,那便是你信口雌黄,蒙骗君上。”
嗯?
怎么又扯到蒙骗君上了?
不料,皇帝闻言却是拍手而笑,道:“嗯,这个建议非常的好,呵呵,不如,就由朕来做这个裁判。”
坏了,坏了,牛皮吹得有点大了~~~
怎么收场?
齐誉愕然,忙拒绝道:“启禀陛下,微臣的这条蟋蟀一路舟车劳顿,又加上水土不服,就目前的战力来说,已不足鼎盛时期的一成。如果连战百场,别说是撕咬了,怕是累也给累死了。”
“你是担心这个呀!”吴晚荣笑笑,又道:“那这样,咱们只打五场,以决雌雄。”
“……”
按照吴晚荣的说法,他挑出自己最为精壮的五条蟋蟀,然后共分为是五场来斗齐誉的这一条蟋蟀,以看最终的结果如何。
公平起见,在每场战斗结束之后,允许齐誉的蟋蟀休息半柱香的时间,以恢复体力。
这看起来有些公平,但其实还是不公平呀,这明明就是五打一的车轮战嘛!
不过,齐誉不能再有任何异议了,因为,皇帝拍板同意了。
罢了罢了,斗就斗吧!
不想斗也躲不开呀!
“慢!”
这时,吴晚荣突然叫下了暂停,他笑嘻嘻道:“众所周知,但凡是斗蟋蟀者,无不博个彩头,齐大人,你看咱们押点什么?”
“吴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赌一把呀!这样吧,一场两百两,如何?”
这么多?
咳,吐!
我齐大郎乃是谦谦君子,怎么可以干这种剁手的勾当呢?
幸亏他这话没明着说出来,否则,皇帝会先把他的手给剁了。
对于赌钱,齐誉是不乐意的,继而朝皇帝求道:“皇上,不是微臣不愿意赌,而是您给微臣开得俸禄实在太低,我这手头上没钱呀!”
皇帝闻言不禁一怔:嗯?怎么又扯到朕的身上来了?
真是扫兴!
皇帝想了想,便道:“这样,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朕的,不过,朕只是帮你先垫资,后面还要从你的俸禄里给扣出来,直到扣到足额为止。”
这……
皇帝脸色一拉:“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许再议!”
金口玉言!
既定!
对此,吴晚荣内心高兴坏了。
他可是仔细地计算过齐誉的家底,如果自己能将这五场全都赢下的话,齐家即使不败,也是负债累累了。
绝对够他喝上一壶的。
是的,他很确信,自己绝对能赢。
为什么呢?
或者说,他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呢?
却不知,在他的手里刚好有着五条上好的蟋蟀,那都是他不惜重金在二道贩子手里求来的,他在赌坊里反复地实验过,这五条虫没有遇到一个敌手,简直就是大杀四方。
即使他那条蟋蟀还算精壮,又岂能抵得过五场大战呢?
齐誉也是一脸苦逼,有听说过逼良为娼的,却没见过逼良为赌的。
而且,这还是来自于皇上的逼迫。
自己真是苦啊!
皇帝独自乐在其中,丝毫不顾忌他俩的感受,最终,摆摆手做出了示意:开赌!
第164章 得银一千
这一场斗蟋赌局由皇帝亲自主持,且亲为裁判,看起来公平公正。
而参赌双方则是分列两侧,不准去碰斗盆,以防暗做手脚。
齐誉很紧张……
包含皇帝在内的六只眼睛,全都一眼不眨的盯着斗盆,几乎屏住了呼吸。
盏茶时间过去了……
这一场由圣裁并监督的赌局,终于落下了帷幕。
是的,蟋蟀之间的战斗结束了。
最终,皇帝颇不情愿且有些无奈地宣布了结果:齐誉五战全胜,得赌资纹银一千两。
呕,嘢!
齐誉兴奋了,差点竖起了两根手指。
来之前时,童延火曾说,这条虫如何如何的凶猛,如何的不凡,没曾想,居然直接打了吴晚荣一个‘春天’,五比零!
结果非常清晰,非常明朗,不容半点和稀泥。
为什么这么说呢?
吴晚荣花重金求来的那五条精壮蟋蟀,明明已经奔逃认输,但还是被齐誉的蛐蛐追上之后给咬死、并撕碎。
这么一来,皇上就难办了。
按照他本来的意思,是想着判个平局的,但是,吴晚荣的蟋蟀都被‘碎尸成好几段了’,再判平局的话,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哪!
谁不心疼?
对于吴晚荣抛来的哀求目光,皇帝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最后,他还满含同情地对他嗯了一声,暗喻:认了吧!
于是,吴大人就当场掏出来了一千两银票。
齐誉直接抢过,并数了数,然后还对他表示了钦佩之意。
是的,别看人家吴大人一副谄媚奉上的小人模样,但在信誉方面确实是杠杠的。瞧,人家既不敷衍,也不赖账,所欠赌资都是当场付清,且不啰里八嗦。
呜呼!
好人!良心大大的好人!
齐誉心里做起了盘算,有了这笔钱,生活方面可就宽裕多了,即使遇到什么花钱的急事,也有家底去顶上一顶了。
呵呵,这些都要感谢吴大人的‘鼎立相助’呀!
齐誉爽朗地笑着,尽量装出一副荣辱不惊且视金钱如粪土般的清雅姿态,看得吴晚荣是一阵的恶心。
“吴大人,谢谢了啊~~”
“用不着!对于吴某而言,钱财就是身外之物,偶尔得失,不足道耳。”
嘴上虽这样说,但他的猪肝脸却是出卖了他,且说话的底气也像是被扎爆了的鱼鳔一样,瘪了许多。
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倒运!
齐誉装出一副同情状,劝慰道:“风吹起蛋壳,财去人安乐,破财消灾,多多益善。”
我呸!
安乐你个大头鬼!
吴大人气得是生烟,却又敢怒不敢言。
差不多了,不能再多刺激了,免得他因气反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齐誉急忙转移了注意力,对皇帝道:“陛下,您看我搜罗来的这只蟋蟀本事如何?能不能称得上以一抵百?”
果然,皇帝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他怔怔地望着那只蟋蟀,感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虫在举手顿足之间,尽显肃杀之气,甚具王者之风!”
这回,轮到齐大郎阿谀拍马了,铆足了劲地吹了一波,最后他称:这是一头百年难遇的猛蟀!
一头?
皇帝想了想,居然认可了这个说法。
如此一来,齐誉的山东一行也算在明面上得到了肯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而齐誉,也因此得知了皇帝的一个真实嗜好:赌!
犹记得,他在永川府临江赴约时,就曾对赌阐述过自己的理解,如今来看,那并不是出于敷衍。
对于皇帝有此好,齐誉也有着自己的理解和分析。
他认为,圣上主要是因为闲得无聊。
你看,这皇宫之内虽然豪华,却缺少娱乐活动,皇帝除了能看些歌舞之外,就只剩下造人运动了,能玩的项目少啊!
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历史上才出现了一些癖好古怪的皇帝,比如说,有好画画的,有好唱大戏的,还有好马球和木匠的,甚至,还有好‘豹房’的。
皇帝终于想起了正事!
于是,他便让吴晚荣赶紧跪安,打算与齐誉进行单独密谈。
这……
吴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揣度他们会谈些什么,一边磨磨蹭蹭地离去了。
不敢逗留,也不能逗留。
皇帝摆出的姿态是密谈,他人自然不能在场。
于是,大太监三德子也在奉上茗茶之后,急忙以出恭为由,很识趣地避开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御史复命了。
齐誉先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然后井井有条地将山东一行做出了汇报。
不过,对于皇帝而言,他的关注点一直集中在那股未知势力身上,对川王妃的那些事儿,反而没那么在意。
是的,当他听到川王妃‘乱矢之中香消玉殒,葬身于巨野泽之内’后,只是略略地点了点头,一句追问的话都没有说。
似乎,死人是不值得他去关注的。
而齐誉,又巧借在梁山县抓获的那几名俘虏之口,把燕王的造反大致计划阐述了一遍,末了,他还重点提了提赵王。
齐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却见他神情淡然自若,波澜不惊,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看陛下这姿态,莫非是对此早有预知?
果然,皇帝在听完了他的回奏之后,略做沉吟便道:“你说得这些,大致都在朕的预料和掌控之中,只是没想到,赵王叔也会跟着他们瞎胡闹。”
而齐誉只是陪笑着点点头,却不插言。
关于藩王之间的事,还是少跟着掺和为妙。
皇帝微微蹙眉,道:“其实,朕最没有想到的却是东虏人,他们居然敢真的踏入中原,还私下去和藩王们做交易。”
对此问,齐誉也实事求是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从目前东虏人的心态来看,他们是谁都不想得罪,也只是单纯的想捞些好处而已。
这,就是实情。
皇帝认可地点点头,又道:“自我大奉建国以来,对东虏都是持宽容和安抚态度,没想到,他们不仅不感天朝之恩,还想着火中取栗,真是狼子野心。”
皇帝的意思很直白: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眼睛里只有利益!
非常对!
齐誉觉得,在国与国之间,谁不是以利益为上?所谓的恩惠,也只是为将来的清算做些背书罢了。
对于东虏忘恩负义的动机,齐誉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陛下,我朝对东虏的态度有些偏激,外交上只展示出了恩的一面,却忽略了威的一面,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放下了原有的忌惮之心。”
皇帝轻轻一叹,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朕又何尝不知呢?就目前的时局来说,可谓是内外交困。北方有虎视眈眈的鞑靼和瓦剌,南方有穷凶极恶的扶桑倭寇,如今再加上燕王这个不安因素,着实令人堪忧呀!东虏人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起了浑水摸鱼、渔翁得利之心。若非是时局复杂,限制颇多,我第一个去拿东虏这个软柿子祭旗泄恨!”
不难听出,皇帝有点憋屈。
是啊,猛虎即使再强,也耐不住群狼环伺!
想到此,齐誉幽幽一叹,心中也泛起了一种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
第165章 算计东虏
东虏人忘恩负义,做出了火中取栗之举,就大奉来说,是不可能就这么放纵不理的。
也就是说,对于皇帝而言,是时候调整一下之前的策略了。
事实上来说,出兵征讨并不是上策,必须要另择他法。
即使要打,也要先打那几只露头的鸟,就东虏目前的实力来说,还排不上号。
齐誉想了想,便建议道:“东虏之举,不过是蝇营狗苟的钻营而已,就他们那点实力,对我朝还造不成大的威胁。与其采用武力震慑,还不如给他们找些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抽不出身,也就没有闲工夫出来惹是生非了。”
其实在齐誉的心里,已经想好了两条对策。
只是,君不问,臣不答。
但是,却不代表臣不会答,最好的方法就是暗喻一下。
“嗯……”
皇帝自然品出了他的话中之意,继而笑道:“那依齐爱卿之见,东虏之局该如何巧破呢?”
嗯?
闻弦歌而知雅意!
皇帝现在问得是如何‘巧’破,此句的关键在于是一个巧字,可以理解为,如何在不动用刀兵的基础上,化解掉东虏之危!
齐誉微微躬身,做出了谏言状,道:“既然陛下垂询,那微臣就说一下自己的愚见。”
“嗯,讲!”
“喏!微臣现有上下两策可献。先说下策,那就是公然发出声讨檄文,痛斥其罪,这样做,可以起到良好的震慑作用。但是,这样做又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在短期之内有效,东虏人一旦失去了忌惮,那就再难唬住他们了。除非是,我朝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当下的内忧外患,及时地抽出手来和他们进行周旋,否则,这种震慑力保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掉。”
皇帝听明白了,这是要摆出一种强硬姿态,以谴责的方式吓唬吓唬他们这些鼠辈行事的东虏人。
这种做法有点像是‘狼来了’,刚开始时可能还有些效果,但随着狼来了的次数变多,那就变得不好使了。到了最后,不仅失去了震慑效果,还有可能会沦为人家的笑柄。
此计可行,但只适合用来应急,不是上佳之选。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那爱卿的上策又是什么?说出来于朕听听。”
“是!”先应了,齐誉又道:“上次在逢拜帝教之忧时,臣曾献出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计,而事实上,此计也确实成功化解了拜帝教的根基。今天,臣再献此计,以同样的方式巧破东虏之局。”
嗯?
一计两用?
皇帝奇道:“上一次,你是推荐了哈里为这他山之石,如今面对的却是东虏,你这‘石’又从何来?”
他山之石的寓意,是指别国之人。
见皇帝请教,齐誉略显骚包地笑了笑,道:“回陛下,微臣口中的石,并非是指一个人,而是指北方的二强——鞑靼和瓦剌。”
“你想借刀杀人?”皇帝的反应很快,立即道。
“陛下一语道破,微臣深佩五内!”齐誉忙借机拍了一句。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直奔主题!”
皇帝现在正在兴头上,确实不宜多废话,齐誉忙意简言骇道:“微臣上策就是,御封东虏首领为‘天聪可汗’,重表其朝贡勋彰,于此同时,向鞑靼和瓦剌也发出诏书……让他们去狗咬狗吧!”
听到这里,皇帝不由得乐了起来,他不予打断,示意齐誉继续往下说。
“陛下,据微臣所知,在最近几年里,鞑靼和瓦剌一直都在排挤东虏,还时不时地去敲竹杠,而东虏人惧于二强的淫威,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如果陛下御封弱者为一方可汗,你让那两强的颜面往哪里搁呀?呵呵,即使打不起来,也足够东虏人喝一壶的了……我大奉只费一张诏书,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皇帝眯着眼睛,轻轻点着头。
齐誉又道:“这天聪可汗听起来大气,其实就是一个无谓的称呼而已,这于陛下来说,不仅名声上无损,还显得胸襟博大。而草原之人的感觉却是不同,在他们的眼里,可汗就是他们的神,属于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鞑靼和瓦剌同是游牧之国,在得知后,又岂会无动于衷?”
皇帝听后哈哈一笑,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问,目的想看一下齐誉到底有没有外交方面的政治智慧,没想到这一探,居然还探出了一条可行之计来,真是太意外了。
然而齐誉也有着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公报私仇,像这种撞猪上的大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呢?
要知道,齐大郎可是记仇的人。
在梁山时,若没有童延火的及时相救,自己很有可能就被东虏人给砍了,此仇甚大,不可不报!
“陛下,微臣的计策如何?”说完了之后,齐誉问道。
“呵呵……”
皇帝并没有做出评判,而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认可呢?还是反对呢?
齐誉不知。
静了片刻。
皇帝忽然换了个话题,又问道:“齐爱卿,如今拜帝教的祸乱已平,你说那哈里该如何处置呢?朕可不希望看到这种外洋的文化,在我华夏大地落地生根,要知道,那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儒家的尊崇地位。”
齐誉闻言心里一惊:呵!皇帝可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别看他整天斗鸡斗蛐蛐,玩得不亦乐乎,但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个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好,对于这个问题,自己早就想好了对策。
于是,便道:“陛下,你可曾记得去年岁末时的抗倭大捷?”
“记得!”
“臣听闻说,我朝有猛将戚景者,他身先士卒、沐血奋战,屠戮敌寇两万余人,生擒俘虏五千之众。”齐誉口若悬河,突然兴致高昂地提起了旧事。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皇帝也一时没转过弯来,奇道:“可是,这和哈里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齐誉解释道:“陛下莫急,且听微臣细说。那被屠戮的两万倭寇死有余辜,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这俘虏的五千多人还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呢!要将他们全都杀了吗?这,当然不行!要知自古以来,屠杀俘虏都是无德的表现,所以不能杀!”
“既不能杀,那就只有放了或者养着他们了。放了是不可行的,那无异于是放虎归山。可若是不放的话,那就只有养着他们了。可是这么一来,就浪费了我大奉朝弥足珍贵的粮食……”
说到这儿,皇帝反应过来了:“莫非,你是想让哈里对他们传教,劝这些倭寇们弃恶从善?”
让他们弃恶从善?
极难!
狗,又怎么会改得了吃屎呢?
于是,齐誉摇摇头道:“陛下,微臣的意思是,让哈里给他们净化心灵、荡涤内心的邪恶,等他们全都被归化了之后,那就可以放心得让他们去开荒修路,或者是挖矿砍伐,进行身体力行的劳动改造,这种安排,总比他们吃白饭要好的多吧?如此一来,哈里也有了事干,两全其美,相得益彰。”
哦?
皇帝一怔,心道:这是什么鬼点子呀?不过,好像还不错!
齐誉正欲再言,却见皇帝忽然将手一摆:“朕乏了,你先退了吧!”
“呃……是!”
第166章 齐誉升官
在离开皇宫之后,齐誉的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他嘀咕啥呢?
自身的利益。
犹记得在离京之前,皇帝可是曾亲口对自己许诺过,若是将山东那事给办漂亮了,回来后就会把自己的位置往上提上一提,说白了就是升官。
这事,自己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可是今天呢,皇上对于升官的事只字未提,莫非他是忘记了,或者说是另有安排?
不知道呀!
此外还有一点,令人感觉非常奇怪,那就是,皇上基本上没向自己询问有关燕王的事,即使整场谈话的内容相加,有关燕王的话也只是只言片语。
若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来说,在诸事当中,燕王的事最为急迫,同时也最是迫在眉睫,也最急需解决。可是,皇上偏就不提不问,这又是为什么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上他早已心中有数,所以才不急不躁,看起来稳如磐石。
皇帝真不急吗?
扯淡,就这事来说,他比谁都要着急。
世人皆知,早在前年时皇帝就急欲出兵山东,无奈当时有文武百官苦谏力阻,不得已才将此事强压了下来。
如今燕王造反在即,皇帝却摆出了一种不愠不火的姿态,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猜猜看?
嗯!
莫非,皇帝就是在等燕王起事,而他自己化面子上的主动为被动?
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这么说吧,如果燕王公然反叛,那文武百官就再无理由进行劝阻,更不能阻止皇帝进行伐逆,相反的,他们还会同仇敌忾,支持皇帝。
今年,已经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三个年头了,该着手做得准备,估计他早就做好了,即使是以逸待劳,也绝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至于今天献的两条计策,自己感觉是可行的,可圣上并没有立即表态,或许,他还要仔细地斟酌一番吧。
嗯,还是等等看吧!
……
三日之后的傍晚时分,天气不冷不热,舒爽怡人。
凉凉的秋风扫走了最后一抹残留的夕阳,夜幕也由东向西地笼了下来。
瞧!
似有喜事发生!
在齐家的大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副喜气祥和的样子。
红灯笼之下,站立着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乞丐,他们全都佝偻着身躯并作着揖,嘴里说着吉祥的话,以求家主人赏口饭吃。
吱嘎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柳荃挎着篮子从家里面走了出来,她先对着乞丐们颔首致谢,然后就赏了他们一些剩菜和剩饭。
而乞丐们则是打拱作揖,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有点怪。
京城这么大,乞丐们为什么会聚集在齐家呢?
这原因有二。
首先是,他们觉得这家的女主人比较好说话,不会给人冷脸子看,能安心地讨口吃的;最最重要的是,这户人家没有凶恶的家丁和奴从,所以不用担心有人关门放狗。
关门?还放狗?
这里可是堂堂的天子脚下,四海内的首善之地,谁会做这种不人道的恶行?
真有!
乞丐们可是说了,兵部尚书张府家的大公子张衙内,就是喜欢这么捉弄人的人。
哦……原来如此。
本来,童延火是想着以武力驱散掉这些乞丐的,可一听这话,又不禁泛起了同情之心,到了嘴边的恫吓话又给咽了回去。
第二个原因就是,当下的齐家正逢升迁大喜,所以,乞丐们才踩着这个由头聚了过来,人家名义上还是过来给道喜的呢。
是的,齐誉齐大人升官了!
就在他离开皇宫后的第二天,吏部就直接发出了任命,上曰:擢升齐誉为行太仆寺寺丞一职,官居正六品……。
虽然还只是个养马的弼马温,但是俸禄却涨了呀,确实是可喜可贺!
更为锦上添花的是,齐誉居然还从宫里带回来了一千两银子。
这对于齐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富。
可是,这钱是怎么来的呢?
对于此,齐誉没好意思说是赌过来的,只谎称是皇帝龙颜大悦,他这么一高兴,就给自己奖赏了。
撒谎?
是的,老娘从小就教育自己,说赌博属于是该剁手的恶性,自己又怎好去说实话伤她心呢?
周氏一听,却是愣住了:哎呀呀,皇上这也太大方了吧,一高兴就赏钱?
嗯?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老娘上回可是说皇上是个很小气人的,这才过了多久,风向标又转过来了?
周氏自然不知道儿子的所想,她开心之下忙给佛主连烧了几炷香,嘴里还念叨着:希望皇上天天都龙颜大悦,多给俺家阿瞒一些赏赐。
好吧。
不过,在多出了这笔钱之后,家底就变得相对殷实了。
为人处世,事事都要花钱,有了钱,心里才不慌嘛!
这话虽不好听,却是一句大实话。
鉴于此,柳荃也决定财大气粗地阔绰一把。
那怎么个阔绰法呢?
她建议说,即日起连摆上几场升迁宴,以正式请帖的形式宴请同僚们来府吃酒。
此举不仅可以彰显出齐家的势力,还可以趁机拉近和同僚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举双得。
齐誉同意了。
要知道,在自己入仕上任时,可是谁都没有宴请过,就官场上来说,颇有一种势单力孤的感觉。如今自己仕途蓬勃,家资丰厚,也该注重一下平素里的交际了。
所以,这场升迁宴是有必要摆的。
这种宴席也是有讲究的,最好就是能在府里头摆,这样会显得相对重视一些。
此外,还能省些银子。
齐誉想了想,就这样定了下来。
鉴于自家的宅院比较紧凑,容不下那么多的宾客,于是齐誉就分成了三天三场,分开进行。
就这样,齐誉请假在家里喝了三天的小酒,而大门外的乞丐门也跟着吃了三天的好伙食。
一起同乐嘛!
这次受邀的主要有:宇文宏元、杨恭林、赵明玉、孟既明、以及洛渊老祭酒。
至于那些个泛泛之交以及主动靠上来的小官吏们,齐誉就做做样子敬了些酒,就算是敷衍过去了。
总体上来说,该到的人基本上都到了。
不过,齐誉却认为漏了一个!
谁呢?
殷俊!
这个死白面首,他居然没派人过来送礼!
想他成亲之时,自己可是下了一份很不错的厚礼给他,如今自己逢了升迁之喜,他却连个小平钱都不舍得掏,这也忒铁公鸡了吧?
虽说自己不欢迎他人,但不代表不欢迎他的礼物呀!
不过,齐誉才前脚骂完了他,后脚就收回了自己的话。
因为啥呢?
殷俊在朝堂之上,公然地为自己站班说话了!
第167章 周氏教子
殷俊为齐誉站班说话?
是的,此事千真万确,绝对属实。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说,在吏部对齐誉下达完了委任之后,此事就开始发酵了,最后,居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正常情况下来说,像七品小官擢升六品这等小事基本上是无人关注的,更不值得拿到朝堂之上公然议论。
可齐誉的这次升官却是不同,他是因‘献促织有功’而得到升迁的,这个理由……呵呵,实在太过古怪,也因此变成了众大员们讨论的焦点。
这件事情是由圣上钦定的。
皇帝自然记得他对齐誉许下过的承诺,说,待山东的事办好之后,就给他升升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当时来说,他是唯一的不二人选,也只得给他画个诱人的大饼,也好让他跑得快上一些。
但是,皇帝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是泼出去的水,虽说不太乐意赏他,但天子还是履行了承诺,给他象征性地升了升官。
至于升官的理由,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于是,皇帝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献促织有功’的说法。
却不料,吏部尚书在深思熟虑了之后,强烈建议天子换个理由,他认为,捉蛐蛐和玩蛐蛐都属于是不务正业的勾当,如果以这个理由来加封齐誉,岂不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什么?
勾当?还笑柄?
皇帝听了之后很不高兴,他龙目一瞪:谁说有促织之好就是不务正业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看谁敢妄议?
陛下,这个理由真不好啊!
不得已,吏部尚书只得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息怒啊,臣并不是说不可以升齐誉的官,可能不能换个其他理由呀?也好显得耳顺一些!
耳顺?
哼!
皇帝大袖一甩,气咻咻地离去了,临行前,他还撂下了一句话:朕还偏就不换了!
以这种理由给人升官,成何体统嘛?
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呢?
你献上一只好蛐蛐就可以升官了?那还考科举干嘛?这不是乱弹琴嘛!
不过,像这种话他们也只能心里想想,嘴上却是不敢公然地说出来。
按照制度,任免官吏属于是皇帝的特权,任何大臣都不能干涉。
换句话说,皇帝想封谁的官,以什么理由封官,封多大的官,都属于是皇帝的权利,即使是内阁的重臣,也不能越权阻止。
但是,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驳不了皇帝还骂不了他齐誉吗?
对的!
于是,齐大郎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出气筒,成为了口诛笔伐的众目之矢。
皆云:齐誉的此举,完全就是个附炎趋势的谄媚佞臣,他不仅不尽臣子之心,反而引诱天子玩物丧志,其心实在可诛!
也有人说,齐誉此人也算得上是个博学的人,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学识平步而上,没想到他却舍气节而去做奸佞,实在是令人深感惋惜呀!
云云!
待这事情发酵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就开始有人忍不住发炮了。
炮者,谁为先呢?
在礼让三先之后,兵部尚书这位老大人最先有些憋不住了。
没错,此炮由张程东大人率先点起。
他慷慨陈词,声色俱厉,把齐誉低劣的品行直接痛贬了三炷香时间,直到他感到气息不顺时才算作罢。
在他的刻意煽动之下,立即就引起了连锁反应,群臣们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激昂起来,他们皆认为齐誉的升迁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还盼吾皇思之虑之,重新下定。
不料,这事却把皇帝给惹毛了,他一拍圣案直接站起身来:咋了,朕封个六品官还得向你们作出交代?看把你们给能的!抓蛐蛐怎么了?有本事你们也给朕去抓一条来,若抓的好,朕也给你们加官进爵,决不食言!
这话一出可就炸了锅了……
大臣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更加来劲了!
接下来,君臣双方就关于‘蛐蛐和升官有无关联’的说法进行了激辩,双方各执一词,争得是脸红脖子粗,相看两相厌。
皇帝血气方刚,心气十足,虽以一抵众却丝毫不落下风。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内阁首辅钟义一直都是默默静观,他既不帮皇帝说话,也不帮大臣们站位,只是不停地给女婿殷俊挤鼻子眨眼。
于是……
新上任的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殷俊持笏而出,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要说……在民间,陛下有着‘促织天子’的美誉。对于这种称呼,百姓们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倍感亲切,这就是民意!
民意最大!
这一点,无人敢去正面反驳。
而后,殷俊继续说道:既然吾皇的促织之好完全符合民意,那么,他委任促织御史搜罗蟋蟀就是合情合理。而齐誉,他身为促织御史,捕捉良虫乃是其职责所在,这同样也是合情合理。既然存在职责一说,那就要讲究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而吾皇念其有功擢升其职,做得是有理有据,这又有什么不妥的呢?
说得好!
闻言,皇帝的脸色霁然转晴,龙颜大悦,还很舒爽地点了点头。
殷俊这次很聪明,他先以民意为由,强压住了这些个老前辈的说辞,借机在皇帝面前好好地表现了一把。
张程东自然不忿,正想反驳之,忽听一直沉默的钟老首辅咳嗽了一声且还瞪过来了一眼,于是,他又把滑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得益于殷俊的解围,皇帝最终略胜了一筹,算是在群臣面前维护住了天子的面子上的权威。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却改变了官员们的两点看法。
第一点,齐誉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风骨铮铮的博学才子了,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懂得投机取巧,阿谀奉上的谄媚之臣了。
第二点就是殷俊和齐誉的关系,如果所猜不错的话,他们两个应该属于同一条线上的人,要不然,在这种极易被孤立的情况下,殷大人又怎么会主动地帮齐誉站班说话呢?
嗯,白面首是个好人!
这是齐誉给出的一句真心评价!
俗话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人家帮了你,多多少少都要表达一下谢意吧?
于是,齐誉决定,择日之后要单独宴请殷俊,补上自己的升迁酒。
……
在客人们都走了之后,周氏又把儿子叫到了偏房里。
她看着房间里琳琅满目的礼品轻轻一叹,说道:“大郎,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下作的勾当才得到了升官?”
齐誉一怔:“娘,你这是听谁说的?”
周氏蹙眉道:“坊里有传言说,你这人不务正业当了奸臣,是用一只蛐蛐在皇上那里骗来了官位,这属于是投机取巧的勾当。娘不懂做官的道理,也不知道他们说得对不对,但娘知道,不正当的官咱不能去当,要不然会遭报应的。”
齐誉靠上前去,他摸着母亲粗糙的手,诚然道:“娘啊,你别信那些,儿子的官是皇上御封的,可谓是名正言顺,哪来的不正当一说?”而后,又道:“儿子做官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即使当不了包公,也绝不会去做秦桧。娘的话,儿子会记在心里的,绝不会让咱家遭了报应。”
周氏点点头,抚了抚儿子的脸庞,慈祥说道:“娘信你。”
第168章 微妙朝堂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按时上衙,按时下衙,过起了有节奏的生活。
由于是升了官,自然要换上一间更为宽大的办公室高坐,这一点古今通用。
巧了,新办公室正和赵明玉赵大人房挨着房,间靠着间。
这非常有利于工作方面的沟通,顺带也喝点茶。
就目前来说,二人的官职同是行太仆寺的寺丞,品阶也同属于正六品,如今这么一坐,还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门当户对了。
其实,平起平坐才是真正的含义。
赵明玉一边喝着茶,一边把齐誉离京后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大致地讲了一遍。
按他的话来说,当下的朝堂比之以前是有些变化的,值得去分析和揣度。
细说如下。
首先是内阁首辅钟义,他的仕途前景突然一下子变得‘莫测’起来。
那又是怎么个莫测法呢?
众所周知,今年是他的致仕年,也就是说他该退休了。而皇帝也会提前选任出新的首辅大臣,重组内阁。
至于致仕的方式,大致可以分为是主动致仕和被迫致仕两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主动离职和被动拿下。
碍于面子,钟老首辅并没有等到皇帝出言催促,自己就主动上了乞骸骨的折子。出人意料的是,皇帝居然给驳回了,并且,还挽留钟大人继续留任一届。
这就有点奇怪了!
众所周知,皇上对于这些三朝元老们并不喜欢,在他初登大宝时就开始谋划起了新老交替的计划,如今终于熬到了首辅告老,他又为何不顺水推舟反而是驳回乞求了呢?
这一点不合理,完全说不过去!
于是,就有人就开始猜测了,说,皇帝的此举其实并非是出于真心,而是碍于面子所作出的礼让动作。
也有人说,这是君上在故意地试探老首辅心思,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放手权利。
但是这样一来,又把主动权丢给了钟义。
那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事实上是,他暂不表态!
是的,他既没有答应皇帝的挽留,也没有执意致仕,而是保持着一种谨慎地观望姿态。
似乎,他也在揣度着皇上的用意。
这种微妙的君臣关系,就直接影响到了朝堂上的总体气氛,百官们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观察着君臣二人的各种互动。
可结果,并没有所谓的什么互动。
皇帝还是一如既然地上朝下朝,钟义也是一如既往地站班下班,二人安适如常,几乎没有对话,这着实令人费解。
受钟义影响,其女婿殷俊的交际也变得谨慎起来。
提起殷俊,就不得不提提他的升迁速度了。
目前的他,已经升到了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职位,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场上的新贵,这种升迁绝对称得上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不用猜,这些全都是来自于老首辅的暗箱操作。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对于老首辅的‘举贤不避亲’的行为,皇帝并没有反对意见,反而还对殷俊的才华赞许有加。
不仅如此,皇帝还破例允许官居四品的殷俊殿内听朝,颇有重点培养之意。
听朝属于是参政和议政,是三品含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具备的资格,四品官听朝的不能说是没有,但极其罕见。
这么一来,朝堂上就出现了非常罕见的一幕:翁婿同朝。
听到这里,齐誉就不由得发出感叹了:常言道,找个好的老丈人可以少奋斗十年,如今来看,这何止是十年啊?简直就是半辈子!
不过,目前的殷俊也算不上特别舒坦,他的未来,很大程度上要决定于其岳父连任与否。
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说完了这些之后,赵明玉作出了一句总结语:无论怎么说,皇帝对钟首辅的态度还算不错,几乎称得上是‘友好’,这么来看,他的预后应该不差!
……
下衙回家后,齐誉就一头钻进了书房,准备动笔赶工。
《风中悍刀行》都断更一个多月了,再不努力赶稿的话,估计熊氏文社的熊大编辑要提着杀猪刀过来催更了。
还好,现在仅剩下了最后一卷没写,算算时间,一个月内应该就可以完本了。
齐誉决定,在写完这部小说之后就歇上一歇,然后多看一下古今的经典名著,让自己的文笔再沉淀一番。
出了书房,齐誉就直接回到了寝室。
屋内烛光摇摇,温馨如水,很徜徉也很安静。
那床榻上,正躺着一抹诱人的背影,她的曲线玲珑有致,就宛如是在泰山之巅时看到的山峦起伏一样,秀丽而又多姿。
啧啧,挺诱人的~~
要不,搞点啥?
善!
齐誉才刚刚伸出那对魔爪,就忽见娘子转过身来,眼睛闪闪地看着他。
看来是偷袭不成了~~
“咳!娘子,你还没睡呀,呃……我这是想给你盖被子来着。”
柳荃见他那心急状,不禁噗呲一笑,道:“相公,你快躺下,我正有事要问你呢!”
齐誉脱了衣服,躺下后道:“什么事?你说!”
柳荃扯了被子给他盖上,而后又钻到他的怀里,颇为正色说道:“相公,我问你,你去山东府是不是办什么大事去了?”
齐誉心里倏然一惊,蹙眉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看来是了!”而后,柳荃的语气突然变酸,道:“我私下问过童延火了,他说,你到山东可不止是捉蛐蛐这么简单,你还做了其他方面的事。听他说,你曾被一群东虏人追杀,还赶巧被他救下,除此之外,你还埋葬了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嗯,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己也真是的,怎么忘记叮嘱童延火了呢?
也幸亏他知道的不多,否则,那些秘密岂不是守不住了?
看来,改天要和他好好地说叨说叨!
至于娘子关注的焦点,无疑是指那个美丽的女人!
这种事必须要做出合理解释才行,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
于是,齐誉避重就轻,拣能说的就说了一些。
他很明确地告知柳荃,那个女人就是永川王府的川王妃,自己在替皇上办差的同时,也顺便报了一把私仇!
释疑之后,浓烈的酸味也就开始消散了。
气氛也变得和谐了许多。
柳荃有些担忧地说:“相公,咱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也不求去报什么家仇大恨,我只求咱这个家平平安安的。唉,以后再遇这种事,你还是婉拒了皇上吧。”
“嗯……”
见娘子担忧,齐誉忙把话题扯到女儿的学习方面,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没想到的是,在柳荃接过话茬之后,又把话题扯到了童延火的身上。
嗯?
女儿的学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有!
柳荃幽叹道:“相公,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咱家女儿确实是个难缠头。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她居然背着咱俩去跟童延火学习武把式了。”
“你说她……喜欢上了习武?”
“嗯,她还想出了一个鬼主意来,她教童延火识字,而童延火教她习武,以此来作为是交换条件……”
呵,还真是个鬼点子!
不过习武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愿意练那就练吧。
在聊完了这些之后,齐阿瞒就变得有些不老实了。
“相公,还是熄了灯吧。”
“嘿嘿,闻香脱衣,抹黑上床,娘子的建议正和我意!”
噗!
灯熄灭了!
接下来就到了不宜表述的情节了。
只能说,升官之后的齐大郎神清气爽,全身是劲,比之那条‘乌钢牙’的猛蟀更加地大杀四方。
黑暗中,只听他幽幽念叨了一副千古绝对:洞中泉水流不尽,山间清风迎面来!
第169章 表弟入仕
这一天,又逢休沐日。
太阳才刚刚爬上了枝头,周氏就很利索地从菜市场上返了回来。
瞧,她的手上不仅提着大鸡和大鱼,还有一个已经清理干净的只待下锅的猪头。
嗯?
居然买这么多的菜!
柳荃见婆婆提得吃力,忙跑过去接手,嘴里还埋怨着说:“早知道你要买这么多东西,我就跟你一块出去了,你说你呀,一个人提着,那得多沉呀!”
周氏却是满不在乎,她喜笑吟吟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春生今天要来咱家,你说我这个当姑妈的,怎么能不给他做点好吃的呢?”
柳荃听得有点哭笑不得,笑道:“春生已经长大了,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还会惦记那口吃的?”
周氏却是摇摇头,道:“即使他已经长大成人,在我面前依旧还是个小孩子,还是需要大人们的照顾。”顿了顿,她又叹道:“我们周家也只有他这么一支香火了,你说我不疼他还能去疼谁呢?”
“好了好了,您老就别唠叨了,您说啥都是对的!”柳荃早就习惯了婆婆的性子,一笑了之。
“……”
目前,周春生已经来到了京城,并被吏部安排了入仕。
现在的他,任职于国子监并担任‘学正’一职,官居正九品。更是靠着洛老祭酒的关系,还分了他一处免费的寓舍,现下生活无忧。
学正是主管纪律的官员,并不参与教授功课,和之前府学里的训导性质上有些类似。至于工作强度,大体和齐誉的行太仆寺相当,算不上忙。
别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却也是带着品阶性质的,属于是编制内雷打不动的铁饭碗。
周春生对此非常地知足。
能不知足吗?
要知道,即使是正榜举人,也不见得就一定能轮候到有品阶的官,更何况,这还是京官。
周氏在得知后,更是直接烧了一整天的香。
齐誉并没有像母亲那样兴奋,这事是他求来的,心安理得。
因此,他很放松,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休沐日嘛,怎么能不睡个大懒觉呢?
懒懒地爬起床后,他先是洗漱,又囫囵地吃了点早餐,然后就开始转悠起来了。
走到前院时,却见童延火正对女儿传授着武艺,而小彤也是跟着有板有眼地练习着。最惹人笑的要当属小跟屁虫,他更是直接耍起了木头大刀,似乎正沉浸在自己仗剑行天涯的美梦里。
到后院时却见,老娘正在灶台处忙活着,大锅里煮着鸡,小锅里炖着鱼,瓦罐里还焖着她那道‘一根柴烧猪头肉’的拿手菜。
柳荃则是在一旁添柴加火,打着下手。
齐誉刚想伸手去帮忙,却被娘子给阻了,只听她道:“你就别占用手了,还是到客厅里安心扑等表弟吧。都到这个点了,我估摸着他也快来了。”
话音甫落,就听前院里突然传来了周春生的声音:“姑妈、表哥、表嫂,我来了!”
呵,终于到了!
周氏倏然一喜,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笊篱,连腰间的粗布围裙都忘记了扯,就兴致匆匆地走了出去。
齐誉夫妇紧随其后。
周春生依旧还是那副老实腼腆的样子,他的变化不大,模样如昔,身体上要比以前结实了一些。
“哎呀,春生呀,大姑可把你给盼来了。”才一见面,周氏就变得激动起来,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一脸的真情流露。
“大姑!”
周春生也是一脸惊喜,他急忙放下了手里的大包小包,走上前来和姑妈亲近。
俗话说,他乡遇故之为人生之大喜,更何况是这他乡遇亲人呢?
对于周春生来说,在这么一座陌生的城市里,能和老家的至亲聚在一起,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弥足珍贵。
像这种特别的情感,也只有那些常年在外的游子才能真正体会的到。
周氏端详了一阵儿,又低头看了看他提来的礼物,佯怒样的嗔道:“你说你呀,来大姑家还拿这些东西做甚?你这才来京城,行手动脚的处处都要花钱,不省着点怎么行呢?下次可别这样了……”
周春生腼腆一笑,道:“那就听大姑的。”
“嗯……”
随后,一家人便来到客厅里看茶。
齐誉也把小彤和齐霄给叫了过来,让他们给表叔见礼,却不料,这俩孩子正迷恋于武把势,在拱拱手做做样子后就立即跑出去了。
小孩子们天性好玩,周春生自然不会见怪。
接下来,齐誉就开始问起了老家那边的事。
周春生一边喝着茶,一边地娓娓道来。
照他说,老家的人总体上都挺好的。
先说周大舅,他食肆的生意还算不错,据说,县衙里绝大部分的公宴都由他一人给包办了。
是他面子变大了吗?
并不是!
永川知府庾大人可是打过招呼的,蓝山县的县令自然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般的照拂一二。
两位舅母的身子骨还算壮实,没病没灾,唯独常叹的就是周家的人丁单薄,看来难有儿孙绕膝的那一天了。
在来京城之前,周春生还特地去了一趟柳守业的家里,再之后,又去了一个趟孙大财家。
据他转述,岳父和岳父都是一如既往的体健,生活上也是安乐无忧,只有妻弟柳锦程天天个无所事事,且越来越厌倦功课学习。在周春生看来,他是变得有些不思进取了。
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姐夫孙大财居然还靠着自己往日的关系发了一笔的小横财。
这又是咋回事呢?
据说在去年的年前时,生意受挫的姐夫不辞辛苦来到了永川,通过往昔的一面之缘找到了庾海,并明言说,自己是想寻求一些特别的关照。
碍于面子,庾大人只得把府衙里采买年货的买卖赏给了他,而他呢,也趁机杀了一把熟,从中小赚了一笔。
唉,自己又欠庾大人人情了,不过没关系,有情后补着。
最后,周春生才开始聊起了自己。
按他的话来说,他非常珍惜这一次的入仕机会,也很满意现在担任的官职。
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却是给母亲曹氏写了封长信,在告知她具体情况的同时,也让她为自己高兴高兴。
而后,他感谢了天子的皇恩浩荡,也感谢一番表哥的提携之恩。
齐誉说,慢慢来,好日子才刚刚开始,还需要咱们继续拼搏。
……
在中午坐席时,周氏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大体的意思就是,她想让齐誉帮表弟物色一房好媳妇。
说媒?
咱没经验呀!
周氏倒是觉得挺简单的:“咱都是庄户人出身,也没甚高的要求,只要人好就行。当然,若真碰上个有权有势的,那就更好了。”
“好吧,那我留意一下。”
周氏觉得,若在老家,春生的婚事可由他的母亲或者大伯做主;如今却在京城,她这当姑妈的就应该去操这份心了。
周春生闻言窘红了脸,不由得看向了表哥。
齐誉自嘲般的笑道:“看来,我这个当表哥的不仅要为你的仕途操心,还要为你的婚姻费神呀!”
第170章 战马调动
次日,行太仆寺上下忙活了一整天。
稀罕事。
无论是官员小吏,还是衙差杂役,全都跟码春天的小蜜蜂似的,脚步不驻点。
到底有多忙呢?
通过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羞羞事’,就可以很影响地反映出来。
啥呢?
说,新来接任齐誉职位的寺内主簿,由于业务不熟,忙得连上茅房的时间都没有。最后时,他居然被憋得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真是丢人哪!
齐誉见状不由得感叹道:啧啧,幸亏自己抽身的及时,从实际出力的主簿的职位上升了上来,要不然,那尿裤子的人就是自己了。
哈哈,咱命好啊!
如果抽出单这一天的工作量来看,行太仆寺绝对是最干实事的部门,没有之一。
这绝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事实。
寺卿大人自己都说了,自打他进入行太仆寺以来,就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繁忙过。
甚至,他还调笑般地说道:看来,是时候该改变一下世人对于行太仆寺偏激的看法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尸位素餐的养老院呢?
可怜那个新来的小主簿,这才刚刚走马上任,就赶上了这个出力加班的节骨眼。
没办法,寺内除他之外都是下达指令的领导阶层,就他一个真正干活的芝麻官,即使想耍滑头,却也是躲不开呀
那么,都是忙些什么呢?
这次可是大事情!
战马方面的大幅度调动!
那,要将马匹调到哪里去呢?
目前还不知道!
是的,具体消息都被封锁的死死的,现在还处于是保密状态。
不仅如此,重视程度也非同一般。
因为,有大领导来了。
兵部尚书张程东张大人不辞辛苦,亲临行太仆寺内指导‘添堵’工作,完全一副尽职尽责的姿态。
不管他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也好,还是真正的以身作则也罢,总之,他亲自监督了各个环节,十分重视。
这……
众官吏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泛起了嘀咕。
谁也不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明白的。
战马调动,这意味这什么?
这是要准备打仗的节奏啊!
虽说目前还不知道打谁,但绝对不会是风平浪静。
要不,猜猜看?
想到此,赵明玉就颇含意味地对齐誉说道:“要么这样,咱们把心中所想写在自己的手上,嘴里先不要说出,待写完之后同时伸手,看看彼此有没有想到一块去?”
“有点意思,就这么办!”
说罢,他们二人就执起了笔,在各自的手心里划拉起来。
写完后,两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齐誉道:“开!”
倏然,两个手掌同时张开!
却见,赵明玉的手心处写得是‘齐鲁’二字,而齐誉的掌心却是一个‘燕’字。
“嗯?”
“嗯!”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互赞对方聪明,几乎都快要赶上自己了。
不错,他们二人所猜得征讨对象都是燕王。
有依据吗?
有的。
就目前的时局来说,鞑靼和瓦剌与大奉之间并没有很严重的军事冲突,即使中间存在一些摩擦,也都是双方做出的试探行为。
这样的情况,并不具备爆发大规模战争的所需条件,也就是说,皇帝不太可能厉兵秣马,去攻打北方的二强。
打倭寇那就更不可能了,倭寇属于是海盗属性,即使要加大征讨力度,也会以水师方面为主,根本用不着征调大量的战马。
这么一排除的话,不就只剩下燕王一人了吗?
至于他们二人猜得对不对,就只有等时间来验证了。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下衙之后,齐誉就整了整衣衫,转而朝着某家食肆走去。
这是要干嘛呢?
呵呵,自然是请别人吃饭了。
……
话说殷俊,他在下衙走出了都堂之后,就改乘轿子准备返家。
谁知,才刚刚走出不到百丈,就被一个突来的陌生人给拦住了。
那人说态度非常恭敬,打拱作揖说道:“敢问轿子里的老爷,是不是殷大人?”
“嗯,是我!何事?”殷俊也懒得掀轿帘,只是随口问道。
“启禀殷老爷,有位大爷想请您到敝店吃酒,他命小人在此等候禀告于你。”
“哦……何人请我?”
那人忙道:“他说,他是你大爷。”
“是他?刚好,我也有事找他!行吧,你在前带路就是。”殷俊呵呵一笑,吩咐道。
“是!”
……
盏茶时间后,某食肆的一小单间内。
齐大郎做东设宴,邀请殷俊吃饭。
细看,却见依旧是四个小菜,浊酒一壶,桌面只有两双筷子两个碗,简约而又省钱。
这很符合齐誉的以往风格。
殷俊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既不取笑也不客套,很坦然地夹起了几颗茴香豆,丢进嘴里后就大嚼了起来。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首先,祝我平步青云,节节升高!”齐誉率先举杯,开始礼让道。
呵呵……
这是自我恭祝?
殷俊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开场白说过过后,二人就放开地聊了起来。
殷俊也端了杯酒,赔罪般的说道:“在你升迁宴时,我因为某些原因礼节未到,真是有些失礼了。”
“无妨,那些都是小事而已!”齐誉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又道:“今天我请你吃酒,主要是感谢你在朝堂上为我站班说话的事。虽然只是一些无所谓的名誉之争,却也能让我少受唾骂。”
殷俊也道:“嗯,你确实没必要真往心里去,谁都知道,张尚书对你不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抓住这种机会做出抨击,也不在意料之外。”话音一转,他又道:“其实,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别人不知的内情和缘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就和你好好说说,你也好心里有数。嗯,这些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哦?
齐誉一怔,道:“既然如此,那就说吧。”
殷俊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能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
咦?
怎么又扯到皇帝身上去了?
第171章 不可重用
面对齐誉的疑问,殷俊一点都没有隐瞒,而是很坦然地说出了前后缘由。
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皇帝就册封东虏首领为‘天聪可汗’,以及召回哈里去度化倭寇俘虏的事,和内阁首辅钟义进行了私下探讨。
君问臣必答。
于是,钟义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这两个主意都非常不错,皆是以最小的代价来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所以,他对此是表示支持的。
故,这两件事情在幕后就这么通过了。
至于首辅大人会不会再和内阁成员另行探讨,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目前的实际状况来说,在他们君臣二人之间,还是存在一些隔阂的。
什么呢?
那就是,皇帝到底会不会真的挽留钟义继续留任首辅一职。
在这个问题上,君臣二人都像是躲猫猫似的,尽量地避开不谈。
当然,这都是故意的。
因为有这层因素在,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变得比较委婉了。
这种微妙感觉,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钟义是浸淫于官场多年的老智者,即使想要试探什么,也会做得非常隐蔽。
比如,他问皇帝:这两计甚妙,莫非是出自于睿智的内阁次辅之手?
皇帝很坦然,对此直接否认,并明言告诉他,此计为齐誉所献,并非是内阁次辅。
接着这个话题,钟义又继续做起了试探:陛下手里既有如此璞玉,却又为何让他蒙尘呢?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齐誉是个人才,可又为什么把他丢在行太仆寺里吃干饭呢?
皇帝思量了一阵儿,还是回答了他。
言:齐誉此子确实颇具才气,但他的处事方式却有些远离常理,就比如说哈里齐鲁传教以及度化倭寇这两个主意,就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出来的。若你再仔细分析就不难发现,在这两个计谋里面,充满了奸诈的味道。
此外,皇帝还道:自己曾认真地看过齐誉过往的科举答卷,从中发现,他对海禁利弊、羁縻之策、倭患之源、等这些个时政疑难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甚至,在有些方面,他还能追根求源、针砭时弊,说出一些很有高度的真知灼见。
但是,这也证明了他是一个有着特殊想法的人。
像他这种人,思路太广,视野太宽,一旦赋予了他较大的权利,极易可能变得难以驾驭。
最后,皇帝做出了自己的总结:齐誉此子需要谨慎使用,但是,绝不可重用。
其实钟义试探的目的比较简单,他就是想探一探皇帝的口风,看看这个年轻人值不值得拉拢,没想到的是,皇帝还说出了这么一堆大道理来。
不过,这道理没毛病。
于是事后,老首辅就对女婿说了,齐誉此子用不着去深交,能保持一种若隐若离的姿态即可。
后面时,皇帝若是喜他,咱家就趁机拉拢;皇帝若是愈来愈恶之,那就一脚踢开。
这是一种很符合常理且很明智的做法,但殷俊却没有同意。
因为,二人有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特殊关系。
柳荃的事,自然不方便和老丈人说。
于是,他就避重就轻地表示道:自己和齐誉不仅是同乡,还是同窗、同科、以及当下的同僚关系,这种现象在官场上并不多见。
所以,不应舍弃。
换句话说,如果能将这个关系经营得当的话,会是一笔不错的政治财富。
钟义踌躇了一阵后,终于认可了这个说法。
于是,这才有了在朝堂之上,殷俊替齐誉站班说话的事。
哦……
原来如此!
听明白了这些,齐誉的心里倏然泛起了一丝感激之情。
殷俊他不仅帮自己说了好话,居然还将幕后的秘辛告诉了自己,这一点非常难得,也很具人情味。
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些信息确实对自己非常重要。
事实摆在眼前,皇帝他不喜自己!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某些聪明才智和超前见识,让皇上感到了不舒服或者说是不放心。
这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
犹记得,孟岚山曾劝导自己说,莫要木秀于林,否则风必摧之。
自己也是牢记在心,并时时谨慎,没想到还是犯了这方面的错误。
也难怪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摇摆不定,感觉时而亲近又时而远离,原来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呀!
不过,也不用太过沮丧,皇上并没有真正地放弃自己,只不过是不想重用而已,齐鲁一行就是个例子。
或许,等到哪天这芥蒂之心变消释了,自己的前途也就变光明了。
不管怎么说,殷俊是出于真心帮了自己,这份恩情还是要记住的。
齐誉笑笑,举杯谢道:“你这人情我记下了,话不多说,乾杯!”
“呵呵……”殷俊喝罢,又调笑道:“你酒量小,少喝点,免得柳荃在家里挂念。”
“我说,你怎么说话呢?没事老提我媳妇干嘛?”
“休怒!我口误,我罚酒……”
“……”
酒过十巡后,齐誉没有喝高,但殷俊却是喝吐了。
为何呢?
他对未来产生了迷惘。
如果他岳父真的致仕了,这大腿可就抱不成了……
想到此,殷俊不禁渭然一叹,道:“村夫,你的前途不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咱俩是同病相怜啊!”
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齐誉也没再刺激他,只是劝道:“莫要心急,老首辅乞骸骨的折子不是被皇上给驳回了吗?这么看的话,皇上还是有心留任他的,再等等看吧。”
殷俊却是摇了摇头,道:“圣意难测,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真心挽留呢?还是做做样子!”
这谁知道。
即使是钟义本人,估计也猜不出来吧?
唏嘘了一阵儿后,齐誉就带头聊起了其他。
是啊,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坦然面对。
于是,气氛又好了起来。
谈笑间,殷俊突然问道:“村夫,那《剑去》和《风中悍刀行》的小说,是不是你写的?”
这若放在以前,齐誉肯定是立即否认,但今天却是不同,他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道:“是我。”而后,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殷俊笑道:“你忘记了?上次你请我喝酒时,也是在这家食肆,而在那时,就是我帮你出得主意。所以,当我看到那本《剑去》的小说时,第一感觉就是你编写的。”
齐誉淡淡一笑,道:“俱往矣,吾封笔在即,已经决定不再写了。”
“为何?”
“因为我现在不缺钱了。”
第172章 两大消息
光阴似箭,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外交方面的事。皇帝颁了圣旨,封东虏的某首领为‘天聪可汗’。于此同时,还将此事向鞑靼和瓦剌抄送了公文告之。
第二件是关于内政方面的事。说,内阁首辅钟义上了第三次乞骸骨的折子,却依旧是被皇帝挽留,事不过三,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在除了这两件大事之外,还有一件引人关注但又不能明说的事,那就是关于先前的战马调动。然而,朝廷方面对此并没有作出任何解释,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先说已知的两条大消息。
依次而论。
东虏一直是个颇显神秘的大部落,在京城来说,平日里极少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甚至都不清楚他们坐落于何方。
如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甲突然变成了圣上的座上宾,还被御封为了什么可汗,这种落差感,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怎么评价呢?
对此,吴晚荣吴大人就率先发出了妙赞:吾皇恩加海内,善待夷狄,此等胸襟,堪比是秦皇汉武!
嗯?
这比喻确定恰当?
要知道,汉武大帝可是打得夷狄满地找牙的人!
大家在嘻嘻哈哈闹笑了一阵儿之后,就失去了原有新鲜感。
是的,东虏人太过遥远,哪有眼前钟义首辅的留任更加令人关切呢?
这才是真正的大消息。
首辅是什么?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政治中枢,是替皇帝实际管理这个国家的人,在众多的有实权的大臣中,他是唯一的总大拿。
现在,钟义被留任了,这等大事谁不关注?
于是,被热议。
在这热议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令人费解的疑问,那就是,一直有意换掉三朝元老的皇帝,这次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此,有人猜测,皇上肯定有着自己的特殊打算,至于究竟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继续说钟首辅钟大人。
他在获得了留任之后,次日便大摆宴席,宴请三品以上的同僚共享他的‘夕阳红’之喜,而齐誉作为特例的受邀人,也很荣幸地参加了这场盛宴。
大红色的喜帖很刺眼,齐大郎也只得被迫破费一些了。
不得不说,这场盛宴摆得确实热闹,不仅好酒好菜地招待着,还请了唱大戏的戏班子。
现场的气氛也很好,席间觥筹交错,大官小官都喝得东倒西歪。
一个女婿半个儿,殷俊作为是半个主家人,自然要替岳父前后跑前跑后地照顾着。
这一回,老首辅没再低调,而是来回穿梭地开始敬酒。殷俊更是紧跟其后,忙活着倒酒端杯。
“此乃老夫之婿殷俊,还望诸位关照一二……”
“……”
这什么意思呢?
呵呵,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能体味出其中的深意。
总的来说,这是喜庆而又开心的一天,却不料,在散席之后竟有糟糕的消息传来。
什么事呢?
说,正处壮年的内阁次辅,因为今天‘心情太好’而多喝了几杯,回到家里之后就得了中风之疾。虽然救治及时保住了性命,却落得个半身不遂之症。
简而言之,就是他这人废了。
想都不用想,下一届的首辅竞逐,他可以提前退出了。
钟老首辅在惊悉此事后,忙遣女婿殷俊代己前往看望,以表关切之情。同时,他还写下了一封亲笔信告知次辅,让他在家里安心养病,莫在为朝堂上的事忧心费神了。
而后,皇帝也做出了慰问的姿态,钦命大太监三德子给次辅大人送来了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并口谕告知他说:卿既为二竖所苦,那不如提前告老吧!
谁知,到了第二天时,次辅大人的病情又忽然加重了。
因这些事情和己无关,齐誉就没有太多关注,只是一笑了之。
自己还有事要做,又怎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趁着这段时间不忙,齐誉赶紧地连夜赶稿,最后,终于把《风中悍刀行》完结了。
交稿的这天,熊大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把该给的稿费都付给了齐誉。
齐大郎算了算,这本书虽然中间断更,却也赚了上千两银子,也该知足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才能长乐。
对于齐誉封笔的决定,熊大表示了遗憾,同时也能理解。
就目前的小说市场而言,可以说是泛滥成灾,那些个郁郁而不得志的老秀才和老举人们,全都加入了出书之列,就售价上而言,还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
齐誉选择激流勇进,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最起码还能留下个好口碑。
遗憾吗?
不遗憾!
市场的规则永远都是恒定的,只有走在最前的那几个人,才能赚到所谓的第一桶金。
这才是他封笔的真正原因。
不过,齐誉还是对失望的熊大还是画了一个大饼。他道,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合作,小说只是个开始而非结束。
信你才怪!
在熊大高度质疑的眼光的注视下,齐誉揣起了银子,然后就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在封笔后的第二天,谁知又逢酒场。
有人说了,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官员,必须要经受得住‘酒精考验’。
所以,不能拒绝。
这一次又是和谁喝呢?
老朋友——哈里。
目前,这位御封的左正一已经奉旨回朝,而皇帝也念其功亲自接见了他,此外,还赏了他一壶御酒以示恩典。
而后,天子就说出了新的委派,即,不日后南下,去度化那些顽固不化的倭寇俘虏。
这……
在接到这个新活之后,哈里感觉头都大了。
为什么呢?
搞不定呀!
自己虽然自诩是华夏通,却不代表也是扶桑通呀,那叽里呱啦的扶桑话,谁能听得懂?
连语言都不通,又谈何度化呢?
还有就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自己在齐鲁泰山忙活了大半年,除了赚到了一些俸禄之外,好像也没创下什么教业呀。
如今,皇上一道圣旨就将自己召过来了,山东那里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
但是,自己又不能拒绝。
左正一是朝廷的官,皇帝说哪里需要你,你就得往哪里去。
对于这个道理,华夏通还是懂得的。
不纠结了,还是多想想怎么去跟倭寇打交道吧。
对于这个无解的难题,哈里确实是苦思冥想,但却想不出解决的方法来。
正感绝望之际,他脑海中忽然一闪,想起了一个人来。
谁呢?
自然是道行高深的齐誉齐大人了。
为何不去请教他呢?
第173章 指点迷津
对于目前的哈里来说,请教齐誉是他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除了齐大人之外,自己在官场上并没有真正的同僚,连点头之交都不超五指之数。
更为重要的是,齐誉是个信得过的人。
此前,他不仅向皇帝举荐了自己,还指点过自己该如何传教,虽说他那些手段不太正派,但却非常实用。
既然承过人家的恩情,那就顺便表示一下谢意吧。
鉴于这方面的考量,哈里就给齐誉下了一张正式的邀贴,上书:在下幸得御酒一壶,不敢独享,愿与先生席间论道,共同品尝。
嗯,这个由头还算不错!
以御酒为引,相信齐誉不会搪塞不来的。
这回,他还真猜对了。
当齐誉阅过拜帖时,就不禁乐了:居然是诚邀我品尝特供?
有这等好事,必须得去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嘛。
于是,在下衙之后,齐誉就直接应邀赴宴去了。
‘品酒论道’的地点定在了一家还算高端的酒楼,只是这里没有歌姬助兴,所以在人气方面,相对差了一些。
哈里觉得,也只有这种干净的地方,才适合用来论道,关键是——这里比较省钱。
呜呼!
他堂堂一个外洋的大教父,没想到也被现实磨去了棱角,变得越来越‘华夏化’了。
不过,哈里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这是属于入乡随俗,融入到了当地的文化之中。
才一见面,两人就很热情地互相问候起来,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齐誉更是即兴地飙了几句撇脚的大不列颠语,直让这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哈里听得是的热泪盈眶。
来而不往非礼也。
哈里也不含糊,同样即兴用了几句地道的齐鲁地方话,给齐誉上了一段谄媚之词。
喝!士别三日真得要刮目相看!
啧啧~~
齐誉惊奇地发现,哈里的言谈举止已经彻底被华夏化了,如果不是他头上的金发看起来惹眼,单听口音的话,完全就是个大奉人。
忽然,齐大郎有了一种顿悟感。
就拿哈里来说,他本是想着把自己母国的文化传扬至世界各地的,而实际情况却是,他自己反被我华夏文化给潜移默化了。
呵呵,本想着去洗脑别人,却不料自己先被别人给洗脑了。
二人在互捧过后,便开始礼让就座了。
桌面上早已摆好了美味佳肴,随时可以动筷开席了。
这时,齐誉眨眨眼:御酒呢?
哈里点头,顿悟。
而后,他就像是恭敬祖宗牌位似的取出了珍藏的御酒,并学着华夏人的样子先在鼻子处嗅了一嗅,然后再做出个舒爽的陶醉状,最后,才给齐誉满上。
“哈大人客气了。”
“呃……齐大人,我的姓并不叫哈,而是叫做詹姆波特。”
“不然,你要懂得入乡随俗,在我们华夏,你就是姓哈。”
“还别说,皇帝陛下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
说话的同时,齐誉还在暗里观察着哈里。
却发现,每当他微笑过后,眼角处都会接踵而至地笼起一抹愁云,貌似有些不顺心的事。
莫非是,遇到困难事了?
齐誉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别人不知道他在愁什么,自己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度化倭寇。
如果要让哈里知道,这个馊主意乃是自己所献,猜他会不会气得掀桌子?
不过,佛曰:不可说!
……
啪的一声响,两人碰了个杯。
然后又同时吱了一声,同饮而尽。
“齐大人,你觉得这御酒的味道好不好喝?”
“不错!你觉得呢?”
“有点辣。”
“慢慢你就习惯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哈里就打开了话匣子。
借着酒劲,他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烦恼。
唉,自己在山东干得好好的,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调动自己呢?这么一来,泰山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
这件事要怎么圆过去呢?
想了想,齐誉便道:“哈大人,看来你对于我华夏的文化还是没能做到真正的融会贯通啊!”
哈里一愣:“什么意思?”
齐誉又道:“这么说吧,皇上将此等大任托付于你,绝对是高度信任的表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这种情况属于是奉命于危难之间,如果事成,定可名垂于竹帛矣。”
啥?自己这是受了重用?
不能屠杀俘虏的道理他是懂得,如此一来,也只剩下了感化这么一条路可走了,在这种窘境下,皇帝居然能率先想到自己,这不是重用又是什么?
哈里在琢磨了一阵之后,认可了这个说法。
可是,这和自己的传教初衷有点相悖呀!
齐誉见他疑虑,便开始做起了心理按摩,采用循序善诱之法。
“哈里先生,你传教的初衷又是什么呢?”
“我要让上帝的光辉照耀整个世界。”
齐誉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这么理解也不能算错,但是有些太片面了!我们道家有云: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这句话至理名言又是什么意思呢?简而言之就是,只有你做到了导人向善,才能算是真正的有德之人。而你们的教义和宗旨,同样也是导人向善,这怎么能说是初衷相悖呢?如果,你能将那些罪孽深重的倭寇度化成是‘正常人’,这何尝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善呢?”
“导人向善?……”
“你仔细想想……”
终于,在求同存异之后,哈里认可了这个说法。
抛开这些之外,传教方面还存在着一个最大的难题。
那就是语言不通。
我哈大人虽然是华夏通,却听不懂扶桑话呀!
齐誉恍然,笑道:“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你要知道,信仰可是没有国界之分的,语言不通怎么了?依旧可以设法做到正常沟通!”
哈里脸色一僵,诚实道:“我做不到……”
齐誉想了想,道:“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一趟刑部大牢,我想用事实向你证明,即使不懂扶桑语,也一样可以很好的进行沟通。”
“刑部大牢?去那里做什么?”
齐誉正色道:“论道!《道德经》中有云:大道至简,到时,你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去牢房里面论道?
哈里虽然不知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174章 简单粗暴
刑部大牢里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值得齐大郎深入其中而去论道呢?
答案是,那里面关押着几名货真价实的倭寇,而且,他们还是首领级别的大人物。
他们是去年时戚景之妻方若蛟押解回京所献的俘虏,在此之后,他们便一直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里,至今都没有正法处决。
也正是在那次的押解中,方若蛟大展神威,一箭射杀了拜帝教的匪首葛裘,让那邪教丧失了精神领袖。
言归正传。
就正常情况下来说,想要进入刑部大牢需要进行严格的审批才可通行,可现在却不难办。
为什么呢?
目前,钟义获得了连任,手里仍是实权在握,自己完全可以通过殷俊的关系,取得到老首辅的一页许可文书,继而进入到刑部大牢里。
这种小事对于首辅大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自然不会拒绝。
齐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不出盏茶时间,殷俊便把通行文书交到了齐大郎的手里。
不过,齐誉对此却没解释什么。
殷俊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
翌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齐誉一大早就赶去了行太仆寺告假。
“为何请假?”
“想去刑部大牢里瞅瞅……”
嗯?
那种地方有什么可瞅的?
寺卿大人听得别扭,刚想教育几句,忽见他拿出了一页钟首辅的亲笔文书,于是,又忙把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改为是笑嘻嘻地同意了。
而后,齐誉便汇合了哈里,来到了刑部大牢,以文书交接过后,便提出了要面见在押倭寇的请求。
过!
之前曾有传言说,刑部大牢里的牢头很不好说话,现在来看,这些都是谣传。
人家待人的态度极好,不仅和颜悦色还事必亲躬,别提多亲和了。他还担心齐、哈二位大人听不懂扶桑话,主动寻来了一名通译。
不过,却是被齐誉给婉拒了。
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语言不通这个难题,如果有通译在侧,那就失去实际意义了。
那就进吧。
牢房里面到处阴都是森森的,还时不时地传来凄惨的嚎叫声,直让二位大人连打了几个寒颤。
在左拐右拐走出了一段后,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看去,却见在一间狭小的牢房内,正关押着三名手脚带着镣铐且蓬头垢面的扶桑倭寇。由于他们终日见不到阳光,再加上摄入的营养不良,现在看去,也只有形状上还像是个人。
即使如此,他们身上的那股凶残劲依然存在,让人感觉有些生畏。
齐誉看了看,对哈里笑道:“哈大人,咱们做个试验好不好?”
“什么试验?”
“看咱俩谁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他们三人跪倒在咱们的脚下!”
哈里奇道:“你不是说要来这里论道的吗?现在怎么做起试验来了?”
齐誉摇摇头,道:“何为道?道者,真理也!”
哈里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试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昨天时,我曾向你提起过大道至简的说法,那么今天,我就向你诠释这‘简’字的含义。为了能够更为形象地展示出效果,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说得去做,寻找到制伏扶桑人的最佳办法。。”
“好吧,我一定配合你的这次论道。”
哈里也不傻,怎么会拒绝呢?
正如齐誉所说,如果真能找到一种制伏倭寇的有效方法,这对于自己的度化大业来说,是非常具有借鉴价值的。
让倭寇如何下跪的试验正式开始了。
牢头按照齐誉的吩咐打开了牢门,然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他们身上的镣铐并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谁先来?”
“自然是哈大人你了!”齐誉礼让三先,道
“好!”
哈里想了想,决定采取神棍之法。
想当初,自己就是依靠着这种方式瓦解了拜帝教的根基,而教众对自己也是顶礼膜拜,可谓是屡试不爽。
于是,他便背负着双手,装出高深貌走进了牢房,而后又指着倭寇们的膝盖,示意他们要朝自己下跪。
三名倭寇倒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哈里的用意。
要给这黄毛怪下跪?
他算哪棵葱?
咳,吐!
三个倭寇全都是一脸不屑,一齐吐了口唾沫后,将头转向了一边。
嗯?
看不起我?
忘了,自己没穿官服,他们自然不怕。
不过没关系,我华夏通的绝招还没使出来呢!
且看!
哈里忽然划燃了手里的火镰,然后将嘴巴朝那火苗上猛地一喷……
呼!
一条火龙喷射了出来!
而后,哈里做出了一副高人貌,噗的一声吹熄了火镰上的小火苗。
嗯,确实很神棍!
却不料,那三个倭寇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模样,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嗯?震不住?
看家本领不好使了?
哈里明白了,他们知道此术的玄机,故而取笑自己。
而后,哈大人又展示了跳大神,瞬间变脸等秘术,却依旧没有半点震慑力。
更让他感到窝火的是,倭寇们似乎看到了难得的娱乐项目,还叽叽歪歪地评论了起来。
别说是让他们下跪了,想让他们闭嘴都难。
齐誉尽量忍住不笑,却也禁不住莞尔。
最后,哈里还是悻悻地走了回来,道:“扶桑人和你们华夏人一点都不一样,骗术对于他们来说,毫无作用。”
“你这句话说得非常对!”齐誉先是点了点头,又正色道:“想让他们这种畜生下跪,就必须让他们从心眼里怕你,否则,震慑不住的。”
“我不太明白。”
“你看仔细了!”
说罢,齐誉便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却见他先找牢头索要了一把小刀,然后提在手里,一步三晃地走了进去。他那模样,就似市井里不务正业的痞子头一样,感觉流里流气的。
忽然,啪啪啪三声脆响!
“八嘎!”
齐大郎两眼一瞪,扬起手来就是一顿耳光,直抽得那三个扶桑人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所以然。
没反应?
再抽!
这回有了!
却见那三人在惊骇之下,全都条件反射似的“嘿”了一声。
呵呵,居然还打出反应来了,有点意思!
齐誉咬牙切齿,唬道:“你们三,快点给我磕个头,否则,我就切了你们的第三条腿!不怕告诉你们,我看我家娘子骟畜生都看出经验来了,一直都想着找个机会试试手呢!”
听不懂含义?
这个好办!
齐誉不慌不忙地蹭了蹭手里的刀,在他们的某处做了一个‘去势’的动作,然后,就嘿嘿地坏笑了起来。
突然!
噗通一声!
大骇之下的三名倭寇直接跪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而后,齐誉哈哈大笑,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哈里却是愣住了:他奶奶个腿,没想到降服倭寇居然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他才算真正明白了齐誉那句大道至简中的简的含义。
它并不是指传统文化中的化繁为简,而是特指简单粗暴。
没想到,齐大人的道行居然如此之高!
试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句话没毛病。
“老子曰:大道至简!现在,你看懂了吗?”
“懂了懂了,等我以后到了南方,也会采取同样的方式度化那些倭寇,不得不说,这一招真是太好使了。”
“喝了你的御酒,自然要帮你出谋划策,否则我良心不安哪!”
铛!
丢下刀后,齐誉就揽住哈里的肩膀,如同兄弟般地走了出去。
第175章 御驾亲征
这一天,是哈里奉旨南下的日子。
齐誉作为私交甚厚的老朋友,自然要去恭送一番。
他认为,很有必要。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哈里算是有功劳于大奉的人,单这一点,就值得自己钦佩。
当然,他也有着自私的一面,但是,在这官场上,谁没有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呢?
临别前,哈里由衷道:“齐大人,我这次南下可不比山东,此去路途遥远,今日一别更不知何日再见,咱们彼此都多加保重吧!”
齐誉拱拱手,惜别道:“有句话说得好,今天的离别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或许再见时,咱们又是另一番好情景了,我相信,未来很可期!”
言外之意,大家都会升官发财。
哈里听得颇为感动,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银制的十字架,相赠并说道:“这个圣物就送给你了,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你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大恩不言谢,你对我的帮助我一直都会记在心里,以后若有急用我的地方,你可差人携此物过来寻我,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我都会尽力相帮。”
听出来意思了,哈里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恩。
至于他相赠的这件圣物,性质上更像是一种信物,或者说是人情方面的欠条。
人家一番好意,自然是接下!
齐誉略略掂量,而后便直接笑纳怀中,并谢道:“既如此,齐某就却之不恭了。”
哈里也学着华夏人的样子抱了抱拳,道:“保重!”
“一路顺风!”
“……”
一阵北风袭来,吹起了落叶翩跹,马蹄声响也徐徐南去了。
哈里走了,正式地踏上了他度化倭寇的洗脑之路。
希望他不虚此行,终成正果,为抗倭大业作出贡献。
就目前来说,朝廷虽在抗倭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这些都属于是水来土掩之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倭患问题。
哈里的南下也是如此,只能说,多做一点是一点。
多一分度化,就少一分危害,仅此而已。
不知不觉间,齐誉就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索里,就在深思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隐约的钟鼓声响。
那声音悠扬漂荡,感觉颇远,就方位上来说,应该是在京城。
这是……钟鼓齐鸣?
不好,好像是出大事了!
必须立即返回!
齐誉身为官员,自然不敢耽误,骑上马后就直奔行太仆寺而去。
回到寺内时已到中午,环顾之下,却发现同僚们都聚在一起热议着什么,而且还非常的投入,居然连中午饭都忘记吃了。
他们这是聊啥呢?
靠过去一听,齐誉就不禁愣在了那里……
还真出大事了!
燕王反了!
而更让人深感震惊的是,皇帝居然聊发少年狂,决定要御驾亲征!
这一来,可真炸了锅了!
要知道,皇上可是这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怎么可以去冒烽火之险呢?
即使要调兵遣将,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马呀!
乱弹琴!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两个人下象棋,对方首步架起了迎头炮,己方不仅不跳马,反而违背常理地走起了老将来。
走老将也就算了,可你不该走出那个框框来呀!
此举实在不妥!
太不正常!
或许有人问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正常来说,但凡是遇到战争,皇帝会先召开一个正儿八经的高层会议,然后集思广益,制定出一套全局性的战略方针。待所有研判都变得明朗以后,就会委任出所谓的元帅,让他带兵出征。
而现在呢?
才一上来就是御驾亲征,连委任元帅的事都免除了。
唉,你说,你让那些等了好久才等到有了用武之地的武将们情何以堪?
所以,这事必须设法阻止!
于是,武将们便苦口婆心地苦谏起来:皇上呀,臣等尚能恰饭,也尚能为君分忧,依臣等之见,您还是留在宫里运筹帷幄吧,若真是闲得无聊,就多斗斗蟋蟀或是逛逛后宫,但是,绝不可亲身犯险!
此外,武将们还做出了自己的保证:臣等绝不会辜负陛下之期望,定献燕王首级于御阶之下。
皇帝却曰:你们不是都说朕的风采堪比是秦皇汉武吗?既如此,朕又岂能不展示一下自己的旷世武功呢?
呃……拍龙屁的话也能算数?
群臣磨了磨牙之后,齐齐把目光瞪向了说这种话最多的吴晚荣……
不过,皇帝依旧是一意孤行,执意亲征。
武将们更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要知道,御驾亲征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万一……万一燕王来了个超发挥,一举把陛下给捉去了,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像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们也只是心里想想,却没人敢真正说出来,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大不敬之罪!
与此同时,朝堂上还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
啥呢?
相比起武将们的苦谏而言,文官们就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了。
奇哉怪也!
要知道,我朝素来提倡武死战,文死谏。对于文官们来说,能为谏言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大柱子上,才算是精忠为国的体现。
现在呢,别说他们一头撞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也是有原因。
想当初,在拜帝教的问题上,皇帝曾决定要出兵山东,清剿余孽,而文臣们却是竭力阻拦,让这项前瞻计划最终胎死腹中。
不仅如此,文臣们还以大道理怼得皇帝毫无面子,陛下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听说在大白天时,他就忍不住往后宫里钻。
如今,燕王真的反了,单就事态的进程上而论,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也就是常说的此一时彼一时。
若能在最早时就出兵征讨,就可以把祸胎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如今时过境迁,燕王羽翼已丰,此时再行征讨的话,那就要付出大的代价了。
所以,文官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帝以此为由,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比如,什么顽固不化了,什么鼠目寸光了,等等等。
甚至说,你们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你想,有这个大一个屎盆子扣下来,文官们哪还敢去与君争辩?
即使争辩,也是自取其辱。
所以,文官集团全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一言不发。
最后时,皇帝一拍圣案:如今师出有名,出征这事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他又做出了相关部署。
而最重要的那件事情,他却只说了一遍。
什么事呢?
那就是,在他御驾亲征离京之后,由内阁首辅钟义监国,统揽一切政务。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
难怪皇帝留任了这位已历三世的肱骨重臣,原来是有重要托付方面的考虑呀!
由钟义监国,可谓是妥妥贴贴,看来,天子谋划御驾亲征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176章 陌生女子
皇帝御驾亲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也成了最大的热议。
不过,赵明玉关心的点却不在这里,他对齐誉提起了一件往事。
什么事呢?
在不久之前时,两人曾猜测过行太仆寺的战马最终调往了何处的事,而当时,他俩的预测都是直指燕王,现在结果已出,两人却都是猜错了。
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
据兵部尚书张程东无意间透露,由行太仆寺的那批战马组成的骑兵部队,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一直逗留在彰德一带。
彰德,是赵王的封地。
至于这是什么用意,那就不言自明了。
可以看得出,皇帝的布局要比燕王快上一步,用这一招貌似不经意的‘逗留’,直接震慑住了赵王。
就目前的实况来说,燕王虽然反了,但赵王却老老实实地没有任何异动,更没有两方出现遥相呼应,兵马两翼齐飞的失控局面。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皇帝的敲打还是很成功的。
齐誉闻言后,不禁长舒了一口大气。
通过这件事情不难看出,皇帝还是具备一些军事才能的,并不是那种脑门一热、大腿一拍就撸起袖子乱来的愣头青。
他既然懂得运用智慧,这场仗就不会吃大亏,最多也就是功败垂成,但绝不会全军覆没。
这并不是说做臣子的乌鸦嘴,而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随后,赵明玉又指出了这其中的一个疑惑,他说,此消息由张程东无意间放出,那,他真得是无意说出来的吗?
听话听音,齐誉也是立即恍然了。
俗话说,军机不可泄露,张尚书他身居高位,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既懂得,又怎会无意说出呢?
算了,不想这些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目前来说,战火已然烧起,这场打仗究竟打得如何,就要看皇帝的本事了。
……
这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紧张兮兮地过去了。
到了点后,齐誉准时下衙。
他换上了一副好心情,面带着笑意地走回了家。
还是那句话,家是温馨的地方,不应该被朝堂上的政事扰乱了气氛。
才刚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肉香迎面扑来。
咕咚~~
齐誉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不用猜,一定是老娘烹饪了她最拿手的‘一根柴焖猪头肉’。
呵呵,那种肥而不腻的感觉,真是百吃不厌。
见客厅已经掌灯,齐誉便洗了把手走了进去。
却见,桌上早已摆好了碗筷,就等着自己动筷开饭了。
家人们见他进门,立即开始张罗起了吃饭。
随意一瞥,齐誉却是怔住了。
怎么了?
呃……家里怎么多出来了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貌美女子。
齐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却见那女子腼腆地低着头,正端坐在椅子上搓着自己的衣角,从她身上的装束来看,应该是个农家女。
咦,这人谁呀?
该不会?
咳咳,不可能!
柳荃见他一脸紧张,忙解释说:“相公先坐,且听我细说……”
齐誉见柳荃笑得淡然,便放下了心宽坐下来,垂耳聆听。
随后,柳荃便讲起了关于这个陌生女子的来历。
此女姓姚,是京城郊外乡下的农家女,此外,她还是个父母皆亡的苦命人,目前以接些针线活维持生计,以积攒日后自己的嫁妆。
而在昨天,她来到城里的绣庄上交付女红,却不料,被京城里的恶少张衙内看上并抢去做妾。
幸好,这女子还算机灵,在那恶人还未得手之前就越过围墙逃了出来。
及时发现异常的张衙内不肯罢休,他带上府里的恶丁又牵上了几条狗,便尾追了上来。
而后,一个逃一个追,在京城里面玩起了躲猫猫。
最后,这女子居然逃到了齐誉家的大门口,巧合的是,刚好被回家的柳荃给碰上。
就这样,姚姓女子获救了。
听到这里,齐誉便困惑道:“嗯?张衙内就没向咱家要人吗?”
柳荃点头道:“当然要了,可后来,他因为心里害怕自己走了。”
“害怕?咱齐家有什么可怕的?”
柳荃继续说道:“是这样的……”
原来,张衙内惧怕的并不是齐家,而是童延火。
他牵来的那几条看似雄壮的大黑狗,却被童延火全都一脚踢飞,落地之后就当场暴毙了。
而后,又有一个自负力大的恶丁上前挑衅,却被童延火一食指就戳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张衙内见童延火威猛如斯,心中便萌生了怯意,不敢再做其他纠缠,最后就直接返去了。
临走前,他还撂下了一句狠话,说:齐誉,你若不交出此女,张家日后一定报复的。
嗯?
齐大郎闻言不禁微微一惊,听这话,张衙内似乎是认识自己。
而后仔细一想,心里便恍然了。
还别说,真有可能是认识。
不久前,在钟义首辅连任时摆下的‘夕阳红’的盛宴上,有着不少的京城名流以及官宦子弟,而张衙内作为是张程东之子,肯定也在其内。
估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彼此打了个照面,自己却没有什么印象。
从张衙内的话里不难听出,他知道这座宅院就是自己的家,即使如此,他还是放出了狠话。
仔细一品,就会发现很不对劲。
怎么说呢。
按照时下的规矩来说,官吏之间的互相登门是要讲究礼节的,那就是先投刺才能拜访,否则就是失礼了。
张衙内虽然是个好色的纨绔,也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色壮怂人胆,逆常理而行?
应该还不至于。
这个女子虽然长得貌美,但还远远达不到倾国倾城的程度,即使张衙内憋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如此失去分寸。
再者,他爹张程东,也只是在暗地里讽刺过自己,并不曾公然地辱骂过。
再看现在,张衙内却是公然挑衅,还牵狗来此,这种举动实在是不符合逻辑。
除非,这个女子对他张家非常重要,值得他撕掉面子。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试探试探?
可以!
齐誉看了看那女子,问道:“这位小姐,我来问你,张衙内为什么会追着你不放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一听缘故俩字,姚氏就立即慌张起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有猫腻!
齐誉见状脸色一拉,官威立现,正色问她道:“姚小姐,你若不说实话的话,我齐家是绝不会保你的。”
不保?
姚氏闻言,被吓出了一个激灵,纠结了一阵后,才道:“我说……”
“快讲!”
“……”
齐誉还真没想到,这无意之间的试探,还真就探出实际的东西来了。
原来,在姚氏挣脱束缚之后,就躲藏在了张府的某个角落里,就在那时,她刚好听到了一些特殊信息。
也正因为此,她才被张衙内追着不放。
第177章 惹来麻烦
书接上回。
姚氏到底偷听到张衙内的什么特殊信息呢?
答案,大出齐誉意料之外,居然是和赵王有关。
什么情况?
说,他们张家收受了赵王的十万两贿赂银子,条件就是,想让张程东在朝堂上帮忙美言几句。
至于美言什么,姚氏也有转述。
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他赵王一直都是安分守己,从来都没有犯上作乱之意,所以,燕王反不反和他赵王没有任何关系,云云。
齐誉算是听明白了,赵王这是想找个朝中人帮他说话,以便开脱自己的罪责。
不过由此不难看出,赵王这是认怂的表现,看来,皇帝的震慑还是很有作用的的。不出意料的话,他绝不会跟着燕王同反,要不然就不会花这十万两银子了。
或许有人问了,堂堂王爷还需要给朝臣送礼?
是的,这并不奇怪,而且一点都不难解释。
且听细说。
众所周知,在没有天子允许的情况下,藩王是不得离开封地半步的,否则就会以谋反论处,这种制度的实施,就直接隔断了藩王与权臣之间的联系性。
对于藩王们而言,要想有人在朝中帮你说话,就得花银子去买。
所以说,赵王给张程东送礼,也合乎官场上的逻辑。
而皇帝却是完全相反,他最讨厌的就是有朝臣和藩王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张衙内不惜撕破脸面也要捉回姚氏,其目的就是要把这事给掩盖住。
至于如何个掩盖法,那就看他的心黑不黑了。
齐誉表面上古井无波,但心里却盘算了起来。
娘子是出于善心,才收留了这个姚氏,但是,这会不会给自家惹来麻烦呢?
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张衙内可是公然对自己放出了狠话了,难不保他真有动作。
此事不可不防!
不过,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齐誉决定暗地里处理。
想到这里,他便淡淡一笑,摆出了一副相对轻松地姿态来,说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区区受贿而已,嗯……你们不必为此担心,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一如既往就是。”
周氏吃惊道:“嗯?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是大事?”
在老太太的眼里,这个数字可以用‘天文’二字来形容,按照她的想法,若用这些钱换成粮食的话,几辈子都吃不完。
十万两,确实很多。
不仅是周氏,就连柳荃和姚氏闻言后都转过了头来,一脸困惑地看向了齐誉。
如何解释呢?
齐大郎自然有着自己的说辞:“十万两银子,确实算不上多。官场上有句名言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连一方知府都可以轻松地贪墨到十万之数,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尚书之家呢?所以呀,你们用不着大惊小怪,这件事算不上大,我走动一下就和化解。”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句话可是官场上的妇孺皆知的至理名言,况且,这里的‘清’还是特指‘清廉’之意,这么看的话,十万两还真是算不上多。
家人们略一琢磨了,相信了这个说法。
既然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用不着心惊胆战的了。
齐誉见家人都舒展开了眉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不过,却也不能真正的放松警惕。
可是,这种自相矛盾的话要怎么给她们说呢?
苦思冥想,齐誉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服众的说法,他道:“哦,对了,再说个事,可能你们也听说了,齐鲁那地的燕王造反了,皇上为了平叛决定御驾亲征。也因此,京城里显得有点乱,这两天你们哪都别去,安心地呆在家里,免得遭受无妄波及。”
“哦……”
皇帝御驾亲征,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齐誉拿这件事情来做理由,完全说得过去。主要是,时机刚好,顺理成章。
对于‘乱’,齐家婆媳俩都是深有感触。
别的不说,永川府的那场祸乱还历历在目,殷鉴不远啊!
嗯,还是呆在家里吧。
想到此,婆媳二人都应下了。
聊完这些,周氏便催促着吃晚饭,柳荃也唤过孩子们开始入座了。至于那个姚姓女子,也被她们二人俩让上了饭桌。
“你们先吃吧。”
柳荃一怔:“怎么,你不吃?”
齐誉笑道:“今天的事多亏了童延火,我想去找他喝上两杯,表示一下感谢,所以就不跟你们同座了。”
“……”
走出了正厅之后,齐誉就故意放慢了脚步,心里头开始思量起来。
这个姚姓女子,到底值不值得自家去救呢?
要知道,她和齐家非亲非故,也没有利益上的牵扯,确实犯不着去趟这通浑水。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把这女子献出去,无异于将她推向火海。这种事情太昧良心,自己真的办不上来。
最后,齐誉决定,待京城稍微消停之后,便想办法把这个女子送出城去,这样也算是好事做到底了。
就这么定了!
在计划实施之前,还要给童延火做些安排,以防有意外发生。
要知道,自家这回开罪的可是尚书大人,虽说对方不会明目张胆地过来拿人,但难不保会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所以,不得不防。
抬眼望去,却见童延火的屋里正亮着灯。
是的,他人在。
对于这位老兄,齐誉还是非常重视的,但童延火却不这样想。
怎么回事呢?
自打他进了齐家的门以后,他便恪守起了规矩,比如说,他从不和齐家人一桌吃饭,也不平坐喝茶。
他认为,自己是泥腿子出身,怎么可以和官老爷平起平坐呢?那样一来,岂不成了名副其实的不懂规矩了?
对于这事,齐誉也开导过他好几次,一再强调说,他和齐家之间并不存在卖身契约,更没有什么主仆的说法,当以朋友关系论交。
但是,童延火偏就不听,坚持以下人自居,做事处事方面,从不逾矩。
此外,他还亲自动手把那间倒插房的门改了朝向,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一间门房,而他,就住在里面当起了齐家的守护神。
齐誉见他执拗,也没再强行阻拦。
但是,他反复叮嘱家人,在日常的生活中,家里人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绝对不可怠慢半分。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齐誉还是很重视的。
嘣嘣嘣!
在敲了门之后,齐誉便道:“童兄睡了没有?”
“还没!”
齐誉呵呵一笑,推门而入。
第178章 趋利避害
这屋内一桌,一椅,一床榻。
简约而又简单。
童延火见齐誉进门,忙起身道:“大人找俺?”
“想找你小酌两杯,欢迎我不?”嘴上虽然客套着,但手上却是直接搬过来了一条凳子,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这姿态,哪有半点客气的样子?
不过,童延火反而喜道:“当然欢迎!来,俺先给大人满上……”
喝酒是假,谈事是真。
所以,那酒杯才刚刚沾了沾嘴唇,齐誉便放了下来,正色说道:“童兄,最近这段时间,你哪都别去,多盯一下家里面,我担心有人在暗里捣鬼。”
童延火闻言脸色一正,道:“大人是不是担心白天时来的那个张衙内?”
“不错,就是这个张家。不过,也用不着过于担心,我会想办法和他们家做些交涉,但成不成还不好说。”而后,又道:“他们家势大,还是防着点的好。”
童延火一脸严肃,保证道:“大人放心,有俺在这守着,即使是像黄飞那种大内侍卫来了,也保准让他站着进来,趴着出去。嗯,这样吧,家人们若是有事需要外出,我也会贴身保护,寸步不离的。”
嗯,有他这句话,那就放心了。
齐誉并不怀疑童延火的武艺,就担心他会马虎大意而失去了警惕心,所以,才特地跑过来做出提醒。
家是自己的一切,不容有半点的闪失。
无论实际会如何发展,还是小心为上。
童延火自己也是在想:记得齐誉聘请自己来京之前,曾说过这么一席话,他言,京城里的治安非常不好,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来看,果然如此。
而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算是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
一夜无话,且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天色才蒙蒙发亮,齐誉就很利索地爬下床来。
对于柳荃端过来的早餐,他却是看都没看就匆匆地出了院门,并谎称今天有紧急公务处理,来不及吃了。
柳荃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昨天夜里,齐誉一宿未睡,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全都是关于张家的事。
就张程东受贿这事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牵扯到了赵王,所以在性质上有点特殊行。
最好出来的办法就是禀报皇帝,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压得住他。
打小报告?
咳咳,这叫做摘奸发伏,弘扬正义。
自己只不过顺便徇了一点点的小私而已。
不怕得罪他吗?
哼,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和张尚书目前已然交恶,即使再得罪一步,也不过是狗屎上多落了一只苍蝇,徒增一丁点的恶心而已。
齐誉匆匆地来到了皇宫的门口,打算求见皇帝。
而不巧的是,皇帝现在已经离开了京城,率军出征去了,时间就在昨天夜里。
计划扑了个空。
可惜了!
正当齐誉大感失望之际,却见张程东的官轿缓缓走了过来。
嗯,正主来了?
稳住,莫慌。
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不怕的!
齐誉旋即挺了挺胸,淡然地踱着小步。
轿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轿帘被撩开后,露出了张尚书和煦的笑脸:“齐誉呀,你这一大早的不去行太仆寺忙活公务,跑到皇宫门口来做什么?”
齐誉淡淡一笑,随便杜撰了个理由,回道:“下官偶得了一部关于促织的奇书,本想献于陛下御览,却不料陛下已然出征,真是太不巧了。”
“哦,这样啊……”张程东捋须沉吟,忽然说道:“齐誉啊,老夫有句话想说一下,也算是与你共勉吧。”
“大人请讲。”
“这话就是:趋利避害,才是明智之举。”
齐誉微微一怔,笑道:“我倒是想趋利避害,却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张程东打了个哈哈道:“嗯,这么说吧,与其鱼蚌相争,反不如各行其道,也只有这样,才能相安无事。”
说罢,他便撩下轿帘,悠悠然地离去了。
张尚书这是在做表态!
他虽然没有明说,却也在暗里表达出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这一个观点和齐誉的期望也不谋而合。
以和为贵!
说开了也就放心了。
而这个结果,也正是齐誉想要的。
……
时光荏苒,日升日落。
如此过去了一个多月,齐誉家里家外一直都是平安无事,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或者是差池。
慢慢地,齐誉也放下了警惕之心,让家人们恢复了正常生活。
行太仆寺内依旧是懒懒散散,上下全都是尸位素餐。
在打皇帝出征以后,又陆陆续续地有些消息传来,并成为了热议的焦点。
“在那个天聪可汗的封号的刺激下,不忿的鞑靼人终于去找东虏人算账了,质问他们何德何能,敢以可汗自居!”赵明玉笑道。
“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是打起来了,不出意外,东虏是吃大亏的一方,可谓是损失惨重,最后时,他们不得不向高丽逃窜。”
“可结果呢,高丽不仅不接纳,反而趁火打劫以兵抵之。如此一来,东虏就受到了两头夹击,后果可想而知。”赵明玉缓缓道来。
听这话,东虏不仅被鞑靼按在地上摩擦了,还被高丽在背后捅了一刀。
舒服啊!
这一回,棒子终于办了一件良心事。
不过,这一锤子砸下去之后,东虏人绝对是元气大伤,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再缓过劲来了。
齐誉边听边笑,没想到自己这计策居然真的成功了。
这并不是说自己有多聪明,而是鞑靼本来就想着磋磨东虏,而自己呢,不过是非常恰当地送过去一个理由,一下子促成了而已。
很开心,很高兴。
齐誉徜徉地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怅然一叹,道:“为了我华夏的子孙不留辫子,绝不能对东虏心软。”
什么辫子不辫子的?
赵明玉听不懂,反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齐誉立即收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往下深谈。
随后,赵明玉又把视线拉回到了国内:“吾皇的大军目前已经兵临乐安,不过,陛下所采取的战略却是围而不打,只在那里干耗着,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围而不打?
齐誉闻言,脑海中蓦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莫非,皇上这是在熬鹰?
第179章 表弟婚姻
皇帝御驾亲征,用铁通阵围困住了乐安城,这种情形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几乎惊掉下巴。
别看燕王之前叫嚷的凶,朝廷的大军一到,他居然变得哑火了,而且变成了一副死守的姿态。
而皇帝也是,谁都以为他会急于表现,大杀四方,结果却是围而不打。
现在的实际战况是名副其实地陷入了僵局。
对此,齐誉也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首先是东虏那边出现了意外,造成了燕王日夜期盼的雄壮战马没有运来。还有就是赵王没有做出响应,这也造成了他在时局上的孤掌难鸣。
此外还有气势上的博弈,才一上来,皇帝就是御驾亲征,这昭示了今上死磕到底的极大决心,燕王又怎会感觉不到压力呢?
至于后续究竟如何,还有待进一步地观察。
……
刚刚回到家里,柳荃就一把拉住丈夫的手,使劲往寝室里拽,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嗯?
何哉?
齐誉登时恍然,像做采花贼似的小声道:“咳!只要娘子有需要,为夫一定随时随地效劳,嘿嘿……今天咱们用什么姿……”
“呸呸呸!”不等他把话说完,柳荃就红着脸啐道:“大白天的,你又瞎想什么呢?我找你,是因为有正经事要谈。”
齐誉就想不明白了,探讨人伦大道也属正事,哪里不正经了?
不过,他还是挨坐在床头,做出了聆听状。
柳荃先打掉了他不老实的双手,掩住羞赧道:“相公,你先老实点,我给你说事呢!”
“你说,我听!”
“嗯,我问你,你觉得姚氏这个人怎么样?”
嗯?
不对劲~~
这是故意在试探我的忠诚度吗?
当然会答。
于是,齐誉一边摇头,一边评道:“她呀?呵呵,比娘子可差远喽!”
柳荃嗔了他一眼,又道:“我让你说她这人,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快,说实话!”
齐誉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起来,义正言辞道:“娘子呀,你就不要再试探我了!我早就对你说过,我的心里只有你,这并不是说谎话逗你开心。”
“这么说吧,即使是西施复生,貂蝉在世,又焉能动我心哉?今天,我再次向你承诺,我齐大郎此生绝不纳妾!”
说得真好!
齐大郎先给自己点了个赞。
好听吗?
好听!
这句话就如同是天籁之音,直让柳荃沉浸在享受里,一时都无法做到自拔。
窃喜了好一会儿,柳荃才回过神来,佯怒说道:“哼!你还真会胡思乱想,居然还想着纳妾?”随后,她又颜色一正,诚然道:“相公,我和你说实话吧,是咱家表弟春生看上了她。”
齐誉一怔:“这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唉,老太太居然避开了你我,私下把这事给促成了。”
原来如此!
齐誉恍然大悟。
难怪在之前时,自己只要说出把姚氏送出城去的话,老娘就寻出各种理由以做阻碍,没曾想,却是因为这个缘由。
柳荃又道:“你是什么个看法?”
齐誉摇摇头,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这是表弟自个的事,他看上就行了。”不过,他又补充说:“按照我原来的想法,本想给春生寻个大家小姐来着,谁曾想他却看上了这个农家女。”
柳荃佯怒嗔他道:“瞧你这话说的,农家女怎么了?我不也是农家女出身吗?也没见你嫌弃过我呀?”
呃……
误解,误解啦!
“娘子说笑了,她一个京城的土著,能和你比吗?”齐誉讪讪地陪了个笑,忙改了话题道:“我的意思是说,表弟现在的身份是官,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果他却看上这么一位……不过在有些时候,这种事也讲究缘分,不能刻意强求什么。”
是啊,老太太都认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从今以后,这个姚氏就不属于外人了,而是名副其实的弟媳妇了。
结婚是件大事,也会伴随着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谁来挂媒人,如何下聘礼,等等。
齐誉想了想,旋即拿出了一套方案出来。
如下。
由于女方的父母现已双双离世,也就不存在什么娘家人了,既如此,那就不如简化操办。
待逢了年节时,或在京城、或在老家,趁着节点把这婚事给办了,也就算是圆满了。
至于媒婆一说,挂名柳荃即可,由她这个当表嫂的来说媳妇,倒也在情在理。
谈完了这些之后,就聊到了一个最为迫切且最令人头大的难题——购房!
目前,周春生还寄宿在国子监的寓舍内,生活上也算马马虎虎过得去。可是,在娶了媳妇之后就不那么方便了。
齐誉是过来人,自然晓得那种地方面临的尴尬。
露骨一点来说,隔音效果实在太差,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所以,买房之事就变得迫在眉睫了。要知道,那可就是一笔不菲的银子。
谁出这个钱呢?
唉,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于是,齐誉便和柳荃商量道:“要不,咱先给他垫上?”
“瞧你问的,除了咱家,还能有谁?”
关于这事,柳荃倒是很明大义的表示了支持,不过,她心里头还是有点舍不得。
话说回来了,那么多钱,谁不心疼?
不过,即使心疼也得去办,这是做人的基本人情,也是该有的亲情。
齐誉见娘子如此通情达理,忙献殷勤地‘啵’了一口。
“又在作怪!”
“那就让我再怪一点吧……”
……
事实证明,花钱永远比挣钱来得容易。
从打周春生的婚事敲定下来之后,他花钱就开始变得大手大脚起来。
隔三差五的买个胭脂水粉,或者是花了朵了的,这没过多久,他储蓄的俸禄就干涸见底了。
很正常!
齐誉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懂得谈感情伤钱的道理,于是在私下里,又暗里资助了表弟一大把。
其实,这些都是小钱,不足挂齿,唯独那处宅院才算是大的开支,也是重中之重。
关于购宅,家人们的意见并不统一。
按照周氏的想法,她想让儿子代侄子选购,但是,这被齐誉给婉拒了。
购宅子是他们两口子的事,自己怎好意思参与其中呢?
最主要的是,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自己看着好的,人家媳妇不一定看得上,于其自己跟着瞎掺和,还不如放开让他们自己去选呢?
女子不适合抛头露面?
瞎扯!
齐誉直接否定了这个说法。
于是,这一天的一大早,周春生就和姚氏一起出去看宅院了。
基于美食方面的向往,小彤也赖着要当他们的跟屁虫,周氏对此只是呵呵一笑,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他们一行前脚刚刚离开,童延火后脚就跟着出了院门,尾随着在暗里保护。
他们走后,齐誉便在家里忙活起来。
先是给大舅和二舅母写了封信,告知他们春生的婚事;然后又约了几个木匠来到家里,洽谈给表弟的新房打造家具的事,方方面面都做得事无巨细,还算得当。
齐誉从来没有操过这方面的心,对此甚感头大,好在柳荃心细,在一旁时不时地提醒一二,这才勉强定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小晌午,按照周春生走前留下的话,他们是要回来吃中午饭的。
可是一直等到了日头偏西,依旧没能等到他们回家。
正当齐誉打算去寻,却见周春生一路小跑地回来,气喘吁吁道:“表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童延火把张衙内给打了!”
“什么?”
齐誉闻言倏地一声站了起来,额头处也冷汗涔涔。
就童延火那身武艺而言,算得上是少有对手,万一他一时大意,没能收住脚的话,那可就麻烦大了!
第180章 不慎误伤
张衙内被打,这完全是个意外的突发事件。
不久前,自己才刚跟张尚书‘握手言和’,却不料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该怎么收场呢?
先稳住,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再说。
不等齐誉询问,周春生就迫不及待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说,他们在忙活完了宅院的事情之后,就准备返家,可小彤非要闹着去吃零食,去看杂耍,于是,三人便改去了闹市闲逛。却不料,正巧碰到了同样逛游取乐的张衙内。
那人见到姚氏之后,恨意再起,欲行调戏侮辱,又被突然闪出的童延火撞了个正着,直接一脚踹飞。
周春生强调说,这是小彤下亲口的命令,说要惩罚坏人。
怎么惩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衙内的伤势究竟如何?严重不严重?
一谈到这事,周春生就变得腼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齐誉见他磨叽,催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
周春生左右看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据童延火大哥说,张衙内哪里有邪念,他就修理他哪里……”而后,他又换了个相对文雅说法道:“嗯,其‘肾子’破裂,与去势无异。”
肾子,是华夏医学对于男子身上某两个鸽卵大小物件的雅称。
是的,就是那玩意儿。
齐誉恍然,不禁瞪大了眼睛:卧槽,这是……碎了吗?
周春生见表哥会意,继续道:“在张衙内受伤倒地之后,我等被其众家丁围住,说不让走,而后又回府请来了张老尚书过来做主……在张大人到了之后,便下令放我回来给你报信,让你亲自过去做个交代。”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来之前特地交代过童大哥,说,在你没到之前,千万不可再动手伤人,免得闹得难以收场。表哥,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我看,我能有什么好看的?
都到这一步了,即使想躲也躲不开了呀。
只能正面去面对了!
想了想,齐誉便拉着周春生避开家人来到了书房里,他挥笔疾书,写了一封短信后,说道:“速将这封书信送到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殷俊的手里,让他设法帮忙解围。”而后,他又道:“殷俊这人你是见过的,他就是咱们一起县试时遇见的那个小白脸,你见了他休要客套,直接说明情况,用不着藏着掖着。”
“好!”周春生想都没想,立即就应下了。
之后,两人就分开行动。
周春生去找殷俊求助,而齐誉则是前往事发地点。
遇到这档子事真属不幸,可这不幸之中又有万幸。
也幸亏童延火故意留下了力道,要不然,可能会出人命。
还有就是小彤,一个女孩家家的,怎么如此好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是自己在场,也难不保不冲动,欺负自家的亲人,自己怎么可能忍受的了?
蓦地。
一股尘封已久的豪情再次迸发出来。
脑海中往事浮现。
想当年时,自己以秀才之身都敢对抗整个齐家家族,而如今自己却是堂堂六品官,底气更甚,难不成还不如以前时的气魄?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无担当呢?
娘希匹,大不了不要这顶乌纱帽了!
豁出去了!
齐誉本以为,这一年多来,自己浸淫于官场之间,已经被磨去了棱角,没曾想心中豪气仍在!
走着走着,齐誉就走到了事发地点。
抬眼却见,一脸怒气的张尚书正傲然地站在那里,他脸色煞白,目光如电,压人的官威咄咄逼人。
而在另一个角落,最先站着的是临危不惧的童延火,后面依次是瑟瑟发抖的姚氏以及左看右看都不知怕的女儿齐小彤。
环顾中,唯独不见张衙内的身影,想来是被抬到医馆里紧急医治去了。
齐誉正了正衣冠,神态自若地走上前去,然后略略躬身但又不卑不吭地行礼道:“齐誉见过尚书大人。”
“嗯……”张程东缓缓转过脸来,立即质问道:“齐誉,你纵女行凶,残伤我儿,对此,你必须给个解释。”
啥?我纵女行凶?
哦……明白了。
殴打张衙内的命令是小彤下的,这不就说得通了吗?
齐誉接道:“下官疏于管教,造成了这等不慎误伤,在这里,齐某给张大人陪不是了。”
“不慎?还误伤?”张程东顿时冷笑起来,呵呵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我张家的香火断在了你的手里!”
这时,小彤突然从齐誉身后探出来一个脑袋,好奇说道:“老头,你家的香火断了,用纸一卷涂点浆糊,接起来不就完事了吗?嗯,我奶奶拜佛时就经常这么做。”
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不再沉默吃瓜,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嘲讽?
张程东闻言脸色一凝,煞白的大白脸倏然变成了猪肝色,但是,他却窘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齐誉也做出了严父状,对小彤斥道:“闭嘴!速速站到后面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说一句话!”
小彤吐了吐舌头,然后又耸耸肩,鬼精鬼精地躲到后面去了。
少顷,张大人突然冷哼一声,道:“齐誉,事情已出,你说怎么办吧?”
齐誉回应道:“下官甘愿做出赔偿,无论公子汤药费几何,齐某都会一并承担。此外,下官还会当着百姓们的面,登门贵府负荆请罪,以示自责之心。”
暗意就是赔钱。
这也是齐誉想好的对策。
有依据吗?
有!
就伤其‘肾子’这事在律法上而言,只能构成伤害罪,却不能定义为谋杀之类的重罪。所以,通常来说,都是赔钱谢罪结案了事。
张大人若想以命抵罪,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也得不到律法上的支持。
齐誉就是以此为参考的准绳,才说出了刚才的那一席话。
张程东闻言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什么话!我张家像是那种缺银子的人家吗?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的赔款。”
“那张大人想要什么?”齐誉微微蹙眉,淡然道。
“嗯……”
张程东正欲作答,忽听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正有一马一轿先后而来。
那轿子走得不紧不慢,姿态甚是悠然,给人的感觉只是路过而已。颇为意外的是,当它行到了齐誉的附近后,居然停驻了下来。只是那轿帘不曾撩开,也不知道里面所坐何人。
相比这顶轿子的文雅,那一骑就显得有些粗蛮了,它奔袭甚快,途中还践踏了不少摊位。但是,那骑马人不管不问,依旧马不停蹄朝着张程东的所在奔去。
在这一骑的后面,还跟着一行手持棍棒的衙役,他们奔袭迅速,颇有雷厉风行的样子。
再看那骑马人,乃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他身穿官服,正一脸紧张地环顾着现场。
此乃何人?
有人介绍说了,此乃顺天府尹高明高大人。
哦……
要说在这大奉国之内存在一类窝囊的官员,那就非顺天府尹的职位莫属了。
这么说吧。
名义上而言,他是这片区域的绝对老大,可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要知道,在这大街小巷之中,动不动就会有超级大员走动,他若是见到了,还要过去行礼请安。
通俗一点来说,这个职位就是小姐的身份,丫鬟的命。
对于高明的闻风而至,齐誉并不感觉意外,不过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姿态。
高明作为是本地首牧,他又会站在谁那一边呢?
答案没有悬念,绝非齐大郎。
第181章 独抗二强
话说顺天府尹高明携众衙役来到事发现场,对张、齐两家的冲突直接介入。
下马之后,他急忙躬着腰小跑到了张程东的面前,行礼恭道:“惊悉尚书大人家的公子惨遭宵小毒手,以致下身受伤,下官闻后,震惊万分,……”
这才一上来,高明就是这番隐晦的表态,跟谁站队,那就不言而喻了。
在打完了官腔之后,高明又隐晦地询问起了张尚书的意思:是和解,还是立案?
张程东简单答道:“公事公办!”
齐誉虽不插言,心里却是暗起波澜。
看这样子,自己要凭一己之力来对抗他们两大高官,单是想想,就感觉很有压力。
不过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
高明在打完了官腔之后,便回过头来,对齐誉傲然说道:“齐大人,你的家人在本官的辖区内扰乱治安,恶意伤人,如今证据确凿,所以本官要当场立案。”
真要立案?
齐誉眯萋着眼睛,仔细地琢磨了一番,回道:“既然大人想要立案评判,那下官一定配合公务。”
高明闻言,满意一笑,他先和张尚书碰了个会意的眼神,而后又对手下的众衙役吩咐道:“来人哪,把那个妇人姚氏给我拿下!对了,还有那个恶奴童延火,也一并给我拿了!”
“是!”
“慢着!”
齐誉大声喝止,并质问道:“姚氏与本案无关,高大人为何拿她?”
“为何?”高明干咳一声,解释道:“本官怀疑她勾引张公子在先,所以要带回衙堂审问,怎么,你有意见?”
说罢,他便负手昂胸,摆起了傲慢的姿态。
哼,官官相护而已!
齐誉横眉冷对,做出了不甘示弱状。
张尚书暗里授意高明捉拿姚氏,肯定与那十万两银子有关,其心实在可诛!
绝不能让他得逞!
想当年,二舅虽只是一介蝇头小吏,却也竭尽全力张开自己的臂膀,庇护着自己的亲人;现如今,自己已然功成名就,也该轮到自己为亲人们遮风挡雨了。
不怕!
面对高明的恫吓,齐誉只是不屑一笑,并反唇相讥道:“高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大胆齐誉!居然敢对上官不敬!”高明怒喝一声,又厉色道:“你再不闪开,就连你一块拿了!”
“哼!”
齐誉怒了,不仅不退,反而踏上一步,并指着高明朗声斥道:“高大人,张公子调戏我家弟妹,这事你为何只字不提,你不仅不惩治奸宄,反而要捉拿受害者,这是什么道理?你如此黑白不辩,是非不分,也敢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妄称秉公二字?”
“大胆!”高明气得直哆嗦,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齐誉居然还是个硬柿子。
张尚书压压手,示意听他言:“你说我儿调戏这个妇人,你有何人为证?哦,对了,当事人是不可以作为是证人的,也就是说,你说这话得有人证才行!”
他很自信,在他的官威之下,没人敢站出来公然作证。
结果……
须臾之间,张尚书就被打脸了!
他猜错了,还真有人出来作证了!
谁呢?
这是几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他们全都一致表示,亲眼见到了张衙内欲行不轨之事的一幕。
齐誉认得他们,这几人正是自己升迁之喜时来家门口的老乞丐们。当时,柳荃大发善心,送给了他们很多食物,没想到他们这种贫贱之人也懂得感恩,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助自己站台。
啊!好人才有好报呀!
当然,这也与张衙内当初关门放狗虐待他们有关。要知道,任何人都会记仇的,这一点不分贵贱,如今巧逢了时机,他们又岂有不报复之理。
这么一来,张、高二人就有些尴尬了。
律法上并没有规定,贫贱出身的乞丐不能为证,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高官,这个肤浅的道理不可能不懂。
也就是说,张衙内欲行不轨在前,有人为证。
而且是铁定的事实。
高明皱起了眉头,略一琢磨后又道:“就算是张公子‘失德’在先,那也有律法的制裁,岂容你私下伤害?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你这边出手伤了人,你是懂法的人,该负的责任总要负吧?”
“那当然!国有国法,怎可轻易废之?既然你愿讲法,那我也想问你一句话,是否秉公?”
“这……当然会!”
齐誉点点头,又问:“ 齐某作为是齐家之主,愿代家人承担责任,请问这是否合法?
“嗯,这合理合法!”
齐誉呵呵一笑,又道:“那好,那就请高大人按照律法办事,先把我给收押了吧。”
高明很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么说,你是甘愿受监了?”
“律法如此,齐某无异议。”齐誉表示伏法,不过又道:“大人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张公子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按照我大奉律法,他要不要收押?”
“这……张公子有伤在身,目前不方便监禁!”高明想了想,立即拒绝道。
齐誉笑了:“高大人此话差异!为何齐某关得,而人证俱在张公子却关不得?”
这一问,还真把高明给问住了。
齐誉是官的身份,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若是处理失当的话,难不保被他日后参上一本。此外,还要可能会被都察院的那帮孙子抓住把柄,而被其弹劾。
要抓齐誉,就得同抓张衙内,嗯……这就有点不好办了。
高明捋须而思,悬而不决。
张程东听后也不禁心里一颤:没想到这个齐誉还是个硬茬子,他不惜自己入狱,也要拉儿子下水。
绝不能如了他的愿!
正当他开始琢磨损招,想要继续发难时,忽见一声洪亮的咳嗽声传来。
循声望去,却见路边停驻的那顶轿子的轿帘被撩开了,而后从中走出一人,呵呵,不是钟义首辅又是何人?
咳,吐!
倒运,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张、高二人的脸色倏然一凝,与此同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而齐誉却是心中一宽,嘴角不由得挂起了笑意。
钟义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
很明显,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被老首辅看在了眼里。
只见他他缓缓走上前来,不怒而威道:“瞧瞧你们几个,成什么样子了?这是闲得吗?”
“你们也知道,吾皇目前正在前线打仗,这是何等的辛苦?尔等身为是朝廷命官,不仅不以身作则来稳定后方,居然还如泼妇般的当街暗斗,丢不丢人?”
这一上来,老首辅便以大义相压,即使是张尚书,他也不敢公然反驳。
趁着这股压力,钟义又道:“这里的事情我已知悉,不如就由老夫来做个决断吧!”
“是!”
众人无异议,全都应道。
“齐誉和张公子全都一并收押,不得有误!”而后,他又补充道:“没有老夫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探监,也不得作出保释。此外,也不得对他们私自用刑,待抽出空来之后,老夫会安排大理寺的人对此公开审理。”
这是……各打五十大板?
齐誉闻言不禁一惊,但旋即一想,就开始暗喜起来:这个判罚表面上看似公平,其实却是暗藏妙义,啧啧,看来,姜还是老得辣呀!
第182章 蛋蛋忧伤
钟义首辅的亮相就如同是铆足了劲的小孩撒了泡尿,呲得倒是挺有力的,但是时间比较短。
事实就是这样。
自打他从轿子里走出,再到这番冷眉怒批,再到返回到轿子里扬长而去,这前前后后相加,也不过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但是,效果却是拍板钉钉。
不容质疑!
顺天府尹高大人没有办法,也只得这么执行。
因此,齐誉与被抬回来的张衙内,在众衙役的簇拥下,一起被送进了府衙的大狱。
双方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单方面拒绝和解的矛盾,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了。
临别前,齐誉特别交代了童延火,让他去跟母亲和妻子捎句话,说,自己在里面住上几天就会被放出来的,所以,千万不要担心,更不要试图探监和送饭。
交代完毕后,齐誉就慷慨地离去了。
第一次坐牢,没啥经验,感觉还挺新奇的。
如预料中的那样,牢房里的条件相当不好,阴森森且脏兮兮的,偶尔间,还有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沿耳传来,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虽说条件恶劣,但齐誉却感觉还好。
你看,这饭菜里面居然还有肉,睡得被褥也算厚实,自己作为嫌犯,能有如此待遇,这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
这是高大人大发善心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要知道,这件事情可是首辅大人钦定的案子,后续还要是由大理寺接手主审,所以不能胡乱搞。
直白一点说,他这个顺天府尹只不过是奉命收押,并没有涉及其中的权力。
这样的话,就犯不着去苛刻对待了,况且,这里头还关着张程东的儿子张衙内,这要是饿瘦了些,怎好去跟老尚书交代呢?
于是,高大人及时调整了策略,以最聪明、最面子的方式待之。
因此才有了高规格的待遇。
……
齐誉悠然地躺在这个‘单间’里,不急不躁。
待彻底静下心来之后,他又把整件事情的梗概捋了一遍,结果却发现,张程东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信。
且分析。
他先从姚氏开始下手,不成后才改向了自己,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性不是很确定。
再深入一点来说,他无非就是想利用手中的权利,迫使自己做出让步,继而对那十万两银子守口如瓶。当然,也顺便让自己为他张家的断香火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计划虽好,却被钟首辅轻松点破了。
而且,这种判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看起来公平公正。
而事实上却是另一种情况了。
哈哈~~
相比起齐誉的云淡风轻,张衙内可就是度日如年了。
他在隔壁的单间里不停地嚎叫,不停地喊疼,连撒尿出恭都不能做到自理。
光听那杀猪般的叫声,齐誉都感觉瘆得慌。
张衙内是装出来的吗?
绝对不是!
对此,齐誉非常肯定,这可是有过切身体会的。
在前世时,自己曾在一场足球班级赛中被飞火流星的香蕉球击中那里,结果,自己愣是半天没缓过劲来。如今,张衙内的肾子直接被踹碎了,其痛苦可想而知。
呜呼!
这可不是什么蛋蛋的忧伤了,而是惨绝人寰的痛彻心扉。
对他,齐誉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是带着笑意默默静观。
娘希匹,敢欺负我家弟媳,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齐大郎可是很记仇的!
张衙内如此痛苦,张程东他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有点晚了。
刚开始时,张尚书还觉得老首辅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做得公平公正,可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就有点回过味来了。
不对劲呀!
齐誉他身体健康,在大牢里蹲上一年都无大碍,可自家儿子不一样呀,他那里碎裂了,这种剧痛谁能忍受?
可关键在于,那老不死的却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监,还不得做出保释,这么一来,就把所有的门路都给堵死了。
先让儿子忍上两天,自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要立即转移那十万两银子。
此事万一被齐誉揭发,他也拿不到实际的证据呀!即使对付公堂,自己可以完全否认!
甚至,还可以反告他个污蔑之罪。
张尚书把算盘拨拉的哗哗响,自觉百密而无一疏,可谁知还是出了意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不过这么一忙活,他儿子可就真得惨了。
由于缺医无药,无法止疼,张衙内在牢里痛得直打滚,不仅哭爹喊娘,还把祖宗们都告求了个遍。
齐誉也顺势添了一把火,且,他就是故意的。
啥事呢?
他瞎编出了一个超级露骨的艳情故事,不断地刺激着张衙内,让他不停地心潮澎湃,结果就是,其剧痛指数急剧攀升。
“你别说了,我受不了了……”
“其实呀,除了这些古怪的姿势之外,还有……”
“啊!!……”
……
到了第三天时,张衙内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爬起来后,直接来了一波撞墙。
不过,自尽未遂!
他惊奇地发现,在撞过之后反而疼的更厉害了,于是,他又急忙地停了下来。
在他即将绝望之时,终于想出了可行的对策。
啥呢?
和解!
那就商量商量?
齐誉闻言,忙端起了架子,道:“你真心想求我和解?”
“绝对真心!”张衙内先是肯定答复,而后急忙解释道:“我哪里敢说假话骗你?钟首辅不允许外人进来探监,我爹就不可能进来这里,所以呀,这和解的事也只能由咱俩谈了。”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估计,钟首辅也是这么预料的吧?
那就谈谈?
善!
齐誉先是悲天悯人地感慨道:“其实呀,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心善,见不得别人的苦苦哀求,秉承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原则,这一回,我就原谅了你吧。这样,你写个谅解书,然后我同意,咱们再签字画押,最后再转交由钟大人进行批复,这样就算是走完过场了。”
“好,好,我照办!”
若是和解,那就不存在立案一说了,更不会被追究律法责任,也是急欲出狱的唯一途径。
而这个和解书,就是所谓的凭证,一旦签过,就不能再行反悔了。
而后,齐誉就叫过了牢头,索来了笔墨纸砚,并交到了张衙内的手里。
“别愣着了,写呀!”
“是,是!……”
盏茶工夫过去了,谅解书写好。
齐誉接过来一看,喝,瞧你这字体,居然还没俺闺女写得规整,还不如那狗啃的呢!
算了,还是先看内容吧。
咦!
这不对呀!
咳咳,你应该主动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才对呀,更要注明我方无过错。
此外还要写上,以后绝不会朝我齐誉索要一文钱的赔偿,也就是一笔两清账,谁也不欠谁。
齐誉把那一页废稿一撕,道:“按照我说的再重写一份。”
“好吧……”
张衙内明知他在趁火打劫,却是没无法拒绝,只得按照他说的来做。
无论如何,先出去了再说。
……
五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封长达千字的谅解书终于写了出来。
然后,两人各自签字画押,确定无误之后,才转托牢头送了出去。
那牢头倒也不傻,略一琢磨之后便屁颠屁颠地去办了。
这两位都是爷,他哪里得罪的起?
第183章 重见天日
在齐誉入狱后的第四天的上午,牢门被打开了。
是的,他又重新获得了自由,也就是重见天日。
随他一同出狱的,还有被人抬出来的张衙内。
事情是这样的。
顺天府尹高明,在拿到了钟义首辅的批复手谕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开牢放人。
即,同意和解。
才刚跨出那道门槛,齐誉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殷俊。
一问才知,他是过来送首辅手谕的,在这里等着,目的就是看看自己。
谢谢了。
而后,齐誉看了看已接近午时的太阳,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顺便请你吃顿感谢饭吧。”
“行,我也刚好有事情和你要谈。”殷俊也不客气,立即应了。
于是,二人就来到了一处食肆就座,点菜用餐。
齐誉先敬了酒,由衷感谢了殷俊的仗义相助,而后者,却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示意不足挂齿。
那日,自己写信向殷俊求援,没想到老尚书居然给足了面子,选择了亲自出马。
事实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在暗里貌似不经意地帮了自己一把。
寒暄完了之后,就聊起了正事。
殷俊笑笑说:“或许你还不知道,在今天上午时,张程东先是拜访了大理寺寺卿,然后又到了刑部尚书那里,他是打算联合起这些人来,给我岳父施加压力,对你实施严重后果报复。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率先举了白旗,打乱了他的计划。”
还有这事?
齐誉闻言不禁心里一颤,他万万没有想到,张程东居然会拉拢同僚,结成战队对付自己。
之前还真是小觑他了。
也幸亏这封和解书作得及时,再晚一点,这计划都有可能泡汤。
殷俊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他搞什么都已经晚了,有那一页谅解书在,他就使不出劲来!呵呵,那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责任全都在他儿子身上,他就是想推却也是也推不掉呀。即使让皇上御览,也不可能再翻案了。这一回,张衙内可是把他爹给坑喽。”
他坑爹?
哦,明白了……
张尚书四下活动拉关系,这也是要花银子的。而结果呢,他前脚才刚刚花完了钱,儿子后脚就写书那封认错了,这不是坑爹又是什么?
钱,白花了。
活该!
想到此,齐誉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至于张程东受贿那十万两银子的事,齐誉并没有在求援信中提及,所以,殷俊也不得而知。
这并不是说自己信不过他,而是因为缺乏证据,总不能凭一句道听途说来的空话就妄下定论吧?
随后,二人又把话题转向了皇帝。
现在的战况如何了呢?
钟义作为是内阁首辅,肯定是掌握着第一手资料,而殷俊在其耳濡目染之下,所知自然非常人可比。
对此,他分析道:“吾皇依旧是兵临乐安,围而不打,颇有消耗战的意图。据我岳父猜测,陛下这是想不战屈人之兵,而后活捉燕王。而燕王呢,他由于没有得到盟友的响应,变得势单力孤,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陛下的这招熬鹰可以理解,但这活捉又是什么意思?
齐誉摇摇头,表示不解。
殷俊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燕王的战功实在太大,可以说,没有他当年的浴血奋战,就没有大奉国的今天。如果陛下真得痛下杀手灭了他,难不保被天下人诟,可若是生擒活捉就不一样了,即使贬他为庶民,也可以堵住万众的悠悠之口。”
齐誉恍然:“皇上这是想得到燕王的亲口认罪,继而落得个好名声。”
“对!”
“唉……”
按照齐誉的想法,有什么大道理可讲,先把燕王干掉了再说。
史书,不都是胜利者写的吗?
想要什么好名声得不到?
在齐誉看来,燕王罪大,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自家的不幸以及二舅的横死,归根结底全都是由他所赐,所以说,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如今川王妃已死,只剩下这个还未得诛燕王了。
他不死,自家的仇就不能算是报完。
……
在匆匆吃过了中午饭之后,齐誉就和殷俊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而齐誉归心似箭,忙不迭地朝着家里头赶。
家里,表面看上去一如既往,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处处死气沉沉。
不用猜,家人们全都因为自己的入狱而陷入到了焦虑之中。
在推开大门之后,齐誉故意大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
几息时间后,家人们全都一脸惊喜地从客厅里跑了出来,看向了大门口的男人。
他穿的还是走之前时那身衣衫,因为没有及时换洗,显得有些邋遢;他的头发也颇凌乱,没有梳理,没有清洁,看上去就像是流浪的落魄汉。
才见一眼,柳荃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她几步就扑了上去,泣道:“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担心你在里面受苦……”
周氏也靠了过来,不停地打量着儿子并问道:“阿瞒呀,你在里面吃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为难?”
“爹爹……”
“爹爹……”
两个孩子欢欣雀跃,庆祝着爹爹的回家。
小齐霄虽不理解大家为什么高兴,但见姐姐高兴地跳来跳去,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齐誉渭然暗叹: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此时的齐大郎很满足,也非常的幸福,感觉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瞥间,却见周春生携着姚氏从屋里走了过来。
而姚氏更是一脸尊敬地跪拜了下来,感激道:“多谢表哥出手相救,若没有你的保护,奴家难不保被他们捉了去……”
齐誉急忙让柳荃把她托起,并道:“你非要感谢的话,那就感谢你去世的公公吧。当初,若没有他的庇护,我齐誉就不会有现在的今天。如今,我反哺二舅当初的舐犊之情,理所当然。”
姚氏闻言,一时不知所以然,直接愣在了那里。
周氏左右看了看,笑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
齐誉忙道:“娘说得是,咱们之间确实不必见外。”
“……”
随后,柳荃就急忙烧了热水,侍候丈夫沐浴更衣,也好洗去这身晦气。
盏茶时间后,室内。
在一个热气缭绕的大木桶里,坐着享受着沐浴按摩的齐大郎。透过那层氤氲朦胧的雾气可以看到,他非常舒爽,非常满足。
但是,最舒坦的要当属心灵方面。
在亲身体验了这把牢狱之灾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了自由的弥足珍贵,这也算是一种意外的心得吧。
柳荃却是另外一种感受,没有丈夫在家的日子里,这个家仿佛就失去了核心,失去了支柱,变得脆弱无比。
家必须完整,少了谁都是缺陷。
感叹过后,柳荃又说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在齐誉入狱之后,孟既明第一个闻讯赶来,他着重告知和强调了此次牢狱之灾,应该没有太大的危机和危险。如果真有变化,他定会竭力相助的。
除了孟家之外,赵明玉、洛渊等好友也前来表示了慰问。
患难见真情,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而后,齐誉有意无意地问了句:“对了,童延火大哥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人?”
柳荃闻言也是一怔,摇摇头道:“我也没有留意,或许……他是外出了吧。”
第184章 小彤献策
月明风高,寒风萧瑟。
晚饭过后,齐誉就在院子里缓缓踱步,消化着肚子里塞满了的猪头肉,而眼角却是时不时地瞅向门房处。
据母亲说,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童延火的身影,他到底是去了哪儿呢?
自打来到京城之后,童延火一直都是恪尽义务,从不轻易离开齐家院子,今天为何连招呼都不打就外出了呢?
这并不是埋怨他什么,而是有些担心。
正思量着,忽觉前方有身影一闪,然后就是轻砰了一声,似有一物悄然落地。顺声去看,却见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人。
想曹操曹操就到。
“童兄?你怎么不走大门,直接翻墙跳过来了呢?”认清楚了来人之后,齐誉奇道。
童延火憨憨一笑,道:“天色晚了,俺不想惊扰家人们过来开门,所以就直接翻过来了。”
哦,是挺省事的。
齐誉看了看丈高的院墙,百思不得其解,他过来咋就那么容易呢?
而后,童延火主动地把齐誉让进了门房里,并点燃了油灯。
不等齐誉发问,童延火就道:“今天,俺拉着黄飞同去,暗里查探了张程东家的那十万两银子,目前来说,已有一些下落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去向。
齐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童延火忽然叹了口气,懊恼说道:“因为俺一时失手,打伤了那个张衙内,才害得你入了大狱,俺这心里头实在愧疚的很。所以,俺就想报复一下张家,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家的那笔赃款,设法变成咱家的。”
齐誉略一琢磨,问道:“黄飞怎么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了?还有,他是内卫,行动上出没无常,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童延火回道:“他说,他是奉了皇上的密旨,留在京成里做些暗中观察,以便回禀陛下。昨天晚上时,他避开人群过来探望家里的实况,想看看有没有出现差池。俺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把他给拖下水了。”
“拖下水?”齐誉莞尔一笑,道:“他可是堂堂内卫,怎么会听从你的建议?”
童延火咧嘴一笑,道:“这个很好办,他若是不听,俺就会找他切磋武艺,一直切磋到他听从为止。”
这是……暴力合作?
不过,这个做法确实很有建设性。
简单,直接,一点都不啰嗦。
呵呵一笑后,齐誉就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你们查出什么来了吗?”
童延火笑道:“目前,黄飞正在暗里瞅着,估计明后两天就会得出定论了。”
哦……
咦?
有点不对劲!
关于这十万两银子的事,只有姚氏和家人们知道,而自己之前并没有告诉童延火,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就是,一向憨厚老实的他,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远瞻性?
更加不对劲的是,像觊觎别人家钱财这种事,非常地不符合童延火耿直的性子。
而后,在齐誉的再三询问下,童延火终于说出了实情。
其实,这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而是闺女小彤献出的报复之计。
哦,原来是闺女呀!
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小彤每天早晚都跟在童延火身边修习武艺,随着两人愈发的熟悉,关系上也变得很有亲情味了。
据柳荃说,童大哥可疼这个闺女了,但凡有点什么稍微稀罕的物品,全都会留下来给她。对于这孩子的请求,他更是来之不拒,几乎无限满足。
估计也就是因为这种溺爱所致,童延火才听从了小鬼头的建议,而且,还真去干了。
呵呵,还真没看出来,小彤居然还有这种心机?
点子是好点子,但是动机不太纯,怎么可以想着去霸占人家的银子呢?
看来以后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了
齐誉想了想,便道:“童大哥,这十万两银子的事确实很值得探查,但是,咱家却不能据为己有。”
童延火奇道:“这是为什么?”
齐誉坦然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兴家旺业。这笔银子来路不正,故不能碰!如果咱家真的缺钱,我一定会想尽办法竭力筹措,但是,绝不会沾染类似的不义之财。”
童延火闻言立即肃然起敬,道:“大人说得是,是俺犯糊涂了。”
……
夜将半。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投射了进来,把寝室内映得影影绰绰。
室内的气氛非常旖旎,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在研究完了‘农妇山泉有点甜’之后,齐誉夫妻俩还是意犹未尽,如胶似漆地搂在了一起,说着那些百听不厌的甜蜜话。
“相公,你觉得我老了吗?”
“谁说的?你一直都是水灵灵的……”
“呸呸呸!不许说那种荤话!”
齐誉停下了嬉闹,柔声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人生中一种很难得的幸福,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如果非要给‘老’划出一条界限来,那就以孩子们作为衡量吧,等他们都长大的时候,咱们就是真的老了……”
“嗯……”
待柳荃腻歪够了之后,齐誉才问起了正事,这也是他一直关心的大事情。
那就是,周春生欲购的宅院怎么样了?
定下来了没有?
一提这事,柳荃就来了精神,道:“你还别说,那个姚氏还算是个懂事的人……”
“懂事?为什么这么说?”
“……”
接下来,柳荃就巴拉巴拉地讲起了事情原委。
她说,周春生夫妇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先后看过了不少于十处宅院,大大小小什么都有。
而周春生呢,则是按照齐誉的建议,多让女方来做这个主,因为,女主人才是日后真正的持家人。
这么一来,姚氏就变成了购房的决定者。
刚开始时,她还专挑那些相对宽阔的大宅来看,不仅要求门面大气,还要求地段繁华。她曾对周春生私下说,反正是咱表哥出钱资助,那还拮据什么呢?
不料这话恰巧被柳荃听到,她为此还生了一顿闷气。
但是,在经历了张衙内的突发事件之后,姚氏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表哥都为自己入狱坐牢了,自己又怎好意思过度消耗他家的银子呢?
基于这个想法和考量,最后,她只订下了一处面积不大且相对偏僻的小宅,花费上来说,还不到五百两银子。
柳荃大赞姚氏懂事,就是这么来的。
要知道,这省得可是自家的钱。
在柳荃的记忆里,自家的这些亲戚们就没有一个有借有还的,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弟弟柳锦程,即使他们愿意还钱,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所以呀,钱的事还是能少借就少借。
齐誉倒是觉得没什么,这些都不是外人,多掏点和少掏点都没所谓,关键是能帮上忙。
第185章 渔翁得利
谚语说,冬至萝卜夏至姜,适时进食无病痛。
冬至这天,周氏在包完了猪肉大葱馅的水饺之后,又用剔下来的大骨头顿了一锅大萝卜。
如今家里的事情都已忙完,也该吃顿闲情饭了。
最近,很忙吗?
确实很忙。
在周春生买下了那处宅子之后,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催着家人过去温锅了,这是传统礼仪,必须得重视一些。
然后,就是他们二人的婚事了。
按照周氏的意思,这婚事就在京城里操办,繁简皆可。回一趟老家太不容易,万一碰上个上大冻的天,还会耽误来回的行程而误了公务,所以,就地就办反而更好。
礼仪上说,有她这个当姑妈的亲自做主,道理上也说得过去,老家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这么一定下来之后,该办的事情可就多了。
新房的家具需要加紧赶造,婚礼上的所需也要提上日程了。
由于姚氏父母双亡,没有了娘家人,柳荃就得为塔多操些心了。女红嫁衣,各类衣裳,也都是连夜帮忙缝制。
齐誉也提前拟好了一份下帖的名单,琢磨着宴请哪些同僚,哪些人物。
这一点非常重要,必须重视。
要知道,表弟还只是个新入仕九品小官,又是个外地的人,京城的人脉关系实在太过单薄。
鉴于此,齐誉便打算趁着婚宴之机,将自己已拉拢下的人脉介绍给他,也算为他的仕途铺些路子。
忙活完了这些之后,刚好到了冬至。
中午开饭时,齐誉应童延火之邀,去到他了的门房里‘饺子就酒’。
而后者更是剥了几头大蒜,为这饺子酒加料,齐誉看看,却是不敢下口。
刚坐下,童延火便小声地提醒道:“大人,张尚书家的那十万两银子怎么处理?”
齐誉微微蹙眉,道:“先等等,容我细思后再说。”
童延火有点着急,道:“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了,难不保被张大人花差出去。”
“我心里有数……”
就现下来说,张程东的那处藏宝地居然真被鹰犬黄飞给扒拉出来了。
他藏宝的手法非常传统,选择了埋在地底下。
那埋藏的地点还有点特殊,就在距离行太仆寺某马场的不远处。
在那片荆棘之中,有一处由大理石修筑的孤坟,墓主人是张尚书病亡的小妾。由于他家的正妻比较霸道,不容这妇人死后葬入祖坟,所以就埋在了这京城一带。
借着上三周年坟的由头,张程东便掩护着把银子转移到了这里,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了下来。
他确实不敢放在家里,万一真被捉了赃,那可就麻烦大了。
那,埋在这坟里头安全吗?
理论上来说应该还算可以,律法上有明文规定,偷坟掘墓者斩,这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震慑作用。
此外,由于这块区域太近行太仆寺的马场,所以盗墓贼一般不敢光顾,综合这些因素考量,这里算得上是安全。
即使如此,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张尚书还是每天都会派人过来‘守坟’,直到昨日时,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撤走了一干人手。
其实,这些个小动作,都没能逃过黄飞毒辣的眼睛,也都被他一直盯得死死的。
根据黄飞的猜测,张程东很有可能会在年底时取出银子,另择销脏之法。
也就是说,当下乃是权宜之计,要不是处于谨慎上的考量,他很有可能选择直接存入钱庄。
现在还有做动作的时间,若真到了年底,就只能在明面上制止了。
由于彼此实力悬殊,齐誉还是想着暗箱操作,避免与之实打实的针对。
要怎么办呢?
正感无解之际,忽听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儿鸡飞狗跳之声,然后就是齐霄疯奔着追赶一只过来偷吃的野猫的恫吓声。
“野猫……呵呵……”
倏然,齐誉脑海一闪,计上心来。
……
次日一早,行太仆寺的寺卿突然下达了一条令人奇怪的命令。
啥呢?
说对马场附近的那片区域要进行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
由于寺内的衙差不足,寺卿大人还从九门提督那里借调来了一些兵马,架起了真刀真枪。
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这是出啥事了?
据寺卿大人说,这片区域内有豹子出没,为防它出来伤人,所以才采取了封锁措施。同时,他让大家放心,他已招募了本地猎户,准备开战捕捉行动。
这有豹子?有谁看见了?
有!
行太仆寺的赵明玉大人可是亲眼所见,他一再强调,此事绝无半分虚假。
哦,众人恍然。
这么来看,行太仆寺的官员也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尸位素餐的蛀虫嘛。瞧,人家这不是挺有责任心的吗?
处处以百姓着想。
赞,再赞。
赵明玉就这样厚着脸皮被百姓们歌颂了一把。
至于真实情况,齐誉和老赵全都心知肚明。
豹子出没的说法自然是瞎编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吸引防御过来,以隔断这里同外界的联系。
之所以借用赵明玉之口说出来,主要是为了避开张程东的猜疑。
这么一封锁,外人自然就进不来了。
但是,打着视察名头的黄飞除外。
他可是正牌内卫,那牌子朝那一亮,谁敢阻拦?
而且,还没有人怀疑他。
既然混进来了,不做点小动作怎么可以?
于是,黄飞便把那笔银子悄悄换了个地方,然后再埋下,整个流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留下一点痕迹。
虽然说,那些银子还处在这片区域之内,但是,坐标却是变了。
在封锁了十多天之后,终于下令解封了。
豹子捉到了吗?
并没有!
猎户们反反复复地搜寻了几遍,却也只是捕获了几只狸花猫而已,由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豹子的半点影子。
由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此事便不了了之。
在解封后的当天,张程东便以着急上坟为由,过来悼念自己的亡妾了。
到那一察:卧槽,银子呢?
哪去了?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张程东十分判定,这是行太仆寺的寺卿搞得一手渔翁得利,但是,自己又苦于没有证据,实在奈何他不得。
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手里持有证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呀?
唉,自认倒霉吧!
张程东在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直接大病了几天,据说,连汤药都喝了出不多有半小缸。
私下里,黄飞带着贪婪的眼神去问齐誉:“齐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银子?”
“嗯,我打算把它交由皇上处置,要知道,这笔银子的原主人可是赵王,此中关联甚大!不可动之!”
“哦……好吧。”
黄飞很失望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白忙活了一把,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得到!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抱怨,甚至转忧为喜了。
因为,童延火愿意教授了他一手擒拿功夫,以抵辛劳之苦,黄飞听后,欣然接受了。
而后,齐誉幽幽一叹,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心里叹道:皇上呀,你啥时候才回来呀?微臣可是为你准备好了一大笔的私房钱,就等着你回来笑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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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谏言献策
时间太瘦了,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总在不经意间。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又到了寒冬腊月,在一场瑞雪过后,繁华的京城彻底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和往年一样,赵明玉院里的梅花又凌寒绽放了。
既有美景,又岂能少了雅致?
于是,在逢了个晴日之后,赵大人便相约好友齐誉,一边赏梅煮酒,一边胡吹海嗙。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齐誉望着院子里飘落的花瓣,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地叹道。
赵明玉捋须一笑:“齐大人心境平和,淡泊自然,和刚入仕时相比,又多了几分厚重。”
“赵大人过奖了。”
“我等共勉之。”
“……”
这一年来,期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有大事也有小事。
最引人关注的还要属皇帝的御驾亲征,山东府的这场战争在僵持了大半年之后,终于以燕王投降划下了剧终的句点。
据说,在被朝廷大军围困的初期,燕王曾试图突围过几次,不过都被皇帝的军队击退,燕王不得不重新退回到城内,继续地死守乐安城。
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消耗战。
朝廷大军补给得当,以逸待劳。而被围困的乐安城由于得不到粮草上的补充,慢慢就被耗罄了,双方优劣就当下立判了。
皇帝不仅擅长斗蟋蟀,还学会了熬鹰。
事实证明,皇帝的策略是正确的,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再玩一个反转,实在让人大出所料。
有人将燕王的失败总结为了两点。
第一点,他在战之初时,就没敢奋力一搏,自身擅战的优势直接被扼杀在了摇篮里。结果就是士气低落,上下人心惶惶,无心恋战。
第二点,他低估了皇帝,错判了战局,以为对方要蓄积攻城,结果却是把自己拖入到了难以脱身的泥潭之中。
齐誉认为,还有一点没有提到,那就是赵王没敢跟着燕王起哄。
最初时,皇帝就明白,赵王才是决定这场战争成败的关键因素。正因为此,他才御驾亲征,用意就是摆出一副强硬姿态,继而震慑住了性子谨慎的赵王。
如果皇帝不亲自出马,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战争是只看结果而不看过程的,只要能胜,就是好战略。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这个高明的计策是皇帝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另有高人所献。
目前的情况是,得胜后的朝廷大军已经开始班师回朝,再过两天便可凯旋抵京了。
国家幸甚,齐誉的仕途也没有落下,也同样更进了一步。
在过去的一年里,兵部尚书张程东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不断地给行太仆寺寺卿施压设绊,最后,如愿地把他从那个位置上给拽了下来,与此同时,二把手的少卿也被调去了其他部门管事。
为了弥补空缺,钟首辅便临时委任了赵明玉为代寺卿,齐誉则为代少卿,用来稳住行太仆寺的日常行政事务。
至于他二人能不能真正的坐上这个位置,还要看归来后的皇帝认不认可。
常理来说,应该八九不离十。
目前来说,两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升迁’机会,所以,才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是,二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欣喜感,荣辱不惊,才是他俩目前的真实心态。
为什么呢?
赵明玉本就是正四品知府出身,因为背锅才被贬谪到了行太仆寺,即使赏他个从三品的马官,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
齐誉的反应也比较平淡,即使是升了官,不还是一个养马的吗?手里依旧没有实权呀!
二人的视角不同,但心态上却是如出一辙,巧合的一样。
赵明玉感慨道:“其实,我一直都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只可惜身不居要职,人微言轻,空有一腔抱负,却是无从发力!”
齐誉感同身受,也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乃堂堂探花出身,结果却入不了翰林院,只能在这行太仆寺里蹉跎岁月,碌碌无为。”
抱怨归抱怨,总要面对现实。
齐誉忽然想起了一件奇事,乃问道:“大人最近老是频繁地奔波于马厩之间,不知是何缘故?”
赵明玉呵呵道:“没别的,主要是照顾那些小马驹。”
哦,原来是这事。
齐誉恍然想起,在去年时,赵明玉曾拿吴晚荣的那匹大黑马日夜交战,有不少的母马因此怀孕,现如今,已经生产出了小马驹。
对于此事,赵明玉一直都没有解释真正的动机。
“大人此举,应该不会只是一种单纯的嗜好和研究吧?”
见齐誉相询,赵明玉也没再瞒着,道:“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想以事实证明,咱们本土的马在与胡马杂交之后,所产出的后代品质属于上乘,用意就是取代掉现用的北方马种。”
就当下来说,朝廷的养马思路是以北方的蒙马为尊,对于域外的胡马可谓是相当的不屑,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也正是由于这种思路上的偏离,才严重地影响了战马的品质,以致我华夏的骑兵再也难回汉武时代的辉煌。
对于这些弊端,赵明玉所著的《马论》中有着很详细的阐述,齐誉尚有印象。
想要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绝非易事,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用事实说话,通过实际上的对比来纠正认知上的偏离。
这就是赵明玉真实的用意。
齐誉忽然笑,道:“赵大人可知,你发挥的机会就要来了!”
赵明玉不解道:“此话怎讲?”
“如今燕王兵败,内忧平复,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外患了。而在诸多的外患之中,又以北方的鞑靼和瓦剌为甚。我相信,在不年之后,我国北方必有一战。”
“然而,北方之战又以骑兵为主,故而战马便成了重中之重,以皇上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既然想到了,那就要设法解决。所以,我认为,马匹更迭的时机已然成熟,而大人你只需用事实力谏,就一定会引起重视的。”齐誉献策道。
赵明玉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从陛下大修长城可以看出,他对于北方二强还是有些忌惮的,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我华夏的骑兵不壮?改良战马,迫在眉睫。”
“没错!皇帝不是软弱的君主,定会力求壮大己身的。”
赵明玉先是表示了认可,又担忧道:“出使域外采买胡马,可是一笔偌大的开支,陛下会舍得花这钱吗?”
齐誉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可以!”
“何以见得?”
“出使域外确实是笔大的开支的,但若和下西洋的费用相比,可谓是九牛之一毛。”齐誉先做出了对比,然后又做出了分析,道:“在我看来,下西洋本身就是一种劳民伤财且又毫无实际意义的愚蠢行为。你看,这种性质的远交除了能够宣扬我朝的威武之外,几乎没有半点实际性的好处。若能把这份银子用在改良战马上面,何愁北方二强不破?如此肤浅的道理,陛下又岂能想不明白?”
很有道理。
直观一点来说,就是怎么花钱的问题,是想搞些毫无意义的面子外交呢,还是用来办些实事?
只有愚蠢的君王才会选择面子,自身强大才是硬道理!
但是,当今天子却不是庸君,他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也有着自己的政治抱负,他公然喊出的那‘三不’,便是力证。
赵明玉在琢磨通透之后,哈哈大笑道:“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立即就变亮堂了。那好,待陛下回京之后,我一定上书力谏,阐明道理利害,竭力促成此事,也不枉我在这行太仆寺寺卿的位置上坐上一回。”
代理寺卿也是寺卿,同样有着为战马献言的义务。
齐誉赞道:“恭喜大人有了用武之地,来,咱们乾上一杯!”
“乾!”
第187章 十万巨资
这天是休沐日。
但是,一部分官员并没有在家安心休息。
为什么呢?
钟首辅有令曰:由皇帝亲率的远征大军已经凯旋而至,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出城恭迎,不得有误。
这是礼仪,合情合理。
但是以三品为线,就显得有些苛刻了,那些想借机瞻仰天子风采的三品以下官员,就失去了面圣机会。
比如说齐誉,他刚好四品,同样也没这个机会。
既然闲了,那不如找点娱乐项目排遣时间,也顺便加深一下同僚之间的感情。
善!
于是,他就邀请了殷俊,到行太仆寺的马场处吃餐野外烤肉,时间定在了这天的傍晚。
野餐?吃啥?
自然是野味了。
昨天时,衙役们闲得无聊,骑着战马猎杀了几只狍子,而齐大郎就顺便讹下了一只。
一发半留在家里烹饪,而另一小半就拿来做野餐烤了吃。
之所以来这种地方烤肉,主要是为了省钱。
殷俊对此早己见怪不怪,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就没吃过齐誉宴请的大席。
之所以选在晚上,也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
且听解释。
按照规定,马场附近是不允许燃烧明火的,万一走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晚上人少,自然就无人知道了。
即使被别人知道,又有何妨?
齐誉目前可是行太仆寺的代理少卿,哪个马仔敢举报?不想混了吗?
言归正传。
月落乌啼霜满天,两位馋猫把柴添。
齐、殷二人围坐在篝火两侧,一边取暖,一边烤肉,很有二人世界的别致风情。
也幸亏齐大人有着不贪色的美誉,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有龙阳之好呢!
慢慢地,火架上的肉香开始飘溢,让人闻之食指大动。
“好香!”
“咳!”
齐誉刚割下来一块肉,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听背后传来了一声‘威武’的咳嗽声。
这谁呀?
怎么不懂礼貌呢?
循声望去,齐大郎不禁大惊失色!
娘希匹,居然是天子驾到!
皇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身侍候小太监和侍卫。
奇了怪了!
今天是皇帝凯旋回京的日子,他为何不在宫里大宴群臣,反而跑出宫来遛弯了?
齐誉和殷俊互望了一眼,不禁呆在了那里。
不过,二人很快就恍过神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大肉,并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手后,才小碎步地颠过来行礼。
“微臣参见……”
“免了!”
“多谢陛下!”
然后就有些冷场了,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誉暗里琢磨,现在是自己燃烧明火违纪被抓了现行,这该如何处理?
嗯……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皇上也拖下水来一同吃肉,大家都是一同违纪,还能怎么处罚?
呵呵,可行!
于是,齐大郎就抓起一块鞭状肉,奉上道:“启禀皇上,有一只袍子偷食马场的草料,被微臣就地正法,秉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微臣就决定熟啖其肉,以儆效尤。呃,这块肉最是大补,您尝尝有没有嚼劲。”
什么以儆效尤?
狍子也能听得懂人话?
皇帝本是不想吃的,却见那肉烤得外焦里嫩,着实馋人,就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后,赞道:“还不错,比御膳房里的补品更有味道……”
啧啧,终于把皇上给拉下水了!
最起码不会被罚俸了。
而后,齐誉忙对殷俊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快快让座,而他却是很坦然地坐了下来,并做出了一副给皇上做烤肉的样子。
嗯,此时我乃是齐大厨。
不过这么一来,殷俊就有些尴尬,他们坐着,自己站着,啥意思?
为了不显得那么尴尬,殷俊打开了话题:“呃……皇上,您不在宫里休息,怎么到这来了?”
皇帝咽下了那块肉之后,随口回道:“朕听说,这里藏有十万两……”突然一顿,他又改口道:“朕是过来散散心的。”
嗯?
十万两?
呵呵,黄飞还真是条忠心的鹰犬,没想到这么快就禀报皇上了?
见齐誉的目光有异,皇帝忙摆出一副不爱钱财的姿态来,十分淡然。
殷俊不知内情,也只得顺着皇帝的话题再次说道:“散心?莫非陛下在为什么事烦恼?”
对于这位文质彬彬,长相出众的殷爱卿,皇帝还是非常器重和宠爱的,于是,他和蔼答道:“今天本该大宴群臣,庆祝凯旋,但是,朕却是故意取消了这场盛宴。唉……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殷俊仍是困惑状,皇帝又提示道:“直到现在朕都没有想出怎么处置燕王,若有群臣当面询问,朕该如何回答?既不知,那就不如不答。”
哦,明白了。
这是如何给燕王定罪的问题。
按照律法规定,燕王谋逆,犯得是铁板上钉钉的死罪,但是,他最后却是无条件投降了。凭着宽大处理的角度来说,像这种情况,是可以法外开恩的。
如果投不投降都是个死,那以后谁还会选择投降呢?
这是个态度问题。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燕王昔日的战功实在太高,换句话说,没有他方面的浴血奋战,就不会有现在的大奉朝。
皇帝如果真杀了他,那很有可能会背上个骂名的。如果不杀呢,又不符合皇帝的性子。
齐誉知道,皇帝可是连弑兄都不眨眼的狠角色,对待亲人,他毫不手软。
大臣们会谏言吗?
基本上不可能。
像这种只会惹身骚且又损名声的事,大臣们都会选择一推六二五,把难题直接丢给皇帝。
对外,他们还会富丽堂皇的说,此乃皇上的家事,外人不适合多言。
无论好坏,都得让皇帝来背这个锅。
皇帝又不傻,自然不会一拍脑门就作出决定。
所以,目前还是能托就托,看看再说。
嗯?
为君上分忧的机会来了?
得抓住!
殷俊站在皇帝的角度上考虑了一番,献策道:“微臣以为,杀害功臣对于陛下的名声不利,所以,燕王不可杀。不如将其软禁起来,囚其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久而久之,天下人也就将这事给淡忘了。”
皇帝随便嗯了一声,却不作答。
这个主意虽然稳妥,却不是他想要的,否则,还用得着躲来躲去吗?
皇帝的想法就是杀掉燕王,但是,还不能背上负面名声,这才是上策。
齐誉出于私心,也献出了计策,道:“微臣以为,燕王志大,绝不可留,此人一天不死,他的残余势力就不会死心,这对于我大奉的江山社稷极为不利!只有把他咔嚓掉了,才能做到真正的一了百了。”
就是,他若不死,怎算报仇?
皇帝听得有点心烦,挥挥手道:“好了,此事容朕再细思,不必再议!”
齐誉虽然还想鼓动,但老大已经下了命令,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只得憋在肚子里了。
于是,又出现了冷场。
不多时,殷俊以小三急告罪离席,到那很隐蔽的地方哗啦啦去了。
不能随地大小便,否则,御前失仪。
趁着这屁大点的工夫,皇帝忙压低了声音,意简言骇地问道:“齐爱卿呀,这十万两银子真的埋在这里?”
嗯?
本以为皇帝刚才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居然真为钱财而来。
“陛下,您老人家有什么急用?”
这……
皇帝干咳了一声,尽量地掩住尴尬,道:“不瞒爱卿说,朕之所以在燕王的问题上比较谨慎,主要是担心藩王们的想法。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朕打算赏赐一番,以展示朕的功过分明之心。颇为不巧的是,最近朕的内库有点紧张,所以……咳咳……”
哦,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稳住众藩王。
要知道,关注燕王生死的可不止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还有那些装睡的王爷们呢!
皇家是他们李家的,因此,绝不可低估藩王们的影响力,他们一旦团结起来,足可以搅动风云。
所以在宗室内部,皇帝要找到一个所谓的平衡点的,避免激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赏赐。
拿了皇帝的钱,就要为其站队,哪怕是面子上的。
由于封赏藩王的钱不能从国库里面出,所以皇帝就得另打算盘,以求来源。
如果有了这十万两银子的话,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齐誉对此表示理解。
而后,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荆棘说道:“陛下请看,在那片的地下,就埋藏着赵王送给张程东的贿赂银子,呵呵,臣已经帮您保管许久了,就等着您来验收呢。”
皇帝闻言大喜,赞道:“哈哈,在这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齐爱卿能体谅朕之苦衷了……”
第188章 诰命夫人
那一晚与皇帝的野餐晚宴吃得相当愉快,气氛也非常的融洽。
对于皇帝来说,不仅有吃的,还有横财可取,不开心才是怪事。
人都是爱财的,即使贵为天子也不例外。
对于齐誉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皇上这又吃又拿的,还不特殊关照一下?
别的不敢说,最起码自己这代少卿的四品官可以‘扶正’了。
虽说自己的抱负依旧没有机会施展,但月俸方面还是会涨一涨的,这也是唯一令齐誉感到欣慰的地方。
有谁会嫌自己的工资高呢?
傻子除外!
这一回,齐誉还真是猜对了,仅仅过了三天时间,吏部就正式下达了委任状,擢升齐誉为正四品行太仆寺少卿。
与此同时,赵明玉也得到了扶正,成功地坐上了行太仆寺的第一把交椅。
齐誉总觉得,自己这次是花钱买来的升官,不过,这并不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是啊,升官还不够臭屁的?
开心就好!
然而,好事并没有止于此。
齐誉前脚才刚刚收受了任命,后脚又有锦上添花的好消息传来。
说,周春生的妻子姚氏,在今天早上顺利诞下了一子,母子均平安。
双喜临门。
为此,齐誉特地提前下了衙,带着家人们赶过去探望。
既然是遇到了喜事,就不能空着手去,光是携带的补品,童延火就挑了两大筐。
柳荃见状不由得感叹起来:姚氏可真是掉进福堆里了,想当初自己在生齐霄时,由于兵荒马乱,连吃食都成了问题,哪有什么补品可言?
唉,往事不堪回首呀。
其实,这些补品柳荃半点没有插手,全都由周氏亲自挑选,这一回,她比谁都显大方。
周家有后了,她能不开心吗?
当然,最最开心的还要当属曹氏,抱孙子的大美梦,她可是做了好久了。
是的,她已经来到了京城。
年初时,在得知姚氏怀孕后,齐誉第一时间就给老家的二舅母去了封信,督促她尽快来京,准备侍候媳妇的月子。
本来,曹氏还是很恋家的,但是,当她得知自家媳妇有喜时,立即就断然做出了北上赴京的决定。
和添丁大事相比,这点小家业又算得了什么呢?
舍了也就舍了。
曹氏的来途相当顺利,周大舅按照齐誉的嘱托,先去寻庾海帮忙,再由他安排官船等事宜,处处都做得非常妥帖。
言归正传。
齐誉一家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表弟家。
才进那院门,鼻边就有一股浓郁的益母草糖水的气味传来,此外还有熬制的饴糖小米粥的气息。
这就是北方坐月子特有的味道。
在打完招呼之后,周氏和柳荃就赶去了里屋,迫不及待地去看新生的小宝宝。而齐誉和童延火则是在周春生的陪同下,在客厅里奉茶。
“表哥,你的学问比我高,就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周春生掩着心里的兴奋,但又带着些腼腆说道。
齐誉看得出,表弟这真是被喜悦冲给昏了头脑,居然连取名字的用词都卡壳了。
也罢,那就取上一个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缓缓踱了几步之后,他沉吟道:“《离骚》中有云:冀枝叶之峻茂兮。依我看,不如就叫峻茂吧。”
峻茂,释义为枝繁叶茂,暗喻周家以后开枝散叶,香火旺盛,这对于人丁单薄的周家来说,正是最大的期望。
周春生仔细品了品,心下大喜,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告知母亲和妻子。
孩子有名字了!
……
按照传统的礼仪来说,齐誉一家今天是没有必要过来探望的,可是,却耐不住周氏的牵挂与焦虑,也只得随了她的意。
后天的洗三礼才是大宴宾客的时候,所以,齐誉一家就没留下来吃饭,在交代完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直接返回了家。
回到家后,柳荃就开始盘算了起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段时间内的礼尚往来还真是不少。
首先是相公的升迁之喜,这也是重中之重,宴请同僚朋友是少不了的,这笔开支也是相当的不菲。
此外还有赵大人的升迁喜以及表弟家的洗三和满月酒,这些所用的礼物都需要提前准备,免得到时来不及。
见娘子在那里一一罗列,齐誉便笑道:“娘子,你还要再加上一场喜宴的所需。”
柳荃奇道:“再加一场?莫非我漏掉了什么?”
“不错!”齐誉先是神秘一笑,继而又解释道:“娘子怎么把咱家的诰命夫人册封之喜给漏算了呢?”
嗯?
啊!
柳荃略一思量,登时恍然。
现在,齐誉已经擢升到了正四品官,按照朝廷的制度,他是可以向礼部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称号的,如此一来,不就多出了一场喜酒吗?
太好了!
欣喜之下,柳荃忙跑出去告诉婆婆这件喜事。
不料,周氏却是泛起了淡淡忧伤,叹道:“唉,我那身敕命夫人的衣裳还没舍得穿上几回呢,这就要舍弃掉了?连个补丁都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齐誉一愕:娘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心疼起那身衣裳来了?
柳荃却是噗呲一笑,劝道:“娘呀,咱们的身份已经水涨船高,若再穿那身衣裳的话,岂不是丢了身份?所以呀,您就别再心疼了。”
周氏想了想,也觉有理,便不再纠结衣服的事了,改而去给众菩萨烧香了。
而后,齐誉又旧事重提,颇有意味地说道:“娘子,我记得你曾说过,有一位算命先生说你的命里有着诰命夫人的命,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算准了。”
柳荃斜了他一眼,嗔道:“那些个陈年谷子的事,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呢?”
齐誉闻言脸色僵了僵,讪讪道:“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绝不含其它意思,娘子切不要多想。”
“信你才怪!”
“……”
二人正聊着天,忽听院子里传来了童延火的声音。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俺滚出来!”
“啊!”
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似有一件重物落地。
什么情况?
齐誉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跑出来察看,结果却被逗乐了。
却见,大内侍卫黄飞正从地上忍痛爬起,在他的眼角处,似乎还挨了一捶,肿得就跟个馒头似的。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齐誉连忙上前扶起,并笑道:“黄兄入府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特别?
呃……
黄飞一脸尴尬,讪讪解释说:“我本想着谨慎行事,却不料被童延火这厮,哦不,是被童兄给误会了……”
童延火却打断并讽道:“在俺看来,你这人还真是贱,有大门不走非要翻墙,俺还以为贼呢!”
齐誉连忙圆了个场,然后问道:“黄兄此来何事?”
黄飞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密宣你入宫议事的。”顿了顿,他又解释说:“依我猜测,很可能是与那十万两银子有关,所以,皇帝才没让太监们过来宣你。”
“哦……”
也是,像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没毛病。
既是皇帝宣召,那就不得耽误了,齐誉忙美了美仪表,便随着黄飞去了。
第189章 无意甩锅
话说齐誉随着黄飞进宫面圣,二人不敢丝毫耽误。
好在早就备了马,来往非常便捷。
沿途中,齐誉开始旁敲侧击,探起了黄飞的口风,以解心中困惑。
于是,齐大人便排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陛下突然召见自己,莫非是对这十万两银子的来路存疑?
如若不然,又为何密宣自己呢?
对此,黄飞很坦诚地回答说,自己确实不知,指天发誓。
不过,他倒是说了一些自己了解到的朝堂消息,以供齐誉参考。
他说,自打皇上返京以后,就一直没有上朝,而朝政事务,依旧全由内阁大臣们自行处理。
对于此,大臣们不仅没有提出异议,还都很贴心地表示了理解。
当然要理解了!
要知道,皇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段,这一出征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而在他的身边,却连个母苍蝇都没有飞过,这谁能受的了?
憋了这么久才等到了开荤时刻,不得在后宫里殚精竭力地奋战一番吗?
什么?
陛下居然如此纵欲?
黄飞摇摇头,直接否认了这个说法。
齐誉开始怂恿起来,再行试探。
背后议论君上,黄飞确实没有这个狗胆。
不过,他还是很隐晦地回了一句:“大臣们确实是全都猜错了,这几天里,皇上每日都在斗鹌鹑解闷,从来没有踏入过后宫半步,哪来的纵欲过度一说?”
解闷?解什么闷?
莫非还是在为如何处置燕王的事情而烦恼?
嗯,似乎也只有这事了。
……
养心殿中,眼神忧郁的皇帝正对着三幅画怔怔出神。
他不言不语,似在思量着什么。
这三幅画不是别的,正是齐誉当初在永川时绘制的全套《岁寒三友》图。
从易主的角度上来看,此画还颇一些传奇色彩。
在最初时,它是被吴晚荣之父吴德利老员外携带着进京,却不料,他在途中遭到了拜帝教的谋财害命,于是,这三幅画又落入到了燕王的手里。
而在燕王投降以后,皇帝又抄了他的府邸,自然而然,这三幅画又落到了天子的手里。
皇帝这是在欣赏吗?
并不是!
要知道,皇帝本就是丹青圣手,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上完全高过齐誉一个档次,所以,这三幅画的画工并不能吸引到他,他所关注的,乃是画上的三枚印章。
那些章分别是:燕王、赵王、庸王。
奇就奇在了庸王上面。
为什么这么说呢?
庸王的封地相当遥远,处在了南越之地的羊城府,相隔千山万水的他,怎么会和鲁、豫之地的二王产生联系呢?
不对劲!
要不,派人过去查上一查?
对,绝不可疏忽放过!
皇帝苦思正沉,忽听门外禀报道:齐誉求见。
宣!
“微臣参见……”
“免了免了,坐吧。”
“喏!”
坐定后,齐誉缓缓地抬起了头,第一眼就瞅见了自己的那三幅作品,而当他注意到那三枚印章时,也如皇帝一样陷入了困惑和不解之中。
皇帝也瞄了一眼那画,而后笑道:“真是没有想到,齐爱卿还和藩王之间大有缘分。”
呃……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得赶紧推掉嫌疑。
齐誉忙用事实为自己辩解道:“陛下误会了,微臣在作这三幅画时不过是秀才之身,哪里高攀得上王爷的门楣?”
也是!
皇帝本就没有怀疑,听了之后自然更加放心了。
这,只是巧合而已。
释疑后,皇帝也不遮掩,直接问道:“见到此画上的赵王章,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问问爱卿。”
齐誉忙回道:“那就请陛下示下。”
“嗯!朕一直都没弄明白,赵王送给张程东十万两银子的密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皇帝见齐誉发愣,又语气缓和地解释道:“爱卿不要误会,朕并没有怀疑你的忠心,而是此事实在费解,朕越想越是困惑,故而召你来问。”
原来是因为这事!
关于姚氏偷听张衙内的事,只有自家人知道,即使是黄飞,也对此中缘由并不知情。所以,皇帝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然而这个现象,恰巧就说明了问题。
试想,素以信息灵通见长的内卫都没有得到这个消息,而自己居然有法得知,皇帝能不猜忌吗?
还好皇上明着询问了自己,否则,难不保背后被其暗查。
要实话实说吗?
当然不可!
这里面的关联甚大,甚至,还有一些不确切的潜在危机,自己又怎能把表弟媳妇推到这漩涡之中呢?
可是,如果不提姚氏的话,这件事情就无法做到自圆,怎么办?
正纠结间,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陆博轩陆巡抚曾转告的孟岚山的留言,说,如果碰到了实在无法推脱的难事,就把事情因果推到他(孟岚山)的身上。
齐誉心里非常明白,这是先生在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
当年,曾因为他的某些动机,意外地把自己卷入到了永川王的事件之中,为此,他愿意保护自己承担一些因果。
目前,皇帝问得这事实在推无可推,也只得拿先生出来挡一挡了。
于是,齐誉便道:“启禀陛下,此事的缘由出自于家师孟岚山临走前的叮嘱。他曾言,兵部尚书张程东和赵王的关系比较密切,这其中很有可能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微臣便早早有了警觉,在陛下御驾亲征离京之后,臣便让府中的擅武家丁童延火在暗里观察张府的动向,却不料竟然真有发现。”
皇帝恍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年,孟岚山假借请丁忧被先帝安排潜伏在了永川府,这件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其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藩王们。而赵王和永川王属于一派,他能在暗里注意到赵王的动向,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可信!
想到此,皇帝颇为复杂地一叹,道:“朕没想到,他这个尸臣居然这么忠心,也罢,就看在这十万两银子的份上,朕就饶恕了他吧。”
饶恕?
这个词虽然是贬义的,但这其中的寓意却令人感到安心和欣喜,总得来说,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的甩锅,居然恰巧帮了先生一把。
静了片刻后,皇帝莞尔一笑,转了话题说道:“朕封了你个四品官,还算满意吧?”
瞧这话问的,谁敢说不呢?
与其说这样询问,还不如说那十万两银子和这个四品官匹不匹配。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不可失去了好看的面子。
齐誉忙道:“对于陛下的恩典,微臣一定铭记五内,以后定会更加地呕心沥血,以为陛下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
皇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了银子!
好像真是哦!
想到此,君臣二人不禁互相了一眼,同时挂起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而后又聊了一会儿,终于扯到了燕王的话题上。
当然,这是齐誉故意引导所致,在他的想法里,若不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正法了,心里实在憋屈。
这一次,皇帝选择了坦然面对,并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
是的,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朕打算给他建一座‘感恩居’,让他在里面吃好的、喝好的、睡的好,甚至,有求必应,无限地满足他的要求!”
感恩居?
这不是在故意讽刺他吗?
齐誉算是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故意做出一副以德报怨的姿态,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至于实情,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齐誉却不反对,甚至还有些窃喜。
为什么呢?
这么说吧,如果是把燕王贬为庶人,他可能还有活路可走;如果单是这样富养着,他绝对活不长久,因为,皇帝是敢公然喊出那三不的明君,他不可能去做窝囊人。
齐誉在暗里思量了一番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为了能够一窥究竟,齐誉趁机求了一句:“陛下,待那座感恩居建造完毕之后,微臣想去里面瞧瞧,看看传说中的燕王爷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料,此句正中了皇帝的下怀,只听他道:“不光是你,朕也很想过去看望看望他。既然这样,到时候你就跟着作陪吧。”
齐誉大喜,道:“多谢陛下成全!”
第190章 得见燕王
齐誉很佩服娘子柳荃,连赞她心思缜密计划周全,是个持家有道的好妻子。
这是他通过事实印证后得出的结论。
是这样的。
最近一段时间,家里家外一连串的交际宴席,各种各样的礼尚往来,足足花费了整整一百两银子,而柳荃却是精打细算,算得数字正着,相当准确。
这一点确实令人佩服。
而事实上,不仅省了钱,还办得非常风光,非常体面。
尤其是今天所摆的诰命夫人宴,更让端坐于主座的周氏出尽了风头。
就命妇的称谓上来说,诰命夫人基本上算是到顶了,即使齐誉日后升到了一品大员,也不可能再行请封了。
因为,一品的国夫人是皇帝御赐的,并非是官员请封所得。此外还有,只有对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命妇,才有资格被赐国夫人。
所以,基本上是没有机会达到的。
如果这么看的话,诰命夫人礼就要比较重视了,一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这场盛宴宾朋满座,气氛甚高,办得风风火火,一副岁月向好的样子。
在众宾离去后,齐誉不禁感叹道:“曭朗天宇开,家族跃以喜。真希望这份祥和年复一年,这样无限地过下去。”
如果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小富即安也算不错。
万事不可强求,知足长乐。
不料,周氏却泼了他一把‘冷水’,她有些担忧地说:“我刚才给菩萨烧得第三炷香突然出现了全灭,难道这预示着要有什么不祥发生?”
香全灭?
确实有些不正常。
对于这个诡异的现象,柳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誉担心母亲纠结,只得从天气的角度劝她说道:“最近雨雪太过丰富,可能产生了一些潮气,香受潮而灭也是正常现象,不必太过在意。”
周氏想了想,认同了这个说法。
不过,她还是叮嘱儿子说,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要警惕霉运发生。
好吧。
齐誉虽然连连点头,实际却没放在心上。
次日,天晴。
阳光普照的行太仆寺徜徉着悠闲的气息。
寺内一个手的赵明玉和二把手的齐誉面对面而坐,悠闲地品着茗茶,并讨论着朝堂上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内,确实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最惹人注意的要当属兵部尚书张程东,他因受皇帝‘器重’,被派去了北方边疆代天子巡幸长城,监督边防建设的若干事宜。兵部事务全部交由左侍郎代政。
齐誉知道,张程东名义上是被器重,但实际上却是被皇帝给丢弃了。
至于其中原因,估计是和那笔银子有关。
赵明玉笑道:“他这一走,我力谏域外购马的那事又少了一份阻力,真乃社稷幸甚。”
齐誉却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看皇上那样子,似乎有点悬而不决。”
“还不是因为户部尚书太过吝啬,他嘴里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理由,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掏银子出来,否则,皇上早就批红恩准了。”赵明玉略含遗憾地叹道。
“唉……”
前不久,赵大人给皇帝写了一道万字谏言的折子,详细阐述了各种利害,劝今上重视域外胡马。
天子在进行了深思熟虑之后,就派人对杂交出的那些小马驹进行了实际性的测试,经对比发现,胡马的体格明显高于现用的蒙马。
清楚的事实可以粉碎一切错误的认知,那些原本对胡马不屑的人也闭上了自己的嘴。
天子在得知后相当震惊,连赞赵明玉心系社稷,当为官之楷模。
也就是说,皇帝对于胡马还是很认可的,但是,他就是迟迟没有落下朱批,悬而不决。
莫非真是因为缺钱?
有这可能。
齐誉思量之后,道:“这几年里大事不断,确实耗去了国库的不少银子,也难怪户部尚书出言阻止了。”
是啊,南方抗倭,北修长城,还有攻打燕王,哪一样不花银子?而且,还都不是小数。
赵明玉之前曾做过一方守牧,自然明白其中难处,也深知没钱的家确实难当。
但是,他又有些不解。
皇上既然那么缺钱,又为什么要大赏众藩王呢?尤其是赵王,一笔恩赐就是两万两银子。
虽说这些银子全都是皇帝的内库所出,但也不能这么乱花呀!还不如用在国家大事上呢!
对于封赏藩王这事,齐誉是知道其中原委的,但是,他却不能乱说,即使是赵明玉也不例外。
……
如此过去了两天。
又有一个热议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在官场上尤甚。
规模不大的感恩居已经建好了。
而燕王,也被入住到了里面。
不得不说,工部这一回的建造速度非常地快,不到一月便已竣工,人多就是力量大。
接下来的事就有意思了。
皇帝念及燕王的昔日功勋,对这位王叔表现的甚为重视,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派遣了上百名的神机营好手围在了四周处,据说,那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燕王觉得自己被困得憋屈,便怀着不满朝着外面喊话:孤吃不饱!
这好办!
皇帝立即做出了回应:供应日斗米,肉十斤,不够还可以再添!
燕王又喊出了话:锅太小,煮不下!
于是,皇帝又让人送去了一具巨釜,算做回应。
那巨釜到底有多巨呢?
据传,那釜含腿高约六尺,长宽各约四尺,非常之大。与其称之为釜,还不如说是一具巨鼎。
这么大一个锅,别说是一个人吃饭,就是十头猪同吃也饿不着。
……
又过去了几天,大太监三德子来到了行太仆寺,向齐誉传达了天子的口谕。
他说,皇上明天一早打算去探望燕王,钦点齐誉作陪。
“三公公,除了我之外,皇上还点了何人?”齐誉探道。
三德子很客气地回道:“除了你,还有那位吴晚荣吴大人,据咱家所知,也就你们俩人了。”
嗯?居然怎么还有这个谗臣?
齐誉咂了咂嘴,心里泛起了一些不悦。
而后,三德子又提醒道:“齐大人,有传言说燕王他不仅擅使棍棒,而且气力奇大,可以轻松地举起数百斤的石狮。明日见他时,千万不要离他太近,以免被他的暴脾气伤到。”
啧啧~~
燕王约等于晁盖?
这还真是大出齐誉所料。
在他的思想观念里,这些个娇生惯养的王爷们都吃不得苦,即使懂得武艺,也都是一些三脚猫的手脚,却不料,还有燕王这等例外。
“多谢提醒。”
“咱家告辞了。”
在送走了三德子之后,齐誉便暗自思量起来。
既然燕王是个高度危险人物,那就要提高警惕,时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保险起见,不如将黄飞送的那个袖珍箭匣带上,以防什么不测。
嗯,就这样定了。
第191章 千钧一发
翌日一早,齐誉很麻利地来到了皇宫,以和皇帝汇合。
才到宫门口,却碰到了在那等待的吴晚荣。
“我说,你来地挺早的呀。”齐誉不咸不淡地说道。
“当然,怎能让陛下等候咱们臣子呢?”吴晚荣一脸蔑视,噘嘴哼道。
齐誉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老吴,你知道吗?你前年时贡献的那匹大黑马可立了大功了!虽说它夜以继日最后殚精而亡,但它却为我华夏留下了上百条好种,这是实打实的实惠,可比你这种只会用嘴巴吹的强多了!”
不提那马还好,一提吴晚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的此举简直禽兽不如,有辱斯文,哪如我……”
齐誉忙接过话茬,打断他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你有如禽兽,不辱斯文?”
“我呸!”
“……”
此时,突然有一声干咳声传来,循声看去,却见是皇帝的御辇驾到了。
在其身后,还跟着大太监三德子以及几个随身的侍卫,这其中还有黄飞。
皇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俩一眼,却没有说话,依旧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而去。
嗯?
跟上!
齐、吴二人在忽哼了一声后,便尾随着御辇离去了。
……
小半个时辰后,所谓的感恩居就走到了。
一瞧之下,不禁一怔!
齐誉本以为这感恩居是座宏伟的构筑,却不料只是几间简单的茅草屋,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仅仅是围墙足够高而已。
就这么一处破破烂烂的院落,在其周围却围了上百多名看护,他们全都身披软甲,背负弓弩,一看就是神机营的老射手。
“参见皇上。”
“起来吧!”
见礼过后,一位首领便按照皇帝的吩咐打开了院子铁钉门。
而后,黄飞几个护卫在前开路,皇帝则是淡定地踱步而入,脸上非常轻松,没有半点紧张神色。
齐誉则是故意放慢了步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里头暗自握着袖珍箭匣。
马上就要跟仇人见面了!
想到此,齐誉心里不禁泛起了些许紧张,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激动。
环顾之后这才发现,眼下的院子并不算大,除了睡觉用的正房之外,就只剩下一间堆满柴禾的厨屋了。
而院子的正中,正平躺着一个酣睡未醒的魁梧汉子。他身宽体阔,虎背熊腰,颌下的虬须蓬肩,看起来很是威猛的样子。
不过,他的手脚处皆有镣铐锁住,即使能动,也是相当的受限。
齐誉见状,心里有些嘀咕,皇上曾说,他要让燕王吃得好、住得好,没想到却是这般模样。
圣意难测啊!
呵呵,说反话都是那么的从容。
皇帝凝视了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干咳。
听到声响后,燕王便很警惕地坐起身来,抬眼见是皇帝到了,便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嘴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得出,燕王虽然表面上行了礼,但顾盼之间却充满了不快,很显然,他对当下的待遇感到非常不满。
皇帝却是负手而立,傲然笑道:“王叔可安好?”
燕王声如洪钟般的回道:“不太好!镣铐的束缚实在太紧,行动诸多不便。”
皇帝闻之更加放心,调笑说道:“呵呵,缚虎焉能不紧?朕酌情考量,还望王叔不要见怪。”
“哼!”燕王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压住了心里的暗怒缓声说道:“不知陛下所为何来?”
皇帝坦然回道:“朕此来,是想和你谈笔交易!”
交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为之一怔。
齐誉的心里也是疑窦丛生,像这种市井般的江湖话,怎么能出自皇帝的金口呢?
太不庄重了。
不过,退一步来说,皇帝愿意去和燕王做交易,那就代表着他有所求。
在燕王听来,自己还是有些砝码的。
踌躇了一阵儿,燕王淡淡回道:“这交易,孤……我若是同意了,你会放过我吗?”
皇帝闻言,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他人不易觉察的厉色,但是,很快就被和煦之色掩盖住了。他点点头,道:“可以!”
“那好,陛下请讲!”燕王的眼睛也随之一闪,但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朕听说,王叔曾在宫里埋下了一条所谓的暗线,那人究竟是谁?对此,王叔可愿解惑?”皇帝也不遮掩,直接问道。
燕王听后,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困扰很久的大谜题,真相至今无人知道。
暗地里,皇帝曾把宫里的人全都暗察了个遍,到依旧没能找出那人是谁,此事一日不得破解,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甚至,在有些时候,皇帝都怀疑是身边哪个妃子做了奸细,以至于他采取了安全为上的禁欲措施。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御驾亲征时就没有必要设法活捉燕王了。
皇帝觉得,与其让大理寺的人磨蹭去审,还不如自己直接去问来的快。此外,他还暗下决心,无论查出是哪个贱人在暗里作祟,全都一律处死。
皇帝问得很直接,也很坦然,但别人却不这么想。
齐誉心道:陛下当众问出,无意遮掩,莫非是真想大白于天下?
意外的是,燕王居然点头同意了。
齐誉的心里泛起了不解,本以为他俩会来一番讨价还价,却不料居然一谈即成,这也太过顺利吧。
不过,他依旧保持着警惕,眼睛也一直盯着燕王的举动,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却见,燕王保持着恭敬状,缓缓地站起身来,而后,他又挪腾着小步朝前靠了靠。
这时,黄飞等侍卫也提高了警惕,均手握刀柄,趋身一闪挡在了皇帝的身前。
见状,燕王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貌似虔诚地说道:“陛下,罪臣愿意交代一切,只求不死。”
皇帝闻言大喜,催促道:“朕答应你,快说!”
“罪臣安排的那条暗线,其实就是……”
说到这,燕王突然挺直了腰杆,大喝一声且虎目圆睁,神态威风凛凛,犹如复苏后的猛虎一样。
是的,异变突起!
燕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踏上一步,然后,他单手提起了身侧的那方巨釜,蓄力扬手一挥,居然当做兵器扇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突变快到让人瞠目结舌!
齐誉惊骇,忙大呼一声:“快护驾!”
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去提醒,黄飞几人早已抽出了单刀,迎面砍了过去。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方巨釜虽然沉重,却被燕王舞得呼呼生风,颇有一种力拔山河气盖兮的磅礴气势。
侍卫们的长刀虽然锋利,却耐不住巨釜的厚重,根本剁不动分毫。第一砍先是卷刃,第二砍就直接断裂了。
燕王瞅准时机,用力再扇一釜,黄飞等一干侍卫就像麻袋似的被磕飞了出去,然后砰砰地落在了地上。
然而,燕王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大喝一声,蓄力而发,居然将那方巨釜口朝下的倒悬起来,然后双臂举起,做势要砸向皇帝。
皇帝大骇,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之际。
一道身影突然闪了不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鼓起勇气、手握箭匣的齐誉齐大人。
只见他踏上一步,暴怒喝道:“大胆狂徒,休伤吾皇!”
燕王闻声身体一僵,怔了一怔。
齐誉要的就是这一刹那的时间,来为皇帝解围。
终于对峙到了燕王!
此举,并不是他多么的忠心护主,而是心中那份积压日久的仇恨所致。
然而在皇帝看来,就太不可思议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官,居然还有如此忠勇的一面!
齐誉脸上的表情显得复杂且又怪异,有兴奋、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些别人不解的怨毒。
只见他嘿嘿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抠动了手里的机栝。
第192章 报仇雪恨
齐誉闭气凝神,冷静地抠动了箭匣上的机栝,匣腹内的飞针随之激射而出。
嗖嗖嗖!
几声轻啸声耳边划过!
理智告诉齐誉,由于这种飞针太细太短,不能做到直接杀人性命,所以,想要对燕王造成伤害,就要射其要害才行。
要害是哪呢?
齐誉的眼睛看向了燕王的双肩,或者说是他的肩关节。
正常情况下来说,以针器去刺双肩的伤害十分有限,可此时燕王的状况却不一样,要知道,他现在正奋力地举着那具沉重的巨釜呢。
而肩关节作为是发力点,此时正值最敏感的时期。
这就好比一个膨胀充盈的气球突然被仙人掌给扎了一下。
爆了吗?
不是爆了,而是塌了。
正在蓄力待发的燕王忽觉双肩一麻,臂力登时锐减,再也支撑不住头顶上方的巨釜带来的压力,而后噗通一声就落了下来,像被罩住了一样。
是的,齐大郎成功了!
这并不是说他的准星多么准,而是距离实在太近,即使闭着眼睛发射也脱不了靶。
这又是一个突变,惊到人都反应不过来。
那巨釜非常沉重,落下来的冲击力巨大,足可以砸碎任何人的头颅,燕王会被砸死吗?
结果,齐誉失望了。
燕王是久经沙场的大枭雄,临危不乱,只见他尽力地埋下头去,然后将双臂快速内收,垫在了自己的头上,以迎上方的‘泰山压顶’!
砰!
一声闷响!
燕王虽被落下的巨釜罩住,但无所伤。
那釜虽巨,却不甚深,不能将人完全笼罩,只盖到了膝关节处。
这时,院子外面神机营的兵士已经闻讯赶来,他们迅速地列开队形,挡在了皇帝的身前,并举起了手中的弩箭。
“不可乱动!”皇帝急忙喝止。
神机营的众兵立即停下了动作,原地待命。
就眼前的实际情况来说,如果真射一波箭雨过去,燕王有巨釜护身,绝不会死,但是,齐誉会被射成了刺猬。
正因为此,皇帝才及时制止了,用意就是保住齐誉。
对此,吴晚荣挺失望的,但是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说什么。
再说燕王,他虽然被巨釜罩住,但可以透过身下的那一小片视野看到齐誉的双脚。
就是这厮射伤了自己!破坏了与皇帝同归于尽的绝妙计划!
不可饶恕!
他盛怒之下,铆足了劲朝着齐誉的位置撞了过去。
这……
齐誉大惊,连忙后退!
这不退能行吗,要是万一被撞上了,不粉身碎骨才怪!
可是,却出现了意外。
齐誉退着退着,竟然不自觉地退到了身后的柴房里。
这屋子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很难作出躲闪遁避,类似于一个死胡同。
坏了!
居然被燕王堵在了屋里了。
齐誉意识到了不妙,眼前的自己,已经陷入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燕王开始步步紧逼!
突然,他猛地一磕,来了个体毛级的冲撞,即使如此,还是把齐大郎干翻在了地上。
剧痛!
齐誉咬着牙坐起身来,感觉左臂已经不听使唤,想来是被撞骨折了。
忍住疼痛,保持镇定!
必须设法反击,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脑筋急转,急中生智,在这紧要关头,齐誉终于想出了对策!
嗖嗖嗖!
那箭匣又是数针连发,射向了燕王外露的膝关节。
噗通!
燕王双膝中针,双腿登时失去了力气而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而那巨釜也随之沉重落地,彻底压住了他。
得手!
齐誉忍着剧痛迅速地爬起身来,然后冷笑一声,对着巨釜内的燕王说道:“逆贼,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他就取过来灶台上的火镰然后划燃,选择了直接纵火。
这屋内堆放的满是柴禾,极易燃烧,经他这么一点火,须臾之间就焚了起来。
火紧,扯乎?
当然!再不跑就变成烧烤了!
而后齐誉连滚带爬,非常狼狈地移到了屋外。
脱险后,他转过身来哈哈大笑,对着正在沐火哀嚎的燕王说道:“熊熊圣火,焚汝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王爷,我今天就大发一回慈悲,提前超度于你,下辈子还是做个好人吧!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笑过之后,齐大郎忽觉一行眼泪不自觉的从流了出来,连视线都被淹得模糊了。
亲人们啊!咱家的大仇得报了!
“哈哈~~~”
齐誉又哭又笑,貌似疯疯癫癫,他的此举直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愕然了。
皇帝也发出了感慨:一切就这么了结了吗?
不对!
天子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跑前几步,对着烈火中哀嚎的燕王喊话道:“王叔快说!你安排的暗线到底是谁?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朕就会下令救你!”
话音甫落,就听火堆里传来了燕王沉闷的声音,虽然具体听不太清,但还是能听出‘太皇太后’这四个字。
面对燕王的哀求,皇帝无动于衷,而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里。
皇帝骗了他,并没有安排人去灭火。
烈火越烧越旺。
慢慢地,燕王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代枭雄燕王被活活做成了烧烤。
而杀他的人,是外人看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齐誉!
良久后,皇帝才缓过神来,他在长舒了一口气后,对身边的三德子吩咐道:“晚些去跟宗人府的宗正说一声,厚葬燕王!”
“喏!”
“关于太皇太后的事,你们不必封口,即使传扬出去,朕也不会追责。”
结果却是,无人回答,或者说是,无人敢去回答。
宫闱秘事历来都是臣子禁谈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烂在肚子里最好。
不过,听皇帝话里的意思,他这是打算‘清君侧’了。
皇帝似乎急欲离去,说完之后就迈步而出。
不过,他还是回过头来对齐誉关切说道:“回头让太医……哦不,是让御医给你瞅瞅,治治身上的伤。嗯,爱卿的忠勇朕记下了,择日一定……唉,到时再说吧。”
齐誉心情奇好,笑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感觉尚好,只是伤了筋骨而已。”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就步上了御辇驱驰离去了。
黄飞留下来了,他现在的任务是,护送齐誉安全回家。
……
归途中,齐誉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就是,在三司会审太医院的案子时,大员们全都采取了冷处理。现在看来,这件案子明显有着人为模糊处理的痕迹。
这件案子若真和先帝之死有关,就属于是重案要案,怎么可以模糊了事呢?
莫非,是太皇太后暗中下的懿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而后,齐誉又想起了孟岚山。
当年先帝在时,他虽然看出了宫里的一些端倪,但还是没敢向皇帝禀告。因为,他手里没有证据,‘诬告’后宫就是死罪。
鉴于此,他便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借着请丁忧的时机转去了永川府,远离朝堂来明哲保身。
确实,他若不及时临渊抽身的话,就会如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一样,在大狱之中含冤而死。但是,这么一来,他又变成了今上口中的尸臣。
现在,事情的大致已经相对明朗了。
后面会怎样?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道:皇上真会大义灭亲吗?
第193章 族人犯科
经御医诊断,齐誉的左臂为轻度骨折,须打上夹板保护固定,最起码要两个月才能痊愈。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御医这两个月的说法算是相对委婉的了。
骨折是大病,却不属于重病,预后还是不错的。
家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送他来的黄飞说什么齐大人护驾有功,傻子都能猜到事情背后的凶险。
柳荃见丈夫身体受伤,感觉心都碎了。
当着他的面还是一脸坚强,但转过头去之后,眼睛里就噙满了心疼的泪水。
“娘子,你别担心,骨折伤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两个月之后,我齐大郎又是一条好汉!”齐誉忍着胳膊的疼痛,调笑说道。
“呸呸呸,不许说胡话!你也真是的,皇帝身边有那么多的护卫,哪轮得着你一个文官救驾?这次还算幸运,只是伤了骨头,若不巧迎上了刀剑什么的,你让我……”
说到这里,柳荃便哽住了,那些不详的话,她实在不敢说出口。
的确很幸运。
若不是燕王有镣铐限制,那一撞,自己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齐誉心里暖暖的,抚摸着妻子的秀发,笑道:“娘子放心,我命除了雷公之外,谁都收不了的。”
柳荃破涕为笑,道:“那我再给灶王爷多烧几炷香。”
“每年的小年,你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嗯?你偷看我?”
“……”
经这么一闹,伤感的气氛渐去,变得温馨起来。
关于家仇得报的事,齐誉很想说明,但是,他又担心家人们为此焦虑,所以,还是先不说了吧!
“对了,娘呢?”齐誉环顾了一圈,问道。
柳荃抹去了残留的眼泪,回道:“你说咱娘呀,她出去给你买猪蹄去了。”
什么情况?
齐誉泛起了不解,问道:“娘不是最喜欢做猪头肉的吗?今天怎么换猪蹄了?”
“御医说,多吃猪蹄和大骨头对骨伤的愈合有帮助,娘听后就赶紧去买了。”
“噢,原来如此。”
补钙愈骨的说法还是很科学的,既然这样,那就换换口味吧。
“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嗯……”
在柳荃的侍候下,齐誉喝了御医开的活血化瘀的药,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月挂枝头,朗星隐现。
其实,齐誉是被饿醒的,当他闻到猪蹄子的香味后,腹中的饥饿感瞬间放大。
于是,便起床了。
借着火烛的灯光,周氏仔细地观察了儿子,发现他脸上的气色已然转好,这才放下心来。
见儿子喊饿,她便跑去了厨房,在大锅里舀了一碗最肥的肉,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
真香!
齐誉品了品入口即化的肉,一脸陶醉地说:“啧啧,还是娘做的东西最好吃,比国宴都有味道。。”
周氏高兴起来,笑道:“好吃就多吃几碗,这可是娘跑了很远的路,才搜罗来的猪前蹄。”
“为什么是前蹄?”
周氏解释说:“我听人说,吃猪蹄也是有说法的,腿部骨折要吃猪的后蹄,而胳膊骨折就要吃猪的前蹄,不能弄错了。”
跑老远的路就为了这?
不过,对于老娘这愚昧的理论,齐誉不仅没有点破,反而做出了认可状,心里更是充满了慈母之心带来的幸福感。
待儿子吃完了肉并喝完了汤之后,周氏便取出来一封信,说道:“这是永川寄过来的信,天黑前我代你收了,你快看看,这信是不是你大舅写的?”
老家的信?
难怪母亲这么兴奋。
齐誉接过,撕开封口阅览,落款处却是庾海的名字。
“这信不是大舅所写,而是庾大人。”
周氏有些失望,却没再多说什么。
待儿子看完了信之后,周氏问道:“大郎,这信上都说了些啥?”
“哦,是咱们老家的齐家人惹上人命官司了!”
嗯?
柳荃正在忙活琐事,听到后立即靠了上来,问道:“齐家人?莫非是桃花村的那一撮祸害?”
“不错!就是他们。”齐誉放下书信,又道:“庾大人在信中说,齐秋川一家被齐家的族人给打死了。”
什么?
婆媳俩闻言全都一愣,吃惊的同时也困惑顿生。
自打桃花村的老家被焚之后,就再没见过齐秋川一家人的面。上次听到关于他家人的消息时,还要追溯到永川府进士牌坊的揭彩会上。
如今时过境迁,没想到又听到了他们的消息,而且这次还是死讯。
柳荃眼睛闪闪,立即追问道:“相公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誉轻叹一声,道:“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齐秋川一家就是这么横死的。庾大人说……”
按庾海信中所述,皇帝御驾亲征在拿下乐安城之后,采取了比较人性的善后方式。
在纳降的那些俘虏中,除了一些罪不可恕的重犯之外,普通士兵全都大赦不杀,让他们解甲归田,改邪归正。
一直被困于乐安城的齐秋川一家也因此活下命来,他们在蒙大赦之后,便举家返回了故里桃花村。
不料,却发生了变故。
什么事呢?
说,以齐竹常为首的齐家族人开始找他们发难了,他们给齐秋川及其家人定下了两大罪状。
如下:
一,由于齐秋川当年暗通拜帝教,蓄谋焚烧了齐誉的祖宅,以致于齐大郎一怒之下脱离了宗族。好不容易祖坟上冒了一回青烟,出了一个探花进士,却是连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这笔账,必须要记在齐秋川的头上。
其二就是,齐家一族正是因为受了他们的株连,才变得彻底败落的。上次的通缉令风波可不是小事,要不是齐誉向巡抚大人求情,齐家全族都要下大狱。虽说后面免除了牢狱之灾,却也被县衙惩罚了一番,没收了齐家一族全部的田地。这笔账,也要记在齐秋川的头上。
于是,因果报应来了!
恼羞成怒的齐家族人在见到了齐秋川一家人之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却不料,打着打着,居然把他们给打死了。
出人命了。
县衙很快立案,然后又上呈到了州府衙门,庾海在看过卷宗之后并没有立下指示,而是给齐誉写了这封信告知详情,其目的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要不要从轻发落。
这是庾海故意卖给齐誉一个的面子。
整件事情非常明朗,没有任何疑问。
周氏听了之后,心里开始有点软了,她道:“要不……让庾大人放他们一马?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家族里的人,怎好……”
柳荃却打断她道:“娘啊,你可不要乱发菩萨心肠,难道你忘记他们以前是怎么欺负咱家的了吗?依我看,应该给庾大人说一声,这件案子不仅不能从轻发落,还要重判才是!”
“可是……”
“哎呀,你就别可是了……”
见她们婆媳俩有些争执,齐誉忙劝道:“这样吧,咱们既不帮也不黑,让庾大人按照律法公事公办。要知道,齐家族人这次犯得可是人命案,可不是什么偷根葱、拔头蒜的小事。国有国法,该如何就如何!”
齐秋川确实是罪该万死,但是,他的罪恶应该由律法清算和评判,怎可乱用私刑直接打死呢?
既然齐家族人行了违法之事,那就要为之付出代价,被判个刺配充军是少不了的了。
这是道理,也是国法。
婆媳俩听了之后,也没再继续争执,全都认可了齐大郎的建议。
然后就是回信。
齐誉悬笔不落,心里泛起了唏嘘:明明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为什么偏要闹成这样呢?
第194章 众王施压
齐誉是因护驾而受伤的,所以判定为是公伤,这一点毫无争议。
也就是说,他即使在家休养,也是有俸禄可拿的。
既然躺着睡觉都有钱赚,那谁还愿意早起去上衙呢?
简而言之,安心在家呆着就是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在吃了一段时间的大肥猪蹄之后,减肥成功的齐誉的身材又开始变得‘厚重’起来。
这天,赵明玉过来探望了。
齐誉礼让,正厅待客。
柳荃在奉了茶之后,便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请用茶!”
“请!”
赵明玉在确定柳荃走远了之后,才道:“我说齐大人,你这府里也该买房使唤丫头了,总不能老把弟妹当丫鬟使吧?”
齐誉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家的房屋实在太过紧凑,担心人多了会住不开,所以就没有去买丫鬟。”
当然,这只是个次要原因。
主要的嘛~~
赵明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没再劝,言归正传道:“我今天此来,是有要事告知,也好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听这话……
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呀!
齐誉先是谢过,然后道:“赵大人请说。”
“唉,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摊上大麻烦了!”
“大麻烦?什么大麻烦?”
“你先别急,且听我细说。”
赵明玉放下茶杯,有条理地说起了原委……
在燕王薨逝之后,皇帝命礼部和宗人府协同治丧,以最高礼节将其厚葬,灵柩埋进皇陵,灵牌供奉于宗庙之上。
皇帝称:燕王虽对社稷有功,但也行了谋逆之事,功过相抵持平,故而不追封谥号。
这就是盖棺定论。
对于皇帝的这个评判,满朝文武皆无异议,他们甚至认为,陛下已经仁至义尽,处理的无可挑剔。
要知道,燕王是因为刺杀失败才被当场杀死的,若以这种大逆不道来定罪的话,他的灵牌是进不了宗庙的。
在治丧完毕后,皇帝一直都是郁郁寡欢,无心理政。
百官问其原因,他却不答,而是亮出了他作的一幅字画以为回应。
什么画呢?
——《戏猿图》。
从画工和技巧上来说,那幅画的笔法遒劲,猿猴也画得栩栩如生,称得上是极品之作。
之前曾有传言说,天子最擅长的是画猴子,如今来看,此言果然不虚。
先说那幅画。
图中共有三猴,两大一小。画面中,地面上的幼猴朝着树上的老猴招手乞果,索要食物;而树上的老猴则是手持果实而下视,两猴遥相呼应,展示出了一股浓烈的亲情味道。
什么意思呢?
文官们心里一品,便猜出了其中寓意。
皇帝这是想表达自己对燕王的态度: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又为何不念亲情,非要逼朕杀你呢?
这么看的话,皇帝还是很仁慈的,他是不得已才杀了燕王,而非本意。
而后,群臣三呼万岁,全都高赞吾皇道真乃德明君。
从朝堂的反应上来看,燕王的事情算是顺利地渡过去了。
谁知,皇族的藩王们对此却不认账,紧紧抓住道德明君一说发出了抨击!
他们认为,燕王先是忤逆,后又袭君,犯得确实是死罪。但是,他却不应该这样惨死。
皇帝以巨釜为罩,焚火炙烤,这不就是传说中炮烙之刑吗?
有伤天和!
从历史的角度上来看,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只有商纣一人用过,之后的历朝全都废之,无人再用。
即使是暴秦的始皇帝以及昏庸的隋帝杨广都不曾用过此刑。然而,当今天子却是用了,而且还是对李家的藩王使用,这是陛下在有意震慑我等皇族的人吗?
此事在很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股风波,结果就是,藩王们全都团结起来了!
要求圣天子给个说法。
对此,皇帝也感头大。
凭心而论,燕王之死确实是有伤天和,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赖不掉的。
虽说这其中有些始料未及的突然原因,但不能作为是有伤天和的理由。
唉,道德明君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一不小心,就成了商纣了。
确实躲无可躲,皇帝只得降下了罪己诏,以安众藩王之心。
是的,在道德面前,皇帝选择了坦然面对,勇于认错。
文官们却泛起了不解,众藩王才刚刚拿了陛下的赏赐,这一转头就不认人了吗?
这是要逼着万岁爷削藩的节奏吗?
在罪己诏降下之后,众藩王算是原谅了皇帝的‘鲁莽’,但是,他们对于刽子手齐誉却是不肯放过,强烈要求‘清君侧’!
啥?
要清我?
齐誉大吃一惊,满脸布满了不可思议。
赵明玉压了压声音,道:“皇上最怕的就是藩王们团结起来,如今他们已然势成,我估计……陛下在迫不得已之下,很有可能会选择丢车保帅。”
哦,明白了。
这是牺牲小我,成全大他?
那我齐大郎岂不成了背锅侠?
不过,从实事上来说,这个锅自己背得一点都不冤枉,燕王确实是死在了自己的仇恨之下。
其实,皇帝也不想让他活,要不然,为何当时视而不救?
丢车保帅,又是怎么个丢法呢?
还能怎样,无非就是贬官而已,难道还要救驾之臣去跟死了的罪臣陪葬?。
区区贬谪,有何惧哉!
“大丈夫敢作敢当,背锅就背锅,对此我并无不忿。”齐誉无所谓地笑道。
赵明玉见他如此拿得起放得下,颇为意外,又安慰他说:“丢车保帅只是一种可能,最终是不是这样还不一定。目前,皇上正在据理力争,竭力地保全于你,而朝堂上也有人帮你说话,尤其是都察院殷俊殷大人,他更是公然地弹劾众藩王,所以,此事还尚有转机。”
呵,如果所记不错话的,这是殷俊第一次弹劾别人。没想到的是,他这第一次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弹劾众藩王,有魄力!
改天一定要请他吃顿好的,表达一下谢意。
又聊了几句,赵明玉便告辞离去了。
临别前,齐誉突然问了一句:“赵大人,这朝堂上下可有关于太皇太后的传言,或者说小道消息?”
就现在来说,燕王临死前的所留的遗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太皇太后曾为其暗线的说法,也开始在私下场合广为流传。
闻言,赵明玉先是一怔,而后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并没有在朝堂上公然议论,皇上似乎也在有意地淡化此事,可能是不想再起风波吧!”
齐誉点头说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陛下面临的压力确实很大,不宜再行刺激,稳妥为上。”
而后,赵明玉又提出了他自己的大胆猜测,说:“众藩王全都一反常态,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齐对天子公然发难,这件事情实在太过怪异,我怀疑,这幕后的怂恿者很有可能和太皇太后有关。”
咦?
这个视角倒是蛮特别的,还别说,这两者的时间确实挨得很近,关联起来不无道理。
或许,有些人就是想压一压皇帝的气势,而太皇太后作为是皇族内的老长辈,确实有这个号召力。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也只有等到云破日出的那一天才能知晓了。
齐誉在送走了赵大人之后,便开始了深入的分析。
老子曰:祸兮福所倚。
这次的祸事,说不准就是自己的机会,至于事态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那就拭目以待吧。
第195章 贬谪地方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这句话,就是齐誉目前心情的真实写照。
简而言之就是,心里一点都不慌。
众藩王目前抱团针对自己,但以自己目前的权利和地位而言,还远远达不到与他们抗衡的实力,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还不如放下心来坦然面对。
再说了,有皇上在上面顶着呢,自己有什么怕的?
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心情放松的齐誉迎着上午的太阳,在院子里舒活着的筋骨。
左臂上的骨伤已经不是那么疼了,但痊愈还需要不少时间,也只能慢慢耐心等待了。
接近中午时,家里突然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传口谕说,皇上请齐誉进宫赴宴。
“赴宴?敢问公公,陛下宴请的都是何人?”
“回齐大人,仅你一人而已。”
独请我?
为何?何事?
好奇下,齐誉连忙追问原因,但那太监却表示不知。
也罢,那就去了看看再说吧。
……
皇宫内,西苑,玉熙宫。
皇帝就在这里摆下了两桌酒宴。
其中一桌为天子座,位于上;而另一桌为臣子座,位于下。
君臣有别,必须分开而坐,这是规矩。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用膳也不行。
略停,齐誉在门口处朝里望了一眼,心里不禁轻轻一颤。
却见皇帝脸上愁云密布,似乎有些沮丧的样子,此时的他甚显孤廖,再没有往昔的那种意气风发了。
见齐誉进门,皇帝率先说道:“爱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陛下!”
君臣二人上下坐定,即刻开席。
“爱卿请……”
“陛下请!”
齐誉见皇帝有点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不知陛下赐宴于臣,所谓何事?”
天子闻言放下了酒杯,轻轻幽叹道:“估计你也听说了,众藩王对于燕王之死耿耿于怀,纷纷上谏朕要惩治元凶。”
元凶,那不就是在指自己吗?
齐誉坦然一笑,恭敬地说:“微臣对此有所耳闻,不知陛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按说,你护驾有功,是要大行封赏的,谁知藩王们突然发难,所以你这赏赐……唉,过段时间再说吧。”皇帝略带歉意道。
藩王们要罚,皇帝自然不能行赏,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背道而驰了?
齐誉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笑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只是尽臣子应尽之事而已,并不图什么金银赏赐,陛下安然无恙,有惊无险,这才是社稷之幸甚。”
皇帝很欣慰地点点头,赞道:“没想到爱卿竟然如此识大体,真乃是良臣也。”
君臣二人呵呵一笑,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
齐誉又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众藩王如此肆无忌惮地朝着庙堂施压,此举实在太过无礼,陛下为何不以纲常大义驳斥回去呢?”
“呵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朕只是暂时忍耐,日后自有良图。”皇帝似有深意地回答道。
良图?
莫非真是削藩?
很明显,皇帝有着秋后算账的心思,这样的思维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目前来说,众藩王齐心,此时确实不宜去硬碰硬。别忘了,后面还有一位似在装睡而不语的太皇太后呢!
现在,这些势力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个点起,确实不容小觑。
皇帝避其锋芒,稳妥为上,不失为是明智的选择。
这一点,和孟岚山教自己的蚂蟥理论不谋而合。
片刻后,皇帝突然问出了一句:“齐爱卿,你可愿意到地方上历练一番?”
嗯?
让我这个京官到地方上历练?
这不就是贬谪之意吗?
见齐誉蹙眉,皇帝忙解释道:“爱卿千万不要多想,朕绝对不会降你品阶的,你目前是正四品的官,去到地方上仍为正四品。即使藩王们对此不服,朕也会设法压住他们。”
哦,原来是官级平调呀。
即使如此,京官下放至地方主政,也被世人视为是一种贬谪。
皇帝做出如此姿态,完全可以堵住藩王们的悠悠之口,他们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品阶不变,那就意味着自己的未来是四品的地方官。
不错哦!
齐誉虽然表面上古井无波,但心里面早已是澎湃如潮了。
去地方上主政,可是自己盼望了好久的事情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齐誉大大咧咧,貌似不在乎地说道:“无论是身处京城,还是守牧一方,都是在为陛下尽忠,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所以,微臣对于从政地方并无怨言。”
皇帝闻言一愣,郑重地看向了他,却见他眼神清明,一脸诚恳,确实没有半点不悦之色。
一般来说,但凡是京官下放到地方的臣子,他们都会因前途堪忧感到不安,而齐誉却是一脸的淡然,莫非他是真的不在乎?
于是,皇帝问道:“爱卿真是这样想的?”
“臣所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假,陛下放心安排就是。”齐誉笑笑,反而安慰起了皇帝。
“哈哈,爱卿真乃是忠臣之表率也!”赞罢后,皇帝又道:“爱卿也不要过于担心,待这股风头过去之后,朕还会把设法把你重新调回京城,以为重用。”
呵呵,这些都是面子话罢了。
谁信?
齐誉做做样子谢了恩,又试探问道:“不知陛下想把臣下放至哪一省,哪一府?”
这,才是齐大郎关心的重点。
要知道,富庶之地和贫瘠之地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主政的难度也是大相径庭。
这么说吧,若想干出一番好事业来,就必须要有好的资源,这一点不可或缺,傻子才想去那些穷地方呢!
对于齐誉的试问,皇帝刚想脱口回答,却又及时地忍住了。而后,他又换上了一张亲和的脸,笑道:“爱卿莫急,待朕先让人把地图取来,然后,朕再详细的讲给你听。”
“是!”
齐誉虽然嘴上应着,但心中头却想:呵呵,听皇上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想给自己画个大饼?要不然,他抬出地图做什么?
若是这个猜想为真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不多时,一幅巨大的地图就被人抬了进来。
齐誉一看,禁不住哑然失笑。
这图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当年绘制的那幅《大奉疆域图》,如今时移世易,再去看它,不禁泛起了万千感慨。
“爱卿可认得此图?”
“认得,此乃微臣拙作。”
“不错!”皇帝笑笑,又道:“不瞒爱卿说,朕对此图十分喜爱,常常独自欣赏,以观我九州大地的锦绣河山。”
齐誉忙谦恭道:“微臣的笔法粗鄙,匠气不足,尤其是在陛下面前,半点不敢妄称画技。”
“爱卿不必过谦,此图的价值并不在于匠气如何,而是在于严谨的绘制比例以及实况地貌。”皇帝客观公正地评道。
“陛下谬赞了。”齐誉拱拱手,然后再次做起了试探,道:“陛下,您想把臣的未来点在这地图上的哪个点呢?”
皇帝听后将手一扬,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回道:“看!就是这了!”
齐誉顺眼望去,直接愣在了那里。
呜呼!
那种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和流放之地有什么区别?
唉……
第196章 琼州知府
皇帝扬手指到的到底是哪呢?
天之南——琼州府。
这处地方乃是大奉朝南端广东省府的最南之地,当下隶属于羊城府的管辖,四面临海,陆路不及,物资极其匮乏。
就当下的琼州府来说,可谓是三无之地,即:无翰墨人才,无经济商贸,更无朝廷的特殊扶持。除了渔业略微兴盛之外,其他全都是一无是处。
齐誉蹙着眉,问道:“不知陛下让臣去琼州,担任何职?”
皇帝正色道:“琼州目前正缺少一个力缆狂澜的知府,朕欲请爱卿赴任之。”
知府?
齐誉听后心里一喜一诧。
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坐上一方首牧了,要知道,这可是手里握有实权的地方大官。
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皇上口中的力揽狂澜又是什么意思?莫非,琼州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
果然!
皇帝接下来的一席话,就说明了情况。
他言道:“据八百里加急来报,琼州之地发生了地龙翻身。在这场大地震过后,有七十二座村庄和千顷田野颓然陷落,山化海、人为鱼,伤者十之八九,小溪般的东寨河变成了一片汪洋……”
居然是琼州大地震!!
这是一个让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大事件,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也有发生!
齐誉掩着心里的波澜,也不插言,继续垂耳恭听。
“在这次地震中,琼州知府不幸罹难殉职,朕深感痛心。”忽而,皇帝脸色一正,又肃然说道:“更令朕没有想到的是,在此国难之际,琼州五指山的土司那宴居然串通感恩、昌化等黎民诸部,一同反叛了!”
地震再加上土著叛乱,这形势确实危急。
也难怪皇上如此焦虑。
齐誉想了想,分析道:“若不是琼州知府意外骤亡,以至于失去了官府原有的震慑力,这些土司们绝不敢趁机作乱,他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爱卿说的没错!当下,朕急需一个可以力揽狂澜的能人,即刻前往琼州去主持大局,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当然,朕还会让户部调拨钱粮,竭力赈灾!”皇帝字字铿锵道。
呃……
这可是脏活累活,出力还不讨好,最好能换个地方。
于是,齐誉先是摇头,然后又谦恭说道:“陛下啊,微臣只是行太仆寺的一介小官,真不具备这种扭转乾坤之能,感觉……实在无法胜任,还望陛下另择良才。”而后,他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说道:“微臣乃是文官,适合在安定和富庶的地方执政,也只有在那种环境下,才能发挥出臣的文治能力,比如,江南诸地就挺适合的。”
这并不是刻意地挑肥拣瘦,而是为官的常识。
按照娘子的话来说,有白面馍馍吃,谁会去啃冷窝头呢?
所以,自己的未来,还是要尽力去争取的。
皇帝见他推诿,便猜出了其中用意,故而换上了一种激励的口吻,说道:“齐爱卿不必自谦,你能在巨野泽内智杀川王妃,能在感恩居里火焚燕王釜,这种胆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到的。卿虽是一介文官,但骨子里却有着武将般的气度。琼州之重任,非卿莫属,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我真有那么好吗?
陛下是不是对自己产生了误解?
齐誉很想再推,但看到皇帝脸上的决然之色后,又把嘴边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皇帝幽幽一叹,道:“若琼州百姓百姓得不到妥善安置,朕之罪也!”
齐誉闻此言,犹如是醍醐灌顶,感觉茅塞顿开。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以民为贵的仕途价值观,这也是他的政治抱负之一。
抛开君臣大义不说,现在是百姓需要你,又岂可虚与伪蛇,一再推诿呢?
这活,接了!
齐誉脸色一正,肃然说道:“微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死而后已。”
“好!”皇帝很高兴,“爱卿重大义,识大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齐誉接过话茬,不假思索,趁机再表忠心:“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以卓越的政绩向陛下交出自己的答卷。”
才刚说完,齐誉就感觉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虽然母牛不在,但吹得有确实点过了。
这么说吧。
就当下的吏考而言,官员的政绩主要分为三大块,分别是,文教、税收、治安。
如下一一分析:
琼州之地蛮夷混居,民风彪悍,民智勉强算得上是初开,像这种地方,文教政绩就别妄想了。
其次,那里的农桑落后,百姓多以赶海为生,税收方面也不用再寄予厚望了。
至于治安嘛,咳咳,那里现在都已经出现暴乱了,还有什么好治安可言?
这么一算的话,自己的吏考岂不是要得零蛋分?
唯一的出路就是要靠自己去发展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又道远。
皇帝自然不知他的所想,只顾对着地图上的各地指指点点,从人文、地理等不同角度对琼州之地作出了阐述。
这些,全都是厂卫传回来的消息,件件弥足珍贵。
齐誉更是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一一记在了心里。
以后的琼州,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不多做些了解,怎么可以呢?
末了,皇帝又特别提醒了一句:“你去到琼州之后,放心大胆地去干,不要顾忌太多,不会有人明着给你使绊的。”见他仍是一脸茫然,皇帝便明着点道:“朕已委任陆博轩为新任的广东巡抚,此人和你算是故交,若遇到难处,他会帮你站台说话的。”
陆大人去了南粤?
这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有他罩着,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皇上既然明着说了,想必已在暗里做出了安排。
对于陆博轩为何平调南下,皇帝并没有细说,所以,齐誉也不得而知。
“齐爱卿,你奉命于危难之间,朕赐你便宜行事的权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起内乱,否则,朕无法全心全力去对抗北方二强!”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安抚好琼州的百姓。”
“好!对了,你还有什么难处吗?若有的话,不妨说出来。”
齐誉听后脑筋急转,把眼前的所有困难都滤了个遍,最后,他舍小取大说道:“微臣只有一个请求!”
“讲!”皇帝点头道。
“臣肯定请陛下,长期放开琼州之地的海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市舶司去关闭海关。”齐誉站起身来,极其严肃地相求道。
皇帝非常诧异,他不求钱粮,反求一策,实在令人费解。
且,海禁之策至今尚无定论,利弊也一时难以判定,自己又怎好一言允之呢?
见皇帝迟疑,齐誉只得表态道:“若开放海禁出现大弊,臣甘愿革职查办以谢己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满足了齐誉的请求。
唉,就权当是对他护驾有功的回报吧!
由此,大奉王朝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开放之地产生了。
齐誉大喜,千恩万谢,那样子,比领了赏银还要兴奋。
待诸事议定后,皇帝突然问道:“对了,卿对赵明玉上奏出使域外,大量采买胡马的事怎么看?”
齐誉端正了颜色,郑重道:“回陛下,战马乃是我大奉的国之重器,岂能不重视呢?赵大人他以事实为依据,以当下的国情为出发点,理论和实践俱在,陛下应予之支持。臣以为,朝廷不仅要重视马种,还要改革现下的养马制度。”
皇帝点点头:“嗯,继续说!”
“养马的重任不应该由百姓承担,这样的弊政非常不利于骑兵的建设。这些,赵大人所著的《马论》中都有阐述,陛下若有暇,不妨一观。”
“他那本书朕看过了,确有见地。”
“陛下明鉴,只有把养马权重新收至朝廷的手里,才能从根本上改良战马的体质。”顿了顿,齐誉又道:“饲养战马和修建马场确实是需要不少银子,但是,这若和下西洋的费用相比……”
说到这里,齐誉突然停而不语,看起了皇帝的脸色来。
是呀,你是想要面子呢?还是想要实际上的实惠?
皇帝呵呵一笑,他既不点头同意,也不明言否决,只是应了句:“朕知道了!”
第197章 离别前夕
回到家里之后,齐誉就把母亲和妻子叫了过来,说明了不日即将南下的事情。
并告知,自己的新任官职是:琼州知府!
知府俩字的意思倒是听明白了,可那琼州府又在哪儿呢?
也如永川府那样的远吗?
柳荃和周氏全都是一脸茫然,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
不过,在齐大郎的再三讲解下,她们俩终于弄清楚了大概方向和距离。
琼州,是一个天涯海角般的南方之地,来回一趟可谓是万里之遥,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山高皇帝远。
可比永川府要远多了。
周氏皱起了眉,一脸担忧地说:“我说大郎呀,你这身上的骨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可以长途跋涉呢?”
柳荃也劝道:“相公,依我之见,你不如向皇上告个假,待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行出发,你是因护驾才受的伤,他总不能不通情理吧?”
这个节骨眼上,家人们并没有太在意他仕途如何,而是关心起了他的身体状况。
齐誉听得心里一暖,轻轻一叹,道:“这事若放在平时,我肯定会告假修养,待伤势痊愈了之后才去赴任。但现在情况特殊,琼州的形式十分严峻,我丝毫不敢耽误时间。”
严峻?
这什么意思……
柳荃心里一颤,连忙追问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
随后,齐誉便把大地震以及土司叛乱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她们娘俩就更担心了。
你看,这一个天灾,一个人祸,任何一个都是不得了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又是同时发生。
琼州,绝不是什么善地。
婆媳俩不由得齐齐皱起了眉头,脸上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放心。
柳荃咬咬牙,说道:“相公,要不咱们举家前往吧?”
周氏也附和道:“我觉得也是,无论是吃苦,还是享福,咱们一家人都不应该分开!”
“万万不可!”齐誉断然拒绝,又解释道:“现在的琼州府定然十分混乱,治安不济不说,还缺少吃的粮食和必需的药品,鉴于此,你们还是先安心地呆在京城,待琼州那边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再去团聚不迟。”
道理上来说,确实如此。
柳荃和周氏互望了一眼,全都踌躇起来。
现下情况特殊,若是家人们同往,不仅帮不上他,反而还成了他的累赘。可若是不同去的话,又有谁来贴心照顾他呢?
这一刻,柳荃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就提前买个使唤丫头了。
最起码,能在南下的途中照顾相公的饮食起居,而现在事出紧急,到哪儿去寻合适的呢?
齐誉见妻子眼神闪烁,便猜到了七八成,于是劝慰她道:“你们不必忧心,皇上已经安排了黄飞以及另一个侍卫沿途护送,途中不会有事的。”
对于皇帝的这个安排,齐誉多少都有点犯嘀咕。
这两人同往,意在是保护自己呢?还是监视自己呢?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自己只求个安全而已。
而后,齐誉又给家人们做了一些思想工作,总算是说通了。
婆媳俩人也知皇命难违,也就没有再多坚持。
周氏琢磨了一阵儿,决定给佛主多烧上几炷香,来给儿子祈求平安。
柳荃则是提前准备起了丈夫的行李,免得到时来不及,路上穿的和用的,一样都没落下。
门房里,齐誉又特地和童延火交代了一番,语气里,同样也是一大堆的不放心。
“大人放心就是,有俺在家里看着,绝不会出什么篓子。别说是宵小之辈,即使是大内侍卫来了,也得给俺趴在地上接受检查。”童延火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
这话没毛病。
因为,真见过。
齐誉想了想,又嘱托道:“童兄记住,咱家不惹事,但也不必怕事,若有人欺负咱,就立即还以颜色!家是我的一切,不容有任何闪失!嗯……真若遇到了难处,你就去找殷俊殷大人帮忙,以他目前的势力,是可以庇护一二的。”
童延火掏出了纸笔,把他的叮嘱一一记下。
嗯?
这兄弟什么时候学会认字了?
童延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小姐教给我的。”
“小彤?”齐誉恍然。
犹记得,在他俩之间,曾有个互相学习的约定,小彤教给童延火识字,而后者负责教授武艺。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这日积月累地练下来,小彤的武把势已经有模有样了,虽不知她的功夫到底如何,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齐誉非常相信,即使学到童延火的一招半式,也足够对付普通人了。
……
傍晚时分,宫里派人送来了齐誉的任命文书,也就是说,现在可以随时启程走马上任了。
不料,这事却被小彤机灵地察觉到了。
按照齐誉本来的想法,自己远行这事暂时不告诉孩子们,免得他们依依不舍,心里难受,没想到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
俩孩子得知后,那个哭呀。
“姐姐,琼州府离咱家很远吗?”齐霄朝着他认为无所不知的姐姐问道。
小彤想了想,回他道:“我听洛先生说,琼州距离京城约有七千多里的路程,最起码也要走上小半年的时间。”
齐霄闻言惊大了嘴巴:“啊!那么远呀……”
齐誉呵呵一笑,伸手搂住了大小两个鬼头,满是慈爱地说道:“用不了那么久的,爹爹这次走得是水路,先走京杭大运河至长江口,然后再转海船直接南下,估计,最多也就三个月的时间。”
“哦……”
小彤的地理知识甚熟,一听马上就懂了,而那个小不点却是一脸萌呆,依旧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
夜半时,寝室内。
气氛幽静而又温馨。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齐誉搂着娇妻,望着床前明月光感慨诵道。
柳荃擦掉眼角处不舍的眼泪,深情款款道:“我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记下了。”齐誉先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口,又柔声说道:“娘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柳荃朝他怀里靠了靠,问道:“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齐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天,我要告别一下京城里的老朋友,后天一早,就立即出发上路。”
走得很急。
柳荃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非常清楚,丈夫一直有个别人不能理解的崇高梦想,那就是去到地方上施展才华,而自己作为他背后的女人,怎么可以拖他的后腿呢?
离别是伤感的,又让人忧心忡忡。
尤其是恩爱的夫妻,更是舍不得两地分居。
忽而,齐誉笑道:“娘子,现在时间比较紧迫,咱们还是尽快开始吧?”
柳荃一怔,不解道:“你说什么时间紧迫?”
呃……
解释一下?
善!
齐誉坏笑了一声,对她附耳说起了情话,语气里满是怂恿。
“啊……那样呀~~”柳荃闻言羞红了脸,呆了好一会儿,才声如蚊蚋回道:“这些奇怪的东西,你都是跟谁学的呀?”
“嘿嘿,相公我聪明绝顶,无师自通,单是一想就能通晓其中三昧,来来来,咱俩试试。”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下来就有默契了。”
“……”
柳荃半推半就,终于如了齐大郎的愿。
谁知,那男人就像是忘记了时间,通宵达旦仍不罢休。
柳荃泛起了不解:相公怎么越活越年轻了。
第198章 齐誉南下
齐誉下放至琼州任职知府的消息不胫而走。
但是,朝廷却没有放出关于琼州大地震的任何消息,这应该是皇帝在有意地掩盖。
这不难理解。
前两天时,天子刚以失德忏悔降下了一道罪己诏,现在,若再因地震再降下一道,那面子上就太不好看了。
最起码,也要隔开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不过这么一来,就形成了一种清晰的表象,那就是齐誉真的被贬了,而非是另有缘由。
在普通人看来,这是皇帝对向众藩王的施压所做出的妥协,牺牲掉一个吃干饭的馋臣而顾全大局。
然而对于皇帝而言,这是唯一可行的上上之策。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既堵住了悠悠之口,又解决了琼州之危。
所以说,齐誉的南下琼州只是顺应了时势,并非是哪一方的蓄意安排。
幸运的是,他最近成功升迁到了正四品官衔,否则,下放个知县也是说不准的。
对于齐誉的遭贬,有人唏嘘,有人窃喜,还有人明目张胆地欢呼雀跃。
就比如吴晚荣吴大人,他在极度兴奋之下接连放了十挂鞭炮以示庆祝,并唾沫星子横飞地赞颂着天子的圣明。
但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燃放鞭炮时却因不小心而发生了意外。
啥事呢?
他把人家隔壁的房屋给烧掉了,为此,他还赔出了不少银子。
殷俊逮住这个机会,直接开炮了。
他以千字之书的重磅弹劾吴晚荣,斥其故意扰乱治安,违法乱纪。
皇帝正心烦着呢,不料又遇这事,龙颜薄怒之下,直接罚了吴晚荣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齐誉在得知此事之后高兴坏了,心道:真没想到,殷俊这个白面首居然还有如此尿性的一面,赞!
既如此,告别仪式就先从你这里开始吧。
见面之后,殷俊率先表态道:“你焚杀燕王,忠心护主,做的乃是正义之举。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你站班说话。”
齐誉拱拱手,笑道:“谢了谢了,本想着请你吃顿大席致谢的,现在却是没时间了。”
请吃大席?
呵呵,还是算了吧,哪次不是四个小菜,浊酒一壶?花费最多的那次,也不过区区一两银子。
殷俊磨了磨牙,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模样。
而后,二人便聊起了正事。
对于齐誉的南下,殷俊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你这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与常人不同,或许,只有你手握实权的情况下,才能施展出你真正的本领。我倒是觉得,你去到地方上历练,不见得就是坏事。”
殷俊的话既有鼓励又含劝慰,但更多的却是真诚。
齐誉闻言一怔,颇有知己之感,没想到他看待事物会如此入微。
“知大爷我者,汝也。”
“我呸!你个死村夫!”
“哈哈……”
聊到最后时,殷俊说道:“你走之后,我会尽力庇护你的家人,还有你表弟周春生,你放心就是。”
“多谢!”
这次,齐誉很真诚地对他打了一拱,表示了谢意。
别了殷俊之后,齐誉又去拜访了赵明玉、洛渊、孟既明等一众好友,并与他们一一话别。
赵明玉早已习惯了官场浮沉,表现得古井无波,不过,他还是把自己就职知府期间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了齐誉,后者受益匪浅。
洛渊的态度则是以鼓励为主,他言:对于遭贬,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坦然接受才是正解。古圣范文正就有过三贬的经历,但他依旧是深怀热诚之心,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当以为镜鉴,以正己身。
身处于大理寺的孟既明对此就有些愤愤有词了,他从律法的角度上点评了被贬一事,得出的结论是,众藩王无视朝纲,举宗族之力要挟皇帝,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天下人都应该共讨之。
齐誉谢过,想了想对他回道:皇上对先生的以往,已经决定既往不咎了……
……
在走访完了一众同僚好友之后,齐誉就直接返回了家中,与表弟一家人共进午餐。
周春生已经得到了表哥南下的消息,急忙携着家人过来送别。
酒席间,处处都是满满的不舍之情,颇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徜徉气氛。
“表哥,以后咱俩各自一方,相隔千山万水,距离上更是海天之遥,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周春生抹了把不争气的眼泪后凄叹道,那份感恩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对于周春生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表哥竭力争取来的。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官职是齐誉用命换回来的,此外,还有所住的房子。
所以,不管外界如何评价表哥,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齐家后面。虽说他目前身微言轻,话语权不重,但还是会据理驳斥。
在这临别之际,他越想越是不舍,不禁动容伤心。
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豪迈地说道:“都成家立业的人了,别动不动就流眼泪。古语有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深怀鲲鹏之志,又岂能留恋于浅水之湾?此去琼州,我有心去创不世之功,若真能实现这个梦想,我一定会将亲人们全都接过去,以享天伦之乐。这一次的离别,乃是为下一次更好的相见来做准备,明白了吗?”
“嗯……”
二舅母曹氏从篮子里取出来一罐酸梅,交到齐誉的手里后,牵挂说道:“阿瞒,我听说你这次走得是水路,途上若是犯了晕船,你就含上一颗,听说是挺管用的。”
“二舅母想得真是周全。”齐誉忙接过来,也叮嘱她道:“我走之后,家里若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记得开口,真若不好办,就让表弟写信给我。”
“嗯,我记下了……”
这场家宴满是温馨,满是亲情,就是少了一些欢声笑语,显得有些沉重。
翌日,天晴,雾霭淡淡。
在第一缕晨曦洒下之后,黄飞就和另一个名叫冷晴的女侍卫前来扣门了——出发!
嗯?
怎么突然来了个女的?
齐誉略一琢磨,便恍然了。
一定是皇上鉴于自己有伤在身,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个相对细心的女侍卫沿途照顾自己。
不过对于细心一说,齐誉还是持有怀疑态度的,那美女她不拘言笑,清冷如冰,无论怎么看,都和细心熨帖沾不上边。
皇恩浩荡。
即使有些不满,也得压在肚子里。
事实证明,齐誉的第六感是对的。
相比那女侍卫,黄飞更显心细,他念及齐誉的伤势,特令人备下了一辆马车,减少颠簸之苦。
童延火搬完了随身行礼之后,抱拳作别:“大人保重!”
“童兄保重!”
而后,齐誉就对家人们说道:“回吧,我走了……”
“大郎,路上小心着点!”
“相公,你要记得按时吃药。”
“爹爹……”
“爹爹……”
看着家人们依依不舍的眼神,齐誉感觉心都碎了。
磨叽了一会儿,他只得将心一横,果断钻入了车厢里,不忍再看。
“出发!”
“……”
不过,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齐誉终于忍不住撩开了车帘,回头凝望过去。
却见,家人们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家门口,纹丝未动,就如同是凝固住的雕像一样。
由于这清晨的薄雾氤氲流散,影影绰绰,即使齐大郎瞪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
马蹄南去人北望,齐誉的南下之旅正式开始了。
第199章 登门求才
辽阔的京杭大运河上,航行着一艘扬帆南下的官船,此时的齐誉负,正手而立地站在艄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陷入了沉思。
在这段时间里,齐大郎一直都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如何才能有效地平复掉琼州当下的祸乱?
可是,久思无良策。
像琼州这种动态在变的时局,只能身在现场分析,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绝不能用静态的思维去做谋定,否则就会差之千里。
既然想了白想,那就到时再说吧。
按照齐誉原来的计划,沿途之中不做停留,直接南下。但是,他还是改了一下行程,打算在老家的永川府歇上一歇。
是他想家了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呢?
齐誉觉得,这两年多自己都没能回乡给老爹上回坟,实在是有些太不孝了,既然此行在大致上顺路,那就弥补上这个遗憾吧。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欲搬请老秀才彭文长出山相助,一起同赴琼州。
这是齐誉在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好点子。
原因且听细说:
州府级的衙门结构精细,分工明确。除了府堂、经历司、司狱司、照磨所等部门机构之外,还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种配置就如同是一个小朝廷,分别对应着上下级衙门。
但是,在府衙的结构中,还有两个特殊职位的人,是需要知府以个人名义来进行委任的,而朝廷和省府衙门概不参与,这俩职位就是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
从吏制上来说,这两个师爷都属于是主官个人聘请,并不在编制之内,有点像是私人秘书。
但是,他们却代表着知府行使权力,同样属于是难得的人上人。
世人皆知,琼州之地教化不利,读书识字的并不多见,想要在那找个有能力的师爷难于登天,所以,齐誉才想起了在朋友之间寻找。
况且,彭先生乃是品德如水的谦谦君子,自己用得也放心。
那,彭文长愿意去吗?
齐誉对此十分肯定,相信他一定会随着自己一路同行,赶赴琼州。
这种自信也是有依据支撑的。
彭夫子的学问甚好,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才没登上科举之路,像他这种怀才不遇的大才,又怎会甘愿空老于林泉之下呢?
既然逢上了这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当然,自己的游说也很重要。
齐誉正如意地打着算盘,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冰冷且又不含情感的声音:“吃药了!”
转眼却见,女侍卫冷晴递过来了一颗药丸。
吃吧!
服药过后,齐誉问道:“咱们的位置快临近永川府了吧?”
冷晴依旧还是那副晚娘脸,她看都不看便回道:“还有十里路。”
“那好,按照新计划行事。等上了岸之后,你留在客栈里等我,我和黄飞去去就来。”齐誉对她也没啥好感,不咸不淡地说道。
对于这种故意支开,冷晴一点都不在意,惜字如金道:“随便!”
啧啧,拽啥拽?
这态度太不端正了,哪像侍候人的人?
齐誉磨了磨牙,冷哼一声,转去找黄飞商讨去了。
……
永川府府衙。
齐誉携礼拜谒了庾海,一是感谢他历来对亲戚们的不懈帮助,二来是彼此叙叙友情。
对于上次齐家族人的命案,庾大人只是一笔带过,简单道:判刺配充军。
而对于自己骨伤,齐誉只谎称是不小心摔到的,情由也是这般的一笔带过,没再多谈。
之后,两人便看茶,聊起了其他。
“万万没有想到,少丞如此年轻就坐上了一方知府,而老夫却是在知天命时才得以实现,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可悲,可叹!”庾大人忽生感慨,觉得自己一把年纪都活给狗了。
呵呵,幸好狗不在,否则它又要骂人了。
齐誉自谦道:“哪里哪里,我不过一流放地的知府而已,若论资源,还比不上江南的一个知县,有什么可羡慕的?”
“呵呵,少丞过谦了……”
“……”
又喝了会儿茶,庾海很诚心地说道:“你尽管放心南去,这里不要担心,只要我在永川府守牧一天,就会对你一众亲戚关照一日。”
齐誉站起身,拜谢道:“那就拜托了!”
“……”
在别了庾海之后,齐大郎就来到了祖坟地,给父亲、祖父、祖母都上了坟,之后,便转去了彭文长那里。
永川府的这回逗留,也留下了一些遗憾。
若不是因公事太急的话,可以去到姐姐姐夫、岳父岳母、以及大舅的家里坐坐,可现在由于行程太紧,也只得留在下次了。
且说彭文长,他见齐誉进家,甚感意外,急忙上茶让座。
这一次,彭夫子坚持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他认为,达者为先,不分长幼。
接下来便是叙旧,齐誉又一次把受伤之事一笔带过。
说了会儿话,齐大郎便直接讲明了来意。
最后,他着重强调道:“我欲把琼州打造成最繁华的地方,希望先生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啥?
让最为贫瘠的琼州变成最为繁华之地?
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彭文长正想发笑,却见他脸上满是严肃,哪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少丞,你说得是真格的吗?”
齐誉郑重地点点头,道:“不瞒先生说,在我心中一直有个崇高的梦想,那就是兴盛国家的工商农业,我想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有好衣穿,有好饭吃,有大屋住,尽可能地开创出一个繁荣盛世。”
呃……
彭文长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他又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现在不正处于繁荣盛世中吗?如果比现在还要繁荣,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啊……这是一个宏伟蓝图。
齐誉见他疑惑,便问道:“先生有什么疑问吗?”
“嗯,确有。少丞,你为何只提百姓而不提君王呢?难道你不是在为吾皇效力?”彭文长略一琢磨后,露出了些许不悦之色。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故而,我才将百姓居于首位的。”齐誉一脸正气,说得也是义正言辞。
良久后……
彭文长忽然眼睛一闪,起身一礼道:“少丞既有如此胸襟,文长愿效犬马之劳。”
太好了!
齐誉大喜,急忙过去扶起了他,并笑道:“先生信我?不认为我在痴人说梦?”
“信!非常信!”彭文长先是点点头,而后又带着诚恳和佩服地说:“这事若放在以前,老夫肯定会说你大言不惭,但现在却是深信不疑。不因别的,就因你作得《盈亏有解》确有见地,我是由衷地钦佩。”
“哦,是吗?”
“不错,据我几个学生说,你的那套算学理论,已经被各级衙门的户房运用到了实际的算账之中,计算起来极其方便。你既有这种超凡见识,仕途方面又怎会无所成呢?所以,老夫相信你的话,并且愿意追随。”
还有这事?
齐誉略一思量,旋即便大喜起来。
由此不难看出,自己的算学理论已经影响到了这个社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更加地深入到国家的每一个层面和角落。
未来可期!
“哦,对了,你跟我走了,你的学生怎么办?”
彭文长哈哈一笑,道 :“少丞有所不知,自去年开始,我就没有再教书育人了,又哪来的学生呢?况且,我妻已亡,更是毫无牵挂了。”
齐誉听后仰天一叹,心道:组建团队的第一步,已经算是真正地迈过去了。
第200章 海上遇险
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永川府城,齐誉一行人继续上路。
随行的人数也由之前的三个人变成了现在的四个人。
趁着吃饭的时间,齐誉便做起了互相介绍,彼此之间算是正式认识了。
寒暄过后,各人便自顾自忙去了。
彭文长也算得上是颇为睿智的老学究,虽说他从没在官场上历练过,但其阅历极深,在看人阅事方面还是有些干货的。
途中,他一边观察一边分析,揣度着那两个侍卫身上潜在的问题。
他故意避开了二卫,对齐誉窃窃说道:“依老夫来看,那个叫黄飞的还算实诚,但那个冷晴绝非善类,十有八九,她就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此事不可不防,千万不要在她那里落下口舌。”
英雄所见略同!!
内卫属于是皇帝个人的鹰犬,而他们也只效忠于天子一人,和官吏之间的关系是互相对立的。
必须得防着点!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不对。
按常理上来说,若想监视得当,就应该与被监视者保持一种亲密的关系。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注意到其一举一动。
再看这个冷晴,她自上路以来就刻意地远离自己,说话也是惜字如金。即使在侍候自己吃药时,也跟那点炮仗似的趔趄着身体,哪有这样监视人的?
不对劲,逻辑上说不通。
齐誉挠了挠头,心里疑窦丛生。
自己身边跟着这么一个看不穿且又摸不透的女人,实在是不踏实。
不行,必须得探探她的底细,否则无法安心。
问谁呢?
当下的切入点仅有黄飞一人,也只能从他这里下手了。
齐誉相信,凭借以往的交情,他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即使不方便明说内情,多少也会点个端倪,暗示自己一二。
于是,齐大郎便展开了试探。
“黄兄,你是不是在护送我安全抵达了琼州之后,就返京复命了?”为了让企图不那么明显,齐誉决定先从他身上开始问起。
黄飞也没多想,立即回道:“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再行保护,我就可以返京了。”
“哦?你说这事是由我说了算?”齐誉奇道。
“不错!当下,皇上已经赐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你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安排。至于我何时回京,确实是由你说了算。”黄飞解释说。
原来如此!
齐誉呵呵一笑,忙朝北拱拱手,颂道:“真是皇恩浩荡啊!”而后,他脸色一正,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冷晴何时返京,也是由我说了算吗?”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驱赶之意,不是特别圆滑。
对于齐誉来说,这个女人着实令人讨厌,若能一脚踢开,自己求之不得。
却不料,黄飞居然摇摇头,笑道:“她?呵呵,这事你说了不算,陛下对她另有安排……”说到这,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口,脸泛不悦道:“齐大人,你这是在故意地试探我?”
呃……
居然被他察觉到了,反应还挺快的!
虽说露馅了,但齐誉一点都不脸红,依旧厚着脸皮问道:“这女人性子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实在看不穿她。为安我心,还望黄兄指点一二。”
这句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既表达了对冷晴的不信任,又暗含了对黄飞的信任感。
咱俩才是一伙的!
是吗?
是的!
黄飞觉得,在猎杀川王妃时,二人一起扛过刀枪,在青楼里一起逛过窑子,这份真挚的情谊,绝对是杠杠滴!
信得过!
黄飞点点头,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她确实不是今上派来监视你的,她此行南下,身上另有任务……可能和庸王的事情有关。”
庸王?
齐誉追溯往事,恍然忆起,在那幅收缴回的《岁寒三友》图上,除了燕王和赵王的印戳之外,赫然还盖着庸王的章子。
由此可以间接证明,在他们三王之间,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而皇帝派出内卫南下暗访,也在情理之中。
冷晴既然不是监视自己的人,那就可以放心相处了。
……
这日,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长江口,在略做了些补给之后,便改乘了海船继续南下。
当下的时间段,依旧是处于海禁期,所以,海岸线上并没有来往的商船,但官船还是偶尔有之的。
海禁,禁的是民商,而非是官府。
现在时值隆冬,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蔚蓝的天空和幽蓝的海平面上下映衬着,一直绵绵延伸到了遥远的天际,并在那里汇合成了一条融合线,分不清尔尔。
海天一色固然壮观,但齐誉却无心欣赏。
在驶入了大海之后这才发现,海浪的翻腾远比长江上的风波要大得多,这晃来晃去的,胃都快被捣腾得厌食了。
好在齐大郎对此早有准备,他将二舅母曹氏送的酸梅含在了嘴里,那股翻腾的感觉登时锐减,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齐誉左臂上的夹板也取掉了,总体上来说,骨伤的愈合情况非常理想。不过,后面还需要一些功能锻炼,距离彻底恢复还需时日。
天空中北风徐徐,海面上船帆猎猎。
由于现在是顺着季风南下,所以行速很快,没过几天,官船就驶入了福建境内的海域。
这一带正是倭寇猖獗的地方,最近几年都不太平。
黄飞和冷晴也都提高了警惕,轮流换班在船头处瞭望放哨,观察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紧张感油然而生!
别看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每个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
沉舟侧畔千帆过。
这句诗形容当下极其恰当,沿途中,时不时地就会看到舟船的残骸以及漂浮的残帆,让人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里的危险。
千万不要遇上倭寇!
不仅仅是齐誉,其他人也都在暗中祈祷。但是,偏偏事与愿违,还真就遇到了。
这天傍晚,正值夕阳西下,夜幕尚未笼起。
视野中,突见有五艘插着‘旭日’大旗的帆船由远及近地靠了过来。
立于艄头处的冷晴突然秀眉一蹙,发出了提醒道:“注意,有倭寇!”
齐誉闻言睨了她一眼,貌似在说:我眼又没瞎,早已看到了!
冷晴轻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转而对着黄飞说道:“准备御敌!”
“好!”
这一次,齐誉非常自觉,不等别人提醒,便拉着彭文长躲去了船舱里。而他的手里,已经紧紧握住了那个袖珍箭匣,以防不测。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耳边传来了刺耳地刀戟相加之声,声声入耳。此外还有倭寇的怒叱声和惨叫声,让人感觉心惊胆战。
齐誉透过窗棂,观察起了船头上的战况。
却见,冷晴身形敏捷,遁避有致,犹如是飘逸的飞凤,颇有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凌厉气势。而黄飞也与之不相上下,手里的大刀左劈右砍,如同猛虎下山一样,威风凛凛。
倭寇虽众,但受限于船头处的有限空间,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直在冷晴和黄飞的奋力厮杀下死伤甚多。
看着看着,齐誉的心里倏然一惊:坏了,倭寇改变了战法!
是的,众倭贼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与其这样蛮横地猛攻,不如采取合围的战略,让冷晴和黄飞首尾不能相顾。
第201章 再见戚景
遭遇倭寇袭击本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但,齐誉又是不幸之中万幸的那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有异变发生。
就在众倭寇分成五路,准备合围强行登船抢掠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的救世主出现了。
却见,在苍茫的海平面上,忽有几艘战舰犹如离弦之箭,顺着大风疾驶而来。
同时,战鼓擂动,呐喊震天。
驻军水师以威武之势赶过来营救了!
如此一来,战局发生了骤变!
原本处于优势的众倭寇,霎时间就变成了劣势的一方,由于双方实力悬殊,战局的发展毫无悬念。
绝对是一边倒。
事实上,正规军的震慑力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本来气焰嚣张且不可一世的倭寇们闻声立马就变蔫了。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只蓄意猎杀硕鼠的狸猫,正要欢欣庆祝得手时,忽见背后狂奔来了一只饥饿的大老虎,连全身的毛都被吓得竖起来了。
于是,日~~~
一些来不及逃窜的扶桑倭寇,一个猛子就钻到水里去了。
就当下来说,弃船而逃绝对属于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掉转船头已经来不及了,再不钻到水里躲避的话,就要被射成筛子或者是刺猬了。
不过,水师将士也不是吃素的。
只听一位将军笑道:“呵,挺聪明的嘛,还知道钻到水里去躲。你们几个不要停,给我继续射!狗日的,有本事在下面憋着别冒泡,否则就是活靶子!”
几波箭雨过后,倭寇死伤十之八九。
对于剩下的那几个水性超好的扶桑人,水师的汉子们也想好了对策,他们三五两下扒掉了身上的铠甲……
日~~
同样,也钻到水里头去了。
然后就是逮住之后的一顿猛捶,猛砸,猛往水里头摁!
霎时间,惨叫连连。
看着嗷嚎绝望的众倭寇,齐大郎舒爽得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大快人心!
若不是自己的功夫弱了那么一点点,还真想跳下水去协助一下群殴。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真就出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情况是这样的。
一名倭寇头领有异于常人,居然凭借着自己超强的‘龟息大法’游了出去,遁出了好远后才浮出水面开始换气。这么一来,他就成功地逃离了水师的包围圈,若再另行捕杀的话,就要费些周章了。
正当齐誉大呼可惜时,忽见指挥船上的一名将军站了出来,几乎不假思索,立即搭弓射箭。
嗖嗖嗖!
居然是三箭齐发,大有百步穿杨之势!
紧接着,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那朵血色浪花翻腾几下之后,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这人谁呀?
居然这么勇猛?
齐誉转过头,顺眼望去,却见那是一名英姿飒爽的俏女将。
她虽是一身戎装披身,但难掩其本来丰姿与靓丽,隐隐中,还透出一股睥睨四方的倔强气质。
咦?
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母老虎,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啊!
竟然是她!!
“吆西~~”
吃惊之下,齐誉禁不住操起了一知半解的扶桑语发出了感叹,但是,语气里却是充满了佩服。
这名女将不是别人,正是戚景的发妻方若蛟。
哎哟我的妈!
多年未见,这女人还是那么的恐怖如斯啊!
犹记得当年戚景中榜举人时,她直接榜下捉婿,强行拉去了洞房,由此可见,当初的她是多么的强势。没想到数年之后的今天,依旧还能目睹到她霸气的风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那一箭只是浮光掠影地一瞥,但却令齐誉印象极深,心中震撼不已。
若非要说她有什么细微变化的话,那就是比之前少了几分野性,多出了几许沉稳。
震惊过后,齐誉连忙跑出了船舱,将两手呈喇叭状放于嘴边,扯开嗓子喊道:“哎~~弟媳,我在这呢!!”
??
这谁呀?
竟然如此无礼?
方若蛟秀美一蹙,刚想略施薄惩,待凝神一看后却是认出了他。
旋即,她惊喜地‘啊’了一声,笑道:“噢……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齐誉!我曾在夫君的乡试放榜时见过你一面。”
呃……
只提乡试放榜,却不提榜下捉婿,看来,她也学会给丈夫留面子了。
齐誉呵呵一笑,道:“弟妹真是好记性,确实是我!哦,对了,戚兄他还好吗?”
方若蛟回道:“他很好,还时不时地念叨你呢。”顿了顿,她又道:“相请不如偶遇,大哥何不靠岸稍息,也好和我家夫君叙叙旧,不知意下如何?”
这当然是必须的!
行程虽紧,但也不能失去了应有的交际,更何况,戚景这里还有不少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顺上一些岂不是损失?
齐誉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至于黄飞和冷晴,他们都是奉命保护齐大人,并没有什么决策权,自然无异议。
唯独彭文长有些担忧,他认为,这里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如速速离去。此外,也不知道那位戚将军可不可靠,虽说以前属于是挚交,但耐不住时过境迁,人都是会改变的嘛!
齐誉拜拜手,示意他大可放心。
要知道,戚景可是救过自己的性命,如果连他都信不过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
“靠岸!”
“是!”
……
帆船缓缓地朝着岸边靠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齐誉的心也开始澎湃起来。
要和他相见了。
怎能不激动?
自己和戚景是相识于微末的铁哥们,虽说数年未见,但那份感情一点没淡。相反的,它还随着时间与日俱增。
“抛锚!下船!”
“是!”
登岸后,齐誉便尾随着方若蛟走向了军营处。此外,后者还安排了士兵前去禀告。
夜幕之中,遥见一片区域篝火闪烁,想来就是戚家军的军营了。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但各方的巡视依然不减,由此能看得出,戚景治军很有法度。
嘣嘣嘣!
一袭擂鼓声响彻长空,吵醒了刚刚沉睡的夜。与此同时,军营的辕门大开,依稀中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大将军。
看得出,他是率众相迎来了。
那个人就是戚景兄弟吗?
近了,更近了……
哈哈,果然是他!
此时的戚景变化巨大,和往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目光深邃,脸色刚毅,气度雄远不凡,步伐孔武有力,举手投足之间都透出一股凛然和霸气。
戚景真得变了!
全身上下都是脱胎换骨,若不是模样依旧,谁又能认得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文人的举人呢?
“哈哈……少丞,别来无恙?”
“我……我他娘的想死你了!”
“哈哈……”
“……”
久别重逢的二位老友相拥而笑,那模样,就如同是两个大傻子一样,看起来没个正形。
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俩笑过之后,几乎同一时间抹去了眼角处隐藏的泪水。
这是一种男人之间特有的情怀,说不清道不明,只有相交到一定深度才能体会的到。
第202章 抗倭进展
营帐中,篝火冉冉,将士们架起了大块的烤肉。
军中的待客之道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简单、省事、又能吃饱喝足,这才是王道。
先是分座。
方若蛟引了彭文长以及二卫于次席用餐,并招呼着属下兵士侍候好远来的客人。
而正席处则是留给了齐誉和戚景,不设他人作陪。
当然,这是她有意的安排。
这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兄弟巧然重逢,又怎能不好好地叙叙旧呢?如若添了旁人作陪,反而是搅扰了他们的兴致。
“来人!上酒!”
“是!”
军中是禁止饮酒的。
但,远来的客人不在此列。
那就喝吧!
戚景先给齐誉筛了一大碗酒,正想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时,一瞥间忽见夫人的目光斜斜瞄了过来,于是,他又很自觉地打住了。
“呃……戚兄不饮?”
“呵呵,军中禁止饮酒,上下都应该恪守之,我身为是主将,又怎么可以带头违反军令呢?”
也是。
齐誉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呢?
可是,自己一个人喝那多没意思呀!
戚景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空碗,陪笑道:“我就以茶代酒,来陪你的不醉不罢休吧。”
齐誉也是尴尬一笑,道:“咱们随意,随意……”
……
随着戚将军的一声令下,营中上下霎时间就热闹了起来。
是的,开席了!
军中的将士们性格耿直,一点都不忸怩,直接动手大快朵颐,尽显豪迈风采。
“少丞,来,咱们干了这一碗!”
“呃,还是随意一些吧……”
齐誉看了看自己碗里不曾稀释过的酒,很有自知之明地舔了一小口,然后轻轻放下,转而直接打开话匣子,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娓娓道来:这些年来,自己如何中得进士,如何屈居于行太仆寺,又是如何的智斗川王妃,以及如何的焚杀了燕王。这其中,除了一些所谓的机密不能明说之外,其他的全都倾倒了出来。
戚景也说起了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他的生活是那么的单调,同时又是那么的紧张,简而言之,除了抗倭还是抗倭。
期间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听得更是让人惊心动魄,即使过去了那么许久,至今仍有余悸。
艰辛的同时,他又是幸运的。
由于摊上一个有武将世家背景的老丈人,他的升迁速度可谓是扶摇直上,从最初时不入流的执笔文官,再到把总、都司,再到现在的正三品参将,可谓是一路攀升,没有明显的坎坷。
要知道,在诸多功劳中,尤属军功最大,这都是用命和鲜血换来的,无可厚非。
在叙述完了过往之后,戚景又由衷说道:“早先时,我军曾在凌厉的扶桑刀下吃过不少的亏,但自打配备了狼牙筅之后,很快就扭转了不利的局面……”
“后来我才听说,这种克敌利器是你贡献的,由此可见,少丞你也是一个身怀赤诚的人。可以说,在这数次抗倭大捷的背后,都暗含着你的一份功劳。”
齐誉自然不敢居功,忙解释说:“其实,这门奇异的兵器并不是出于我的创造,而是另有高人。我只不过是侥幸见过,而将它的构造给画了出来,仅此而已。”
戚景笑道:“少丞谦虚了。”
齐誉正色道:“我说得句句属实,实不敢居功自美。”一顿,他又好奇道:“戚兄,这个狼牙筅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吗?”
这……什么意思?
你自己设计的兵器,自己会不不知道?
齐誉两手一摊,表示确实不知。
见他仍是困惑,不似作假,戚景只得解释道:“早先时,由于我摸不太透彻,这筅的威力最多也就发挥出了一半。后来,经过了我的数次改良以及系统的训练,这才开始大放异彩。”
为了能够表达地更为生动,戚景又详细道:“我将此筅的运用归纳为了六大攻守势,分别是:中平势、骑龙势、钩开势、架上势、闸下势、拗步退势,这六大势的操练并不算难,但却非常实用,所以才能做到屡建奇功。”
哦,原来如此。
但是,我齐某人却连一句都没听懂。
戚景喝了碗茶,长叹一声道:“唉,真不知这抗倭之战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取得全面胜利。”
就目前的抗倭而言,已经进入了常态化,说不上哪里是头,也看不出哪里是尾,反正就是一波接一波厮杀,不断地重复着鏖战。
这个问题真的无解吗?
好像是……有解的。
齐誉淡淡一笑,道:“在参加科举时,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文中很详细地阐述了何为倭患之源。只可惜我身微言轻,表达的观点引起不了重视。要是能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的话,一定可以将这个祸胎一次性根除,一劳永逸!”
根除?
戚景大感兴趣,连连追问。
好,那就说说看。
于是,齐誉便把当下的扶桑国正处于南北混战,继而造成了大量武士流落成了浪人的这个根本原因阐述了一遍。
当然,这里所指的原因,是排除了那些假扮倭寇趁火打劫的大奉流寇,讲得是真正时局上的本质。
如此一来,抗倭的前景就很悲观了。
除非扶桑国能在短时间内获得统一,并形成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否则,这个祸患就根除不了。
这不是寄希望于别人吗?
茫然啊……
想到此,戚景渭然一叹,道:“这样来看,抗倭之路还很漫长,没个二三十年是定下不来的。”忽然,他又眼睛一闪,笑道:“对了,你那个根除又是怎么个说法?”
齐誉呵呵一笑,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
戚景闻言身躯一颤,惊道:“你的意思是……”
齐誉点点头,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后,恨恨说道:“直接挥师北上,灭了那个邪恶的扶桑国。”
啥?灭国?
戚景如同雕像,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他才晃过神来,断然摇头道:“你这想法实在太大,就目前的实力来说,还远远做不到。”
“为何?”
“这么说吧,我朝水师的建设虽然取得了一定成就,但距离灭国之力还相差很远……”
呃…。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戚景说的是实情。
一个国家的军队建设,绝不可能是朝夕之功就能见到明显成效的,这需要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才能做到真正地步步为营。
唉,也只得慢慢来了。
在讨论完了倭寇的问题之后,二人又聊起了其他方面。
对于齐誉南下担任琼州知府一事,戚景还是持悲观态度的,他言:“陛下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让你一个文官去到那种蛮荒之地平叛呢?依我看,你还是尽快上书做出自辩,就说自己担不了此重任,然后另择栖息之所。”
向皇帝认怂?
这当然不行!
齐誉摇了摇头,叹道:“这确实很难,但是,我还是想试上一试。”说罢,他语气一转,又求道:“还望戚兄助我一臂之力。”
戚景奇道:“助你?我能怎么助你?啊,莫非是……你要向我私下借兵?”
“咳咳!当然不是,我区区一个四品知府,哪敢公然朝你借兵呢?不被弹劾才怪!”齐誉咂了咂嘴,又笑道:“其实,我的请求并不算大,只是想找你借几个有经验的老船匠而已,你答不答应?”
第203章 人才储备
齐誉开口求借船匠,这一点大出戚景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琼州可是一个孤悬于南海的巨岛,其四面皆为海洋,如此特殊的地理位置,绝不乏一些擅于造船的老匠人。
既然那里不乏,又何必开口相求呢?
不合常理。
想到此,戚景便笑道:“少丞兄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南海之地的渔业甚为普遍,又岂会缺少了造船匠呢?”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大有深意地说道:“戚兄此言差矣,琼州的造船匠只会造一些捕鱼用的小船,再大一些的船,就显经验不足了。”
再大一些的?
那岂不是……
戚景打了个寒颤,先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想……造舰?”
齐誉不予置否:“是!”
这……
大奉朝有明文规定,严谨个人或者地方私造军舰,即使出海捕鱼用的渔船,尺寸上也有着严格的限制,违反者当以谋反论处。
戚景压住不解,问道:“你造舰何用?”
齐誉畅然一笑,道:“当然是用来自保了!”
自保?
也会用到大船?
戚景自然不信,呵呵一笑道:“你若不说出个道道来,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好吧!
反正也不是外人,说说无妨。
齐誉幽幽一叹,道:“不瞒戚兄说,皇上目前已经全面放开了对琼州的海禁,换句话说,琼州未来的发展必定会和商贸息息相关,如果没有雄壮的水兵在那震慑,我哪里守得住建设成果?远了不说,单是一波倭寇扫荡,就够我喝上一壶的。”
一顿,他又补充说道:“现下,皇上已经赐予我便宜行事的权利,所以我才有了这种大胆的想法。”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一个非常简单而又直白的道理。
如果琼州真的发展富裕了,没有两把压箱底的刷子,是守不住这份家业的。
再者,琼州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西方和南方都是一些怀着狼子野心的附属国,别看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俯首称臣,骨子里却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所以说,建设初级的自我防御势在必行,而所需的人才储备从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
戚景早已不是昔日阿蒙,自然能分析出其中利弊,故道:“也罢,那我就送你几个年轻能干的匠人吧!”
齐誉嘿嘿一笑:“别介!依我看,你还是送我几个上岁数的老人吧,他们已然年老力衰,做不得事,与其在你这里混吃干饭,还不如去我那里打打杂。呵呵,就权当是我为你分忧减压吧!”
帮我减压?
鬼才信你!
谁不知道,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匠人,才是真正的经验丰富,没想到到你嘴里,却成了混吃干饭的人。
齐少丞呀齐少丞,你倒是挺聪明的,专挑我的手艺性人才。你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心性淳朴的穷酸秀才了。
变了!
不过,挖苦归挖苦,戚景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齐誉大喜过望,高兴得忘记了妻子的叮嘱,端起酒就来了个一口闷,结果,不一会儿就醉倒了。
……
翌日一早,天晴。
戚景携着妻子方若蛟来到了码头处,与挚友齐誉作惜别。
彭文长带着新‘讹’来的那几名老匠人率先登上了船,只留下了齐大人在岸边说话。
呜呼!
浪叠朝霞锦绣翻!
齐誉感受着迎面的呼呼海风,瞭望着眼前的层层海浪,顿觉胸襟舒展,他带着一股豪气说道:“戚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只盼你在这里建功立业,谱写出名垂青史的不朽战歌。”
“建功立业?”
戚景闻言摇了摇头,怅然叹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在早些年时,我还是一腔热血,常常以杀敌的多少来论战功;但是,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已经开始厌倦了这种不休的杀戮,相比起名垂青史,我更加希望回归和平。”
齐誉有些不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戚兄现在正值壮年,为何英雄气短了?”
“我并不是英雄气短,而是心态变了。”戚景想了想,又更为形象地解释道:“有诗云: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可谓是字字珠玑。殊不知,在我这军功的背后,代价却是千千万万兄弟们的鲜血,世人只看到了我戚景在仕途上扶摇直上的一面,却没看到幕后那些壮烈牺牲的华夏儿郎。”
这就是战争?
是的,战争就是这样的!
齐誉有些发呆,但心里头却似有所悟。
片刻后,又听戚景感慨道:“在每次大捷时,朝廷只关心歼敌的数量和自损的人数,对于安抚善后都只是一笔带过,这一点令我非常不满。要知道,在那一串冰冷冷的数字背后,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且力所能及地去帮助那些家属。”
如何尽量地减少伤亡?
这句看似简单直白的话,却直接触碰到了齐誉的内心,且,引起了他很大的共鸣。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如何在战争中少死人,或者说是不死人,就成了一个重点的话题。
自己作为穿越人士,自然有着独特的理解。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在科技上取得到碾压般的优势,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震慑住那些异族,令其莫不敢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任重且又道远。
方若蛟见他们俩情绪低落,忙引出另一个话题,对齐誉问道:“我听夫君说,你家的少公子是吃山羊奶长大的,有没有这事?”
“有的!弟妹为何有此一问?”齐誉奇道。
方若蛟双靥微红地笑道:“不瞒齐大哥说,小妹我最近喜得一子,可惜的是,我要辅佐夫君抗倭,无法尽到做母亲的哺乳之责,所以就想学你家少爷那样,以畜生奶供养之。不知,那奶可靠否?”
齐誉闻言肃然起敬,忙道:“绝对可靠!那些说喝畜生奶是下贱人的说法纯属胡扯。犬子如今非常茁壮,常年都是无病无灾的,和那些母乳喂养的孩子毫无差异,弟妹可以放心使用。”
“那就好!”
而后,齐誉愧疚一笑,又朝着戚景说道:“早先不知你家逢了弄璋之喜,所以也就没有准备礼物,只能留在下次再补上了。”
“呵呵,少丞不必客气!”
又聊了片刻,齐誉望了望逐渐高升的太阳,拱手说道:“天色已经不早,我要登船赶路了,告辞!后会有期!”
戚景夫妇齐齐抱拳道:“一路保重!”
“……”
扬帆起航!
休整了一晚的一行人继续上路。
齐誉立在船头,和戚景夫妇挥手惜别,直到一点都看不见了,他才怀着伤感走回到了船舱。
帆船一路顺风,且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在过了福建的海域之后,就算是正式进入了广东府。
目前的南粤之地温暖如春,即使是在冬季,也和北方的苦寒大不相同,一点都不感觉寒冷。
齐誉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一身素雅长袍。
此外,他还把折扇取了出来,徐徐摇动,尽显风流倜傥。
后面要怎么走呢?
这个就需要认真做做计划了。
按照吏制,新上任的官员都要到上级衙门那里去点卯的。
细了说,既可以先上任后报到,也可以先报到再上任,这只是走个过场,可以灵活安排。
齐誉觉得,不如先在羊城府暂停,去到衙门那里报一下到,然后再转去琼州就职。
这么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除了顺路之外,还有好处可寻。
新任的广东巡抚陆博轩,勉强算得上是故交,虽然早就认识,但也要拜一拜码头,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其次就是,若能顺便讹上一些亟需的物品,自己面临的困难就会减少几分。
善!
羊城府,我齐大郎来了!
第204章 燃眉之急
羊城府地处大奉朝的南端,是连接西洋和南洋的海运枢纽。
虽说当朝的海禁时常开启又时而放开,但总体上还是趋于松动的。从最初时的寸板不得下海,再到下西洋以及官船解禁,这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
但是,这远远不够,要想壮大经贸,国库充盈,就必须打开国门。
扯远了,言归正传。
就当下的羊城府而言,基础设施建设已然成型,如若全面放开海禁的话,此地大有可为。
登陆之后,齐誉便寻到了驿馆稍作休息,并向巡抚衙门送去了投刺。
不多时,便有衙差过来回禀,说巡抚陆大人决定于明日中午,在当地的某酒楼为齐誉接风洗尘,望及时至。
彭文长听了之后便分析道:“陆大人他不在衙门里接待你,反在酒楼设宴,此举明显是有重视私交之意,大人真是好面子呀!”
齐誉朝北拱拱手,笑道:“这并不是我的面子大,而是出自于皇上的暗示。”
这可不是瞎猜,而是陛下自己说的。
彭文长恍然,想了想又道:“大人要不要采买一些礼物,以做敬上之用?”
敬上?
呵呵,还是免了吧,那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再说了,即使自己送了,人家也不一定就能看得上。
故而,齐誉说道:“礼物就免了吧,正常拜访也就是了。要么这样,明天你跟我一起同去,也好趁机认识一下,方便以后的公务。至于黄飞和冷晴,就让他们留在驿馆休息,不必跟去。”
“呃……是!”彭文长受宠若惊,连忙应了。
能够得见巡抚大人,这可是极受重用的表现,谁敢怠慢?
……
次日,天气微阴,略有薄雾。
齐誉和彭文长早早出发,步行着去到那处相约的酒楼。
作为是下属,自然要提前到达并在那里恭候着,哪有让领导干等的道理?
去的途中,二人倒是观察了不少的当地民情,和印象中有所不同的是,羊城府的府城并不贫穷。相反,这里还算繁华,商铺里售的还有不少的稀罕货。
比如:玻璃制品,象牙玳瑁,以及各种珍贵皮料。
顾盼之间,一件特吸引人的稀罕物映入了齐誉的眼帘。
啥呢?
——怀表!
呵!这可是好东西呀!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齐誉就被迫地学着以察看天色来估算时间。但是,心里头总有一种混沌感,具体的时间点依旧是模糊的。
若有了怀表可就不一样了,几点几分,一目了然,心里头也是很亮堂的。
心心念念的齐大郎开始了询价,出乎意料的是,这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天价。
为什么呢?
听那掌柜的说,这玩意儿是外洋传进来的奇巧之物,进价上很不便宜。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结果却是无人问津。
是啊,因为没人认识呀!
更别谈是使用了。
齐大郎很幸运地捡了个漏,以总价二十两银子买下了这仅有的两块。一块送给了彭文长,另一块自己使用。
哈哈,舒坦!
眼睛里终于有了时间概念!
齐誉不停地摩挲着,爱不释手,如获至宝一样。
彭文长却是摆弄来摆弄去,搞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物件。
“关于这表上时间的看法,改天我再教你,现在还要赶去拜谒陆巡抚,不能耽误工夫。”
“好!”
……
那酒楼依山傍水,临高而筑,四下景致怡人。
这里的水是指海边。
处在这高处地极目远眺,直让人大展胸襟,齐誉触景而发,朗朗诵道:“ 滔滔南海,烟波浩渺。环抱湛江,三千余里。黄金海岸,风光旖旎。南国明珠,客似云来。功成何处?在廣洲湾。”
啪啪啪!
一个孤零零的掌声传到了耳边。
齐誉转头看去,却见陆博轩缓缓走了过来,听他说道:“此诗句层次分明,先是由景到物,再到人生抱负,两者相得益彰,配合得异常精妙,呵呵,我朝探花郎的文采果然不凡。”
齐誉连忙行礼,笑道:“下官文笔拙劣,倒让陆大人见笑了。”
陆博轩打量了他一阵儿,又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许久未见,少丞倒是变清减了不少。”
嗯?我又瘦了?
齐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腩,回道:“由于近年来勤于公务,案牍劳形,身上却是掉了不少的肉。”
咳咳!
行太仆寺的政务也能称作辛苦?
不过,陆博轩还是打了个哈哈,当做是相信了。
随后,齐誉便引荐了彭文长,而后者也过来见了礼,经此就算是认识了。
刚刚坐定,陆大人就拍了拍手,紧接着,便有丰盛酒菜端了上来。
菜肴以海鲜为主,搭配时蔬,让人看得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陆博轩便放下了筷子,先公事公办般地说道:“待明日,我便派人护送你前往琼州府上任。”
此乃惯例。
这么说吧,但凡是有新官赴任,就必须来到省府衙门进行报备,而巡抚大人也要做出护送的安排,以彰显关爱之情。
不过,齐誉目前已经有了内卫保护,于是便婉拒了。
接下来开始谈正事。
齐誉率先问道:“大人,不知朝廷派下来的赈灾粮饷可曾运到琼州?”
陆博轩捋须摇头,并沉吟道:“没这么快,最少还要一个月左右。”
对此,齐誉并不感觉意外,琼州府地处南荒,交通不便,无论朝廷如何调配,都避免不了费些周折。
可若是缺了粮的话,自己的工作就变困难了。
咁点算呀?
呵呵,幸亏我齐某人早有准备。
三十六计,借为上计。
于是,齐誉起身一礼,开口相求道:“大人,琼州之地本就贫瘠,如今又逢了地震和叛乱,百姓们目前定然是处于水火之中。还望大人酌情以待,先从其他的地方暂借给我一些粮食,待赈灾粮饷一到,立即悉数奉还。”
这句话中的其他地方,自然就是指广东府内其他相对富裕的州府。
这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但是,各地州府都各自为政,真若碰到了事,他们不看你的笑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会伸手帮你?
若齐誉私下去找他们借粮,肯定是借不到的。但巡抚大人开了金口那可就不一样了,即使碍于面子,多多少少地也会给点。
陆博轩显得有些迟疑,犹豫不决。
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不行,但却是不合规矩,万一哪天收不上税银来的话,他们可就要嚷嚷着拿这个去做抵扣了。
齐誉忙又加了把火,继续怂恿道:“大人,特殊时期就需采用特殊的办法,岂可拘泥于无谓的规矩呢?若就这么干等着赈灾粮的话,岂不是耽误了赈灾的时机?”
这……也有道理!
反正还是要还的嘛!
陆博轩和煦一笑,说道:“我和你师文竹先生乃是挚交好友,咱们有如此关系在这搁着,你又岂能骗我呢?嗯……我相信你有借有还!这样吧,明天我就让布政司去联系各地州府,帮你筹措急需之粮。不过,到底能筹到多少,还要看各个地方官的心意,本官也不好意思强制索取。”
齐誉忙道:“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事成!
若有了这笔救急粮食,燃眉之急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余下的困难,就要看自己本事的了。
第205章 初到琼州
在别了陆巡抚之后,齐誉与彭文长便朝着驿馆返回。
此行的成果十分丰硕,因此,二人的心情也都好了起来。
按照齐大郎的惯例,心情好的时候就要消费一波。
于是,在归途中,齐誉就去到当地的一家熟食店,购买了一小头烤乳猪。另外,还要了一坛子上好的米酒,让那伙计打包好直接送到驿馆里来。
那伙计很机灵,一听是驿馆中的人,便猜到了他们是官家身份,哪敢怠慢?
自始自终,彭文长都插不上言,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等齐誉一切都办理妥帖了之后,他才开口问道:“我说大人,你什么时候学的粤地方言?”
和买怀表时遇到的那家汉商不同,这家小贩是道地的南人,没想到,齐大人居然也能交流的来。
真是怪哉!
齐誉一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是,自己前世时曾在这里就读大学,在不断地耳濡目染之下,也就学会了一些粤语,没想到,现在却是派上了用场。
不过,实话是不能说的。
齐誉只得半真半假地搪塞道:“我在进京赶考贡士时,曾和一个南粤举人住在同院,久而久之,就跟他学会了一些。”
“哦,原来如此!”
可是,为什么一下子买这么多酒肉呢?
难道是,大人嘴馋了?
齐誉呵呵一笑,道:“嘴馋只是其一,另外还有其二。”
“那,其二又是什么?”
“先生难不曾忘记了明天的节日?”
节日?
啊!
明天就是年节了!
由于这段时间里的波折太大,直让人紧张地忘记了年月,若不是齐誉的特地提醒,彭文长都忘记了即将的过年。
他这才意识到,终于在年前赶到了广东府,用时仅仅两个月,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
如此速度,要得益于两大天时。
一是正值北风强盛,二是顺着洋流而下,两层因素互相叠加,这才有了之前的惊人速度。
而明天一早,一行人就要启程赶往琼州,这么一来,不就是要在船上过年了吗?
一提到年,两人都是怅然一叹,心里头也开始伤感起来。
年,本是团圆温馨的节日,如今却身在异乡,孤孤单单的,怎不令人感怀唏嘘?
相比齐誉和彭文长的伤感,黄飞和冷晴的情绪就稳定多了。
自打扬帆起航开始,直到当天的夜幕降临,这两人就没叹过一声。
他们常年在外,观念里早已没有了年的概念,按照冷晴的话说,年还不是一样的十二时辰?一样的吃饭睡觉?
好吧!
我没你们那么心大。
齐誉依旧我行我素,尽量创作出一种年的气氛,来做慰籍。
他打开了米酒,给三人斟满,另切烤猪下酒,以此张罗了一顿简单的年夜饭。
“吃……喝……”
“乾!”
表面上,他嘻嘻哈哈,貌似很高兴的样子,但心里头却在遥思着北方的家人。
母亲在家包饺子了吗?啥馅的?
娘子独睡孤床,会想到自己吗?
小彤的武艺和文采有没有见长?
宝贝儿子学会给祖宗磕头了吗?
这不想则已,一想却是难以自已,不知不觉间,齐大郎就有些喝大了。
迷迷糊糊中,他掏出了那把袖珍箭匣,对黄飞笑道:“黄兄,你知不知道,你无意之间送我的这样东西,却是改变了我的人生。”
是吗?
黄飞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我只知道,它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你一命,因此而已。”
“呵呵,你说得很不全面,若没有它,我就杀不了燕王;若没有他,我就来不到琼州;若没有它,我今天还会留在京城,陪着家人们过年……”齐誉摇头晃脑地说起了醉话。
胡言乱语了?
怎么扯起杀燕王的事了?
彭文长一脸警惕,忙提醒道:“大人,还望酒后慎言!”
……
从羊城府到琼州府的距离算不上太远,也就七八天的航程。
不出意外,在大年初八的这天,齐誉正式踏上了这片土地。
呜呼!
这就是琼州?
琼州就这样?
唉,这里实在太荒凉了。
如果用一个最为通俗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破破烂烂。
不仅破烂,还很原始。
视野里,处处都是杂草丛生,荆棘满布,走道都感无从落脚。或许是因为地震以及海啸的原因,原本的官道已经看不出来了。
四人带着随行的船匠一路披荆斩棘,砥砺前行,边走边探路。
朝前走出了一段,偶见在田间地头处搭着一间简陋的窝棚,若不是有炊烟袅袅升起,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人住的地方。
听到有人路过,那窝棚里钻出来了一个面带警惕的男人,他蓬头垢面,穿得连乞丐都不如,如果再戴上一顶草帽的话,完全就一活生生的原始人。
以小看大,这就是当地的民生,以及目前的现状。
简而言之就是,上无片瓦遮风,下无立锥之地。
贫穷落后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这草丛里面还‘危机四伏’。
才走出不过里许的路程,就遇到了三大条过山风,其中最粗的那条,都快赶上成人的胳膊了。
还好,冷晴和黄七眼疾手快,剁碎得及时,否则还真有可能被它咬到。
齐大郎一阵头皮发麻,不禁感叹道:这里也太原生态了吧!
虽说对于琼州的贫瘠早有心里准备,但齐誉还是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惊到了。
凭心而论,要想在这里做出杰出政绩,比那登天还难。
不过,事在人为,也不必颓然沮丧。
既来之,则安之,也要坦然地面对之。
不多时,几人就步入了尚好的官道,在辨别了方向之后,便朝着琼州府衙的所在而去。
府衙的位置距离码头不远,也就一天多的路程,若是紧把手的话,有可能一天到达。
“唉,若有辆马车就好了!”齐誉看了看气喘吁吁的彭文长,感慨地说道。
彭夫子虽然体健,但毕竟上了岁数,这么老远的长途跋涉,他确实是有点吃不消。
不过,老先生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还如自嘲般地笑道:“曾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这种劳其筋骨的磨砺,也算是一种对己的裨益。只是没想到,年轻时我没敢抛家远游,到年老时反倒是实现了。”
“哈哈……”
又行出了一段,就走进了居民区。
四下,随处可见倒塌的窝棚,流离失所的难民,以及病无所医的老幼。
由此不难看出,当下的情形不容乐观。
既然是步行,不如顺便摸摸底,也好弄清楚真正的实况。
齐誉决定,一行人都不要亮出身份,以羊城商人的名义进行微服私访。
这么做的目的有二:
一是可以通过百姓们的反映,了解到他们目前的急需,以及生活的现状。
二来,也可以了解到当地的赈灾情况,看看官吏们有无作为。
想法是好的,但却难以实现。
让齐誉头大的是,当地的原住居民都是讲闽语,能听懂粤语的不到十分之一,更不要提中原的汉语了。
沟通不畅啊!
结果就是,齐誉连连问了十多个人,也没能弄明白眼下的真实情况。
正感无计可施之际,忽听前面传来了一阵叫嚷和嘈杂,抬眼看去,却见那里还聚集了一大群人,似乎发生了某种矛盾冲突。
什么情况?
齐誉眉头一皱,果断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第206章 搜刮粮食
由于那里聚集的人数颇多,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齐誉一行的到来。
不经意间,他们左挤右挤地,很快就钻进了人群里。
自暗察开始以后,彭文长就一直苦着个脸,还时不时地摇头叹息。
是的,他现在有些沮丧。
按照他的想法,在来到这南蛮之地以后,他就可以放开手脚,一展才能,协助齐誉创下一番不菲政绩。这样的学以致用,也不枉他学究一生的好学问。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却连人家的地方话都听不懂,碰上这种级别的语言障碍,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黄飞和冷晴对此倒是毫无压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就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见彭夫子纠结,齐誉正想开导,忽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飘入了眼帘。
这谁呢?
乃是进京赶考时遇到的那个落魄举人——谭俊彦。
犹记得,他曾称自己是广东府人,只是没想到他的家乡却是琼州,如今巧然相遇,可真是一坨大大的猿粪哪!
从视觉上来看,谭俊彦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还是之前那副苦大仇深的苦命相,就跟丢了八百大钱似的。
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发生了质变,属于是正儿八经的苏州织造,和之前的粗布衫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这小子混发达了?
想到这里,齐大郎忽然猛地想起:对了,这家伙还欠着自己十两银子没还呢?
咳咳,还钱的事等会儿再说,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齐誉又将视线投了过去,同时也竖起了耳朵,辨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嗯?讲得竟然是广东的粤语?
还好,尚能听懂,那就全神贯注地仔细听听。
善!
可听着听着,齐誉的脸色就开始阴了下来……
谭俊彦饱含不满地说道:“肖大人,你身为是府衙的经承,怎么可以仗着手中的权利行凶伤人呢?”
经承,为衙门里各房的主管,属于那种握有实权的官吏。
那个肖大人却是有些跋扈地回道:“什么话!我这叫惩治刁民,以正乾坤,怎么能说是知行凶伤人呢?谭俊彦,你不要以为有海员外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把我给惹急了,放个屁的时间我就可以拿下你!”
这是明晃晃的恫吓!
谭俊彦听了显得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做出了争辩:“肖大人,你现在公然抢夺民粮,还打伤我家的人,你总要给个说法吧?”
肖大人却是看也不看,冷哼一声道:“你想要什么说法?告诉你,我往这一站就是说法!”
“……”
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再加上左右打听,齐誉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先说这位肖大人,他的本名叫做肖云岩,籍贯是广东府东莞县人氏,所以,他才会讲广东话。
因他和前任知府为亲戚连襟,故而借着这层关系谋了个户房经承的肥职。
谭俊彦目前的身份是当地药商海大富的入赘女婿,因此,他在这周遭具有一些影响力。
海家是附近的大族,很受当地的百姓尊敬。
至于眼下的矛盾,却是因为抢粮而起。
事情是这样的。
地震引发的海啸不仅冲毁了百姓们的房屋,还淹没了大量农田,同时也造成了众多百姓的流离失所。
而当地的土司那宴,因不满朝廷改土归流的政策,便趁着这混乱之际公然叛乱。他笼络了几千人马揭竿起事,然后转去了琼南的五指山立足,占山为王。
在他南去的途中,其麾下的反叛军如同是扶桑扫荡,把能带走的粮食都给抢走了。至于带不走的那些,就引火焚烧,不给百姓留下一粒稻谷。
如此一来,粮食的危机就变得雪上加霜了。
百姓们很不幸!
但,不幸当中的万幸是,琼州之地四下临海,并不乏一些水产充饥,所以,才没有造成饿死人的惨剧。
在这个过程当中,官府也没闲着。
由于前任琼州知府在地震中意外‘殉职’,这地方便成了群龙无首的之地,为了维持基本安定,省府立即派来了府军围剿那宴。
令人深感遗憾的是,由于五指山一带地形复杂,府军连剿两次未果,最后,也只得无功而返。
不过经此一剿,那宴也算是被震慑住了,没有再继续出来兴风作浪。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能抢的都抢去了,即使再出来扫荡,也划拉不到什么。
安定算是暂时保住了,可粮食的燃眉之急依旧悬在那里。
人不能长期不吃粮食,仅靠鱼虾裹腹是撑不住的。
所以,百姓们都在祈盼朝廷的赈灾粮,结果却是迟迟未到。
借着这个借口,肖云岩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打着‘筹粮赈灾’的名义四处搜刮,可他刮来刮去,却全都刮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至于亟待解救的百姓们,却是连半个粮食粒都没舔到。
到了今天,终于轮着刮到了海家。
海大富员外乃是个商人,他哪里敢跟官家明着说不呢?于是,他便让女婿谭俊彦奉献出了十石米,以舍财求安。
不料,肖云岩却嚷嚷着嫌少,骂骂咧咧地不肯允收。最后,他索性命令衙役直接抢夺,而在抢的过程当中,还蛮横霸道地打伤了海家的家丁。
如此,才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
谭俊彦忽而对着围观的百姓说道:“诸位乡邻,我海家并不是不愿意出粮,而是因为这粮食根本就到不了你们的嘴里,全都被他肖大人中饱私囊了……”
“你给我住口!”肖云岩瞪着大眼打断了他,又气哼哼道:“喝!几日没见,你的狗胆倒是见长了不少!呵呵,你敢公然地诬陷本官,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一听到打,谭俊彦直接吓出了一个哆嗦,他忙道:“慢着!呃……我……我可告诉你,我和即将上任的知府大人齐誉乃是生死之交,你若敢动我一下,看我不……不让他苛责于你!”
一旁在听的齐大郎闻言一怔,啧啧,自己啥时候和他变成生死之交了。
然而,在谭俊彦单方面看来,自己曾经受过齐誉的救助之恩,若没有他,自己很有可能早就被饿死了,这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之交吗?
只是,我说的死是我死罢了,我老谭可是实在人,说话从不撒谎的。
他这个吓唬人的想法是挺好的,可问题是,肖云岩他根本不相信呀。
不仅不信,他还非常生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着吓唬他,你这让习惯了跋扈的肖大人的老脸往哪里搁呀?
“啥?你想用来齐誉吓我?呵呵,不怕告诉你,他齐誉在我这里,连个屁都算不上!”为了顾全面子,肖云岩也装了把十三。
反正大家都是吹,又不用交税,那就看谁吹得更猛吧!
况且,他齐誉又听不到,怕什么?即使日后有人去打小报告,自己也可以来个死不认账。
而后,肖云岩又大言不惭地说道:“其实,我早已打听过了,他齐誉在京城里混得并不咋滴,说白了,不过是个养马的小芝麻官。我还听说,他是因为得罪了众藩王,才被皇上贬到了这里。呵呵,他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必须跟我这种本地人打好关系,否则,他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
是这么个理。
谭俊彦闻言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见他害怕,肖云岩就更得意了,他转过身去,对着衙役们道:“把这个姓谭的,给我往死里打!”
“是!”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干咳。
那大嗓门,就像那打雷似的,震动所有人耳膜。
肖云岩环顾着四下,不悦道:“谁在嗷嚎?是喝水呛着了吗?”
却见。
齐誉唰地一声打开了折扇,并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道:“是我!”
“你是谁?”
“呵呵,我就是你口中那个算个屁的齐誉齐大人!”
卧槽!
不是吧!吹个牛还能遇到正主?
肖云岩不禁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207章 往死里打
肖云岩愕然了也就那么一瞬间,旋即就镇定了下来。
因为,他琢磨出了所谓的漏洞。
如下:
正常情况下来说,但凡是新官上任,身边都会有省府的人马沿途护送。再看这一位,他身边除了一个家奴和一个丫鬟之外,随行的全部都是一些糟老头子。像他这种连仪仗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新知府呢?
再者,那齐誉是个北方人,他又怎么可能会讲粤语呢?
有此两点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肯定属于假冒者。说不定,就是海家暗地里派来解围的人。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惜黄飞和冷晴不懂读心术,他们俩要是知道被视为是下贱的丫鬟和家奴,估计能把肖云岩捶得连他爹都不认识。
此外还有饱学之儒彭文长,他若知道被误认为是糟老头子的话,也一定会之乎者也地痛骂一番。
……
再说谭俊彦,他忽见齐誉冷不丁地出现,霎时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正想过去行礼打招呼,却见他却竖起了手指,嘘了一声,忙恍然地点了点头。
官家的事他插不上言,只能处在一旁静观。
这时,肖云岩彻底定住了心神,斜眼哼道:“你说……你是齐誉?”
“竖子无理!居然敢直呼本官的大名!”
“你就别装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
齐誉并没有正面的回答他,而是莫名地叹了一声。
他,痛心疾首!
就在两炷香时间之前,他还想着在视察民情的同时,顺便摸一下吏治情况。他总觉得,像琼州这种欠发达的地区,清廉程度应该不错。
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当面撞见了官僚欺压良善,而且还是那种趁机发国难财的恶行,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一想到自己的手下是这样的狗东西,心里头就泛起了一种负罪感。
换位思考,就这样的官场风气,百姓们会怎么看?自己又怎可能得到民心?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通过肖云岩的作风不难评估出,他的那个连襟,也就是前任琼州知府,多半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要知道,百姓们可都在旁边看着呢!
现在属于特殊时刻,敏感的很,一旦处理不好,官府就会失去公信力,而民心也会跟着悄然思变。
那就,明正典刑!
肖云岩见齐誉皱眉苦思,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他哂笑道:“小子,就你这副德行,也敢冒充朝廷命官?快说,你到底是谁?若说不出个道道来,看我怎么弄死你!”
喝!
一眨眼的工夫,这货怎么像浇了大粪的庄稼,噌得一下就蹿起来了?
还说什么弄死我,狗胆不小!
窝了一肚子火的齐大郎不再君子,他肆无忌惮地走上前去,扬起手来就是一个耳光。
啪!
嘎嘣脆!
听起来就跟那掰萝卜似的。
对于这个突发状况,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一时间全都愣在了那里。
客观上来说,打脸的物理性伤害并不算大,但侮辱性却是极强。
尤其是,对混迹于官场的人来说,可以用无法接受来形容。
“你找死!”
肖云岩恍过神来,露出了暴戾之色,他急忙朝后退出几步,又将手伸向了腰间,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凶器。
呵呵,有大内侍卫在旁瞅着,他哪里会有这个机会?
倏然,一道曼妙的身影闪过。
细看却是,一直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冷晴突然飘了过来,也同样甩出了一巴掌。
啪!
打脸的物理性伤害性不大,这句话要看对谁说。
相比齐誉的那一招化骨绵掌,冷晴的这一扇,简直可以用霸道来形容。
看哪,中扇后的肖云岩就像是被抽起的陀螺一样凌空转了起来,而且还是急速运行。此时的他,如果能去参加奥运会比赛的话,凭他这空旋七百二十度的高难度动作,绝对可以摘得到金牌。
噗通一声,肖云岩转罢落地,与此同时,他还吐出了几颗被打落的大牙,嘴角溢血。
“反了你们了!咱们一起上!”
在一旁压场的衙役们见上官被打,全都一起举起了杀威棒,朝着齐誉和冷晴砸了过来。
兵来将挡!
像这种出风头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落得下黄飞呢?
当然要刷一波存在感了!
只见他身形急动,先来了一个翻身腾跃,然后再在空中一滞,趁着抓树枝的机会又秀了一把单臂大回环。最后,他借着力道斜飞下踹,来了一招闪电五连踢。
而衙役们,也都应声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黄飞故意留了力,他们早就断胳膊断腿了。确实不能踢伤他们,以免去找齐大人报工伤。
待所有的潜在危险都被扼杀了之后,齐大郎才背负着双手走了出来。
而后,他脸色一正,说道:“宣!”
呃……宣什么?
彭文长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回过味来,忙从怀中取出了吏部的任命文书,当众面宣读了起来。
什么?
这位年轻的爷真是齐誉齐大人?
不得不信,事实摆在了眼前,确实是本尊驾到!
不仅仅是肖云岩和众衙役感到震惊,围观的百姓也都怔在了那里。
嗯?
怎么这么静?
齐誉本以为百姓们会欢呼雀跃,趁机高赞自己的英明公正,而他们却依旧是保持沉默,不敢发声。
从他们躲闪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依旧还是如初的那种不信任感,甚至说,他们在看向自己时,眼睛里还暗藏着一些敌意。
蓦地!
齐誉的心里猛然一颤,同时泛起了一丝恐惧。
那,他恐惧的又是什么呢?
——民意!
这么说吧,无论琼州府如何得贫穷与落后,齐誉都不感觉害怕,因为,这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励精图治来逐步改善。
但是,若是失去了民心,那就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民为贵!
对待民心要深怀敬畏之心,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走上歧途。
那好,今天本府就表个态!
既然选择了明正典刑,那不如狠狠心肠,来上一场惩治性的现场直播 。
“来人!把这个肖云岩,给我往死里打!”
这……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颇为尴尬。
但是,几息时间过后,他们就达成了共识,异口同声道:“是!”
直播开始了。
其中的几个衙役协力摁住了肖云岩,并扒掉他的裤子;而另外的两个则是高高抡起了杀威棒,朝着他的肥腚上就猛砸了下去。呼呼生风,棍棍到肉。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嗷嗷响起……
百姓们惊得是大眼瞪小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刚才还在为虎作伥的众衙役,居然一下子就反水了!似乎……新任知府确实是个好人。
众衙役也有着自己的想法:今天真是倒运,竟然糊里糊涂地开罪了新任的知府大人,连个基本的好印象都没能留下。现在,也只得尽量地亡羊补牢了。
怎么补?
打呀!
不把他肖云岩给打残废了,怎能消得了齐大人的心头之恨?
“嗷!齐大人,求求你别打了……”
然而,求饶无效。
因为,齐誉并没有叫停。
可怜的肖云岩,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捅到齐大人这个马蜂窝。
自他入仕以来,就一直的顺风顺水,凭着和上任知府的连襟关系,没人敢小觑。
可悲呀!
上午时,自己还蛮横地跟个大闸蟹似的,没想到下午就被人摁在了地上狠揍。
片刻后,彭文长对齐誉劝道:“大人,收手吧,再打下去的话他就没命了!”
“嗯!”
一声嗯,衙役们立即停手,而后,又全都肃然地站在了两旁,一副以齐誉马首是瞻的模样。
齐大郎注意到,百姓们的眼神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从最先时的不信任,再到现在的半信半疑,观念上似乎有些松动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理,要想改变衙门形象也非一日之功。
慢慢来吧!
不过可以看得出,这场现场直播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齐誉淡淡一笑,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08章 再次笼才
在对肖云岩行完杖责之后,齐誉就对百姓们拱了拱手,做出了自己的赔罪道歉。
“诸位乡邻,本府乃是新任知府齐誉,现在代表州府衙门,对琼州吏治混乱以及给你们带来的中伤表示歉疚之情。在此,本府向你们承诺,今后一定加强吏治整顿,还你们以安居乐业的生活。”
说罢,他便诚然地躬身一礼。
却不料,众百姓大多都是一脸茫然,一副不知其所云的模样。
因为,能听懂粤语的人真的很少。
这可咋办?
齐誉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他却不会讲闽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却见谭俊彦走了出来,把刚才的那席话又用本地语重复了一遍。之后,百姓们才算是明白过来,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片刻后,他们全都自发地跪在了地上,叩谢着青天大老爷齐大人。
齐誉急忙虚手一托,示意百姓们快快起身,又安抚了几句之后,便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这时,彭文长走上前来,问道:“大人,这个肖云岩该如何处置?”
“先暂且收押,待我上禀了陆巡抚后,再做决断。”齐誉回道。
“如此也好!”彭文长先是应了,然后又担忧地说道:“大人,你当众杖责官吏,此举有违律法,我担心你会被小人抓到把柄趁机弹劾。”
是的,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众所周知,即使是秀才,在律法上都有免笞杖的权利,更何况是官吏呢?
不过,肖云岩却是违法在先,他明知道谭俊彦身有着举人的功名,但还是下令衙役动手打他。
这么来看,彼此双方都有违法之嫌。
谁也别说谁。
齐誉想了想,突然笑道:“无妨!皇上可是赐给我了便宜行事的权利,往笼统上说,这个权利可大可小,即使做了出格的事,也可以推到陛下的身上,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说了,还有陆巡抚在上面顶着呢,怕什么?”
呵呵,像这种得罪人的黑锅,还是让皇上去背吧。
彭文长闻言一愕,但很快就领会了其中的暗意,甚至,他还为此酝酿起了文书用的腹稿。
可怜品德如水的彭夫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齐大人同化成了腹黑的老油条。
处理完公事后,齐誉就来到了谭俊彦的身前,似笑非笑对他道:“我说谭兄,你欠我的那十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呀?”
嗯?
有缘千里来要账?
谭俊彦显得有些尴尬,窘红了脸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取银子过来。”
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再和齐誉平等论交,故而尊称其为大人。更何况,他已入商,身份上更是低人一等。
还当真了?
齐誉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谭兄,我只是和你开句玩笑,勿要较真!区区铜臭之物,怎比得上你我之间的情谊?”一顿,他又道:“要么这样,你帮我去寻几辆车马过来,将我等送去府衙,至于那十两银子,就权当是车马费吧。”
“呃……好吧!”谭俊彦是个实在人,齐誉一说他就信了,尴尬一笑之后,他就忙去置办了。
……
待他走远了,齐誉才又对彭文长道:“嗯,我欲将此人招至麾下,你意下如何?”
实事求是来说,像琼州这种穷乡僻壤之地,举人已属难得的人才,如果能为己用,不失为一种上举。
彭文长点点头,道:“不知大人打算如何用他?”
“户房经承!”
“这……”
户房,经管应徵解给、夏税秋粮、丁差徭役、人口户籍以及杂课等,此外,还协管衙门的日常开支、俸禄核算发放等。
可以说,在六房之中,户房是唯一能够接触到银钱的部门,所以,其经承常为主官的心腹之人。
彭文长皱了皱眉头,问道:“大人信任他?”
“此人性格耿直,能分善恶,又有着举人功名,不用岂不可惜?”齐誉笑笑,又道:“在他进京赶考即将山穷水尽时,我曾义助过他十两银子作为返乡用的盘缠,你说,他逢我雪中送炭之恩,又岂能有异心而负我?”
如果将心比心的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说着说着,谭俊彦就返了回来,在他的身后,已经套好了三两马车,足够用了。
齐誉走上前去,发出了邀请:“谭兄何不与我同去衙门,也好叙叙旧。顺便,我也想和你聊点其他的事。”
“也好,不过……”
“不过什么?”
谭俊彦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不过,这要等到明天才行。”顿了顿,他又解释说:“不瞒大人说,我岳父在听闻肖云岩过来抢粮的消息后,一心急就晕过去了。所以,今天我要留下来处理家务。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再去拜访。”
呵呵,为了一点粮食,居然还着急上火地晕过去了?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个海员外一定不是大方的人,否则,又怎会如此小家子气呢?
也罢,既然人家家里有事,也只能排到明天了。
在别了谭俊彦之后,齐誉就招呼着一行人上了马车,而后直赴琼州府衙。
这一回,衙役们都很自觉,全都主动分担起了工作。除了有两个抬着重伤昏迷的肖云岩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过来牵马坠蹬以及在前开路。
终于,赶在日落之前,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琼州府的府城。
这是一座破破烂烂的老城,处处都是脏兮兮的,和繁华一点都不沾边。
那么,到底有多烂呢?
形象一点来说,和老家桃花村周遭的小镇旗鼓相当。但若和蓝山县的县城相比,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齐誉一路掐着怀表,在傍晚六点半时,算是正式到达了府衙。
随身的行李和同来的船匠,有衙役和彭文长负责安排,根本不用齐大人操心。
担心他们沟通不畅?
多虑了!
肢体语言全国通用,只是煞费周章罢了。
而后,齐誉打着灯笼,踱着悠闲的步伐进入了府衙之内,边走边看。
呵呵,还好,能住人。
总体上来说,这座衙门府邸建得还算规矩,该有的构筑一样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齐誉途经大堂、二堂、迎宾厅后,就进入三堂,然后又经东西账房中间的拱形门进入了后院,也就是所谓的知府大人的官宅。
若以知府级别的标准来看,这座宅子的规模算不上大,和自己永川府的那处家宅差不多,就是破旧了些。
唯一令齐誉感到满意的是这里的家具还算不错,居然还有金丝楠这种稀罕木。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恍然了。
要知道,许多名贵的木材都是产自于南国,在这里,并不多么的稀缺。
齐誉点好了蜡烛,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累啊!
这一趟南下,自己远涉江湖,历尽各种辛苦,到现在,终于有落脚地了……
正想小酣片刻,耳边突然传来了冷晴的声音。
“齐大人,你看一眼,是否认得此物?”
咳咳,真是烦人,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齐誉很不高兴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但是下一秒,他便被眼前的东西给震惊到了!
“这件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第209章 一把火枪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能让齐誉深感震惊的东西,那绝对要属热型兵器,也就是俗称的枪。
而现在冷晴的手里,赫然就握着一把。
是的,枪出现了。
严谨一点来说,这一把应该称之为是火绳枪。
且听简介。
顾名思义,火绳枪是靠着燃烧的火绳来点燃火药,并以此产生推力来射出弹丸,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实用型热类兵器。
在战争史上,它具有里程碑式的重大意义。甚至,可以称之为是划时代的产物。
只是当下的人们对它还不够了解,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畏惧之心。
冷晴虽然走南闯北,见识超凡,也没能认出此乃何物。不得已,她只得求教于见识更加广泛的齐大人了。
她知道,他之前曾研制出了杀敌利器狼牙筅,从这个层面上说,他也算得上是精通奇.淫技巧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齐誉居然一脸骇然地愣在了那里,似乎很紧张,两个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下来了。
……
片刻后,齐誉终于定住了心神,再次问她道:“我说,这样东西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冷晴也没相瞒,坦然回他道:“是我从肖云岩的身上‘顺’下来的。”
“从他的身上?”
“不错,你记不记得,在今天上午你打他时,他曾想取出身上的凶器对付你,结果,却被我一巴掌抽飞。而在我抽他的那一瞬间,就借机夺下了此物,只是我当时的手法太快,你没有留意到罢了。”
瀑布汗!
娘希匹,没想到肖云岩那小子还想着崩了我,还好冷晴先下手为强,要不然还真有可能吃大亏。
幸运,幸运啊!
‘劫后余生’的齐大人,难得对她露出了感激之色,他拱手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冷晴却是无所谓地嗯了一声,问道:“你还有没回答我,此乃何物呢?”
也罢,那就和你说说吧。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齐誉这回做出了很诚恳的回答:“此物叫做火绳枪,伤害性巨大,眨眼之间就可以毙人性命,是当今世界上最厉害的伤人利器!”
“什么?你说它叫枪?”冷晴一脸不信,并哂笑他道:“枪,乃是由利刃加棍棒组合而成,杀敌时可刺可挑,外形与矛相似。你再看这个东西,它长度不过尺许,怎么可能称之为枪呢?”
这……
唉,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无知真可怕!
齐誉只得耐着性子,把这种火枪的原理给她说了一遍。
并一再强调,此物的杀伤力巨大,非人力所能抗拒。
冷晴听得半信半疑,却又见他一脸严肃,不似夸大,最终算是勉强信了。
“再说一遍,你若遇到此物,一定要立即闪躲,切不可与之争快,否则,你就会香消玉殒,这一点毫无疑问。”齐誉再三叮咛,而后又道:“此物干系甚大,必须要立即严审肖云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说罢,他便立即站起身来,准备去审肖云岩。
冷晴伸手拦住他道:“这种小事不劳你去,还是交给我吧。”见他一脸发懵,又解释道:“在我们内卫的手里,不存在撬不开的铁齿铜牙,呵呵,小事一桩。”
齐誉闻言打了个寒颤,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一些。
不过,想想也是,内卫作为是皇帝的鹰犬,怎么可能缺了手段呢?
她想要亲自去审,这事再好不过。
若是自己动用私刑拷问官吏,还难免会受到弹劾,但内卫出手就不一样了,要知道,他们可是代表着皇帝办事,即使整死了人,也没人敢去深究内幕。
鉴于此,齐大人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这个建议,并谢道:“那就有劳冷小妹了。”
“小妹?哼,你再说一遍。”冷晴秀眉倒竖,面露凶相道。
“咳咳!你快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哼!”冷晴斜了他一眼,提着那把枪飞一般地离去了。
在她走后,齐誉一脸凝重地陷入了深思,身上的倦意也随着心里的紧张倏然消散,不再觉累。
这是一件大事情。
要知道,枪是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超级大杀器,这比战马等军备更为重要。
必须要弄清楚这把枪是从哪而来,以及谁人制造。
即使退一步来说,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这种危险之物,连睡觉都不敢闭眼。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盏茶时间过后,冷晴就打了个来回。
这么快就搞定了?
齐誉一边暗赞着她的办事效率,一边朝她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冷晴也不打马虎眼,直接回道:“嗯,肖云岩招了,此物是在他的老家东莞县芬港,一个叫做屯门的地方得到的。”
芬港?屯门?
离这还真不算远!
齐誉点点头,又道:“你继续说。”
“据他称,他是用了十石粮食的代价,从一个佛朗机国的货商手里换来了这把火枪。”
“佛朗机国人,他们怎么突然来到芬港了?”齐誉沉思了几息,又不解问道:“肖云岩为何不用银子去买,而是非要去用粮食去换呢?”
“据肖云岩说,那个佛朗机国的商人他不要银子,只收粮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在琼州这边肆意搜粮,回头打算再找那商人换上一些。”
啧啧,这个外洋商人真是奇怪,居然不要银子。
有点无法理解。
齐誉拉回了思绪,郑重地说道:“这个肖云岩属于重犯,我必须上书至巡抚陆大人,交由他来审理。”
冷晴却道:“不必了,此人我想带回京城,交由陛下亲自处置。”
“这……为何?”
这件案子虽然重大,还不至于惊动皇上。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冷晴想了想,简单解释道:“肖云岩和我此行的任务有些关联,所以,用不着转交省府处理,我做决断即可。”
什么任务?
哦……想起来了,是关于庸王。
齐誉心里明白,嘴上却试探道:“我说,你准备何时回京?”
“不着急,我还要逗留一段时间,直到把身上的任务查个水落石出为止。”说罢,冷晴又道:“这个肖云岩,就暂时关在你的琼州大牢里吧,待我查完了案子之后,再过来提他。”
“好!”齐誉应了。
“事不宜迟,我要去了!”
“且慢!”
“你还有事?”才走出两步,冷晴又回过头来道。
“有!”齐誉一脸肃然,道:“我有一事相求。”
“说!”
“你去查案的同时,能不能顺便帮我摸摸那佛朗机商人的底细。”
“嗯……可以!”冷晴答应后,又将手中的那把火枪一朝这丢,道:“这个东西虽然厉害,但我却不会使,不如,就留给你防身用吧。”
“多谢!”
齐誉大喜,连连道谢,高兴地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第210章 分四步走
在冷晴离去后的不久,彭文长便寻过来邀齐誉过去偏厅处吃饭。
这……有人给做饭?
确实有!
谁呢?
老厨娘,沈氏。
对此,彭文长说明了情况道:“这个老厨娘沈氏,是前任知府留下来的。按道理来说,在知府大人殉职之后,她是要离开衙门的。不过,典吏们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没忍心去撵她,还让她安心地住在了这里,等着侍候新上任的知府。嗯……这样,你若觉得她的饭食不合胃口,可以辞了她再换一个。”
“那不必换了,就她吧!”一听到孤苦伶仃,齐大郎就动起了恻隐之心,想都没想就决定了。
“……”
吃饭之前,齐誉特地领着彭文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算是熟悉一下环境。
而后,他指着一间还算宽敞屋子道:“彭先生,你以后就住在这间吧,这房子的朝向不错,采光应该还算可以。”
彭文长忙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
今天的府衙,一扫之前的黯然,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大门口的灯笼已经重新点起,向世人昭示着行政主官的到了。
而懒散已久的衙役们也都尽皆精神起来,全都很自觉地出去站岗放哨了,那点急欲表现的小心思,跃然于脸上。
现在时值晚上,各房的典吏已然下衙,再加上齐誉没有派人通知他们,所以下属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齐誉的到来。
黄飞也不在,他是被彭夫子派出去勘察治安了。当然,也顺便了解一下当下的具体情况,以为后面的布政提供参考。
如此一来,这顿接风洗尘宴就只剩下了齐誉和彭文长二人。
既然称之为宴,又怎么可以少了酒呢?
巧了,在这偏厅里之中恰好摆了两坛子藏酒,而且还是上了年份的那种。
齐誉估计,这很有可能是前任知府的遗留。
“少丞,咱俩喝点尝尝?”
“好吧!”
倒上了酒之后,这场低调的洗尘宴就正式开始了。
他们一老一少,边吃边喝,畅所欲言,规划起了以后的。
借着酒兴,齐誉说起了自己的政治抱负,核心思想依旧是以民为贵。
而后就是具体的长远计划。
从先后顺序上来说,今后的发展共分为是四步来走。
第一步,先赈灾救灾,稳定治安,然后再把琼南的叛乱平复,让琼州之地重回安定状态。这一步最为基本也最为急迫,也是实现后面三步的前提条件。
第二步,大力发展农业、渔业、六蓄养殖,实现粮食以及农副产品的自足自给,大幅度的改善民众的生活。与此同时,还要大兴文教、开启民智,挖掘当地的可用之才。
第三步,不遗余力地发展轻工、重工以及海内外商贸,此举不仅可以增加府衙的税收,还能让当地百姓变得富裕。皇帝已经全面放开了琼州的海禁,不去利用岂不成了傻子?
第四步,也是最为重要且又最为理想化的一步。以前三步积累根本,然后兴科技之力来振兴琼州的军事防御,用真正的实力来守住这份建设成果。要不然,一波小小的倭寇扫荡,就直接回到建国前了。
这四步需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当然,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调整一部分事项的先后顺序,但总体上来说,还是要走水到渠成之路。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谁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步子迈得太大,不仅不能提速,还有可能会扯得蛋疼。
齐誉洋洋洒洒,挥斥方遒,把自己的宏伟蓝图勾勒地有鼻子有眼。
噢……咦?
刚开始听时,彭文长还不住地点头,嘴里头也是赞许有加。可听到后来,却发现那蓝图变成了天书,朦朦胧胧,似懂非懂。
他说,这第一、二步尚能听得明白,但第三、四步就感觉头脑发懵了。什么轻工啦、重工啦,还有那个什么科技啦,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点实际性地概念都没有。
如同粤语有云:乜嘢?
齐誉也想解释清楚,但这个话题的范畴实在太大,绝非三言两句可以说清。
不过,他还是举出了一个鲜活的例子,就是那块进口的外洋怀表,他道:“这个奇异的玩意儿,就属于轻工中又带有科技性的产物。呵呵,你可不要小看这一类的小物件,这里面可是凝聚了许许多多知识和智慧……”
听懂了吗?
彭文长皱着眉头,先是点了点头,而又却又摇了摇头。
依旧还是似懂非懂。
不懂?
没关系!
以后有着大把的机会供你观察和学习,慢慢来吧。
眼下,还是要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是的,赈灾与平叛,为当下的两件要事、大事。
那就先讨论第一步。
彭文长略略琢磨,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大人,老夫以为,平叛的时间最好能赶在三月之前完成,否则,咱们就会陷入尴尬境地。”
三月之前?
今天是正月初八,离二月底还有五十天左右的时间,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平息叛乱,难如登天!况且,这事要靠府军清剿,自己只是打个下手,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说白了就是,自己手里无兵无将,即使想去平叛,却也是有心无力呀!
扯远了!
先问问彭文长,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还有,他口中的尴尬境地又是什么?
想到此,齐誉便摊摊手,示意他请讲。
“如今的琼州已然断粮,想要恢复农业生产,就必须尽快地安定下来。大人试想,如果百姓们错过了春耕之机,秋季可就变成了颗粒无收,这不就是陷入尴尬境地了吗?真到那时,你让百姓们吃什么呀?”彭夫子解释道。
这席话很有道理。
没有安稳的生活环境,就不可能会有正常的生产秩序,粮食的收种也不例外。
“想在短期之内平叛,难度实在太大,且容我细细再思吧!”齐誉耸了耸肩,表示没辙。
对于这个无解的难题,彭文长也没有对策,有的仅仅是叹息和摇头。
唉,还是先想想怎么赈灾吧。
先顾眼下!
齐誉建议道:“明天一早,待府衙的各房经承都上了衙,咱们先碰个头集议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再做部署。”
彭文长认可道:“集思广益,如此甚好。”
“嗯!我估摸着,陆巡抚答应的赈灾粮,再过几天就会运到,如此一来就解决了燃眉之急。当下的首要任务是加强治安,防止宵小之辈趁此时机作奸犯科。”齐誉郑重地说道。
简而言之,就是先要稳住大局,然后再开展其他方面的工作。
齐誉呵呵一笑,突然道:“彭先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彭文长一怔,忙道:“大人请说。”
“我知道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学问上已近无书可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多多学习,以补己身之不足。”齐誉很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己身不足?
什么意思?
彭文长一脸茫然,不解道:“文长听不太懂,还请大人明言。”
“也没别的,就是让想你多学学这里的地方话……”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大学问。
“大人既然吩咐了,文长定然尽力习之。”彭文长捋须一笑,又道:“常言说,活到老学到老,没想到这句话在老夫身上应验了。”
又聊了一会儿,二人便各自早早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天才亮,齐誉就早早起床,开始了自己琼州上衙的第一天。
他穿好官服,整理好仪容,而后便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第211章 民心不稳
齐誉看了看怀表,时间为:早六点半。
距离上衙的点还有一个半钟。
之所以这么早起,主要是因为无法安睡。或许,大凡心里压着事的人,多半都是如此吧!
眼压的时局动荡复杂,给人的压力是巨大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错判,这是导致齐大郎失眠的主要原因。
此外还有,才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亲人们,那种思念殷殷就跟那猫抓似的,让人无法静下心来。
不过,眼睛要朝前看,尽量保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齐誉边走边思,才刚迈过了正堂的门槛,耳边就传来了谭俊彦的声音:“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的很,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呢?”
循声望去,却见他身着素雅长衫,文质彬彬地站在了大堂的一角处。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露水气息不难看出,他是披星戴月赶过来的。
呵呵,还说我,你不是起得更早?
齐誉故意地调笑他道:“谭兄呀,你家的公鸡今天什么时辰打得鸣,把你吵醒得那么早?”
谭俊彦闻言一怔,而后就笑了。
呵呵,齐大人还是那么的亲切如昔,并没有因为身居高位而端起官威。想到此,心里的紧张感瞬间变淡。
“大人说笑了,俊彦的家里并没有养鸡。”
“呵呵,谭兄说话,还是那么的实诚……”
“……”
打完了哈哈之后,齐誉便邀他到迎宾厅处就座。
老厨娘沈氏见有客来,忙端上了茶,然后又很恭敬地退了出去。
由于时间充裕,二人便先开始了彼此的叙旧。
齐誉先就自己的过往以及仕途,大略地说了一遍,至于那些不方便说的事,自然就省略掉了。
而后,谭俊彦也讲述了自己近年来的经历。总体上来说,他的生活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
自打他在会试中折戟之后,便对科举失去了信心和希望,改而寻求现实中的谋生。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岳父海大富对他抛出了带有姻缘意味的橄榄枝。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这里的情是指情理,而非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怎么说呢?
对于谭俊彦而言,能入赘到富商之家属于是实惠之举,别的不敢说,最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然而对于商贾之身的海大富来说,能够招到举人赘婿,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光荣与骄傲。
双方各取所需,合乎人之情理,所以才会一拍即合。
不过,入赘到海家之后的谭俊彦并没有放弃当官的想法,他曾找到前任的琼州知府毛遂自荐,想要谋个典吏的职位来做,结果却被知府大人以‘你既入商,不宜再为官’为由给拒绝了。
商人不宜为官?
是的,确有这个说法,而且还有一些道理依据。
那,是啥道理呢?
且听解释:
首先,商人的社会地位最为低下,岂能允许他一跃为士?
其次就是,商人在所处的辖区内任职公务,这很容易造成公器私用,继而从中牟利。
综合以上两点,也就得出了在商之人不宜为官的结论。
齐誉边听边点头,表面上古井无波,但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
自己本就有意招揽谭俊彦于麾下,而他自己也深怀着入仕之心,这岂不是郎有情、妾有义,得来全不费功夫?
至于说商贾不宜入仕,那是其他官吏的观点,自己可是持着便宜行事的御赐权利,有什么可怕的?
灵活变通才是王道!
果然,在齐誉发出了邀请之后,谭俊彦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此外,他还感激涕零地千谢万谢,大有怀才不遇终得重用之慨。
这一回,齐誉正式打起了官腔,大有深意地嘱托道:“广陵兄,琼州的建设任重道远,还望你恪尽职守,不遗余力,千万不要让本府失望呀!”
谭俊彦,字广陵。
“大人,您在俊彦山穷水尽之际雪中送炭,如今又在我怀才不遇之际重用于我,这等大恩大惠没齿难忘。属下一定不负大人之重托,以清廉的政绩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与知遇之恩。”
哈哈,事成!
齐誉心中自美了一把。
正聊着,忽见黄飞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而在他的鬓角处,还颤悠悠地挂着几滴未干的露珠。
“大人,经过我连夜的明察暗访,现在已经摸清了治安方面的大致情况。”
“是吗?”
齐誉才听,就把他这话大打了一个折扣:你又不会讲闽语,又哪来的明察暗访一说呢?无非就是四下巡逻一下,探个局部而已。
不过,看破而不说破,才是为官之道的精髓。
于是,齐誉笑道:“呵呵,黄兄辛苦了,说说看,你都探到了什么?”
黄飞很有成就感地干咳了一声,道:“情况,不太好。”
“哦?那又是怎么个不太好法呢?”
“大人且听我说,我在暗里观察了一整个晚上,发现这附近的偷盗者甚多。”黄飞郑重道。
齐誉蹙眉问道:“偷盗?琼州都这么穷了,还有什么东西可偷的?”
“是粮食!”
明白了!
这是饿得!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看,目前的情况还算不错,并没有出现那种明抢伤人的恶性。
嗯,基本上还算稳定。
正当齐誉的心里暗自庆幸时,谭俊彦却当面泼了他一头‘冷水’。
“大人,偷盗都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在俊彦看来,民心尽失才是目前的首要大事,吾等身为府衙官吏,应该尽快做出修补才是。”
民心尽失?
这确实是绝对的大事!
齐誉心里一凉,忙正色道:“说出你的依据!”
谭俊彦回道:“大人可知,那宴那厮目前已经招募到了五千百姓以为兵丁,此数实在太过巨大,还望大人细察这其中的根本原因。”
啥?五千来人就是巨大数字?
开玩笑的吧?
谭俊彦见他存疑,只得更详细地说:“据户部去年公布的数据显示,琼州府的总人口也就三十万人,我就是以此基数来做出的分析。”
“嗯……继续说。”
“在这三十万人之中,老人和孩童占去了六成,至于成年劳力,估计也就十二万人左右的样子。而在这十二万人当中,还要去掉一半的妇女,这么算下来的话,成年男子的总人数约在六人万左右。”
说到这里,齐誉已经豁然明白,为什么谭俊彦会说民心尽失了。
通过以上数据不难看出,每十二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人参与造反,这种超高比例,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问题很严重,必须弄清楚真正的原因。
于是,齐誉追问道:“那依广陵之见,引起这民心尽失的原因又是什么?”
谭俊彦初入官场,对待事情还显得有些惧怕,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这和前任知府在任期间的横征暴敛、草菅人命,大有关系。”
原来如此!
这是自作孽呀!
齐誉正想再多做一些了解,忽见有衙役进来禀告:“启禀大人,各房经承大人已经到齐,请您移步大堂。”
“嗯,知道了。”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先解眼下之困。
第212章 整顿吏治
齐誉抖了抖衣衫,拿出了一副意气风发的精神风貌走了出去,而谭俊彦和黄飞则是一左一右,跟在了他的身后。
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一帮下属了,有点小激动呀,希望他们全都是一顶一的人才,可以为自己排忧解难。
作为一方知府来说,职责上的压力还是蛮大的。
或许有人问了,当官不就是贪吗?这能有什么压力?莫非是钱压的?
咳咳!
贪,只是对绝大多数官吏而言,而有着政治理想的齐大郎不在此列。
先说说具体的压力。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朝廷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查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这一切的政务皆为其职责所在。
这么多的事,单靠一个知府绝对是搞不定的,想要做出政绩,就必须要有得力的团队辅佐才能行。
所以,齐誉很想知道,自己的这帮手下到底能力如何?
真若不行的话,自己还得另觅良才。
门口处略停并悄然一瞥,却见三班六房、各大经承已经全部到位。
再细看,他们全都衣着规整,精气神十足,没有一个歪瓜裂枣的二愣子。
嗯,单从风貌上来看,感觉还行。
遂进!
“咳!”
“见过齐大人!”
嗯?居然会讲撇嘴的汉话,不错呀!
想想也是,他们出身于读书人,怎么可能不通汉语呢?
“免礼!”
在众官吏的躬身恭迎下,齐誉秉节持重地走上了主案,然后正襟危坐在那里,脸色神情非常凝重。
当然,这是他有意而为之。
啥呢?
新官上任,先露威压!
在各自做自我介绍之前,齐誉先来了一通很有意味的开场白。
“本官奉朝廷之委任来到琼州之地,担任这里的知府一职。呵呵,初来乍到,诸事多有不熟,还望诸位同僚多多指点。”
然后,他语气倏然一转,又带着些厉气说道:“在本官离京之前,圣天子曾再三叮嘱,一定要安抚好琼州的百姓,让此地的内乱尽快平息。为此,陛下还特赐给我便宜行事的特殊权利,若是遇到阻碍施政者或者是不作为者,呵呵……”
这一声呵呵,只让所有官吏的头皮都是一麻。至于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就不言而喻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也是齐大郎为官多年的最大心得。
这先后的两句话,一松一紧,一恩一威,软中带硬之间,就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吏治立场。
把皇帝这尊弥天大佛直接搬出,不仅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还能暗示出齐誉的政治立场。
这么做有必要吗?
有必要!
如果降服不了这些新属下,那未来的施政就会很难开展,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霸气外露。
果然,众官吏在互相碰了碰目光之后,便齐声回道:“吾等愿为齐大人效犬马之劳。”
“嗯!”齐誉很满意地点点头,依旧端着架子挂着威严说道:“先说个事!就在昨日,户房经承肖云岩知法犯法,掠夺民粮,打伤百姓,简直无法无天!巧合的是,在这恶吏使坏时,却被本府逮个正着。于是,我便将他就地正法了。”
下马威!
以事实为鉴!
按照齐誉的想法,若不是前任知府已然‘殉职’,连他都想一起办了。不来一场杀鸡儆猴,又怎么能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呢?
齐誉认为,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整顿吏治和赈灾济民同样重要,要尽量地把失去的民心给挽回来。
本来,众官吏还想着为肖云岩求求情、说说话,略尽一下以往的同僚之谊,却不料齐大人依旧厉声厉色,丝毫没有宽恕的意思,自己又岂能逆势而为?
无声之中,众官吏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看法,很快形成了政见上的统一。
算了算了,他肖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咱们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帮不了他的。
齐誉环顾了一圈,心里暗喜:看这样子还行,都是一群聪明人,一点即透。
于是,他便收起了刻意的威严,转而和煦地对众吏说道:“接下来,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也好认识认识,这样吧,先从我自己开始……”
在齐誉的带头下,众人按照权重顺序,依次做起了自我介绍:
吏房经承叫做魏青阳,工房经承叫做任煜,刑房经承叫做张立,等。
功名方面,除了魏青阳为副榜举人之外,其他者都是清一色的秀才出身。
就这文教程度,还比不上江南的一个小镇。
然后就是职位方面的问题了。
目前尚有空缺,为:经历司总经历,户房经承,以及钱粮、刑名两位师爷。
“肃静!”
“是!”
齐誉缓缓地站起身来,庄重地宣布了他上任后的头两条政令。
第一条是关于人事方面的委任,他命彭文长为钱粮、刑名的双挑师爷,然后又命谭俊彦为经历司总经历兼户房经承。
他们两个皆是一身暂代两职,属于是权宜之计的特殊任命。
第二条是关于赈灾方面的政令,他令,所有官吏都要深入一线,带头扛起灾后的救济以及重建工作,不许应付了事。若有推诿告假者,提乌纱帽来见。
简单来说,就是谁都不许偷懒,即使你做做样子,也得给我在一线盯着。否则,撤职!
众官吏在听到了这些之后,都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才一上来,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莫非,这位齐大人是个有抱负的清官?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没油水捞了?
还有就是,彭文长和谭俊彦这才刚刚入仕,就做起了双挑之职,很明显,这是极受重用的征象。
嗯,在以后的时日里,一定要和这二人打好关系,否则就会招惹麻烦。
在宣完政令之后,齐誉又问起了关于救灾方面的进展,结果,众官吏无不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真正的所以然来。即使有答,也是含糊其辞,说不到重点。
唉,这帮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完全不识百姓疾苦,属于严重的不作为。
还好,自己对他们的期望没抱太大,否则,又要纠结伤心了。
整顿吏治,从现在就要开始!
想到此,齐誉摸起案上的惊堂木猛然一拍,大喝道:“你们立即出发,全都给我前赴一线摸查实况,傍晚时,再来这大堂里进行集议,如果再说不出个具体情况来,全都给我滚蛋种田去!”
“是!”
这招够狠!
不狠不行呀,再不改善吏治,琼州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众吏全都挂着惶恐,一言不发地一哄而散,赶去一线进行摸底了。
那速度,跑得屁颠屁颠的。
他们本以为,知府大人今天会大摆接风宴,却不料,竟吃了一顿臭骂。
谭俊彦正欲离开,齐誉却是叫住了他,道:“广陵兄,你不必去。”
“呃……为何?”
齐誉呵呵一笑,缓缓走下了高堂,拍了拍谭俊彦的肩膀道:“今天,我想拉着彭夫子去你家吃酒,也算是摆一摆我的接风宴,你欢不欢迎?”
瞧这问的。
谁敢说不欢迎呢?
谭俊彦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很诚恳说道:“大人赏光乃是荣幸,俊彦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齐誉点了点头,笑道:“事不宜迟,那就走吧。”
第213章 有借有还
齐誉才刚刚走出了几步,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
咳咳。
像喝酒吃肉的这等好事,怎能不叫上黄飞呢?
要知道,在人家眼里,自己可是一起扛过大枪,一起逛过窑子的钢铁关系。
况且,他辛苦了一夜,至今未歇,于情于理都要体恤一番。
于是,齐誉佯装不解问道:“黄兄,你为何不一起同行?”
黄飞一怔,心道:你又没点名叫我,哪好意思跟着?
齐誉豪爽一笑,道:“以你我这种不分彼此的硬关系,还用得着见外吗?以后若有饭局,不用我说,你自觉跟上便是。”
“哈哈,齐大人真是个实在人!”黄飞忽然有种感觉,那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这一次,衙役们都很有觉悟,不等知府大人主动吩咐,便提前备好了车马。
不料,却被齐誉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呢?
齐大人要求,今天要以正规礼仪出行。
即:铜锣前导开道,两侧举官衔牌,官轿压轴而过。
大人要乘轿?
一时间,众衙役全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财政吃紧琼州府衙从来就没有养过轿夫,知府的出行大多都是骑马,如今齐大人突然要求乘轿,真是破天荒了。
不过,无妨!
急于表现的衙役们纷纷自告奋勇,甘愿充当起了轿夫的角色。
学会‘抬轿子’了?
不错!
齐誉露出了赞许之色,貌似在说:小伙子,会办事,有前途!
……
咣!!
随着一声醒耳的锣响,齐大人的出行正式开始了。
锣声铿锵,感觉上甚是熟悉。
哦,是了,在科举交卷时不就是这样的一声锣响吗?
如今时移世易,同一样的声音,入耳的感觉却是不一样了。
这是齐誉第一次乘坐轿子,很新奇,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舒坦。
相反的,还很闷。
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想体验这种优越感,而是另有原因。
如下:
一呢,他是想通过这种高调的出行,向百姓们传达出琼州‘易主’的消息,以此来激发他们对新任父母官的期望感,这样做有助于稳定民心。
二嘛,就是故意做给谭俊彦的岳父海大富看得,先给足了他这样的面子,然后再顺势提出自己的所求。
想求啥呢?
粮食!
事在人为,至于能不能求得到,还要看这位老人家的思想觉悟。
言归正传。
话说齐誉的仪仗队威武霸气地走出了琼州府城,然后改朝着谭俊彦的家而去。
途中,铜锣轰鸣,响彻四方,引来了许多百姓们的围观以及热议。
什么,新官上任?
这一位的良心会不会比上一个好呢?
……
齐誉透过轿帘的一角朝外观望,见百姓们全都是交头接耳,对着自己的轿子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看得出,他们对自己都持观望态度,那种殷殷的期望感跃然于脸上。
有期望,那就说明还没沦落到绝望,还有的救,要知道,无声的‘平躺’才是最可怕的。
民意无处不在。
对于齐誉来说,还也是一次体察民情的好机会,通过暗窥,可以清晰地看清百姓们的生存面孔。这里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很真实。
……
去谭俊彦家大约需要一个时辰,由于道路失修,坎坷难行,想走也走不快。不过,这可苦了这些久享安逸的衙役们,大冬天的,汗如雨下,湿透了整个脊背。
齐誉故意磨练他们,也不叫歇,还在轿子里补了个回笼觉。
十一点时,忽听衙役们长舒了一口大气:啊!目的地终于到了!
啪啪啪!
得到消息后的海大富先是显摆地放了一大挂鞭炮,然后就急率着全家老小出正门恭迎。
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五十岁上下的海员外一身朴素,没有一点张扬和跋扈,如果不是谭俊彦介绍,还以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庄户汉。
“参见齐大人!”
“快快免礼!”齐誉快步走下了轿子,扶起他后,一脸和蔼道:“久闻员外大名,如雷贯耳,所以就慕名而来拜访了。”
海大富闻言受宠若惊,忙回道:“海某何德何能,敢受此殊荣,真是折煞老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几眼,却见那仪仗威武斐然,这种拜访待遇对于海家来说,绝对是给足了面子。
可是,齐大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实在是太反常了!
为了化解困惑,谭俊彦连忙走上前来,对岳父说了些耳语,大略地把自己被齐大人破格提拔,以及委以重用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
还有这等好事?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惊喜之中,他又觉察到了怪异,齐大人此行绝没有嘴里说得这么简单。
谭俊彦见岳父发怔,忙推了推他的后背,这才化解了无声的尴尬。
“大人请!”
“员外请!”
然后就是奉茶、聊天。
齐誉一边喝茶,一边问这问那,尤其是日常生活等。心里得出的结论就是,海家应该还有不少囤粮,多了不说,两三百石不在话下。
想想也是,肖云岩寻到的‘猎物’,岂能浪得虚名?
呵呵……
又聊了一会,接风洗尘的酒宴就正式开席了。
齐誉高坐于主座,海大富一旁作陪,然后就是谭俊彦、黄飞。
桌上的饭菜不错,酒也不错,算得上有诚意的盛情款待。
海员外虽然倡导俭省节约,却一点都不心疼:自家女婿入仕,全族的人都与有荣焉,又岂能不做庆贺?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些酒钱是花在了自家人的身上,而他齐知府,只不过是顺带邀请而已。
嗯,这样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大人请!”
“乾!”
“……”
借着酒兴,齐誉突然来了兴致,朗朗道:“来人,取笔墨来!”
笔墨?
众人闻言,全都放下了筷子。看这姿态,齐大人是要题字了。
还真猜对了!
只见齐誉铺开了宣纸,悬笔而书,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四个斗大的字:积善之家。
落款前还特别注明,赠海公大富。
这……
海大富见状,不由得老脸一红,不敢再轻易接话。
凭良心上来说,海家从不为恶,但也没怎么帮过别人,面对这四个字的赞誉,确实有些问心有愧。
“古人云: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做良田,百世耗之有余。故而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在放下了笔后,齐誉大有深意地说道。
这是……在暗喻做人要向善?
什么用意?
海大富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受教状,回道:“回大人,海某一直都深怀着向善之心,如果哪里做得不到,还望大人多多指正。”
呵呵,终于上道了。
齐誉连忙抓住这个机会,接话说道:“巧了,眼下还真有一件善事,需要海员外施以援手。”
海大富心中一紧:这是……掉坑里了吗?
怎么答呢?
谭俊彦心情大好,忙道:“大人有话还请明说,我岳父是个明白人,只要能够做得到的,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咳咳!”
海大富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同时,心中暗骂这坑爹的笨女婿。
人家一说,你就答应了?
怎么不知远近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誉也不再隐瞒,直接表明了来意:“本府此来,除了慕名拜会老员外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海大富只得道:“呃……大人请说。”
“嗯!”齐誉点点头,叹道:“如今琼州逢遭大灾,百姓们已然断炊,本府想借员外的私家囤粮一用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我向你郑重承诺,这是借用,不是索取,待朝廷的赈灾粮一到,我马上如数奉还。”
海大富闻言身体一颤,紧紧皱起了眉头。
齐誉继续做起了思想工作,道:“对于此借,员外大可放心,如今令婿已为户房经承,作为好友以及同僚,我又怎会诓人呢?”
紧接着,齐大郎又画出了一个大饼道:“员在,人有多大胆,就有多发展。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拿到了放开琼州海禁的御批,琼州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你若帮我,他日我必有厚报!至于这其中的道道,你懂得。”
厚报?
嗯……好诱人!
要不要帮?
正踌躇间,海大富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商道的祖师爷。
谁呢?
商圣范蠡。
这位古圣便是因为投资于政客,继而商成巨富。此外,他还广散钱财救济平民,常为世人津津乐道。
前路有车,其后有辙,自己何不效仿于他?
他嘴里的厚报,一定是生意上的关照,为大利益!况且,他是来借粮,又不是抢粮,这借的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
还有,自家女婿已然破格入仕,而且还是入了主管赈灾的户房,若自己不出粮食,岂不是间接拆了自家的台?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自己都得出这粮食。
权衡完了利弊之后,海大富霁然一笑,道:“海某愿意借粮!”
齐誉一怔,连忙谢过并赞道:“海员外深明大义,甚有商圣之风啊!”
看得出,海大富虽然吝啬,但绝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很懂得人脉资源的重要性。
第214章 倭商勾结
由海大富做东请客,但性质上却是庆祝齐誉的接风宴耗时没有不久,很快就结束了。
众人皆知,知府大人时下的公务甚忙,不能在吃喝上瞎耽误工夫。
于是,宴席才刚刚结束,齐誉便急匆匆地返回了府衙。
急需之粮已然借到,终于可以小小松上一口气了了,
海大富为女婿的仕途着想,当机立断,决定当夜就将粮食送达,以解府衙的户房所面临的困境。
齐誉坐在颤巍巍的轿子中,幽幽想起了过往。当年蓝山县爆发蝗灾时,也同样面临着断炊的窘况,若不是二舅接济的及时,真有可能挨饿。
寒门出身的齐大郎,对粮食的重要性有着深刻的认识,这种认识,来自于亲历的切身体会。
尝言,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你天大的本事,凌云的抱负,没有最基本的食物作为支撑,任何理想都是痴人说梦。
粮,是根本!
现在属于是特殊时刻,能早一天赈济到灾民,就能早一天挽回损失以及失去的民心。
此行除了粮食之外,还有意外的收获。
据海大富说,在他们的商圈里,最近流传着一个说法。
是什么呢?
倭商勾结以及真假倭寇。
这是一个又由来已久且颇具争议的说法。
且听细说。
早在太宗皇帝时期,就有外察的内卫向天子反映,说,有些商人不顾道德,私下和倭寇产生交易,继而从中牟利。
但是,这个说法却遭到了各大地方大员的一致否定。他们纷纷表示说,自己辖下的治安稳如泰山,海域防御坚若磐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呢。
地方官的这个说法,遭到了都察院的严厉弹劾。几乎露骨地明言说,这是地方官为了保住自己的政绩,所作出的掩盖事实之举,云云。
为此,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争辩。
最终,太宗皇帝为大局考虑,把这件事情采取了模糊处理。圣天子称,证据不足,不做定论。
正是由于朝廷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继而导致了此类风气的日益猖獗;从最初时的倭寇抢掠,商人们帮其销赃,逐渐发展为部分商人直接假扮倭寇,肆虐抢劫。
据海大富说,广东府境内就藏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假倭寇,且,还形成了气候。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坏现象!
极度影响治安!
对于真假倭寇的说法,倒让齐誉想起了一件往事来。
犹记得,在参加科举会试时,洛渊老祭酒曾明言说,自己在何为倭患之源的答题上并不够全面,文中没有罗列到,倭寇里面有无本国商人假扮的问题。
呵呵,老祭酒在理论方面还是很有前瞻性的。
对于倭寇,自己在前世的历史中就曾做过了解,只是没有曾想,这个时空的历史进展,居然也是朝这个方向发展。
是巧合吗?
这是一个大的问题,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火烧眉毛呢,哪有闲工夫操那份闲心?
倭寇的事,就交给中枢的那些重臣们去议吧。
……
据怀表时间显示,下午六点整,一行人回到了府衙。
而后,齐誉就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他让黄飞先去休息,而自己则是引着彭文长和谭俊彦来到了衙门的正堂。
集议!
一瞥间却见,各方的经承以及众官吏们已然返回,都在偏房里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咳!”
“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快说说看,你们的摸底做得如何?”齐誉省去寒暄,直奔主题。
结果,众官吏们全都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想先发言。
看他们的衰样,估计不太好。
即使不好,也得给我说出来!
齐誉冷眉凶道:“说!不说者,呵呵~~”
对于这群下属,齐大郎是没有半点好感,要不是他们之前的不作为、乱作为,哪会失去民心?
叫他们滚回家去种田,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齐誉也是鉴于前任知府的乱政胡来,才给了他们这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们依旧不能迷途知返的话,那真就只有‘呵呵’了。
“说!”
“是……”
吏房经承魏青阳率先出班说话:“启禀大人,属下已然查明,下属各县的官吏们,存在严重的虚与委蛇现象,他们懒政懈怠,啥都不干,就在那干等着朝廷的赈灾粮开斋。”
哦,这是吏治方面出现了问题。
齐誉回道:“传本府令至各属县,命他们在三日之内自我纠正,竭力抗灾,否则,提乌纱帽过来见我!”
“是!”
刑房张立出列说道:“大人,辖区内除了由反贼那宴控制的琼南之外,总体上来说,治安方面还算是稳定的。只是……常有偷盗事件发生,为此,各衙门还抓了不少人。请问大人,对于这些偷窃的百姓该如何处置。”
齐誉叹道:“他们是因为无粮裹腹才去偷盗的,并不是真正的奸邪之徒。嗯……传本府口令,对这些人采取宽大处理,在教育一番后,就放了他们吧。”
“是!”
“于此同时,你再传令各县的刑房,命他们日夜巡逻,严控治安,若有不作为者,一律严惩。”
“是!”
少顷,工房的任煜出列说道:“齐大人,地震造成了不少的民房倒塌,目前,这些老百姓都居无定所,该如何处置?”
齐誉想了想,回道:“灾后的重建,要以官府为主,民众为辅,只有共同努力,才能事半功倍。”
“是!”
“据本府观察,琼州之地的住宅多为竹房和木房,少有泥坯类的建筑,这就为灾后的重建提供了可行的思路。任大人,你赶紧召集各地的木匠,来官府服这种有偿的徭役。”
“是!”
“这回的徭役纯属自愿,不可强制他们,就说,但凡是愿意服此徭役者,每天都有一升米的报酬!”顿了顿,齐誉又补充道:“对了,我从江南带回来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匠,就权且先当木匠使用吧,由他们这种大匠引领者,重建的速度和质量会有提升。”
这是明显的大材小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齐誉的理想,他非常想去建清一色的砖瓦房,可奈何手里没有资源,现在还实现不了。
就目前的实际情况来说,也只得先行权宜之计。
任煜想了想,苦着脸道:“大人,服徭役者每日有偿一升米,可这米……米从何来呀?”
是呀,那粮食在哪儿呢?
闻言后,户房的新任经承谭俊彦出列说道:“任大人,你还有所不知,在经过了齐大人的劝解与开导之后,我岳父已经答应借粮五百石,以为赈灾亟需。我估摸着,再过不大一会儿,这粮食就会运到了。此外,我岳父大人还亲自游说其他商贾,劝他们慷慨解囊,协力共渡难关。”
这……
众官吏闻言全都肃然起敬。
不过,他们所敬得却不是商贾,而是齐大人。
他们本以为,知府大人今天是喝酒吃肉去了,没曾想人家却是想法筹粮,这等高度的责任心,确实令他们深感汗颜。
更没想到的是,齐大人居然在上任的第一天,就和众商贾打成了一片。这种交际手段,谁人能比?
第215章 反哺之恩
有粮心不慌。
众官吏闻言全都舒了一口长气。
齐誉作为是父母官,也当着众人的面由衷感谢了众商贾们,高赞他们高风亮节、深明大义。
而后,他又对着谭俊彦说道:“就目前来说,虽然筹到了些许粮食,但距离赈灾所需还相差甚远,还不能完全放粮于百姓。本府认为,应该全部做成稀粥,再由官府进行统一进发放。若做成干饭,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觉得呢?”
这不是齐大郎小气,而是现实所迫,不敢太‘浪费’粮食。
在赈灾粮没有运达之前,能保持最低之需,饿不死人,这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谭俊彦首先应道:“属下认同大人的建议。”
众官吏在互议了一阵儿之后,也纷纷点了点头。
齐誉又道:“自今日起,所有粮食的进出,都要分发登账,不得有半点疏漏。”
“是!”
齐誉记得,二舅在为典吏时,就曾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私吞过粮食,现在到了自己这里,一定要严防死守,绝不能出现这种假公济私的情况。
谭俊彦作为是户房经承,自然要负责起监督的责任,遂凛然道:“属下遵命!”
齐誉点点头,又对众人说道:“今天晚上,咱们谁都不能休息,待会儿等商贾们的粮食一到,就连夜进行分拨,直接运去灾区,时间上绝不可耽误。另外,再组织衙役们连夜熬制稀粥,待明天一早,咱们全都亲临一线,赈济灾民!”
“是!”
在部署工作做完之后,齐誉就想着宣布散衙,也好让属下们休息一会儿。
不料此时,却听礼房经承突然出列说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呵呵,本府就怕你们藏着掖着,既然心里有话,为何不讲?”
“是!启禀大人,由于当下草药匮乏,郎中们已经面临无药可用了,您看这……”
什么?
缺药了?
那话音甫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了谭俊彦。
他的岳父海大富,乃是整个琼州最大的药商贩子。此外,他还拥有两艘往返于羊城码头的小商船。
内地所产的药材,大多都是通过他的贸易,分拨到琼州的各个地方。
这属于是内贸,不在海禁之列。
如今,琼州严重缺乏药材,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就是海家了,而谭俊彦作为是海大富之婿,不得出来表个态吗?
海家为什么不放草药呢?
齐誉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缘故的大概。
这么说吧,如果是在正常时期,药材肯定不会断供,如今却是不同,百姓们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哪还有闲钱去买药治病呢?
如此一来,下游的药铺就会因没有销路而减少囤药,所以,郎中们才束手无策的。
这是经济运行上的自然规律,药商这么做无可厚非。一句话,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
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拿钱出来,让药材正常流通。老百姓手里没钱,就得有人出来垫这个资,否则,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难题。
齐誉摸了摸脑门:要么,府衙来出这份钱?
彭文长却是很有默契地对他摇了摇头,暗喻账上没钱。
那怎么办?
难道让海大富再次做出‘贡献’?
不好!
人家是买卖人,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更没有义务来做无偿捐赠。况且,人家进药也是有成本的,总不能自己索来,让人家倾家荡产吧?
于公于私,都不能那样做!
且看:
于公来说,如果自己保护不了商人的利益,以后谁会来这里投资呢?失去了商业支撑,琼州发展又如何实现呢?所以,公平是一条基本底线,绝不能饮鸩止渴,自废武功。
于私而言,自己真没那脸去索。前脚才刚刚拿了人家的粮食,后脚就惦记起了人家的药材?人要脸,树要皮,那种强取豪夺的龌龊事,怎能办得上来?更何况,还有谭俊彦这层关系在。
离了钱,无解呀……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黯然一叹,略显颓然道:“此事且容我再思,今天的集议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说罢,他就背负着双手一脸愁容地离去了。
……
再说府衙内。
就眼下来说,大方向上的部署已然做好,接下来就是具体实施了。
这类细活,就属于是彭文长的份内工作了。
他老成持重,事无巨细,安排的地妥妥帖帖。每遇到沟通障碍时,谭俊彦就会进行通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海大富的捐赠粮就运送过来了。
而更让彭文长感到惊喜的是,海员外对众商贾的游说非常成功。现在,已经有不少的富商表示愿意出粮。
是海大富巧舌如簧,说得动人心魄吗?
并不是。
真正让商贾们感到心动的是齐誉所画出的那个大饼,即,全面放开琼州海禁的御批。
这里面隐藏着巨大的商机!
商人们正是看到了其中利益,所以才愿意掏出粮食的。
官府若是硬抢,换来的只有谩骂和反抗。
这就好比强奸和通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感受上却是大相径庭。
交接完了粮食后,彭文长通过谭俊彦的通译,对星夜驰援赶来的众商们说道:“我一定会将你们的善举,如数不落地禀明给齐大人得知。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记住你们的。呵呵,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的名字都会镌刻在功勋碑上,甚至,还会记录到地方志当中。”
“啊!……这……还望彭先生多多美言!”
“好说,好说……”
彭文长也开始学起了齐誉,玩了一把画饼的小手段。
呵,效果还不错,商贾们听了之后,全都是一脸的感恩戴德。
能被记入地方志,那是何等的荣幸啊!
子子孙孙都与有荣焉!
“先生,琼州全面放开海禁,这事是真的吗?”有商贾压不住好奇,露骨地问道。
彭文长哈哈一笑,道:“当然是真的,不仅如此,齐大人还酝酿了一副宏伟蓝图,至于是什么,就请诸位拭目以待吧。”
这话说的很艺术,因为,彭夫子自己也不太明白,又怎么做出解释呢?
……
目前粮食已然运达,官吏们也都动作起来了,该分拨的分拨,该下锅的下锅,各行各事,在彭文长的调度下,有序不乱地进行着。
待诸事妥帖后,已至凌晨。
谭俊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匆忙地赶去了府衙的后院,也就是齐大人的官宅。
却见,那厅里仍是烛光闪烁,依稀人影绰绰。
嗯?大人还没有睡?
是的,齐誉确实没睡,他正一脸愁肠地斜坐在大椅子上发呆。还时不时地叹息一声:没钱的家真是难当啊!
“大人!”
“哦……是广陵来了呀,快快请坐!”
坐定后,谭俊彦便明言问道:“大人可是在为药材的事发愁?”
齐誉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如今百姓病无所依,我心实在不安呀。”
“大人爱民如子,深喑百姓疾苦,真是乃琼州百姓之福!”谭俊彦先是由衷赞佩了一句,又道:“既逢此难,大人为何不与俊彦开口?实不相瞒,家里现在的药材生意,都是我在打理,不如我私下……”
“不可!俗语有云:付出有规,索取有度,又岂能失去了道理和分寸?你既为商,理应在商言商,又岂能失去盈利而无端奉献?”没等谭俊彦把话说完,齐誉就断然拒绝道。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肆意妄为。
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老弱病残,都属于自己辖区内的子民,自己作为是一方首牧,岂可做出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转给其他人受益的举动呢?
要知道,自己现在端得可是律法的天枰,一旦厚此薄彼发生了倾斜,就会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谭俊彦在听了之后,不仅没有暗喜,反而更加地崇敬齐誉。
他激动之下,动容道:“大人,您还记不记得在京城会试时,咱们俩之间产生的交际?那时,我不仅白吃白住了个把月,临走时还拿去了您的十两银子,对于您的这份雪中送炭之恩,俊彦一直铭记五内,如今,也该是我反哺报答的时候了……”
齐誉再次打断他道:“广陵兄,不瞒你说,我现在正在琢磨如何才能筹到银子的事,等有了银子,我就会以官府的名义来买下你家的药材。可惜的是,这一时之间,我还没能琢磨出来。”
谭俊彦笑道:“大人真乃是白日青天,谦谦君子,俊彦佩服。”一顿,他又道:“大人若是很在意这些,那不如写个欠条给我海家,那药材就算是赊欠的,等日后账上有了钱,再还不迟。”
齐誉闻言心中一暖,不禁暗叹:被信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谭俊彦催道:“大人以为如何!”
“嗯,好!承蒙广陵兄的信任,齐某在此向你承诺,这份人情绝不会白拿,若有机会,定思回报。。”
“……”
二人正聊着,忽见有衙役匆匆来报:“大人,诸事现已妥当,可以舍粥去了!”
齐誉闻言欣慰一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后说道:“好,你们先去,本府随后就到!”
“是!”
第216章 亲力亲为
天还没亮,衙役们便打着铜锣,到处去做宣传了。
“诸位乡邻,齐知府心系百姓,竭力赈灾,现于辖区各地方施舍稀粥,汝等可亲临讨要,聊补充饥。请注意,这是不要钱的……”
什么?有粮食粒吃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还愣着干嘛,冲啊!
百姓们全都像过年一样,高兴地手舞足蹈,在取了家里最大的碗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所谓的的施舍点奔去了。
甚至,还有一些拿盆充碗的,这并不是他们过度贪婪,而是肚子里真得很饿。
大街上,力壮的扶着老人,妇人们抱着孩童,甚至还有像孔乙己那样爬着前行的……
霎时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把这未亮的黎明给吵醒了。
按照户房经承谭俊彦的倡议,施粥的地方分成了很多个点,这样做,有助于提高分发效率,百姓们也不用那么的久等了。
爱民,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各种小细节。
自领略了齐大人的施政理念后,谭俊彦也紧跟着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做到不偏离。
这就是当家人的模范带头作用。
古人云: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连上梁都不正了,你还指望下梁不歪?
言归正传。
施粥赈灾正式拉开了帷幕。
在熠熠火光的照亮下,琼州知府齐大人正手持着大铁勺,亲力亲为地舀着大瓮里的稀粥。
他亲临一线,以身作则,不仅体察了民情,还起到了很大的监工作用。
震慑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连知府大人都成了老黄牛,麾下的众吏谁还敢抱怨着喊累呢?
齐誉满脸的慈祥与和煦,他一边舀着粥,一边让身边的小吏用闽语对百姓们通译说:“齐大人说,再过一段上时间,大家就有大米干饭吃了。嗯,和这白粥一样的,也是不要钱,白送的。”
“齐大人真是好官啊……”
“日子总算有了盼头了……”
看着百姓们淳朴的微笑,以及重新燃起的对生活的期许,齐誉感到无比地满足。
郦食其曰:民以食为天!
这句古训的内含在此时彰显得淋漓尽致,可以看得出,百姓们的想法并不复杂,他们只在乎自己碗里的东西。
什么国家大义了,什么国家有难处了,他们即使能听得懂也漠不关心,这和他们有关系吗?
只要能吃得饱、徭役轻,皇帝就是好皇帝,官员就是好官员,他们也会安分守己,去过自己的正常生活。
如若不然,他们就会被迫另择其他的生存办法,摆脱困境。比如说,到琼南之地去投奔那宴。
齐誉一边观摩着,一边暗自体味,最终感慨道:我华夏的子民是整个世上最容易满足的子民,他们的要求非常低,只要你对他们好那么一点点,他们就会满足得热泪盈眶。
拥有这么好的子民,如果还做不出政绩来的话,不如一头撞死南墙算了。
……
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齐誉累得是腰酸背痛,就差腿抽筋了。
不过,他痛并快乐着。
能够挽回即将失去的民心,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你这一有点不太满,嗯,我在给你加点……”
“别急别急,每人都有……”
待日出东南隅时,齐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手里舀粥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旁观的小吏深受感动,在抹了一把眼泪后,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了齐大人手中的大铁勺,担负起了继续施粥的任务。
得闲后,齐誉不由得伸了伸僵硬的腰,然后趋身靠在了路边的柴禾垛上,不知不觉间,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细看,在他的脸上,除了困乏和疲倦之外,还挂着一抹浓浓的笑意。
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她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忙扯下了自己身上的破毯子,并轻轻地盖在了齐知府的身上。
……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黄飞突来的轻唤声吵醒了齐誉的耳朵。
“大人,醒来,快醒来吧……”
“喔……”
齐誉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却见黄飞正手持一张拜帖轻唤着自己。
定住心神后,又不由得朝着施粥点望去,却见百姓们此时已然散去。
黄飞见他醒来,忙道:“大人,有人前来拜谒?”
“何人?”
“是府军守备高忠德,他已在府衙里等候您多时了。”
府军?守备?
不对呀,他们不是奉了陆巡抚的命令,到琼南清剿那宴去了吗?
咳咳,瞧我这记性,终于想起来了。
事实是,他们的清剿行动连续两次未果,最后不得不退了回来,以做休整。
“大人,要不要见?”
“当然!”
不见怎么行,还指望着他们帮自己荡平贼寇,恢复琼州的安宁呢!
齐誉连忙站起身来,在揪掉了身上的杂草后,就准备骑马回府。
黄飞却是拦住了他,说道:“大人先莫急,我还有一事没说。”
“说吧,何事?”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洋教士哈里?我手里刚好有关于他的消息。”
哈里?
他不是在忙着教化倭寇俘虏吗?这里乃是琼州的地界,怎么会有关于他的消息?
对于齐誉的疑问,黄飞做出了解释,他说:“据冷晴飞鸽传书带回来的消息,说,哈里目前正率着五千名度化成功的倭寇在广东府某地开荒呢。据称,陆巡抚曾作出过承诺,只要把荒地开垦出来,就送给他们免粮食吃。”
什么?
神棍哈里居然沦落成了四处讨食的乞丐?
为什么?
明白了……
别的不说,就他麾下这五千名俘虏,光吃饭就是一大笔不菲的开支,他不设法赚点米面报酬,怎能养活的了?
朝廷不拨粮吗?
目前来说,绝对不会!
琼州的百姓还在那里干饿着呢,朝廷又怎会把自家的粮食分给异族吃呢?
就那吝啬成性的户部尚书,绝不可能办出这样的大方事。
不过这么一来,哈里也只得四下接活,设法给俘虏们求个温饱了。
此时的哈大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教父了,更像是一个跑江湖打零工的包工头。
与此同时,齐誉又泛起了不解,冷晴和哈里怎么扯上关系了?
她不是去查关于庸王的事了吗?
对此,黄飞郑重解释道:“冷晴说,是庸王试图拉拢哈里,恰好被她撞上,所以才传信过来知会你一声的。京城的里人都知道,你和哈里的关系比较密切,或许冷晴也是出于这个考量,才传音给你的。”
啥?
庸王试图拉拢哈里?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呀~~
在自己的印象里,哈里本就不是一个持有立场的人,只要你给他实际上的好处,他就会奉你为座上宾。
尤其是现在,对于哈里来说,有奶便是娘,见钱便喊爹,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去当包工头了。
嗯,得想个办法阻止才行。
于是,齐誉正色说道:“依我看来,绝不能让哈里投靠庸王,否则,他手下的倭寇必惹祸乱!”
“也是。”
不过,这一时之间,齐誉也想不出有效的解决办法,遂道:“此事容我再思,眼下,咱们还是先去见见高守备吧。”
“这事,你拿主意,我没意见。”
“……”
而后,二人便策马扬鞭,直奔府衙而去。
待到了迎宾厅的门口时,齐誉略略放缓了脚步,朝着厅里观望。
却见,在那陪座的位置上,赫然坐着一位身披甲胄的中年将军,他虬须络腮,豹眼环睁,看起来很威猛的样子。
“见过齐大人!”正五品的高忠德率先抱拳一礼,说道。
齐誉忙拱拱手,回道:“齐某忙于赈灾,让高将军在此久等了,快快请坐!”
“谢座!”
闻客至,老厨娘沈氏连忙奉上了茶,然后就掩门出去了。
第217章 神来之笔
官场的见面礼,一般都是先亲切地寒暄,待互吹完了之后,才议论正事。
这有点像老百姓们见面时的打招呼,问你:吃了没?其实,人家压根就没想着请你吃饭。
都是虚的。
相比起齐誉的嘘寒问暖,黄飞的架子就显得有谱多了。他是内卫,只效忠于皇帝,有资格端这个架子。
虽然他的逼格高,但却没有参政和议政的权利,于是,他就选择了闭目养神,坐在那闭口不言。
齐誉品了口茶,道:“高大人深入贼山,竭力剿匪,劳苦功高,在这里,我代表琼州百姓多谢你了。”
“唉……劳苦功高哪里敢居,无功而返倒是事实。”高忠德略显汗颜,客观地说道。
齐誉接过了这个话茬,顺着问道:“闻将军两次清剿皆未果,不知是何原因?莫非贼酋那宴精通韬略,我军难以克胜?”
“也不然!”
高忠德抿了口茶,回道:“忠德认为,清剿未果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琼南五指山附近的地形有些复杂,我方正规军难以施展出自己的长处。二是因为敌我双方兵力的不相上下,无论是采取什么样的战术,都没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齐誉恍然,表示理解。
关于地形复杂,对战局上肯定有些影响,但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关键还是在于提到的第二点,己方在人数上没有优势,这才是无功而返的主要原因。
在热型武器没有普及之前,战争几乎都是人数上的比拼,军备还在其次。
以少胜多?
有,但是很少,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经典,被大家津津乐道了。
以少打多也是有前提的,除了天时地利之外,还要得益于人谋,三者缺一不可。
高忠德力不从心地一叹,道:“只可惜我朝廷的大部分军队都派去了守护长城以及抗击抗倭,无暇顾及到琼州,若能有朝廷军相助一臂之力的话,何愁这里的祸乱不平?我府军现在也是孤立无援呀!”
府军,属于是巡抚所管的地方军,和兵部的朝廷军是有区别的。
不过,他说得这也是事实,朝廷方面确实没有增援。
相比起北方二强的虎狼之师来说,琼州的土著叛乱就如同土鸡瓦狗一样,朝廷军又怎会为此小事而转移重心呢?
可是这么一来,就苦了我齐大郎了,那晏不除,就恢复不了琼州的长治久安。
齐誉蹙眉问道:“将军打算如何?”
高忠德说道:“我打算回一趟羊城府,向陆巡抚发出求助,看看能不能再调配三五千兵马给我,一旦我人数上占了优势,我便敢放手一搏,完全不必担心全军覆没的问题了。”
全军覆没的后果非常严重,不仅丢人,还会被重批,所以,武将们为了保护自己,一般都不会选择冒然激进的进军方式。
然而齐誉所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此,而是他口中的三五千兵马。
这很难吗?
很难,但是,齐大郎却握有一招神来之笔!
“呵呵,敢问高将军,我若借给你五千大兵,你有没有把握拿下那宴?”齐誉装了一把十三,宛如诸葛再世,似乎深不可测的样子。
高忠德哈哈大笑,道:“当然!如果手握着双倍于敌的兵力还不能取胜的话,那我还不如卸甲归田,回家养猪去算了!”
“好!”齐誉大喜,畅笑一会儿后,才道:“高将军,你权且在这暂等数日,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必有五千大兵拱手奉上!”
高忠德大惊,颤声道:“你……你养了私家兵?”
“咳咳!”
齐誉才刚喝下一口茶,闻言就被吓得喷了出来。而后,他急忙摇头,断然否认。
四品知府豢养私家兵可是杀头的大罪,这种要命的屎盆子,谁敢去接?
“我说高大人呀,女人你可以乱抱,话可不能乱讲,你开这种玩笑话,会吓死人的!”齐誉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平复说道:“其实,我口中的这五千大兵,也是朝别人借的,绝非我的私养。嗯……关于此事,我先卖个关子,等你见了就明白了。”
“好吧!”
……
在送走高守备之后,齐誉就把黄飞叫到了官宅里。
他言,有事情议。
议?
黄飞顿感纳闷,自己的职责是保护齐大人的安全,能有什么事情可议的?
还真有!
“黄兄,商量个事儿,我欲让你急赴内陆的广东府去搬请救兵,还望你不要推辞。”齐誉拱拱手,求道。
这种政务上的事,不属于黄飞的份内职责,理论上来说,他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齐誉也不想这么使唤他,但是,这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所以,也只能求他帮忙了。
黄飞闻言一怔,试探般的问道:“莫非……那所谓的救兵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五千大兵?”
“正是!”
噢……
黄飞抿了抿嘴,终于回过味来,并笑道:“哈哈,我猜到了,你是在惦记哈里手下的那些个倭寇吧?”
“是的。”
“所以,你就想让我把跑这一趟,去把哈里给你请过来。”
齐誉狡黠一笑:“黄兄真是聪明,不过,你却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嗯!对的是,我确实是惦记哈里手下的那五千倭寇;错的却是,我不是你把他‘请’过来,而是给我‘骗’过来。”齐誉咬文嚼字,笑着说道。
“骗他?”
“呵呵,黄兄有所不知,哈里此人虽然颇有情义,但他却是个很注重现实的人。在他的眼里,教众就是他的一切,哪舍得被我用来打仗霍霍?你若实话实说,他算过之后肯定不来,但你若是骗他,十有八九便可成事。”
“你说,怎么骗吧!”
齐誉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银色的十字架,道:“这是哈里以前留给我的信物,你就拿这个去找他。嗯……你就说,琼州发现了一座无与伦比的宝藏巨墓,那里面埋藏着海量的珠宝……”
“你千万莫提关于打仗的事,只称让他过来帮我挖掘一番,然后,一起分赃……哦,应该说是一起同富贵!我琢磨着,他在听之后,一定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的。”
黄飞迟疑道:“你确定哈里会信你?”
“会的!”齐誉很自信地点点头,又道:“哈里在赠我这个十字架时曾说,以后我若有急用他的地方,就让我差人拿着此物去寻他。你去了之后,只要不言打仗,他听后一定会过来的。所谓的挖掘古墓,不过是诱他过来的幌子而已。”
黄飞咂咂嘴,道:“这种小事,你随便派个人过去传话也就是了,何必由我亲自出马?我若是走了,谁来负责你的人身安全?”
谁?
——枪!
当然,实话不方便明说。
“黄兄,今时不同往日,庸王已经对哈里抛出了橄榄枝,若不能及时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很有可能会出乱子。因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所以才想着让你亲自出马的。若别人去,我不放心。”
还有一个潜在危险齐誉没有明说,那就是哈里麾下的那五千名归化倭寇,别看他们表面上温驯老实,若一旦被庸王引诱利用,难不保露出原来的本性。那种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黄飞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十字架后,便道:“既然事情紧急,那我现在就去,免得夜长梦多。”
“好!”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叮嘱道:“七日之后,我命彭文长借调当地的渔船,去到琼州海峡的岸边接你,把你们一众人马全都载回到琼州来。”
琼州海峡的宽度,不过六十里水路的航程,渔船打个来回,完全应付的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在黄飞离去之后,齐誉略带愧疚地自语道:密斯特哈里,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坑你的,骚蕊!”
第218章 齐誉变衰
在黄飞离开之后,齐誉又开始了紧张地忙碌,恨不得分出另一个我来。
目前形势紧迫,压力山大,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休息,日程的安排上,几乎是按时辰为单位来算。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必须分而处之。
排在最前的,自然是最为急迫的,比如说,药材的采买与发放,粮食的日耗状况,以及百姓们反馈的亟需事宜,等。
对于急事,齐誉件件都是亲自过目,以防属下大意疏漏,造成损失。
处理完急的事后,就轮到重的事了。
比如说海大富反映的倭商勾结,以及真假倭寇的这些问题,绝不可无动于衷。
目前广东府境内就暗藏此祸,不可不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齐誉决定立即上书至巡抚陆大人处,由他作调查处理。
此文书由府衙的承发房负责发出,不日即会直达。
剩下的一些都是轻事和琐事了,可立办、也可稍等,灵活变通处之。
紧张的一天过去了。
次日一早,齐誉才刚刚处理好了公务,又迫不及待地赶去了隔壁的文昌县,视察当地的具体情况。
知府,乃是一州之府,总揽辖区的一切事务,绝不能只在府衙周围溜达,还要时不时的巡视一番,做些稽查工作。
这有点像,‘大老虎’巡视自己的领地?
咳咳,齐大郎可是很清廉的~~
言归正传。
由于彭文长眼下的工作量巨大,所以,齐誉此行就没有叫他,而是点了吏房的经承魏青阳一同作陪。
这么一来,用意就暴露无疑了。
不错,此行的重点就是稽查吏治。
现在上梁是扶正了,可是下梁呢?有没有歪?
这是一个实际中的重大问题,绝不可轻之任之,否则,自己的心血就会白费了。
由于两地之间的路途不远,骑马一天就打了个来回,公务也处理的很得当。
总体上来说,此行的结果让齐誉大失所望。
啥事呢?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文昌县县令不仅存在懒政怠政上的态度问题,还涉嫌公器私用,趁机贪赃枉法。
那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查账!
那县令本以为,齐知府乃是一介文官,十有八九不怎么精通算学,查账方面也就是走马观花地象征性地一阅,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再者,陪他同来的那人乃是吏房经承,并不是钱粮师爷或者是户房的典吏,对于他们这种外行人查账,有什么可怕的?
结果却是失算了了……
只见齐大人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记号笔,在那纸上聚精会神地划拉了起来,写的全都是别人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算账的。
最终,不过半个时辰,齐誉就计算出了结果:有漏洞。
开玩笑,这种级别的算术题怎么可能难得住理科生出身的齐大郎?
不出意外,那县令佯装不知情由,大呼自己冤枉,死不认账等等。甚至,他还想着找个下属替自己顶包。
本来呢,齐大郎还想着诫勉一番,让他改过自新也就罢了,没曾想,他却是牙尖嘴利,不思悔改。
喝!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秉着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吏治原则,齐誉当场就作出了宣判:——就地革职查办!
“哼!”
最后,齐誉大袖一甩,连招待饭都不吃,就气咻咻地离去了。
文昌县知县一脸愕然地跪在地上,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虽有过失,却也不至于撤职查办呀?
吏房经承魏青阳却在想了:现在有了空缺,我该举荐谁呢?
……
且说齐誉,他在匆匆赶回到府衙之后,便以邸报的形式,将文昌县县令违法乱纪的事公布给了各个属县。于此同时,也抄送至省府衙门的按察使处,复核审议。
不管最终如何,这县令的仕途算是到此为止了。
凭律法上来说,这种处罚有点过了,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必须特别对待。
用意很直白,那就是杀鸡儆猴,若猴依旧还是不自觉的话,那就一同宰了!
此事影响巨大。
消息相对闭塞的琼州的官员们,也纷纷开始打听起了齐誉的既往史,试图了解其人。
这一打听,信息量就随之而来。
最大的那一条,自然要属齐大人焚杀燕王的轶事,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震撼!
通过此事不难看出,齐誉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一代枭雄燕王爷在他手里都可以付之一炬,直接炮烙,更何况别人?
呜呼!
怎么摊上个酷吏的上官呀!
命苦啊……
琼州辖内的各地方官无不深感恐惧,心里发毛,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落马的下一位,全都夹起了尾巴低调做人。
说难听点,真若要查,谁还没点问题呀?
赶紧的,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
齐大人不是喜欢以深入群众吗?咱们也跟着效仿。那啥,都注意啦,不到日落西山,谁都不许回来喝茶。
效果奇佳,没过几天的时间,官府的口碑就大为改观了。
见官府有作为,老百姓们也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与此同时,还高赞齐大人是个好官。
这句简短的评价,虽然不带任何修饰,却是最为客观的。
齐誉的正面形象算是基本上树立起来了。
但是,他给人的视觉印象却是日况愈下。
为何呢?
因为,齐大人他‘变形’了。
咳咳,这里的变形不是指金刚那种。
按照彭夫子的话来说,在刚来琼州的时候,齐大人还是白白胖胖的,你看这才过去了多久,他就被公务磋磨的又黑又瘦,前后判若两人。
相比彭文长的说词,老百姓的比喻更为形象,他们言:齐大人这是由白面馍变成黑窝头了,此外,还有点干巴。
“咳咳!”
齐誉听得心里膈应的慌,不禁自问:风流倜傥的我,真得变衰了吗?
切,这怎么可能?
我偏偏不信!
铛!
齐誉赌气地不去看镜子,怅然若失地步出了官宅。
才出门口,就见谭俊彦迎面跑来,他兴致冲冲道:“大人!好消息!省府的救济粮到了!”
“啊,这太好了!”
说罢,二人就一前一后奔了出去。
刚刚出了府衙的大门,就恰巧遇到缓缓而来的运粮车队。而彭文长,则是在跑前跑后地指挥着调度。
粮,在现在这个时刻,绝对属于是敏感词。同时,也是最吸引眼球的东西。
瞧,在粮队的两侧,聚满了围观的群众,从他们淳朴的笑容中不难看出,他们对于粮食是多么的渴望。
有乡老说了,数日前时,知府大人曾亲口对大家说过,不日之后即有大米干饭吃,你看现在,果然有粮运到。
齐大人说话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会诓人呢?
只有诚信,才会信任!
齐誉掩着激动,和百姓们打着招呼,而后忙对彭文长问道:“这有多少粮?”
“约三十万石!”
嗯……
这个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按照琼州三十万人口均分的话,每人差不多分到六十斤的样子。
呵呵,终于可以顶上一阵子了,后面就是等待朝廷的赈灾粮了。
现在粮食已有数量,再也用不着以粥济民了,甚至可以‘大方’一点,直接开仓放粮,交到百姓手里。
善!
就这么办!
谭俊彦得令后,按照户簿上各属县的人口状况进行分拨。彭文长则是指挥着衙役,装车捆绳,准备连夜运输。
这些工作繁琐而又沉重,所有人都忙活到了深夜。
还没来得及休息,便见工房经承任煜来报:“齐大人,属下已经按照彭先生的吩咐,向百姓们借调了五百艘渔船,现已集结完毕。”
什么渔船?
齐誉在恍然大悟后,不由得自拍了一下脑门,嘴里也苦笑起来。
真是忙晕了,连自己作出的安排都忘记了。
明日便是和黄飞约定的第七天,也就是迎接哈里‘大军’渡海的日子。
这事不能耽误!
齐誉看了看疲倦的老夫子,不落忍地说道:“彭先生,我看你也累了,不如留在家里做些休息,此行由我亲自前往。”
彭文长却是摆摆手,断然拒绝道:“大人的此话差异!您是琼州府的父母官,紧急情况下必须留在府衙里坐镇,岂可被外来的琐事牵扯?此行还是由我前往,你不必动,呵呵,我这身体老当益壮,不妨事的。”
齐誉还想再劝,听他又道:“不必挂心,我在船上又不是不能歇息,睡一觉就养过精神来了。”
“好吧,那就有劳先生了。”
……
次日一早,齐誉便率着几个随行的衙役骑着马奔去了码头,准备迎接哈里一行的到来。
码头年久失修,但勉强还能使用。
阳光下,海风扑面袭来,同时卷起层层波涛,拍岸之声不绝于耳。
齐大郎辽望着茫茫南海,有感而发诵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歌以咏志。”
感慨间,忽见海平面上涌现出了一片集聚的小黑点,正由远及近地顺风驶来。
第219章 合谋琼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哈里一行劈风斩浪,如期而至。
视野中,驶过来的船只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过来。这情形,有点像是在大锅中的下水饺,随波逐流此起彼伏。
近了,更近了。
终于,安全抵达,成功登岸。
“密斯特齐,别来无恙?吆西,你怎么变黑了?”
咳,吐!
这人谁呀,学贯中西也就算了,居然还拽起了扶桑话。
循声望去,却见哈里正一脸兴奋地小跑过来,才一碰面,他便急匆匆地问:“齐大人,你说的宝藏在哪儿呢?价值多少钱?”
不是吧,才多久没见,就变得这么财迷了?
齐誉先是干咳一声,然后对他附耳说道:“此事内含机密,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公论。这样吧,等安排好了你麾下的这一众人后,咱们再私下密谈。”
“噢,骚瑞!是我孟浪了。”哈里恍然,很认可地点点头,又道:“你们华夏人常说,财不外露,富不露相,即使身怀巨富,也要装成穷鬼。呵呵,有关钱的事,确实不宜在公开场合谈论。”
果然是华夏通!
这话,没毛病。
齐誉伺机转了话题,聊起了其他,内容大都以寒暄为主。扯淡的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着哈里以及这群倭寇。
先说哈大人,他除了多了些沧桑之外,其他方面还是一如既往。不过,说话的底气倒是比以前硬朗了许多。
想想也是,有这么一大群信徒天天吹捧着,没有底气才是怪事。
这姿态,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丁春秋。
再看众一倭寇,他们个个卑恭弯腰,面带微笑,温顺得就跟那小绵羊似的。如果不是事先得知了底细,谁又能想到,他们就是昔日的那些恶徒呢?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暴戾,被哈里成功地渡化成了和顺的人,但是,齐誉却持怀疑态度。
理由很简单,狗怎么可能改得了吃屎呢?
还要继续观察。
而就在此时,一个仆人模样的倭寇恭敬地走上前来,给哈里奉上水壶解渴,却不料,他因为过度恐惧,竟然将水壶摔在了地上,水洒一地,还打湿了他的鞋。
“嗯??”
哈里眼睛一瞪,露出了残暴之色。
啪啪!
脆脆的两声!
走上去之后,哈里就左右开弓,连连甩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并怒斥道:“八嘎!死啦死啦滴!再这么笨手笨脚的,我就替上帝骟了你!”
“嘿!”
那倭寇居然听懂了,而且还立即作出了反应。
咦……
这一幕~~,似曾相识呀!
齐大郎咂咂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偷着乐,耳边突然传来了黄飞的声音:“大人,所有倭寇现在都已登岸,后面要如何安排呢?”
安排?
齐誉一怔,心道:是哦,这么多人,让他们睡哪呀?
到寻常百姓家借宿?
不行不行,这些畜生还不配。
野宿在外?
也不太好,万一要是被雨淋感冒了,谁替自己打仗去了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
嘿!有了!
齐誉先是给黄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插言,然后才对哈里说道:“哈大人,我欲将你的这些信众安排到城隍庙里暂栖,你意下如何?”
城隍庙,是用来祭祀城隍爷的庙宇,为普遍崇祀的重要神祇之一,至于其中所供的神灵,全都是由有功于当地的名臣英雄充当,因此,各地的城隍老爷皆不相同。
此庙在除了日常的供奉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用途,比如说,紧急情况时安置流民,耕耤礼时与民同庆,等。
巧合的是,琼州府府城的城隍庙构筑颇大,很能容人,所以,齐誉才会想出了这个点子。
哈里也觉得可行,没有异议,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又过了片刻,待汇合了彭文长之后,齐誉便下令打道回府。
……
中午时分,齐大人在府衙的迎宾厅内,举办了一场小微型的酒宴,以此来热烈欢迎钢铁级的好朋友——哈里的到来。
为显重视,还燃放了一挂鞭炮,给足了哈大人面子。
高兴之下,齐誉还开了一坛前任知府遗留的佳酿,以醇醪美酒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哈大人。
后者感动地热泪盈眶,且言辞凿凿地说,在整个华夏国中,只有齐大人一人对他是真心的好。
哦?是吗?
对于这个崇高的评价,齐大人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受下了。
一旁在陪的黄飞却是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心道:这鬼佬也太容易糊弄了吧?难道你就一点没感觉到,齐大人是在给你下套吗?
“来来来,哈大人,咱哥俩再喝一杯!”齐誉端起了自己杯中的稀释酒,很豪迈地礼让道。
“乾!”
“……”
齐誉的让酒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真心热乎,是想趁着哈里喝高摸一摸他的底。
最关心的莫过于他手里的这群倭寇,齐大郎很想知道,归化的到底如何,彻不彻底,使用的话可不可靠。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秉性顽劣的恶徒,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哪敢轻易放给他们武器?
若围剿那宴时,他们突然临阵倒戈,己方岂不成了被割的韭菜?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放心哪!
“哈大人,这些倭寇,洗脑是否彻底?”
一说到这块,哈里禁不住得意起来:“呵呵,齐大人可不要小觑我呀!就当下来说,单论感化手段,我在华夏自比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是吗?
呃……
还别说,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能把桀骜不驯的倭寇驯成绵羊,但就这一点而论,确实无人可比。
在酒精刺激下,哈里开始了大幅度的炫耀,洋洋得意地说起了他的驯兽经过……
最开始时,他采用了齐誉教授的‘简单粗暴’的方法,成功驯服了倭寇中的头领们。然后,再由头领们去简单粗暴下面的喽啰,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套以暴制暴的管理体系。
之后,便是不间断的洗脑,灌输上帝教的教义,直到他们做梦都在感恩上帝时,就算是彻底地洗到位了。
此外还有,为了防止他们团结,哈里还发明了举报顶替制。
这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哈里允许喽啰们直接向他举报首领们的错事,他一旦核实,就会进行功赏过罚。
赏的是举报者,他可以凭借此功劳直接顶替掉那个被举报的首领,从而坐上他的位置。而被顶替掉的那位首领就要面临受罚,比如说,群殴伺侯。
长此以往,他们就会各防着各,彼此谁也不相信谁。
想团结?
等下辈子吧!
不难听出,哈里目前的统治力非常强大,在倭寇的眼里,他就是那个决定他们生死的神。
齐誉关注的点非常简单,只要倭寇们不抱成团,那就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继续聊。
对于为什么会来到广东府开荒,哈里也作出了解释。
他说,当初在交接完了倭寇俘虏之后,戚景将军就出面找到了当地的衙门,让他们划出一片荒山,以供哈里开教设坛。
这种安排听起来是挺好的,但实际上却是戚景在甩锅,因为,倭寇俘虏的口粮就此断供了。
这么多张嘴,总要找口食吃呀!
于是,哈里就变成了所谓的包工头,领着这一大群人到处干活,挣粮食吃。
至于庸王,他自称见过一面,目前还没有产生实际性的合作,但是,以后可能会有。
还没合作?
那就好!
至于以后,肯定不会给他那个机会,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
又聊了一会儿,哈里终于忍不住了,他忍耐着心痒对齐誉附耳问道:“齐大人,你说的那笔宝藏究竟在哪儿?到底价值几何?”
“哦?哈兄很缺钱吗?”
“当然!”哈里幽幽一叹,说道:“我手里若是有钱,就可以去买粮食,也就不用这么东奔西走地去要饭了。”
齐誉却是渭然一叹,道:“唉,哈兄,你来得有点迟了,那笔宝藏已经被一个名叫那宴的人霸占去了。”
哈里从不关心时政,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宴是谁。
但是,他一听到财物被夺,就不由得忿然怒道:“八嘎,这个家伙实在过分,竟然挡我财路。哼!待我明天召集部众,把这财物再给夺回来!”
齐誉忧道:“哈兄的想法不错,却是难以实现。”
“为何?”
“那宴的手里握着三千人马,势力不可小视呀!”
一听敌方人多,哈里便有点认怂了。
正当他暗叹上帝不保佑时,忽听齐誉又道:“这样吧,省府的陆巡抚是我故交,我厚着老脸去找他借调五千人马,咱们再把兵力合二为一,一齐去灭那宴,事成后,咱俩同分他的银子,你看如何?”
哦?
如果己方一万人马去打他们三千,基本上算是十拿九稳。
那银子岂不是很容易就到手了?
这事得干!
哈里抱了抱拳,感激涕零道:“齐大人,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第220章 齐家有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把视线拉回北方的京城。
这一天是二月二,龙抬头,属于华夏的传统节日。
既是节日,就必有浓重的气氛,地方上况且如此,又何况是京城呢?
才一大早,京城里就热闹起来了,来往的人潮络绎不绝,商贩们也都扯开嗓子尽力吆喝着,如同赶大集一样。
各种惹眼的节俗也引来了围观,比如:撒灰引龙、扶龙、熏虫避蝎、等。百姓们则是一边嚼着料豆,一边观赏谈笑着。
在穿梭的人群中,走着一位模样俊朗、气宇非凡的锦袍公子。此时的他,正漫无目的地信步闲逛,他边走边看,还时不时的和商贩们聊上几句,
外人没有注意到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两位保护他的大内高手。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奉王朝的皇帝——李良吉。
最近,他心里有点烦,所以,才想着微服出宫,走出来散散心,顺便也体察一下民情。
那,他烦什么呢?
且听细说。
皇帝本以为,在平复了燕王之乱之后,自己完全可以松上一口气了,谁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依旧还是不得安宁,每日里都是忧心忡忡。
北方虎视眈眈的二强,依旧还是大奉朝目前的心腹大患。不久前,有边关来报,国界一带最近经常会有流血冲突发生,从形势上来说,有恶化的趋向。
为了加强防御,在不久前时,自己还让兵部尚书张程东代为巡幸边疆,以求整肃军纪。却不料,那厮居然借着手中的权利,和驻扎的总兵闹起了冲突,到最后时,还把状告到了京城来。
真是用人不当,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了。
之所以把张尚书支去边关,主要是考虑到他和赵王之间的关系比较暧昧,而自己当时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采取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可以说,此举并不是出于知人善用方面的考量,这不,终于闹出乱子来了。
除了来自于国防的压力之外,宫内也不让人省心,最令头疼莫过于太皇太后的事。她,该怎么处理为好呢?
从纲常上来说,动了她就是大大的不孝,若不动又对不起死去的父皇,这该怎么办?
退一步来说,在自己身边,也不能允许她这种有异心人存在,否则,连睡觉都不踏实。
唉,愁啊……
愁也就罢了,最近还来了一件窝心事。
啥呢?
关于抗倭!
皇帝本以为,抗击倭寇是自己登基以来所作出的最杰出的政绩,没曾想,这份来之不易的成就却被陆博轩的一道奏章给无情地击碎了。
他说:真倭寇确实是被打压下去了,但是,假倭寇却又盛行了起来,云云。
真是摁住葫芦瓢起来!
唯一一件令皇帝感到欣慰的是,赵明玉毛遂自荐出使西域去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觅战马良种,以此来改良大奉朝的骑兵。这种高尚情怀,甚有张骞之风,值得世人称赞。
以史来看,自契丹把持住了出域之路后,这数百年来,就少有朝廷派使出使了。如今大奉朝国力强盛,是时候重新打通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了。
出使西域,那不得花很多钱吗?
无妨!
把下西洋停下来就是了,正如齐誉所说的那样,何必去做那些花钱买面子的无谓事呢?
正踌躇感慨间,忽听耳边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哎,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呢?踩我脚了知道吗?”
嗯?
何人如此大胆,敢说朕不长眼?
抬眼去看,却见一个金钗之年的女孩正嚼着料豆,脸含薄怒地瞪了过来。
她,身穿襦袄罗裙,举止淡雅怡然,看样子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女孩见皇帝不言,便哂笑道:“呵呵,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罢了,怎么还变成哑巴了呢?”
瞎子?还哑巴?
皇帝不禁皱了皱眉,他很想发怒,但又感觉怒不起来。
是呀,自己乃是堂堂天子,怎么能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呢?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被文臣们耻笑?
想到此,皇帝便笑了笑,表示歉意。
正常情况下,像这种小事点头一笑也就释怀了,不料,那女孩却是不依不饶。
“喂!你踩了我一下,不得表示一下吗?”
“怎么表示?”
“赔我点钱,或者,你也让我踩一下!”
说罢,那女孩便抬起脚来,运势欲踩。
在暗中负责保护的侍卫,闻言直接被吓出了一个激灵,像这种大不敬的话,他们做梦都是不敢想的。
这……必须采取行动!
嗖的一声!
紧跟着人影一闪,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一个魁梧汉子,他二话不说,直接抓向了那个女孩。
“嗯?”那女孩见状微微蹙眉,不悦道:“怎么,看我人小好欺负吗?哼!”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说话丝毫不耽误自身的动作。
只见,她先是斜身一闪,躲过了这凌厉地一抓;然后,又冷不丁地劈出两掌,不偏不离,正中那汉子的双肩。
咔嚓,再咔嚓,脱臼!
那汉子倒也硬气,愣是忍住疼痛没吭一声。
得手之后,那女孩不做停顿,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了汉子的下巴上。
噗通一声,浮尘扬起。
那汉子仰面倒地!
好在这女孩年龄不大,力气尚小,要不然,非踹出骨碎来。
这一番较量虽然迅速,动静却是不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百姓们纷纷指责大人无道,居然欺负一个孩子。
这……
皇帝一怔,先是压了压手,示意内卫不要再动,然后又对百姓们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是……闹着玩呢……”
是吗?
百姓们有着半信半疑,但又见那女孩一脸得意,不太像是吃了亏的样子,权且算是信了。
“年轻人,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可不要纵奴行凶呀……”
“就是,还好人家大人不在,要不然,岂能轻饶了你?”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斥责起了皇帝,窘得他满脸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二内卫冷哼一声,刚想出来‘镇压’刁民,却见皇帝的脸色突然一沉,忙又很识趣地退下去了。
皇帝又不是傻子,岂能在这种不利于己的场合亮出身份?
被骂两句也就算了,装没听见便是!
终于,百姓们在骂骂咧咧发泄完了不满之后,便各忙各的散去了。
皇帝脸色一正,又看向了那个女孩。
此女能在一招之内制服住大内侍卫,绝不是一般的武艺,她到底是谁?
莫非,是哪位猛将家的虎女?
应该是了,否则,说不通呀!
但是,他把满朝武将的后人都想了个遍,也没能分析出来她是哪家的千金。
莫非,她是贫贱之家的民女?
也不像呀,就她这身衣裳,妥妥的苏州织造,寻常百姓家哪能穿得起?
皇帝终于压不住好奇,先是以文人之礼拱了拱手,然后很客气地问道:“敢问小姐,你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却见那女孩的眼睛猛然一闪,笑道:“怎么,听你这话的口气,莫非还想找我爹娘告状?”
朕找你爹娘告状?
这……什么逻辑呀?
皇帝感觉自己吃了一个大大的瘪,却又没地方诉苦,心里头难受得很。
不过,他还是压住了怨气,婉转说道:“呃……小姐真会说笑,朕……真不会去告状的!今天的过错在我这边,给你赔不是了?”
女孩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我还有事,走了。”
说罢,她便欲转身离去。
“且慢!”
皇帝忙叫住她,又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
女孩做了个鬼脸,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皇帝眼神一闪,笑呵呵地恭道:“我别无他意,只是很想知道,这京城里的哪家将门,出了你这样虎女?”
将门虎女?
这个称呼听起来真是顺耳!
女孩很高兴,笑道:“好吧,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皇帝大喜:“小姐请讲!”
女孩豪迈答道:“你听好了,本姑娘乃是齐府的千金,大名叫作齐小彤。”
“呃……嗯?”
“……”
此女,正是齐誉的女儿齐小彤!
诸位看官,您猜对了吗?
不过,皇帝却是傻呆呆的没有听懂,在他的记忆里,本朝就没有一个人是姓齐的武将。
“你说的齐府,又是哪个齐府?在不在京城?”
“当然是在京城了!唉,你也真是个土包子,怎么连我齐府都不知道?”小彤不屑道。
呃……
皇帝的脸色一僵,笑容立即龟裂。
“还望小姐指点。”
“嗯,好吧!”小彤嘴角上扬,噘起了小嘴,满是自豪地说道:“我齐家呢,乃是京城里的大户,美名遐迩,妇孺皆知。此外,我家还是注重规矩家庭,任谁都不可自大逾矩。这么说吧,即使是大内侍卫去了我家,都得趴着进门……”
皇帝听得一脸黑线,催促道:“好!好!我知道了,你齐家乃是京城里最大的望族,这总行了吧?快说说,你的父母到底何人?”
“嘻嘻,你急什么呀?听好了,我爹爹乃是当朝探花郎,之前曾为行太仆寺少卿,现为琼州之地的知府,他老人家的大名,叫做齐誉!”
“什么?是他?”
——————————
【作者说】:大大们,今天一更了,实在有点忙。
第221章 三年免税
见皇帝做出了恍然状,齐小彤颇为意外:“看你这样子,莫非是认识我爹爹?”
“不错,确实认识!”皇帝不予置否地点点头,坦诚说道。
“是吗?”
“嗯!”
小彤却是依旧不信,要知道,这年头装二愣子套近乎的人可多了去了,远了不说,自己家就出现过这样的门庭若市。
要不,试探他一下?
“那好,你先说说我爹爹的模样如何?还有,你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我爹爹的?”
“呵呵,你还挺机灵的,居然懂得试探。”皇帝一笑,又悠悠然道:“他嘛……就是有点胖……”
“你胡说!我爹爹乃是英俊不凡的翩翩公子,哪里胖了?”小彤哼了一声,不悦道。
就是!
娘说过,爹爹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也是最顾家的男人,无人可比!
“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俩是在……永川府府城的一个酒楼里……”
皇帝采用真中带假、模棱两可方式,很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所谓的认识经过。大致上,选用了临江赴约时的那段过往。
小彤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基本上算是相信了,既然是父亲相识于微末的老故交,自然不能太过失礼。
于是,她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敛衽。
这么一来,之前的僵硬气氛就算是缓和下来了。
又聊了几句,皇帝借机问道:“我听说,你父亲被外放去了琼州为官,对于这件事情,你家人是怎么个看法?呃,还有老百姓们,他们又是怎么评论的?”
齐誉焚杀燕王的事闹得是沸沸扬扬,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皇帝就想借着这个机会问问,民众们的真实想法。
这种声音,是朝堂之上所听不到的。
不料,小彤的反应却是极大,道:“你的措辞不当,我要纠正一下,我爹爹那种根本就不属于正常的外放为官,而是贬谪之举!”而后,她又忿忿然说道:“至于评价嘛,我还是借鉴百姓们的说法吧,这样也显得公正一些……”
“好,那你说说看。”
“百姓们可都是说了,那条大长虫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忠奸不辨、善恶不明,处理事情更是乱七八糟!想我爹爹他不畏生死,忠心护主,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此举,真是寒了天下忠义仕子的心哪!”
其实,这席话压根就不是百姓们所说,而是她从恩师洛渊的嘴里偶闻,又经过了她相对‘偏激’的艺术加工,最后从自己的立场上表达出来。
之所以拉上天下仕子垫背,主要是为了营造一种群情激愤的语境罢了。
这样的吗?
皇帝听得心中一凛,一股委屈感浮上心头。
这话的意思是倒是听懂了,可‘那条大长虫’一词却是没弄明白。
听不懂?
那我就指点指点你吧。
小彤也不明言,而是将纤手遥遥一指,示意他自己去看,去悟。
看啥?
皇帝怀着好奇转过头去,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正摆放着一条待舞的大纸龙。
龙?
这……其中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皇帝一脸愕然,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百姓们的心目中的一条大长虫,而且还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
评价不高呀!
这一回,皇帝真得是伤到自尊心了。
要知道,他一直都是有志于做一个道德明君,治国理政方面也是严格要求自己,没曾想,到头来却是换回了这样的揶揄评价。
这孩子的话可信吗?
应该可信!
俗语云:童言无忌,一个金钗之年的孩子怎么可能骗人呢?
“唉……”
心情低落的皇帝正要漠然离去,忽听齐小彤又感慨道:“唉,那条长虫失察无能也就罢了,没想到,他还是个不识数的人。”
什么!
朕怎么又变成不识数的人了?
皇帝闻言脸色一冷,不悦说道:“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好处。按照我的估计,那位大人物也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说辞。”
小彤却是轻轻一哼,引用历史讽道:“在唐时,太宗帝曾问魏征:‘人生何为而明,何为而暗?’魏征答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若连逆耳的忠言都听不进去,谈何广纳良谏?他自比秦皇汉武,却不知二者乃是豁达之君,他若真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倒也不用去比了,高低立判!”
这……
皇帝蓦然一惊,心道:这孩子不仅武艺精湛,还精通华夏的历史!通过她这番谈吐不难判出,其文采绝对斐然。
那问题来了,她的师承到底是谁?
是齐誉吗?
这也对不上号呀,在印象里,这小子很本就不懂武艺,如何教授?
算了算了,不去打听了,一个女娃而已,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不过对于广纳良谏的说法,皇帝还是很认可的,他平复了心情再次问道:“呵呵,你说说看,那条长虫……哦不,是那一位大人物,他哪里不识数了?”
一提这事,小彤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见她银牙一咬,忿忿不平道:“户部尚书那个死老头,居然只给琼州拨调了二十万石粮食,就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呢。那条长虫也真是糊涂,他算也不算,一拍脑门就恩准了!你说,他这不是不识数又是什么?”
皇帝一脸茫然,奇道:“二十万石粮食已经不少了呀,怎么能说是塞牙缝呢?”
“不信?我给你算算看!琼州之地约有三十多万人口,同分这二十万石粮食,每人还划拉不到四十斤!你说,就这么一点,能够吃吗?”齐小彤想也不想,随口即来。
嗯?此女还擅长算学?
呵呵,差点忘了,他爹齐誉就是算学大家。
嗯,教授的不错!
实事求是来说,自己还真没仔细地去计算过均数,确实是疏忽大意了。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明天就去找户部尚书商量商量,让他再给齐誉多拨一些粮食,缓解困境。
皇帝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表示受教,然后又怂恿道:“那人除了不识数之外,还有其他吗?”
“有!”小彤依旧不依不饶,似乎不吐不快,说道:“他文治能力不敢恭维,比先帝相比,差得是八丈远了。”
八丈远?那是多远?
还有,为什么这么说?
见皇帝一脸茫然,小彤解释道:“想当年,在永川府爆发蝗灾时,先帝爷不仅降下了罪己诏,还免去了灾区的三年赋税。你再看看这条吝啬的大长虫,他只是做做关心的样子,对免税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从这一点上相比,他远不及先帝爷英明。不过这样一来,可苦了我爹爹了……”
这席话是洛渊曾经发过的牢骚,此时却被小彤引用了过来。
皇帝皱眉暗叹:我也想免呀,可是国库……
算了算了,既然这闺女开口讲了,朕就大方一回,免去琼州的三年赋税。
齐誉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在无意之间帮了自己大忙。
这可是三年的免赋税!
对于贫瘠的琼州府而言,绝对属于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
皇帝正暗赞着自己圣明,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位妇人的怒叱声:“好你个登徒子!居然敢欺负我家孩子!”
嗯?什么登徒子?
你是在说朕吗?
好像是哦……
皇帝脸色一僵,感觉耳边似有一群乌鸦呱呱飞过~~
第222章 柳荃护女
谚语云:二月二,龙抬头。
这本是一句带有希望的吉祥话,但给皇帝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龙低头。
倒运呀……
被人说成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识数、小肚鸡肠的大长虫也就罢了,如今还莫名其妙地骂成是登徒子。
呜呼!
气人!
若不是看在有愧于齐誉的忠心的份上,朕一定将汝等全都治罪!
可是,那也只是想想罢了……
皇帝很想像金刚那样来上一通捶胸顿足,以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可是,他又要时时注意保持风度,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的很。
金刚:我捶胸是因为郁闷?
……
待皇帝强制把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便恢复了以往的正常脸色,并,抬起了微笑的眼睛朝那望去。
却见,在齐小彤的身前,正站着一个貌美的妇人。此时的她,正手持剪刀、脸含怒气地瞪着自己,那犀利的眼神,比骟太监的管事还要凶狠。
这泼妇……是齐誉之妻?
皇帝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齐爱卿家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霸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阴盛阳衰?
此女,确实是闻讯赶来的柳荃。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一大早,她们母女二人就赶出来游逛,也顺便在这闹市上采买些日需。
有闻,京城里最近新开了一家绸缎莊,据传是物美价廉,柳荃经不住诱惑,就随大流地走进去挑挑拣拣。
小彤闲得无聊,便一个人溜到大街上玩耍,打算等母亲采买完了之后再行汇合。
还别说,那布莊里的缎子品成上乘,价格不贵,很吸引人。
柳荃看看这块,瞧瞧那块,不知不觉就忘却了时间,直到有一个店客无意间说起了外面的冲突,她才算是真正地晃过神来。
细听那客人的描述,柳荃立即判定,被欺负的那个女孩一定是自家的闺女。
这还了得!
久不发威的柳荃二话不做,直接拎起布莊里的一把剪刀就往外跑,由于心里焦急,还差点跑丢了鞋子。
到那一看……
果然!
一个人模狗样的男子,正和女儿讨论着什么。
于是,就忙做出了护女举动。
……
小彤见场面有些僵持,忙对母亲解释说道:“娘,刚才只是起了误会,女儿没事。”
“哦?是吗?”柳荃半信半疑,忙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见闺女确实全须全尾之后,才舒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他们要是欺负你了,一定要记得跟娘讲。”
这……
跟在皇帝身后的侍卫闻言一阵反胃,心里忿忿然道:看清楚了!受欺负的是我!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种无声的抗议……
柳荃依旧不依不饶,她斜了一眼皇帝,气势汹汹地警告他道:“我说,欺负小孩子家可是要遭雷劈的,以后记得,千万可别这样了。”而后,她又对小彤作出提醒,道:“你爹爹常说,有些人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内心里却是衣冠禽兽,以后你也要记得,少和那种人搭讪。”
“嗯,记住了,娘!”
说罢,柳荃便牵着女儿的手悠悠然地离去了,丝毫不理会背后脸色黑得发亮的皇帝。
……
日上三竿,渐渐中午。
柳荃一路保持着警惕,不停顿地拉着女儿回到了家里。
途中,她不止一次地回望身后,生怕有贼人尾随跟来。
进了家门,却见童延火正在院子里修理着厢车,而齐霄,也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盯着观摩。
这辆厢车是赵明玉在出使西域之前送给的,他家有两辆,故而赠出这暂时用不着的其中之一。
谁知,那车辕处的木榫突然出现了松动,需要修理,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没有跟着上街。
“童大哥,你过来一下……”
“哦,夫人有何吩咐?”
“今天上午,小彤遇到了一个道貌岸然的歹人……”
随后,柳荃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把看到的事说了一遍。她脸上满是担忧,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而小彤却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着,很不以为然。
“什么?还有这种事?”
在童延火的心里,小彤就和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哪容别人欺负?
“唉……”他一边懊恼自己没有跟去,一边咬牙切齿道:“哼!谁敢动小姐一手指头,俺就一巴掌拍死他!”
柳荃听得心里一暖,连忙称谢,随后,她又提醒了一句:“这两天你注意一下,若是发现有图谋不轨之人,直接抓了扭送衙门,即使闹出了事咱也不怕,有相公在背后顶着呢!这是他临行前的特别交待!”
“俺记住了,夫人。”
“……”
在柳荃离去之后,童延火急忙拉过了小彤,低声问她道:“今天的事,有没有吃亏?”
“吃亏?那怎么可能!”
“真没有?”
小彤郑重地点点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我没敢跟娘说,其实,我已经和对方动过手了!嘻嘻……你猜怎么着,我只用了一个飞脚,就把那人给踹了个狗啃泥。”
“哦?快说说,那一招你是怎么踢的?”
“你看……就是这样!”
“嗯……还是差了点火候,发力上不够巧妙,下次记得要巧用腰力才是!”
……
厨房里。
周氏正煮着自己的拿手好菜——一根柴焖猪头肉。
孙子可是说了,这肉就着米饭满嘴流油,百吃不厌。
老太太一听就高兴坏了,感觉自己的好手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就这样,齐霄也开始变得有些肥嘟嘟了。
柳荃走到后院,先是洗了把手,然后就直接钻进了厨房,帮着婆婆打些下手。
“娘,你怎么煮了这么一大锅?”
“小祖宗说喜欢吃,所以我就多做了点,反正现在天还不热,能放得住。”周氏在翻腾完了锅里的肉之后,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叫做什么吴晚荣的,他言称要回购咱家永川府的老宅子,你又是怎么个看法?”
那处宅院原本就是吴家的祖宅,所以,吴晚荣若再买回去的话,就属于是回购了。
对此,吴大人愿出当初售价的两倍的价钱。
柳荃笑笑,断然说道:“当然不卖!”
周氏一怔,道:“为何?”
“为何?呵呵,娘还记不记得,当初相公因为御马风波曾到一位官大人家陪不是,却又被拒门外的事?”柳荃突然扯起了过往。
“嗯,我有印象。”
“那个目中无人的官大人,就是这个寻咱家买房的吴晚荣!”柳荃先是恨恨地啐了一句,又道:“依我看,这宅子卖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卖给他吴家!哼!让我家男人立于他家廊外,他还真敢办得上来!这些个事情,我可都一笔笔地记着账呢!他想要这房子,等下辈子吧!”
“是他呀……”
周氏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动了心思,但是,她一想到儿子受辱,就立即狠下心来了:“对!这事娘听你的,回头就让人给他家传话,就说咱家不卖!”
“娘,你真是个明世理的敞亮人。”
“……”
柳荃的记仇只是不卖的原因其一,此外还有其二,那就是,他吴晚荣为何突然惦记起这老宅来了?
莫非,那宅子里面藏有什么古怪?
要不然,说不通呀!
第223章 殷俊忿然
养心殿内,檀香缭绕,袅袅香气沁人心脾,雅致怡然。
皇帝眯缝着眼睛,扁着嘴角,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倚坐着,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淡忧郁,似在品味着愁肠。
而在一侧的陪座处,正端坐着一脸肃然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殷俊殷大人。
君臣二人聚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事呢?
话说今天的早朝,皇帝突然把广东巡抚陆博轩的折子当众给掷了出来。
喝!这就如同一颗当量巨大的手榴弹,嘣的一声,就把文臣们给炸毛了。
什么?假倭寇泛滥?
简直一派胡言!
我朝的官员们怎么可能如此无能,做这些吃里扒外的勾当?
陆巡抚他无凭无据,属于是血口喷人!
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官僚们,对此事直接做出了砰然回击。
无风不起浪!朕相信陆博轩所说的话!
皇帝见文臣集团突然抱团,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居然直接开怼了。
接下来,君臣双方便开始了激烈的争辩。
往昔的一幕再现,皇帝以一敌众,依旧霸气凛然,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正当争得不可开交之际,一直保持观望的殷俊突然持笏出列,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丢出了弹劾级别中的‘王炸’!
那,又是怎么个炸法呢?
他明言说,但凡是帮着地方官站班说话的人,全都是收了地方官上敬的好处。
有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贪墨了银子,就要做出保住地方官治安政绩的举动,说白了就是官官相护。
他这是要弹劾所有帮地方官说话的官吏们!
属于绝对的重磅!
在旁静观的钟老首辅对此也是深感震惊,女婿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不计后果,直接炮轰满朝堂的众多大员呢?
如果说,仅仅是想帮着皇帝站班表态的话,完全可以采用相对委婉的方式,没有必要撕开脸皮呀!
他弹劾的乃是贪墨,在无凭无据之前,说这话可是要得罪人。
众人所不料的是,皇帝居然支持了这个观点。
如此一来,这威严的朝堂霎时间就变成了一道名菜。
啥呢?
佛跳墙——乱炖!
比人家周氏煮猪头肉还要鬻锅。
从晨曦落地一直到日上三竿,朝堂上整整打了一上午的嘴炮,双方各执一词,谁都不让谁,宛如是泼妇骂街希望。
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没有结果,今天的早朝不欢而散。
在散朝后,殷俊依旧愤懑不熄,于是,他便紧随着天子的脚步来到了养心殿,准备再次进谏。
今天的他,确实反常,即使自以为了解他的钟首辅,也不禁泛起了困惑。
是殷俊打了鸡血变尿性了吗?
非也非也。
要知道,殷大人可是堂堂的翩翩美男,又岂会不顾及自己的矜持形象呢?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他对倭寇恨之入骨,所以才端出这副刀架脖子不让步的强硬姿态。
这个仇恨,一直都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从未有忘。
诸位看官是否记得,殷俊在早年时曾去过一趟岭南,就在那次,他不幸被来袭的倭寇给生擒了。
后来,因为殷家的人在暗地里交纳了赎金,所以他才活着回归到了故里。
没想到的是,他这件尘封已久的案子,最终还是被扒拉了出来,正式立了案。
殷家人为了这事没少打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家资,后来若不是钟首辅以及幕后的皇帝将此事摁住,他很有可能会背上个叛国罪。
这一切,全都是拜倭寇所赐,殷俊能不恨吗?
他甚至认为,这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若有机会,一定要和倭寇进行清算。
也正是由于憋着这股子恶气,所以他才义愤填膺,直接地甩出了‘王炸’,不惜以一己之身怒怼群臣。
不过,皇帝很喜欢!
是的,只要是帮着他站班说话的,都是大大的忠臣!
“爱卿,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皇帝和煦地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应该册封一些都察御史,让他们深入到各个地方稽查巡视,以核实陆巡抚反应的情况。与此同时,也要让刑部那边的人跟着随行,重点复查地方上有关于倭寇的案件……等一切证据都水露石出之后,看他们这些人还有何话可说!”殷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大家之所以争来争去,不就是因为缺乏证据吗?如果是铁证如山的话,谁还敢公然得叽叽歪歪?
查证,是必须的!
皇帝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如果假倭寇的事情属实的话,那就要问责到地方巡抚了,朕担心,这会造成官场大震,于社稷不利呀……”
巡抚,乃是省府级别的大员,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若是朝廷直接向其问责,颜面上是挂不住的。
殷俊又道:“陛下,腐肉不除,焉能生新?痛一时胜过通一世。”
大道理谁都懂。
可办起来难。
皇帝踌躇着,依旧难下决断。
“陛下,且听臣言,假倭寇猖獗的根本原因,是在于是其背后的利益链,如果能够将其一举斩断,必能起到明显的震慑作用,这可是民之大利!”
“至于您担心官场会产生震荡,微臣以为这是多虑了,只要朝廷握住兵权,霄小之辈就不敢明着说三道四。当然,陛下若不想惩罚谁,也可以特赦之。”殷俊又道。
对呀,朕有赦免权的嘛……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朕有些过于小心了。
“呵呵,爱卿言之有理。”皇帝舒展开了眉头,开始了品茶,而后,他又笑道:“对了,卿对免除琼州三年赋税的事是怎么个看法?”
殷俊想了想,力挺道:“陛下,齐誉临危受命,深入不毛,力图挽救黎民于苦难之中,所作所为乃是大义之举。此时正值抗震救灾的紧要关头,朝廷更应体现抚恤之心,能帮则帮。如果能将皇恩泽被于琼州大地,南人定当感恩戴德,又岂会再反?”
“嗯……有道理……”
其实,皇帝在受了小彤的批判之后,心里已经做出了免赋税的决定,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愿意借朝臣之口来一招顺水推舟。
君臣二人正热聊着,忽见三德子进门来报,说有内卫求见,称是奉上八百里加急。
“宣!”
皇帝眼睛倏然一闪,立即允了,这姿态,丝毫没有避讳殷俊的意思。
殷大人暗自惊喜:啊,陛下居然不拿我当外人看,真是荣幸之至!
……
却见,一侍卫恭敬地走了进来,在呈上了密信之后,便在三德子的挥手下退了出去。
皇帝先看了一眼落款处,却见是黄飞的传书。
上书:琼州知府齐誉拉拢了左正一哈里的势力,然后再连同府军合兵一处,一起兵发琼南,协力镇压反贼那宴。这封书信的落款日期尚早,想来现在,他们的联军已经开拔了。
“呵呵……”
皇帝看着看着不由得笑了,镇压叛乱的仗,还可以这么打?
有点意思!
笑罢之后,他又将密信转给了一旁在观的殷俊,后者见状,急忙恭敬地接了过来。
“这……”
殷大人一阅,也被齐誉的手段给惊呆了:这个山野村夫,居然能想到这种鬼点子!
君臣二人互望了一眼,禁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这事虽然滑稽,却不失为是一则好消息。
皇帝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南方,同时心道:齐爱卿,希望你不负朕之期望,还琼州以长治久安……
第224章 兵发琼南
和往年相比,今年南方的‘回南天’来得比较早。
这才刚刚二月出头,潮气就泛起来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走路不小心还会打滑。
且看,琼州五指山绵延起伏的山脉,在灰蒙蒙的天空的笼罩下,显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各山之间雾霭低垂,风流云散,仿若是进了人间仙境一样。
齐誉突然勒停了马,抖了抖蓑衣,朝着前方极目眺望。
啊!
真是一番迷人的好精致!
只可惜,被那宴搅成了乌烟瘴气之地,惜哉呀,惜哉!
不过无妨,待我齐大郎收复此地,重整河山,以还往昔的朗朗乾坤。
是的,时下兵至。
由府军联合归化的倭寇而组成的杂牌军,目前已经抵达到了琼南,兵临五指山。
“我说齐大人,你可不要骗我啊!”
一路上,哈里一直不停地询问着具体情况,生怕此行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实,他的用词有些不当,要用赔了夫人又折兵才更为合适。
齐誉笑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实在人,怎么可能说假话诓你呢?咳咳,据传,这处山脉里确实隐藏着一座宏大的古墓,更有传言说,这墓穴中的陪葬品极为繁多,随便的冰山一角,就足供一生耗之不尽。”
顿了顿,他又道:“除了这些宝藏之外,据传那宴的身家也颇为不菲,目前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他在之前时曾搜刮了不少粮食。嗯,我再透露给你一个绝密消息,前任知府贪墨的黑心钱,都被他抢劫走了!你说,放着这种肥羊不去痛宰,岂不可惜?”
前半句话是假的,后半句话却是真的,总体来说,真假参半,让哈里一时难辨。
那宴还很有钱?真的假的?
确实是真的!
在琼州知府意外‘殉职’之后,那宴便趁着群龙无首之际伺机造反,他所干的第一票,就是血洗前知府的私家宅,收获巨丰。
哈里仔细一琢磨,又变得踏实下来。
呵呵,未来很可期呀!
府军守备高忠德就不这样想了,他觉得,这一次的军事行动简直就是胡来。
咋说呢?
看,他乃是堂堂正规军的将军,如今却沦落到与倭寇为伍,这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情何以堪?
唉……
被齐大人给忽悠喽……
按照他所说的那样,这回确实是有五千大兵助阵,没曾想却是敌国的扶桑大兵。
更要命的是,还要和他们协同作战!
对此,齐誉给他做起了心里按摩,开解他说:尝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要允许,万物皆可为我所用,又有什么不妥呢?
好吧!
高忠德闻言长叹一声,也只得任命作罢。
不过,他却在暗中作着观察,看齐大人是否精通军事。
结果却发现,齐誉虽然只是一介文官,对日常的军务却不生疏,诸般安排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丝毫不乱。
他哪里知道,齐大人在之前时可是真正带过‘兵’的。而且,人家还亲自指挥过所谓的战斗,只是,规模和人数相对较小罢了。
是的,就是之前的山东巨野泽一役。
对于齐誉而言,也幸亏有那一段经验压个箱底,要是一上来就让他调度千军万马的话,那也是搞不定的。
任何人都需要一步步地成长,逐步进化,即使是穿越者的齐誉,也不例外。
由于目前属于是两方携手联军,所以就出现了高忠德和哈里两位指挥官,秉着劲往一处使的正确原则,齐誉这回自告奋勇地当了行动的总大拿。
没办法呀,谁让那俩货色谁也不鸟谁呢?
如果没有一个能够压住他们的‘武林盟主’存在,这仗就没法打了。
于是,一个奇怪的官职产生了。
齐大郎自封为剿匪总指挥,总揽一切权利,而高忠德和哈里则是负责干实际方面的活。
最后,此倡议被迫通过。
……
不多时,忽有斥候探马来报:“启禀总指挥,我军目前已至匪贼区域,当下距离五指山的主山不足三十里……”
哦,这么近了?
齐誉闻言,急忙叫停了部队的前进。
高忠德看了看天色,建议道:“总指挥,先安营扎寨吧,一当面整顿军马,另一当面细做安排。”
“嗯!好!扎!”
对于实际方面的军事安排,齐誉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之下,他更愿意多采纳内行人的建议。
随着他的这一声令下,麾下将士便各自动作起来,该扎营的扎营,该造饭的造饭。
半个时辰之后。
在才刚刚搭建好的中军帐中,便开始了第一次的战前帐议。
是呀,这场仗该怎么打呢?
齐誉摆摆手,示意大家各抒己见。
高忠德率先发言,他认为,此役应该采用步兵在前冲锋,弓弩手在后掩护的横推式进军,以人数上的优势彻底压制住那宴反抗。
哈里觉得吧,这仗怎么打都行,主要是能把敌人的钱和粮食给抢过来。
“嗯,让我仔细想想……”
齐誉不敢轻下决定,故而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他实在不忍心用血腥残暴的方式碾压过去,虽然说,这样做的胜算极大。
齐大人妇人之仁?
当然不是!
他觉得,那宴的部下大多都是本地的土著老百姓,他们原本淳朴善良,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走上了歪路,自己如果直接下令屠戮,实在太过有伤天和。
况且,民为贵!
无论是任何情况,华夏军队都不应该对自己的子民扬起砍刀,这是一条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可若是不打,又该如何呢?
呵呵,有了,设法招降一下?
善!
想到这里,齐誉便开始了琢磨。
猛然间,他突然想起了皇帝在攻打山东的乐安城时,所采取的‘耗杀’策略。最终,朝廷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自己何不借鉴一下?
嗯,亦善!
当然,这个环节也要利用一些恰到好处的计谋,以助事成。
就目前的琼州来说,民智未开,生态原始,甚至还有巫术盛行。不过由此可以看得出,此地的民风虽然彪悍,但却是缺乏谋略。
秉着以我之长克敌之短的战略方针,现在的时况,应该属于是典型的用奇之时。
可是这奇,该怎么用呢?
嘿!有了!
“高将军!”
“末将在!”
“你马上派人给那宴送去战书,书上就说劝他速速投降,以求我从轻发落。他若是冥顽不灵、试图飞蛾扑火的话,咱们这十万将士一定踏平他这五指山。”齐誉脸色一正,下令道。
高忠德先是一赞:“齐大人先礼后兵,甚具儒将之风,令人佩服。”而后,又道:“末将听不明白的是,咱们明明只有一万人马,为何要声称是十万呢?”
齐誉嘿嘿一笑,解释道:“这十万的乃是号称!号称,懂吗?就是让他们未战先怯,产生恐惧之心。”一顿,他又道:“琼人多勇少谋,我就是利用他们这个弱点,来打一场战之前的心理战。”
哦,明白了,是咋呼呀!
齐誉和煦一笑,转头又对哈里说道:“哈兄,你马上安排人手,命他们在辕门之外搭建一处高台,越显眼越好。”
“筑高台?干什么用?”
“呵呵,是供你做法用的!怎么说呢,就是想让你把在山东时搞得那一套鬼把戏,再在这里表演一遍。”
忽悠人?
哈里先是一怔,而后感慨道:“唉,自打我学会了简单粗暴的处事方式之后,已经很少再用道法的方式去感化人了……”
啥,说你胖还肿上了?
齐誉懒得理他,忙打断道:“你有所不知,琼州乃是黎、苗、瑶、各族的混居之地……由于此地教化不深,巫术尤为盛行,哈兄既逢此缘,为何不展示一番自己的长处?”
似乎,有些可行。
哈里咂了咂嘴,点头应道:“那好,你说吧,要我怎么装?装什么?”
齐誉会心一笑,然后就对他耳语了起来……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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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知人善用
铅云低垂,阴冷冷的晚风吹走了仅有的亮光,夜幕开始降临。
天空尽显寂寥,地上却是喧嚣。
现如今,齐誉的剿匪大军已经顺利地安营扎寨,休整待战。
看哪,巡逻的士兵不停地来往穿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队形严整威武不凡,若不是夹杂着那些相貌猥琐的倭寇的话,还真几分威武之师的模样。
气氛是紧张的。
就剿匪军目前的所在,和那宴的巢穴近在咫尺,即使己方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也不能有半点的掉以轻心,否则就会阴沟里翻船。
先做好防御。
按照齐誉的想法,这一场博弈战要稳扎稳打,不可操之过急。
不急?
是的,就目前的实际情况来说,确实手握着这样的资本。
粮食的燃眉之急已然缓解,而后续的补给也跟在路上,有条不乱。至于府衙中,有心腹彭文长在那压阵,基本上没有大的后顾之忧。
因此,他才会放心的率领大军前来。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百姓们尽快地恢复信心,把春耕大事开展起来,要不然,秋天就会面临粮荒的尴尬境地。
而恢复正常生产的前提就是要有稳定的大环境,如果一直都处在兵荒马乱之中,百姓们的农桑积极性就会减弱,甚至丧失。
所以说,这一场仗打多长时间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官府要先把姿态做出来,老百姓们都瞪着眼睛在那看着呢!
言归正传。
对于这次的军事部署,齐誉还是煞费了一些心思的。
双管齐下。
那,是什么样的双管呢?
请君为我倾耳听。
首先,就是对那宴一众进行震慑,让他们为此感到不安,甚至睡不着觉。
为了能达到好的效果,他特地安排了假扮普通士兵的黄飞亲自前往,将己方拥有十万大军的超级牛皮,吹到敌营之中。
为此,人家黄某人还刻意装了一把十三。
又是怎么装的呢?
且听细说。
自称是马前卒的黄飞,在抵达了那宴的寨门之后,直接气势汹汹地踹出了一脚。
结果,那牢固的栅栏门在他的大力金刚腿之下应声而开,整个过程尽显威武霸气,黄飞更是一脸的得瑟加膨胀。
黄飞:爷爷我猛吧?
群匪:格老子滴龟儿子,你这腿是铁打的吗?
场面还是很震撼的!
众匪皆想:一个敌方的普通小兵都能这么凶猛,那这一众岂不成了虎狼之师?如果是面对这样的人的组成的十万之众,己方哪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细思极恐啊……
群匪无不两股颤颤,忧心忡忡。
那宴见军心出现了不稳,急令乱箭射杀黄飞,而就在这时,黄某人却是嗖的一声,时机恰好地狂奔而去。
那速度,比烧着了尾巴的耗子还要迅速十倍。
那宴对属下说:北人多狡诈,其言不可深信,故而,须派出探子以刺探虚实。
如此一来呢,他又落入到了齐誉的第二个预谋之中。
什么呢?
简言之,就是虚虚实实,无中生有。
他令高忠德派出数十个小分队,去到自己军队的身后方大肆地生火烧烟,以此来混淆视听。
夜晚中却见,一条由篝火组成的火龙延绵数里,望不到边际。
看这烟火规模,确实很像十万之众。
那宴经过了综合考量,得出的最终结论是:敌军果然人多势众,己方不宜硬拼。
而这种结果,正是目前的齐大郎想要的。
要知道,硬拼可是要死许多人的,这对于推崇以民为贵的齐誉来说,确实要尽可能的避免之。
如此一来,由于双方都不想直接开战,就出现了僵持的状态。
在此后的三天里,彼此之间都是相安无事。
不过,剿匪军却也没闲着。
哈里在齐誉‘撺掇’下,在那处搭设的高台上弘扬起了道法。期间,五千倭寇全都匍匐在地,虔诚而又恭谨,场面上煞是壮观。
“汝等匪贼,若依旧还是执迷不悟继续为虎作伥的话,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不过,如果你们能够迷途知返,弃恶从善,我军会采取宽大处理,既往不咎……”
“其实,哈大人我是奉了上帝的旨意,哦,应该是太上老君的旨意,来此度过你们的……”
哈里一脸高深,用临时学会的撇脚的闽语朝着敌方竭力地喊话……
为了能加强视觉效果,哈大人还即兴表演了各种巫术,如口喷火焰,油锅洗手,胸口碎大石等,高难度系数动作,貌似方外高人。
要知道,巫术在琼州境内可是十分盛行,甚至超过了律法的影响力,群匪深信之。
也正应了那句话,越是愚昧落后的地方,就越没有科学方面的信仰。当然,这也和民智未启大有关系。
哈里的这种神棍表演,效果好得超乎想象。目前来说,他的形象已经接近了神一般的存在。
这三日过后,那宴一方便出现了军心不稳,众下属惶惶不可终日。
这属于是正常的反应。
面对十倍于己的‘凶猛’大军,任谁都不敢小觑,这种以卵击石的道理浅显易懂,自然不需多加解释。
然后就是哈里不停地诅咒,虽说直接不能杀敌,但也够折磨人的。
那宴有些焦躁,但又不敢贸然出击,只能干瞪眼地看着。
他已经意识到,那个叫做什么齐誉的总指挥,和以往来剿的主将明显不同,并没有一上来就开打,而是设法招降。
因为,在除了战书上写到的之外,哈里的念叨词也明显提到了:如若投降,既往不咎。
这是一条是令人心动且有向往的事情,但是,无人相信。
在他们的认知里,官府最喜欢的就是先稳住你,然后收伏你,等诸事全都稳妥之后,再另行秋后算账。换句话说就是,你真若是这样降了,很有可能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唉……
齐誉幽幽一叹,心道:看来,朝廷的信誉已经被前任知府彻底消耗完了,想要再拾起来,就需要一些时间了。
……
又过去一天。
中午时分,高忠德进帐求见。
“齐大人,如今那宴的军心出现了不稳,我担心他会故技重施,狠心舍掉这一处老巢,改而钻进深山里龟缩、躲避。”
这是,打游击?
齐誉笑道:“咱不怕!”
“为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而正中了我的下怀!”齐誉一笑,接着说道:“他前脚离开,后脚我就让哈里鸠占鹊巢,长期地驻扎在这里。”
对于这群倭寇,自己正愁着没地方安置呢,如遇空巢,为何不占?
高忠德想了想,道:“大人的想法看似挺好,不过却难实现。”
齐誉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山寨中的粮食不足以支撑长期。”高忠德见他困惑,忙又解释道:“那宴不是一般的奸滑,他虽在这主寨里囤了些粮食,但同时也在深山里修建了粮仓。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以后的断粮问题。”
确实是很聪明,居然知道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不过,无妨!
“哈哈……”齐誉一脸轻松,待笑够了之后,才大有深意地对他说道:“高将军在虑事方面谨慎周全,齐某钦佩,不过,你却忽略了另一个重大因素。”
“哦?”高忠德一脸不解,奇道:“请大人赐教。”
“嗯,将军可知,这批扶桑军原本却是倭寇俘虏,他们是因受了哈里的教化,才有了规矩和约束。”
“嗯,是!”
“呵呵,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我一直深信,他们的野性至今仍在,既然是这样,我何不顺势利用一番呢?”齐誉咂咂嘴,又问道:“将军可知,倭寇最擅长是什么呢?”
高忠德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杀人放火,抢劫掠夺了。”
“不错!”齐誉点点头,憧憬道:“如果能让哈里的扶桑军驻扎到此,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那宴就会被以战养战的哈里军吞噬掉。”
以战养战?
呵呵~~~
“明白了!”恍然间,高忠德忽感自己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对于文官齐大人,更加地刮目相看了。
第226章 圣旨到了
书接上回。
齐誉对于扶桑军的不信任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固执,源于他前世的认知,同时也是来自于血的教训。
还好哈里对此尚蒙在鼓里,否则,他肯定要骂骂咧咧了:当枪使也就算了,可悲的是还不被信任!
不过,这并不影响齐大郎的用人之道。
他素来提倡,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必太过拘泥呢?
管他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现在属于特殊情况,灵活变通才是上策。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可不防,万一哈里变膨胀了,或者说扶桑军露出本性,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要谨慎的用,小心的用。
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完美的,有利就会有弊,做出取舍的同时还要做好相应预案。
踌躇洒落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拾起,就见高忠德去而复返,禀告道:“齐大人,好消息!”
“哦?啥?说!”
“呵呵,刚才得知,有敌兵前来投降?”
齐誉一喜,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高忠德略显尴尬,回道:“只有三人。”
什么?才三个人?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齐誉便丢掉了失望,转变为是兴奋。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虽说来降的人并不算多,但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也间接证明了,那宴的军心已经出现了不稳。
“继续说!”
“是!”
随后,高忠德便介绍起了具体情况。
他认为,哈里之前的劝降方式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想想也是,感化劝说再加上神棍手段,确实惹眼,确实震撼,也确实很有蛊惑人心的效果。
琼州贫瘠,巫术甚是盛行,对于哈里的举动很容易产生盲目崇拜,大家皆认为,哈里是个神秘的强者,不宜与之为敌。
说明了情况之后,高忠德随着问道:“齐大人,这些投降的人该怎么处理!”
“当然纳降!”齐誉不假思索地作答,而后,他忙又补充说道:“嗯,纳降之后,便将他们直接无罪释放,叮嘱他们解甲归田。此外,再安排人给他们写上一张永不问责的文书,以证官府确实秉承着宽容的态度。”
他们不是担心会被秋后算账吗?
那好,现在就直接给出答案,让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高忠德应了,而后,便告辞离去了。
前脚他才刚出了营帐,黄飞后脚就紧跟了进来,并一脸欣喜地贺道:“齐大人,好消息!”
哦?
莫非还是纳降的事?
想到此,齐誉便呵呵一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黄飞不可思议地一怔,奇道:“难道是……冷晴私下通知你了?”
咳咳!
怎么突然扯到那个冷冰冰的女人身上去了?
咦……他肯定不是在说纳降的事!
齐誉意识到了不对,改口问道:“黄兄,你说得倒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
黄飞笑道:“八百里加急,皇上的圣旨到了!”
圣旨?还是好消息……
齐誉忍不住,催道:“快说呀!”
黄飞见他一脸急切,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将圣旨从怀中取出宣读了起来。
这道圣旨采用了四六骈文,措辞上文采飞扬,感觉有点类殷俊的拟写风格,这是错觉吗?
先不管这个了,还是听听说了些什么。
从圣旨上的大意来说,共分为了两个方面。
首先是肯定了齐誉的付出,称其临危受命,深入南荒,精神可嘉云云。
第二条信息就比较切合实际了,啥呢?免琼州府三年的赋税!
“哈哈……”
齐誉直接忽略掉第一点,一脸陶醉地沉浸在第二点的喜悦里。
呜呼!
这可是免去了三年赋税,如何不令人欣喜若狂?
“皇恩浩荡呀!吾皇圣明啊!……”齐誉朝着北方拱拱手,嘴里不停地称赞,心里头更是比吃了蜜还要甜。
在这个正需支持的节骨眼上,皇帝突然这么给力,堪比雪中送炭!
有了这个政策打底,自己的招降工作又朝前迈近了一步。
老百姓们最在意什么?
赋税和徭役!
如果能免除掉这些杂课,那可比赈灾放粮的影响力大多了。同时,这种好政策也能极大的激发百姓们投入生产的积极性。
可期的未来!
呵呵,既逢了这种好事,又岂能自己独享呢?
于是,齐誉立即召集了部众,率领他们直接前往敌方山寨门前,准备当众宣读这道诱人的圣旨。
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着以此来给敌方增加心理方面的诱惑力。
“众贼们,你们会不会听得心痒痒呀?到底降不降呢?”
“哈哈,今天高兴,不如就给你们送个喜报吧?”
善!
于是,齐大人就特地换了一身正装官服,在五千府军的压阵护送下,很威武地抵达到了敌寨的门前。
沿途中,应他的号召,麾下众人不停地敲锣打鼓,喧嚣惹耳,就像是逢了喜事一样。
且听:咚锵,咚锵,隆的隆咚锵……
那宴一众见状直接变懵圈了。
真是奇了他娘的怪了,如果是冲杀的鼓角争鸣还能理解,搞出这锣鼓喧天又是什么鬼?
站定后,众府军分列两侧,总指挥齐誉打马上前。
“吁,~~”
“咳,安静一下,本府要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齐誉气宇轩昂,如沐春风,激情洋溢地把新到的圣旨宣读了一遍,然后又一遍,不厌其烦。
为了方便群匪们的理解,齐大人还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把文邹邹的圣意重新阐述了一遍。
除了汉语之外,他还采用了粤语,以及通译后的闽语,等多个版本的语言先后发声,做到全方位无死角的表达覆盖。
而众听众也都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效果可谓是相当震撼!
原本就军心不稳的贼寇们,在听到了免三年赋税的好消息之后,全都怔住了。
因为这一回,他们信了。
圣旨是什么?
是全天底下最大的人物钦定出的无上决定,任何地方官都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违背、去忤逆。皇帝既然说免三年赋税,那就是跌板上钉钉的事。
既然连赋税都免了,那还造反干嘛呢,是呀,自己图什么呀?更何况,对方还有那么强大的兵力……
很静,所有匪贼都在暗自深思。
少顷,齐誉对着远处的寨门朗朗喊话道:“那宴!只要你开寨投降,本府就可以既往不咎。我承诺,绝不动你一根毫毛,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山寨里传来了应答之声,听口气,像是那宴所说:“呵呵,你就是那个酷吏齐大人吧,我告诉你,任你如何的巧舌如簧,我都不会相信你的!你们汉人最擅长的就是攻于心计,先好话说尽把你骗过来,然后再行秋后算账……”
他说的乃是粤语,齐誉能听得明白。
齐誉立即作出了反驳:“那宴,你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这若是以前,你倒还可以质疑本府,可如今却是说不通。你也看见了,圣天子已然降下了圣旨,明言免去整个琼州府的三年赋税,你还质疑什么?吾皇乃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怎会相欺?”
随后,热议之声就逐渐响了起来。
众群匪全都开始了嘀咕,在琢磨了一阵后,尽皆露出了恍然神色,似乎,他们变得有些相信了。
然而对于那宴来说,这种人心不稳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必须要尽快扼制住才行,否则就会生乱。
另外,他非常清楚,别人皆可投降,唯独他不可降,按照他的以前的所作所为,灭九族都算是轻的。
不行,必须当机立断,马上战上一场,借机提振一下低落的士气!
“杀!”
“呃……是……”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战鼓声霎然擂动,一直紧闭的寨门也随之打开了。
第227章 勇猛敌酋
春风吹,战鼓擂,我是齐誉我怕谁。
这倒不是吹牛,此刻的齐大人确实没有惧色,开玩笑,身后有大军顶着,有什么可怕的。
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却见敌酋那宴正率领麾下扑杀而来。
“掠阵!”
不等齐誉做出吩咐,高忠德便将手一扬,随这命令,己方严阵以待。
啧啧,正规军就是正规军,非倭寇草莽可比,不仅行动迅速,还显临阵不乱。
放宽心后,齐誉便全神贯注地关注起了敌情。
视野中遥遥可见,奔在敌方队伍最前面的,乃是一个身宽体阔的中年男子。他手持长枪,一身横肉,粗犷而又雄壮。
这时,高忠德对齐誉提示说:“此人,就是匪首那宴。”
“嗯,看他这模样,确实有些猛劲!”
这是实话。
客观上来说,粤地的人很少有他这种魁梧的身板,不过也由此看得出,那宴此人不仅是很有声望的本地土司,还是一个性格彪悍的勇武之人。
“齐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黄飞徐徐抽出了腰间长刀,先将齐誉护在身前,而后问道。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之,水来土掩之,既然避不开要打,那不如好好地战上一场,免得被那宴小觑了。”齐誉呵呵道。
黄飞又道:“咱不是来劝降的吗?”
“呵呵……劝不动就开打嘛,两者并不矛盾。”
齐誉认为,劝降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巧用己方的三寸不烂之舌,以说之以理或者是威逼利诱的方式进行劝服、投降。
第二种方式就比较简单了,就是放开手地打,只有把他给打服气了,他才会心甘情愿的挂起白旗。
就目前来说,第一种方式显然不好使了,也只得采用第二种了。
咚咚咚……
“杀……”
“弓弩手准备……”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准备开始血拼之际,忽听那宴大声喊道:“嘿!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哦?
齐誉闻言将手一扬,示意麾下暂停攻击,而后又道:“你有何话可说?”
“齐大人是吧?”
“是我!”
那宴抱了抱拳,道:“我自认武艺小有所成,在琼州一带少逢敌手,既然今日巧遇,那不如比上一比!”
齐誉道:“嗯,你想怎么个比法?”
“和贵军中最好的将军一决高下。”
这……啥意思?
哦,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武将单挑!
齐誉悻悻地磨了磨牙,冷哼一声,露出了不屑之色。
想单挑,没门!
目前可是我方占据了优势,玩什么单挑呀?万一要是阴沟里翻了船,岂不悔之晚矣了?
齐大郎一点都不傻,可那宴同样也不傻。
对于他来说,既然不宜硬撼,那就不如采用一种对己更加有利的方法,而单挑,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之一。
若是赢了的话,不仅可以提振己方的士气,还可以震慑住对方,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是,这其中有个前提,那就是要拿出真本事来。如果揍不过对方,那就只有挨揍份了,若再点背一点,还有可能被会一枪挑于马下。
齐誉咂了咂嘴,正想回绝,忽听高忠德呵呵道:“好!我愿应你之战!”一顿,他又继续道:“前几次剿你时,你不是左躲就是右闪,害得我一直都没能正面迎上你,今天既逢了机会,我刚好一雪前耻,将你斩了祭旗!”
“敢应战?是条汉子!”那宴大喜,赞道。
齐誉却是一脸发懵,高忠德这个傻大个怎么就一口答应了呢?
脑子何在?
这么轻易就落入到了那宴的算盘里?
他很是不解。
殊不知,这正是武将特有的自尊心,尤其是像高忠德这种数次折戟而返的将领,心里头更是憋着一股子恶气。而此时,终于憋不住迸发出来了。
“我说,本府认为有些不妥……”
齐誉的话才说出了一半,就被高忠德给打断了,他双手抱拳,恳求道:“齐大人,您请放心,末将乃是行伍世家出身,自信还有些本领,即使斩不了那宴,也不至于被他重创。”
这……
对于高忠德的请战,齐誉显得甚是迟疑,一时间也是难下决定。
如果直接拒绝,就会损了他的颜面;可若是准了他的话,又面临着不可预测的风险。
万一……
而就在此时,忽见黄飞催马上前,然后对齐誉细声说道:“齐大人,我认为可以让高将军出马一战,他若真是遇上了险情,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在关键时刻,定会施于援手。”
嗯,若是这样的话,倒还算可以,有黄飞这等高手在旁压阵,安全方面确实大了许多。
于是,齐誉就点头应允了:“去吧!小心!”
“是!”
高忠德在得令之后立即提枪勒马,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阵前,与发起挑战的那宴正面相对。
而后,双方就开始擂鼓助威。
齐誉轻轻一叹,索性放下了担忧,转而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阵前的两人。
在齐大郎的理解里,武将单挑是一种极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战斗方式,古老而又充满神秘……
终于,开战了!
“吃我一枪……”
“你也吃我一枪……”
两人一军一匪,且同使长枪,就这样在阵前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
奋战、激战、鏖战,而后越战越烈!
若按照回合制来算的话,他俩之间已经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彼此势均力敌。
谁知,之后的战况却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高忠德完全落在了下风,被那宴压制得只有防守之力。
“不好!黄兄!你速去救援!”
“是!”黄飞应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单刀就立即奔了过去。
这么一来,就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即使如此,己方依旧没有取得场面上的优势,而是呈现出了一种势均力敌的胶着状态。
齐誉大为吃惊,不禁对那宴又高看了几眼。
出现平局,是因为黄飞的武艺太过平庸吗?
其实,并不是!
他的身份是大内侍卫,对于鞍马对战没有任何经验,且不擅使用长枪大戟,只能以短小的单刀挥砍,如此一来,他的武艺连一半都没有发挥出来。
齐誉焦急地观战,同时也掐着怀表记时,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对战的双方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通过战局可以看得出来,那宴对于自己以一敌二的不公平毫无怨言,相反,他还表现得十分的兴奋。
因为,这种对战方式更能展示出他的武艺不凡,这对于提高士气来说,大有裨益。
“停!”
“吁……”
那宴率先叫停了战斗,并主动地朝后退出了一些距离。
高忠德问道:“怎么?不打了?”
那宴回道:“如此厮杀下去,一时也分不出个结果,不如咱们吃饱了之后再行决战!”
再战?
呵呵,你想得倒美!
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齐誉摇头一笑,说道:“那宴,我军目前的实力明显要大于你,我既拥有这样的优势,为什么还要陪你玩单打独斗呢?后面,还是改群攻吧!”
那宴自然不肯放弃,忙道:“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方的将军能在单打独斗方面胜了我,我就马上开寨投降,否则,我宁愿鱼死网破也绝不受降!”
他这是看穿了齐大郎不忍屠杀的心思,故而采取的一种利己战术。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引起了齐誉的思考。
似乎……可以答应……
齐誉的眼睛狡黠一闪,呵呵道:“此话当真?”
那宴点头笑道:“怎么?齐大人不信?”
娘希匹,老子信你才怪!
齐誉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是半点不信,因为,他从那宴的神情里看出了欺骗的意味。
小子,你既然不君子,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齐誉脸色一正,肃然说道:“今天天色已晚,咱们双方明天再战!不过,待明天时,就由本府亲自来会会你,看看你的武艺究竟如何!”
什么?
齐大人要玩单挑?
所有人听后都感脊背一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大人可是堂堂正正的文官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又岂会是那宴的对手?
这是搞得哪一出呀?
第228章 卖个关子
在双方撤军之后,齐誉就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丝毫没有担忧的样子。
不过,其麾下的高忠德和黄飞就没他这么淡定了。
通过这一战不难看出,那宴的武艺确实不凡,别说是在琼州,即使放在朝廷将军里面,也算得上是实力存在。让文官出身的齐大人和他在阵前对打,光是想想都觉得牙碜。
结果……实在不敢想象!
于是,他们俩是不停地劝呀,不劝不行呀,这可是会死人的!
“齐大人,末将的确很佩服您的大无畏精神,但是,仅有勇气是远远不够的,依我看,后面还是由我和黄大人代您去战斗吧,您作壁上观,指挥即可……”高忠德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当然,他的言辞比较委婉,没好意思明说没有自知之明之语。
其实,黄飞也被吓毛了。
要知道,他的职责可是负责保护齐大人的人身安全,若他真被敌酋那宴给一刀子霍霍了,自己岂不任务失败了?真若是发生了,自己又该如何去跟皇上解释?
头大呀……
“咳咳,我说齐大人,您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我考虑呀……哦不,应该说为琼州的百姓们考虑考虑呀!……怎么说呢,您虽然文成武德、卓越不凡,但却少了几分实战心得,由您去和那宴过招,在经验方面难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吃亏……”
“……”
齐誉被他们俩膈应地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正式回道:“你们放心就是,我怎么可能主动去送死呢?我有家有口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黄飞不解道:“此话怎讲?”
齐誉解释说:“估计你们也看出来了,那宴压根就没打算投降,既如此,不如狠下心来直接灭了他。而他提出的这种单打独斗,正好为我创造出了绝佳机会。”
此外,还有一个好处他没有明说,那就是,如果能成功地除掉那宴,对方就失去了精神领袖,而剩下的众匪,也就变得更容易被劝降。退一步说,即使他们不愿投降,凝聚力方面也会大大减弱。
综合以上考量,除掉那宴利大于弊,也因此,齐誉才甘愿冒上一次险。
齐誉拍了拍胸脯说:“到时我会以技巧取胜,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究竟采用什么技巧,齐大郎却是卖了个关子,只称是到时一看便知。
高忠德和黄飞互相了一眼,便都不再劝说了。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退回来的剿匪大军开始歇息整顿,营寨间燃起篝火,伙头军准备埋锅造饭。
高忠德和黄飞故意避开齐誉,来了一次私底下的二人密谈,话题无他,就是商讨明天的具体对策。简而言之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齐大人的性命。
但是,这种商讨也是枉然,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任何补救措施都是苍白无力的。
结论只有三个字:来不及!
相比他们俩的高度紧张,齐誉就显得轻松过头了。
他在吃饱喝足了之后,就把随行的军医传唤到了账内,并点名索要一味名叫薄荷的药材。
薄荷:辛凉解表,疏风止痛。
呃……何哉?
莫非是齐大人感染了风热,或者说是犯了某种头疼症?
齐誉对此连连摇头,口中只说别有妙用,速速取来,不要多问。
那,好吧!
……
在拿到薄荷药草之后,齐誉就开始了一系列的精细加工。
且看:
他先将这些干燥的枯叶略作烤焙,然后再用剪刀将其剪成细丝并折成小段。再之后,他又取来一页干净的宣纸,并裁出数个小长方形状。
接下来,令人费解的一幕开始上演了。
只见他捏起了一小撮薄荷细丝,放入到了方形纸内,然后再包裹起来卷成一个小喇叭状,如此便算是做成了。
此乃何物?
刚刚进帐的黄飞和高忠德互望了一眼,脸泛不解。
正困惑间,忽见齐誉取出一根‘小喇叭’叼在嘴上,然后再用火镰划燃一点,居然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
“咳咳!”
“咳咳!”
三人几乎同时咳嗽,但是,原因却有不同。
齐大人是被烟气呛得发咳,而另外两人则是被吓得顿咳。
“唉,这薄荷叶子抽起来虽然清凉,却是少了几分劲道!”
说罢,齐誉便幽幽一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既有如火般的渴望,又得不到般的惋惜。
黄、高二人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全都不知该如何去接他说的话,神情里只有愕然。
好一会儿,两人才算是真正地恍过神来,几乎同一时间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
坏了坏了,瞧齐大人这模样,应该是患了癔症。要不然,他的言谈举止为何如此怪异?
黄飞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并摆出一个剪刀手势,问他道:“齐大人,您看这是几?”
“你这是二呀!”齐誉不假思索,直接回道。
但是,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对劲:“我说,你该不是以为我得了失心疯吧?”
“你没病?”
“你才有病呢!”齐誉没好气地哼道。
鉴于原主的过往,齐大郎非常讨厌这个‘疯’字,所以,语气也相对重了些。
黄飞不好意思地一笑,表示歉意,心里却是更加不解了:既然没疯,那为什么如此反常?
还是高忠德比较会说话,他先是打了个哈哈,而后才貌似不经意地指着小喇叭问道:“齐大人,请恕末将见识短浅,实不知此乃何物,还请不吝赐教。”
“哦,你说它呀?此乃我自制的香烟,只是现在还不够成熟,徒有其形,却无其味,鸡肋的很。”齐誉掐死了烟蒂,解释说道。
“哦……”高忠德听得似懂非懂,不禁又问:“那……这个什么来着,哦,是香烟,它又有何等用处?”
“此物百害而无一利,是人都应该尽量远离!”谁知,齐誉又突然转了口吻,嘿嘿笑道:“不过,它在我手里还真有一个妙用,能不能一举杀掉那宴,就靠它了!”
“哈哈……”
“这……”
二人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就这么一个笔杆子粗的小东西,也可以杀掉勇猛的那宴?
谁信呀!
“我说的是真的!”齐大人哈哈一笑,又卖关子道:“不要心急,明日一观便知。”
好吧。
又聊了一会儿,齐誉突然一脸郑重,对高忠德下令道:“速速传我军令,明日三更点卯,所有人都不得迟到!呵呵,我要点将发兵!”
“是!”
高忠德嘴里虽然应着,但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文官出身的齐大人真能点将吗?
黄飞见他神色肃然,反而变得镇定下来,别人没有见过齐大人的真本事,他可是亲眼所见。
巨野泽时,他智斗川王妃;御驾之前,他焚杀了燕王。由此不难看出,他是个有智有勇的人,怎么会无端地信口开河呢?
第229章 齐誉上阵
三更至,号角鸣。
时辰才刚到,军中上下便开始动作起来,有序不乱。
一般情况下来说,若不是急行军,军中主帅大多都会安排在五更天集结。齐誉之所以如此,自然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齐大郎可谓是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瞧,他身披轻甲,腰悬宝剑,威武中又透露出几分儒雅之气,看起来颇有周郎遗风。
只可惜他现在有些黑瘦,失去了往昔的秀气,才略显得美中不足。
既是要披挂上阵,怎么着也得穿一身像样的行头吧?
呵呵,不错,挺好看的。
齐大郎骚骚地扶了扶头盔,又正了正身上的甲胄,之后,才迈着豪迈的步伐走出了帐外。
三军将士们早已集结完毕,全都原地待命,等候着总指挥接下来的调遣。
“参见总指挥!”
“诸位免礼!”
“……”
而后,在一处简陋的临时点将台上,齐誉端正站定在那。
再看台下,人马共分两列,其中一侧是由高忠德领导的府军,而另一侧则是由哈里度化的扶桑军。
齐誉朗朗道:“哈大人!”
嗯?
哈里一愣,旋即应道:“我在这儿呢,啥事?你说!”
“你率领麾下,趁着这夜色朦胧悄然地深入到山腹之中,埋伏在那宴匪军的大后方,以逸待劳!天亮之后,但凡见到有逃亡的匪贼在此经过,立即格杀勿论,不必姑息。”一顿,齐誉又看了看怀表,补充说道:“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你完全不用担心赶不到敌后方。”
一听到这种安排,众人便恍然了,齐大人之所以三更集结,原来是因为另有良图。
哈里边听边琢磨,询问道:“齐大人,你不是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招降反匪吗?怎么又变成是格杀勿论了?”
齐誉淡淡一笑,对他解释说:“这么说吧,但凡是逃到山里的人,他们压根就没想着投降我军,既然这些都是些冥顽不灵之徒,也就没有留活口的意义了。”
“那好吧!我听你的,现在就率众出发。”哈里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也没再多问。
齐誉拱拱手,正色道:“那就拜托了,哈兄,没有我的命令,你千万不要私自返回,以免乱了全盘计划。”
“呃……那好吧。”
“……”
在哈里的扶桑军开拔之后,齐誉才开始了继续地调兵遣将。
他令,府军要携带上锣鼓和唢呐,沿途中多做吹吹打打,要尽量地闹出动静来,直到逼近对方阵前方可停止。
这么做的用意非常明显,就是为了吸引住那宴的注意力,并以此来为哈里军的潜入创造出有利条件。
在点将完毕之后,高忠德便走上前来并对齐誉小声问道:“齐大人,你为何派遣倭寇军潜入山林,却不派我等正规军呢?”
“高将军多想了,且听我解释,哈里麾下的那些倭寇,全都是些浪人出身,由于他们常年漂泊在海上,培养出了对复杂环境的较强适应能力,我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才决定委派他们的。”
一顿,齐誉又道:“相比起丛林的无序混战,正规军更适合正面重击,一旦进入了茂密的丛林里,就会被复杂的环境束缚住手脚,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
其实,还有重要的一点他没有明说,那就是,死一些扶桑倭寇他不心疼,可若是有华夏军士阵亡,心里面就极度不舒服了。
综合以上这些考量,血拼的勾当还是让给哈里一行去干吧。
对于丛林战,高忠德吃了不止一次的亏,可谓是深有体会,故而非常认可这个说法,而心里头那点被小觑的不舒服,也立即变得释然了。
而黄飞却是保持着沉默,自始至终都没插言,他是在盘算着如何才能保护好齐大人安全的事。为此,他还专门制作了一些小型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变得大亮了。
齐誉率领着府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到了战斗的最前线,并在距离那宴山寨十里处的位置停了下来。因为,敌军已经在那里摆下了拒敌的阵仗。
那宴很聪明,如此安排就是为了防止对方攻城拔寨而摆下的,现在的阵势进可攻、退可守,留有退路。
齐誉却不意外,依旧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那宴高兴的同时也泛起了不解,打仗就打仗,怎么还摆上锣鼓家伙了呢?
这是来助威的吗?
管他呢,权当是了。
目前来说,已经集中精力探查了他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对于这件怪事,那宴也就一恍而过,并没有多去纠结,因为,这种助威对于今天的单挑之战帮助并不大。
双方按照战前的约定,各自回撤五十丈站定,以为主将之战腾出血拼的空间。
那宴一马当先,率先来到场内,他先是肆无忌惮地哈哈一笑,而后便朝着齐大人挥手作邀。
齐誉依旧是淡然的笑着,在安抚好了焦躁不安的黄飞后,也紧随而至。
在这个过程之中,便有人交头接耳地热议了……
“你看到了没有,齐大人他不提长枪,只握腰间短剑,莫非,他是想以剑法对阵厮杀?哦,我差点忘了,有传言说文人多擅舞剑,故而如此吧……”
“咦??齐大人的手里夹着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还能吞云吐雾呢?”
“……”
是的,齐誉点燃了一根自制香烟,一边悠悠然地抽着,一边慢腾腾地催马上前。而那宴,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以然。
这……什么情况?
怪哉!
齐誉却是很享受状地吐出了一个烟圈,而后就对那宴笑道:“来吧,咱们开打吧!”
“你不说些遗言吗??”
“遗言?呵呵,不必了,和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你……狂妄!”
那宴本以为,齐誉在来到阵前之后,会先噼里啪啦地讲上一通大道理,却不料,他竟然是急着催战。
“我说齐……”
“聒噪!”齐誉在看了一眼手指间即将燃尽的香烟后,忙用不耐烦又带豪迈地口气高声喊道:“要战便战!何必多言?来吧!”
这话……绝对霸气十足!
且,震撼!
“既然你急着寻死,那我就送你上路!”
那宴被彻底激怒了,他提起长枪,不假思索,催马就朝着齐誉奔了过来。
距离,有些近了。
更近了!
……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地接近窒息时,忽听‘砰’的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那宴应声坠马,当场暴毙而亡。
齐誉的战马也随之一惊,前腿在空中高高扬起,并还嘶律律的长鸣了一声,甚具威武之姿。
不过,齐大郎一直都紧抓着缰绳,不敢有丝毫松懈,凭借着愈发娴熟的骑术,终于在须臾之间制伏了胯下的战马。
这一整套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加间隔,一气呵成,凛然中带着霸气,满含大将的风采。
即使是远观的敌军,也禁不住在心中暗自喝彩。
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刚才的那一声巨响,到底是何缘故?
难道是……齐大人学了那位哈大人的神秘巫术,然后在这阵前突然使出?
嗯,应该是了!
否则,无法解释呀!
至于真正的答案却是无他,而是来自于冷晴所送的那把火绳枪的偷袭。
由于它体积不大,再加上刚才的动作隐蔽,而旁观者的距离又比较远,所以才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火绳枪,顾名思义,是要靠着点燃引线才能发动射击的。若是以划然火镰的方式进行点火,就失去了偷袭的隐蔽性。所以,齐誉才改用了香烟点火,以此来为自己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当然,也可以采用燃烧的香头取代,但若是那样,就显得太过土鳖了。
是呀,好不容易才耍上一次威风,怎么能不搞点高大上的感觉呢?
第230章 鸠占鹊巢
今天的战况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复杂,那般激烈。
简单而又直接。
仅仅用了半个回合,武艺高强的那宴就被齐大人以神秘巫术‘毙’于马下。
之所以称之为是半个回合,主要是因为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身体接触,在距离八丈远的地方,齐大人就一举解决了这场战斗。
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呜呼!
齐大人真乃是天人也!
呜呼!
齐半仙果然神通广大!
看着满是膜拜和恐惧的众匪贼,齐誉的心里大为舒爽,他仰天长笑,待兴奋劲过了之后才厉声呼道:“汝等主将已死,现在不降等待何时?”
“更待何时!”
高忠德见形势对己方极为有利,急忙跟着振臂高呼起来,而其麾下的兵士也随之附和,群体呼喊以壮声威。
霎时间,这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天地,宛如是一袭浩瀚的滔天波澜,冲击着每一个匪徒的心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不息。
此刻的黄飞终于舒了一口长气,他走近了些,对高忠德说道:“呵呵,齐大人就是齐大人,果然不凡!他昨天晚上曾经放出狂言,要用一根香烟杀掉那宴,不料还真就实现了。我虽然不明其中道理,但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崇拜。”
“这……好像真是这样呀。”
即使亲眼所见,高忠德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记得在昨天晚上时,他明明见到那香烟只有袅袅青烟产生,而今天却变成了炸雷,这实在令人费解。
费解就费解吧,杀掉那宴才是真正的目的,至于用什么方法,倒是真没所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巫术。
再说匪方的部众,他们本就有投降的心,但之前迫于那宴的淫威,所以才不敢公然逃出营寨,如今首脑已经阵亡,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降吧!
也不知是谁最先匍匐跪地,但是,自有了这个开端之后,立即就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大多数人都纷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高喊愿降。
根据齐誉的目测,这些人大约有四千左右,也就是说,只有一千来人拒绝投降,打算抵抗到底。
正思量间,却见那群拒降的匪众,在某个小头领的带领下,回头朝着营寨的方向遁逃而去。
喝!跑得还挺快的!
齐誉当机立断,立即做出了相关部署。
“高将军!”
“末将在!”
“你留下三千人马,用来纳降这四千左右的降匪,至于剩下的那两千,你就带着直扑匪贼的老巢!”齐誉下令道。
“是!”
这种比例的安排,也算得上是妥当,纳降和攻击两个环节皆不误。
正当高忠德准备离去,齐誉又忽然叫住他,叮嘱道:“嗯,你们在攻城拔寨时,尽量雷声大雨点小,莫要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这是为何?”
“呵呵,遇到这种好机会,怎能不让哈里的扶桑军好好表现一番呢?”
哦,明白了。
这就是齐大人口中常说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用倭寇之刀屠杀贼寇,流扶桑之血换我和平,
善!
“出发!”
“是!”
……
对于后续的‘攻城拔寨’,齐誉并没有太去关注,几乎是完全放权。
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手握这等优势还是不能取胜的话,高忠德还不如自宫谢罪算了。
就当下来说,首要任务是安抚战俘,向他们表达自己的吏治之心,从心灵方面进行彻底感化,以免他们因为恐惧突然反水。
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子民!
在齐誉的发展观里,人力资源大于一切,更是壮大琼州的坚实力量。
要知道,琼州本就地广人稀,只有区区的三十多万人口,除去那些老弱病残以及妇女之后,壮年的汉子也就六万来人,如此稀少的人口,自己能不珍惜吗?
无论未来如何发展,都需要人口作为支持,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
今天的齐誉展示出了慈祥和仁义的一面,他依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化得战俘们声泪俱下,甚至,懊悔地无地自容。
其实,他也没讲什么精深的大道理,只是用最简朴和最简单的语言,把乡里乡亲和亲戚朋友之间真挚情感阐述了出来,并以此来激发出他们心中的善念。
齐誉本就是寒门出身,深谙百姓疾苦,如今劝说起来,更显入木三分。
“本府正式宣布,对汝等既往不咎……”
“谢齐大人……”
而后,齐誉再次搬出‘王炸’,道:“不瞒你们说,圣天子在惊悉到琼州遭祸之后,十分的痛心疾首,他老人家为了泽被汝等黎民,更是直接免去了三年赋税,汝等蒙此厚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呜呜……”
“我们愧对皇上啊……”
战俘们无不懊恼痛哭,朝着北方连连跪拜,神态甚是虔诚,并且还指天发誓说:终身不再反也!
齐誉终于放下心来,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
傍晚时,忽有斥候来报,说,高将军已经攻下了敌军的巢穴。
而那些残部,正如齐大人所料的那样,尽皆朝着山寨后方的丛林深处逃窜去了。
“再探!”
“是!”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那宴的残部此时应该和哈里的扶桑军正面相遇了,说不定,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对于此,齐誉也不担心。
由彪悍的五千扶桑军去屠戮一千士气低落的穷寇,基本上就是切菜一样简单。
要知道,在狼牙筅还没出现之前,这些倭寇可曾让朝廷的正规军伤透了脑筋,如此残暴的豺狼,又岂会打不过穷寇?
呵呵,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齐誉掩着喜悦,开始部署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他令:立即安排运粮车,赶往那宴的山寨处集结待命。
这又是意欲何为?
自然是搬运粮草辎重了。
黄飞对此有些不解,战局才刚刚稳定下来,当以善后为主,为什么要急着搬运粮草呢?
齐誉没有明言,而是颇为隐晦地说道:“财不外露,故而藏之。”
“呃……好吧。”黄飞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大人,你今天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杀掉的那宴?”
对于这个问题,齐誉并没有瞒他,而是直接取出了火绳枪给他观摩。与此同时,还讲解了发射原理。
大致上来说,这枪和古时的火铳有些道理相同,但是,这两者真正意义却有着天壤之别。
此乃大杀器!
“啊……”
这一次,黄飞确实被震惊到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小物件,怎么可以在眨眼之间就取人性命呢?
且常言有道,但凡是火器,皆笨拙难移,哪有像这般小巧的?
对于这个问题,范畴可就大了去了,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的。
以后再说吧!
而后,齐誉又把对冷晴说过的话向黄飞复说了一遍:“此物威力巨大,你若是遇到了,一定要记得做出躲闪,切不可与之争快。”
“是!多谢齐大人提醒!”
……
晚饭过后,齐誉便率着一个小分队,迫不及待地赶去了那宴的老巢。
今晚,不仅要鸠占鹊巢,还要把这‘鹊’的家底全部搬空。
而实际的成果,简直可以用丰硕来形容。
这寨子里不仅堆积了抢来的粮食,还搜罗了前任知府的仕途积蓄,可谓是相当不菲。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前知府并没有因为琼州的贫瘠而心慈手软,相反的,他还变本加厉地痛下黑手。
数了数,竟然真有十万之巨。
齐誉望着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心情十分的复杂,虽说自己有心用它来解决财政上的困难,却硬是高兴不起来。
也罢,就让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传我之令,速将这些粮食还有钱财,全都悉数不落地星夜运往到琼州府衙,然后交由钱粮师爷彭文长以及户房经承谭俊彦协管接收,不得有误!”齐誉吩咐道。
“是!”
“还有,此事要严格保密,绝不能让哈里知晓。”
“呃……是!”
第231章 据为己有
之后的两天,齐誉一直都逗留在鸠占鹊巢的山寨里,亲自盯着粮草辎重的转移。
累了,就坐在那宴的‘头把交椅’上歇息片刻;困了,就在匪窝的床榻上小酣一会。
这不是山大王的悠哉生活吗?
咳咳,误解了。
此刻的齐大郎可谓是亚历山大,正苦心琢磨着如何堵人嘴短的问题呢!
堵得不是他人,正是黄飞和高忠德二人。
原因且听细说。
按照大奉朝的律法,这些收缴的银子都是要充公的,即使不入朝廷的国库,也应该交由省府衙门来进行处置。
不过,齐誉却是起了异心,想着由琼州府衙直接吞下此款,也就是有心将这不法之物据为己有的意思。上面若来垂问,就谎称说是搜无所获,云云。
是齐大郎的心变黑了吗?
当然不是!
孔子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齐誉既然当上了这一方知府,那就要想着为此地发展做出贡献,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离了钱,啥都干不成呀?
现在刚好有滑到嘴边的大肥肉,哪有不张口咬的道理?
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充公!
既然想昧这笔钱,那就得认真做些功课了。
黄飞属于是天子派来的眼线,而高忠德又是陆巡抚心腹之人,只有堵住他俩的嘴,才能安心花差。
鉴于两人不属一脉,齐誉决定分而治之。
善!
他先找到高忠德,并对其塞出一千两银票道:“高大人,你远涉江湖,助我剿匪,可谓是劳苦功高,这点小意思,就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吧。呃……顺便,我想提个小小的请求,那就是,请不要把这份所得写入到公文之中。”
想拉人下水,最好方法就是直接贿赂。
官场经验之谈。
得!为了琼州的老百姓,我齐大郎就当一回奸佞小人。
高忠德也不是傻人,自然没那么容易上当。
呐,你可是‘扫荡’了十万两雪花银,才给这么一点点?
小家子气!
虽说他很相信齐誉是个以民为贵的好官,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总有一种被敷衍的小觑感。
“咳咳,我说齐大人,你这话可就有点损伤人了,我高忠德乃是个有气节的人,又岂会为区区铜臭之物而折腰?”
“是吗?哦不,是啊!”
齐誉见他一脸‘嫌少’的隐晦表情,急忙又‘加码’地陪笑道:“那这样吧,除了我手刃那宴的事之外,其他的军功全都让给你,成不成?”
这可是明着送功劳。
由于手刃那宴这事实在太大,确实不敢公然做假,其他事宜倒是可以随便编排。
高忠德有些心动了。
要知道,在诸多的功劳之中,尤以军功为甚,如果能揽下这份大功,何愁自己不升官发财?
再退一步说,若没有齐誉的运筹帷幄与勇武手刃敌酋,自己哪能获得剿匪成功?
这可不是胡乱瞎掰,在之前时,自己已经无功而返很多次了,这次如若还不能成功的话,估计就要面临巡抚大人的问责了。
如今,功劳奉上,为何不接?
想到此,高忠德大慰宽心,他笑嘻嘻地说道:“既然齐大人如此仁义,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他便一把抢过了银票,很坦然地塞入到了怀中。
……
大约一个时辰后,齐誉又寻黄飞‘谈心’。
“黄兄,对于我私下扣留清缴钱粮这事,你打不打算禀告给皇上?”
“这……”
咳咳,问得也太直接了吧,你让我怎么回答呢?
黄飞抿抿嘴,露出了尴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齐誉一笑,道:“黄兄勿忧,且听我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绝对不会禀告给皇上,因为,那没有半点的好处。”
“没好处?为何?”
“你想,如果你直接上达了圣听,那我的所得就得依法充公,这么闹僵的话,之后咱俩如何再见面?作为是好朋友,你怎好意思行那种不义之事?”
这……似乎也有道理。
从大义上来说,作为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老铁来说,背后捅枪的做法确实不太仗义。
黄飞陷入了纠结和迟疑之中,幽幽长叹:“唉……”
齐誉继续引导道:“依我之见,咱们之间还是同舟共济才是上策。”
“此话怎讲?”黄飞眼睛闪闪地说。
“你为我闭眼,我为你康庄,定会诚然致谢。”
“那……如何谢法?”
齐誉笑道:“比如说,私下请你吃吃花酒,或者让童延火传你几手功夫……”齐誉投其所好地怂恿道。
“这样呀,让我想想……抛开女人的事不说,学功夫倒是不错。”
“……”
在齐大郎的不断忽悠与开导之下,黄飞终于保证,不再向皇上去打小报告了。
两个头目同意之后,剩下的只有一帮小兵崽子了,至于这些人,全都由高忠德负责搞定,自己完全没必要担心。
既然拿了我的钱,就得替我消灾。
老高,就靠你了。
……
到了第三天,齐誉在营寨内巡察了几遍,发现连个鸡毛都没剩下的时候,这才令属下去传唤哈里。
据斥候之前来报,他目前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几乎把那宴的残部杀得干干净净。
而齐大人相邀的由头则是:要在这山寨之中举行剿匪庆功宴,望其准时而至,时间定为是傍晚时分。
为了更好的加餐,齐誉还让弓弩手猎杀了一些当地野味,犒赏劳苦功高的哈大人。顺便,也弥补一下自己的愧疚心情。
吃好喝足,就权当是自己单方面的谢罪了!
晚餐非常丰盛,有烤野猪、炖过山风、油炸水鱼、野生香菇、琳琅满目繁多的很。军中厨子手艺精湛,烹饪娴熟,只是偶闻溢味,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在夕阳才刚刚躲到了西山岫之后,哈大人就兴致冲冲地赶过来了。
随之,鼓角争鸣,凯旋乐霎然奏起。
齐誉身披戎装,亲自出寨恭迎,给足了哈里面子。
这是高规格军礼。
“哈大人,才三日不见,您这风采又更胜往昔了。”
“哦,是吗?”
对于此赞,哈里居然非常舒爽地受下了,待陶醉够了之后,他才笑道:“华夏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这句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嗯?你又逢了啥事?
莫非有什么奇遇?
齐大郎的心里微微一动,隐隐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些许异常。不过,他却没有明说出来。
“来来来,咱俩先入席,等吃饱喝足完了之后再说其他。”
“好!”
“哈大人呀,你看这条长虫炖得火候刚好,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呃,这长虫是啥?”
“是,是,黄鳝。”
“噢……”
在三碗老酒下肚之后,哈里就直接变成了关公,他嘴里一边啃着王八肉,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齐大人,你知道吗?我要发财了,真的要发财了,嘿嘿……”
发就发,不发就不发,怎么来了个‘要’发财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誉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开始琢磨起他说的话来。
第232章 一处宝藏
现在的哈里满面春光,语气中充满了豪迈气概,很像爆发户的模样。
齐誉听其言、观其行、知其心,从刚才他口中的‘要’字不难猜出,他发现了一笔横财。
不过,哈里对此却没多加解释,反而对齐誉问道:“齐大人,你在这山寨里的收缴如何?”
“咳咳……唉,除了些许粗粮之外,基本上算是毫无所获。”
“些许?那是多少?”
齐誉继续敷衍说道:“据我估计,其量不足万人三日之用,少的可怜。既如此,我也懒得去克扣了,目前已经全部赠给了高将军,以作军粮。”
言外之意就是,啥好处都没有收缴到。
本以为,哈里在听了这话之后会郁闷长叹,结果,他却是很爽朗地笑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什么情况?
见齐誉一脸愕然,哈里便解释道:“齐大人,不瞒你说,我在清缴那宴残部的时候,故意留下了几个活口,经过了我的刑讯逼供,哦不,应该说是道法感化之后,他们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告诉我了一个‘大的咪咪’。”
大的咪咪?
莫不是指大秘密吧?
娘希匹,你个老小子的汉语发音搞得准点好不好,都让人家多想了。
“我说,你手里握着多大的‘咪咪’?”齐誉也学着他的口吻,骚骚问道。
“大得惊人!”哈里喝了口酒,开始了自己的炫耀 :“据战俘们反映,在这一片深山之中,隐藏着一座古代的大墓,这一点和你提供的信息完全一致。可惜的是,这座古墓却被那宴给盗挖了,其中所藏也不知去向。不过,那宴也是个聪明人,他把那处地宫略作修改,做成了存储用的粮仓,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墓穴中的粮食已经到了我的手里。”
什么?
齐誉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只不过随手一个瞎打,这样也能中靶?
巧合的令人瞠目结舌。
谁知,哈里却惋惜地一叹,说道:“这两天里,我一直都在琢磨,那墓穴中的财宝到底去了哪里?我本以为,那宴会把得来的金银放在这处山寨……”
齐誉却是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表示确实没有见着。
问啥问?
即使有,也早就被我给运走了。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先把自己的话给圆好了。
于是,齐誉也一脸可惜地说道:“唉,哈兄与巨财失之交臂,确实有些可惜呀!”
“也不尽然!”哈里摇了摇头,又分析道:“按照我的估计,这笔巨富绝不会凭空消失,不在这个两个地方藏着,就一定在隐于他处。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想向你提出申请,允许我和信徒们长期驻扎在这儿,以便寻找那些失落的宝藏。”
“呃……”
齐誉现在是整个琼州的知府,无论任何形式的聚众逗留,都要征得到他的同意方可。
如果是单想驻扎在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手里的粮食会越吃越少,到了后面无粮之际谁养他们?
让自己出粮去养这些异族倭寇?
哼,我齐大郎还没那样的菩萨心肠。
门都没有!
哈里见齐誉迟疑不语,心里颇为不安,忙赔笑道:“这样吧齐大人,我也不会白白占用你的地方,我愿意拿出一半粮食免费送你,以此来作为交换条件,如何?”
用粮食贿赂我?
这怎么不可以呢?
齐誉很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哈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齐某又岂能不通情理呢?也罢,只要你能约束好你的属下,不给地方上添乱,在这儿驻扎多久都行。”但是,他语气一转又担忧道:“可是,你这粮食虽多,也总有吃光的那一天,真到那时,这五千人该如何度日?”
是呀,这才是核心。
一旦没有食物,这帮畜生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哈里摆摆手,示意无妨,道:“剩下的那一半粮食,足够我四五个月的消耗,中间这么长的时间,我完全可以让信徒们去开荒种地,以作后续的补给。如果粮食还是不够吃的话,不是还有野菜和野果充饥吗?”
“吃野菜?”
“野菜没问题的!他们这群猪一样的东西,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有什么挑食的权利?谁敢有半句抱怨,我就替上帝骟了他!”
啥?上帝喜欢骟人?
好吧。
而后,两人便探讨起了具体事宜,最终达成了共识。
齐大郎一脸吃亏地接受了哈里的馈赠,后者却是感动地稀里哗啦,一句一个‘多谢了’。
双方皆大欢喜,彼此都没意见。
对于齐誉来说,哈里远道而来,积极帮助自己平复叛乱,现在还馈赠了自己一些粮食,简直比那活菩萨还要善心。
对于哈里而言,此行也算得上收获巨丰,不仅获得了急需的食物,还白捡了这处现成的落脚点,真是踩了难得的狗屎运。
“合作愉快,乾!”
“乾!”
……
翌日一早时,齐誉下令三军立即开拔,准备返回,并与老友哈里正式作别。
“齐大人,真若寻到宝藏,我一定会分你一半的。”
“多谢哈大人……”
而后,二人又惺惺相惜地寒暄了一阵,便抱拳告别了。
这一趟,所有的将士皆有功而返,唯独一人被留了下来。
谁呢?
侍卫黄飞!
就在昨天夜里哈里大醉沉睡之后,齐大人便把黄飞叫到了某一暗处,进行了私下的游说。
“有这么一大群异族盘踞在这里,我心实在不安哪!”齐誉忧心忡忡地说。
是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没毛病。
黄飞虽不懂政治考量,但也识得时势顺逆,故而点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那应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也不难办!”齐誉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想把你留在这里监视他们,此地若有异常,你就立即传信给我。”
这种事对于黄飞来说并无太大难度,且正是他的强项,内卫不就是干这种活的人吗?
除他之外,这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更适合的人。
出于意料的是,他却拒绝了:“齐大人,我的职责是负责保护你,若是留在了这里,在陛下那里岂不成了玩忽职守了?”
“绝不会!我不说,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呢?”而后,齐誉又掏出了那把枪,对他笑道:“我现在已经有了秘密武器,可自保安全无虞,你放心留在这里就是。只要这里彻底稳定下来,你就可回来复我。”
火器的厉害,黄飞可是亲眼见过的,也信服这个说法。
即使如此,齐誉还是苦劝了好久,才算是真正说服了黄飞,让他安心留下。
……
日升日落,春暖渐浓。
齐誉的剿匪军顺着年久失修的官道缓缓北归,旷日持久,快不起来。
现在时值阳春三月,琼州之地已经进入到了农忙的时节,耕种事宜就要陆陆续续地开始展开了。
在水利条件不太好的地方,百姓们多会选择种些豆类,而在水利条件相对较好的区域,基本上都会种植主粮,也就是常说的水稻。
目前正值种豆的季节,同时也是水稻育苗的时间点,在进入到了四月之后,就可以进行插秧了。
真好,终于在春忙之前清剿掉了那宴,让琼州大地重归安宁。否则,这春耕就不能顺利开展。
对于齐誉这种一方知府来说,在春耕时期也是有公务要做的。
比如说:拜城隍、劝农桑、兴水利、等等之类的象征性活动,以此来彰显地方父母官的殷殷关切之情。
齐誉正琢磨着,忽见前方有衙役快马奔来,声称是有急事来报,求见知府大人。
那衙役是个小伙子,只听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器大人,大事不好了!”
“嗯?快说!”
“是……是倭寇把海大富员外的药材商船给打劫了。”
“什么?打劫治病救人的药材?”齐誉闻言大惊,感觉自己都要气得岔气了。
第233章 凯旋而归
就倭寇打劫商船这事来说,算不得有多么稀罕,几乎每年都有数起发生,老百姓们都对此见怪不怪。
但齐誉却是怒火不熄,因为,这次是抢的自己辖区内子民的财物。
“八嘎!”
愤懑之下,齐誉居然操起了生硬的扶桑语发泄着心里的郁闷……
不过,在气了一会儿之后,他倒是平静了下来。
因为那衙役说了,目前的琼州,基本上已经不再缺药,此次被抢,只是造成了海大富的个人损失,不会影响到当下的民生大计。
那还好。
海员外乃是有德的商人,为琼州的赈灾出了不少力气,这份公道,自己早晚都要为他找回来。
倭寇!
既然你主动惹我,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齐大郎可是很记仇的!
高忠德也恨恨说道:“齐大人,待我返回到省府之后,一定会向陆大人请战,只要批准,我立即就去灭了这些可恶的倭寇!”
齐誉闻言一叹,不禁诵道:“壮志饥餐东瀛肉,笑谈渴饮倭寇血。”
“大人高志!”
“……”
高忠德此行的任务是清剿叛匪,并不是抗击倭寇,所以,打谁不打谁他做不得主。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摆一摆崇高姿态,做做该有的样子。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怎能不说两句场面话呢?
齐誉当然不会较真,只是象征性地道了两句谢之后,便下令大军加速前进。
他是剿匪的总指挥,且还持有皇帝特赐的便宜行事的权利,谁敢不听?
说快就快!
还好,目前距离府城的路程已经不远,也就一天多点的路程。紧赶慢赶,终于在次日上午时,抵达到了琼州府的府城。
事先早已获知捷报的府衙的众官吏们,在师爷彭文长的带领下,排好整齐的队伍出府城的东门进行恭迎。
与此同时,礼房经承刘实诚还准备了锣鼓家伙以及烟花礼炮,以做大礼庆贺之用。
凯旋,是要讲究一些固有礼节的,否则就会被世人耻笑,所以,绝不可草草敷衍。
礼房的这种大阵仗引来了海量的百姓们聚而围观,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不住地打听。
而当他们得知到是反匪被尽数缴灭之后,全都欣欣然地欢呼起来,高兴地就像是过年一样。
琼州大地,终于恢复了和平,终于恢复了安定,兵荒马乱的岁月,一去不复返矣!
好!真好!
百姓们才欢欣了不过几息时间,又被接下来的大信息给震惊住了!
啥事呢?
说,有万夫不当之勇之称的那宴大土司,居然在半个回合之内就被勇武不凡的齐大人以无上秘术击杀于马下。
整个过程迅雷不及掩耳,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据说,那宴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坠马而亡了。
大土司就这样嗝屁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有人回应说了:此事乃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又岂能有假?
啊……
齐大人威武!齐大人雄壮!
霎时间,高赞的呐喊声排山倒海,如潮似浪,振聋发聩且不绝于耳。
齐誉的声望在须臾之间被一举推向了高峰,崇高而又伟岸。在老百姓的心里,他此刻的形象,几近于巫神般的存在。
膜拜就是这样产生的,总在不经意之间。
这还不算,百姓们为了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居然还自发地组织起了舞狮队,以此来为劳苦功高的齐大人奉上恭迎之礼。
有明面上崇拜的,就会有暗里着迷的。
可不!
据说,已有不少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纷纷委托口才最好的当地媒人去找到了彭文长,婉言询问齐大人他有无纳妾之心,如果有那么一点点的话,呵呵,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呢?
对此,彭夫子既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明确拒绝,只言称,这事得问齐大人的正妻齐柳氏才行,只有她的点头才能算是真正作数。可惜的是,她目前远在京城,其心意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
所以呀,这种一厢情愿的好事还得放放,以后再说吧!
媒婆们见没受拒,纷纷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再说齐誉,他本来是满心焦虑的,但是,一见到这些夹道欢迎的老百姓们,什么难过事都抛之脑后了。
看哪,他们舞动金狮,载歌载舞,那种微笑真诚而又温馨。
百姓的肯定就是最大的褒奖,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深受气氛感染的齐大人急忙坠蹬下马,在披上了一块大红绸之后,居然与百姓们同舞了起来,来了一场现实版的与民同乐。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问了,齐大人他不是不会跳舞吗?
是吗?
诸君怎么忘了,在科举高中时,人家齐大郎可没少跳所谓的‘蹈舞礼’呀!
经验嘛,扭就是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众人沿着大路边跳边笑,缓缓前行。
直到临近到府衙的大门口时,齐誉才回过头来朝着百姓们拱手致谢,顺便与他们婉言惜别,这场与民同乐的现场直播正式结束了。
然后就是各种安排。
府军自有兵房经承亲自负责,不须齐大人费心,因事先早有准备,基本上是非常妥帖。
所以,在除了兵房的吏员缺席之外,其他各部的官吏全部即刻上衙,聚于衙堂内公议。
因为,齐大人拒绝休息,坚持要以公务为先。
现在老大亲自带头,哪个马仔敢无端缺席?
这次的公议以知府大人垂听为主,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齐誉听取下属们的工作汇报。
经历司总经历兼户房经承谭俊彦率先出列说道:“大人,朝廷的第一批赈灾钱粮目前已然全部到位,除去那些该偿还的借济之外,现在还剩不少结余,如果再加上您这次‘送’来的这些,今年的口粮应该足够吃了。”
一顿,他又道:“目前,全府内已经实现了食有存粮,病有所医,百姓们也开始心神安定,陆陆续续地投入到了农耕之中。”
“嗯,好事!”
工房经承任煜禀道:“启禀大人,灾后重建以及水利开拓事务都在如期地进行当中,并无阻碍。”
“嗯,这个也不错!”齐誉先是激励了两句,又道:“等忙完了这阵儿,也该好好修修路了,琼州的官道真是不敢恭维呀……”
“是!”
少倾,吏房经承魏青阳和刑房经承张立也先后出列,分别对全府的吏治以及治安情况做了自己工作汇报。
从总体上来说,两者的情况皆趋于好转,让人感到欣慰。
对此,齐誉自然要嘉勉几句,说上一些再接再厉,或者是不要松懈之类的好听话,有点像是打打鸡血的意思。
再随后,礼房经承刘实诚出列问道:“齐大人,对于今年的‘春耕礼’,您是怎么安排的?”
这是一件标志性的大事,必须得办。
可不是?
即使是皇帝,每年还要出席所谓的耕耤礼呢,更何况是地方官?
齐誉想了想,回他道:“这样吧,你先选个吉日出来,然后咱们再议,总体上来说,必须要在插秧之前完成。”
“是!”
……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齐誉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件重要事情他们谁都没说,那就是,关于倭寇打劫海员外商船的事。
是呀,为什么六房的经承全都闭口不提呢?
齐大郎略一琢磨便恍然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地点在琼州的地界之外,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职责范围,所以,他们才对此事闭口不提。
那也总得有个人报呀~~
彭文长想了想,感觉这事还是由自己来说吧。
“齐大人,我有话说。”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据海员外反映,他的一艘满载药材的商船,在从羊城府返回的途中遇到了倭寇的打劫,所载之物全都被洗劫一空,损失甚为巨大。因这件事情发生在三不管的海域,府衙又不方便立案,委实难办的很。”
齐誉点了点头,先问重点道:“彭先生,你觉得这是真倭所为,还是假倭作乱?”
彭文长非常肯定说道:“属下认为,定是假倭无疑。”
这时,谭俊彦也迫不及待地插言说道:“我岳父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假倭?
齐誉先是咂了咂嘴,而后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334章 遥祭北方
齐誉定了定神,问道:“你们俩皆认为是假倭作祟,这其中的依据何在?”
是的,既有论点,就得有相关的论据作为支持。
对此,彭文长解释说:“真正的倭寇东来,一般都会选择在每年的清明节之后,因为只有在这个季节,才会多刮东北风,有利于倭寇的西南航行。”
“而现在才刚刚临近清明,风向和风速尚未大变,他们常年在外游荡,对此又岂会不知?若说他们因为一时急切去到了福建一带,还尚可理解,但驶来南海一带,就明显违背了天时。”
彭老夫子是从天时方面做出了分析,确实很有道理。
谭俊彦也拿出了自己的解释:“据回来的伙计反映说,那些倭寇在抢夺了商船之后不仅没有东去,反而扬帆西行。可以试想,如果是真倭行事,航线上又岂能背道而驰?”
向西?
嗯,确实诡异!
不管怎么说,从目前获悉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出,这极有可能是一群假扮的倭寇作祟。
真假倭寇,有着性质上的区别,预后也不一样。
如下:
真倭寇虽然凶残无比,但属于是概率性的遭遇事件。再往细了说,他们碰上什么样的商船就抢什么样的货物,从不挑肥拣瘦。
而假倭寇就不一样了,他们属于是一种有计划、有预谋的团伙性行动,出击的目的性也很明确性,抢什么货物都是事先踩好点的。
从目前来看,这是被盯上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以后难不保还会发生,必须得想个长远的法子才行。
扯远了,还是先把眼前这事弄清楚了再说,看看到底是谁干的。
想到此,齐誉对便张立吩咐道:“派上几个人出去打探和走访,多了解一些实际情况,看看能不能查出个眉目来。”
“是!”
……
在公议结束之后,齐誉先把谭俊彦叫到了后堂,安排一些半公半私的事宜。
目前钱有余、粮丰足,是时候偿还海家以及众商们所借的债务了。
“在还本的基础上,你再给他们加些利息吧,至于多少合适,你自个就看着拿捏就是,不必问我。总之有一条,绝不能让商贾们为了公事吃亏。”齐誉特别叮嘱道。
谭俊彦一笑,建议道:“依属下之见,还上本钱就可以了,利息一说还是算了吧,我岳父他也没这么想过……”
“不可!不可!”齐直接誉打断了他,解释说:“商人图的是周转中的利益,不是白白付出,如果是无利可图的话,岂不成了活菩萨了?即使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是会琢磨的。所以呀,这碗水咱们必须要端平了,保持最基本的公正性。”
“大人,其实你不说,无人敢质疑。”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和前任知府又有什么区别呢?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如果官员们都处处想着去赚百姓的便宜,府衙的公信力何在?千万不要把老百姓当傻子,他们心里有一杆秤,时时刻刻都在衡量着我们,一旦被他们质疑,还有何脸面当官?”
谭俊彦闻言一愣,拱手道:“大人秉公高论,广陵受教了!”
“嗯!哦对了,你马上给省府的按察使写上一道公文,把你岳父海员外商船被劫的事说个清楚,希望省府可以派人勘察侦破,求个说法。与此同时,我也会借机向陆巡抚施加压力,敦促他关注假倭寇的事。”齐誉吩咐道。
“是!”
……
而后,齐誉又把工房经承任煜叫过来进行私议。
甚至说是,深议。
“什么?大人,你想修建深水码头?”
“不错!”
注一下:码头处的靠泊,是有吃水深浅之分的,而吃水深度的如何,也决定了船舶的大小。
啥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水深了,就可以泊大商船,而水浅了,就只能停小商船了。
但是,商船的大小却决定了当地的海贸高低,越是能停靠大船的码头,其吞吐量越是强大,反之,就越小。
就拿海员外来说吧,他就因为琼州码头吃水的限制,所以才迫不得已去使用小商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的船虽然好用,却是驶进不来呀!
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讲,要想把琼州建设成为商贸重区,兴建码头就是该迈出的第一步。
目前,反叛之乱已平,饿殍之危已解,百姓们也已安心地投入到了农业生产之中,是时候考虑一下基础建设方面的问题了。
任煜对此有些拿捏不定,持疑问道:“大人,你……你打算修建吃水多深的码头?”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囫囵地说道:“可别问我,我是个外行人,真的拿不出个标准来。”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但是,咱们可以参照朝廷下西洋用的宝船为例,修建这种级别用的深水码头。呵呵,对了,我曾从江南之地带回来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匠,他们对此会有更直观的看法,你就多听听这些老人家的意见吧,错不了事。嗯,还有,在修建码头的同时,你还要好着手准备造船的事宜了,然后就是大修道路……”
任煜颤声道:“宝船级别的……”
“怎么了?”齐誉嘿嘿一笑,道:“你担心个屁呀,这事又不用朝廷出钱!怎么?有钱的家,你都不会当?”
“咳咳,这怎么可能?会,当然会!”
“嗯,这还差不多……”
“……”
这若放在以前,齐誉对于这种大手笔的开支想都不敢去想,如今却得了清缴的银子,也就有了一些底气。
任煜觉得,目前不仅有人才上的支持,还有资金方面的支撑,这种事还能犯难?
干就是了!
……
第二天一早,高忠德便跑过来告别了。
他身上的任务已然完成,是时候回省城复命了。
齐誉信守承诺,把大部分军功让给了他,为此,他还专门写下了一篇波澜壮阔的《五指山剿匪记》。
文中,他大赞特赞高忠德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凭借着一己之力屠贼一千有余,纳降悍匪四千之众,纵使吕布在世,白起复生,也不过如此这般吧?
这还不算。
为彰显高守备的显赫军功,齐誉还故意对自己射杀那宴一笔带过,至于哈里协助剿匪的事,更是只字未提,字里行间,除了老高还是老高。
高忠德听得心痒痒,忙抢过来一看:喝!我朝探花郎的文采果然不凡,瞧这牛吹得,杠杠滴~~
不过,我喜欢!
齐誉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吟道:“我呢,淡泊之。太白有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高忠德闻言肃然起敬,大为钦佩,并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替您美言几句的。”
“呵呵,既如此,那就拜托了!”
“大人客气了!”
“……”
在送走了府军一行之后,齐誉就令厨娘沈氏做了几道供菜,他说,他要在海岸边遥祭北方。
是呀,清明节到了,对于先人的缅怀之情油然而生,离家越久,这种情怀越感殷切,想放都无法做到介怀。
下午,大海之滨。
齐誉持着酒壶深情祭奠着。
“祖父祖母,这些钱是给你们的的,收了慢慢花吧……”
“爹呀,您尝尝这酒的味道好不好,这可是前知府留下的佳酿……”
“二舅,外甥已经给你报了大仇,你在下面可以安息了……”
齐大郎神神叨叨的,就如同似梦呓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回忆里。
忽然,一声淡笑沿耳袭来,拽出了齐誉的幽幽思绪。
“咦?是你?”
“嗯,是我!”
第335章 销赃之路
是的,有人来了。
齐誉循声望去,却见是冷晴一叶扁舟飘摇而至,此时的她,正轻轻一跃登陆在那儿。
她,依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讨厌模样,要不是刚才的那声淡笑,谁会认为她是个有情感的女人呢?
景象虽然很美,但却是相看两相厌。
“哼!”齐誉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我说,我正在遥祭北方缅怀先组,有什么好笑的?”
冷晴不以为意道:“我也没笑什么呀?只不过是见你比以前黑瘦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罢了。”
这到底这是褒,还是贬呢?
呃……
我不介意,装作没听到!
这时,齐誉对身旁的衙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撤去供菜。而后,才对冷晴发出了邀请,说是请她到府衙里说话叙旧。
在归途中,冷晴一点都不矜持,她几乎不加思索,肆无忌惮地就钻入到了厢车之中,与齐大郎通乘。
“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同卧一处,咱这……”齐誉觉得别扭,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什么这?什么‘同卧’一处,别乱用词!”冷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道:“总不能,你在车上坐着,却让我在下面走着吧?也行,你若是觉得男女同处不太适合,可以下车步行的嘛,这样的话,就不用与我同乘了。”
啥?让我步行?
想得美!
“好了好了,那啥,咱俩就互相将就一下……”
“哼!”
咳,吐!
俩人,继续相看两相厌。
车轱辘吱嘎吱嘎的响着,车厢内静愜如斯,气氛上略略显得有些尴尬。
终于,齐誉有些忍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说,你此行都查到了些什么?”
冷晴斜他一眼,哼道:“本来呢,我还是打算告诉你一些的,可一见你对我这么无礼,我又反悔了。”
啥?我无礼你?
咳咳,我简直比他么窦娥还冤,我一介文官,有那本事吗?
齐誉尴尬一笑,道:“这说这话毛病忒大,我怎么可能‘无礼’你呢?即使我有那份闲心,也没那份闲工夫呀,误判!绝对严重的误判!”
“哼,巧舌如簧。”
“呃……”齐誉陪笑着点点头,想了想,抛出了一个诱饵诱她道:“咦?真是怪哉了!”
“什么?”
“瞧,你这娇滴滴的粉嫩的白脸蛋,怎么被海风吹得这么干燥了。还好,目前有的补救!”
冷晴颤声道:“你说……”
齐誉大言不惭道:“呵呵,刚好,我自幼习得一种特殊秘法,可以让干枯的皮肤重现生机,变得粉粉嫩嫩,吹弹可破。这样吧,咱俩以此来作为交换条件,你告诉我你此行的打探所得,我告诉你我的美容秘法,这样可好?”
冷晴听得眼神迷离,居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俏脸后点头同意了。
“你那秘法,可是真的?”
“当然!我齐大郎从不骗人,不信,你可以去问哈里!”
也是。
之前曾有传言说,那个左正一就是他举荐的朝廷命官,他们二人还经常在一起喝酒论道,关系处得不是一般的好,确实没有传出过谁骗谁的不良说法。
这可是官场内部的消息,无假。
这一回,轮到冷晴开始主动了。
“我如你的愿!谁先说?”
“当然是你啦……”
最终,冷晴做出了让步,率先说起了她此行的调查结果。
细听如下:
首先还是关于庸王,这也是她此行南下的任务所在。因为牵扯到一些机密,她不方便全盘说出,所以也只能拣一些能说的说上一些。即使如此,她还是采用了春秋笔法,相对隐晦地表达。
按照冷晴的阐述,然后再加上齐誉自己的脑补,最终得出了以下结论。
当初燕王蓄谋造反,可谓是机关算尽,在总体上的布局几近完美。他北结东虏,以求战马上的援助;然后南联赵王,以求战时的遥相呼应;此外,他还拉拢了粤地的庸王,以求采买到所谓的火器,此次来对抗朝廷军。
谁知,他的这份结盟却出现了意外。
东虏一方的如意小算盘,被齐誉进献的离间之计击得粉碎,那一道‘天聪可汗’的圣旨,如愿地撩起了鞑靼和瓦剌的怒火,激得他们兵兵乓乓地大打了一通,连高丽棒子都落井下石地掺合了一把。
赵王虽然素怀野心,但其性子太过优柔寡断,他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贸然激进,最后,却被皇帝的软硬兼施给压了下来。而在皇帝御驾亲征时,他继续蛰伏在自己的封地里,老实的就跟那猫似的,连句对燕王的声援话都没敢发出。
至于粤地的这个庸王,就显得有些特别了,他既不参与燕王的造反,也不朝皇帝委曲求全,他一直致力于提高自己的综合实力,以求雄霸一方。
据冷晴所述,庸王和燕王之间纯属是金钱方面的交易,并没有太多的复杂牵扯。据说当时,就是因为燕王的出价过低,所以庸王才没有售卖火器给他。
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
庸王和火器怎么扯上联系了?
这要说起来,还多亏了肖云岩的口供,若不是顺着他提供的消息顺藤摸瓜,还真难捋清楚这其中的关联性。
目前已知,在东莞县境内一个名叫屯门的小地方,那里正聚集着一众佛朗机国的商人。而事实上也正是他们,在私造和买卖着热型火器,冷晴就顺着这个脉络溯源,慢慢地就追查到了庸王的身上。
简而言之,这位皇族的藩王就是幕后的真正大东家,他和这些个洋人们一个负责提供保护,一个负责制造火器,共同瓜分其中的利益。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吃里扒外吧!
最近一段时间之内,由于庸王致力于壮大自己的人数,故而出现了口粮不足的现象,也因此,他才提出了要求货商以粮食来交换火器的交易方式。
这也间接说明了,当初肖云岩搜刮粮食的根本动机。
可是,这小子为什么会热衷于火器呢?
像他这种级别的芝麻绿豆小官,即使是造反,也达不到那种一呼百应的声望值,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花费财力的去搜罗火器呢?
这,又是另外一个方面的范畴了。
冷晴对此也没瞒着,她说,但凡是试图搜罗火器的势力,大多都和假倭寇脱不了干系……
明白了,这是想做无本生意。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这些假倭寇抢来的货物具体又是怎么销赃的呢?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在看清楚了事情的表面之后,还要分析其本质所在。
冷晴对于这些丝毫不敢兴趣,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答道:“芬港。”
不过,她看在美容的面子上,又补充了一句道:“据我所知,庸王暗中在芬港某处开放了一处买卖市场,以为销赃之路。”
芬港,是隶属于东莞县的一处孤岛,因历史上商贸芬芳的香料故而得名。目前来说,那处地方荒僻落后,教化不深,属于是行政上三不管的真空地带,故而走私猖獗。
假倭寇之所以如此盛行,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销路作为支撑,再加上暴利驱使,所以才难以打压。
齐誉心中一叹:万万没有想到,这背后站着的真正大佬居然是庸王。
庸王,可是一点都不庸啊!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巡抚他不派府军进行大规模的剿杀行动。
想想也是,在没有获得真凭实据以及万岁爷的首肯之前,还不方便对这位实力斐然的庸王爷出击动手。
真要杀他就要果断,绝不可拖泥带水,否则,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齐誉眯缝着眼睛陷入了深思,心道:看来,要想彻底摁住这股假倭之风,就得设法干掉庸王才行!
第236章 激励机制
干掉庸王?
咳咳,这不关我事,谁愿干谁干去,反正我不挑这头。
不过,冷晴接下来的一席话,又让齐誉收回了这种想法。
他听了之后甚至觉得,庸王是真的有点活腻歪了。
“在我调查庸王案子的途中,曾亲眼看到他麾下的喽啰假扮倭寇,打劫了一艘满载药材的小商船。看那桅杆上的帆号,很像是你们琼州之地的船。要不是你特地嘱咐,让我千万不要动手的话,我还真有心救下那一条船。”
呃……这不是在说海大富的那艘药船吗?
咦?不对!
明明是你见死不救,怎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齐誉嘴角一抽,不悦地说道:“哎,你话可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动手救人了?”
冷晴瞪了他一眼,轻哼道:“在走之前时,你不是再三叮嘱我说,万一若是遇到了火器,第一时间要记得闪躲吗?既是那样,我还救什么救?”
原来如此。
好吧,这锅我背!
齐誉点头,表示认账,而后便顺着火器的话题继续深入探讨。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火绳枪有着批量制造的迹象,这绝对属于是特大信息,必须要高度地保持关注。
那么,在广东府一带,究竟有多少火器存世?
对此,冷晴非常确信,这种奇异的东西在数量上绝对不多。
据她估计,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百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打听到,这种枪械对于钢材的品质要求极高,且只能铸造不能锻打,故而无法做到大量的高产,目前能产出这个数量,已经算是赶到极致了。
这个说法很有科学依据,钢材若是不过关,生产出来的枪械就会炸膛,不仅不会伤敌,还会杀己。
齐誉点点头,又继续追问:这五百把火绳枪,又是如何分布的?
对此,冷晴阐述说:庸王一人的势力就独占了其中的八成,也就是四百把的样子,剩下的那一百把,则是分散于假倭寇势力之手。
这个数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也是小成了气候,其势不容小觑。
齐誉咂咂嘴,不禁陷入到了憧憬之中……
如果……能把这些枪全都集中到了自己一个人手上,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大形势呢?
别的不敢拍胸脯保证,给自家的商船护个航啥的,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嘿嘿,真若到了那时,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假倭寇敢挑衅我琼州?
娘希匹,不服就崩了你!
霸气吧?
啧啧,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痒痒呀~~
不过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绝不能一拍脑门就下决定乱来,万一若是失策的话,那可就步了那宴的后尘了。
齐誉本想趁机再多问些事情,忽见冷晴眼睛一闪,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并催促道:“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也该轮到你说那什么……秘术了。”
“呃……好吧,你听好了!”
“好!”
“其实这秘术并不复杂,一学就会。你先准备一个鸡蛋并取出蛋清,然后再混上些许蜂蜜搅拌均匀,于睡前敷在脸上,在次日一早时,你再用清水将其洗掉,如此连用半月,保证你的小脸上都能拧出水来。”齐誉不假思索地扯道。
“这种方法真得管用吗?”冷晴半信半疑问道。
“当然!我可是从不撒谎的!”
“噢……”
齐誉犹记得,在自己读大学那会儿,班里的女同学天天交流自己的‘臭美’心得,在这种不断地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会记住一些。至于管不管用,那也只有鬼才知道了。
鬼: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说着说着,马车就奔到了府衙。
二人齐齐落车。
按照冷晴的想法,她想立即押解着肖云岩返回京城,将此行的调查结果回禀给皇上,为自己任务画上圆满的句号。
但是这一次,齐誉却是‘真诚’地挽留了她。
他给出的理由是:公事着什么急呀,还是先把自己失去的容颜给弥补回来再说吧。
诸事皆小,漂亮为大。
冷晴略显矜持地摸了摸自己的俏脸,居然从善如流地同意了。
齐誉暗道:看到了吧,再强大的母老虎都有弱点。呃,娘子除外!
其实,这美容一说不过是个骗她的噱头,留住她才是真正的目的。
换句话说,齐大郎又不是开美容院的,哪有闲工夫陪她腻歪呀,至于留她何用~~,呵呵,还是暂时先保个密,以后再说。
……
十日后一天,阳光明媚,暖意徜徉,一个大好晴天。
这天是个宜祭拜的黄道吉日,同时也是礼房经承刘实诚选定出的‘春耕礼’日,齐大人上任后的首届劝农桑之礼便是在今天展开。
南粤之地的热天来得比较早,如今这个时节,人们已经开始穿得有些清凉了,明面上说是春耕礼,倒还不如叫做夏耕更为贴切。
既然是官府举办的大礼,那就避免不了热闹和喧嚣。
造势是必然的,劝农桑的目的就是在于广而告之,以理相劝,没点关注度怎么能行?
锣鼓家伙,咚得隆咚锵……
舞狮队也是跳得热火朝天……
而围观的群众们,更是呼儿嗨吆……
忽然,几声礼炮声响起,春耕礼正式开始了。
在一众的欢呼声中,今天的第一主角齐大人闪亮登场了!
只见他一身粗布农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如同是普通庄户老汉一样背着双手走了出来。
他这身行头,于情于景相得益彰,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说,非常配套。
赞!
齐誉先是对着众百姓环手一礼,然后一压,朗朗说道:“自本府上任以来,大力赈灾,稳定形势,以解冠履倒悬之危。之后,又挥军南下荡平穷寇,再北修码头发展通商,各项建设依次展开,稳步求进,其效果上着实令人欣慰呀!呵呵,从总体上来说,琼州的未来大为可期!”
“未来可期!”
“齐大人英明!”
齐誉将手一按,继续说道:“今年,本府将大力推行传统的男耕女织,来为琼州的农桑大计指明方向。常言道:地是刮金板,人勤地不懒。只有付出辛勤的耕耘,才会有丰硕的收获。目前,正值三年的钦免赋税期的第一年,汝等应该趁此良机,多攒余粮,把好日子提前过起来。”
免税就是指所有的收成官府都不会染指,都不会抽税,所得全都归百姓们个人所有。
但是,这种好政策却有个弊端,那就是很容易造成人在生产上的懒惰心理。
反正不用纳粮,随便种点够吃的也就行了。
这种扭曲心理,正是齐大郎最为担心的,而今天的劝农桑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有危害性质的潜意识,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为此,齐誉还专门想出了一种激励机制。
啥呢?
且听:
“咳!经本府研究决定,在辖区内的一府十县加三州,同时推行‘先进个人奖励制’!那,这又是啥意思呢?简单来说就是,在县衙户房以及府衙户房的共同监督的情况下,评选出每州每县人均产粮最多的前十个人,而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先进个人’。具体奖励就是……一头耕牛!!同理,妇女在桑蚕丝麻中的佼佼者,也会被官府奖励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就如同是九天惊雷,瞬间便炸出了轩然大波。
第237章 知府犁地
奖励一头耕牛?
这……可是巨大无比的超级诱惑!
耕牛,是农耕文明的奠基石以及生力军,更是推动农业生产的中坚力量。在当下这个时代,谁家圈里若有一头大牛,那绝对是上等农户。
牛,不仅在社会上高受重视,在农家的地位也是相当斐然!甚至还有笑话说,农家里的牛,普遍都比亲儿子要亲,干农活要多让亲儿子去,免得把牛给累着了。
朝廷为了保护耕牛,还把禁宰明确地写入到了律法之中,所以在当下,无论你去到什么酒肆,都吃不到牛肉。
田野辟、户口增。
这是大奉王朝自建国以来所推行的基本国策,如今齐誉打算再上一步,以更大的力度推广之。
有像耕牛这等重赏,还怕缺少了勇夫吗?
热议之后,就开始有老百姓主动站出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大人,俺有的是力气,也很想多种些田,可俺家里的地少不够种呀,这该如何是好?”
啥?愁没地种?
齐誉呵呵一笑,道:“大兄弟此话差异!想我琼州地大物博,沃野千里,怎么可能会无地可种呢?目前,整个琼州府的人口才三十多万,开垦出来的土地更是不足十分之一,在你身边就有如此沃土,为何要说地不够种呢?”
是呀,嫌地少可以去开荒呀!
没毛病!
这么一来,热乎劲就直接变高涨了,即使是六十岁的老叟,眼睛里都泛滥出了贪婪的精光。
为了能得到牛,累死也值得了!
看着一个个卯足了劲的百姓们,齐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时,谭俊彦悄悄走上前来,附耳提醒他道:“大人,咱们到哪去弄这么多头耕牛来呀?”
齐誉淡然一笑,道:“广陵兄怎么忘了,现在的琼州已经全面放开了海禁,咱们自家没有耕牛,难道不可以花钱外出去买吗?咱们现在的账上,并不差钱!”
见他仍是一脸迷惘,齐大郎只得又进一步解释道:“如果在内地买不到耕牛,不可以去安南、湛离或者寮国去买吗?又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
“噢……是呀!”
想到这儿,谭俊彦终于恍然大悟,也明白了为什么齐大人会心心念念地想要修建深水码头了。
这可是资源和货物进出的咽喉,不打通这个环节,即使给你一大船黄金,你都没有办法运进来。
至于桑蚕织布倒是没用多劝,在这里很有民间基础,几乎所有妇人都会操作。据说,这和一个名叫‘黄道婆’的琼州先贤大有关系,琼州的商业虽然凋敝,但纺织技术却不落后。
……
日近午时,礼房经承刘实诚掐着时辰唱喏道:“吉时已到,今年的春耕礼正式开始!先有请咱们的衣食父母官齐大人,下地扶犁!”
“好!”
“……”
百姓们闻言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齐誉欢心地畅笑着,在一众官员地簇拥下,踏着坚实地步伐走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官田之中。
而彭文长作为是双挑师爷,也主动地走上前来为知府大人牵牛持缰。
齐誉拉开架势,左手执鞭,右手扶犁,开始了春耕礼的第一轮耕耘。在那头大牛的身后,还跟着一小头观摩学习的小牛犊,寓意是‘后继有牛’。
“咿,喔……”
“吁!”
喝!耕田还真是个累人的活,胳膊都酸了。
不仅自己累了,牛也不太轻松,同样喘着粗气。
齐誉不禁渭然一叹:常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此言果然不虚。
谭俊彦见状,急忙上前接过了接力棒,开始了第二圈的耕耘。再之后就是六房的经承以及各司典吏,他们按照自己职位的大小,依次往下排列,有先有后地参与到春耕礼中。
对于齐知府耕耘的那趟地,百姓们直接打出了高评。虽说那地犁地看起来有些肤浅,但人家在姿势上还是做得有板有眼的,这一点,可比前任知府要强多了。
尤其是齐大人的那身行头,粗布农装、蓑衣斗笠,在举手顿足之间,都能尽显出庄户人家的淳朴本色。
这种贴实形象,要得益于他的寒门出身,正因为有了这种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所以才显得接地气,不做作。
在耕耘结束之后,便进入到了下一道礼仪环节:拜城隍。
也就是拜拜城隍老爷。
这一路上,齐誉选择了步行前往,以便多和百姓沟通交流。
途中,他时不时地驻足和乡老攀谈,和孩童逗笑,一副和蔼可亲的亲民模样。
百姓们则是一边观看,一边完善着齐知府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之前曾有传言说,齐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冷情酷吏,如今来看,那种说法只是针对贪官们而言。而在老百姓的眼睛里,他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不多时,城隍庙便走到了。
齐誉整了整衣衫,庄严肃穆而入,在跨过了一扇高悬着‘恪恭首牧’的门匾的大门后,便步入了庙的正堂。
这时,谭俊彦在一旁小声告诉他说:琼州府衙的城隍庙供奉的乃是宋时的大贤苏轼苏东波。
哦?是他老人家?
东坡居士一生中共有三贬,最后一次便是贬在了琼州之地,据说那时的生活环境比现在还要恶劣,要不然,他也不会写下凄惨感人的那几句名言了。
如:“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
再如:“此间居无室,食无肉、病无药……”
唉,苏前辈,咱俩是同病相怜呀!
不过,我混得比你要好。
齐誉瞻仰了片刻,便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嘴里也讨起了吉祥话:“望苏大人保佑我琼州之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八方来财……”
末了,他又特地压低了声音,磨唧道:“东坡先生,你管下面的事,我管上面的事,咱俩之间要多配合才行,等琼州日后真得发展壮大了,我就给您铸一身全铜实心像……”
继城隍庙礼毕之后,齐誉又先后祭拜了文圣庙和武圣庙,也算是一一点卯,拜拜山头,祈求他们多加保佑。
别看这些都是礼仪上公务,实际上并不轻松,这一整天的磋磨下来,把齐大郎的小蛮腰都快累折了。
不过,终于挺过来了!
现在是一身轻松!
就目前的实际情况来说,琼州的发展算是步上正轨了。
心情愉悦的齐大人特地让厨娘沈氏炒了几个小菜,然后邀请彭文长做陪小酌。
才刚刚倒上了酒,就见有衙役来报,说:海大富员外求见。
于是,快请!
来的这么凑巧,一起喝点?
善!
海大富受宠若惊,急忙一把夺过了酒壶,并主动地坐到了席口处的位置。
寒暄过后,齐誉便一脸愧疚地说:“员外的药船被抢,至今都没能破案,实乃本府之罪也。”
“此乃是东莞县附近的假倭寇所为,与琼州的衙门无关,齐大人不必为此自责。”海大富忙道。
“员外深明大义,通晓道理,齐某钦佩之至。”
“大人过誉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彭文长缓缓放下了酒杯,呵呵笑道:“海员外,我已令工房的巧匠镌刻赈灾功勋碑,您海家以及众义商的名字都会在其之上,在这里,我就预先恭喜一声了。”
“咦?这才几天不见,彭先生的闽语居然进步的如此神速?厉害,厉害!”惊愕过后,海大富才畅然笑道:“承蒙齐大人和彭先生赐此殊荣,海某感激不尽。不过,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关于深水码头的事。”
嗯?这么快就嗅到味了?
不愧是老狐狸!
齐誉敬了杯酒,道:“员外有何想问,但说无妨。”
第238章 市舶通商
书接上回,说到了新建码头。
对此,海大富试探般地问说:“请问齐大人,那码头的吃水深度如何?”
齐誉嘴角一扬,笑道:“这么说吧,我朝下西洋用的宝船都可以在我码头处停泊靠岸,你觉得其深浅会是如何?”
“啊……这……”
据传,下西洋宝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每船可容千人。从尺寸上来说,船长三十七丈,宽有十五丈,载力强大。
由此可见,下西洋用的宝船体型巨大,几乎堪比未来的‘航母’,吃水能力绝非一般。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进一步分析,未来新码头的吞吐量应该非常强大,比之江南的那些市舶重镇都不遑多让。
真是诱人呀!
海大富听得心潮澎湃,两眼放光,他尽量压着贪婪的情绪,语气平和地问道:“大人,既然新码头的吃水没有问题,那我就彻底放心了。此行不为别事,想趁最近一段时间有暇,建造一艘稍大点的货运商船,作为是船运上的补充……不过,这需要您带回来的那些老船匠指点才行,所以,我就过来厚脸相求了。”
原来是想造大船呀!
众所周知,琼州一带的渔业风盛,能见到的大都是些捕鱼用的小船,大船基本上看不到,更别提是造大船的老匠人了。
海大富正是想到了此节,所以才登门相求的。
齐誉笑道:“海员外,你想造艘多大的船?”
“最起码要比我现在的满载量大上一倍!”海大富颇为豪气地说。
一倍?那还是小呀!
齐誉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扯向了另外一个话题:“员外,你建造此船意欲何用?”
海大富张口即道:“我一个药商,还能做何用?当然还是琼州一带的药材生意了。不过呢,如果我改用了大船进行运输的话,倒是可以节省不少开支。”
彭文长闻言点点头,道:“也是,员外原有的两艘药船,目前已失其一,既然有重建之需,确实应该多考虑更有优势的大船。”
大船的运输效率高,且省人工,但要有配套的码头停靠。
现在来说,前景已然明朗,是可以做些计划了。
齐誉却是摇头一笑,一脸失望地说道:“我本以为,海员外会抱滔滔之大财源,没曾想还是留恋于涓涓之小利啊!”
嗯?
不对劲,这话里有话!
海大富掩着困惑问道:“这……恕海某愚钝,不解其中深意,还望齐大人点波一二。”
“嗯!也好!”
齐誉淡然地放下酒杯,露出了意气风发的自信表情,说道:“当下的琼州已经回归安定,正是大力追求发展之时,如果新码头的建设能够如期完成的话,那未来的商贸大计就可以在最近一段时间提上日程了。咱们琼州可是整个华夏唯一放开海禁的地方,这种独树一帜的利好之策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琼州的地理特殊,四面临海,与南洋众国皆是隔海相望,在市舶商贸方面的优势可谓是得天独厚,只要基础设施建设能跟得上,不想发财都不行!”
“唔……”
齐誉说着说着,不由得站起身来,正色道:“我也不瞒你们,在市舶方面的的第一个政令就是要和吕宋建立贸易往来,不知,海员外愿不愿意在其中分一杯羹?”
吕宋,乃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岛,民风粗蛮,比之原始社会强不了多少。
和他们建立贸易往来,别说是分一杯羹了,估计连根毛都赚不回来!
海大富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彭文长也是一脸愕然,完全不知所以然,他又特地很仔细地看了看齐大人的脸,发现他双目炯炯有神,眼光清晰,一点不像是喝多的样子。
既然没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呢?
奇哉!
怪也!
齐誉见他们俩全都一脸懵圈,不由得暗自嘚瑟起来,在陶醉够了之后,才解释说道:“在普通人的看来,吕宋是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破烂之地,而实际上,那里却是一处物产富饶的小国,处处都是金疙瘩!”
金疙瘩?
土坷垃还差不多!
谁信!
“别光顾着摇头,先听我把话说完。嗯,这么说吧,我有意振兴咱们琼州的纺织业,大力推行棉麻布帛的生产加工,然后,再让商人携带去吕宋贸易,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他们当地盛产的‘香料’。”
啊,居然是香料!
这……确实是金疙瘩,且属于是暴利行业!
之前曾有传言说,南洋诸国盛产香料,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包不包括吕宋。
齐誉对此却是十分肯定,他言称,吕宋之地的香料车载斗量,据说还被当地的土著当柴禾来烧,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那么多?
“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若是这样的话,确实可行!
那,以物易物的方式行得通吗?
齐誉认为是可行的。
目前的吕宋贫困原始,物资匮乏,正亟需棉麻布帛这一类的基本生活所需。如果你让他们掏银子来买,估计是拿不出钱来的,可若是让他们拿着白捡的香料来换,那绝对是争先恐后、趋之若鹜。
嗯,可行!
不过,还有新的问题。
什么呢?
如果把香料如愿地换回来,转手卖给谁呀?单靠琼州这点需求,消化不了多少呀!
销路?
不愁!
齐誉眼睛一眯,欣欣然笑道:“众所周知,我华夏对于香料的依赖性极高,何愁卖不出去?如今全国都在海禁期内,唯独我琼州一处放开,也就是说,若想采买到足够用的香料,只能来咱们这里采购。为了方便交易,我打算在修建完码头之后,在离岸不远处再建立一座大型的商贸市场,以此吸引全国商贾来此。这样一来,咱们足不出户,一样可以卖出心仪的好价钱。”
这就是放开海禁的好处!
可以做到独一份的半垄断买卖。
彭文长听得一愣一愣的,惊愕地合不拢嘴。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政策的重要性,没有天子的金口许可,任你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当初面对皇帝的垂问,他不求银钱反求一策,现在来看,确实是高瞻远瞩之举。
海大富早已听得怦然心动,在定住了心神后急切问道:“大人,您对于这关税方面,又是怎么个说法?”
关税,是个敏感问题。
商人们对此最为关心,也最为在意。
齐誉收起了笑容,改而肃然说道:“香料买卖乃是一本万利,府衙方面自然要课以重税!”
“多重?”
“利润中的一半!”
五成?
不得不说,这税确实很重!
不过反过来说,能剩一半利润,也是天大的财富了!
海大富只是略略纠结了片刻,便马上变得释然了。
对于课重税,齐誉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海员外,这并不是我齐誉心黑,而是现实所迫呀!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免了琼州府整整三年的赋税,没有农桑税收作为支撑,我去哪里筹集发展琼州用的资本金?我州府的财政如何维系?我思来想去,也只能从市舶关税方面找些收入了。”
市舶关税,是指互市商船在海外贸易中缴纳的税金,并不在传统税赋之内。因此,此举并不算违抗圣旨。
海大富连连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原因无他,自家的女婿就是主管赋税的经承,给谁使绊也不能对他使呀!
所以,对于市舶关税,自己不仅要双手赞成,还要尽量地去说服其他商人,以减少女婿的公务压力。
第239章 以工代赈
以本土的棉麻布帛去换吕宋香料,属于是以物易物,表面看上去交易直白,实际上却是暗含暴利。
彭文长略一琢磨,便察觉出了其中的小异常:“齐大人,你为何非要坚持振兴琼州的纺织业呢?如果只是想在贸易中寻求利润,完全可以直接派商人到江南采之地采购成品布,这样做既简单又便捷。可若是坚持琼州制造的话,就有些太过拘泥了。”
拘泥?
呵呵,说得还真委婉,直接说我死板不就得了?
齐誉自然不会生气,他干咳了一声调笑道:“彭夫子有所不知,吕宋那地实在是太穷了,过好的料子他们根本就不会用,即使会用也是浪费。他们那地的人,全都黑得跟个大马群猴似的,即使披上了绫罗也不像富绅,反而糟蹋了咱们国家的好布料。所以,劣质粗布才最为合适。”
彭文长哪里会信,连连催问他的真正企图。
齐誉只得实话实说:“其实,这出自于本府的私心。”
“私心?这话怎么说?”
“我既为琼州的衣食父母官,就要替琼州的百姓们处身着想。我当然知道这里的织造明显落后于江南,但是,我还是坚持发展咱们本地的产业。原因无他,我就是想给琼州的妇女们寻个赚钱的门路。江南织造虽然上乘,却带动不了琼州百姓的务工,故而不取。”齐誉解释道。
居然是为了百姓?
彭文长闻言肃然起敬,与此同时,也汗颜自己的眼界太过狭隘,和大人相比,自愧不如。
他常言,处处要以民为贵,如今来看,他已经把这句话的含义理解进了骨子里。
少顷,齐誉收起惆怅,对海大富说道:“员外,你也顺便给众商们捎句话,就说我齐誉非常欢迎他们加入到琼州的市舶商贸之中。我承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定会能帮则帮,任何事情都不会坐视不理。”
海员外拱拱手道:“海某记下了。”
齐誉继续道:“嗯!此外还有,对于那些曾参与到赈灾义捐的商户们,我会在政策上给予支持。在未来一年之内,他们的应交税务均打八折,包含你在内。”
齐大人反哺回报?
“多谢大人!”
海大富一边致谢,一边心里在想:那些粮食果然没有白掏,现在就立见回报了。
商圣教诲果然谆谆,古人诚不欺我!
既然讨了好处,哪有不献策的道理?
海大富略作思量,便从商人的角度对齐誉建言道:“大人,前一段时间的赈灾可谓是十分艰难,您为何不采取以工代赈的办法借机征用劳力呢?如果是那样,百姓们就会为了获得粮食而不得不卖力干活。”
以工代赈,是指官府在投入到某种大型建设项目时,让百姓们以类似于服徭役的方式参与进来,并付之于相应的钱粮报酬。简而言之,就是用灾民来代替劳工的做法。
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劲可以往一处使,也确实很有效率。但是,对于之前的琼州情况来说,却有三个明显的弊端。
第一,之前时,已经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民心不稳,如果再不进行竭力安抚,极有可能出现大范围的民变。
第二,灾后重建工作多是以修复民房为主,像这种级别的小型工程,百姓们完全可以自己处置,官府实在没必要从中插一杠子。
第三个是效率问题,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赶在春耕之前完成重建。那么问题来了,百姓们是给自家干活的速度快呢?还是给公家干活的速度快?
尤其是第三条,春耕,必须得高度重视。
齐誉认为,无论何时何地,粮食的自给都是重中之重。琼州的发展可以急也可以缓,但是,绝不能出现断粮的情况。
自己在规划琼州发展的四大步时,已经非常明确地将粮食的生产摆在了首位,这一点,绝不可动摇。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专门推出了所谓的激励机制。
说到这机制的推行,就不得不提其中的隐忧。乍听起来,这机制完美无瑕,但实际操作起来就不一定那么如愿了。
老百姓是人,不是博弈用的棋子,没有人可以绝对地左右他们的思想。
除非像哈里那样:洗脑。
扯远了,继续说这个机制的隐忧。
齐誉在乡下生活过,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人生来就不喜欢农耕,你让他们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锄禾日当午’,那是很不现实的。
而在这个时候,就可以借鉴所谓的以工代赈之法了。
比如说,修建码头、建造市场、拓宽道路、等等,只要官府出的工钱相对适合,他们就很愿意出工出力。
但是,这件事情必须要等到春耕结束才行。
粮食生产最大!
……
在酒席结束之后,齐誉没有立即休息,反而是兴致匆匆地来到了府衙的刑房大牢。
大牢?
是的,在这两天里,齐大人可没少往这儿跑,而且每次,人家都是一脸笑嘻嘻。
狱司见他忽至,忙用脏兮兮的抹布擦了擦板凳,示意让座。
“咳咳,我就不坐了。长话短说,此来呢,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俩人的洗脑……哦不,是受教育的进展如何了?”齐誉忍着刺鼻的霉味,问道。
那狱司猫着腰,忙陪笑道:“启禀齐大人,那俩人全都自称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自称?
咳,吐!
我还自称是从不撒谎呢!这种话也能相信?
狱司见知府大人面露不悦,忙解释道:“大人,属下将他们的妻小已经全都软禁起来了,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想不悔改,也得配合悔改”
嗯?
软禁?
齐誉闻言脸色一黑,勃然怒道:“你这厮怎么如此下作,居然软禁那些无辜之人!”
“大人息怒!息怒呀!且听下官解释!”那狱司擦了一把冷汗,又战战兢兢地说:“他们的妻小虽然暂无自由,却被安置地非常妥当,在这期间也并无慢待,此举的主要目的就是想通过他们家人们的劝说感化其心,让他们重新回归善良本性,这样一天天软磨硬泡下来,那两人终于开窍了……”
呵,早这么说不就明白了?
还别说,打这种亲情牌确实不失为是好办法。
见齐誉脸色霁然转晴,那狱司终于长舒了一口大气,并借机问道:“大人,这两个人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哪值得您如此煞费苦心,感化顽劣呢?”
“错了,我并不是章感化他们!”齐誉哈哈一笑,又道:“这两人属于是难得的怪才,值得我拿来一用。”
“一用?”
“嗯!”
对这事,齐誉没再多加解释,只是在暗中偷瞧了一眼忏悔中的那二罪犯后,便欣欣然地离去了。
据刑房档案上的记录显示,这两个人确实是以偷为生的普通小贼。
但是,这俩货却能数次地潜入到庸王府中进行行窃,这样来看的话,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小偷了。
王府的防御虽比不了皇宫,却也是不一般的戒备甚严,更何况,庸王爷还有火器这等硬核利器压着箱底,只要一个很轻微的不小心,就可以去到城隍庙,去找苏轼大人报到了。
反观这俩货,他们不仅做到了全身而退,还能做到贼不走空,这就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本事。
有此怪才,何不借用一下?
要知道,我齐大郎可是个惜才爱才的人。
善!
至于目的嘛,呵呵,当然是为了对付隔岸相望的那位庸王爷!
想要动他?
是的!
那,为什么呢?
道理很简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若不灭他,将来必被他灭。
试想,在不久的将来,琼州码头以及琼州商贸市场一定会发展成为一块大大的肥肉。而邻居庸王手握众多火器,又圈养着那么多的假倭势力,像自己这种挂在嘴边的大肥肉,又怎会不去啃呢?
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不存在半点侥幸,海大富的商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你想躲也躲不开呀,况且,彼此双方还离得那么的近。
这种祸事现在之所以没有发生,并非是庸王仁慈大悲,故意放过一马,而是因为目前的琼州还没有油水可捞,一旦这里汇聚了大量财富,他不眼红才是怪事。
既然未来铁定如此,那不如先下手为强。
庸王的势力强大,不宜与之硬拼,所以,也只得采用一些‘灵活’的手段。
第240章 正义之偷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也没闲着。
依旧还是不断地去劝农桑,不断地去到周遭,巡查春耕的落实情况。
此外,他还让承发房给辖区内各个县衙发去了公文,督促属吏们要以身作则,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切实地把春耕大计有序展开。
在这期间,若有懒政和怠政者,一经查处一律严惩严办,绝不姑息。
除了农桑大事之外,还有就是关于新建码头的动工情况。
这个项目的启动颇费周折,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不仅要实地勘察水底的真实情况,还要对各种可能性展开一系列的探讨,总之就是,严谨、慎重。
赞!
就要这样!
坚决杜绝豆腐渣工程!
这个项目全权由谭俊彦亲自把关,任何人都摸不到工程款。
那,老谭会不会监守自盗,从中揩油呢?
笑话!
人家的老丈人是出了名的富商,哪会做为富不仁的荒唐事?
是的,齐大人公开就是这么说的。
疑人不用。
对于工程建设,齐誉是个外行,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自己的嘴,不去干预内行事务。
故,在慰问完了过后,他就选择直接离去了。
走之前,谭俊彦告诉齐誉,新码头的建设已经陆续展开,待春耕结束之后,进度上就会陆陆续续地提上了来。因为到了那时,人手就变充足了。
嗯,后面就要用到以工代赈之策了。
总体上来说,琼州现在已然基本稳定,接下来就是考虑该如何发展的问题了。
按照自己当初的‘四步规划’,目前已经可以迈入第二步了。
也就是要依次展开农业、渔业和畜业等方面的生产,实现粮食以及农副产品的自足自给。这一点已经通过劝农桑以及各级属吏的共同推动,在稳步地进行之中。
接下来的就是发展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大兴文教开启民智的事情了。
就基础设施建设来说,包括:码头,道路,桥梁,还有与之配套的各种设施等,这一方面适合灵活调整,不宜强设先后顺序。
至于大兴文教,一直都是令齐誉最感头大的事,在琼州,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见,要去哪里找一大众教书育人的先生呢?
算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后面再说吧。
当下的首要任务是提高琼州的自保能力,避免被庸王盯上并一口吃掉,要不然,即使是发展了,也有可能一夜回到建国前。
一提到庸王这老小子,齐誉就不禁惆怅起来。
人家有枪有炮,实力强大,而自己手里却只有一些擅使杀威棒的土衙役,真若发生了冲突,如何抵之?
和他硬拼?
笑话!不怕被霍霍了?
所以呀,还得用些特殊的法子才行。
啥法子呢?
呵呵,咱们稍后再说。
……
中午时分,天气由晴转阴。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着零星的小雨,风儿轻轻吹过,沾衣欲湿却又吹面不寒。
齐誉打着油纸伞,来到府城内最好的一家酒肆,然后,很利索地点了几个小菜。
其实,这家最好的酒楼也称不上是太好,从配置上而言,和周大舅家的酒肆大抵相仿,但是,放在贫困的琼州府来看,已经算是很上牌面的了。
那么,今天齐誉宴请何人?
乃是刑房大牢里的那两个盗贼,其中一人叫做时辽,另外一人叫做时远,二人属于是堂兄弟关系。
这俩人虽然有本事贼不走空,但运气上却是差了点。
数月之前,他俩成功地从庸王府携宝归来,不料却在销赃时被人举报。就这样,他俩就开始了吃公家饭的生活。
今年的公饭没往年那么吃好,由于粮食不足,差点把他们俩给饿死,要不是齐大人倡导以民为本的话,估计早就饿成木乃伊了。
活着就有希望。
是的。
就在今日,慈悲为怀的知府大人突然对他们俩颁出了特赦令,宣称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故而无罪释放。
而且,齐大人还略备了薄酒,声称要为他们洗髓伐骨,引入正道。
就这样,两方应约见面。
齐誉观之不禁一怔,从这俩人身上看到了非常明显的基因遗传,他们长相相似,全都是一副尖嘴猴腮像,身体也是瘦了吧唧的,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坐吧!”
“谢……谢大……大人!”二贼尽皆两股颤颤,一脸恐惧地站在那里,却不敢公然坐下。
齐誉也不相催,反而和蔼笑道:“我听说,你们家全都弃恶从善,迷途知返了?”
“是的大人,我们发誓,以后再也不偷了!”
不偷?
那怎么行!
齐誉打了个哈哈,给他们斟上了酒,笑道:“岂不知,这偷东西却有正义之偷和邪恶之偷的区分,你们有没有弃恶从善,和偷不偷东西没有直接关系。”
这什么理论?
二贼闻言皆愕然,不懂其意。莫非,这是大人在故意试探?
是了是了!
于是,惊慌的二贼又重新发誓,把背熟的台词也重说了一遍,脸上更是一副决然不改的样子。
真不偷了?
不同意!
齐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忙喝止了他们:“偷有什么不可以的?盗亦有道不就得了?”
“呃,是!大人说可以那就可以!”
“嗯!我听说,你们俩对于庸王府挺熟的?”齐誉也不再啰嗦,直接扯到了主题上面。
时远似乎胆小怕事,不敢明着答话,而时辽却似酒壮英雄胆地回道:“回大人,俺俩进出庸王府,就如同是进自家的猪圈一样,连味儿都闻熟了。”
啥?燕王的府邸等同于猪圈?
好吧,这事可千万别被庸王知道,否则,保证会把你们揍成猪头。
齐誉又打量了他俩一阵儿,怂恿道:“如果本府命你们去庸王府行窃,你们去还是不去?”
这……好像不是试探呀!
难道说,齐大人也起了贼一样的贪婪之心?
二贼互望了一眼,全都脸泛惊愕之色,一时皆不敢作答。
齐誉忙又添了一把火,指着所处的酒肆说道:“这家店的掌柜现在已经年老力衰,他有心盘掉此店回到乡下去带孙子。如果你俩能够替我把事办好,我就将它买下,作为事后的报酬相送!我听说,你们的家小全在这里,有这份营生做着,下半辈子也不用不愁了。”
这……送产业?
二贼全都被震惊住了,同时,他俩也意识到,知府大人并不是在说笑,而是在动真格的。
不过由此也可以反映出,齐大人想要‘偷’到的东西绝非寻常,要不然,也不会开出这么诱人的好条件了。
说到这里,或许有些人问了。
以齐誉目前的权利,还用得着以这样的威逼利诱方式谈事吗?
是呀,直接来上一通恫吓,不就直接完事了?
平时是可以的,但这次却是不同。
要知道,这次对付的可是庸王,若不抛出美丽的诱饵,万一这俩货临时反水投靠了敌人怎么办?
所以,不仅要威逼利诱,还要让其家人不断地给他们进行感化,以唤起他俩的恋家情怀,以防他们去不复返。
齐誉说罢之后,便朝他们投去了期许的目光。
还是时辽的胆子相对大些,他定住心神,先是问道:“莫非大人要我兄弟去偷的是某种旷世宝物?要不然,怎么会开出这么好的条件?”
齐誉呵呵一笑,道:“怎么说话呢?我如此清廉的人,怎么会惦记人家的宝物呢?实话告诉你们,我觊觎的乃是庸王手里的一些废铜烂铁。”
“这……哦……”
“好了!干不干,给我一句痛快话!”
敢说不干吗?
必须接受呀!主要是,这事的难度不大,属于是轻车熟路,应该很容易得手!
二贼几乎是不假思索点着头,与此同时,还贪婪地环顾了一眼这家酒肆。
第241章 烟雨筹谋
夜幕降临时,齐誉带着时辽和时远二人来到了大海边上。
那里停靠着五艘带棚的渔船,貌似已经等候了许久,此外,还有几个便衣的衙役们在忙活着什么,他们一边收拾着弓弩箭矢,一边彼此探讨着各种注意。
这……今天晚上会有秘密行动?
应该是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等紧张的气氛?
当下,天空中依旧下着淅沥的小雨,不太像是转晴的样子。由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眼望去,感觉乌漆嘛黑。
先把二贼安顿好了之后,齐誉就独自走上了另一艘渔船,并对身边的衙役问道:“让你们去请冷大人过来,不知办得如何了?”
冷大人,即冷晴。
衙役连忙回道:“回齐大人,所派之人已经去了许久,想来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嗯!”
说罢,齐誉便拍了拍手,随后,就有人闻声奉上了酒菜。
膳食风格如故昔,依旧是四碟小菜,浊酒一壶,简约而又简单。
望着这桌饭菜,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齐大郎突然怀念起了老朋友殷俊,记得当时,自己就是这样小家子气请他吃酒的。
也不知他现在混得如何了,升职了没有?加俸了没有?夫人给他生娃了没有?
正在愣神,耳边突然传来了一袭冷冰的声音。
“齐大人,你唤我何事?”
“呵呵,原来是冷美人到了,快坐,咱们慢慢说。”
冷晴斜了一眼他的违心笑容,又扫了一眼船舱里的清淡酒菜,触景生情,脑子里蓦地想起了一个词来:鸿门宴!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齐大人突然请客吃饭,事出反常,不得不多个心眼。
“我说,你搞什么鬼?”冷晴掩着不解,淡淡问道。
齐誉呵呵一笑,胡谄说道:“古有范蠡西施泛舟于太湖,情怀之美不可言也。今晚呢,齐某就效仿古贤,诚邀佳人同船而渡,夜览这南海之浩瀚,幽听这波涛之汹涌!期间,你我二人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以为寂寥之苦。”
寂寥之苦?
依我看,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冷晴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脸含不屑地笑了起来。
有些人呀,也就是嘴上说说,却不敢实际动作,而齐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我早就猜到,你之前挽留住我不让我回京,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快说,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哼,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了,莫用刚才那种文人骚客的话来敷衍我。”冷晴也不生气,暗讽道。
“庄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齐誉磨磨唧唧道。
“说人话!”冷晴显得有些不耐烦,口吻也变厉色了。
“咳咳!”齐誉忙端正了颜色,眨眨眼睛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咦!冷晴,你变了!啧啧,你现在的脸色,比那十八岁的还要水灵。”
“是吗?”
“是的!”
他神色真诚,没有敷衍,就像是在说掏心窝子的话一样。
冷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嘴上虽然没有认可或是谦虚,但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
是的,她信了。
齐誉暗道:你看,我这才略略一诈,你就直接掉坑里了,真是某大无脑之辈。
不过,这种人好驾驭。
齐誉收起了玩笑,一脸严肃地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和庸王隔水相望的来做邻居,我心实在不安!”
冷晴莞尔道:我早就猜到你会动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嗯,说出你的计划!”
齐誉道:“我的想法是,不仅要盗窃庸王府的枪,还要偷他们王府的人,全都据为己有!由于此中的风险颇大,所以才留下你来为此行计划保驾护航。”
盗枪的事倒是听明白了,可偷人一说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该不会是齐大人看上了庸王家的王妃小美人,继而见色起意,泛起了据为己有之心?
憋坏了?
冷晴脸色微微一红,面露调侃之色。
嗯?
齐誉见她眼睛里的光芒有点不纯洁,便猜到了七八,忙纠正道:“我说,我对别人吃过的剩菜很不感兴趣。”
哟,看把你给清高的!
还不感兴趣!
冷晴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既然不是因为有了‘色’心,那你抢的又是什么人?”
“我想活捉那些会造枪炮的匠人!”齐誉眼色一凛,贪婪道。
噢,明白了!
这是要把人家家里的人才给撸过来的节奏!
对于他这动机,冷晴并不是很感兴趣,故而忽略掉直奔主题道:“说说你的实际计划,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好……”
齐誉对此非常坦然,没有任何隐瞒,很有条理地说出了自己的具体计划。
他打算,让时辽和时远二人潜入到庸王府中,寻找到他的‘火器库’,然后直接盗取。
这想法可行吗?
应该可以!
按照常规惯例,火器在非战争的时期,不可能全部列装,就大部分来说,应该还都在仓库里存放着。所以,只要寻到那处仓库,就能盗取的到。
而活捉工匠这事,自然就交给武艺高强冷晴来办了。
“活捉?……”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自己不是一向倡导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吗?
这些人的命可比那金疙瘩还要金贵,杀了绝对属于是暴殄天物,
冷晴略略琢磨了一阵,点了点头,又问:“我若帮了你这个忙,有什么好处?”
呵,有戏!
既然敢明言开口索要,那就跑不了你了!
咱绝对不小气!
齐誉嘿嘿一笑,很大方说道:“这样吧,若是事成,我就在琼州帮你置办一份家产。我保证,这份家当绝对拿得出手,你也绝对看得上眼。”
家产暗喻什么?
自然是宅院和府邸什么的了,这绝对属于惊人的大手笔。
就内卫的一生来说,如果在仕途上做不到顶尖的位置,基本上都会以‘退役’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攀爬生涯’。这么一来,为自己提前留好后路,便成了一种明智的安排。
因此,家产便成了硬核性的后手。
这种级别的厚赠,非常诱人。
冷晴从善如流地一笑,道:“呵,难为齐大人如此胸襟,如此仗义,小妹深感五内。嗯,既然盛情不过,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盛情不过?
呵呵,你爱怎么说都行,只要收了就好!
齐誉弹了个响指,笑道:“咱们成交?”
“好!”
……
五天时间过去了。
渔船越过了琼州海峡,然后贴着近海的海域航行,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在这几天里,天色依旧是烟雨朦胧,仿若是梅雨季节再现,终日不见阳光普照。
夜幕笼起,冷晴看着昏暗的天空怅然说道:“如此不见天日,莫非昭示着此行不利?”
“我呸,你个乌鸦嘴!”齐誉悻悻地摇摇头,后解释道:“其实这次行动,我是专门挑的阴雨天,你以为是偶然呀?”
“故意?这是为何?”冷晴不解道。
“傻了吧?你仔细想一下,火绳枪最怕的是什么?”
“什么?”
“当然是阴雨天点不燃引线!不过这样一来,咱们的安全却又多出了几分!”齐誉笑道。
第242章 偷窃得手
把冷晴设法挽留下来,是齐誉蓄谋已久的潜意识安排。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伺机俘虏那些懂得制造火器匠人。
黄飞目前还在琼南监视倭寇,想要实施这个计划,也只有冷晴一人可选了。
至于这次的行动安排,也是等了许久才等到的特殊机会。
基于对火器的忌惮,齐誉尽量地挑选最为合适的连阴天,毫无疑问,这种天气很有利于己方的行动。
可是,问题来了。
这年头没有天气预报,哪能挑选的准呢?
唉,挑不准也得挑呀!
对于这个难以做到靠谱的超级难题,齐誉选择了听从当地老人的建议,他们常年外出赶海,对于海域的天气预测有着所谓的经验之谈。
结果是令人惊喜的,猜准了!
或者说是,赌对了!
湛湛波涛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这种连阴天的好处多多,除了之前提到的不利于火绳枪点火之外,还能起到一定的掩护作用,有利于己方地悄然潜入。
之所以选这种小船行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琼州贫穷,几乎寻不到想样的大船,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在齐誉的安排下,时辽和时远这几天里一直都在完善着行动计划,他们对庸王府本就摸清了七八,如今有了团伙支持,信心上更是几近爆棚。
当然,这和齐大郎的擅打鸡血很有关系。
两人在飘飘然过后,全都信誓旦旦地说,此次行动一如既往,坚持贼不走空。
齐誉闻言一愣,第一次对于‘贼不走空’这四个字有了亲切的感觉。
要知道,但凡是当官的人,最头疼的就是这四个字了,影响治安呀!
言归正传。
这天下午未时,一行人便驶入了东莞县的海域,临近于芬港。
由于是阴雨天,在这里航行的船只并不多见,如此一来,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几艘捞鱼用的小渔船。
总体来说,隐蔽方面做的还算不错。
齐誉下令,众船先在这片海湾迂回徘徊,作出捕捞作业状,待天黑了之后再做具体行动。
伪装的衙役们也趁机做了回渔民,体验了一把百姓生活。
他们实在有些不解,品德如水的齐大人为何突然一反常态,居然起了做强盗之心?不过,像这种事,他们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嘴上却是不敢明着说出来。
就这样,一行人慢慢熬到了半夜时分,除了风雨依旧飘摇,几乎是鸡不叫狗不咬。
齐誉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十二点整!
嗯,可以行动了!
“嘶~~”
齐大郎将手指立于嘴边,吹了一个醒耳的唿哨。
示意:可以‘打草谷’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诸船尽皆朝着岸边靠去,无灯无火,悄无声息。
然后,迅速展开行动!
“二位时兄,拜托了!”
“齐大人放心!包在我等身上!”
“冷大人,拜托了!”
“好说,事成之后,莫忘了对我的承诺!”
“……”
时氏兄弟以及冷晴几乎同一时间离去,不过几息时间,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而齐誉以及众衙役则是在原地等候,以为他们的接应。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那么的融洽,而且,还打雷了。
“雷声阵阵,莫非这雨势要变大?”齐誉仰望着如墨的苍穹,嘟囔着自语道。
莫非真会有危险发生?
不管怎么说,这突然起雷,总让人感觉心弦紧绷绷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即使有危险,也得咬牙走下去了,是成是败,就在今天一举。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目前的怀表时间是:凌晨四点钟。
突然,远处有两个模糊人影猫着腰急促走来,看吗身段,很像是归来的时辽和时远。
他们二人沿途拖着不少的大包小包,期间不断地来回搬运,逐渐来到了岸边。
“大人……”
“嘘!”
齐誉急忙披上蓑衣跑过去查看,却发现,这二人果然把枪给偷了出来。至于数量,估摸着约有两百多把。
嗯,除了列装之外的,这应该就是庸王仓库里的全部了。
成果丰硕!
赞!
“哈哈,二位秉承着贼不走空的光荣传统,真抓实干,实令齐某深感佩服呀!”大喜过望的齐大郎不吝赞美之词,几近手舞足蹈地笑道。
时辽忙陪笑道:“不瞒大人说,幸亏有这风雨天作为遮掩,要不然,绝不会如此顺利。”
时远也道:“齐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那王府里果然有个隐藏的小仓库,我俩顺着那火药味,没多久就寻到了那里。”
寻味定位?
你是狗鼻子吗?这么灵敏?
不愧是鸡鸣狗盗之辈!
呵呵,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得手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也都可为我所用,包括人才在内。
有了这批枪械在手,就可以大松一口气了,虽然在实力上还不足以对抗庸王,但也算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能不能守住琼州的建设成果,就要靠这一堆铁家伙了。
以前自己常说一句话,叫做有粮心不慌,现在看来是要改一改了,应该叫做有枪心不慌才对。
待高兴劲过后,齐誉忙令衙役们过来协助,将这些枪支全部搬运到渔船上去,妥善安置。此外,还要随时做好扬帆起航的准备,等冷晴一到,立即收锚开溜。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如此过去了一个小时,依旧不见冷晴的到来。
越等越是焦急。
齐誉看了看怀表,已经差不多是五点钟了,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天就要蒙蒙亮了。
真到了那时,自己一行就会暴露在这烟波浩渺的海面之上,变得无处遁避。
希望,冷晴不要出现意外,尽快归来。
紧张的汗水顺着齐誉的脸颊缓缓滑下,与扑面而来的斜雨混淆在一起,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此时,突然一道暗影飘忽而至,就如同是这黑夜中的鬼魅一样,不经意间就冒了出来。
“谁?”
“我!”
循声去看,却见眼前已经多出了三个人。
来人正是冷晴,在她的双手里,正各提着一个被捆住的人,
“得手了?”
“嗯,俘获两人!”冷晴的回答意简言骇,而后,她又急切地督促说:“咱们赶紧离开,若是迟了,难不保生出什么危险。”
“好!”
在登船之后,齐誉急令诸船立即扬帆起航,全速前进。
归途中,不再循着海岸线蜿蜒前行,而是直接驶入深海,以缩短航程。此外,他还特地吩咐,各船都不得点灯照明,以免暴露所在。
由于是顺着指南针的导向前行,大致上不会偏差太多,放心的走就是了。
在这黑暗之中,几艘小船无声无息地全速前行,令人不察。即使有些动静,也会被这风雨的幽咽声所掩盖掉。
……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开始蒙蒙发亮了。
直到这时,齐誉才注意到被虏来的这两个人。
且看:
其中一人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他衣着华丽,眼神炯炯,看起来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而另外一个却是本土的华夏人,他一身粗衣打扮,看起来有点传统匠人的模样。
由于他们俩的手脚皆被束缚,口中也被塞了麻核,除了鼻子里能够哼哼出两句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反抗了。
冷晴解释说,她是威逼审讯了好几个人,才找出了这两个匠人的下落,要不然,也不会回来的这么晚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理解理解。
不过,她的这种做法也意味着会有危险即将到来,试想一下,得知信息后的庸王爷又怎会不派人过来追赶呢?
答案是肯定的。
偷了他的枪支,抢了他的匠人,他又怎会善罢甘休?这若是传扬出去,他在道上还怎么混?
“加速前进!一刻也不能稍息!”齐誉不敢有半点松懈,下令催促道。
第243章 身先士卒
归途上来说,属于是顺风而行,所以速度上并不算慢。
即使如此,还是被追赶而来的庸王的爪牙给盯上了。
是的!
在齐誉远望镜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三艘较大的帆船,正朝着自己的所处的方向冒雨驶来。
娘希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其实事实上,齐誉一行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庸王在得知出事之后,共派出了三支追击船队,而目前这一支,却是最小的那队。
不过,就目前来说,最小的这支也足以致命了。
怎么办?
在放下了远望镜之后,齐誉就紧锁起了眉头,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冷晴睨了他一眼,脸色淡然并带着不屑说道:“你也真是没出息!大不了咱就拼杀一场,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把你给吓得!”
“哼!你简直就是大而无脑!”齐誉脸色一黑,没好气地对她凶了一句,随后又将远望镜朝她手里一塞,并数落道:“你看清楚了,那三艘船上可都装配着火炮呢!”
嗯?
火炮是啥?
冷晴一边看一边自语道:“那……是火铳吗?”
齐誉砸了咂嘴,道:“外形上来说差不多吧,但是,相比于传统火铳而言,火炮的威力更大,精度上也更精准,只需一炮,就可以干趴下一大群像你这样的人。”
“哦……”
冷晴的嘴里虽然是答应着,但心里却没想明白。
火铳重器,在宋末时便有出现,算不得是什么传奇之物。但是,那些个重器全都笨拙不堪,只有攻城时才会偶尔用到,如今,怎么会装备到帆船上来呢?
确实怪异!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非常肯定,那东西绝对是威力巨大,击沉渔船肯定没有问题。当然,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打准了才行。
这回,轮到冷晴有些紧张了:“我说齐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知道怕了?
也不是完全无脑嘛~~
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么这样,先拼一下速度看看,摆脱的了最好,真甩不掉再说。
善!
于是,鹰抓兔子的追逐游戏便展开了。
在这种比拼速度的追赶中,大帆船的优势尽显无遗,没多久,距离上就明显拉近了许多。
而且,还有越来越逼近的迹象。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必须要当机立断,否则,肯定会全军覆没,葬身大海。
齐誉狠了狠心,抛开了心里的恐惧,果断对属下吩咐到:“你们带着盗来的火器和这两个人俘虏先走,我和冷大人负责引开他们,为你们尽量地争取生机。”
啊!
这是玩的哪一出?
丢帅保卒吗?
不仅仅是众下属们一脸愕然,就连冷晴都被惊呆住了。是呀,这天下间哪有牺牲主帅保全士兵的做法?
古今都没听说过呀……
其实,齐誉也不想这样做,他非常的怕死。但是,如果就这样折戟了,他又很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火器和匠人,哪有搏都不搏就认怂的道理?
让马仔们去挡,估计他们连盏茶工夫都撑不到,就会被直接轰沉到海底世界去喂鱼了。
这并不是胡谄瞎说。
你想,他们连火炮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更不要提什么注意事项了。这么一排除,似乎也只有自己最适合站出来了。
想到此,心里的勇气倏然攀升,那仅存的一丝恐惧,也立即被抛之于脑后了。
齐誉见属下们依旧愕然如故,又重复地说了一遍道:“你们快走,我负责引开他们!”
“大人,这不太合适吧……”
“就是呀,齐大人,还是由小人来……”
齐誉有些不耐烦了,断然道:“事情紧急,尔等就不要再做无谓的争论了,按照我说的来办就是!”
“是!”
“……”
此刻,齐大人的形象光辉而又伟岸。
什么叫做身先士卒?
什么叫做不畏牺牲?
诠释的可谓是淋漓尽致,活生生且又鲜明明。
冷晴见他一脸决然,也没有再多磨叽,立即遵从了他意,展开了实际方面的动作。
她先是一个飞身,把虏来的二人转移到了邻船上去,然后又厉声吩咐道:“记得要严格看好他们,不能有半点的懈怠,若是让他们死了或者是跑了的话,我就亲自杀了你们问罪!”
就是!
他们要是死了,我未来的家产岂不是要泡汤了?
冷晴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公务的责任心猛然高涨了许多,说话也变硬朗了。
众衙役们闻言全都打了个寒颤,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不敢有半分忤逆。
开玩笑,堂堂内卫,也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
得罪不起就得逆来顺受,不能反抗,连叽歪都不行。
接下来,就开始分工明确各自行事了。
除了齐誉所乘的这艘小船之外,其他的那几艘船,全都改了航线并保持全速离去。
很利索,没有人拖泥带水。
如此一来,一行人就变成了一分为二,一方故意迂回不前,一方果断极速遁避。
就齐誉目前的小船上而言,就只剩下了三个掌舵的衙役,还有就是一些淡水和食物,此外无他。
唰!
齐大郎定住心神之后,将远望镜拉到了最长,凝重而又仔细地观察起了敌方三艘大船上的动静。
却见,在敌方最靠前的那艘船上,赫然站着一个威武的小将,似乎是这一行人中的总领小头目。而另外两艘船上的人员,则是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嗯,此人为头……
再看,他们目前所做出的,乃是一副围堵姿态,他们虽然手握火炮重器,却没有朝膛里滑入弹丸,从这个情形来看,似乎是想活捉为主。
想活捉我?
嘿嘿……
此时,天空的风逐渐变大,雨帘也稠密了许多,视距上也开始越来越短。
刚好打个掩护。
齐誉趴在船舱里,像个狙击手一样端着火枪,他一边瞄准着,一边诡异地笑道:“减速,慢点,再慢点,给我稳住~~”
砰!
一声巨响!
再看,对面的那小将由于提防不及,饮恨中弹,直接掉到海里喂鲨鱼去了。
吆西!
这手感,真他娘的好!
超发挥,绝对的超发挥!
“搞定!”得意之下,齐誉很骚包地吹了吹枪口处残留的火烟,如高人般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苦练‘射’术,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呀!”
啥?射术也属于是六艺的范畴?
冷晴懒得理他,忙提醒他道:“先别光顾着自得,注意!对方已经燃起火把了!”
点了火把?
啥意思?
卧槽!该不会是点炮了吧?
齐誉反应了过来,忙把远望镜搭过去观看,镜头里却见,目前的敌人个个都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而他们此刻,正填充着火药,准备随时开炮。
瀑布汗!
齐誉急忙下令,道:“快!马上急速前进,走‘之’字形路线,且,还要不断变换方向。”
“是!”
砰!
几息时间过后,对面就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终于开炮了。
侥幸,没打中。
咳咳,若是打中的话,全书也就完了,生产队的驴也可以今晚卸磨了~~~
然后就是第二炮、第三炮,结果却是炮炮落空。
对方的准头真就那么差吗?
当然不是!
打不中的原因有三。
一:天降大雨,引线的点燃颇为不利,甚至还要更换引线才行,如此一来,就给齐大郎提供出了更多的躲避空间。
二:风力很大,把大帆船吹得摇晃不定,难以进行瞄准,脱靶机率也随之增大。
三:齐誉的小船不断灵活地变换方向,这有利于提高躲闪率,给开炮的一方带来了难度。
有此三项,所以才能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当然,还有运气的成份。
不过,冷晴却看得心里着急,哼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出手劫持一艘大船了!最起码,航速上会快上一些!”
“切!无脑之论!”齐誉回瞪了他一眼,道:“大船有什么好的,还不照样是个靶船?再说了,大船的转向笨拙,被打中的机率反而更大!小船虽然在航速上有些不足,但贵在灵活,只有利用好了躲闪,咱们才有生机可寻!”
话音刚落,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巨响,炮声震耳欲聋。
第244章 绝处逢生
这一声犀利的惊天炮响,吓得冷晴有些花容失色了。
声音越大,就意味着彼此的距离越近。
虽说对方现有三大不利因素,并因此造成了准星方面的下降,但是,如果距离拉得足够近的话,那就无谓准星一说了。
打个比方说,如果是在十丈之内点火发炮,即使蒙着眼睛打,都可以命中目标。
齐誉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当下的处境来说,似乎真是无解了,朝哪躲呢?
呜呼!
莫非今天鹰抓兔子的游戏,要以悲剧的方式收场?
哀哉!
我齐大郎虽然是身先士卒,但不代表不不怕死呀。
冷晴也开始失望巴巴地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并皱起眉头自语道:“咱们若是选择跳海的话,似乎也是一种办法……可是,我的水性不太好呀。”
她是北方人,虽略懂水性,却基本上没下过水,也就是传说中的旱鸭子。
齐誉的水性也是烂得一塌糊涂,在静水中时,或许还能来上一段狗刨,但若放在这风高浪急的海域当中,估计也只有喝天然咸汤的份了。
正面临这山穷水尽疑无路之际,令人费解的一幕出现了。
咋了呢?
只见那三艘大帆船几乎同一时间齐齐调转了船头,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那姿态,就如同是见到了魔鬼一样,不带半点犹豫。
嗯,怎么突然转向了?
这什么情况,故意放过一马?
正感莫名其妙,忽见冷晴惊大了眼睛,并指着身后的方向颤声说道:“你……快看!那是什么?”
齐誉掩着好奇回头去看,却见在苍茫的海天空域之间,此时正矗立着一个非常突兀超级‘大柱子’,那玩意儿黑不溜秋,气势磅礴,威武吓人。
“这是……一柱擎天?”
冷晴啐了他一口,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你看清楚了,那可不是什么一柱擎天,而是龙吸水!”
啥?
飓风!!!
齐誉大骇,忙定眼望去……
蓦地,全身的毛孔就如同是小米粒子一样,密密麻麻突了起来。
那确实是一股声势浩大的巨型的龙卷风,它的头部很像是一个硕大的漏斗,贪婪地吞噬着海面上的一切。它那蛮横的身躯,从天而降直插入海,宛如是一条待渡天劫的大乘期蛟龙,让人深感颤栗。
格老子的,难怪那三艘敌船溜得如此之快,原来是发现了这个‘毁灭性打击’。
开玩笑,真被这玩意儿给吸到的话,就直接被卷上天去被迫渡雷劫了,哪有活命的机会?
“快!快朝着岸边的方向靠!”反应过来之后,齐誉立即张口大呼,急促着下令喊道。
“是!”
“……”
就目前来说,靠岸登陆是最明智的选择,同时也是最切实际的做法。
之前时,由于为了引开追兵而变换了原有的航向,造成了朝西北方向前行,所以,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岸边应该不算太远,如果紧把手赶去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些生机。
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就是生命,与时间赛跑,就是与命运相搏,跑的快就能活着,跑慢了就得嗝屁。
不幸当中的万幸是,那股龙卷风虽然旋转得很急,但移动的速度却不是很快,这个意外的现象,倒为一众人的逃生自救挤出了时间。
齐誉的渔船赶着赶着,居然和敌军的三船呈现出了并进齐驱状。不过,他们现在全都各顾逃命,已经没有心思再进行争斗了。
龙吸水的大柱子移来了!
近了……
更近了……
唉,还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之际,齐誉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大喝道:“跳海!尽量做到沉底!”
噗通!!
像这种关键时刻,谁也顾不得谁,都是自求多福,比拼命大。
齐誉非常果断,一跳当先,率先扎进了水了;而后,他紧紧憋住一口气,尽量地做到下沉。
不过,那几名随行的衙役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一回,他们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一幕看似复杂,其实全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几息时间过后,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海啸声便从水面上传了下来。于是同时,也搅起了湍湍水流,声势汹汹,非常吓人。
在这水底,齐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无根的小浮萍一样,被极速的漩涡甩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不过,有渐渐变缓的迹象。
齐誉不敢浮出水面,只能尽力地憋着气,真思量着风险评估,忽觉一人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嗯?这累赘是谁呀?
抱我腿干嘛?
我的水性也是一般呀~~
嗤!!!
嗯?
喝!怎么还把我的裤子给拽掉了?
我甩,甩,甩掉你!
结果却是无效!
抱大腿的那人就像是块黏黏胶一样,贴得死死的,任你怎么甩,人家硬是不松手。
有毅力,瞧瞧是谁?
于是,齐誉就把眼睛撑出了一条细缝,斜斜一瞥:喝!居然是这婆娘~~
……
又过了小小片刻,漩涡渐息,风平浪静。
龙吸水过去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换气了!憋死宝宝了!
赶紧的!
齐誉像只大蛤蟆似的,奋力朝着向水面处游去。但是,下面那个累赘却一直抱得死死的,扑腾了好大一阵儿,结果愣是没划拉出去。
死八婆,你想害死我呀!
情急之下,齐誉只得弯下身来奋力挣脱,然后再次把她托起,用一种类似于‘拱’的方式把她推出了水面。
“嚯~~”
“……”
两人全都憋得脸红脖子粗,探出头后,尽皆不停地喘着粗气。
定神后却见,那条巨大的龙卷风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刮到别地去了,还是真正得消散掉了。即使如此,还是能够看到它肆虐后的迹象。
看哪!
敌军的三艘大船已经被飓风彻底撕成了碎片,残骸凌乱地洒落在海边的沙滩上,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咦?
自己这是被漩涡甩到岸边了?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在海上漂零求生了。
谢天谢地,真实绝处逢生!
二人在互望了一眼后,全都尽力地朝着岸边处游去。这一次,齐誉又展示了君子的援手之风,用自己纯洁的双手拱着冷清靠岸。
虽说他俩的水性都不算好,但幸在离岸的距离极近,即使是狗刨般的扑腾,也能坚持到登岸脱险。
到岸后,筋疲力尽的齐誉一个仰身就砸在了沙滩上,他一边贪婪地吸着空气,一边平复着暴增的澎湃心率。
他那姿势,活生生的就是一个大字型,哦不,应该说是太字型。
嗯?
呃……
齐誉终于发现了不妥,急忙两手一捂,把‘太’字的那一点给掩盖住。
冷晴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嗯,没想到你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还有些‘资本’。”
咳咳,这是什么话!
要不是我是忠于娘子的好男人,现在就把你拖过来做个现场试验,我要用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所谓的有些资本,而是真真正正的资本雄厚。
想到此,齐誉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算作是无声的抗议。
冷晴也适可而止,没有再继续调笑,她在海滩上转悠一圈,捡回来一长串不知名的植物并丢在他的身前之后说道:“还是先裹住吧。”
“不用!”
“随你!”
“哼!”
齐誉一把丢开了树叶,改而把上半身的衣物脱下来,然后略加缠绕便裹住下半身。
这还算有点样子,最起码,不像是原始人呀。
才刚刚包裹完了衣物,便听冷晴说道:“齐大人,你瞧,那是什么?”
第255章 三枚火炮
齐誉闻言一愣,顺着冷晴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在远处的沙滩上,隐约可见有三具黑黝黝的大东西,它们的位置距离此处远近不一,有横陈着平放的,也有半身插入沙子里的,看不清具体模样。
这是什么东东?
莫非是……火炮?
一想到此,齐誉的心率猛然激增,眼睛里放射出了比见到银子时还要兴奋多倍的贪婪目光。
刚想跑过去仔细观察,却被冷晴给一手制止住了。
因为,她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职业嗅觉,发现了同样逃生的敌人的潜伏身影。
“你莫动!”
“为什么?”
“稍候便知!”
“……”
说罢,她就一个飘忽飞身跃了出去,游走于各个隐藏点之间。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数声惨叫传来,毫无疑问,那些人全都被冷晴给拔了气门。
要知道,她本是身份高贵的内卫,如今却被一群大老粗用大炮追着炮轰,最后还差点淹死在了大海里,她能不郁闷吗?
她发泄郁闷的方式简单粗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都一律虐杀。
啧啧!
就那瘆人的惨叫声,听得齐誉是脊背发凉,他不禁想起了一句男人之间的至理名言:最毒妇人心!
古人诚不欺我,有事实为证。
不久后,冷晴终于一脸轻松地走了回来,并满含舒坦地说:“好了,现在安全了,你可以放心地过去查看了。”
“呃,好吧。”
……
正如齐誉所料的那样,这三具黑东西,确实是三艘敌船上列装的火炮。
至于它的威力如何,之前已经亲自体验过了,总体上来说,还算相当满意。
开玩笑,都差点被它给轰了,还能不满意吗?
至于这一类型的火炮,齐誉倒是有些印象,它的构造很像历史中记载的佛朗机炮。
但,若从严谨的角度上来说,称之为是改良后的佛朗机炮更为合适,不过至于哪些地方做出了改良,齐大郎也一时说不上来,毕竟,他不是此行中的专业人士。
这三枚火炮制造精良,威力强大,若这样丢弃于荒野生锈岂不可惜?
那不如,收回去以为己用?
善!
呵呵,可以试想一下,若把这等重器朝那新码头处一放,绝对可以做到震慑四方,何贼敢犯?即使是庸王汹汹攻来,也有了背水一战的资本。
至于其他挑衅者,一炮轰之,以儆效尤!
霸气!
可是,如此的宝贝疙瘩,该如何把它运回琼州呢?
自己目前无寸板下海,更无搬动它的千钧之力,即使想要据为己有,也要拿得动它才行呀!
嗯,得好好地动动脑子。
此时的齐誉神情复杂,一只眼睛里透着贪婪和渴望,而另外一只眼睛里却透着求之而不得的遗憾感,显得非常怪异。
冷晴看了看他人,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火炮,哂笑道:“我劝你呀,还是先把底.裤的问题解决掉,再说其他事吧……”
我呸!.
你个死女人!
不过呢,这话也不能算错,底.裤确实是个非常大的问题,想我齐某人如此雄厚的资本,怎么可以任人随意瞻仰呢?
就是,要是把别人吓坏了怎么办?即使吓不坏,也不忍去看别人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呀!
咳咳,想多了,言归正传。
当下的头等大事是设法寻求到他人的帮助,以求尽快地返回琼州,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算是真正的脱险。
同理,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在这里多呆一刻,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当下所处的位置与庸王府相距不足半日航程,离得这么近,能安心才是怪事。
对于这个问题,冷晴自然也想到了,她思量了片刻,决定去做一些打探。
至于齐誉,则是留在这里耐心等候。
“这个建议不错,我可以趁机多休息休息,刚才拱着你这棵笨白菜上岸,可把我累得不轻……”
“你……”
冷晴懒得和他斗嘴,怒哼了一声之后,便独自探查去了。
在她走之后,齐誉就一心地扑在这三枚火炮身上,他左看看又看看,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真是好东西呀!
就目前的琼州来说,还不具备能够制造的工业基础,更别提像这等含金量高的重器,而缴来的这三枚火炮,刚好弥补了这个缺陷。
庸王呀庸王,你可真是个好宋江,这雨下得也太及时了!
不过,彼此这种实力上的差距,倒让齐誉变得清醒起来,对于未来的发展规划也更加理性了。
要想把琼州发展壮大,除了要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之外,还要有人才方面的支撑。而人才的培养,就要通过大兴文教以及普及科技知识才能做到。
远了不说,就以手中的这三枚火炮为例,这其中就包含了许许多多的工业科技的结晶。
首先,你得拥有高精尖的设计技术以及铸造技术,此外还要拥有高温炉的炼钢技术。而炼钢技术的提高,又离不开煤炭的使用。而煤炭的获得,又需要勘查以及运输能力。单就提高运输能力而言,又需要道路方面的建设,而道路建设又离不开水泥为其基础,而水泥的生产,又需要有经验的窑匠才能实现……
这不算则已,一算简直头都大了。
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虽说自己的前世是理科生出身,在科技发展方面有些眼光,但是,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说一千道一万,重点是缺乏人才!
单靠齐大郎一人力缆狂澜,扭转乾坤?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即使是身怀绝技的高级工程师,也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来协助攻关,更何况是建设这一方偌大的世界呢?
这就是团队的力量!
诸葛亮厉害吧,人家可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精,但是,他若是少了五虎上将的支持,在杀敌破敌方面就会大打折扣……
正惆怅着,忽见一道悠然的丽影出现在了眼前。
“齐大人,在此西去二里处,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那庄子里的每家村民都备有船只。我想,咱们可以向他们求助,以求返回琼州。”才一碰面,冷晴就直接道明了探查结果。
这附近住有当地人?
呵呵,太好了!
齐誉不敢有丝毫耽误,在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炮之后,就收起思绪放心离去了。
其实也没啥好担心的,如此千斤之物,谁能偷的走呢?
“朝这边走!”
“嗯?这也叫路?”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快点走吧!”
……
在乡间道陌艰难地行了一程之后,便寻到了那处所谓的小村庄。
从房舍的规模和布局上来看,这庄子也就十多户人家的样子。
不过,在他们村庄的正后方,却矗立的一个偌大的烟囱,很高很粗,煞是醒目。
齐誉虽不知道那烟囱是干什么用的,但十分肯定,这绝不是寻常百姓家造饭用的大厨屋,最有可能的是,那里存在一口窑。
窑?
呵呵……
想到这里,齐誉的眼睛忽而一闪,不由得喜上心头。
第246章 一道奏章
正如齐誉所猜测的那样,这个地方确实存在着一口窑。
而当地的这些原住民,也基本上都是靠着窑艺为生,已经传承了数百年之久,世代不息,算得上是源远流长。
不过,他们的这项手艺却有一些特殊性,既少闻又少见。
啥情况呢?
据老族长丁六指介绍,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靠着修庙为主,在民间看来,这是一种做好事的行当,可以为子孙积福。
菩萨保佑嘛。
其实若往细了说,他们的这门手艺涉猎颇广,称得上是包罗万象,无论是烧制青砖琉瓦,还是勾勒陶瓷彩绘,莫不出其范围之内。
这门手艺虽好,应用方面却是极窄,再加上广东省府本就地处荒芜,原有的佛文化早已没落,基本上没有太多买卖。所以,在生活不得已时,他们还要靠捕鱼来补贴家需。
老族长还称,若不是因为眷恋故土之情,他都想举族搬迁,考虑去其他地方另谋生路了。
想要离开这地?
太好了!
不如跟着我直接去琼州,我那边正急需经验丰富的老窑匠呢!
且,多多益善!
于是,齐誉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知府身份,并诚挚地发出了邀请。同时也着重表示,户籍的事全包在他的身上,保证没有人敢为难他们。
啥?
去琼州?
丁六指看了看光着膀子且如同逃难般的齐大郎,然后断然地摇了摇头,似乎在说:就你这般模样的人,还敢自称是知府呢?
谁信呀?
不信?没关系!
且看我齐某人如何巧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你。
于是,齐誉便若有其事样的说道:“丁老有所不知,本来呢,我是亲率了数千大军来此围剿假倭寇的,不料却发生了意外。今天一早时,我正与他们在这片海域一决雌雄,谁知海龙王突然兴起,居然折腾起了龙吸水,结果一个飓风刮来……就这样,我就很不幸地流落到了此地……”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若还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到海边处看看,我的那三门火炮,还在沙滩上搁浅着呢!”
此话一出,确实把听众们给镇住了。
就在不久之前,确实传来了炮火之声,而海上也确实出现了龙吸水……
莫非,他说得如实?
事实证明,淳朴的老百姓们还是很好忽悠的,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他们也没有过多深究。
是的,在丁六指核实了火炮确实存在之后,族人们就很快相信了。
紧接着,老族长就立即召集了族人,一起来给齐大人叩头,表示愿率全族跟往琼州,以供知府大人牛马驱使。
真是果断!
那当然!
齐大人可是说了,他欲在琼州地界建造一座宏大的官窑,而丁家,恰好就是窑主的最佳之选。
如此良机,岂能错失?
见有人附,齐誉大喜过望,急忙托起了有意投诚的丁家人。
随后,他立即下令,赶紧把随身行李收拾妥当,即刻赶往琼州。
走得很急!
嗯,确实不敢耽误。
此地距离庸王的老窝实在太近,绝对不宜久留,还是越早离去越好。
对于此,丁六指一族无异议,表示愿意接受安排。
而后,齐誉忙朝他们借了一件破农衫并穿在身上,用来保护住自己的隐私。
而冷晴则是指挥着青壮们搬运那三门火炮,妥善地把它们安置到了渔船上去。
搞定。
齐誉渭然一叹:此行功德圆满,终于可以凯旋而归了。
仔细算算,这次的行动可谓是收获巨丰,不仅偷到了枪械,还缴获了三门火炮。当然,最让人感到惊喜的还要当属人才上的收获,也就是懂得制造枪炮的那两名俘虏以及当下的这些个窑匠,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特殊性人才。
诸事妥帖之后,一行人驾着十几艘渔船,浩浩荡荡地开赴琼州而去。
……
数日后,琼州至。
齐誉刚刚下船,就逢上了召集衙役整装待发的彭文长。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时氏兄弟反馈回来的消息,说齐大人目前正与庸王的战舰进行周旋,此刻或许正被困于海上,急需救援。
形势上是十万火急呀!
不料,齐大人如今却平安无恙地返了回来。
所以,才一见面,彭夫子就老泪纵横地说:“少丞呀,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这席话虽然说得平淡,但语气里却是满含真诚,齐誉听得的心里热乎乎。
“呵呵,让彭夫子担忧了,我没啥事,之前只是外出打些草谷,不料却遇到了中途风紧,最后也只得扯呼,总体上来说,有惊无险。”齐誉风趣地笑道。
彭文长闻言松开了额头上的皱纹,哈哈大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
“……”
一老一少相拥而笑,交流尽显真诚。
而后,彭文长便让齐誉先去休息,后续的事物交由他来做安排,比如说,这三门火炮的处置事宜以及丁家族人的安置等等。
这些事情非常重要,不能有丝毫疏漏,不过,却难不到心思缜密的彭夫子。
……
再说齐誉,他回到了官宅以后,先是洗漱了一番,然后换上了一身素雅长袍,最后一头扎进书房,撰写着上表与家书。
写东西?
是的。
在回来的途中,冷晴正式提出,待到了琼州之后,她就立即提着肖云岩返京复命。
从她的立场上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正事。
耽搁了这么久,她确实是时候该给皇上一个交代了。
这一次,齐誉没再继续挽留。
该利用的也已经利用完了,再留她下来也只是白白浪费粮食而已,还不如放她离去。
是不是这个道理?
既然回京,就让她帮忙捎上两封书信吧!
善!
在给皇帝的上表中,齐誉着重陈述了庸王的一系列滔天罪状。
比如说,他是如何得勾结洋人私养武装,他又是如何的圈养假倭为祸一方,他又是如何的鱼肉百姓搜刮民脂,他又是如何的割据一方壮大实力……
这一个个大份量的屎盆子,齐大郎全都一样不落地、紧紧地扣在了庸王的头上。
末了,他一笔带过了自己的琼州吏治,简说琼南的叛乱以平,赈灾完全得当,请君上勿忧云云。
如此一来,此表的整篇重点就放在了针对庸王上了。
那冷晴又会怎样回禀皇帝呢?
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的调调呢?
应该会!
齐誉猜测,冷晴绝对不会说庸王的半点好话。你试想,她差点在其炮火下香消玉殒,又怎会不打庸王的小报告呢?要知道,漂亮的女人是最记仇的。
那,皇帝在获悉了此事之后,又会怎样处置呢?
齐誉估计,圣天子八成会让陆巡抚派兵清剿或者是发兵问责,巧借此良机铲除他的异己。
这是很有可能的。
万岁爷连劳苦功高的燕王都不放过,又怎会对关系更远的庸王仁慈呢?如今证据确凿,他又刚好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能不痛下杀手?
文臣们叽歪怎么办?
没关系,待我再给殷俊写封信,让他多开开炮,压一压文臣们的嚣张气焰。
如此三管齐下,应该差不多了吧?
庸王,嘿嘿……
第247章 一封家书
齐誉把给皇帝的上表以及殷俊的信写完之后,又略略整理了思路,再度执笔写起了家书。
而且还是一封迟来的家书。
为什么这么迟才写?
因为,齐大郎一直都在等待恢复安定的这一天。
就目前的琼州来说,粮食方面基本可以维济,内乱也已然平息,并且还有了一定的安保之力,总体上来说,状况趋于稳定。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让家人们过来团聚呢?
善!
一想到此,齐大郎就忍不住心心念念起来……
娘子想我了没有?
母亲还喜欢拜佛祈福吗?
小彤的个子长高了没有?
儿子学会背三字经了吗?
唉,家人们呀,我想你们了……
徜徉了好一会儿,齐誉才算是从思绪中拔了出来,而后,他蘸墨舔笔凝神而落,把将来的事情做出了具体安排。
首先,是关于家人。
按照齐誉的想法,他想让童延火护送众家人来琼州与己团聚,途中必须悉心照料,不可有半点闪失。
此外,他还在信中嘱托娘子柳荃,说自家在京城的那处房屋不可变卖,至于为什么,倒是没有细说解释。
然后就是对于南下的路线以及注意事项,在信中也都一一注明,事无巨细,叮嘱再三。
剩下的就是关于亲戚们的安排了。
齐誉称,除了表弟周春生以外,其他亲戚只要有愿意抛家舍业者,皆可来琼州投奔自己,而自己也已为他们的将来做好了相关规划,且放宽心就是。
其实,需要重点照顾的也就俩人,分别是姐夫孙大财以及小舅子柳锦程,其他的长者都上了岁数,愿意离开故土的可能性不太大。
自己现在不仅握有实权,也算站稳了脚跟,是时候拉一把这帮亲戚们了。
至于自己在琼州的平叛经历,齐誉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说,此举颇有报喜不报忧之意。
……
仅仅休息了一天时间,冷晴便决定启程北上。
这一次,齐誉决定提前散衙,特地来到海边恭送她一程,以彰显厚重情深。
这可不是瞎掰的。
在这段时间里,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萌生出了战斗性友谊,并结成了炮友级别的铁杆关系。
一个词概括:够硬!
我说,诸位可千万不要想歪了。这里所说的炮友,乃是指在炮火连天的大海上并肩作战的那种情怀,并不是指齐大郎用纯洁双手‘拱’人的那一幕。
当然,这种铁关系的形成,还和利益交换有些不方便明说的潜在联系。
才一见面,齐誉便再次提醒道:“我说,关于庸王的事……”
冷晴一睨,打断他道:“齐大人,你就不用特地再暗示了,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帮他说什么好话的。”
嗯,这就好。
齐誉点了点头,又道:“关于我给家人们的书信,还麻烦帮忙转交,拜托了!”
“好说!”冷晴轻轻点头,一语带过之后,转而又说出了自己的关切:“齐大人,你答应送我的那处家产,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房契和字据?”
早就猜到你会问。
齐誉一笑,回道:“不瞒你说,在今后的一段时间之内,我要着重研究一种名叫水泥的东西,此物一旦研制成功,就会立即投入到建设之中,而你的房宅,也会以此物作为基础来进行建造。”
水泥?
什么意思?是用水和成的泥巴吗?
冷晴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建成,我什么时候可以入住就行了。”
催这么急?
齐誉忙安抚道:“莫急莫急,放心,这事绝不会太久!这么说吧,一旦水泥研制成功的话,我第三个就会建造你的宅院。”
冷晴一愣,不解道:“我排在第三?前两位又是什么?”
对此,齐誉并没有瞒她,而是畅然地介绍道:“排在第一位的叫做理工学院,是育人用的。第二位叫做科技研究所,是科研用的。我把你的宅院排在第三位,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理工学院?科技研究所?
这都些什么玩意儿?
完全听不懂。
冷晴捉摸了一阵儿依旧不透之后,也就失去了追问的兴趣,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所关心的,乃是这座房子靠不靠谱,至于排在第几建造,那倒是无所谓的事。
嗯,既然靠谱,那我就要做些计划了。
想到此,冷晴淡淡一笑,略带神秘地说道:“既然这事为实,那我就要设法多来琼州,免得荒废了我的好家业。”
“这事你说了能算?”齐誉奇道。
是啊,你来不来琼州,何时来琼州,都要看皇帝的想法和决定,又岂是你所能左右的了的?
冷晴却是一笑:“你莫问,我自有办法。”
好吧!
随后,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彼此挥手作别。
冷晴直接乘船告别离去,齐誉则是直接返回了府衙。
……
时临傍晚时,喧闹的鸣蝉声此起彼伏,为这炎炎夏日打破寂寥。
齐誉在官宅的院子里泡了一壶茗茶,他一边纳凉一边品鉴,看起来悠然而又惬意。
事实是这样的吗?
不然,其实齐大郎在做着一番别人听不到的自我检讨。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自己就一直手捧圣贤书,拜读着古贤们的道德文章,现如今,自己却被迫行做了偷窃之事,这着实与大道理有些相悖呀。
就眼前的实况来说,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谁让西洋诸国的科技遥遥领先于大奉朝呢?
单靠自己研发和创造实现变强?
这当然可以!
对此,齐誉非常自信,以自己的和见识和理科功底,造出枪炮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是,这需要一些时间。
科技的发展和进步不是朝夕之功,必须要有人才和产业上的支持才能实现,而最重要的核心是,要把整个工业制造的产业链兴盛起来,只有那样,才能算是真正地步入了强者之列。
而当下的现实却不允许,琼州府毗邻庸王,彼此呈隔海相望状,如果不采用特殊的手段来完善自保的话,极有可能在没有发展起来之前,就被他给无情灭杀掉了。
不过,也不能一味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对于未来,齐誉充满了信心,赶超西洋诸强绝对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任何人都不能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
自己是穿越者,有着别人所不能及的特殊眼光,可以有效地避免走向弯路,这才是最大、最厉害的优势。
正憧憬在最甜蜜的节骨眼上,耳边却忽然传来了谭俊彦的声音。
“香茶沁人心,鸣蝉拂君耳,如此雅兴者,也只有像齐大人这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英雄了。”
啧啧,这才入官场多久呀,你小子就学会‘妙赞’之术的精髓,真是孺子可教也!
齐誉很舒坦地享受了这一拍,然后放下了茶盏并指了指座位示意请坐。
“呵呵,广陵寻我有事?”
“确实有事!属下觉得,这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所以才赶过来禀告的。”
哦?有大事?
齐誉闻言立即端正了坐姿,正色说道:“既如此,那快快说来。”
“是!”
第248章 发现煤矿
谭俊彦在坐定之后,便有条有理地说起了事情的前后缘由。
这件所谓的大事,却是身处琼南的黄飞来信告知到的。
他信中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哈里麾下的归化倭寇到处开垦良田,广播良种,育苗插秧,农业生产方面干得是热火朝天。目前来说,他们自需的春耕已经圆满完成,临近秋时定会大有收成。
这是自力更生不吃白饭?
吆西,哈里还真是个很有觉悟的人!
莫非,所谓的大事就是专指这个?
当然不是!
对于此问,谭俊彦直接摇了摇头,继续开始述说……
据黄飞说,只要一闲下来,哈里就会命令众倭寇去到深山里大肆挖掘,寻找那所谓的旷世宝藏,结果,呵呵,还真被他给寻到了!
啥?
真寻到了?
齐誉被震惊住了。
对于宝藏,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却是一清二楚。
当初时,自己为了稳定住哈里的情绪,故意地画了这么一个虚无的大饼,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谎言,如今,怎么变成是真的了呢?
怪哉!!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齐誉挠了挠头,问道:“那你说说,哈里到底挖到了什么?”
谭俊彦呵呵一笑,道:“真是幸甚!他居然探查到了石墨矿!”
石墨矿?啥子呀?
这是一个古老词汇,感觉有些熟悉的……
噢,想起来了:煤炭!
哈哈,真是缺什么就来什么呀!
确实是非常幸甚!
呵呵,没想到咱们琼州也成了家里有矿的富饶之地,这确实是件大事!
琼州有矿产?
是的。
据前世里的记忆显示,琼州并不是所谓的贫瘠之地,这里不仅矿产富饶、而且种类繁多,其中还不乏像煤矿、富铁矿、铝矿、贵金属矿等硬核资源。此外,琼州四季温润、适合农耕,水产遍布、渔业兴旺,如果把这些综合来看的话,完全称得上是南国的天府之土。
哈里能在此地勘探到煤矿的存在,齐誉并不感觉意外。
对于煤炭的认知,华夏应该算得上是全世界最早的国家,早在奇书《山海经》中就有关于‘石涅’的明确记载,晋人释道安更是记录下了石墨冶铁的大致工艺,由此可以看得出,华夏祖先们对于煤炭的用途还是非常有认识的。
但是,由于煤层潜藏于大地之下,如何开采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再加上历朝历代的重视度不够,所以一直都无法做到大规模的采集和使用。
不过,齐大郎却是深晓其中三昧,又岂会轻率敷衍了之?
咱绝对重视!
那么问题来了,这处大矿谁去负责开挖呢?
对此,谭俊彦建议道:“齐大人,俊彦的想法是征调采矿徭役来挖此矿,您意下如何?”
“不可!”齐誉一口否决,旋即又解释道:“琼州府地广人稀,只有五六万青壮劳力可用,这些人不仅要维持住粮食的生产,还要承担起各项基础设施建设的重任,如果官府再强征其他徭役的话,他们肩上的负担就会大幅增加,此行绝不可取。况且,挖矿是一种非常辛苦的活,我实在不忍心让我辖区的子民去干这些。”
琼州的人少,徭役强征不得。
谭俊彦皱眉道:“大人慷慨仁义,爱民如子,俊彦佩服。可是,此矿若无人去挖,岂不成了弃之不顾了?”
“弃之?那怎么可能?石墨可是有着黑金的美誉,如此的宝贝疙瘩放在眼前,我又怎会视若无睹呢?”齐誉砸了咂嘴,眼睛一闪,又嘿嘿道:“别急,我现在想到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
“来来来,先喝杯茶,且听我慢慢细说……”
“呃,是。”
随后,齐誉便巴拉巴拉地说了起来……
按照他的构思,他想让哈里哈大人来个身份上的华丽的转身。
咋转呢?
让他摇身一变,直接成为琼州地界的第一位‘煤老板’!
按照齐誉的说法,这是一种互利共赢型的合作开采模式。煤矿的所有权归琼州官府所有,而开采权却是直接授予哈大人一人持有。
除了合作框架之外,还有就是关于如何分配利益的问题了。
齐誉倡议,由哈里为首的倭寇集团负责挖煤,而府衙的户房负责收购,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方买和一方卖的正常销路,避免了一锤子买卖的可能性。
宗旨只有一条: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比如说在价格方面,哈里可以用五斗煤炭来换户房的一升米,整个过程双方现场监督,杜绝短斤少两的无良奸商行为。
嗯……我觉得,为了不让哈里吃亏,还是十斗煤换一升米更为公平。
谭俊彦琢磨了一阵儿,道:“万一哈大人把粮食挣够了,改要银子怎么办?”
“当然可以!既然是凭着公平来做买卖,又怎能少得了银钱结算呢?”齐誉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隐晦一笑,道:“广陵,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这其中的诀窍就是,咱们来负责定价,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总之一条,决不能让咱们府衙吃亏。”
这……似乎算不上公平吧?
不过,府衙不能吃亏这一点倒是对的。
重点是,让倭寇挖煤不心疼呀,即使砸死了也不用户房来出抚恤金,这一点可是非常值得称赞的。
随后,二人又合计了一下具体细节,把能敲定的都定了下来。
“大人,现在又是建码头又是建市场的,哦……差点忘了,还有您说的那个什么学院和研究所,这些个项目,样样都需要花钱,如果再增加采购石墨的支出,咱们财政上怕是吃不消呀。”谭俊彦心算了一下户房账目,忧道。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就目前来说,琼州的海贸还处于是筹备阶段,尚无关税银子进到户房的账上,确实不太宽裕。
“好办!”齐誉眯着眼睛,呵呵道:“广陵有所不知,我和哈里乃是故交,信任度方面非常人可比,既然如此交情,何不打一打感情牌呢?这样,如果他真想要钱,你就打个欠条给他,就说关系都这么铁了,还要什么现银?不如年底时一起结算得了……”
噗!
谭俊彦刚喝下一口茶,就禁不住喷了出来:齐大人连传说中的空手套白狼都用得这么出神入化,不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
晚饭过后。
齐誉先后召见了四个人,首先是时辽和时远两位兄弟。
齐大人先就他们之前的付出表示了由衷感谢,然后才扯到正事上来。
啥事呢?
和煤老板有关。
挖矿,不仅是个力气活,还是一种技术活,一味蛮干不见得就能挖出产量来。
鉴于此,齐誉想让他们俩做个短期的有偿性技术顾问,把盗墓的打洞经验传授给哈里,以助其事成。
时氏兄弟见这事有好处可拿,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了。
他俩走后,齐誉又传唤了另外两人。
谁呢?
冷晴在庸王府偷来的那两名会打造枪械的俘虏,此二人乃是技术型人才,怎么可以闲着浪费呢?
为我所用,才是正解。
两人最好分开对待,然后一一搞定。
善!
先说其中之一的华夏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铸铁匠,他没有大名,只有一个绰号叫做是大黑牛。对于此人,齐誉打算以利诱但不威逼的方式劝其弃暗投明,以为己用。
对于我国人,齐誉还是高看一眼的。
再说大黑牛,他本就是个老实的人,之前是因为慑于庸王的淫威才选择为他效力的,所以并没有所谓的忠心可言。
齐誉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不厌其烦地良言相劝的,而大黑牛见知府大人如此礼贤下士,求才若渴,也就没再多加坚持,谈好了报酬之后就很爽快同意了。
他不答应也没得选择,齐誉是不可能让他再回庸王身侧的。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另一个名叫马汉的西洋人可就没他这么识时务了。
瞧,这位洋大人一直都高仰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头,没有半点肯低下的样子。
这货怎么没有半点俘虏该有的觉悟呢?
莫非,脑子被生产队的驴给踢了?
咳,吐!
且看我齐大郎如何以德服人,降服于你!
第249章 以德服人
在进行以德服人之前,齐誉先把这鬼佬的履历在脑海中大致回顾了一遍。
据大黑牛的交代,他的上司,也就是这个马汉,出身于瓦卢瓦王朝的一个贵族家庭,他自小时就读了不少的书,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此外,他还会讲汉语。
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马汉的老本行竟然不是制造火器,而是从事造锁和钟表的研究工作。谁知近年来,他居然莫名地对枪械和火炮燃起了兴趣,所以,他才步入到了这个行业之中。
不过,他天赋异禀,很懂得变通,将自己对钟表和制锁的经验应用在了造枪方面,并还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很快,他的此举就得到了佛朗机国人的青睐,遂以重金聘他来华,以制造火器。
嗯,此人确实有才。
齐誉还发现,这个马汉不仅会讲汉语,还精通大不列颠语,属于是比较纯正的伦敦音。
“哈喽!来自西方的朋友,我就是知府齐誉,见到你很高兴。”
“啊……”
马汉闻言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华夏人竟然会讲大不列颠语。
而且,音也很纯正。
“咱们谈谈吧?”
“哼!谈什么?”
“呃……”其实,齐誉很想对他说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是,这句晦涩的话又一时翻译不出来,所以就舍去了艺术感,改为更为直白地说道:“我只有一句话:投降有肉吃!拒降阉一截!”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做出了单手一扯,而另一手切断的咔嚓动作,表现地绘声绘色、喻意可谓十足。
马汉见状直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下,而额头处,也不由得渗出汗来。
不过,仅仅过了几息时间,他又继续高昂起了自己的头颅,完全一副不惧淫威、不肯屈服的姿态。
嗯?
雄赳赳气昂昂?你是公鸡中的战斗鸡?
不过没关系!
我马上就让你变成一只蔫鸡!
齐誉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又掏出了火枪并准马汉的裆下,说道:“看到了没,我的小小激动就可变成你的大大鸡动,这个画面非常血腥,他不太提倡。我更倾向于以一种平和的方式进行洽谈,你不答应,我就:轰!”
这话说得有点绕,马汉却是听懂了。
他看了看那黑黝黝的枪口,又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下,不由得低下了高昂的头。
嗯,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嘛!
齐誉很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一松,笑道:“俗话说,科学是没有国界之分的,在哪里搞科研不都是一样的吗?是不是?马汉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一个非常重视科技人才的人,你若愿意投诚,我现在就可以向你做出保证,除了自由之外,你在琼州可以享受到极高的物质待遇。”
重点:没有自由。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一只被圈养的富贵猪?
差不多吧。
对于失去自由,马汉并不感到意外,他品了品刚才的话,面露不屑之色取笑道:“你说你重视科技人才,那你真的知道科技是什么吗?也好,如果你能以此来说服我,我就心甘情愿地向你表示投降。”
呵呵,这好办!
今天,我就圆你这个膜拜强者的梦想!
齐誉哈哈一笑,指着手里的枪道:“你既然精通火器,那我就以这把火绳枪为例来说服你。我认为,从科技的层面来讲,这一类的枪还有很大的改良空间。”
“嗯?你懂枪?”马汉闻言兴致大增,好奇地追问道。
“略懂一二吧。”
“那好,你就说说,此枪要如何个改法?”
“没问题,你听好了……”
对于枪的改良,齐誉还真就说出了自己的真知灼见,也正式提出了燧发枪的理论概念。
这……又是什么枪呢?
且听细说。
燧发枪,顾名思义,是以击打燧石产生火星,并以此来引燃火药继而击发弹珠,完成射击流程。相比于火绳枪的明火点火而言,燧石点火的方式大大简化了射击程序,也极大提高了发火率,且还十分便捷。
这个说法,并不是齐誉妄想出来的虚无概念,而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东西。这种设计,有着非常严谨的科学原理,因此,马汉在听了之后,立即露出了震惊之色。
火绳枪作为是早期的枪械鼻祖,确实存在着不少弊病,而点火方式便是其软肋之一。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说,一旦遇上个风雨天什么的,此枪就无法做到正常使用。
其实,这个技术难题也困扰马汉很久了,在此期间,他曾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不过,全都以失败而告终。如今,突破见到解决之法,如何不让他兴奋?
他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个点子绝对可行!
“齐大人,由此可以看得出来,你确实是个很懂枪械的人,你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我愿你接受你的聘请,成为琼州的一位科研者!”马汉佩服地五体投地,心悦诚服道。
其实,人家也只是找个台阶下而已,齐大郎自然也要跟着妙赞一番,云云。
无论怎么说,终于搞定了。
还是那句话,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一切能为我所用者,皆可为我齐誉的座上宾。
但是,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然迥异,最好还是要像防着哈里那样提防着他。
说到哈大人,这里面的隐藏的道道可就有点多了,谁又敢说,哈里没有提防自己之心呢?
别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若无其事,那主要是因为他现在寄人篱下,迫不得已。至于他的真实所想究竟如何,没有人能猜测得到!
你想,他在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超级快感之后,还真能做到如初那样的信仰吗?
人都是会变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派出了黄飞过去监视他,不敢有太多松懈。
总之一句话,对于他国人的使用,处处都要多留个心眼。
言归正传。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属于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要那怡人的东风一到,琼州的基建项目就可以依次展开了。
那,东风又是个啥子呢?
咳咳,不是导弹,而是建筑中不可或缺的核心材料——水泥!
在早些时候,齐誉就已经写出了数个配方,让丁六指用小窑的方式来进行试验,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得出实际性的结论,继而摸索出水泥的制造工艺以及最佳配方。
……
三个月后,北方的京城里。
时下夏暑渐去,秋凉袭袭,不冷不热舒爽怡人。
放眼去看,齐府大院里的葫芦架上已经是硕果累累,周氏又可以多开几个大瓢了。
不过,今天的老太太却没有了这份闲暇心思,此时的她,正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的大院不停叹息,语气里满是患得患失的惋惜感。
是的,她老人家心里有事。
就在今天一早,突然有一个陌生女人捎来了儿子阿瞒的家书,据那信中称,儿子让全家南迁,去到琼州之地团聚,云云。
对于南迁这事,周氏是老早就想到了,可是如今真到了跟前,她又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柳荃劝她说:“娘啊,相公做的是朝廷的官,去哪里任职并不由得他,咱们做为他的家人,也只能跟着他的仕途游走了。”
“唉,理是这么个理,可我这心里就是不太舒坦。”周氏一叹,开始说起了过往,她道:“这几年来,咱们可是没少搬家!最早时,咱们先从老家桃花村迁到了永川府,然后又从永川府迁来了京城,如今又要举家南下前往琼州。唉……你说,到底哪里才算是咱们的家呀?”
为这事烦恼?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有谁愿意多搬家呢?
柳荃笑笑,继续劝慰她道:“呵呵,娘还真是个念旧的人!嗯,我记得相公曾经说过,家人们在哪里团聚,哪里就是咱们的家。家是一份温馨的情感,并不是指一座座冰冷冷的宅院。”
嗯,想想也是。
经这么一开导,周氏又变得高兴起来。
而后,柳荃就讲起了具体的南下计划。
按照齐誉信中的嘱咐,京城的这处家产不做任何变卖,如此一来,搬迁就变得简单多了,只要带好随身行李,直接坐船轮渡也就成了。
关于南下的路线,总体上来说还是以走水路为主,这也是齐誉特别交代的。
对此,博学的女儿倒是提出了一些不错的建议。
比如她说,不如先走京杭大运河直至老家永川府落脚,然后,再按照父亲信中的吩咐去到姥姥家和姑姑家,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同去琼州,等等。在处理完了这些亲戚事务之后,再走水路继续南下。
现在时值秋季,北风渐起,南下的速度应该不算太慢。
柳荃对于地理山川的知识半点不懂,所以,她对于女儿的建议基本上是以采纳为主。
周氏一听可以途径老家,就禁不住心心念念起来,心里头的那一丝惆怅,霎时间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250章 举家南迁
柳荃最终决定,在三日之后启程,举家南迁,远渡琼州。
她确实不想再在京城里耽搁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耐不住心中的殷殷思念,就像这秋日里的鸿雁一样,急切地盼望南飞归去。
齐誉的信,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几乎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读。
然而,内容方面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信中只有关于家庭的安排,其他事宜却是很少,而最让人关心的赈灾和平叛,也都是一笔带过,只有寥寥数语。
但是,柳荃万分相信,相公一定对公务操了许多的心,使了许多的力,要不然,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恢复安定了呢?
这可不是瞎猜,地震又逢叛乱,其治理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呕心沥血的付出,绝对是实现不了的。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同时,也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
相公就是棒!
那是当然,自家男人可是全世界最好且又最厉害的,怎么可能不出彩呢?
说正事。
在远行之前,该走动的人情还是要多走走的,免得被人讽为是失礼。
算算还真不少。
比如说,孟既明的孟府,洛渊的洛府,以及关系还算不错的杨恭林、宇文宏元等处,这些全都要一一携礼拜访。赵明玉虽然已经出使西域,但他的夫人尚在京城,所以也不能落下。
至于那些单纯的颜面之交,随便敷衍一下也就是了。
表弟周春生那边倒是没有过去,因为,人家全家闻讯后主动赶过来了。
大舅母曹氏抱着孙子周骏茂与儿媳姚氏率先赶来,而表弟春生因为公务有些繁忙,晚至了一个时辰。
如往昔一样,周氏当仁不让,主动当起了待客的主大厨。
瞧,一品状元鸡,一根柴焖猪头肉,乱炖猪下水,这一件件的,全都是油水漂漂的大硬菜。
席间,曹氏依依不舍地对周氏说道:“唉,真没想到,你都到这岁数了,还要南来北往的去折腾,真担心你这身子骨会受不了。”
“没事!你不知道,自打我那老寒腿的毛病好了以后,这行手动脚地,感觉硬朗多了。”老太太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副不服老的神情。
“……”
周春生对柳荃说道:“表嫂,依我之见,你们南下时还是走陆路吧,虽然慢了一些,但贵在安全。”
“安全?这什么意思?”柳荃微微一怔,面露不解。
走水路可是相公在信中特殊交代的,为此,小彤还特地请教了洛老祭酒,他也认为走水路更为合适,可现在为什么变得不安全了呢?
“表嫂,当下的时局已经不同往日了!”周春生轻轻一叹,又道:“今天早上,我听同僚们议论,说朝廷准备要对假倭寇们动手了。”
这是……朝政?
一听是这,柳荃就禁不住蹙起了眉头,朝堂大事,自己可是完全听不懂呀!
然而,小彤对此却是大感兴趣,她闻言马上探过头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大表叔,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春生略略迟疑,但还是很有耐心地给小侄女解了惑。
话说,在数个月之前,皇帝陛下按照某大臣的建议,朝沿海各省府派去了都察御史,用以查证和核实真假倭寇的事宜。目前,这些人都已回朝,并向圣天子做了回禀。
说,地方官吏对于假倭寇确实存在故意瞒报以及不作为的现象,这其中还不乏一些默许之类的违法表态,而这种表态,又无形中助长了假倭的邪气。
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
因为,在除了都察院的人之外,皇帝还秘密派出了内卫外出暗访,成果同样斐然。
尤其是派往岭南的那一处,不仅查出了假倭背后的利益链,还带回来了人证和物证,种种罪状,全都指向了粤地的庸王。
啥?又有一位王爷作祟?
八成是了!
震惊过后,皇帝大有出兵清缴之意,不过,朝臣们却持不同意见,与君上产生了激辩。
最终结果究竟如何,目前还不清楚。
周春生认为,当今天子是个追求卓越文治武功的道德明君,降旨平叛应该是个大概率的事件。不过这么一来,水路交通定然风云乍起,所以,他才认为走陆路会更加安全。
柳荃虽然没有听得完全明白,但也意识到了水路上潜在的危险,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安之色。
客观上来说,齐誉建议家人们走水路并没有错,只不过,他那是数月之前做出的安排,如今时移世易,时政有变,虽是一事,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周春生强调,京杭大运河这一段还是比较安全的,可以放心渡之。
既然如此,那不如到了永川府之后再做下一步的行程安排,现在还不着急。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放下,没有再谈,当下,应该尽情享受这份离别前的亲情才是。
散席后,柳荃私下拉过姚氏,对她说道:“弟媳,你以后常在命妇圈子里交际走动,要学着大方一点,免得被人说是小家子气,我若在京城,还能帮你把把关、处处事,以后可都要靠你自己为人了。”
“嗯……”
姚氏本就是贫女出身,眼界一直不够开阔,之前时,柳荃还以为她会学着变豁达些,没想到,她依旧还是那副丫鬟样。
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富贵。
唉,难怪当初,相公不太赞同她和表弟的婚事,如今来看,她确实算不上好的贤内助。
不过,对于柳荃的劝诫,姚氏还是表示虚心接受,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改罢了。
……
齐誉家的院子里举行着家宴,其乐融融,菜香满溢;而数里之外的殷家府邸,也有贵客到来,同样也是菜肴琳琅,觥筹交错。
殷家家主殷俊,此时正屈坐于下首处举杯敬酒,而上首处所坐的赫然就是当今圣上。
而这场小型宴席,只有他们二人对饮,并无他人作陪。
对于殷俊来说,万岁爷赏脸过府用膳,那可是殷家莫大的荣幸;然而对于皇帝而言,他今天和朝臣们吵了一架,郁闷得直想找个酒友聊聊。
于是,二人便开喝了。
“殷爱卿,你对于齐誉重参庸王之事是什么看法?”皇帝放下了酒杯,开口问道。
殷俊拱拱手,回道:“陛下,庸王勾结外洋,私设武装,久而久之定成祸胎。现在应该趁其尚处发展阶段,羽翼未丰之际,急令广东巡抚陆博轩下手除之。”
“可是……”皇帝闻言皱起了眉头,摇头一叹,道:“自朕登基一来,对宗室的藩王们可是没少收拾,若是再剑指庸王,怕被天下人诟。”
确实,皇帝对他李家真的不咋滴。
你看,弑永川王,兵剿燕王,震慑赵王,如果现在再降旨镇压庸王的话,天下人会怎么看?
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呀……
这事若放在平时,殷俊定然会建议个折中的方法,可如今齐誉写信重托,要求一定要严惩庸王,否则,他自称命不久矣,必为贼王所害!
算了算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帮他一回吧。
于是,殷俊便正色说道:“陛下,庸王的野心极大,若不狠心除之,将来必然成长为第二个燕王。此外,他还豢养假倭,在沿海一带兴风作浪,朝廷若不强势镇压,倭患将永无平息之日。陛下既然有心除倭,就要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古人云,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良久后,皇帝才轻轻一叹,道:“唉,明君真的难做呀……”
第251章 柳荃还乡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一早,柳荃给宅院的大门上了锁,然后就携着全家人开始了南下之旅。
周氏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磨磨蹭蹭地移上了马车,眼睛里满是不舍之情。
而两个孩子却是兴奋地畅笑着,情绪里没有半点惆怅,因为,此行的目的是去和爹爹一起团聚,能不开心吗?
“走吧!”柳荃看了看大门,终于下令道。
“好!还请夫人坐稳了。”
随着童延火的一声扬鞭,车儿开始启动前行,缓缓地离去了,
……
按照原定计划,此行是先走京杭大运河转至永川府落脚,在处理完了亲戚们的事情之后,再做随后计划。
才刚刚上路,小彤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各类地图和文献,分析此行的前进路线以及所需的时间等。
这些东西都是她向恩师洛渊索求来的,而老祭酒因为过度的溺爱,基本上对她是有求必应。
洛先生不是出了名的严师吗?
是的。
但是,严师也有慈祥恺恻的一面。
在告别时,小丫头可是亲眼看见老学究貌似很严厉地叮嘱着自己,但是,才刚刚转过头去,他就变得老泪纵横了。
或许,但凡是老来育徒的人,都有这种溺爱小徒弟的情结吧。
“姐姐,地图上这条线是什么?”
“嗯,这是长江!”
“那这个小三角呢?”
“是衡山,我说,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呀?别再问了!”
“……”
天上的鸟儿喳喳叫,地上的孩子哈哈笑,多了这些个纷闹,倒也不显得寂寥。
途中走走停停,也不甚赶,歇息有度。
在登上了官船之后,活动空间就变大了许多,两个孩子也开始跑跑跳跳,观察着沿途中的各种奇景。
不过这么一来,可把周氏给忙坏了,她是一万个不放心,生怕俩孩子贪玩落水,跟在后面不敢远离。
其实,她有些多心了,童延火一直都在旁边紧盯着,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意外发生?
如此走了十多天,便临近了永川府的地界。
一行人也由水路改走陆路,朝着府城的方向而去。
“我觉得吧,咱们先在老家落落脚,上个祖坟,然后再去蓝山县看望老亲……”才一登陆,周氏就做出了大致安排。
柳荃也很认可,笑道:“就依您吧,不过,咱们不能耽误太久,免得让相公等得着急。”
……
近乡情更怯!
周氏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是很思念,但又莫名地多出了几分忐忑不安的感觉。
就永川府的这处老家来说,承载了她太多的美好回忆,孙子就是在这里出生的,这也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大喜事。
柳荃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头同样也是魂牵梦索,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即将要临近府城时,周氏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呢?
她觉得吧,应该换上那身诰命夫人的衣衫,也好让父老乡亲们好好看看,她老太太也成了戏文中的贵人了。
柳荃微微一怔,连赞婆婆的建议好。
于是,在到了一家客栈歇息时,婆媳俩就专门更换了衣裳并装扮了一番,把平日里那些舍不得戴的好首饰全都搬了出来,清一色的金灿灿。
尤其是柳荃,又重新端起了久违的矜持,完全一副雍容华贵的典雅模样。
永川府的府城到了。
进城时,没有想象中的夹道欢迎,只有百姓们私下的热议。
围观者皆在想:这又是哪一家的贵人途径到了永川这种小地方?
是的,百姓们全都没有认出来,或者说是有些遗忘了,任谁都没有往齐家去想。
直到有一百姓恍然一呼:“啊……这是齐家夫人齐柳氏,我曾在进士及第牌坊揭彩时见到过她……”
有人随之附道:“噢,原来是齐夫人归宁了呀……”
更有围观的妇人羡慕道:“齐夫人真是越来越富贵了,你看她头上的那把金簪子,足有半斤重……”
“……”
面对盛赞,柳荃虽然是颜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头却已是窃喜澎湃了。
而后,她落落大方地撩大了车帘,很和蔼地和百姓们打着招呼,没有半点气宇高扬的姿态。
就在这样的簇拥之下,齐家一行人高挂着锦衣还乡的光环,时走时停地驶到了故居的大门口。
柳荃对众人和蔼道:“乡亲们都散了吧,改天咱们再聊……”
周氏也道:“没事常来串门呀……”
待人潮退去后,柳荃寻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门锁。
意外的是,老宅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颓废,除了院子里的一些落叶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算整洁。
莫非,之前有人打扫过了?
有点像。
不过,即使如此,也要里里外外地彻底清洁一番,都那么久没住人了,不收拾一下心里头膈应的慌。
对于这些个杂活,童延火一个人就全担下来了,基本上没用别人插手。
在这期间,柳荃也没闲着,她把老宅的里里外外全都仔细察了个遍,依旧没能寻出什么异常来。
异常?
是的。
柳荃犹记得,在之前时,吴晚荣那厮曾欲出高价回购这一处老宅,这一点就很不正常。
自己甚至怀疑,这座宅子里隐藏着什么不知道的猫腻,要不然,怎能值得那么多的钱?
可勘察结果摆在了眼前,眼下一切如常,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嗯,奇怪。
……
夜晚时分,齐家的大门口挂起了久违的大红灯笼,院子里也是照明十足,以此来向世人昭示着齐家人的归来。
现在的齐家,属于是名副其实的本地大户,不用看别的,就那一座进士及第牌坊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院子里,小彤像个小大人似的,对弟弟介绍着老家的历史。
“这个地方呢,以前养了一头黑山羊,哦对了,你是吃那羊的奶.水长大的。”
“有这种事?我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你还小呢,看到没,大约就这么一点大……”
“……”
俩孩子正嬉闹地笑着,忽见门口处进来一人,看其装束,应该是个农家妇人。
小彤借着灯光近前一瞧,顿时认出了那人,她嘻嘻一笑说道:“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丛婶婶来了,快请屋里头坐。”
来人正是老邻居丛氏,此时的她已经年近四旬,颇显老态。
想当年,正是她给柳荃接生以及给齐霄寻来了哺乳用的大山羊,以解了齐家的困难。对于这些往事,小彤依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丛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淳朴善良,话里话外都透着亲切感:“你……是小彤?哎呀,这才多久没见,就长成大姑娘了?咦,这个小家伙就是齐霄吧,哎,你别跑呀,过来让婶婶抱抱……”
柳荃和周氏听到声音,忙出来迎,并让她进屋里高坐奉茶。
对于故乡的老邻居,亲切感还是那么的浓郁,这一点,似乎从未有变。
但是,齐家人给丛氏的感觉却是生分了一些,和以前大不相同。
如今的周氏和柳荃都已经贵为是诰命夫人了,从身份上来说,和普通的老百姓有着天壤之别,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好在婆媳二人都是平易近人的善良人,并没有看不起农家的意思,气氛上来说还算融洽。
聊了一会儿,丛氏便直接说明了来意:“在今年年初时,曾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女贵人,在你家这处宅院里住过一宿。她在临走时,特地在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要我转交给齐家人。至于那信,说是写给齐老爷的。”
什么?贵人的信?而且还是个女的?
柳荃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尽量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第252章 神秘贵人
柳荃也就是尴尬了一瞬间,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情里的古怪颇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且看:
首先呢,自家的大门明明上了锁,那个女贵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还有就是,她若是真想通信,为何不直接寄去琼州府,而是留在像丛氏这样一个农妇的手里呢?
有些奇怪。
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先要把事情的原委弄明白了再说。
对此,丛氏并没有任何隐瞒,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在年初时,这里突然来了一位年轻的京城贵妇,她长得美若谪仙,举止端庄有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在来到永川之后,她先是给知府庾大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直接索要了齐家的府邸,用于自己的下榻。
而庾大人却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答应了。随后,他就让工房里的能工巧匠打开了齐家的门锁,并亲自恭迎她屈尊入住。
由于这座宅子久不住人,需要打扫,那贵妇便想了个可行的法子,让周围的乡邻有偿性地帮助清洁,而丛氏,便是当时的佣人之一。
后因她是隔墙邻,又与齐家的关系甚好,就得到了那位贵人的特殊召见。
期间,贵人先是询问了一些关于齐家家主齐誉的轶事,而后又仔细地探问了齐家的家庭情况。至于丛氏,则是很诚实地一一作答,没有褒贬,也没有隐瞒。
整件事情波澜不大,也很短暂,在到了次日一早时,那位贵人便翩翩离去了。
临行时,她还特地留书一封,嘱咐丛氏将信转交给齐家人,并明言说,此信还请齐誉亲阅。
至于为何不直接寄去,她倒是没做解释,只听她当时幽幽一叹,道:已在齐家留下了自己的虔诚,也算是弥补了那份人情。
这句话说得模模糊糊的,没人能听得明白。
在此之后,她还去了一趟永川府衙,对庾大人的通融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话说到这里,整件事情就算是全部结束了。
其实,这事的前后并不复杂,但是,柳荃却是听得云里雾里,心中疑窦丛生。
这位贵妇她到底是谁呢?
为何连知府大人都要给她面子呢?
对于这事,庾大人应该知道个大致的答案,否则,他也不会表现的如此谦恭。
嗯,究竟如何,找他一问便知。
此外还有一个疑问,她自称弥补了‘那份’人情,这又是指哪份人情呢?
莫不是……相公往昔欠下的什么风流债?
哼!
终于,柳荃怀着坎坷的复杂心情,略微颤抖地接过了那封书信。
而当打开一看时,却不仅怔住了。
却见那纸上画得就跟那鬼画符似的,完全看不懂写了什么,柳荃虽是识字的人,却连半个字都认不出来。
莫非,这是外洋文?
还真有可能,相公可是博通内外的人,有什么不认识的呢?
嗯,先收起来,至于写得什么意思,等以后问了相公便知。
又聊了一会儿,丛氏便提出要告辞回家。
“丛嫂且慢!”
“呃,夫人有何吩咐。”
在叫住她之后,柳荃忙扒拉了一些礼物让她带上,算是今天的见面礼。礼品中,还不乏一些名贵药材以及值钱的首饰,是可以换钱花的那种。
厚赠!
对于丛氏,齐家只有感恩。
要不是她,小齐霄极有可能不能顺利诞生,柳荃的性命也有可能会面临危险。如今的馈赠,也算是回报一下往日之恩。
对于此事,即使是提倡节俭的周氏,也很敞亮的赞成了儿媳妇的大方之举。
丛氏就背上这么一大包的好东西,欣欣然地离去了。
柳荃送走了她后,便在家里再次勘察起来,以寻找那位女贵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找来找去的,终于在后院的佛龛处留意到了一些端倪。
这个地方本是周氏昔日拜佛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来,也少有人注意到一些细节性的改变。
却见,那佛龛的下方还剩下许多未燃的佛香以及未烧的金纸,这些个神佛用品,看起来很奢华的样子。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位女贵人的残留,因为,婆婆绝对舍不得花冤枉钱去买这么名贵的香纸。
可是,那女贵人为什么要在齐家的院里拜佛呢?
太怪异了,实在想不明白!
……
次日上午。
庾海闻讯赶来,说是以后辈之礼过来齐府请安。
请安?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且听细说。
目前,齐誉与庾海皆为四品官,职位上也是同为知府,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平起平坐。再加上往昔时的关系密切,算得上是一脉相承的幕僚,之间自然不能太疏远。
可是,由于齐誉目前并不在家,庾大人自然不太方便投来名刺。是呀,人家家里只有女眷在家,怎好意思叨扰?
鉴于此,庾海便琢磨出了给齐老太太请安的由头,如此就说得过去了。
请安一说,富丽堂皇,既能增进彼此的交际,又能显得两家的关系斐然,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噱头。
对于这种礼节,柳荃本应避嫌,可奈何她心里又压着疑问想问,于是,她便讨了个因无丫鬟添茶的理由留了下来。
寒暄过后,几人便聊起了正事。
庾海先就齐誉的吏治能力表示了肯定,且赞得非常真诚,不做阿谀讨好状。
他可是听说了,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齐大人就赈灾得当,平复了琼南叛乱。这种高效率,放眼全国也是堪称一流。
而柳荃则是代夫谦虚了几句,之后,便直接切入主题:“大人,弟妹心有一事不明,还望指点赐教。”
“哦?夫人请说。”
“嗯,我有听人说,曾有京城的贵人在年初时下榻寒舍之内,不知她又是何许之人?”
庾海对此显得有些顾虑,他迟疑了好一阵儿,才支吾道:“对于那位女贵人,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嗯?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问题了!
如果你不知道,又是如何晓得她是贵人的身份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却不!
庾海紧接着便做出了解释,他说:“她是持有皇上的亲笔信物,所以我才不敢冒犯,只得言听计从。”
“哦?是什么信物?”
“乃是一把泼墨山水的素雅画扇,那画上,赫然盖有陛下的丹青私戳。”说罢后,庾海又补充道:“我猜测,此女极有可能是陛下的一名选侍。”
哦……
原来如此!
这里的选侍,是暗指明面上没有名分,但实际上又有不太纯洁关系的侍女。
若是这样,问题又来了。
如果她真是选侍的话,又是如何出宫的呢?
谁给她的权利?
对此,庾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只是看在皇帝信物的份上才网开了一面,此外并无其他缘由。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的身份,依旧是个不解之谜。
第253章 齐誉门生
庾大人的这次拜谒比较短暂,前后也就两盏茶的工夫,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人家只有女眷在家,不宜久呆,更不适合留下来用膳。
庾大人对此很懂规矩。
柳荃也表现得非常大方,她在正常还礼的基础上,还增添了几分厚实的馈赠,以作礼尚往来。
于公于私,都应该如此。
最近几年,庾大人可是帮了齐家不少的忙,就连亲戚们都得了他的好处,如今人家携礼而来,‘压篮子’自然不能太过寒碜。
而对于这位神秘的女贵人,柳荃也没有再多做纠结,很快就放下了。
她是皇上的选侍,肯定和相公扯不上‘那种’关系,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相公可是亲口对自己说过:此生只恋自己一人,生同衾,死同穴,白发相守永不离!
自己要相信他的誓言,相信他的品格。
不过,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处事上还是要多个心眼的。
比如说那个吴晚荣,他肯定是了解到了一些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想着要回购这座老宅了。
相公曾经说过,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佞臣,他的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媚上之用,甚至,是有意拿住那位神秘贵人的短。
不管怎么说,这座宅子坚决不卖,即使售卖,也不会给他。
……
又过一日,周氏便迫不及待地安排起了上坟的事情。
既然锦衣还乡,就要祭祀祖先,要不然,就会被人说成是数典忘祖之家。
由于齐誉不在家,独子齐霄就要肩负起‘少主人’的责任了。
还好,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磕头,礼仪上也能做出个差不多的模样来,不至于闹出大笑话。
对于祭祖,周氏表现得很大方。
她烧了猪头、大肉、炸鱼、以及各种硬性供菜,来给祖宗们享用。此外,她还采买了一大箩筐的纸钱,给下面的齐家人烧份厚礼。
因为习俗的需要,周氏特地让孙女写了一篇祭文,再让孙子在坟前诵念焚烧,以图把上边的喜事和大事传达到下边去,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唉,可怜啊,才勉强能背千字文的小齐霄,这一开口就是一堆之乎者也,那些个生僻字,他哪里认得全?
周氏安慰孙子说:“你大胆地读就是,即使是念错了字,你爷爷和你老爷爷也不会笑话的。”
诶,好吧!
齐霄装模作样地立于坟前,苦着脸硬撑着读道:“……而奠以文曰:呜呼!……宁知此为归骨所耶?……呜呼哀哉!尚飨!”
总体上来说,这篇祭文文笔凝练,措辞考究,还算不错。
不过,周氏却是连一句都没听懂。
她觉得,既然自己听不懂,地下的公公婆婆以及死老鬼肯定也听不懂,因为,他们同样也不识字。
那怎么办?
算了算了,还是我以大白话念叨念叨吧!
“我说他爹呀,咱家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咱儿阿瞒已经当上知府了,属于是堂堂的四品大员!还有我和媳妇,如今也是诰命夫人了……咱家的孙女拜了国子监的大祭酒为师,咱家的孙子也很好学……总之,上边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
不吐不快,吐完了也就舒坦了,周氏很开心地协助孙子烧了纸钱以及祭文,就算是礼成了。
与此同时,小彤也使开了铁锹,给两个坟头都培了些土,就算是筑坟了。
祭祖罢,众人开始回家。
现在来说,府城里的事情都料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单单走亲戚了。
说到了这事,婆媳俩禁不住齐齐感慨起来。
仔细算算,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过蓝山县了,心中的那份思念,也变得越来越殷切了。
对于柳荃和周氏来说,回蓝山走亲戚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归宁。
这天下间,哪有嫁出的闺女不思念娘家人的?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背着一个胖娃娃,像这种常态的回娘家,当下几乎是随处可见。
不过,官家可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得准备一份像样的厚礼才是。
这不仅仅是给娘家人的实惠,还是给娘家人的体面,要知道,左邻右舍可都在那看着呢!如果太寒碜了,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齐家现在可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怎能失了礼仪?
备礼对于柳荃来说,根本就不算难事,她在府城里边逛边买,很快就挑选了好了一大车子厚礼。
待回到家时,却见自家门口处聚集了二十多个读书人,他们全都身穿素雅长袍,很谦恭很规矩地站在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柳荃怀着困惑下了马车,走上前去察看究竟。
却不料,那些书生们见她忽至,纷纷正了正衣冠,忙行大礼拜道:“参见师娘!”
师娘?
这个称呼又是从何说起?
看着这一大群比自己年龄还长的文人们,柳荃直接怔在了那里。
确实是给弄懵了。
相公目前远在琼州,不可能做到相隔数千里而授徒,既是这样,他们又为何以学生自居呢?
说不通呀!
不过,对于读书人,柳荃却是不敢托大,她急忙回了个敛衽礼,说道:“诸位高士快快免礼,妇人我实在不知,君等为何呼我为师娘,可否告知?”
对于此问,其中一个名唤龙仕通的中年文人上前一步,作揖答道:“回师娘的话,吾等全都是讳,少丞门生。”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
其本意是说,他们全都是齐誉的门生,但是,由于他们作为是弟子,不能直呼尊师的大名,所以才改用字号代之。
柳荃依旧摇摇头,表示还是没听明白。
龙仕通见状,连忙解释说:“师娘曾记否,在数年前,恩师曾在永川府学执教算学,而我等,就是其座下的学生。”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柳荃脸上虽笑,心里却是在想:呵,在往年时,不见你们来府拜谒,如今却行大礼前来参见,这其中,必有诡异!
莫非是,传说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了,他们此来,必有要事相求!否则,绝不会这样谦恭。
时下的文人崇尚气节,若没有牵扯到己的要事,绝不肯去低头求人。
这是基本常识。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要以礼相待,不可轻慢待之。
遂,柳荃做了个请的姿势对大家说道:“诸位都是我相公座下的高足,岂可这般立于廊外说话?快请府里奉茶,有事咱们慢慢说。”
是的,这才是待客之道。
众书生见师娘如此知书达理,反而变得更恭谨了。
一行人乍然进来,家里霎时拥簇了许多。
好在大堂的客厅比较宽敞,要不然都没地方站了。
见家里客多,小彤很懂事的泡好了茶并一一奉上,然后,就立于母亲的身后默默静听。
她心里也在好奇,父亲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桃李满天下了?
“师娘安否?”
“甚安!”
“家师近安否!”
“亦安!”
柳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心道:这些个读书人虽然礼节厚重,但这么磨磨唧唧的说话,着实令人厌烦,就不会豁达点吗?
还是小彤比较激灵,她在一旁撺掇并引导道:“诸位师兄,有事还请明说,若是这般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何时才能达意?岂不闻孔子有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把子曰的话搬出来后,书生们立即就变得坦诚多了。
龙仕通干咳了一声,率先说道:“吾等前来,是想求师娘‘指’条明路,以为我等人生之佐引。”
指条明路?
这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柳荃又变懵了,自己啥时候有这本事了?
第254章 小彤夜游
人生佐引之意,暗喻就是开口相求了。
他们既然猥自枉屈,自己就应该尊重他们,不可哂笑菲薄。
柳荃环顾了一圈,和煦说道:“汝等既尊我相公为师,我即为汝等的长辈,既为是长辈,就要做到能帮则帮,事不敷衍。你们说吧,此来究竟所谓何求?”
龙仕通作为是一众人的代表,他当仁不让,把共同的想法阐述了出来。
柳荃则是一边静听,一边默默分析,揣度着其中概要。
这些个书生,全都是以前在府学就读过的廪生,皆算得上是高才之士。他们只是因为乡试不中,才漠然蹉跎了岁月,心中大有怀才不遇的遗憾感。
从现实情况来说,科举折戟者约占十之八九,像他们这种落魄书生比比皆是,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至于未来,基本上都是碌碌无为,了此残生。
想要学以致用?
等下辈子吧。
这种观念本是公认的常识,但,一个特殊人物的轶事典故,却是直接推翻了这个说法。
那人是谁呢?
——彭文长!
几乎永川府的所有读书人都知道,这个老腐儒穷学了一生,到头来连个享受津贴廪生都没考上,最后只得教书育人,聊赚些膏火之费。
但是,这个老头子却走了狗屎运,钻上了齐大人的营,最终,他被带去了琼州并委以重用,据说混得是风生水起,几乎不可一世。
这件事情本是偶然一现,但对于‘齐誉门生’们来说,就有着非常明显的借鉴意义了。
前方有路且有辙,何不趋之?
要知道,入仕可是所有读书人的终极梦想,既然科举之路走不下去了,必须要另辟蹊径才行。而恩师齐誉这条人脉,就是现成的!
可是,齐大人他远在数千里之外,即使想要毛遂自荐,却也是鞭长莫及呀!
现在真是巧了,刚好逢上师娘的归宁之机,岂能放过?
几乎所有永川府的人都知道,师娘和恩师的关系称得上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只要在床头处吹吹小风,就能顶上自己一万句的好话。
所以,书生们才放下身段,过来相求的。
噢……
彭文长若是知道这些读书人拿自己开涮,估计又要之乎者也地痛骂一顿了:我老彭乃是谦谦君子,哪里像是钻营走关系的小人?
事情并不复杂,但柳荃却是犯难了。
她既不懂官场,也不懂吏治,更不了解相公的用人之道,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如何决断的了?
该怎么办呢?
小彤却是笑笑,对母亲附耳说道:“娘,依我之见,这些人才应该要照单全收,一个不落!”
柳荃也避开众人,细声回问道:“为什么?”
“娘亲有所不知,琼州之地民风彪悍,教育落后,父亲在稳定了治安后的第一件要事定然是大兴文教,以开启民智。”
小彤见母亲仍是不解,只得又更为详细地解释道:“地方官的考核有三大块,分别是治安、税收以及文教。如今琼州的治安已平,皇上又赦免了那里的三年赋税,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文教一项待办事宜了。然而,若要大兴文教的话,就得有读书人广播学问,否则就实现不了……”
话说到这儿,柳荃已然豁然开朗,也知道相公之亟需了。
这些个人才,要尽量地拉拢过来,以为琼州所用。
可是,这有点不符合规矩,自己一个妇人,怎好越权代夫行事呢?
会被人说是不贤的!
小彤却是怂恿道:“娘亲尽管决断,爹爹绝不会有异议的!他即使知道,也会赞你眼光长远,处事有方。”
柳荃有点松动了:“真是这样的吗?”
小彤忙道:“是的,文教和别的政事有很大不同,一方知府拥有绝对的委任权,也就是说,用谁不用谁,全由爹爹一人说了算,并不需要向省府以及朝廷报备。”
“真的?”
“嗯,这是洛师亲口说的,绝不会有错。”
噢,明白了。
如此一来,柳荃的心里就有了底了。
这一回,她采用了女儿的建议,对于这些毛遂自荐的人,来了个照单全收,替夫拢才。
此外,她还让小彤给他们写下了引荐书,并言,可凭此书前去琼州寻求投奔,定会受到重用,云云。
而书生们则是全都如获至宝,手捧着小彤的‘介绍信’,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临别前,他们还纷纷做出表态,说:明日就即刻启程赶赴琼州,以生平所学发挥热量,以回报师娘的知遇之恩。
好吧!
去吧!
柳荃着实听得有点膈应,他们一口一个师娘,万一把自己叫老了怎么办?
……
晚饭后,小彤以出门随便逛逛为由,悄悄地离家而去了。
童延火本想在后面跟着,却被那小丫头给婉拒了。
她称,自己乃是武艺高手,有何惧哉?像永川这种小地方,横着走都没问题!
螃蟹不忿表示:自己无辜躺枪。
不过,童延火对此并没有坚持,而是任由她独自跑去了。他觉得,小丫头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自保能力,一般的武者,是根本伤不到她的。
当下,月明风高,虫儿低吟,秋夜徜徉怡人。
齐小彤就如同是一只欢快的小兔子,在永川府城内信步逛游。
这个地方载着她的童年,处处都充满了温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能不好好地逛逛呢?
首先,她来到了菜市处,这地儿是她以前常陪奶奶进出的地方,记忆犹新。
而后,她又来到了往日的私塾处,驻足停留。如今彭夫子已经南去,空留下了这处寂寥的房舍。
走着走着,她就徒步出了府城,来到了郊外的某个小村落附近。
路的一边,乃是一片硕果累累的核桃林,晚风簌簌吹过,撩得树叶子瑟瑟作响,让人心感静谧流连。
犹记得,自己和往日的同窗洪涛,曾在这里偷窃过核桃,不料此事败露,被彭夫子用戒尺打了手掌心,疼得自己是呲牙咧嘴。
往事历历在目,却不见那当初的人了。
唉,真是无聊,找点啥事干呢?
要不,再偷点核桃尝尝?
好主意!
齐小彤束了束腰,刚想一个纵身上树,忽听前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再听……
嗯?好像是有人打架呀!
去瞧瞧?
必须滴!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循着声源果断靠去,却没有半点胆怯的意思。
黑暗中,只见她的身影飘忽一闪,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幕里。
十分之一炷香过后,在一个高耸的树桠处探出来半个俏脸,赫然就是齐小彤。
树下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正和一帮小混混面对面地对峙着。
那少年气势汹汹地说道:“你们在我母亲的坟头边上挖坑做烤鸡,这事干的不对,再不离去,我就要不客气了。”
“喝!一个小屁孩子,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你们几个,给我上!往死里揍!”混混头目恶狠狠地骂道。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双方就霹雳啪啦地打了起来。
那小年虽然身体强壮,但奈何双拳难敌众手,很快就被混混们摁在了地上。
他正要被群殴猛踹时,黑暗中忽见一道娇小的丽影闪过,与此同时,众混混全都被莫名其妙地打了几个响亮巴掌。
啪啪啪!
第255章 总角之交
黑暗中的这几巴掌,不仅打懵了正鸣得意的混混们,也让伏在地上的少年霎然一惊。
谁出的手?
是她!
抬眼却见,皎洁的月光下正站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可爱少女,她刘海齐眉、青丝如瀑,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被摁在地上的那人。
“是……你?”
“嗯,嗯,是我!嘻嘻,我说洪涛,之前时你老是对我吹嘘,说你打架如何如何了得,再看看现在,却被几个无赖摁在地上磋磨,羞也不羞?”
“我……只是因为一时大意,才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常情况下来说,我,我……”
“切,都被人打趴下了,还有脸吹?”
“……”
地上的那个少年,正是小彤的往日同窗——洪涛。
从年龄上来说,他大齐小彤两岁,现在已经长成了少年的体魄。相比之前,他脸上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些刚毅。
不过,现在他却是满脸尴尬,说起话来支支吾吾。
在昔日的同窗面前出丑,这情景真是太丢人了。
无赖们见他俩一问一答,话语间还带着些许的调笑之意,感觉自己被严重小觑了。
还有就是,这小妮子一上来就是扇人耳光,不狠狠地教训一番,哪里出得了心里的恶气。
既如此,那就打吧!
事实证明,无赖们失算了……
小彤的这次出手可谓是无所顾忌,所以也没有留力,只用了几个飞脚就解决了战斗。
须臾之间,高下立判。
最终,混混们为自己的有眼无珠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不仅给小姑奶奶磕头赔了罪,还弥补了洪涛的汤药费。
哀求了许久,他们终于在小彤的宽宏大量下获得了赦免。而后,就各扶着自己骨伤的胳膊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这就结束了?
自始自终,洪涛都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既愣,且呆,最后还变懵了。
这真的是齐小彤?
她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洪涛一脸的震惊,嘴巴愕得几乎可以放下一个鹅蛋。
唉,现在世道变了,人也不一样了,以前都是自己保护着她不受欺负,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有一种莫名的羞辱感~~~
羞不羞辱的小彤却是漠不关心,也不在意,她就跟那没事似的拍了拍洪涛的肩膀,笑道:“咱俩好久没见,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去我家如何?”
“嗯,我看行!”
盏茶时间后,二人在洪涛的家里坐了下来,开始了所谓的叙旧。
小彤环顾着这处宅院,不由得心里一颤,隐约之间,她从这里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哦,是了!
这里有点像是老家桃花村那处被火烧掉的老宅,简陋之中又透出一股子泥坯的味道。
感觉很亲切。
洪涛冲了两杯白开水,二人就一边喝着,一边聊起了各自安好近况。
小彤则是采用春秋笔法,意简言骇地随便概括了几句就草草了事,而后,便问起了对方。
洪涛的经历就有些悲苦了。
在去年时,他的母亲因病不治去世,之后,他便辍学在家,过起了游手好闲的无聊生活。
他本打算,去到铁匠铺里当个学徒,以此来寻口饭吃,自己有的是力气,既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混个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有饭即安?
“不求上进!真没出息!”齐小彤先是讽了一句,又道:“堂堂男子汉,岂能只为斗米折腰?”
洪涛苦脸说道:“你是家境好的大小姐,哪晓得穷苦人家的难处?”
“才不是!”小彤直接打断了他,又道:“告诉你,我家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爹爹一手拼搏来的!他科举登鼎,寒门入仕,即使偶尔受挫,也从不自暴自弃,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上进心!正如我娘所说的那样,我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顾家的好男人!”
“呃……”
“常言道,虎瘦雄心在,人穷志不短,你还没到弱冠之龄便失去了人生志向,真是可悲,可怜!”
唉,拿我和你爹爹去比?
我不够格呀!
洪涛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怅然道:“彭夫子曾经说过,我这人胸无翰墨,学无所长,很难走上科举之路。”
“你怎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这世上有那么多的路可走,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小彤指了指自己,笑道:“就拿我来说吧,我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但还不是学了一身的好本领?当然,这是我爹爹为我创造的好条件,不过,你也可以借鉴一二的嘛,即使不走科举路,同样也可以壮大己身。”
借鉴?怎么借鉴?
我倒是想学一些真本事,可自己没那人脉呀!
此论太过偏激,切不可取。
“唉,我没人脉,没地方学。”
洪涛黯然一叹,感觉这世上虽路有千条,却无一条适合自己。
小彤琢磨了一会儿,笑道:“人脉方面嘛,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不瞒你说,在今天白天时,我还帮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写了举荐信,以为他们人生之佐引。你我既为总角之交,我更应该帮助才是,要不,我也帮你写上一封?”
“真的假的?”洪涛奇道。
“当然是真的!”
见他不信,小彤只得把白天的事叙说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通过钻营走关系,以求发展。
洪涛咂了咂嘴,略显胆怯地问道:“你是想……把我介绍给你爹爹?”
“这怎么可能!”齐小彤闻言直接打了个激灵,忙道:“我觉得,你还是去祸害别人好了,比如说,我戚景叔叔。”
戚景?
他是当世的抗倭名将,其事迹常被说书先生津津乐道,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洪涛吞了口口水,略显沙哑的说道:“戚将军乃是岭南的大将,又怎会给你小丫头面子?你的举荐信,估计他看都不看就丢掉了。”
小彤狠瞪了他一眼,凶道:“注意你的言辞,谁是小丫头了?”一顿,她又一脸傲然地说道:“你却不知,戚景叔叔和我爹乃是相识于微末的同窗挚友,有着交心和过命的交情!我若是写信举荐,他怎好意思明言拒绝呢?”
“真的吗?”
“嗯!你也知道,我戚叔叔乃是当世名将,他武艺高强勇冠三军,你去到他麾下,即使当个火头军,也比你那打铁的学徒要强。”
嗯嗯,很有道理。
关键是,这条人脉关系走得通。
小孩们的思维逻辑就是这么的简单直接,只论纸上谈兵,却不思考现实中的可行性。
比如说:年龄。
洪涛热血沸腾了,就如同是打了鸡血一样,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劲。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方天画戟,身披五彩铠甲的威武模样,还梦呓般的说了句:“但那时,我的武艺会是天下第一!”
小彤却是甩了个鬼脸,呛他道:“切!做梦吧你!”
……
三日后。
柳荃和周氏同时归宁返乡,选择在了柳守业的家里落脚暂住。
齐兰家的院子比较狭小,住不下太多的人,周大舅家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一盘算,就只剩下柳家可选了。
其实,周二舅家的空舍也是一个备选,但是由于那宅子需要里外打扫,就被柳荃以太过麻烦为由而否掉了。
反正比来比去,结论就是她的娘家最为合适。
但凡是出嫁的闺女,不都是这样想的吗?
言归正传。
今天的柳荃身穿命妇服,头插翠金簪,手戴羊脂白玉镯,高贵而又典雅。和平日里不同,今天的她,微涂了胭脂,略施了粉黛,这份端庄中又增添了几分秀丽。
周氏虽然没有刻意装扮,但同样也身着盛装,与儿媳呈左右相拥状,也映衬得跟那王侯府里的贵妇一样。
一行人才刚刚进了村子,就引来了众乡邻的围观。
“这是谁家的贵人到了?”
“噢,我认出来了,这是柳家的小妮子柳荃!”
“什么?是她?”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热议纷纷,但是,这些话中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都满含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意。
柳家终于到了。
童延火勒住了车,连忙上前去扣门。
由于事先没有送信过来,柳守业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打懵了,直到旁人使劲扭了他一把时,他才算是真正地晃过神来。
啊!我闺女回来了!
还有我的小外孙!我的外孙女!
“锦程啊,快放鞭炮!放上六挂,哦不,放十挂!”
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刻意摆出一副严父姿态的柳守业,其实已经偷偷擦了好几次的泪水了。
王氏早已哭成了泪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除了点头憨笑之外,已经无法用语言做出表达了。
有几个围观的老人看着那满车的厚礼,酸酸地感叹道:“养女要如柳荃,寻婿当似齐誉……”
也有人道:“唉,人家一个抱养的闺女都能反哺娘家,光耀门楣,想想真是令人羡慕啊……”
突然,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传来。
柳锦程点燃了鞭炮,并在这份喜庆的气氛中,跟着父母迎接姐姐一家人回家。
第256章 自卫之战
齐誉的性格有个特点,那就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说其是座右铭也好,人生观也罢,总之,他就是靠着这条信念踏过了科举之路,最终成功入仕。
而最近,他同样也是依靠着这条信念,抵抗住了来自庸王的报复。若严谨一点来说,应该称之为是由庸王势力假扮的倭寇的袭扰。
这一点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
真正的倭寇擅使扶桑刀,哪有配备火绳枪和火炮的?
由此可以猜测,庸王不仅查到了自己头上,而且还有些震怒了。
莫非是谁走漏了消息?
其实不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别的不说,就琼州码头处赫然耸立的那三门火炮,是哪来的呢?
庸王又不笨,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于是,报复降临了。
这是迟早的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不过,庸王一方也没有公开身份,而是打着倭寇的幌子攻过来。而齐誉也没有戳破这个谎言,打着抗倭的噱头进行着自卫战。
实际上,彼此都心照不宣。
面对侵略,齐誉所能做得只有抵抗,大不了放手一搏,来个鱼死网破。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幸运的是,那个名叫马汉的西洋人居然是个打.炮高手,‘防守军’在他的悉心指点之下,居然直接干翻了对方的两艘大舰,战绩相当斐然。
呜呼!
齐大人威武!
琼州守方由此士气大振,依靠着自身的地利负隅顽抗,不仅打出了威风,还打出了气势。
古典《左传》中曾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还别说,事实上真是这样。
庸王的攻击有猛有轻,除了第一次还算犀利之外,之后的两次基本上都比较疲软,给人的感觉很不震撼,有点像是走走过场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久攻不下,丧失了斗志吧。
这一场攻守战一打就是个把月,而今天,在英明的齐大人的带领下,终于第四次成功抵御住了‘倭寇’的侵袭。
至于英明一说,是彭文长率先提出来的,而其他的核心幕僚亦附之。
他们有言:若不是齐大人事先捣鼓来了压阵用的火器,现如今,如何能抵挡住贼人的侵犯?
靠己方之力发展军备以敌?
那怕是来不及的!
可见,齐大人是多么的先见之明。
就像在第一次做动员时他所说的那样,首先你得设法活下来,然后才有资格考虑发展的问题,若连琼州的老巢都守护不住,还发展个卵呢?
话糙理不糙,确实这么个理。
通过打这四场硬仗,齐誉还意外发现一小波潜在的人才,比如说,新被提拔的兵房经承符贤,他就是个很有胆魄的人,在这几次自卫战中建功颇丰。
嗯,是人才就要得到重用,我齐大郎可是求才若渴的人!
说到才,齐誉就不禁犯起了愁肠。
现在急缺的,仍是文教所需的读书人,这类精英该如何解决呢?
唉,无解呀!
收队之后,齐誉就大摆庆功宴,犒赏自卫战中的有功之人。
这场酒席在时氏兄弟新接盘的酒肆里举行,不过,他们却没因此赚到多少银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这每一桌都是四个小菜,浊酒一壶,虽然美名为是盛大的宴席,却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这回还算是好的,在上次时,知府大人都是自带酒水的……
开席。
彭文长先斟了酒,道:“齐大人,‘倭寇’的袭扰力度一波不如一波,看这样子,应该很快就要偃旗息鼓了。”
齐誉认可道:“估计……差不多吧!既然四次都没能吃掉我,应该不会再试探了。唉,只可惜咱们现在的实力尚有不足,还不能做到有效的反击,要不然,我一定乘胜追击,歼灭他们,来出心里的这口闷气。”
只能自卫不能反击,这一点确实令人遗憾,不过,就目前的实力来说,还做不到歼敌于无形。
火器的数量不及,战舰更是一艘没有,只拿勇气去反击吗?
不过,也不能只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从大的界面上来看,齐誉对于未来的发展还是很有信心的,目前只是落后在一个节点上。
对此,他胸有成竹地说道:“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但是,一旦开好了这个头,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比如说咱们这个水泥的试验,虽然耗时了许久,不还是研究出来了吗?开好了这个头,咱们这学院的建设、研究所的建设,等等等,不都可以如期进行了吗?”
“大人英明!”
“乾!”
“乾!”
建设这一类的项目颇有门道,说容易也不容易,但说难也不难,只要你钱到位、材料到位,起动工来速度上那是突突地,简直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说到底还是需要钱来支撑。
其实,除了这些基础设施建设之外,还有一项重大的秘密项目,齐誉没有公开提及:关于火绳枪的改良以及火炮的研制工作。
这件事情属于是绝对机密,非心腹之人不能谈也,即使是辖区内的朝廷命官,也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端倪。
为何?
且听解释:
就本朝的制度来说,知府和巡抚在军备方面相差巨大,前者既没有权利调度地方军,也不能拥有守备的私家军,一旦被认为是私设武装,就会以谋反罪论处。
何以界定?
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所以说,要想驶得万年船,还得小心为上。
恩师孟岚山也曾叮嘱过自己,木秀于林则风必摧之,何必要去显山露水呢?
还是低调点好呀!
就目前,火器的研发确实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先说枪械这块。在齐誉提出了用燧发枪取代火绳枪的概念之后,洋人马汉夜以继日,悉心钻研,终于有所突破了。
最先接受改良试验的乃是齐大人自己的那一把小枪,它在植入了燧石打火之后,其发射效率直接提高了数倍。
然后就是关于火炮这块。丁六指为了提高炉温炼出好钢,还专门为马汉建造了一座专烧煤炭的小型熔炉,以用于炮管的铸造。平日里,也可造些弹丸,以增补给。
只不过,由于这个熔炉的规模较小,迄今为止仅仅造出来了两门舰载用的小炮,在产量方面,还有待提高。
即使如此,齐大郎还是非常满足的。
还是那句话,万事开头难,开好了头就不难,发展壮大只是时间问题。
正喝着开心的小酒,突见黄飞急匆匆地而至。
原来,他是担心齐誉御敌有险,所以才果断地舍弃了哈里赶了过来,不过,他在看到了诸事皆平安之后,又露出了不该瞎操心的尴尬表情。
“黄兄,哈里最近的举止可有异常?”才一见面,齐誉便开门见山问道。
“他非常正常,每天都是矿上矿下的监工,哪儿都没去。”黄飞回道。
“嗯……那他对于我开出的价钱可有不满?”齐誉继续追问。
“没有,他很欣然地接受了。”
咦?
不对劲!
生意场上素来都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一招古今中外皆为通用,哈里为何不杀杀自己的价呢?
最起码,他也得表达一下被自己压榨的不满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非,他是在韬光养晦?或者说,另有良图?
齐誉打了个激灵,骤然醒过酒来。
第257章 齐誉挖人
从交情上来说,齐誉和哈里的关系算得上是故交了,这么处处提防着他,确实显得有些过了。
但是,那些倭寇却不得不防。
那么问题来了,众倭寇属于是哈里的爪牙,防倭寇就要防着哈里,这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这是以史为鉴,不能存有侥幸心理,否则,就会冷不丁地吃个大亏。
黄飞对此倒是心宽的很,他分析道:“呵呵,咱们先不管哈里图谋什么、计划什么,只要他手里拿不到武器,就没有办法惹事生非。只要他得不到船只,就离不开琼州大地。大人只需紧抓这两个点,就可以做到高枕无忧。”
也是。
这两点确是核心。
武器这块现在可以放心了,目前已经研发出了火器,即使有人拿着大刀片子聚众闹事,也能分分钟搞定他。
反倒是关于控船的建议需要引起重视,琼州和其他地方不同,属于是一个四面临海的巨型岛屿,如果失去了船载,谁都休想离开这里。
对!要控船!
想到此,齐誉便拉过了一旁的彭文长,吩咐道:“从即日起,辖区内所有的渔船和商船都要在衙门的工房登记在册,若有出海或者是拆借者,都要事先向县级衙门进行申报。”
彭文长不解道:“大人要控船?莫非又起了海禁的想法?”
“并不是!我只是想加强一些管控措施而已,此外并无他意。”然后,齐誉又压低了声音提示他道:“你可别忘了,琼南那地还盘踞着五千倭寇呢,万一他们得了船只跑了的话,谁帮我挖煤去?”
彭文长恍然大悟,很快就将此令吩咐了下去。
然后,大家伙继续吃酒。
这时,齐誉给默默付出的黄飞筛了一大满碗酒,并亲自端起相敬,其态甚恭,真是羡煞旁人。
“黄大人辛苦了……”
“齐大人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咕咚!
终于,黄飞在众人羡慕的目光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却不料,齐大人居然再次起身,又给他筛满了一碗,姿态依旧谦恭如前。
啥意思?
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
这一回,黄飞很警惕地接了过来,并试探般的问道:“齐大人,就事实来说,我基本上算是寸功未立,你却是接连敬酒,莫非,你有事求我?”
嗯?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齐誉怔了怔,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黄飞见他眼神闪烁,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继而更加地警惕起来。
“那啥,咱们先喝酒,其他的事情等饭后再说。”
“……”
大约半个时辰后,齐誉在府衙的官宅里秘会了黄飞。
二人上下首而坐。
老厨娘沈氏在奉了好茶之后,便掩好门退了出去。
“黄兄,请用茶!”
“谢齐大人!”黄飞端着茶杯做了做样子,遂道:“目前只有你我二人,大人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黄兄真是爽快人,那我就明言了。不过在说之前,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哦?请讲!”
“黄兄可知,琼州之西乃是何地?”
从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扯起?
心焦也没办法,黄飞只得答道:“琼州四面环海,其之西,自然是濒临的海洋了。”
“那,海洋再往西呢?”
“再西?当然就是毗邻的安南国了!”
“不错,黄兄对于山川地理烂熟于胸,张口即来,真是令人佩服啊!”齐誉赞了句,然后又带着闷骚的口吻笑道:“我听人说,安南国的少女性子奔放,热情如火,尤擅服侍男人,黄兄可有兴趣前往一试。”
黄飞刚要条件反射性地答应下来,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你想让我去趟安南?”
齐誉点点头,道:“黄兄真是聪明,居然一猜即中!”
所谓的安南少女,不过是个诱人的噱头罢了,自己还当着和尚呢,哪有闲心去管别人?
黄飞还是很有觉悟的,他故意掩饰了淫光,正色问道:“安南素来贫困,有什么东西能值得大人您惦记着?”
“是他们那地的人!”
“人?”
齐誉品了口茶润润嗓子后,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进行形象表达的话,那就是‘挖人’!
是的,挖,人!
这是一个阴谋,但并不难懂。
大概的意思就是,他想让黄飞潜入到安南国内,然后散播海量的谣言,言称琼州之地发现了数座大金矿,其蕴含极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据传,但凡有帮助官府挖矿者,皆会得到不菲的重酬,云云。
“你这不是故意骗人吗?琼州哪来的金矿?”黄飞难得红了回脸,尴尬道。
切!
真没觉悟,若为真的话,还能叫做是谣言吗?
“其实呢,这话的前半句是假,后半句却是为真。但凡能为我琼州的建设出工出力者,都会得到很不错的报酬。”齐誉自圆其说地解释道。
黄飞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想征他国的徭役来干自家的活。
徭役?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齐大郎这是在做好事。素闻安南贫困交加,百姓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终日以泪洗面。如果能来我富庶的琼州打工挣钱,岂不妙哉?
黄飞听得是一阵恶心:琼州比安南富庶?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叫画饼,懂吗?
齐誉白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夸夸其谈……
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琼州虽然资源丰富,但只有区区三十多万人口,壮年劳力满打满算也就六万来人,这哪里够用?
开山修路,挖矿造船,样样都需要人手的支持,所没有足够的人力做后盾,大基建绝对是搞不成的。
人是第一生产力。
如果缺人,就得设法补充,让妇女们生是来不及了,必须另辟蹊径。
最好的办法就是诱人前来。
国内的老百姓就不用想了,这自古以来,琼州就属于华夏王朝的流放之地,躲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舍得背井离乡过来投呢?
经这么排除,隔海相望的穷哥们安南国,就成了首坑之选?
自己素来倡导,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要能帮我琼州搞好建设,搭一口粮食又有何妨?
钓鱼还需要搭条蚯蚓呢,何况是人?
对此,黄飞也非常认可,不过,他却持有一些疑问:“大人为何不向安南国王公开求援,非要采用这样的暗箱操作?”
“此事宜暗不宜明!从外交层面上说,安南属于是我朝的藩属国,级别上大我甚多,若我一个小小的知府写文书过去,恐连他们的朝堂都进不了就被丢弃掉了。唯一的途径就是上呈至我朝的中枢进行审批,可那样,我又恐惹人笑。权衡了好长时间,我才琢磨出了这么一个法子。”齐誉处于自己的立场,分析道。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黄飞忽而一笑,说道。
谈条件?
跟谁学的?
黄飞见他一脸愕然,连忙解释说:“大人千万不要误会,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请求,我只是听说你许了冷晴一处家产,你看,这种好处能不能也赠我一份?”
呵,不愧是朝廷的鹰犬,消息真够灵通。
齐誉旋即打了个哈哈,无中生有道:“不瞒你说,我早就有此想法了,只是因为一时繁忙,忘记跟你提出来罢了。呵呵,你和冷晴同为我的挚交,我又怎能厚此薄彼呢?”
瞧这场面话吹的,多漂亮?
黄飞道了声谢,欣欣然地离去了,为即将开始的安南之旅做些准备。
第258章 夫子说媒
对于欲从安南挖人这事,彭文长和谭俊彦都是知根知底的。
是的,齐誉并没有瞒着他们。
这俩人一个是府衙的双挑师爷,一个是户房的经承主管,都属于齐誉的心腹之人,绝对是信得过的。
私下里,这两个人碰了回面。
彭文长率先问道:“齐大人他大兴土木,造船开荒,这样样都是花钱的大茬子,咱衙门的户头上,还能磨得开吗?”
谭俊彦略略合计了一下,回道:“有点吃紧!在平复了那宴的叛乱之后,齐大人抄了他的老巢,得了十万两银。这乍听起来不少,其实还远远不够用的。”
这话不虚,由于目前投资的基建项目实在太多,财政不吃力才是怪事。
哈里挖煤的工钱还拖欠着呢,若再有安南人过来‘掘金’,哪有那么多银子发放?
彭文长很担心,到时会发不出工资来。
不过,谭俊彦却保持乐观:“我觉得问题不大。”
“哦?说说看。”
“琼州本穷困,但好在齐大人有先见之明,果断地放开了海禁,在半月之前的那次香料贸易中,府衙共收受关税三万余两。呵呵,如果能将这个势头保持下去,户房的财政支出应该能勉强撑得过去。”
啧啧,香料的买卖果然是一本万利,关键是,它还不愁销路。
新市场处才一到货,就被闻讯赶来的广东府的那波香料贩子们给瓜分掉了,这一档子买卖,他们同样也赚得盆满钵满。据说,还有几个没抢到货的,居然给谭俊彦的夫人送礼求关照。
至于谭家收没收,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齐大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程佯装是‘睡着了’。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搜刮老百姓的钱,齐誉就不会特别较真。
言归正传。
谭俊彦认为,只要能稳定住南洋海贸的大盘,就可以获得到足够的周转资金,而琼州基建的大局,就可以顺利地展开和进行。
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你要有能力稳得住才行。
否则,分分钟教给你什么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硬道理。
这是真的。
据海大富归来后反映,他们在归途中遇到了‘倭寇’的袭扰,当时若不是因有天气相助,说不准就被贼人们给劫持了。
很悬,但是,也很幸运。
有惊无险。
这件突发事情,引起了知府齐誉的高度重视。他急令船匠连夜赶工打造护卫舰,此外还让洋人马汉铸造舰载用的火炮,以为时下急需。
就目前,已经紧急列装好了两艘小型舰船,可以随时听候调遣。
咳咳,应该称之为是下水服役。
齐誉在得知此事后非常兴奋,直接批示出了一个高大上的命名:琼州水师陆战队。
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命名,改为是:护商巡捕房。
要低调,低调才是!
叫什么名称无所谓,关键是要能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建设成果以及才疏通的经贸航线。
这个环节就需要硬实力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其道理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哥!
而明天,就是护商巡捕房组建成立的正式揭彩日,届时,众官吏以及各方商贾都会应邀参加。地点是,新建的琼州天字码头。
这个活动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也不复杂,齐誉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众商们秀秀肌肉并做出表态:诸位,无论在任何时候,府衙都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在外头啥都别怕,有我帮你们顶着呢,好好赚钱就是。
可话反过来说了,他们何尝不是在为府衙赚钱?
秀肌肉这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对敌敲山震虎,对己增强信心,让霄小之辈敬而远之。但是,彭文长还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记忆里,齐大人可是个文质彬彬的英俊书生,但自打来到琼州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好战了,他不仅深入虎穴盗窃敌资,还单枪匹马手刃敌酋,在前几天时,他还亲自指挥了轰轰烈烈的琼州保卫战。
他怎么变成为这样了?
哪里还有半点文官的样子?
谭俊彦反复琢磨,做出了自己的分析:“男人嘛,总有些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估计等夫人来了之后就会变好了。”
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彭文长却是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了。
齐大人这是没地宣泄,憋出大火气来了?
若是这样的话,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咋说呢?
在之前时,曾有不少心怀倾慕的少女前来求亲,纷纷都表示想嫁入齐家之门为其妾室,不过这些,全都被自己给挡下了。现在来看,似乎帮大人找个侍寝也不错嘛。
要不,挑个好的?
还别说,前天时还真就来了一个非常不错女子,她在毛遂自荐时曾说,在这世上,也只有像齐誉这等好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这么傲气?
彭文长却没这么觉得,他反倒认为,以那位姑娘的出众姿色,确实配得上她这句话。
于是,他在告辞了谭俊彦之后,便来到了齐大人处探探口风。
在胡扯了几句之后,齐誉便直接问道:“先生,我观你欲言又止,不知有何话想说?”
彭文长怅然一叹,道:“奈何琼州之地贫穷,有钱有势的人少,在去年年底时,府城里唯一一家妓院也因赚不到钱而关张了。”
齐誉却是不以为意,随口回道:“只有繁荣,才能娼盛,这句可是至理名言。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青楼这个行业一定会死灰复燃的。”
依据就是,只有实现饱暖了,才能有劲思淫.欲呀!
齐誉斜了他一眼,调笑道:“先生老惦记着妓院,莫非想来一出: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夫子宝刀未老,雄心犹在,真实令人钦佩啊!”
这……都哪个哪呀!
彭文长不禁老脸一红,窘笑道:“老夫早已垂垂老矣,又何来的枯木逢春?反倒是齐大人你,正值虎狼之年血气方刚,如今却是久不踏人伦大道,久不行周公之礼,不虚火上浮才是怪事!”
齐誉笑笑,道:“没关系,我只要再坚持几个月,就算是熬到头了。算算时间,我娘子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不过,他旋即一想就回过味来了,乃道:“先生突然聊起这男女之事,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说?”
“有!”彭文长点点头,又摆出一个只有男人才能体会懂的微笑道:“阴阳调和,万物皆宁……”
齐誉打断他道:“呃,夫子还是有事说事吧,免得我去瞎猜。”
“好吧……”
接下来,彭文长便把那位貌美女子倒追的事说了一遍,他重点提及,那位女子的长相出众,谈吐优雅,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人。
对于这种无聊的八卦事,齐大郎自然是一笑了之。
不过,彭文长接下来的一句话,倒是撩起了他的好奇心:“齐大人,那位女子在和我说话时,用得是咱们永川府的口音。”
什么?老家的人?
齐誉不禁问道:“她可有名字?”
“名字嘛,她倒是没有告知,估计是怕被拒而拂了颜面下不来台。”彭文长摇摇头,又道:“不过,她自称曾见过你一面。”
见过我?
切,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如果都想要以身相许的话,我忙得过来吗?
倒贴也不要!
自己本就没有纳妾之心,任你是九天仙女临凡,又焉能动我心哉?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这一生只忠于我娘子一人,绝不纳妾。”齐誉一脸决然,道。
第259章 巡抚来信
这次的谈话耗时不长,没过多久,彭文长便告辞离去了。
目前,他已经搬出了齐誉的官宅,改在府城里租房住了。
他可是听说了,齐誉的家人即将南迁而来,自己再住下去就不方便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搬出住,以免到时候忙不迭。
就目前来说,每个人都各有俸禄,生活方面为难不着,因此,齐誉就没有再强留他,只是客套了几句之后,便任由他离去了。
人家只是挪个地方住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话说在彭文长走了之后,齐誉便一头钻进书房,开始了他的加班加点。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是过了三更才睡,夜夜笔耕不辍,从无一日间断。
或许有人问了,齐大郎这是重操旧业,又开始写小说了吗?
非也非也,人家这回可是有正事要干,在为琼州的教育事业未雨绸缪。
琼州理工学院即将建成,教授用的教程还没着落呢。
下一步的施政重点,就是大兴文教、开始民智。
理论上来说,文教应该要从娃娃开始抓起,但琼州的情况特殊,不仅要开展低龄启蒙,还要普及少年教育。
若是条件允许,齐誉都想开设成人扫盲班。
若求科技,教育为先,没有人才支撑的发展是走不远的。
作为穿越者,齐誉自然有着别人不具备的超前眼光,他很清晰将教育分成了‘文科’和‘理科’这两大块。
大的宗旨为:分出文理,因材施教。
细说如下。
文科这一块,还是遵从当朝的科举制度,教材方面以四书五经和各大经典为主,在传承和弘扬华夏的传统文化的同时,也为朝廷的贡院培养和输送人才。
为了做好这件大事,齐誉还特地建造了一所全新的琼州府学。没办法,这地实在是太穷了,在此之前连个名义上的府学都没有设立,既然要大兴文教,就得把朝廷所规定的教育制度设法完善,莫不能落下。
理科这块,就要尝试以培养实用型的人才为主了,要知道,这个类型的人才才是推进社会发展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科技的创新者和缔造者。
但是,这种学术的推广需要一个过程,首先要让学子们先有个概念,知道理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事实证明,做到这一点也挺难的,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饱学多识的彭文长都不做到理解。
齐誉对他解释说:理工,是一个广大的领域,它包含了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生物及工程的各种运用与组合。事实上,理工属于是自然科学与工程技术的融合体。
都解释的这么细了,结果,他还是表示听不懂。
这让齐誉切身意识到,就当下的大奉朝来讲,理工学术绝对是一朵令人费解的奇葩,而自己,也确确实实地开创了历史的先河,成为了所谓的鼻祖。
那么问题来了,对于这一类的特殊人才,朝廷的礼部会认可吗?
答案是:不会。
在这个讲究三纲五常的时代,奇.淫技巧是吃不开的,在朝廷的选材和任能方面,更不会有所青睐的。往好了说,最多也是去工部当个小师傅而已。
不过,齐誉倒没有往这方面去想,退一步说,即使朝廷想要,自己还舍不得给呢。
呵呵,既然能把他们给培养出来,自己就有信心安置好他们,让他们做到学以致用。
由于理工科没有现成的教材可用,也只得自己设法编写了,这可是一个精细活,比写小说严谨多了。
从最初级的阿拉伯数字,再到加减乘除法,然后再到基础物理,高等物理以及化学、生物等,样样都不能落下。反正,齐誉把自己知道的、懂得的,全都编写了进去。
目前,学院的建设正在紧张地进行当中,再过两三个月,估计就可以完工使用了,这其中也包括了那座神秘的科技研究所。
其实,齐誉最想建造的乃是琼州的新府衙,那样的话,家人们就可以住得舒服些。
无奈的是,水泥的产量还严重不足,也只得把有限的资源先用到刀刃上。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急不来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感慨过后,齐誉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继续伏案编写。
“只要再坚持几天,基础教程就快完稿了……”
“……”
繁忙的公务,再加上长时间的熬夜,把齐大郎磋磨的更加黑瘦了。
案牍劳形呀!
……
不多时,附近的深巷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
随后,便有站班的衙役跑进来禀报,说是有省府衙门的公文到了,上面还写着加急二字。
有紧急公务?
这当然不可耽误!
“你先让远来的信差看茶稍息,我随后就到。”齐誉放下纸笔,打着哈欠说道。
“是!”
齐大郎在洗了把脸后便走出了官宅,而那信差也被承发房的典吏唤来了二堂与之会面。
见礼过后,那人就直接呈上了公文。
齐誉接过,摊开,却见上面写道:天子惊悉,率土之滨屡有假倭作祟,扰百姓安宁,掠商贾财物,受其害者数以千万计。圣上称,如不能笼起广厦之荫,如苍生何也?正乾坤、肃纲纪、抚民生,皆是势在必行。据朝廷邸报示,今上限各沿海省府在三个月之内内查奸宄,外剿匪贼,彻底平息此波澜,期间若有懈怠或是敷衍者,一律撤职严办……
这道公文虽然不是圣旨,却也间接传达出了庙堂高意,不难看出,皇上这是要对假倭们开始动手了。
呵呵,是件好事!
不过,齐誉却从中读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那就是,皇帝虽然祭出了下马威,但并没有对巡抚们的失职做出问责,莫非这是有意让他们以平息假倭之功将功赎罪?
有点像。
不管怎么说,皇上还是给封疆大吏们留了足够的颜面。
继续解读这道公文。
如果把其中的圣意套用在足下的广东府,这岂不是说,要动一动庸王这个地头蛇了?
莫非……殷俊真帮自己说话了?
哈哈,白面首是个好人,皇上也十分圣明,都不错。
在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一直都被庸王压着炮轰,再不出口闷气,都快要被憋疯了。
而陆巡抚此信的用意,就是让自己早早有个心理准备,提前做好相应的自保措施。
正当齐誉暗自琢磨着有没有可能火中取栗,或者是趁火打劫时,忽听那信差又道:“齐大人,陆大人还有一封私信给您,请您过目。”
“哦?呈过来吧!”
“是!”
接过来,齐誉先是瞄了一眼封口处的火漆,见完好无损后才拆开来看,却见上面只有一句话:坤极易主,谨防暗流。
什么?
齐誉大骇,一脸震惊!
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坤极,乃是国母皇后的别称,坤极易主自然就是指皇帝废后的意思了。
至于后面的那句谨防暗流,大致就是说让自己多加谨慎,多察多看,切不要被涌动的暗流所卷。
皇帝废后,属于是天下之大事!
谁不惊骇?
虽说齐誉对宫闱秘事所知不多,但他也做了那么久的京官,多多少少都略有耳闻。据宗人府公布出的消息显示,椒房之主胡皇后本是山东府人,后因王室举荐才得以入宫,次年便册封为了太子妃,在今上登基之后,她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官场人常言:她秀丽端庄,以贤为名,常为宗室以及朝臣们称赞。
如此良人,为何废之?
真是令人费解……
蓦地!
一个往日的小细节,浮现在了齐誉的脑海。
燕王说过,他曾在宫内布下了一条所谓的暗线,而这个胡皇后又偏偏是来自于山东府,莫非……
确实有这种可能。
燕王当时薨得急,临终前只是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太皇太后几个字,并没有真正地把话说完,或许,就恰巧漏掉了这位胡皇后。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的话,太皇太后又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感觉有点复杂呀……
算了算了,不要想了,好奇心害死喵,像这种级别的秘事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绝不能公然地说出来。
不过,‘易主’一说还暗含着另一层深意,那就是,后宫内有新贵人崛起,她目前已经成功扳倒了皇后,取而代之。
在那信差离去之后,齐誉就不禁暗叹起来:啧啧,皇上虽然坐拥佳丽三千,却难觅一个贴心的枕边人,单这一点来讲,就明显不如自己。
自己要比皇帝更性福?
嗯,这个逻辑很成立!
最起码,自己无论是睡觉还是亲热,心里头都是踏踏实实的,完全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骟掉。你再看看皇上,万一不经意间被人咬了,找谁说理去?
正胡思乱想到得意之处,忽听有衙役耳边提醒道:“大人,天亮了,是时候准备‘护商巡捕房的’揭彩事宜了。”
“哦……”齐誉揉了揉略显惺忪的眼睛,点头道:“走,出发!”
第260章 秀秀肌肉
咚锵,咚锵,咚得隆咚锵……
在刚刚建造好的琼州天字码头处,簇拥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们。那里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到处都透着喜庆。
今天是护商巡捕房正式成立的揭彩日,观礼者全都应邀出席,而百姓们也不设任何限制,所以才来了这么多的人。
齐大郎不是素来提倡低调吗?为什么这次要大操大办呢?
这也是有原因的。
低调固然是好,但若是出现了信心不稳的情况,就得高调地提振一下士气了。
之前的倭寇劫船事件影响甚大,商人们对此无不忧心忡忡,都在暗里评估着风险得失。
香料的买卖虽然暴利,但前提是你得有命去花那钱,若是葬身在了大海,那就啥都没了。
而这种时刻,就要适当打上一针强心剂了,不高调点怎能震地住场?
灵活运用才是硬道理!
当齐誉赶到时,众官吏以及商贾们早已在那久候。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过很快就平息下来了。
首先还是寒暄般的问候,然后互相吹捧一番,等面子话全都倾倒完了之后,才被齐誉压手静了下来。
肃静!
老大要发言了!
“诸位,这一年来,琼州正临逢多事之秋,不仅蒙受了地震之天灾,还饱受了叛乱之人祸。闻黎民受苦,吾圣天子纳眠不思、夙夜忧叹,急欲解此困局。”
齐誉先是朝北拱拱手,拍了一通龙屁之后,才开始‘表扬’起了自己:“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府明大义地接下了琼州知府一职,受任于危难之间。至琼州后,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先是大力赈灾,然后又亲平叛乱,救亡图存,以正朗朗乾坤。现如今,荒芜得到开垦,商业开始复苏,处处欣欣向荣,着实令人喜慰。”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厉色道:“可就有些居心叵测的倭寇伪贼,试图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稳定,其行径实在令本府愤懑。为护我琼商的利益,我特地成立了这个‘护商巡捕房’,欲以铁腕之力,护我琼商的周全……”
这一番煽情的激扬陈词,让商贾们听得是热血沸腾,他们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官府的呵护之心。别说是商人了,即使是平头百姓,也泛起了一种被保护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是的,官护民,绝对是令老百姓大为感动的事,你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会深感五内,铭记于心。
一位目不识丁的老人就感慨说了:“看得出,咱们齐大人确实是个护犊子的好官,我一个糟老头子都听得脑壳发热了。哈哈,谁惹了咱们琼州人,齐大人就拿火铳去轰谁,够爷们!够尿性!舒坦!”
一旁忙有人纠正他道:“哎,你说错了,那玩意儿可不叫火铳,而是叫做大炮……”
“噢……”
这时,又传来了一阵咚得隆咚锵。
吉时到,揭彩!
齐誉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迈着坚实的步伐登上了码头边的两艘小型舰船,并亲手揭开了那两块象征性的红大布。
礼仪毕。
先看这两艘全新的舰船。
就尺寸上来说,确实算不上大,目测也就五丈长、两丈宽,吃水也不深。但是,这两艘舰却配备了舰载火炮,这可就变牛叉了。
任你多大的贼船,只要被炮击中,就会变成了鱼虾们的口粮。
不信?
无妨,现场演示给你们看。
在齐大人的指挥下,衙役们当场进行了试炮。
“点火……开炮!”
“再点火……再开炮!”
那如同旱天雷般的巨大声响,把一旁看热闹的老聋子都吓得尿裤子了。
威武!霸气!
鼓手们也很配合,又是一阵儿咚得隆咚锵……
就在都以为这场活动即将结束时,齐大人又向世人展示了杀手锏。
秘密的护商巡捕房正式亮相了,百姓们也一览他们的风采。
这是……接受检阅?
差不多吧。
只见一行背负火枪的‘勇’字服衙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来,在步到事先准备好的演武场后,齐齐举枪射击。
喝!中靶率百分百!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百步穿杨?
众人一阵愕然:这枪又是什么玩意儿?
面对大家的询问,齐誉从善如流地做出了介绍,这些火枪不仅射程超远,还能一举击穿金属甲胄,可谓是无坚不摧。
基本上可以理解为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无论是在海上还是陆地,见神杀神,见魔杀魔。
“啊!!”
惊叹之声此起彼伏,且绕耳不觉。
一旁观礼的众商贾全都被这硬实力给折服了。之前,他们还担心外出赶海时有去无回,现在却是信心陡增,有此护卫队在海上罩着,哪里还有后顾之忧?
信心来自于实力,他们这样想无可厚非。
至于这些新出炉的神枪手,都是齐誉私下训练出来的护航精英,同时,他们也是未来‘枪军’的骨干力量。
总体上来说,这场秀肌肉性质的表演取得了圆满成功,且效果奇佳,这不仅有利于时局的稳定,还能很大程度上安抚人心。
而齐誉的个人形象,也从单纯的文官酷吏变成了敢打大仗的硬汉,威望方面极剧攀升。
……
当天夜里,齐誉召集了彭文长、谭俊彦、以及新任的兵房经承符贤等人,商讨事宜。
主要是讨论当下的一些要事。
首先是督促新学府的建设进度,绝不能无故拖慢。
明年就是科举年了,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给当地的传统读书人铺好路子。
然后就是加强码头附近的防御工作。
皇上已经下令沿海各省剿匪铲倭,如此一来,海岸线一带定然会暗波涌动,而码头,自然就成了防御中的重点。
众人闻言,皆皆称是,莫不应从。
少顷,彭文长朝北拱拱手,赞道:“吾皇此举有如是杏林圣手,忍痛剖开腠理之间直视骨髓,用剜肉医疮之术治疗痼疾,去腐生肌之日已不远矣。。”
谭俊彦也恭道:“彭先生所言极是,希望陆巡抚这次可以大展神威,一举灭掉对岸的那位。最近一直被他压着炮轰,反击不得,实在是太憋屈了。”
话中的那位,自然就是暗指庸王了,朝廷目前还没有公开对其定性,有些不方便明言罢了。
即使如此,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唉,这得要看陆大人的决心如何了。”齐誉怅然叹了口气,又对符贤吩咐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可放出信子多加查探,若发现对岸有什么异常动静,及时回禀于我。”
符贤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
对于这次剿倭,齐誉非常关注,因为,这里面可能存在一些变数。
且看:
地方府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装备方面落后;庸王他虽然人少,却是手握火器。如此一战,谁雌谁雄还真不好说。
要么,先隔岸观火,看看他们打得如何?然后再寻思有没有可能火中取栗?
善!
齐誉认为,这种捡漏的几率虽然很小,但却不是一点没有,万一要是碰到了呢?
所以,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要知道,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摸清楚庸王的底,看看他的实力究竟如何,然后再做计较。
这个倒是不难,问问洋人马汉也就知道了。
第261章 针砭时弊
公议完了之后,齐誉又单独留下了彭文长一人,另商他事。
“这是我最新编撰的理工教材,你且看看如何?”
“哦?哦……”
看懂看不懂的,先做做样子吧。
老夫子佯装认真地翻了几页,说道:“呃……这些个图形画得不错,棱是棱角是角的。呃……还有这些个古怪符号,看起来很神秘,几乎堪比道家的符篆了。”
嗯?
你这是在夸人吗?怎么听着像是哂笑?
齐誉见他敷衍,又道:“先生不妨细看了再说,我在这教程里加了不少的汉字的注解,你若能读得懂,那就说明我没写偏。”
彭文长本是私塾先生出身,多多少少,他都具备一些对于教科书的判断能力。
此外,他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常规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不会瞒他。
盏茶时间过后,齐誉再次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嗯,基本上知其所云。”彭文长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一脸谨慎地问道:“齐大人,这些是不是来自于外洋的学问?”
“没错!”齐誉不予置否,回道。
“那,大人又是如何习得的?”
“我是……因为一些特殊机缘,才侥幸学到了一些,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不由得,齐誉回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求学生涯,一时间沉浸了进去。
对于他的师从,彭文长倒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扯起了其他话题:“齐大人如此推崇外洋教育,又是什么逻辑?难道,我华夏的文化不够好吗?”
说我崇洋?
咳咳,这个屎盆子可够大的,万不能戴。
必须得做出解释。
齐誉脸色一正,很肃然地说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魅力上更是无以伦比。但是,这并不是说这文化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此话怎讲?”
“我认为,传统文化有精髓的部分,但也有差强人意的地方,咱们应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则其善者而从之。”
“呃……大人继续说……”
“外洋文化虽然直白,但却客观,其中还不乏一些实用型的经验之谈,如此干练的好东西,为何不用?”
科技发展就如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狂妄自大固步自封,不虚心学习人家的长处,谈何进步?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同理,别国精粹也可为我所用。
鸡蛋好吃,何必在意是什么鸡下的呢?
理是这么个理,但彭文长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的思维里,孔孟文化乃是万古正道,不可能存在瑕疵。
“齐大人,你刚才说,我华夏文化里面内含糟粕,文长对此却是不敢苟同,我孔子孟子的各大经典,那一个字不是内含妙义?”
呵呵,彭夫子的文人风骨还是蛮清高的嘛~~
齐誉哈哈一笑,道:“先生莫急,且听我慢慢解释给你说,儒家文化的核心精髓在于其五常,即:仁、义、礼、智、信,他不仅教会了我们认知对错,还阐述了应该怎么做人,这一点,可谓是字字珠玑,无比金贵。”
“但是,汉以后的儒家思想就衍生出了一些令人难以察觉的禁锢属性,而正是这种禁锢,压制住了我华夏人的创造力。试想,一个只会倡导服从和忠心的教化制度,又怎么会培养出人的探索精神呢?失去了探索,就是止步不前,止步不前的结果就是被人超越。呵呵,这就是孔孟之中的糟粕部分,此制度,难以培养出有创造性的精英人才。”
人才?
我华夏可历来不缺人才呀?
彭文长做着断章取义的理解,不停地摇着头,依旧是不予认可。
“哦,我再解释一下,我口中所提及的人才,乃是真真正正的栋梁之才,并非是指那些只懂得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
齐誉幽幽一叹,续道:“其实,我华夏人素来都不缺乏智慧和创造,缺得乃是一种正确的引领。我就拿火器中的火药为例进行说明,在发现和发明这块,我华夏比外洋早了七百多年,这本应该是遥遥领先的,结果呢?却是落人之后,这又是为什么呢?”
彭文长接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华夏人对于火药的探索没有真正深入,一直停留在烟花炮仗为主的使用阶段。反观外洋,他们虽然是晚起后生,却慢慢摸索到了火器的应用,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我再以司南为例,就时间上来说,我华夏的发现比外洋足足早了一千多年,但是,咱们只懂得用它来勘察风水,不做他用。而外洋呢,却是用在了大航海上。”
突然,齐誉声色一转,凛然说道:“现如今,佛朗机国已经利用所掌握的航海技术,把战船开到了咱们芬港的屯门,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咱们再不痛定思痛,培养出可用之才,如何去赶超他们?若长此以往下去,民族的屈辱史必不远矣!”
“这……”
彭文长愣在了那里,并陷入了深思。
其实,齐誉只是用了最具说服力的军事为例作出对比,然而在事实上,科技落不落后,要从全方位上来看,并非是只有枪炮和航海。
对于这一点,齐大郎有着切身的体会。
如果说,外洋的科技发展没有现实中的这么发达,那么,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存空间就会宽广许多。大了不敢说,随便搞点小发明就可以养活自己,又何必呕心沥血地去考科举呢?
良久后,彭文长才算是回过神来:“大人目光长远,洞察入微,分析得十分透彻,不仅能针砭时弊指出问题所在,还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佩服!”一顿,他又问道:“我心中有个疑问,还望大人解惑。”
“哦?说!”
“既然我华夏的火药史如此久远,为何历代朝廷都不重视呢?”
“确实是不重视……唉,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你手里明明握着金疙瘩,却当作是擦腚用的土坷垃。”
话糙理不糙。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华夏才是火器的真正鼻祖。原始的火铳,以及雏形的突火枪,这些早在宋史中就有记载,如今数百年过去了,不仅寸步未进,反而还不如当初。
齐誉想了想,回答道:“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一类型的人才历来不受重视,更难受到朝廷重用。众所周知,士农工商,‘工’还排在了农夫之后,这哪有什么地位可言?从工者,无一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着喝稀粥的工钱去操兵部尚书的心?这不是虾扯蛋嘛!”
兵部尚书无辜躺枪。
此外还有虾。
“第二点就有些大不敬了,朝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却是十分排斥这种杀伤性的利器!你试想,万一有持有火器的割据势力发生了叛乱,朝廷方面如何敌之?所以,没有最好!”
哦,明白了!
这是防变之策。
难怪宋时研发的突火枪一直都无人改进,以致于慢慢失传,没想到症结却是出在了这里。
朝廷不重视火器只是暂时的,将来一定会被迫做出改变。
目前,还没有事实和依据能够证明出火器的重要性,一旦有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战争爆发,火器必然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第262章 庸王底细
翌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晴天。
不冷不热,舒爽怡人。
趁着这个好个天气,齐誉贪婪地睡了回懒觉,直到老厨娘沈氏叫吃中午饭时,他才匆匆地爬下床来。
昨天睡眠严重不足,一整天都困得不行,必须要好好补个畅快觉,解解身上的困乏。
齐大郎又不是铁打的,当然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才刚刚提起筷子准备午餐,就见黄飞突然过来辞行。
哦,差点忘了,他身上还肩负着去到安南挖人的重任呢,而离开的时间,就是定在了今日。
喝过了践行酒之后,齐誉很诚恳地对他说道:“琼州日后发展得如何,就看黄兄此行的成效了,还望多多费心,以助我成事!”
黄飞拍了拍胸脯,貌似信心十足地说:“大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人虽然智浅,但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也学到了技巧之一二,造个谣啥的,绝对不在话下。”然后,他又笑嘻嘻地问道:“安南的少女真如你所说得那样,性子奔放且又热情如火吗?”
“当然!我齐某从不骗人。”齐大郎义正严辞道。
“也好,那我就随便考察一下安南少女们的精神面貌如何。”
“……”
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黄飞就怀着憧憬和向往兴高采烈地离去了。不过,在走之前,他给齐誉留下了一样特殊东西。
啥呢?
一小瓶无色无味的毒药。
据他说,这是他们内卫特有的非常规‘武器’,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重要的是,忤作还验不出来。
此物虽好,但他一直都没能用上,既然这样,还不如赠给齐大人留着防身用。
好吧,那就多谢了。
恭送走了黄飞之后,齐誉又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和洋人马汉‘谈心’。
自打弃暗投明以来,这位仁兄表现出了非常良好的自身觉悟,他不仅密切配合枪炮的研发以及改良工作,还主动分享出了自己的用炮经验。
当然,他的这种爽快和齐誉答应他在条件允许时,把他瓦卢瓦王国的妻子接来团聚大有关系。
关键是,马汉信了。齐大人可是说了,他说话从不骗人的。
在表示了深切慰问之后,齐誉便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简而言之,有二。
一呢,他是希望能把枪炮的产能再进一步,多多制造,为以后可能发生的‘火中取栗’早做准备。
二来,他是想通过马汉摸一摸庸王的底,这洋人在佛郎机国人的手下呆了差不多三年,所了解的事情应该不少。
第一项事宜属于是激励措施,二人一说一应,进行的非常顺利,很快就聊到了第二项。
“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所有!越多越好!”
“那好吧……”
按照马汉的陈述,佛朗机国人和庸王不仅在关系上暧昧,还狼狈为奸。
事情是这样的。
佛朗机国人利用庸王的特殊身份,在这片土地上寻到了立足点;而庸王则是利用外洋人的火器,加强和壮大了自身的实力。
马汉还告诉他,佛朗机国人还把庸王动用假倭抢劫来的货物全都销去了外洋,两方尽皆从中获利,这种互利共赢,才是他们合作的核心。
噢……难怪他们要选在临海的屯门处立足,原来是考虑到销赃方面的问题呀!
这无本生意做的,都快要成精了。
齐誉思考了一会儿,又郑重问道:“哦,对了,他们的军事部署,又是什么样子的?”
马汉回忆了片刻,说道:“这么说吧,庸王手里的火枪多,而佛郎机国人手里的火炮多,这种配置,和他们的分工有很大关系。”一顿,他又继续道:“在屯门一带,军事方面的布局主要以防御为主。细了说,重型火炮大约有五十多门,除此之外,船坞里面还藏有大型战舰二十多艘,综合实力非常强大。”
嘶~~
居然有这么多的火器?
齐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禁不住砰砰乱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镇定下来,示意马汉继续陈说。
“屯门一带的地形比较特殊,非常有利于坐地防守,按你们华夏话来说,可以称之为是易守难攻的天堑之地……”
哦,明白了。
这么来看,庸王团伙的势力还真不容小觑,属于是超级难啃的硬骨头。之前时他攻打琼州,并没有出动大型战舰,明显是故意留了力。
难道说,他只是想摆出个姿态敲打敲打自己,继而自己有所收敛,并不想暴露真正的实力?
嗯,很有可能!
这底摸得不错,很清晰,完全的知己知彼。
这时,马汉的得力助手大黑牛走过来了。
对于他,齐誉也做做样子勉励了几句,让其不辞劳苦,多做贡献云云。
而这位老实巴交的老铁匠,也借机向知府大人表了效心,聊到最后时,他忽然问道:“齐大人,你答应为我去寻的媳妇,现在有着落了没有?”
“呃……有了!呵呵,不瞒你说,我已命黄飞帮你去物色了,到时候,保准你能挑花眼!”齐誉若有其事道。
“我还能挑?”
“嗯!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
在辞别了马汉与大黑牛后,齐誉又特地去了一趟水泥厂和造船厂,督促其生产事宜。
这一类的工场都是由府衙高度控制的军工厂。平日里,既不对外加工,也不对外开放,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水泥厂的负责人丁六指对齐誉抱怨道:“齐大人,若想提高产能,就得建造新的火窑,窑倒是不难建,可咱们的人手不够用呀!真若建好了窑,谁去烧呢?”
唉,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齐誉一时也是没辙,只得安抚他道:“你也不要着急,咱们还是按部就班的来!我相信在不久之后,必有新工人到来……”
相比水泥厂,造船厂的状况相对好上一些,生产进度方面一直保持着向上攀升的态势。
但是,他们还是遇到了一个较大的瓶颈,那就是,缺乏更大的‘龙门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建造不出吃水更深的大型战舰。
对于这件事情,齐誉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在回到了府衙之后,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画起了一幅设计图纸。
啥呢?
以滑轮原理为基础的重型起吊设备。
画好之后,他又立即让人把图纸转交给了铁匠大黑牛,令他连夜加急铸造,以尽快地交付给造船匠使用。
发展,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进行,绝没可能一蹴而就,更没有捷径可走。
第263章 齐誉审案
紧张而又充实的一天匆匆过去了。
次日时,齐誉又想像昨天那样,睡个懒觉,顺便做一个和娘子有关的春秋大梦,结果,却是被一阵儿刺耳的击鼓声给吵醒了。
咋了?这是?
正困惑间,忽见有衙役进来禀告,说:“禀大人,衙门外有人击鼓告状。”
啥?有人告状?
啧啧,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惊讶地同时,也不禁泛起了困惑:之前时,虽有天灾肆虐、人祸横行,衙门外的鸣冤鼓一直都没人擂动;如今食有所依,住有定所,如此岁月静好反而有人喊冤来了。
难道,这是吃饱了撑得?
按律法程序上来说,但凡百姓们告状,都要先去县衙处鸣冤,若县衙搞不定的话,才会推给上级的府衙。
莫非,今天来的案子的属于是大案要案?
有可能!
想到此,齐誉急忙爬下床来,洗面梳头美丰仪,身披官服把堂升。
“恭迎大人!”
“免礼!”
“……”
大堂之上,衙役们早已各就各位,全都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就专等着齐大人的到来。
这是府衙今年的第一次开堂,谁好意思落后呢?
抓住表现机会才是嘛……
在开审之前,彭文长悄然走到案边,对主审官齐誉报了一下今天的案情简介:“齐大人,今天共有两案,可能耗时颇长。”
哦?
这不来则已,一来即成双?
齐誉无所谓地笑笑,道:“身为地方官,审决讼案乃是份内之事,又岂可嫌多嫌累?呵呵,不瞒先生说,我做了这么久的地方官,今天还是第一次审案,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彭文长闻言不禁莞尔,又提醒他道:“这两件案子可能有些特殊,大人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哦?是怎么个特殊法?”
“就正常流程来说,但凡是民事诉讼案,都要先经县衙审判,如对判罚不服者,才可以到咱府衙处鸣冤,请求案子的复审。此外,他们还要先将诉状交到刑房处,以建立卷宗。而今天的这两件诉讼案却是大不同,既没有县衙的立案凭证,也没有申请复审的文书,实在不知为何。”
难道……
莫非……
算了算了,也不要瞎猜了,至于究竟如何,一审便知。
齐誉脸色一正,并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一拍惊堂木,喝道:“何人击鼓,且带上堂来!”
“是!”
不多时,三个身穿锦袍的老员外,从大门口处缓缓地步进堂来,而衙役们也小鸡啄米般的用水火棍敲打着地面,以示庄肃与威严。
然后就是遇官见礼,再上呈诉状。
齐誉将状纸接过,轻轻摊开,见之却不禁一愕:喝!好一手俊俏的台阁体!
这状纸上的文笔暗含风骨,但又透出一股阴柔之美,似为一位女子所写。
想我琼州之地,还有这等出色的‘女秀才’?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定住心神后,齐誉便开始沉下心来,仔细地阅览诉状上的案情。
和想象中的很大不同,这件案子既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有点类似于向官家的明白人讨个说法的意思。
这又是咋回事呢?
且听案情分解:
这三个老员外分别姓高、孙、陈,他们皆为是琼州当地的小富商,而且,彼此还是相交多年的挚诚好友。
生活方面,他们不缺吃、不缺喝,混得是有头有脸。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三个人全都命运不全,同为是绝户人家。
此外,他们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的不良嗜好。
啥呢?
——喜欢逛窑子。
而今天的这件案子,就和他们的逛窑子有关,或者简称为是:由一个粉头引发的喜案。
事情发生在去年的秋天,在那时,琼州府城内唯一的一家妓院还尚在营业。而酒后的三人兴致大发,便趁着酒兴一起来到了那处烟花之所,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同时看上了一名粉头。
为了不伤和气:剪子锤头布!
于是,他们便按照输赢顺序,有先有后,依次行了那云雨之事。三人在拼了老命发挥完了之后,全都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事情到了这里还没算完,一件意外之事继而发生了。
啥呢?
那个粉头不仅因此怀了喜,而且还在今年的夏季诞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儿子,谁不想要?
尤其是绝户!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呢?
三人全都出了力,每人也都有几率,但,真爹只有一个。
为此,三个已知天命的老绝户开始了无休止地争执,纷纷说,这孩子肯定是自己家的,理应继承己家的香火,云云。
这种老来得子的天赐机会,任何一个绝户都不会放过!
争吧!
三人越争越烈,没办法,最后只得把这事搬到了县衙的公堂之上。
那县太爷一看:卧槽,你们三个同时行房,又同时离去,这……这我哪知道孩子是谁的?别嚷嚷,你们爱谁谁的,反正不是我的,全都给我混蛋!
最终,县衙以‘有伤风化’为由,坚决不予立案!
这下子,三人可是真傻眼了,难道这偌大的琼州府,就寻不到一个有权威的说法吗?
就在三人感到彷徨无助之际,一个睿智的女状师很热心地指点他们:我觉得,你们还是到府衙里去寻齐知府判决吧,我素闻他在执政方面倡导以民为主,对民事诉讼案绝不会视而不见的。
这……可行吗?
知府大人会不会也这样的一退六二五呢?
女状师说:肯定不会,这案子的‘事发地’在他府城之内,他作为这里的一方的首牧,有责任受理此案。我替你们写这诉状,不要钱!
就这样,三人又把全新的状纸递到了府衙的公堂。
齐誉浏览完了整件案情,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种奇葩案,自己也是不会判呀!
这年头,又不存在什么亲子鉴定技术,鬼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滴血认亲?
人家早就做过了,结果却出现了三爹现象,也正因为此,他们才选择了经官动府,让衙门的高人来做出评判。
可这一回,衙门的高人也高不起来了。
咋整呢?
齐誉哭笑不得地看着状纸,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264章 奇葩判决
话说由高某、孙某、陈某,三老员外组成的群爹荟萃,对付于府衙的公堂,上演了一出三父夺子的好戏。
对于主审官齐誉而言,像这种不疼不痒的奇葩案子,实在没有必要拖着不判,最好是当机立断,以免多增笑料。
可是,有点不太好判呀!
这倒不是判谁绿帽判谁吃瓜的问题,而是寻不到所谓的判罚依据。孩子不同于财物,可以进行均分,所以,还得想个折中的方法才行。
齐誉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与此同时,他也在暗里观察着这三人的思维神态。
然而,对于这三位老员外而言,他们并没有指望齐知府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是秉着搏一把的心态尽力争取。换句话说,他们并不在意这孩子的亲爹到底是谁,而是在意这孩子最终会判给谁。
身为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老绝户,有儿子送终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挑的呢?
不过,齐大人的判定必须得做到服众,否则在道理上说不通。
他们全都是这样想的。
齐誉不懂读心术,但是,还是从他们的神态里领会出了真意。
呵呵,仅仅是想要一个公平的判决?
本府满足你们!
齐誉带着笑意睁开了眼睛,对着案下的三人说道:“三位员外,此案属于是人情世故,不宜从律法方面多做纠缠。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本府还是想着以调和为主,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同道:“大人只要处理公平,我等绝无异议。”
“公平?那是自然!”齐誉点点头,又道:“本府曾为我朝的鼎甲探花郎,自认还有些文采,不如趁此时机,给你们那孩子赐姓取名如何?”
荣誉吗?
呵呵,那只是其一,深意中还有其二!
咋讲?
先按下取名这事不说,但赐姓可就另有深意了,这孩子跟谁去姓,那就代表着判给谁了,这个道理非常简单,任谁都能明白。
可是,这一上来就赐姓,其依据何在呀?
齐誉见他们三人略有迟疑,呵呵一笑道:“汝等放心,本府判案素来讲究公平公正,童叟无欺,绝不会偏袒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人!”
一旁在听的彭文长闻言一怔,心道:还童叟无欺呢,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审案,又何来的素来一说?
不过,那三人一听到公平公正和绝不偏袒后就心中大乐了,齐齐道:“只要不施偏袒,吾等愿听齐大人的明断!”
齐誉诚然道:“本府保证,绝不偏袒!”说罢,他又朝一旁的衙役吩咐道:“速取笔墨过来!”
“是!”
少顷,一页宣纸沿案铺开,齐誉执笔,饱墨而落,也用状纸上的台阁体写下了三字。待墨干后,他便扯开来,给案下的三人观看。
喝!
这是写的啥呀!!!
“啊……”
“这……”
“呃……”
三个老员外都把眼睛瞪得跟那牛蛋似的,嘴巴也惊得几乎可以放得下一个鸵鸟卵,脸上问号满布,一副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郭春海。
姓郭?
这……这……
齐大人为何不在高、孙、陈中三选一呢?此外,他赐姓为郭,又是怎么个说法?
三人虽心有疑问,却不敢明着逼问,只憋得全都血压飙升,脸色也窘得映日荷花别样红了。
齐誉理直气壮地笑道:“本府公平吧?”
确实不失公允,三姓谁都没选。
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乱来。
高某终于鼓足了勇气,对案上的‘乱来’提出了质疑:“大人,请恕我等读得书少,不晓这郭字深意,更不解这断姓之依据,还望解惑一二。”
孙、陈二人闻言也附道:“望大人解惑!”
呵呵,早知道你们会问。
且听我说。
齐誉干咳了一声,笑道:“呵呵,我专取郭字为姓,自然有其道理所在。这么说吧,这个孩子乃是汝等共同付出,同心协力所得。而在一时之间,本府也实难分辨出,他究竟是你们之中谁的骨血。既然这样,我也只能采取一种相对公平的方式,判他为你们三人的共同之子了。”
“至于为何偏取郭为其姓,自然有我道理所在。你们且看这个郭字的笔画组成,很有意思……咳咳,我取高字的头,再取孙字的子,最后取陈字的耳,这么综合起来就组成了一个合体的郭字。也就是说,这个郭姓,暗含了你们三姓,每家都在其中。”
“这……”
齐誉认为,最公平的方法就得这样,如果真在三姓当中选其一,另外的两者肯定会不乐意的。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谁都不选,来这么个三合一的综合姓。
“你们觉得公平吗?如果皆认为姓郭不妥的话,那咱们就改为抓阄。不过这么一来,本府就不能判那孩子是你们的共同之子了……”
抓阄,那等于是直接赌命运。
且,只有三分之一的希望。
这怎么行?
三老彼此互望了一眼之后,居然全都默认了齐誉的‘一姓’裁判,看得出,他们谁都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不过话反过来说了,有这么三个有钱爹供养一个孩子,绝对难为不着!
至于那两个老不死的,就权当是不搭礼物认的干爹吧。
事实证明,这三个人心有灵犀,很有默契,真不愧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就连想法上都是如此的高度统一。
“大人,我等愿接受此裁决!”
“嗯,好!”
啊?真的姓郭?
闻此言,不仅是执笔记录的彭文长,就连一旁在听的众衙役们都有些愕然了。
案子还能这么判?
怎么觉得有点虾扯蛋呢?
很雷!
却不知,更雷人的事还在后面……
只见孙某躬身施礼,谦虚地问道:“齐大人,‘郭’字的含义您已经诠释过了,但不知后面的这‘春海’俩字,又有什么样的特殊说法?”
郭春海之春海,何意?
齐誉哈哈一笑,道:“春字经过了拆分,为‘三、人、曰’,而海字经过拆分则为是‘每和三个点’。呵呵,如果把郭春海这三个字连起来解读的话,其意便为:由高、孙、陈,三人而曰,其贡献为每人一点……”
这便是郭春海三个字的内涵?
咳咳,虽然粗俗了些,但却是以实为鉴,且生动形象。
大俗即大雅!
三员外先是互望了一眼,而后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齐誉欣慰一笑,起身宣判道:“好了,本府现在就宣布最终判决:男婴郭春海,为汝等三人的共同之子,汝等应该共抚养之。在汝等百年之后,他必须按照纲常孝道,为汝等摔丧盆送终……”
于是,这一件离奇的争子案,便在齐大人公平公正的判决下,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案了。
然后,就是下一个案子了。
“传,下一个上堂!”
“喏!”
随后,在衙役们小鸡啄米般的风火棍的敲击声中,一个年轻的少妇走上了大堂。她步履轻浮,脸色苍白,精神上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而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她的长相有些貌似的中年男子,据报差说,那男子是妇人的兄长。
大堂前,二人先是行了大礼,礼毕后,那妇人才平起身来递上诉状。
这件案子属于是妻告夫,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个明确的被告。
摊开状纸,仔细端详,没想到的是,最先映入眼帘的依旧还是那副隽秀风雅的台阁体字。
经过对比不难发现,这状纸上的字,和刚才的那副笔迹完全相同。
咦?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说,这位才女她专为府衙级别的案子写诉状?或者说,这仅仅是无意中的巧合?
算了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关注眼下的案件吧。
诉状如下:
被告人石某,琼北文昌县人氏,为元赟元年的孙山秀才,后乡试折戟,属于是有功名的下士身。同时,他也是原告叶氏的丈夫。
据状纸上说,在近几年来,石某因嗜赌成性而耗尽了家资,继而终日游手好闲,最终,他置孕妻在家于不顾,为乡邻们诟。
没办法,怀有身孕的叶氏只得回到娘家暂住,以寻求衣食苟安。之后,她响应了齐知府的农桑号召,带着身孕在家养蚕织布,以赚取生存用的劳资。
却不料,手痒难耐的石某因手中缺钱,居然厚着脸皮去到老岳父的家里索要工薪,叶氏按着不给,随即便产生了口角。
争执中,石某不仅抢走了银子,还气死了他的老岳父。而更令人感到寒心和愤懑的是,他居然在推搡中摁倒了妻子并致其小产,若不是救治的及时,其妻命休矣。
叶氏的兄长气愤不过,便将小舅子石某告上了县衙。
结果,却是无法立案。
这次又是咋回事呢?
原来,早在数月之前,文昌县的县令就因贪墨罪被齐誉给当场拿下了,而朝廷选任的新县令又迟迟未到,所以才得不到县衙方面的立案。
没办法,他们也只得来到府衙喊冤。
整件事情的脉络非常清晰,称得上是一目了然。
齐誉看罢了诉状,眉宇间泛起了阴云:此乃是恶性案件!
第265章 打破枷锁
通过诉状不难看出,被告人石某是个品德败坏之辈。
他还秀才呢,简直是枉捧圣贤书!弑父、虐妻、害子,哪一样不是禽兽之事?
尤其是,对叶氏的遭遇,齐誉更是有着切身的体会。想当初,娘子在生齐霄时,就是因为外伤而导致了小产。当时,母子二人全都命悬一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茫然无助的自己,只得像个懦夫一样跪倒在神佛面前。
虽说这件事情过去了数年,但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或许是受这种情感的影响,在潜意识里,齐誉不假思索地站到了叶氏的这一边,当然,道德上他也应该如此。
“被告人现下何在?”
“他……不愿来……”
喝!架子不小!还不愿意来?
这事你说了算?
倏然间,气氛就冷了下来。
最近的齐大郎本就黑瘦,现在再将脸色一拉,活生生的就一齐青天。
呃,似乎还差一个月牙~~
叶氏见他的‘官威磅礴’,条件反射似的吓出了一个寒颤,一顿后,忙把后面的未说完半截话吐了出来:“回青天大老爷,那人是不愿与奴家在婚姻上拆分,所以才故意拖着不来。”
哦,明白了。
这是故意的避而不见。
就律法上来说,如果被告人不在,主审官一般都不会武断进行判决的。最起码,也要等到被告和原告人都到齐了,才好做出评判。
打官司嘛,素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可以单听一面之词呢?
那样就太有失公允了。
不过,齐大郎却不这么想,他笃定地认为,在此案中,所有的责任全在男方一人身上。
同时,他还认为,欺负老婆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本事的渣渣,有一个算一个,全抓了都不冤枉。
做人要像人家戚景那样,处处都让着老婆,那才是婚姻该有的味道。
咳,扯远了。
总之,把这个石某直接‘做了’,绝对冤不了他。
或许有人说了,人家可是功名身,不宜与之硬掰呀!
切,照掰不误!
堂堂的四品知府,若还搞不定他一个酸秀才的话,那还混什么混?
大方针既定。
淦!
倏然,齐誉睁开了思考的眼睛,对叶氏尽量和煦地问道:“我说,你想寻个什么样的判决结果?”
呃……为什么这样问呢?
断案子的事不是你说了算吗?
叶氏有些愕然了……
其实,齐大人的本意只是想听听她的想法,以表尊重妇女意愿的意思。然而,在其他人听来,就有点协商的意味了。
官爷问话,百姓必须作答。
不过,这次却是叶氏的兄长代妹而答:“回齐大人,草民的想法是想让官府教育一下我的妹夫,让他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此外,还得要让他赔偿我父亲的棺材钱,这笔银子不能由我家来出……还有,您也不要判他们婚离,如果那样,谁来养我妹子呢?”
啥,还棺材钱?
你就这么一点出息?
齐誉有些不悦,薄怒地将惊堂木轻轻一拍,道:“我说,本府问你话了吗?谁让你开的口?给我闭嘴!叶氏,你来回我的话。”
“我……”叶氏吞吞吐吐,依旧愕然。
齐誉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盯着她,并揣度着她的所想。
能明显看得出来,她本人还是很有离婚意愿的,只是,她担心兄长不悦而不敢公然地说出来。
她,有些害怕。
不过,这却是正常反应。
就目前来说,妇女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属于是没有话语权的弱势群体。但实际上,她们却是这个国家的半边天。
齐誉觉得,如果不能保护到弱势群体的利益,自己当官就失去了根本意义。
民为贵!
传统的精神枷锁根深蒂固,如今,也该是时候松动一下了。
琼州的发展是多层面的,不仅仅是经济实力以及军事实力,还有关于人思想方面的提升。只有人进步了,才能算是真正的进步。
扯远了,还是说回眼前的案情。
按照齐誉的想法,是很有心判他们离婚的,不过,这里面却有个前提,那就是要尊重妇女的本意,所以,他刚才才会那样的问。
“叶氏,回答问话……”
“嗯……一切全凭大人做主……”憋了好久,叶氏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没有主见的表现,还是直接放权?
无论是哪种,这活都得接下,被人信任是种幸福,绝不能辜负。
“好!”齐誉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
这么一来,叶氏便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知府大人一人身上,其兄即使心有不满,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既如此,那就做个判断吧。
就当下的离婚制度来讲,大致上可以分为两大类。
第一种叫做休妻。具体来说就是,男方以妇女有违七出之条为由,而一纸休之。而七出者,为:一无子,二邪淫,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嫉妒,七恶疾。
可以看得出,关于休妻这块,男方拥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女方却是没有半点拒绝的权利。再从预后上说,被休的女子因为声誉狼藉,现实中极难再嫁。
第二种方式叫做和离,顾名思义,和离是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原则进行的离婚。男女双方都无异议后,便可在家族的见证下落下文书,从此,两方就再无恩怨了。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其中一方没有家族人员,也可以来官府办理。
就理论上来说,和离之后的妇女是可以再嫁的,但是,这仅仅限于理论方面。
不过,以上的这两种方式却有一个共同点特点,那就是,必须男方在场才能进行。再看看现在,被告人石某故意躲着不来,寻的就是这么一个律法上的空子。
读书人懂法,也很善用,不过,这回却是用错了地方。
因为,除了以上这两种常用方式之外,官府手里还握着一种极为少用的判离婚的权利,其名叫做‘义绝’。而齐誉,就打算行使这项特殊权利。
这里所说的义绝,并不是指夫妻关系是否达到恩断义绝的程度,而是一条有律法依据的标准红线。
针对男方的部分而言,夫若殴妻之祖父母、父母,以及杀妻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等,皆可被判义绝。官府只需判定事实,便可依法做出裁决,并不需要男方做出表态。
据案情显示,被告人石某,因推搡其岳父并以致其气愤而死,这明显已经达到了律法红线,可判义绝。
判!
此外,那副棺材钱也必须由石某出。若不是因为这是民事诉讼案,齐誉都想追究其刑事责任。
严格来说,石某虽然闹出了人命,却不属于故意杀人,所以,没有律法依据将他收监查办。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言归正传。
齐誉雷厉风行,说办就办,须臾之间就当场结案了。
在判罢后,叶氏的兄长忧心忡忡地说:“如今被判了义绝,我妹子以后该如何过活呀?”
意思就是,谁来养她。
“愚人之见!”齐誉先是瞪了他一眼,转而又对那妇人说道:“你勿忧,再过上一段时间,本府就会下令成立纺织工厂。到了那时,你就可以进去务工以赚取劳资。若谁敢阻拦于你,你就过来禀报,本府会替你做主的。你要记住,每个人都有一勤劳的双手,只要不懒惰,何愁养活不了自己呢?”
而后,又是一番激励之词。
叶氏虽然有些患得患失,但还是点头表示认可。
知府大人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并还亲口说出了替自己做主的话,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
退堂之后,齐誉特地将礼房经承刘实诚给叫了过来:“这个石某人道德败坏,毫无悲悯之心,着实让我感到憎恨。这样,你马上上书至省府衙门的礼房处,设法剥夺掉他的秀才身份。”
啥?废人功名?
这一招可够狠的!
刘实诚却有些可惜的说:“大人,我琼州的读书人本来就少,如今还要故意废之,这对……咱们的文教政绩非常不利呀。”
在政绩和民生面前,哪个更为重要呢?
该取舍的时候,就得做出取舍!
齐誉一脸决然,道:“那些所谓的政绩,只是做给上面的人看的,我还真不在乎!”
“真废?”
“真废!”齐誉点点头,又气咻咻道:“像他这等道德败坏之徒,留着他的功名有何用处?废了也就废了,毫不心疼!我琼州是缺乏的乃是真正的人才,并非是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取才应有道,宁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呃……是!”
“……”
安排好了这些琐事之后,齐誉又再次捧起了案上的两份状纸。
再读不难发现,那文中措辞严谨,思路清晰,笔墨文采相当斐然。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大致一阅便知晓到案情的梗概,做到了然于胸。
没想到我贫瘠的琼州,居然还藏有这等才女!
要不,也挖过来用用?
第266章 风高浪急
所裁定的两件案子,一件匪夷所思,一件引人深思,全都不是很常规的判罚。
才刚刚下了堂,府衙内部就泛起了一阵热议。不过,他们所关注的焦点仅在于第一件案子上。
八卦吗?
差不多是吧,不过,他们也没忘趁此时机吹捧一下齐大人,大赞他的机智诙谐,巧断奇案。霎时间,各种牛皮飞上天,此起彼伏。
咳,吐。
齐誉对此置若罔闻,与别人不同,他的关注点却在第二个案子上。
不错,他觉得离婚案的意义更为重大,适合以匿名的方式广为传播,以为大家铭记熟知。
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在无形之间松动传统枷锁,并引发思考,于一定程度上提高妇女的关注度以及形象。
鉴于此,他便督促彭文长撰写一大篇公告,并在全府境内进行张贴,以多加传诵。
写文章?
呵呵,这绝对难不住有功名的文人雅士,尤其是像彭夫子这样的翰墨老生。
唰唰唰!
老彭手起笔落,长篇大论一气呵成。
“齐大人,你来看看,我的这篇文章写得如何?”
“好!”齐誉接过,阅罢后咂咂嘴评道:“呃,从总体上来,布局还算不错,只是……这字里行间少了一丝丝润色之美……”
润色?
那到底是点缀不够呢,还是夸张不足呢?
彭文长索性将笔一横,怂恿道:“大人,你乃是鼎甲探花出身,在文采方面定然胜我,不如,您现在就露上一手,指点一番……”
也好!
官场上的人,又怎能不懂‘润色’的技巧呢?
这可是基本功呀~~
齐誉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毛笔,大致不动,只在重点语句上作出了一些修改,之后,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就呈现出来了。
这文中,不仅措辞严厉地批判了某男的不仁不义,同时也高度赞美了某女的贤惠之德。此外,知府大人还鼓励妇女们不要过份矜持,要敢于表达自己的诉求,云云。
在文章的结尾处,他还重点提及了某男因自身失德而被废功名的事,简而言之,就是赤裸裸的惩一儆百。
好文,好文。
彭文长连连看了两遍,才恍然道:“噢,原来这就是润色之法呀……”
其实也没啥,就是写文时要充分运用比喻、夸张、等海吹手法,让人在读了之后感触加深。
这些虽然有所考究,但对于像齐大郎这种写过长篇小说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摇笔即来的小事。
“大人,你如此推崇妇女独立,似乎有些不妥吧?且知圣人有云,夫为妻纲……”
“呃,佛经的《华严经》 中也有云,说,众生皆平等,既然万象都是如此,又何况男女乎?”齐誉也同样以经典搪塞。
其实,推高妇女的社会地位有两大好处,且听细说。
第一,此举不仅可以促进民生,还能引发人的思维渐变,属于是真真正正的开启民智。这一点,非常有利于未来某种新制度的铺开与建设,万不可忽视。
第二,如果能鼓励着妇女们走出家宅,投身于未来的生产之中,这就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也只有妇女们实现了自食其力,琼州才算是进入了正常秩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慢慢来!
在写好了这篇公报之后,齐誉又例行了其他公事,啥呢,给皇帝写上书请安的折子。
齐誉:陛下安否?
皇帝:朕安……咦,你终于想起朕来了!
至于遗忘的理由嘛,自然就是太忙了呗。
彭文长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发现在这一通长篇大论中,其暗含的深意只有五个字:谁能比我惨?
这哪里是请安,分明就是诉苦啊。
可是,为什么要比呢惨?
齐誉白了他一眼:“只有悲惨,才能得到更多的关照……”
“不是……子曰……”
“别子曰了,清高无益,只有赚到好处才是王道!”
好吧。
彭文长重新端起了那公文,心中暗叹道:学到了。
……
次日,琼州府城里,很快就响起了对那两件案子的热议。
相比于闹剧般的三父夺子案,文人们更关注于‘匿名义绝’案。
那文上可是明言说了,但凡是帷德不修者,府衙完全有权利废其功名。
如还有云: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如得愚人。
啥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有才无德者,坚决不用!
这篇文章,对于优越感极强的文人们来说,简直就是当头棒喝。不过,却是无人敢公然表示质疑,估计是怕被废掉功名吧……
妇人们也在私下开始议论:齐大人说,咱们女人完全可以做到自食其力,并不需要男人们的嗟来之食。这句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懵懂……
这篇文章用词犀利,感人肺腑,但又不缺乏大道理。所以,在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传诵开来。
似在不经意之间,这种超前的观念便开始了慢慢发芽,潜移默化着世人的思维。
令齐誉感到吃惊的是,那位神秘的才女在此时突然出现了,她让人给自己送来了一封书信,见其上曰:郭春海案,尽显君之智;判断义绝,尽显君之德。望君谨以自勉,勿让人失望。
咦!正想派人去寻她呢,不料却鱼来撞网了。
可是,当齐誉跑出了府衙大门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
相比于琼州府的暗波涌动,现在的大奉朝几乎可以称为是风高浪急了。
在皇帝降下了清缴假倭的圣旨后,沿海一带的封疆大吏们全都动作了起来。
霎时间,流血漂橹,尸骨沉沙,刀戟之气随着波涛荡漾开来。
私下里,皇帝还让内卫给沿海的总督以及巡抚们送去了自己密信,大致上说:爱卿即使失察,朕亦既往不咎,还望咱们君臣同心协力,彻底挖断这倭患之源。这其中,也包括了广东府的陆博轩。
可以看得出,皇帝这次是采纳了殷俊的建议,给各大要员们送去了自己的特赦令,让他们放下后顾之忧,专心平乱。
皇帝:朕是不会秋后算帐滴!
众大吏:皇恩浩荡呀!
但是,也有不买账的。
谁呢?
兵部尚书张程东,就趁着这乱糟糟的机会发动了叛变,带着麾下之人投降瓦剌去了。
他对外宣称,若是再不走的话,皇帝就要拿他开刀祭旗了。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过,却是意外地改变了北方的战局。
由于张程东之前任职兵部尚书,对大奉朝的军事部署可谓是了如指掌,而瓦剌正是利用了这份情报,一举攻破了长城一带的布防。结果就是,朝廷军大败。
而在这紧要关头之际,皇帝再次采纳了殷俊的建议,封戚景为镇北大将军,令其即刻挥师北上,固我边防。
有朝臣就酸酸地说了:戚景虽然是军功显赫,但他只擅于打水战,陆战非其所长。
殷俊冷眉驳道:既然他还没有打过陆战,你又怎么知道他打陆战不行?哼,无依据且信口开河者,闭嘴之!
又有人呛道:戚景小儿尚不足而立之年,资历太浅,何以担此大任?
殷俊继续反驳:叛贼张程东倒是资历年长,却连最基本的忠骨都不具备!汝思维偏激,亦闭嘴之!
最后时,钟老首辅总结性的做出了发话,他觉得吧,女婿的想法极富魄力,可以一试。
皇帝终于看明白了:老首辅这是故意给自家女婿找个出彩的机会呀!
不过,这个谏言确实可行,就目前的一众年轻将军来说,似乎也只有戚景拿的出手了。
第267章 水陆选一
话说柳荃一家,在走完了亲戚、叙完了家常之后,就踏上了继续的南下之旅。
在过去的几天里,柳家的王氏一直都不舍得让女儿一家离开,所以,才腻歪了这么长的时间。
归宁一行,非常顺利,家里人全都开开心心的,该见的、想见的人全都见到了。
周大舅一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好,全家人都没病没灾的,生活平淡且又安逸。唯一让周氏感到惆怅的是,大哥头上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孙大财家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自打多了官家的关照以后,买卖方面每年都有结余。按齐兰的话说,他现在都有买酒的闲钱了。
为此,他常常感叹说:看来,还是官家的关系好使啊!不管你是什么类型的生意,只要过去打声招呼,后面就会有八方来财。
也正是因为受了这个启发,他才比以前变得‘开明’了些。
是的,尝到甜头的他,在周氏才一说出同去琼州的话时,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且,他在权衡了利弊之后,还做出了举家前往的决定。
小舅子现为可是一方的大知府,他随便徇点私,也顶自己苦干十年。放着这关系不利用,岂不成了蠢蛋?
咳咳,柳锦程直接躺枪。
这话怎么说呢?
他自诩是读书人,自认为比孙大财的眼光更为宽阔,在虑事的方面也更加长远。
琼州是什么地方?
呵呵,历来都是钦犯的发配之地,去那儿能有什么好的发展?据他估计,姐夫齐誉现在也是勉强度日,哪有什么精力照顾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把话一口说死,只言称,等他完了婚之后,再行考虑南下的事。
而事实上,他只是想观望一下孙大财在那混得如何,之后再说。如果是混得好呢,他就前往投奔,如果是不好,他就不去了。
聪明人!
是的,他未过门的妻子就是这样评价他的。
柳荃见弟弟心意已决,也没再多劝,最后只得带着孙大财一家踏上了南下征程。
齐兰非常恋家,心心念念地舍不得离开,周氏见状痛骂道:你还真是嫁狗随狗,越来越没出息了,连个好歹都分不清!
孙大财一愕:啥?我成狗了?
小彤很配合地给姑父睨去一个真有自知之明般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路前,一家人还去老家桃花村落了下脚,并张家长李家短地聊了大半天。
老邻居张二婶怔怔望着周氏身上的命妇服,羡慕地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乡邻们无不感慨:齐誉家真是发达了,连周老婆子都成了诰命夫人了……
也有人叹:齐家一族人,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
在柳守业夫妇的依依不舍中,柳荃携着家人惜惜作别。
又是一个令人心酸的分别场景,大人哭,孩子也哭,听得人心都碎了。
启程!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再不舍,也得走呀!
之后,小彤便做出了行程规划,先走到交通便利的府城一带,然后再做打算。
可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呢?
水路和陆路,二者选一。
柳荃觉得,应该走陆路南下,可能会保险一些。这并不是说她对当下的形势有多了解,而是周春生之前曾有过交代,说水路最近可能会不太平,应该尽量避开。
那,走陆路?
小彤比划着手里的地图,摇头说道:“虽说走陆路相对安全些,但实际上却不顺当。”
柳荃瞪了她一眼:“别说一半留一半的,快把道道讲出来!”
小彤忙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娘亲莫急,且听我说。岭南一带群山迤逦,道陌狭长且蜿蜒起伏,这其中还不乏一些险要之地,着实难行,区区千把里路程,咱们就要走上两个多月,速度不是一般的慢。”
“哦……”
“还有就是,陆路途中人烟稀少,处处荒草湖泊,尤其是在赣粤交汇一带,几乎碰不到一家好的客栈,可这么一来,咱们就免不了饱受风餐露宿之苦了。”
这是洛渊之前做出的分析,小彤现在也只是依葫芦画瓢,借鉴而已。
能听得出来,走陆路不仅慢,还很遭罪。
柳荃环顾着一家老小,蹙眉说道:“这么比较的话,还是走水路好上一点?”
小彤立即应道:“那当然!走水路不仅快,还没那么辛苦,中途只要不断补给,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嗯……”
“爹爹在来信中不是特地嘱咐了吗,要咱们尽量地选择水路南下……”
“嗯!”
呜呼!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这席话齐誉确实说过,但是,那却是数月之前的建议,如今时过境迁,已不可再相提并论了。
柳荃从没有远涉过江湖,也没有在外的经验,如今突然要拿主意,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相公的话,总该不错吧?
对,要相信自家男人,他可是这世界上最最有学问的人,他说水路可走,那就一定可走。
周氏虽然听得是一知半解,也表态说道:“阿瞒是读书人,见识多,他说的话应该差不离。”
孙大财一听,忙顺着岳母的意思陪笑道:“娘说的极是!我可是听那算命的先生说了,咱家阿瞒属于是天上的星宿下界,他说的话,肯定错不了!”
一听这话,老太太立马乐了,连赞女婿有长进,终于学会说人话了。
经他们这么一掺和,柳荃的决断基本上算是定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略有迟疑,走水路是好,可万一要是不安全呢?
这时,久不插言的童延火突然说道:“夫人,俺觉得吧,走啥路都行,有俺在,不会出啥事的。”
“嗯!”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定下了走水路的决定。
……
南下的水路非常清晰,只要航线能接起来就是了。
常规路线,先寻客船走长江顺流而下,至海岸时,再另寻官船,沿着华夏东部的海岸线南渡而下。
不过,此节却不顺利。
据舶市的号子们说,就目前,南北往来的船只比之前锐减了过半,所以,要慢慢地排号等候。
这也叫困难?
当然不叫!
存疑的孙大财按着小彤的嘱托,对某负责人仅仅使了丁点的小银子,就很顺利地拿到了船票。
被我说中了吧?
爹爹可是说过,但凡是钱能搞定的都不叫问题。只有钱搞不定的,才能算是真正的问题。
“啧啧,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够大方,这随便一出手,就是二两雪花银。”孙大财面露着一张割肉般的吝啬脸,很惋惜地说道。
小彤哂笑道:“我说姑父,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怎么还是当初那副小家子气?如果咱们连二两银子都不舍得掏,估计要等上半个月才能动身。”
“咳咳,谁小气了?”被外甥女直接说在脸上,孙大财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还是为自己做出了辩解:“你呀,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
最终,一行人顺利地登上了客船,扬帆起航,举家南下。
第268章 忆太师傅
海水满盈盈的,照在夕阳之下,波浪像是顽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跃不定,水面上闪着一片金光。
齐小彤俏立于艄头,痴痴地辽望着茫茫大海,感觉既新奇且又徜徉。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海洋,颇有眼界大开、心胸顿阔之慨,似乎在无形之间,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又增多了几分。
日升日落,白云苍狗,风云乍隐乍现,沧海不语少年。
人的成长,总在不经意之间,但是,首先你得走出来了解这个世界,只有见过,才能有识。
难道不是吗?
海航是枯燥的旅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彤这样沉得住气。
比如说,齐霄。
他见姐姐不逗自己,便拉着表姐孙巧云玩耍,他们俩虽然在平时里极少见面,但熟络起来却不慢。
这几天里,形势一直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走水路这不挺好的吗?
难道是表弟春生过虑了?
柳荃在沿途中不断观察,结果却是一切如常,慢慢地,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是治安转好了吗?
其实并不是!
在靠岸增加补给时,一位见多识广的‘老赶海’便道出了其中缘故。
他对前来打听消息的小彤说道:“你们呀,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刚好避开了之前的剿倭之战,目前来说,海上的流匪确实折去了许多,治安状况明显好转。”
“噢……”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朝廷下西洋的船队凯旋归来了,官府为防意外,着力在沿海一带投下了重兵,以为船队保安护航。正因为此,海域才会这般的风平浪静。”
什么?
下西洋的船队返回来了?
哦,也是,这都三年时间过去了,也该是时候回来复命了。
时间上来说,也差不离。
至于护航一说,其意那就不言而喻了。
下西洋用的船之所以被称为是宝船,那可不是胡乱叫的。
是的,这有深意。
通俗的一点来说,宝船的意思就是指装满珍宝和货物的大船。
甚至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座漂浮的金山,见之谁不眼红?
宝船上虽有水手和兵丁,理论上来说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它毕竟不是战舰,自保能力算不得强大。
也正因为此,沿海一带的地方官才舍下血本,布下重防,意在为其保驾护航,以防霄小之辈的觊觎之心。
开玩笑,这可是朝廷的‘面子船’,若在自己的辖区内被贼给劫了,这老脸还往哪里搁呀?
说句难听的话,这真若是出了意外,自己可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能不紧绷神经吗?
正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对于这一点,地方官的领悟非常不错,没有一个敷衍了事的。
话反过来说了,宝船对于倭寇或者海盗们而言,绝对是块巨肥的大肉,要知道,那船上装得可都是国宝级的好东西,只要搞定一艘,十辈子都花不完。
所谓,重惑之下,必有勇夫!
所以,也定不缺那些放手一搏、铤而走险的人。
对于这些个挣挣抢抢的事情,齐小彤并没有在意,只是一笑而过,而在她心里,却是想着另外的一件事情。
啥呢?
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位老大人。
她不止一次地听娘亲说过,太师傅孟岚山就是随着朝廷的船队远下了西洋,如今船队回航已至,想必他也应该回来了吧?
奶奶也说,太师傅是对齐家有着大恩的人,万不能忘。他不仅指点了父亲的学问,还医治好了她的眼睛,若没有这位老先生的的慷慨资助,当初家里的困窘就得不到缓解。
故,对于这位从未过谋面的太师傅,小彤的心里充满了感恩。
先将思维拉回到现实,就眼下的现实情况而言,还算是幸运的。
如今正巧逢下西洋船队的返归,而地方官也借此时机整顿海治,多多少少,都沾了些安宁的好处。
……
途中,时而补给,时而续航,一切皆安然无恙。
小彤依旧喜欢伫立于艄头,时不时地朝着海面上辽望,以试图发现返航中的宝船,结果却是无缘得以一见。
呵呵,这种碰头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是的。
宝船体大而吃水深,适合在深水处航行,而小彤所乘的客船体小,适在潜水湾处游弋,这两者在航线上来说,根本就不处在同一个维度。
更何况,海洋浩瀚无垠,任你多大的船,对它来说也只是沧海一粟,若想来个擦肩而过,可能性微乎其微。
算了,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小彤倒是想得开,没有多做纠结。
渐渐地,客船就驶进了福建一带的海域。
而在这时,危机的气氛就开始隐现出来了。
和齐誉南下时大体相同,途中,时不时的会遇到一两艘沉舟,甚至还有一些被鱼儿啃得难辨的浮尸,这昭示着,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爆发过血腥的冲突。
风紧!
见状,所有人的心都为之咯噔了一下。
气氛有些凝重呀!
这时,就连素来喜欢空手闲逛的童延火,也取出了镔铁棍握在手里,并警惕地看着海面上的一举一动。
这条棍子,是他专为此行打造的兵器,以用来保护齐家人。其重八十斤,绝对的真材实料。
让人没又想到的是,如此的笨拙之物,居然在他的手中舞得呼呼生风,游刃有余。
……
日暮后,船家便主动地停泊靠岸,言称要休整一晚,等次日天亮时再行起航。
累了吗?
水手们全都憨笑地点了点头,表示确是。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此举是故意为了避开晚间的航行,以规避潜在的风险。
这一带并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
对此,客人们纷纷表示理解,而且还全都心照不宣的配合着。
在天黑以后,先是晚饭,然后就是躺着休息。
小彤的动作利索,三五两下就扒完了饭,在放下了筷子后,她便急匆匆地蹿上了岸,登到一高处极目远眺,瞭望着远方的一片篝火群。
嗯?那些,到底是啥子呢?
该不会是军营吧?
很像哦……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齐小彤刚想闪遁而去,背后忽然传来了童延火的声音。
“我……”
“该不会……是想去看热闹吧?”
“嗯,但也不全是!”小彤先是一笑,又道:“我已经研究过地图了,这一带乃是我戚景叔叔的军管辖区,我想到前面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在驻扎。如果是呢,我就顺便探望,以示礼仪。”
这是要拜谒长辈?
童延火也没多想,还很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真有尊长在此,确实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否则就是失礼了。”
小彤见他赞同,心中甚悦,连连做出了受教状。而实际上呢,她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啥呢?
犹记得,在不久前时,自己曾给戚景叔叔引荐过洪涛那小子,如今来到这里,不应该过去问问情况吗?
万一戚叔叔嫌他年龄不够,不予收留,自己岂不是被拂了颜面?
若是那样,以后又怎好意思去见总角之交的故人呢?
第269章 家国情怀
据目测,那片篝火群距离海岸线最多也就五六里路样子,算不上是太近。
不过,这对于身法轻盈的齐小彤来说,简直就是微微出汗的小路程而已。
是的,她还是去了。
童延火有些不放心,刻意收起身形,悄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后,暗中保护。
没办法,那小丫头实在是太好面子了,非得要装出大人的姿态去独当一面,拗不过之下,也只得如了她的愿。
少女的心,大人们永远不懂。
人家可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怎么能让他人涉秘呢?
嗖!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兔起鹘落,一切却是悄无声息。
正如诗中所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没错!
在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之后,紧有一抹如水般丽影一闪而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齐小彤就悄悄地潜入到了篝火丛中。
她动作利索,毫不犹豫,直接打晕了一个哨岗处的喽啰,然后换上他的铠甲以做伪装。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另类了,即使站出来公然走动,也没遇到询问盘查。
因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戚景的军营,所以她才采取了这种‘暗访’,万一不是的话,那就直接开溜,也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习武人特有的的优势,没毛病。
在遥遥可见的灯火阑珊处,赫然矗立着一顶中军帐,在那帐外,依稀站着几个放哨的人,他们神色肃然,不交头接耳,看起来很有军纪。
悄悄地,小彤猫着腰移了过去,待靠近了后,才轻轻撩开了那帐的一角。
一瞥却见,里面竟然空空如也,没有一人。
咦?这帐子里的人呢?
去哪了?
正困惑间,忽觉耳畔传来了一阵凉风,似遇偷袭!
喝!
什么人?
居然敢招惹本小姐,看我不踢飞了你!
噼里啪啦!
在电光火石之间,均处暗处的两人就齐唰唰地过了几招,结果却是,谁都没能压制住谁。
不过,在这个环节里,小彤能明显地感觉的到,对方是故意留了力,并没有真正下狠手。
“咦?在我营中,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好兵芽子?”欲擒的那人退回去一步,带着吃惊的口吻叹道。
小彤定眼去看,却见说话的那人乃是一位年轻女将。
她麟凤芝兰,英姿飒爽,举手投足之间,都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倔强的气息。
蓦地,一个传闻中的名字浮上心头。
难道是她?
应该是!
见状,小彤忙行了个敛衽礼,问道:“夫人是不是方若蛟婶婶?”
“嗯,是我!咦,你的声音……呵呵,原来你是个女娃呀!”
“嗯,雌兔眼迷离,倒让婶婶见笑了。”
于小彤来说,这确实不难猜测,戚家军常年这一带镇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至于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戚夫人,无异于是一位传奇人物,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她可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当年,若不是她那石破天惊的一箭,断然射杀了拜帝教的精神领袖葛裘,山东之乱又怎么会平息这样顺利?
对于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女侠,小彤可谓是万分崇拜。
然而,就方若蛟而言,对于这位晚辈也颇有相惜之感。
两人相望于江湖之畔,却不两相厌。
标梅之年的方若蛟站在那里,淡然地看着眼前豆蔻年华的齐小彤,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很温馨。
霎时间,那股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齐小彤见婶婶这么和蔼,便没再多做隐瞒,直接表明了身份以及来意。
“哦?你说你是齐誉的女儿?难怪……感觉这么的亲切。”感慨过后,方若蛟又道:“你说的那个小孩洪涛,我倒是有些印象,记得当时,他还是持着你的书信前来参军,结果却是被我拒绝了。”
“你拒绝了?为什么呀?”见自己引荐的人被拒,小彤露出了颇为尴尬的表情。
方若蛟似乎早已猜到了她的少女心思,忙微笑着解释道:“你可别乱想,这并不是拂你的面子,而是军有军规,那个洪涛才刚满十五岁,还尚达不到参军的年龄,所以,我让他暂缓一年,明年再行入伍,定不再拒。”
是哦,十六岁才可入伍~~
哎呀,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
智者虽千虑,也必有一疏呀!
“嗯,他是个穷家的孩子,还望婶婶多去帮帮他,年龄上他是差了点,但是,他会上进的……”
求情?
好吧!
方若蛟难得卖了个‘有违规定’的面子,道:“也罢,既然你开口相求了,婶婶就设法收了他吧。三个月后,我就带着他一起北上。”
“多谢婶婶!”小彤大喜,连忙谢过,但是,她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道:“你说北上?这又是为何……”
“呵呵,来来来,先坐下,且听婶婶慢慢解释……”
随后,方若蛟便娓娓道来,说明了现下的情况。
不久前,有圣旨下,说北方混乱,急令戚景北上拒敌,以稳定边关。
早在十多天之前,戚将军便已率着麾下挥师北上了。
就方若蛟来说,这个家面临着选择时刻。
这么多年来,戚景夫妇一直都是形影不离,处处尽显琴瑟之好,如今夫要远去,妇又岂能不随?
是的!
必须的!
按照计划,方若蛟本来是要跟着丈夫同往的,谁知,陛下突然又降下了一道圣旨,要求沿海各地协同作战,以清缴倭患残源。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大事凑巧发生。
啥呢?
朝廷的下西洋船队,这时突然返航归来了。
必须要竭力护卫之!
这两层因素互相叠加,方若蛟就暂时离不开了。
戚景认为,即使她想走,也必须等到朝廷的委任新将接任之后再说。
否则,只会徒增变故。
其实,她若真得要走,也没人能管的了她,但是,她还是听从了丈夫的建议,舍自己之小义而顾全大局。
这才是真正的深明大义呀……
听到这里,小彤的心里悠悠一颤,似乎若有所悟。
一种从未有过的家国情怀突然浮上心头,虽然说,从感觉上有些朦胧不清,但是也能窥却一斑。
这对于正在形成价值观念的齐小彤来说,有着明显的启蒙作用。
难道,这就是女英雄特有的思维?
这就是女英雄该有的的担当?
应该是吧!
正当齐小彤沉浸在自己感悟的喜悦里,耳边突然泼来了一桶意外的‘冷水’。
“幸亏夫君有先见之明,留了下我在这里镇守,否则,宝船的船队一定会遭到重创。”
什么?
宝船的船队?还遭受重创?
小彤骤时晃过神来,一脸担忧地问道:“难道说,真有宵小之徒惦记着咱们朝廷的宝船?”
“不错!真有!”
第270章 意外陡生
有宝贼惦记,常识也。
宝船也不例外。
据方若蛟说,就在戚景才刚刚北上之后,沿海一带就立即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
甚至,可称为是风高浪急!
且听细说。
首先是官府空前的清剿行动,匪贼们为此无不负隅顽抗,力求生存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与其坐地瞪眼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于是,双方就杀了个沉舟破釜,血染滔滔。
而在这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突然出现了。
啥呢?
说,抗倭大将戚景,目前已遵从圣命,去到北方加固边防,抵御瓦剌去了。
啥?戚景离开了?
嗯,是的。
无形之中,风向标为此出现了逆转。
这事影响巨大!
对于真倭假倭以及海盗们而言,戚景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恐吓性的震慑力,直令他们全都要龟缩着脑袋做贼。
而如今,这位杀神已然北去,还有何惧哉?
是的!非常是!
在事实面前,贼人们也非常的有自知之名,无人敢装十三。
总之,就是不怕了。
正是由于失去了这种忌惮之心,所以,贼人们才在听闻了宝船忽至的消息后,全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而后,他们便齐齐地倾巢而出,试图铤而走险,从中浑水摸鱼。
这就是传言中的……干一票大的。
他娘的,富贵险中求嘛!
而宝船,也就因此成为了一块令人眼馋的大肥肉。
方若蛟认为,宝船上面有弓弩手负责防御,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受不到外界致命的伤害。
但是,如果碰到持有火器的特别舰船,那就不好说了。
呵呵,真若是碰到了,那就只有祈求海神妈祖,自求多福吧。
妈祖:我忙,杂事管不过来……
……
所幸的是,宝船一行返航总体无损,在官府的竭力护航下,它们大多都是脱离了险区。
但是,万幸当中的不幸是,其中一艘不知所踪!
咳,吐!
什么情况?
据小道消息传,这艘大船,应该是被某股势力所劫持了。
劫持?
这~~
小彤笑了笑,悠悠道:“《战国策》中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敢劫持天朝的宝船,日后必将会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
有道理。
但是,正确吗?
方若蛟本不想谈及政事,但见她一脸执着,终于还是纠正道:“你却是猜错了,此事必定会不了了之,贼人们也不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呃……
“为什么?”小彤一脸愕然,问道。
“且听我说!这件事情有着多层面的看法!对于领航的大太监们来说,这绝对属于是一种无法洗刷的耻辱,他们为了避开责罚,定会以途中折损为由,继而欺瞒过去。”
“对于地方官们来说,佯装不知才是高明之举!在他们的上表中,绝对不会出现负面的事。所以,这件事情,肯定不会上达圣听,最终,也就糊里糊涂地掩盖过去了。”方若蛟解释道。
小彤却是摇了摇头,辨道:“全国各地皆有内卫潜伏,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想相瞒?呵呵,还是瞒不住的!”
“你呀,又猜错了!”方若蛟莞尔一笑,纠正道。
“啊?我又错了?”
“嗯!你想想,宝船,代表着着什么?那可是代表着扬我国威的‘面子船’!如果,这事传扬出去,被几个蟊贼给劫持去了,这泱泱大国的颜面还往哪里搁?陛下即使心里明白,也不会明言说出来,否则,只会热人耻笑!更不要说,下诏讨逆了。”方若蛟略有深意的指点道。
此时的戚夫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懂粗蛮的刺玫瑰了,对于官场之中的各种道道,也能摸出个大致了。
然而,现在的齐小彤依旧还是处于是懵懂阶段,对于这些深奥的东西,还不能完全理解。最多,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
即使如此,也有感悟。
蓦然间,她忽然对现实中的官场产生了一种厌恶情绪,怎么看,这里面都透着一些不齿的肮脏与虚假的做作。
真的不好。
待彻底静下心来后,小彤才开始打听起那艘被劫的宝船的情况。
是呀,这是谁干的呀?
据方若蛟猜测,这极有可能是大湾某部的佛朗机国人所为。
大湾?~~
哦,那处宝岛?
区区的偏隅一地,居然还有外洋人占着?
不过呢,那也不关我什么事,占就占吧,小彤呵呵一笑,露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刚想掀过去,忽听方若蛟又道:“据传,那艘被劫持的宝船珍宝最富,其上还有不少稀缺的药材,比如说,犀牛角、羚羊角什么的,其价值,几乎堪比黄金。”
“呃,宝物中还有药材……”小彤一怔,呢喃自语道。
“不错,据传言说,我朝的御医孟岚山,他就在那条船上公干……”
啊?
我太师傅,他被劫持了?
倏然,蹭得一声,齐小彤就立即蹿了起来,她凤目圆睁眼,很是骇然。
见她如此反应,方若蛟才恍然忆起,丈夫曾经对自己说过,御医孟岚山和齐家的关系渊源极深,两家非同一般。
哦……
鉴于此,她只得安慰几句,另外,她还表示,确实为此做不了什么。
让方若蛟舍身去救,这绝对是行不通的!
她要在这里协防倭寇,又岂可擅离职守呢?况且,戚家和孟家的关系纯属一般,也没有必要蹚这通浑水。
对于这个直白的道理,小彤还是懂得的。
经这么一排除,要想救太师父,也只剩下去琼州府找爹爹一条路了,可若是那样,时间上可就来不及了。
去琼州再折返大湾,何止几千里的航程?真到了那时,说不准……太师傅已经遇害了。
这该怎么办?
这种事,必须当机立断,绝不可有半点拖延。否则,久则生变,到时后悔莫及。
思虑了片刻,小彤突然眼神一凛,露出了坚毅之色。
随后,她便拉过了婶婶方若蛟,做出了一些‘嘱托’事宜。
其核心就是:我要救太师父!
第271章 慷慨赴义
按照小彤的想法,她是想找方若蛟借上一艘大船,然后直驶到宝岛大湾,去营救被困的太师傅孟岚山。
入深海航行,必须要有大船才行,小船是经不起风浪的。
营救的时机很短,也就这么几天,如果真的错过了,就有可能永远的失去了。
慷慨赴义!
怕吗?
怕!而且非常怕!
但是,小丫头还是克服了恐惧,很勇敢地担当了下来。
这并不是单纯的一腔热血,而是一种大义上的信念在支持着她。
她反复在想,如果是父亲遇到了这种情况,他会选择怎么办呢?
爹爹是个小事笑哈哈,但大事不含糊的人,他若遇上了,肯定不会退缩不前的。
既是这样,那还不如自己代父亲把这件大事给办了!
于是,她便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
“什么!你……”
齐小彤虽然说得淡然自若,却把旁听的方若蛟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才多大点的孩子,哪能深入虎穴呢?
万一……
见方若蛟皱眉沉思,小彤便变着法的开解道:“婶婶,你觉得我的功夫如何?”
“你出手凌厉,攻守平衡,武艺上的造诣非同一般,略显不足的是,在力道方面还有所不足。不过无妨,你现在年龄尚幼,若再长上个两三年的时间,定会超越我的。”
能听得出,这个评价相当不低。
且中肯。
齐小彤虽然脸上佯装受教,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
“其实,以我目前的功力,还不到我师父十分之一。此去大湾救人,我师亦会随我同往,有他这样的高手在身侧保驾护航,婶婶完全可以放心。”
十分之一?
这话虽然有些自谦,但也间接证明了其师承的强大。
方若蛟不仅好奇道:“尊师名讳,可否说一说?”
小彤却是淡淡一笑,回道:“我师父他是个乡下人,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乡下人?
原来如此。
常言道,高手在民间,绝活出草莽。
能教出小彤这等高武艺的人,也只有传说中的那些民间奇人了。
有其师这等人物在她身边护着同去大湾,安全方面确实增了不少。
“你真要去?”
“真要去……”
“……”
齐小彤软磨硬泡,做了许久的工作,才算是说服方若蛟借船给她。不过,后者依然不放心,坚持要派上一百名水兵沿途护送。
哈哈,终于答应了!
其实,小彤的心里也在打鼓,她压根就没想到这婶婶真会答应自己。
幸福来的实在太快,快到都要感觉有些意外了。
殊不知,方若蛟本是武将世家出身,和普通妇人的思想大不相同。
在她的思维里,血性与魄力,乃是一种崇高且又难得的好气节,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她才做出了支持的决定。
对此,齐小彤连忙行礼表示致谢,嘴里的婶婶也叫得更甜了。
搞定!
接下来就是怎么安顿家人们的事了。
小丫头觉得,家人们最好还是在此暂安,等把太师傅救回来了之后再行汇合。然后,再一起同去琼州,这样同来通往,也会放心一些。
不过呢,要编造个搪塞的理由,避免家人们为此担心。说白了,就是糊弄。
没办法,实话不能说,否则,家人们定会竭力阻拦。
这是善意的谎言?
就算是吧!
为了能够达到混淆视听、蒙混过关的效果,小彤还把方若蛟给拉下了水,蓄意合谋,一起行骗。
这就是嘴巴甜的好处,不行就多叫上几声好婶婶、美婶婶,这糖衣炮弹轰炸过后,不同意也得同意呀!
她俩合谋的方法具体如下:
方若蛟以戚景之妻的名义正式发出邀请,竭诚挽留齐家人在此小住。而小彤就借着这个时机,以拜访当地名师为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以去行事。
这一招能行得通吗?
当然可以!
要知道,戚景在齐家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相当斐然,他不仅是齐誉相识于微末的同窗挚友,还是齐家全家的救命恩人。
在齐霄出生的那个夜晚,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的话,齐家一家老小极有可能会命丧于战火之中。
按理,其妻若诚意地发出邀请,以求小聚叙旧,齐家人又岂有不允之理呢?
嗯,就这么办!
……
洋流涌动,似在不经意之间。
沿海一带的剿匪消息,终于传到了孤悬于南海的琼州府。
还好,齐誉之前早就派出了查信用的探子,要不然,在信息接收方面还会更加闭塞。
啧啧,朝廷终于有实质性的大动作了。
好事呀!
不过,这好事的覆盖面却不全面。
令齐誉感到失望的是,相比其他省府的磨刀霍霍,广东府的动作却是古井无波。
巡抚陆博轩既没有兴兵伐逆,也没有檄文声讨,安静地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这么一来,齐大郎就坐不住了。
不行,必须得去一趟羊城府的衙门,给沉住气的陆大人扇扇风、点点火,把这个看似平衡的多米诺骨牌给推倒了。
善!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些公务需要交代。
他先是唤来了工房的经承任煜,要求他立即停掉手上的一切建设,集结人手,全力地协助诸工赶制军工生产,如:战舰、火炮、枪支,等。
另外,还要秘密地赶产火药,数量方面,自然是多多益善。
至于其用途,休问!
之后,齐誉还叫来了兵房的经承符贤,要求他抓紧时间训练那些新招募来的‘乡勇’,以尽快提高他们的火枪的技能。
至于其缘由,依旧是休问!
总之,按照我齐大人的吩咐去办就是,办好了咱就有赏,若是办不好,哼哼,咱就罚。
没有规矩,又岂成方圆?
吏治之术就该如此,绝不能只讲人情而不讲赏罚,若是干好干坏都一个样,那谁还有责任心?
在交代好了公务之后,齐大人便乘坐着一艘新下水的护卫舰,直接去到了羊城府。
由于事先没有投刺,直到第二天时,巡抚陆博轩才挤出时间召见了他。
见领导都是要先预约的,这一点古今通用。
齐大人只等了一天,便得到了陆大人的召唤,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要知道,在馆驿里,还有几个干等了十多天都没排上号的人呢!
齐誉换上官服,笑容可掬地来到了省府衙门处。
第272章 精兵简政
拜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不能空着手前去的,这其中道道,就不必明言了。
一句话,该懂得都懂。
齐誉处京官多年,不可能在面子上的事失礼,所以,他就专门从琼州府带过来了一堆土特产,以此来孝敬老上司陆大人。
啥礼物呢?
且看:咸鱼、瑶柱、海带、还有一些干干巴巴小虾米。
咳咳,齐大人真是好大方呀!
对此,人家齐某人却是一脸虔诚地解释道:“琼州地穷,不产什么稀罕货,没办法,下官也只得带一些土特产来,聊表一下拳拳之孝心了……”
什么?
琼州地穷,穷还能贸易香料?
再说了,你若真得想送,不可以拿着银子在羊城府里进行采买吗?
虚情假意~~
故,陆巡抚白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呵呵,少丞客气了,你我为昔日故交,诚挚的很,又何必在意那些俗套的事呢?好了,不必再解释了,坐吧。”
“陆大人高雅淡泊,下官受教了……”
“咳咳,来人!看茶!”
“……”
寒暄过后,二人上下首落座品茶,聊起了时下的政事。
陆博轩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向齐誉介绍了最近所发生的两件大事。
首先是关于原兵部尚书张程东叛国投敌的朝廷邸报,还有就是擢升戚景为镇北大将军北固边防的任命。
这两者皆是北方军事,和地处最南的广东府的关系并不大,所以,陆博轩也只是简单的介绍,并没有详谈。
然而,齐誉却是听得喜怒参半。
喜的是,老哥们戚景终于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成长为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他是武将中少有的文举人出身,在职位上站得越高,其文治方面的优势也就越能凸显,在不久的将来,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是大北方的定海神针。
而怒的,自然就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张程东了,万万没有想象到,这个老货居然走上了卖国求荣的道路,真是令人愤懑。
在说完了这些大事之后,陆博轩才略有深意地问道:“少丞此来,是否有事相商?”
“呃……有!”
“真有啊……说说吧,所谓何事?”
闻言,齐誉掏出了袖袋里的文书,呈上后郑重道:“下官欲重整琼州的行政,希望得到大人的支持。”
重整行政?
这……什么意思?
陆博轩本以为,他这次过来,是为了试探自己清剿庸王的决心。结果,他却是扯到了行政上去,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其实不然,这是齐大郎故意的混淆视听之举,要是一上来就直接试探上司的想法,那可是很不礼貌的。
所以,他才先从其他话题开始扯起,然后再循序渐进,不那么明显地带到庸王的身上去。
“陆大人,我琼州府仅仅才三十万余人口,却划分出了一府三州十县这么多个行政区,其官僚系统实在臃肿过大,已成累赘,这很不利于我府的长远发展……”
“嗯,你继续说。”
“我就以县衙的配置为例,来进行说明。一个县衙,除了主官县令之外,还配有钱粮、刑名两位师爷,以及兵、刑、工、礼、吏、户,这六房的经承及其下属。此外还有经历司、司狱司、照磨所、承发房、铺长房等部门及其配置,如果再加上各部衙役和衙差,这一个县衙的综合人数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之多,这还不包含各地的里正。以此为鉴,在我琼州府境内,目前约有两千多人正吃着财政支出……
“然而,我琼州的青壮男劳力也就六万多人,就眼下来说,这官吏和杂役的比例,是不是有偏高了些呢?”
啥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吃闲饭的领导人物太多了,而真正干活的劳力又太少了,两者比例严重失调。
至于这其中的寓意,那就不言自明了。
这些数字才罗列出来,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问题所在了。
陆博轩微微皱眉,道:“难道,你是想重新划分行政区,以求精兵简政?”
“是!”齐誉不予置否,又道:“按照我的想法,就目前的琼州,只需划分出琼北、琼中、琼南这三个行政区就完全足够了。这样精兵简政之后,吏治也会大幅改善……”
齐少丞呀齐少丞,把这么多人炒鱿鱼,你也够狠的呀……
从官场的角度上来说,这属于是得罪人的‘缺德事’,和断人财路没有区别。
然而,从国家和百姓的角度上来看,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取。
不过,像这等数量的官吏的任免,必须要得到朝廷吏部的认可才能执行,否则,就是违了吏制。
也正因为此,所以齐誉才拉上陆博轩,以求用共同的名义来向中枢启奏,以促事成。
正常情况下来说,但凡是巡抚同意过的公文,朝廷方面基本上都不会反对,除非,这无意中触碰到了谁的利益,才会遭受非议。
幸运的是,陆博轩是个相对开明的人,他仅仅思虑了片刻,就做出了同意的决定。
不过,在朝廷还没做出公论之前,此事还尚需保密,以免造成人人自危的负面影响。
在说完了这件事情之后,齐誉就开始此行的最大目的:煽风点火!
“陆大人,不久前时,我琼州药商海大富的商船在海上被倭寇给劫了,后来有人发现,那艘被劫的药船出现在了芬港的屯门,还望大人对此案加以详查,以为我辖下的子民主持公道。”
呵,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我还以为,你真就憋住不说了呢!
陆博轩也不点破,只是喜笑吟吟道:“好,待明日,本官就令按察使派人去查。”
齐誉顺着这个话茬继续接道:“不瞒大人说,下官已经派人暗查过了,证据基本确凿,可以立案。”
“哦,是吗?”
“千真万确!”
其实,陆博轩还是非常在意他的暗查情况,同时也很想知道,他到底都查到了什么。
这家伙身边跟着的可是大内侍卫,单论暗查能力,他们可比省府的按察使要高明多了。
“我说,你都查到了什么呀?”
齐誉见陆大人如此上道,便从善如流地‘介绍’起来:“这要说起来呀,我还有点感到失望。”
“失望?这话怎么说?”
“我本以为,那地儿存在一群凶悍的贼子,谁知,实际上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人数,往多处说,也就五百多多人……”
“真就这么点人?”
“内卫反馈,岂能有虚?”
“哦……”
齐誉已然猜出,陆博轩之所以没做动作,主要是因为不明真实敌情,心里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而齐大郎这次,只说了对方的真实人数,却半句不提火器俩字,明显是有着避重就轻的意思。
果然,陆巡抚在听了这席话之后,眼色倏然一闪,笑道:“区区五百来人,似乎可以剿上一剿呀……”
顺着他的这个话题,齐誉又开始了怂恿与动员。
没办法,剿匪这事必须要靠府军,自己即使想出力,也不够资格呀!
咋讲?
原因无他,四品知府是不能拥有私家军的,即使藏有,也不能公然的亮出来,否则就会被以谋反罪论处。
最终,陆博轩彻底放下了警惕,做出了挥刀庸王的决定。
对于他来说,不这么做也不行,因为,皇帝已然降下了密旨,令他尽快剿贼,又岂可长久不动呢?
他所担心的是,万一剿贼不成反折了兵,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也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所以才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如今顾虑已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第273章 齐誉出海
自打从羊城府归来以后,齐誉就高度集中起了精神,隔岸观火般地窥察着陆巡抚剿匪的一举一动。
然而,令他感到失望和意外的是,出动后的府军仅仅在芬港一带略做游弋,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真是有些怪哉!
而实际上,却是一点都不怪哉。
咋说呢?
虽说陆巡抚没能摸察出庸王以及佛郎机国人的真实人数,但是,他却查到了对方船坞里的那二十多艘神秘战舰,因此,才起了这样的谨慎之心。
为了不至于阴沟里翻船,也只得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也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府军守备高忠德才果断下令,暂弃主动进攻,改为伺机而动。
没想到这一候,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两方的姿态就如同是乌龟看王八,不仅彼此彼此,还全都岿然不动。
最着急的,莫过于就是齐大郎了。
不过,着急也没办法,这事自己说了不算,即使想拱也拱不动。
说到这里,或许就有人问了,齐誉的消息为何会这般灵通?
因为,有人在暗中相助!
何人?
不知。
其中情由,还请听细说。
事情是这样的。
在这段时间之内,每天都会有一封匿名的密信送给齐大郎,承发房对此事注意了许久,却寻不到那送信的人。
再说那些信,总体上来说,意简言赅。有时或短短几字,有时或寥寥数语,但,却都能很清晰的表达出府军的最新动态。
据齐誉猜测,帮自己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采用了像飞鸽传书这一类的特殊手段,否则,绝不可能做到如此迅速的传讯。
继续说那些信。
通过比对笔迹,齐誉发现,书信上所写的小草字和之前诉讼状上的台阁体有些相吻合,也就是说,这极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说,这些情报是那位女状师所送?若真是她,她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真是想不明白。
除了以上的焦虑之外,齐誉还有另有担忧。
算算时间,家人们早就该来到了,而如今却是没有半点信息,怎不令人牵挂?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啊!该不会是恰巧遭遇了剿匪风波吧?
一想到此,齐誉的心里不由得猛然一颤,变得心神不定起来。虽说朝廷方面军占据着绝对优势,但不代表众倭寇不反抗呀,万一不巧,家人们刚好碰上,那……
他越想越怕,变得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家人可是自己的一切,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不行,得出海迎上一迎!
无论能不能碰上他们,都比在家里干着急要强!
嗯,就这么办!
次日凌晨,才三更刚至,失眠一宿的齐誉就立即爬下床来,并下令说,马上召集各房经承来大堂议事。
这是……紧急集合?
那还不得跑快点呀!
这命令一经下达,府衙里的衙役们直接忙飞了起来,他们送信的送信,通知的通知,一时间全都奔了出去。
而齐誉则是身着便服,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上,并紧紧盯着手里的怀表。与此同时,他还点燃了一支久违的香烟,带着忧愁默默地抽着。
这回的效率可真不慢,仅仅用了三十分钟,经承们就集合完毕了。
啪!
齐誉合上了怀表的盖子,并掐死了手里的烟蒂,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案下的下属们。
经承们却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大人为何会身着便服高坐于大堂呢?这可是明显的不合礼制呀。
还有,这三更半夜之下突然紧急通知,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宣布?
然而,对于他们的疑问,齐誉没有心情多加解释,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做出了吩咐:“我因有急事外出,需调用两艘护卫舰以及十多名火枪手随行,兵房的汝等速去帮我安排。”
“呃……是!”
就现下来说,琼州府的军工厂共建造出了六艘炮舰。在这其中,有两艘正在执行护商和护渔的任务,不好轻易调动。而另外的四艘,则是于沿海处巡航,以防对岸势力的骚扰。如今,齐大人一开口就是抽调两艘,由此可见,他是真有大事需用。
至于这些被齐誉呼为的‘护卫舰’,其实不过是些小型战船而已,之所以这样个叫法,不过是为了显得霸气一些罢了。
就实际上来说,它们距离真正战舰的标准还远着呢,差距上更是全方位的。但是,贵就贵在其体型较小,建造迅速,快补急需之用。
造大舰?
谁不想呢?
那也得切合实际,一步步地慢慢提升呀!
在安排好了出行需要之后,齐誉就开始嘱托起了政事来。
他对工房经承任煜道:“从安南偷渡过来的那些青壮劳力,你要记得妥善安置,绝不可怠慢了。关于后面的人力分配方面,可优先于水泥厂、砖瓦厂和冶炼厂。如果除了这些还剩人手,就引领他们去修路建桥,改善交通吧。对了,你一定要告诉他们,咱们出的工钱不是一般的高,比之挖金矿都差不了多少……”
“是!”
任煜有些想不明白了,一天才二十文的工钱,这也叫高?
然而,对于贫穷的安南人来说,这确实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了。
安南人的到来,极大程度上的缓解了琼州府人手不足的问题,甚至可以称之为是雪中送炭。当然,这份莫大的功劳,要算在人家黄飞头上。
现在才刚刚开了个招工的头,以后来投的人应该更多。
而后,齐誉又叫过来了户房经承谭俊彦,并对他说道:“你岳父有意投资兴建纺织厂,我对此表示热烈欢迎。你回去转告他,就说在除了军工厂之外,府衙绝不会以任何形式参与到经营活动当中……”
“是!”
就商贸上来说,官府属于是秩序的制定者和管理者,而不是直接的参与者,确实不宜插一杠子。比如说:入股。
如果官府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你让那些没有官家背景的工坊还怎么生存呢?
这就是西汉董仲舒所提倡的官不与民争利之说。
齐誉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等那纺织厂建好以后,记得把那个被我判了‘义绝’的寡妇叶氏招揽过去,让她在工坊里混口饭吃。”
谭俊彦闻言肃然起敬,忙道:“大人心系民生,真乃一方守牧之典范呀。”
好了,你就别拍了!
我没心情听呀!
转过头,齐誉又对彭文长以及兵房经承符贤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一定要提高警惕,谨防意外事件发生。
最近一段时间,海域上可不平静呀……
清晨的第一声鸡啼倏然响了起来。
齐誉望了望才蒙蒙亮的天空,淡淡自语道:“该出发了……”
第274章 海上遇险
齐誉的随身行囊很简洁、很轻便,除了几身更换的衣衫之外,只有一个随身小包。
那包里装得可都是些实用型的小玩意儿,比如:火枪、指南针、地图、远望镜,等。除了那把枪之外,其他的都是航海用的必需品。
这一趟是去迎自己的家人们,怎么可以马虎呢?
出发!
就概率上来说,想在这茫茫大海中,寻她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说几乎为零。但是,齐誉还是要坚持出海,没有半点犹豫。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为此,他还特地推演出了一条所谓的航线,让舵手在前进的时候好有个方向感。即:先经羊城府一带进行补给,然后再改朝福建府方向进发。
途中,需要高度注意过往的船只,尤其是官家的客船,需要时,应主动上前搭讪进行询问。
在安排好了这些要事之后,齐誉才重拾了心情,仔细地察看起了足下的这艘小型战舰。
在上次揭彩礼时,自己对它只是匆匆一览,并没有太认真研究,如今登在舰上,岂有不顺势做些了解的道理?
没想到,这一了解还真是更新了原有的认知。
由于这一类舰船的吨位不大、携带不多,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并不具备真正的远航能力。
原因很简单,补给方面跟不上。
若不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船匠设计得当,充分利用了各处空间,估计在装载了炮弹之后,连人吃的食物和淡水都没有地方搁了。
总体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最起码,日常的吃喝基本上可以维系。
说起吃喝,齐誉就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暗叹: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你看,这船舱里除了咸鱼之外,就是干巴巴的肉脯及各种腌菜,没有一点可以下饭的时蔬。
还好,这大海里不缺各种鱼类,时不时地捕上一条,也算是换换口味了。
之所以这么困窘,都是因为船不够大造成的。
“唉……看来,这类小型的舰船,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等日后有了条件,必须要进行升级……”
升级?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
若是拿得出手的战舰,最起码也要像朝廷下西洋用的宝船那么大才行,也只有那样的大吨位,才能实现真正的远航。
路漫漫其修远兮,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去开拓了。
……
八日之后,齐誉率领的两艘炮舰便驶进了羊城港湾,不过,却没有在此久留。一行人在增了补给之后,便继续朝着东北方向继续航行。
至于芬港一带的军事动向,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多加关注了。
你们爱打不打!
和家人们相比,任何事情都属于是无关紧要的杂事、小事,必要时皆可弃之,连自己顶上的乌纱帽也是如此。
如此又行了六日,不料却逢了天气突变。
最初时还是细雨蒙蒙,烟波漫漫,没想到雨停风歇之后,迎来的却是大雾低垂。
此时海面上的能见度极低,即使你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出甚远。至于方向,只得靠着指南针来进行引导了。
这个突发,却是把齐大郎给气坏了。
海上寻船和寻人本就困难,如今又逢上这等恶劣的天气,还怎么进行下去?
贼老天,你别这么缺德好不好?
“法克!”
愤怒加郁闷的齐誉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君子之风,呲牙咧嘴地彪了一句不太文明的西洋骂以发泄心里的不满。
怎么办?
无解呀!
正感茫然无助之际,突闻远处传来了一声炮响,耳膜亦不禁为之一震。
咦?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火炮发射呢?
这片海域已临近福建,距离敏感的芬港十分遥远,而庸王的炮舰此时也正在与府军发生着对峙,绝不可能来到这里做无谓的试射。
而琼州的护卫舰主要是护航琼州至吕宋方向的近海一带,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这一排除,就只剩下未知数了。
“朝那儿去!”
“是!”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居然鬼使神差般地下达了一条令人费解的命令:立即改变航线,朝着那炮声的方向前进。
啊?
难道大人这是憋急了,想要拿贼寇们出出气?
嗯,有点像!
“从现在开始,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是!”
大雾中,只闻海面上炮声回荡,却是看不到半点异常。
……
而在数里之外的某处,此时正有一艘急于逃命的巨型宝船乘风破浪,极速航行。在它的后面,还紧跟着一艘悬挂着外洋图腾旗帜的炮舰,时不时地对前方的宝船发起攻击。
不过,由于此刻大雾弥漫,能见度低,所以,炮舰的准星也偏了许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艘宝船才‘活’到了现在。
宝船甲板上,齐小彤正临危不惧,指挥着水手们变化航线,以避开身后的炮袭。而在她的身侧,还站着一位手持镔铁棍的威武汉子,赫然就是负责保护她的童延火。
是的,小彤的大湾一行没有白费,不仅救下了昏迷不醒的太师傅孟岚山,她还狠了狠心,在贼窝里反劫了一把,霸占了那艘‘失孤’的宝船。
小丫头心里是想,这快要见到爹爹了,不拿点像样的见面礼,怎么好意思呢?
就这样,那艘宝船便改姓齐了。
姓齐?
呵呵,瞎扯的吧,这船可是朝廷的东西!
以前是,现在却是不是了。
且听分解:
按照方若蛟之前的分析,这艘宝船最终会被定性为是正常的航行折损,无论是地方官,还是当今圣上,都不会明言自家的面子船被蟊贼给虏去了。
按着这个逻辑来说,这艘宝船目前已属无主之物,谁占了就是谁的。既然是这样,自己为何不来一招顺手牵羊呢?
虎口夺食,也是有风险的。
那天,要不是童延火用镔铁棍,势大力沉地砸弯了那十几把火绳枪,一举遏制住了那些洋鬼子,极有可能会出现另外一种不同的结果。
得手后的齐小彤,便率着解救出来的水手们,驶着新得来的宝船火速返回福建。
在接回了齐家人并告别了方若蛟之后,宝船立即再次起航,朝着琼州方向赶去了。
这艘宝船实在太过招摇,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家人们都以为这艘巨船乃是方若蛟所赠,也就没再问,在称奇了一番之后便安心地住了下来,然后就是照顾昏迷的孟岚山。
谁知,宝船才航出了半日,就遭遇到了意外。
原来,大湾处的外洋人居然很侥幸地查到了宝船的下落,并成功锁定了它的大致方位,然后就沿途追了上来。
小彤见对方有炮攻击,终于感觉怕了。
但是,怕也没有用,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勇敢面对。
所以,她在安顿好了家人们之后,就偷偷地溜到了甲板上来,主动地担当起了逃亡指挥官。
由于水手们都是被她所救,故而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并没有因为她年幼而不服从。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童延火在这里压场,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也正是由于这种同心协力,劲往一处使,才多次避开了被炮轰的危险。
可是,光躲也不是办法呀,万一一个不留神,岂不是成了千古恨了?
怎么办呀?
小丫头拂了拂刘海,对着大雾中的苍天开始祈祷起来:海神妈祖,希望您慈悲垂怜,救救我们一家人吧……
第275章 全部杀光
齐誉紧握着手枪,凛然地立于船头,眼睛不眨地凝望着雾蒙蒙的前方。
那声音近了,更近了!
有动静了!
只见,有一座气势磅礴的巨大身影迎面移了过来,于视野中逐渐清晰。
喝!
这……什么船呀,这么大个?
愣过神后,齐誉忙取出了远望镜,拉长镜头,朝着那艘大船上望去。
雾里,能看到啥呢?
自然是‘花’了……
果不其然,在这个小圆形的镜头里,他看到了一束娇艳的花骨朵,奇怪的是,她非常像是自家温室里的那一朵。
不过,此女已经初长成,可比自家的那个丫头要成熟多了。
不对,就是她!
她现在有些长大了……
齐誉梦呓般的呢喃道:“我那魂牵梦萦的小棉袄,爹爹想你了……”
随之,一股狂喜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远望镜中的视线。
我是在做梦吗?
即使是梦,也是好的,不要让我醒来,谁都不许唤我。
可是事与愿违,突来的一声炮响,直让齐誉放松的大脑乍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噢……原来不是梦呀。
咦!不对!
这是有人在用大炮轰我闺女!
娘希匹的,我老齐不发威,你还真以为我是书生哪!敢动我家小棉袄,你是活腻歪了吧?
暴怒的齐誉立即转头去看,却见,不远处正有一艘悬挂着佛郎机国旗帜的炮舰朝这猛冲了过来,而那船上的炮口,赫然就是对着女儿所乘的大船。
洋人?
那就更没活着的理由了。
犯我家人者,虽远必诛!
“你们几个,瞅到那艘贼船了没有?对,就是它!从现在开始,给我使尽的轰,往死里轰!”齐誉几乎用野兽般的咆哮怒吼道。
“呃……是!”
众属下皆不解,不知齐大人为何会突然地情绪失控。不过,却是无人敢问。
砰!砰!
齐誉的护卫舰开始开炮了。
这两声突如其来的炮响,却是让齐小彤先是一惊,而后便转为狂喜了。
在最先时,她还以为是贼人的同伙到了,但旋即又发现,这两舰是对着那艘外洋船开炮射击,很明显,他们是在保护自己。
前一息还是走投无路,后一息却是绝处逢生,这样的落差,能不令人感到狂喜吗?
小丫头妙目闪闪地凝神望去,却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救援人的具体模样。
不过,眼前的紧要还是关注战局。
……
事实证明:齐誉若生气,后果很严重。
同时还证明: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父亲在护女时所产生的报复心。
护卫舰上的炮手在齐誉的督促下,已经达到了理论上最快的开炮速度,仅仅打了四炮,便击中了那艘牛哄哄的外洋舰。
二打一,优势明显。
看着那艘已经开始发生倾斜的船身,齐誉依旧不解恨地高喊着:“快把船靠过去,咱们打近战!”
“是!”
“把你们的火枪都装好弹药,等会儿见了敌人,休问长短,见人就崩!”
“大人,若有投降者,怎么办?”
“不接受投降!这么说吧,只要看起来是人形的东西,都要对着给我打上一枪!”
“是!”
敢欺我的妻女,就要付出死的代价!即使你们家上帝过来说情,我也不给面子!
淦!
风声呼呼,帆扬猎猎。
齐大郎率领着麾下的两舰,以一种饿虎扑食的牛掰姿态,肆无忌惮地迎了过去。
待离近了后,终于看清了贼人们的模样。
他们全都是清一色的金毛犬,而且还都留着一大撮令人厌恶的海盗胡。
从他们困惑不解的表情里,齐誉还读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华夏人什么时候造出了炮舰?怎么没听说过呢?
齐大郎则是露出了阴森森的诡笑,似在道:想知道答案?呵呵,去问你们的上帝吧!
砰!
齐誉带头开火,仅仅一枪就把那个首领样的人送上了天堂。
老大都动手了,马仔们又岂能落后?
于是,屠杀开始了。
在齐誉的冷笑中,落水鬼们的哀嚎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一点都听不到了。
完事了?
是的!
若不是海面上残留的那几叠红色浪花,谁又能想象到这里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屠杀呢?
这些鬼佬,就是一群令人讨厌的绿头苍蝇,平日里作恶无数,万死不足以蔽其辜。惩罚时,就应该划开他们的肚皮,然后扯出他们的肠子,再用肠子勒住他们的脖子,最后手起刀落!
整个世界清静了……
对恶人,不应心怀仁慈!
齐誉流出了几滴大仇得报的舒爽眼泪,然后就转过头,朝着那艘巨船望去。
此时,他已认出,这就是传言中的大宝船。原因很简单,因为在除了朝廷之外,任何地方的工场都造不出这种巨无霸。
似乎是心有灵犀,那艘宝船现在就悬停在那儿,不再前行,看样子就是等着齐誉前去搭讪。
自家的亲人就在那艘船上,马上就要见到了……
似乎,齐誉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样,瞬间风云流散,霁然云破日出,金灿灿的阳光又重新洒向了大地。
一方是满怀热情,而另一方却是冷淡如斯 。
怎么说?
齐小彤压根就没有认出那人是自己的爹爹。
记忆里,父亲是个面如宋玉的俊秀书生,哪是他这样的黑瘦之人?况且,这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但是,人的体态再怎么变变,说话的声音总是变不了的。
登船后的齐誉才开口轻唤了一声,小丫头便立即变成了泪人。她不再掩饰心里的委屈,撒娇般地奔了过去,直接扑在父亲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爹爹……”
“宝贝闺女,想死爹了……”
“我也想你……”
“……”
小彤泪水中的情绪有些复杂,这其中有宣泄的压力,也有决堤的情感,但,更多的却是泛滥的幸福感。
嗯,躺在父亲怀里的感觉真好,温暖而踏实,心也不再害怕。
每当遇到面临狂风骤雨,父亲总能及时地出现,并张开双臂护住自己。
他那文人的脊梁,却是那么的铁骨铮铮,不畏惧权贵,不害怕虎狼,难怪娘亲说,他是整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在此之前,齐小彤总觉得自己武艺出众,在江湖上可以横着走了,却没想到,现实中还是依旧不够用。
同时,她还通过今天的经历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武力只是那种不值一提的小武力,而看似文弱谦恭的父亲,才是真正的大武力者。
他的一怒,就是这样的流血漂橹……
亲情的内含,总是那么的只可意会而又不可言传,只有当你用心体会时,才能窥却一斑。
……
不多时,得知消息后的柳荃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然后就是四下环顾:我家男人在哪呢?
忽见,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子‘色眯眯’地走了过来,待近了后,他还欲赚便宜似的朝着自己索求拥抱。
“好你个登徒子!竟然敢对我无礼调戏!”一怒之下,柳荃直接飞起一脚,朝着那人的屁股踢了过去。
噗通一声!
呃……
小彤一脸吃惊,不解地问道:“娘亲,你怎么把爹爹给踹到海里去了?”
柳荃却是一脸困惑,反问道:“你说什么?那个糟老头子是你爹爹?”
咳咳……
小彤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默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回,轮到柳荃大惊了:“那……那还不快呀,快点找人救他呀!”
第276章 救治恩师
齐誉的落水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开玩笑,有这么多的精干水手在场,还能救不了他一个人?
是的,很快他就被垂下的绳子吊了上去。
然而,对于柳荃来说,这确实产生了一些骇然。要知道,相公的可是被水鬼换过的人,万一要是再被换回去了咋办?
所以呀,能不碰水就不要碰水。
再次登上了船之后,齐大郎的手脚就变得老实多了,再没有出现动手动脚,主动去找妻子寻求亲密了。
因为此刻,包含周氏在内的所有亲人们都走出了船舱,过来迎见了。
见到亲人们真高兴,不舍得浪费一刻时间,急于与她们聊聊家常。
但是,在唠嗑之前,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安排。
故齐誉下令,麾下的两艘护卫舰一前一后,沿途护送,必须要将此宝船保护直至琼州境。
还有就是,这艘宝船上的物资尚算充裕,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在羊城府靠岸增补了。
在拟定好了初步计划之后,舰队立即起航,两大一小的三船鱼贯前行,尽显威武之姿。
这,像不像是传说中的航母编队?
白日做梦吧……
其实,齐誉的感觉还真就跟做梦一样,有些朦朦胧胧的,若不是刚才的那一次落水迫使他冷静和清醒了一下,估计还真无法从懵叉叉中走出来。
懵了?
嗯!
面对家人团聚带来的喜悦,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平静与淡然,齐誉也不意外。看着这一张张殷切思念的面容,心中似有一种浮生若梦的不真实感。
但,这确实是真的。
老娘周氏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精神方面也不错。儿子齐霄又长高了许多,身体也比之前更健壮了,听童延火说,这个小不点最近对修理东西染上了兴趣。
姐姐和姐夫的变化不大,依旧还保留着那种原生态的乡下人的气息。据娘子耳语说,姐姐后来曾怀过一次孕,不料却是小产了,此后便再无动静。她让自己莫提此类事,免得徒增伤感。
变化最大的要当属外甥女孙巧云,现在的她年龄渐长,已有少女之姿,再过两年,就要长成大闺女了。
在互倾完了思念之情后,齐誉就问起了亲戚们的近况,主要还是周大舅家、以及柳守业家。
老人们都岁数大了,故土难移,不愿南来,这并不出乎自己的意料。唯独柳锦程推诿拖延,寻故不来相投,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齐誉对此却没有作评,只称人各有志,出处异趣,万事皆不可强求。
……
寻了暗处,小彤在私下里把大湾一行给爹爹说了一遍。
原来宝船是这么来的呀,啧啧,这份见面礼相当不错,爹爹我非常的喜欢。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先生昏迷不醒?”齐誉倏然一惊,颤声问道。
小彤点点头,道:“嗯!爹爹,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好,你在前带路!”
对于文竹先生,齐誉一直深怀感恩,如今见他身体抱恙,似染恶疾,焉能不心急如焚?
所以,在和家人们打了声招呼之后,他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
已近古稀的孟岚山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此时的他已经须发皆白,比之前明显苍老了许多。
尤其是,他那憔悴的面容,看起来病怏怏的,哪里还有半点往昔的风采。
见状,齐誉的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楚。
他急忙上前,轻唤了几声,试图把沉睡中恩师叫醒,结果却是毫无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
“爹爹别急,且听我说……”
“嗯……”
据小彤引述水手们的话说,文竹先生并没有受伤或者是中毒,而是莫名其妙地就变昏迷了。起初时,他还可以偶尔地呢喃几句,而这两天,他却是长睡不醒了。
小彤还说,若不是他现在尚可以吞咽米汤,估计早已撑不下去了。
“噢……”
先生既没有伤,也没有中毒,却是昏迷不醒,他这得的到底是什么怪病?
齐誉掩着不解和困惑,用手背探了探恩师的额头,却发现,有着明显的发烧迹象。此外,在他身体上,还依稀可见一些瘀点和皮疹。
啥病呢??
蓦地,一个航海史上臭名昭著的常见病,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啥呢?
败血症!
嗯,应该是了。
先生的岁数大了,身体的抵抗力有所下降,很难承受常年的漂泊之苦,再加上长期的营养摄入不足,出现这种症候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他是当世的杏林圣手,医术精湛,却不能医治己病,真是造化弄人呀!
根据齐誉的认知,这种败血症可大可小,轻则留下病根,重则夺人性命,属于是恶候之列的重症。
怎么办?
靠岸求助是必须的,但当下也得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的听天由命吧?
稳住,还是先看看这艘宝船上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再说。
小彤的记忆力极好,立即如数家珍般的报道:“……除了以上的这些日常之需外,船上还不乏一些名贵的药材,比如,犀牛角、羚羊角……”
噢……
咦!!
这可是好东西呀!
据前世的记忆显示,这两种动物的角都有着非常明显的退烧效果,此外还具有开窍醒神的作用,尤其适合昏迷不醒的重症病人。
天无绝人之路啊!
齐誉心中大喜,连忙做出吩咐:“速取这两种药材过来,锉磨出一些粉末之后,取其中的一钱给先生服下。”一顿,他又道:“同时,咱们还要改一改航线,靠到岸上去,寻个会治病的郎中。另外,还要设法采买一些橘子回来……”
小彤一怔:爹爹还懂得医学?噢……一定是太师傅之前教他的。
……
于是,舰队临时改变了原定的航线,朝着最近的岸边处靠去。
登岸后,齐誉便亲自带领着一众部下到岸上寻访名医,治病救人。而小彤则是负责采买橘子,好在现在时值深秋,瓜果尽熟,非常容易就筹到了。
不顺的是,当地的那位老郎中是个很有架子的人,他明言不乐意走远。因为,那样太累了。
想要治病?
可以,把病人抬过来也就是了。
多给钱?
也不行,必须要按照我说得办,否则,你就另择高明吧。
齐誉见状,也不啰嗦,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火枪,对着老郎中院子里那条不识时务狂吠不止的老狗就是一枪,登毙。
于是,老郎中就欣然同意了。
事后,小彤对父亲说道:“爹爹,这一年时间没见,你的火气却是变大了不少。”
是吗?
齐誉瞄了一眼远处的柳荃后,呵呵笑道:“为了能够震慑住这些刁民,爹爹我也不得不放下君子之风,偶尔当上一回恶人了。这和火气,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小丫头笑嘻嘻:“爹爹真得变了,和京城时大不同。”
“当然,如今时移势易,我又岂可固守成规而不变呢?”齐誉见她脸泛求知欲,又指点道:“简而言之就是,到了什么样的山头,就要唱什么样的山歌,人要随环境而变,绝不可拘泥于一格。”
小彤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快取一些新鲜的橘子过来,我要榨出它们的汁液来给先生服用。”齐誉想了想,又道。
“嗯,我这就去!”
齐大郎的此举意在补充一些维生素,有着拔本塞源之意。
当然,汤药的调理也是必不可少的治疗方式,只有这两者相互配合,才能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
以时下的医疗技术,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第277章 久旱甘霖
临时靠岸的时间并不长,在办理完了这些急事之后,齐誉就立即下令舰队起航,以尽快地返回到琼州去。
最近的南疆海域战事一触即发,处处危机四伏,能不逗留就不逗留。
还有,这艘宝船实在太过扎眼,万一被人惦记上,难免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小心驶得万年船。
之后的几天尽皆风平浪静,并没有再出现什么恶劣的天气,走得很顺利。
由于归途中刻意了避开芬港一带,所以,航线上有些偏于深海处行进。
在齐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孟岚山的气色已经明显好转,除了依旧昏睡不醒外,其他体征都趋于稳定。
“羚羊角还真是个好东西,先生果然没有再起烧……”
“还有这些清补的汤药,也应该非常投症……”
见先生病情稳定,齐誉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
本来,柳荃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想和相公好好说叨说叨,可见他里外不停地忙活,也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以后闲时再说吧。
这一天,齐誉的舰队就在琼州的天字码头处靠岸了。
巨无霸的到来,引起了强烈的轰动效应。
围观群众无不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
哪来的?
据说是,齐大人捡到的。
呃……居然有人信。
别说是百姓们了,就连前来迎接的彭文长都被惊呆住了。
“彭先生,关于这艘大船的事咱们以后慢慢再说,现在,我还有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办。”
“哦?请大人吩咐。”
“……”
当下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地安置好文竹先生,好让他怡然静养,直至康复。
而府衙里人多事多,又时有喧嚣,并不是理想的养病之所,要寻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是。
谭俊彦献谏道:“最近,我岳父在府城里购下了一处宅院,虽然算不上奢华,但贵在清静,大人若不弃,不如就选那里吧。”
府城之内?
那不算远,探望起来也很方便。
于是,就这么定了。
在安置好了这事之后,齐誉又让彭文长去寻访名医,以给恩师诊治。这事马虎不得,必须要由老夫子亲办他才放心。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齐大郎有些拿捏不定。
要不要给京城的孟既明去信说明情况呢?
算了,还是等等吧。
这万水相隔,即使孟既明想来,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得到的。
嗯,那先就这么办吧。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句话说得极具道理。
柳荃和周氏在这座官宅里转悠了两圈之后,齐齐露起了失望之色。
还知府大人的官宅呢,就这么一个破烂样?
别说和永川的宅子作比了,就是京城里那座小的,都比这里方便许多。怎么觉得,这日子越过越倒回去了?
不过,齐誉之前曾经说过,既来之则安之,还要坦然地相处之。
即使有不满意的地方,慢慢也就变习惯了。
失望归失望,柳荃却是甚感欣慰。
这话咋说呢?
经她细心探察后发现,在这座寒碜的官宅里,除了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厨娘沈氏之外,没有一个年轻的下人女子,可见相公多么的自律。
尤其是床榻上,既没有异常的头发丝,也没有残留的胭脂味,干干净净,一切如常。
相公果然是个守身如玉的大好男人。
想起他曾对自己发过的誓言,柳荃又不禁脸红了一下,暗啐自己小家子气,不应该去怀疑丈夫。
周氏却是想着另外的一些事情,她看着这处清寒的官宅感慨说道:“这天下的地方官,哪一个不是白白胖胖的?你再看咱家阿瞒,却是一脸憔悴,又黑又瘦!不行,我得赶紧出去一趟,买上几挂带肥油的猪下水,把他掉了的膘给补回来。”
这一点,立即引起了柳荃的共鸣,只听她道:“相公日理万机,案牍劳形,不憔悴才是怪事。我已经注意到,他头上都有好几根白头发了。”
这是给累的!
周老太太很认可地点了点头,心道:骡马干活还要晚上加料呢,更何况是人呢?是得给他好好补补了。
这么说,齐誉约等于骡马?
好吧。
得到了儿媳的支持,老太太就立即来了精神,她也不磨叽,说办就办。
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去哪儿买呢?
也好办,抓几个衙役在前领路不就行了?
“你们几个,带我去买个猪头回来。”
“呃……”
衙役们哪敢开罪这位老祖宗,他们纷纷挤出了一张无条件配合的孝顺脸,在套好了马车之后,便带着她朝着肉市奔去了。
不得不说,衙役们今天的表现非常优秀,那车马驾得简直是风驰电掣,才过了盏茶工夫,一行人便打了个来回。
半个时辰后,厨房里飘来了浓郁的肉香。
晚餐很丰盛。
久不享用周氏料理的齐大郎食指大动,这回是敞开肚皮吃了个够。
啊,母亲的饭食还是那么的好吃,那么的令人回味。
直到连打饱嗝,实在咽不下去的时候,他才颇不情愿地放下了筷子。
周氏见儿子吃得满口香,也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明天再买两挂猪油回来,炼了之后给阿瞒拌饭吃。
相比解了馋的口腹之欲,齐大郎的另一欲也开了荤。
什么叫做十年久旱逢甘霖?
什么叫做泼油干柴遇烈火?
呵呵,你懂的!
“相公,你疲了吧?要不,咱们睡了吧?”
“不急,不急,我现在又恢复了?”
这么快?
柳荃看了看那儿,惊讶道:“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年轻了?”
齐誉坏笑道:“日常操作而已,娘子何必大惊小怪。”
“……”
今天的齐大郎英明神武,殚精竭力,颇有一种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超长待机功能。
等,再,再次展示完了他的雄厚实力之后,已经是夜半丑时了。
月出东南隅,照我齐氏楼。
这是一个温馨美好且又而令人回味无穷的夜晚。
……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发亮,就听廊外有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
“屯门的战局发生了逆转,府军首战失利。”
什么?府军败了?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打的?
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倒是发生了不少事呀!
昨天时,自己光顾着处理手中的急事,反将这事抛置于脑后了。
齐誉坐起身,却见娘子早已起床,应该是准备早餐去了。
第278章 原来是她
因遇突发事件,故要抓紧时间。
齐誉很麻利地洗漱了一番,连早餐顾都不得吃,就直接跑到二堂去了。
柳荃见丈夫如此勤政,甚感自豪,只是心中有些不落忍:他昨天晚上那么操劳,应该多睡一会儿,养精蓄锐才是嘛~~
却不知,得到爱情滋润的齐大郎现在是如沐春风,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仿若又回到了青春期。
少倾,于二堂内,返回来的探子向齐大人报告着屯门的战况。
大致如下:
说,府军与庸王在对峙了个把月之后,忽被一则谣言打破了微妙的平衡,继而爆发了冲突。
然而,十倍于敌兵力的府军,在此战中并没有体现出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五千人马直接折损了八成,仅剩下了一千来号人。
不过,庸王与佛郎机国人的联军也为此付出了相应代价,其麾下的二十多艘战舰沉沙过半,另,阵亡两百余人。
可想而知,这场战争是何等的惨烈。
此战过后,双方都没有再发起攻击,变成了对峙状态。
齐誉本以为,府军人多势众,虽然装备方面不及对方,但打个势均力敌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居然反被庸王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这也能侧面反映出,屯门一带防御之强大。
齐誉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你说的那则谣言又是什么?”
“回大人,那谣言说,在之前时,庸王曾与燕王和赵王勾结,皇帝也得到了证据,所以才表面上不说而私下授意广东府军进行清缴。”
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但是,这件秘事除了内卫以及极少数人之外,知之者甚少啊,怎么会流传出来呢?
莫非,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有这种可能。
齐誉按下这事,又问道:“这场战役是什么时候开打,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五日之前开战,次日结束。”
确实很效率,就如同纯洁的男女关系一样,一日见分晓,一探知深浅,仅仅一天彼此就知根知底了。
不过,这里面却有个信息上的时间差。
这是几天之前的事了,并不是现在的实际情况,或者称之为是过去式。
咦~~
不对呀!
此前不是有个专为自己送信的人吗?这段时间里,她就没传最新信息过来?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关于战局上的信息,她都是每日有达。
想到此,齐誉又来到了府衙的承发房,专门询问此事。
“齐大人,你说的那人,我有印象。在你离开之后的这段时间内,她所来的书信都在这里,请你过目。不过,在五天之前,她的来信就突然中止了。”
“哦?停了?”
算算时间,是在五天之前?
难道是受战局的影响?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看过书信再说。
于是,齐誉就将这些信笺逐个摊开,并按照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依次查阅。
早先时的信,依旧是寥寥几句,简明扼要地阐明了实况。但是,最后的那两封却是出现了剧变。
且看。
六天前的那封信上写道:我欲散播流言,以扰乱庸王,或许可以激起他的愤怒,以打破平衡,云云。
原来这则流言是她散播出的,这一手操作确实非常高明。
庸王以为皇帝不知道他在谋逆,而谣言上却在暗示说,皇帝以为庸王以为他不知道他谋逆的事。如此一来,就不存在什么伪装了。
庸王:弄了大半天,原来是我才是那个掩耳盗铃的小丑。
皇帝:其实,从往昔的那幅《岁寒三友》图中朕就看出,你们就是朝一个壶里撒尿的人。
既然已经撕掉了虚伪的面具,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谁先下手,谁就能占到主动权。
于是,庸王便率先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实际上,这种局面并不是皇帝所想看到的。按照他的想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庸王才是最好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去刺激宗室那帮人的敏感神经了。
动不动就拿他们李家人开刀,但凡是个王爷都会觉得精神上遭受了阉割,谁不裤裆发紧?
继续说这个书信的事。
却见最后一封书信上赫然写道:我被困于屯门,东躲西藏度日,望君施手相救!
这……此女被困住了?
难怪后面的几天再无讯息传来,原来是陷进去了呀。
可是,她的身份到底是谁呢?
而答案,就藏在接下来的这幅画中。
是的,是一幅画。
据送画的那人介绍说,其实这幅作品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却一直没有用上。
那女子曾经交代,只有三日见不到她的来信,才可以将此画送到府衙并交由齐大人,至于这其中内情,他一看画作,便知分晓。
很明显,她这是为自己留下了后路。
怀着好奇,齐誉缓缓摊开了那幅画作,大眼一瞥,却是不禁一惊。
这幅画,是《岁寒三友》中的一幅竹图,落款处写得是殷俊的名字。
此画有过往,有来历,非亲历之人不知其背后的故事。
犹记得,在府学就读时,自己曾与那白面首对窗温习,而他,刚好就在这段时间内修习了彩绘画。
殷俊在作这幅画作时,自己刚好亲历。
确定吗?
当然确定,你瞧,画上的那个‘大’字形的小人多惹眼呢?这种即兴发挥的恶搞,外人绝对是模仿不来的。
能持有这种古怪画的人,必定是殷俊身边的亲人。因为,像这种被污染的‘拙作’,是不可能赠给友人收藏的。
亲人……
蓦地,齐誉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谁,殷俊的妹妹殷桃!
会是她吗?
应该错不了!
且看,这幅画上还有殷俊亲笔写的‘赠贤妹’这三个字呢!
这么看,此女必是殷桃无疑。
记得之前时,彭文长曾对自己讲过一件事情。说有一位面容姣好的美女,她操着一副地道的永川府口音过来毛遂自荐,明言欲入齐家为妾,结果,却是自己给婉拒了。
彼女是此女吗?
综合分析,还真有这种可能。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明,这小妮子看上自己了?
不会吧,记忆里,她可是个心气挺高的人。
这可不是瞎扯。
记得在殷俊大婚时的那次见面中,她曾亲口对自己说过,她不寻婿则已,若寻,定会找个比她哥更为优秀的人。
难道说,自己的倜傥程度已经彻底碾压了殷俊?比他更优秀?
齐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唏嘘的胡茬子,又想了想自己被晒黑了脸庞,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算了,关于自己帅不帅的问题,还是交由娘子去评判吧。
为能够确认出此女的真实身份,齐誉又特地去询问了彭文长。
结果,得以印证。
彭老先生在描述完了此女的惊人容貌后,又大有深意地试探道:“齐大人,你故事重提,莫非是改变了主意?”
齐誉则是摇摇头,断然道:“我心依旧,情比金坚,怎么可能改呢?”
“那你为何问她?”
齐誉并没有作答,而是凛然地吩咐道:“你勿管这些,速传六房经承来此议事,我有大事作出安排!”
彭文长闻言一惊,奇道:“大事?咱们琼州府发展地有条不乱,各县区的治安也算得上良好,还有什么大事?”
“你猜错了,并不是辖区内的事!”略一顿,齐誉又正色说道:“我想集结部下出征,攻打隔岸的庸王!”
第279章 准备出征
设法除掉庸王,是齐誉蓄谋已久的事情。
动机有二。
首先,跟他这么一头大老虎做来隔海邻居,心里头不踏实呀!常言有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就是,琼州的发展需要大量的银子,如果能将庸王的私房钱‘借’来一用,岂不美哉?更况且,这钱还不用还。
综合以上两点,不切庸王实在对不起琼州的父老乡亲,更对不起我府的鸡的屁。
虽然道理上这样说,但齐誉却不会过份执着,火中取栗这种事,靠得是运气和机缘,不可强求。若能逢上好的时机,就顺便趁火打劫;若没有,就采取隔岸观火的姿态,安心地去当个吃瓜观众。
这是原来的计划,可如今事态有变,殷桃被困在了那里,这就不得不做出改变了。
凭殷俊和自己的关系,又怎可袖手旁观而不去救呢?
如果去救的话,就只有靠武力解决了。
简而言之,拳头硬的就是哥。
……
少倾,被齐大人召来的一众人,在府衙的大堂内举行了集议。
气氛有些凝重。
且看,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齐誉身着官服正襟危坐在那,而各房的经承,也都是一脸肃然地端坐着,做垂耳聆听状。
齐誉认为,想要和庸王掰掰手腕,就必须调动起自己手里的一切资源,否则,根本撼不动他。
一个词概括:不遗余力!
不过,这里面还要讲究一些套路,否则就会被人说三道四,到时百喙莫辩。
原因很简单,四品知府是不能拥有私家兵的,否则就是蓄谋造逆,所以,要很警惕地避开‘兵’字这个屎盆子。
常规操作,首先要师出有名,也就是编造个打庸王的理由。
“陛下圣恩,赐庸王封地于芬港一带,以坐享太平之福。没想到的是,他不仅不思回报,反而勾结了佛朗机国人行逆乱之事。如今,巡抚陆大人举正义之旗于南海之滨,我琼州应该助其一臂之力才是……”
嗯,理由有了:咱打仗是为了帮助府军平逆,行的是正义之举。
然后就是关于‘兵’的问题了。
咳咳,咱们家就一堆的衙役,哪来的兵呢?
是不是?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齐誉是这么单方面一口咬定的。
“此次助拳,是以护商巡捕房的舰队为主,特训的火枪手为辅,此外还需乡勇们的协助……”
看,咱琼州没有军队吧?
所派出的,不过是巡捕房的衙役以及招募来的乡勇而已。
况且,这些乡勇还都是哈里麾下挖煤的那些扶桑军,属于是外援。
齐大人依旧提倡,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开玩笑,庸王的火力那么凶猛,没有垫背的炮灰怎么能行?
鉴于此,齐誉便下令道:“马上派人去琼南搬请哈里,就说,本府邀他干一票大的,共同瓜分掉庸王的雄厚家资,盼他速来。”
“是!”
“还有,把所有的炮舰都集结到天字码头处,随时听候我的调遣。另外,再抽调五百艘渔船岸边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是!”
“……”
按照兵房经承符贤的估计,像这种大幅度的集结调动,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么久,殷桃能等得了吗?
都说救人如救火,如果能提前就尽量提前吧。
“这样,我先率着集结好的第一队出发,后续的人马再来汇合。”齐誉安排道。
分两次北上,倒也可行。
接下来,就是关于军用物资的准备情况。
任煜说,还好在老早之前,齐誉就下令为战事做好储备,未雨绸缪,如今火药和弹丸备战还算充足,应该可以支撑一个局部的小战争之用。
然后就是关于补给方面的事了。
彭文长虽不懂军事谋略,却也通晓一些常识,他忧道:“大人,你兴师动众,远涉江湖,如果只靠小渔船来运输补给,怎能跟得上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齐誉很快就想出了对策,他呵呵笑道:“咱们岸上不是闲着一艘大宝船吗?用它来承载补给,绝对是绰绰有余。”
对呀!
还别说,齐誉的这个建议非常具有建设性,且即插即用。
顺着宝船的话题,彭文长又提出了一个他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的构思:“如此大船,只做运载之用岂不可惜?”
齐誉不解,问道:“先生若有想法,但说无妨。”
“依我之见,宝船上只囤一个月的粮食和淡水足矣,即使遇到意外,沉了也不可惜。”他话音一转,建议道:“这艘宝船的龙骨粗大,吃水也深,如此大舰不配远程火炮岂不可惜?”
话中重点:远程俩字。
重型火炮多笨拙,如果用来舰载,就需要大吨位作为支持。否则,一个后坐力袭来,船就直接翻掉了。
宝船厚重无比,几乎堪比前世里的万吨大驱,用它来做舰载,此那泰山还要稳重。
“哈哈……”齐誉拍手一笑,赞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夫子的这条建议极好,靠谱,实用。话不多说,我这就去找马汉商议此事。”
雷厉风行,说办就办。
今天的齐大人一点都不磨叽。
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有难度,谁料,马汉在听了之后居然笑了。
他表示,关于重型火炮,他早就做好了研发和设计工作,只是由于其用途上的苛刻限制,所以才一直没能铸造。
而后,他又讲了一大堆的科学道理,比如:降温,准头,发射效率等。
不过,对于这些专业领域的特殊知识,齐誉并没有过多地深究,他的关注点只有一项:射程!
马汉拍了拍胸脯:别的不敢保证,比庸王的火炮多出个百丈射程,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啥?多出百丈?
不得不说,这个优势已经很明显了。
那,多久交货?
马汉表示,由于当下的人手充足,精钢不缺,最快可以在十日之后,交付两门的远程火炮。
齐誉咂了咂嘴,似道:才两门?就不能多点嘛?
马汉摊了摊手,无声回应道:俺已经尽力了!
好吧,两门就两门!
聊胜于无!
在离开了铸造厂之后,齐誉就径直回到了家中,向妻子说明了自己要北上平逆的事。时间上,可能需要个把月才能回来。
不过,他却是闭口不提关于殷桃的事。
救她是看在了殷俊的面子上,并不是下半身一热做出的决定,既是这样,有什么可说的呢?
“什么?你要去打仗……”
女人对战火有着天生的恐惧,柳荃也不例外,她一听之下,禁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娘子不要担心,此役属于是海战,我背后靠水,退路不断,绝不会被敌人困住的。这么说吧,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退守琼州,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听留有退路,柳荃就平复了许多,不过,她还是不断地叮嘱说:“打仗时,你只需远远地指挥即可,绝不可亲身犯险,更不可身先士卒……”
呃……我像炮灰?
齐誉继续安慰她道:“娘子放心,此行我安全无虞,不会少一根毫毛的……”
“……”
最后,齐大郎又特地叮嘱说,此事一定要瞒着老娘,免得她老人家知道了徒增担心。
柳荃想了想,应下了。
然而事实上,老太太确实被瞒住了,但是,小妮子却间接地探到了消息。
是这样的。
鉴于往昔的师徒关系,小彤出于礼仪去拜谒了彭文长,由于这老头没能经受住小妮子的糖衣炮弹的袭击,居然突突地把齐誉的出征计划给抖搂出来了。
什么?
爹爹要外出打仗?
这种热闹,怎能少得了我齐小彤呢?
第280章 齐誉教女
三日后,齐誉便整顿完毕,意气风发地挥师北上了。
这一行,只有四艘装备了火炮的护卫舰,以及一些载着火枪手的渔船。两者相加起来,也就百十号人。
先头部队吗?
是的!
按照齐誉的想法,这席人马先赶到屯门一带刷一波存在感之后,然后再做下一步的计划。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鸣个炮、示个威,别别苗头的意思。
纯特么咋呼?这管用吗?
应该可行,且看:
首先是关于心理方面的震慑,这么一搞,庸王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些忌惮。还有就是,顺便给溃败的府军们打一打鸡血,证明他们并不是孤单在战斗。
这只是最初,等后续的大部队都到齐了之后,再想办法动一动真格的。
此乃初步的计划,不做定数。
至于如何救出殷桃,齐誉还没有想出很可靠的法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救出她后,齐很想当面问一问,她为何不在永川府待着,非要跑到琼州来?
还有,为什么殷俊会对此一点都不知情?连个书信都没有,他若知道的话,估计早就奔来了。
对于这些疑问,也只能等以后条件允许时再问了。
至于殷桃当下的处境,齐誉倒不怎么担心,这么说吧,她即使被捉住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庸王又不傻,怎么可能无端对朝臣们的亲人下手呢?那样做只会拉大仇恨,却又于己无益,但凡明智的人,都会避开。
说难听点,即使将她留下来作为筹码,也多一张牌。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大概率的事件,最终就是自己朝庸王要人。
若是要人,就得好好谈谈了。
谈判,历来都是不平等的,只有你将对手打服气了,才有资格谈出好的条件,对于这个肤浅的道理,齐誉还是明白的。
南风转北,天气渐凉,船队继续北行。
逢军事,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唯独齐小彤兴奋不已。
没想到吧?
她在把老爹缠腻歪了后,终于如愿地登上了北上的舰船。她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父亲的真本事,看他如何做到全歼敌匪!
你瞧瞧,这哪有半点的矜持形象……
齐誉总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女儿坐不了深闺,反倒是钟于军事,既然这样,还不妨带她出来多看看,也长长见识。
“爹爹,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行军打仗的?”小丫头禁不住好奇,问道。
是呀,父亲本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如今却走上了戎马之路,这种思维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呀?
齐誉想了想,答道:“嗯,大约是我为促织御史时吧……”他略一停顿,又改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在你二舅姥爷去世的时候。当时,我因为愤怒,当场就立下了扳倒仇人的决心。没想到,这个思维却是改变了我的仕途。”
周二舅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如今突然的旧事重提,直让小彤也不禁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不过,却听得出,父亲完全是被仇恨改变了自己,甚至说,改变了人生轨迹。
俱往矣,还看今朝。
是的,人总不能活在回忆里。
齐誉终于拉回了思绪,突然对女儿问道:“闺女,你刚才聊起了从武,那,我也想反问你一句,你习武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别家闺女都是嗜爱针线女红,而自家的小棉袄却是喜欢舞枪弄棒,实在是太另类了。
她恋上习武,本是锻炼体魄好事,并没什么不妥。但是,自打她深入大湾并救回孟岚山且反夺了宝船之后,齐誉的感觉就变了。
他恍然意识到,闺女的武艺已经严重超脱了强身健体的范围。说不准,她还杀过人。
咋办,咋进行教育呢?
倒回去是不可能了,目前也只得循序善诱,将她引入正道才是。
这是为人父者该尽的责任。
对于此问,下彤也是一怔。
不过,她想了想,说道:“最早先时,我只是想练就一身俊俏功夫,平时里不受欺负,甚至说,还可以欺负一下别人。”不过,她语气倏然一转,又道:“可洛师曾教育我说,武艺可为善,亦可为恶,只有用之有道,才不枉自身所学。若是误入歧途的话,不仅修不了自家福德,反而会贻害世人。”
哦?
有道理……
从这话中不难听出,洛老祭酒他教化有方,引导得当,不愧是当世的大儒。
而自己的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居然寻到了他来给闺女做师傅,如今来看,何其幸甚!
欣慰之下,齐誉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洛老说的有理,人的武力,就好比是这船上的那门火炮,它在正义人的手里,就可以起到震慑宵小的好作用,但若到了贼人的手中,它就会变成为虎作伥的坏东西。持有武力的人,最怕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膨胀,而这种自我约束力,就是所谓的武德。”
“噢……”小彤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齐誉见有她所悟,又更深一步地问道:“丫头可知,武力一说,却有着大小之分?”
“大小?何意?”
“呵呵,你且听好了。武之小者,皆以刀戟伤敌,其杀伤力不过十数人,最多的,也不过上百人。而武之大者却是不同,他驾驭重甲之师,一场战役就可以歼敌过万,灭一个小型国家,都是谈笑之间的事情。”齐誉解释说。
“嗯,女儿似乎明白了……”
“不!你并没有真正明白,我说的这种武力,乃是科技方面的综合力量,非拳脚之力,也非单纯的勇气……”
“科技?这是什么?”
“呵呵,来,先坐下,爹爹和你慢慢细说……”
“嗯……”
之后的几天里,齐誉把自己懂得的知识,全都悉数不落地灌输到女儿的思想里。只可惜,这小丫头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太多,颇有些头大难容。
即使如此,她还是扩宽了自己的视野,尤其是在世界观方面。
齐誉认为,女儿现在正处于求知欲的鼎盛阶段,也是时候给她进行一些自己特有的‘高等教育’了。 希望,她这个后浪,能高过自己这个前浪。
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可怜殷殷天下父母心。
……
这一日,据符贤来报,己方的舰队已经靠近了屯门,距离不到二十里海路。
到了?
嗯,先稳住!
齐誉立即下令:所有人都暂停前进,原地待命。另外,马上派人去探庸王的虚实,并寻府军守备高忠德过来一叙。
是的,在没有充分了解对方的真实之前,绝对不可贸然行进。
一个时辰后。
高忠德闻讯乘船来见,而齐誉出舱相迎。
寒暄过后,前者出于礼仪,来到后者所乘的舰船上议事。
“有传言说,齐大人曾深入虎穴,成功盗取了庸王私造的火器,没曾想,这则谣传居然是真的。”高忠德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大炮后,带着浓烈的酸味问道。
其实,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琼州铸造,至于庸王家的那两门,此时正用于天字码头处的防守。
不过,在高守备的眼里,这些个铁疙瘩全都长得一个样,他哪里能分得清渊源如何?
对此,齐誉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模棱两可地一笔带过。
而后,他便问起了屯门一带的军事部署。
第281章 三道防线
舰船上,齐誉给高忠德倒了一杯敷衍茶,道:“齐某公办在外,招待不周,还望高将军不要见怪。”
“齐大人客气了,你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帮我助拳御敌,德感恩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计较礼仪呢?”
场面话还是要讲的。
又不用花钱。
气氛起来之后,齐誉又一脸‘义气’地说道:“巡抚陆大人乃是我恩师的故交,而你又是我的好兄弟,于私来说,但凡能出一份力,我就不会坐视不理的。”
人家齐大人不讲公事,只论私交,谁听了不感动?
即使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套近乎。
常理上说,若是府军剿匪顺利,掺合进来的人还有可能分一杯羹,但现在的情况是被庸王反虐,他人掺合进来,不仅摸不到丁点的好处,还有可能会被连虐。
这么看,齐大人还是很讲‘故友情怀’的。
嗯,一个大大的好人。
高忠德由衷谢道:“承蒙齐大人施恩,救我于水火之间,在下定当铭记五内,没齿都不会不忘。”
齐誉无所谓地笑笑,转而问起了正事:“高将军,你能否说一说庸王那边的实力,以及其军事的分布状况?”
“当然可以!”
此时的高忠德正值心情大好之际,哪有不言无不尽的道理?
于是,他便忙不迭地将自己知道的以及了解到的,全都悉数不落地吐露了出来……
按照他的说法,庸王的目前的军事实力还是相当强大的。
具体如下:
在岸基上,有一道由五十多门火炮筑成的防御墙,而在这道墙的后面,还有火枪手组成的二道防线。有这么前后两条防线抵御着,常规冲击很难逾越过去。
而水面上,有二十多艘大型战舰组成的硬核肉盾穿梭游弋,它们见神屠神,遇佛杀佛,几近无敌的存在。如果再算上这一道屏障的话,那就是里外三层防御,几乎可以和万年王八的壳比一比坚固了。
除了军备先进之外,庸王一方的工事还占尽了地利条件,他们的构筑全都依山傍水而建,居高而望下,所以,才会立于交战中的不败之地。
然而,高忠德率领的府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以血肉之躯进行拼杀,不仅摧毁了庸王的几艘大型舰船,还破坏掉了几门陆基火炮。这种战绩,即使是韩信在世,白起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当然,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麾下的五千人马,在一日之间就直接折损了八成。
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傻子都可以想象的出来。
从高忠德心有余悸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确实是被打怕了。
开玩笑,用弓弩来对阵火器,哪有胜利的可能?
这是军事上的代差,非勇气和信念之类的思想武装弥补得了的。
就高忠德目前的处境来说,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
一战失利,不宜再攻,若是直接退去的话,无异于承认了清剿的失败,继而面临责罚。可若是不退的话,就得在这里僵持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这个节骨眼上,齐誉来了。
老高暗中琢磨着:要不,直接把锅甩给他,自己来个抽身先撤?
这样做也不是说不行,但要寻个好的开口机会才可,否则,面子上讲不过去呀!
齐誉自然没闲工夫去揣度老高的想法,眼下来说,如何能破解掉庸王的三道防线才是重点。
然后,干掉庸王,抢他宝库,但不包括他家的女人。
耶!
想要揽那瓷器活,就得磨利金刚钻,没有足够的硬度,是深入不了核心区域的。
从层次上来说,要想进入核心,就得先从最外围处击破,也就是那些水面战舰,只有搞定了这些个大家伙,才有可能获得到主动权。
战舰的攻击力主要来自于火炮,而火炮的攻击方式又分为两种,一种是针对水面战舰的,而另一个则是针对人员的。所以,要把这些因素全都考虑进去,才有可能做到趋利避害。
或许有人问了,这火炮的攻击方式又是怎么区分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玄机,无非就是根据炮弹的不同进行了划分,仅此而已。
炮弹还有不同?
嗯,是的,分为是两种。
第一种叫做实心弹,顾名思义,这种炮弹多由铁或者是铅铸造而成,它通过火药的推动而进行发射,以击毁或者是击穿目标的防御层。此类炮弹,多用于攻击水面舰船或者是城墙工事,取其势大力沉,直接粗暴砸烂。
第二种叫做霰弹,此弹多由细小的铁丸或者是碎石组成,其发射原理依旧是火药推出,继而攻击目标。由于此弹在射出后呈霰状分布,所以一打就是一大片,适合攻击对面的人群。但是,此弹射程较短,不能做到远程伤敌。
说到这儿,可能就有看官心里泛疑了,这两种炮弹,怎么没一个是爆炸的呢?
爆炸弹?
呃……目前还没有诞生呢!
通过以上不难看出,火炮战舰的伤害性极强,绝非传统的水师可比。
硬撼?
呵呵,那无异于一条鳄鱼挑战金刚,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被捶!
齐誉经过综合考量,得出了一个结论:此战只可智取,绝不了蛮力硬掰。
至于怎么个用智法,现在还没有想到。
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探讨完了时局之后,齐誉又说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放上几炮,就当是鸣炮示威也行。”
高忠德一愣:“这话怎么说?”
“此举作用有二。一来,是宣示一下我琼州巡捕房的到来,让庸王的心里膈应一下。二来呢,是想借机提振一下你们府军的士气。”
其实,还有第三点没说,那就是,齐誉想拖延一下时间,一直拖到大队人马的到来。
而摆出一副牛掰姿态,令对手眼前一懵,就是做好的拖字诀。
也就是老百姓们口中常说的:诈唬!
高忠德略略琢磨,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没意见,那就依齐大人所言吧。”
齐誉忽而一笑,说道:“高将军,我这么不惜血本地帮你助拳,可谓是仁至义尽。你看,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高忠德闻言,霎然泛起了警惕,问道:“你先说说看,要我帮你什么忙?”
“帮我查寻出一个人的下落。”
“寻人?”
“不错!”
说罢,齐誉便取出了一幅素描版的人物画像,摊开却见,跃然于纸上的,是一个艳若桃李的美丽女子。
此肖像画得栩栩如生,眉目之间极富灵性,就如同是活过来的人一样。尤其是,她嘴角处的那一抹清傲气息,更是勾勒得鲜灵活现。
齐誉按着记忆中的一面之缘,也只能尽力画到这一步了。
一观之下,高忠德先惊后赞,道:“哎呀呀,久闻齐大人天生一副丹青妙笔,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啧啧,瞧这美人画得,就跟那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顿,他又抛出了一个只有男人才懂得的眼神,嘿嘿问道:“难道说,此女和大人之间有些渊源?”
“呃……其实,我们只是很单纯的老乡关系。”齐誉怕越描越黑,只得相对简单地做出介绍。
老乡,确定不带‘好’字?
老高虽然点头,但脸上却是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齐誉见他想歪,忙抛开语言上的八卦意味,改而直奔主题道:“言归正传,据我得到的消息显示,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此女曾在芬港一带驻足停留,而后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因此,我有些怀疑,她可能落入到了庸王的手里。”
“不太可能!”高忠德摇了摇头,笑道:“齐大还有所不知,在早些年时,庸王由于服药过度,已经行不了男人那事了,直白一点说,他根本不可能好女色的……”
咳,吐!
你特么瞎琢磨啥呢?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齐誉在给他端正了不良思想之后,才道:“由于此女身份特殊,我不便多谈,你也休要再问了,好好帮我查查便是。”
若是他人相求,高忠德肯定不应,但齐大人却是个例外。要知道,在上次围剿那宴时,自己还跟他分过赃银呢,彼此属于是自己人。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钱面,这忙必须得帮。
这就是花钱为人的好处。
但是,高忠德却不保证能不能探查的到,他只说,会动用以往的人脉关系尽力而为,至于最后有没有结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行!就这么办!
虽然有些不确定,但也总比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瞎折腾要强。
在送走了高忠德之后,齐誉又把符贤给叫了过来。
“鸣炮示威?这不是主动暴露自己?”符贤吃惊道。
“不错,咱们先跟庸王打声招呼,然后再慢慢地进行较量。”齐誉哈哈一笑,又解释道:“咱们的实力处于劣势,打不了那种突袭战,所以就没有必要保持隐藏了。既是这样,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跟他秀秀肌肉。”
“嗯……是!”
第282章 小彤探秘
鸣炮的作用主要是心理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击。
所以,没有必要真去犯险。
为了保险起见,齐誉只安排了一艘炮舰前往,在浅浅进入了‘识别区’之后,仅仅打了一炮,就急匆匆地蹿了回来。
而当庸王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舰船早已像兔子一样跑远了。
虽说这种姿态有些不大好看,但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那,啥效果呢?
这袭骚操作,如愿地给敌人蒙上了心理阴影:我说,府军什么时候配备了火器?
有眼光敏锐者称,错了,那些人不太像是府军,而更像是抓贼的衙役。
啥?衙役?
他们不是擅使风火棍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开起大炮来了?
有些不对劲!
慌乱中,庸王忙派人外出查探,而后终于得知了结果,那一艘,居然是来自于琼州的舰船。
他们这是想干嘛?
来人!速给我去摸底。
冷静下来之后,庸王立即放出了大量斥候,进行搜索查探。
如此耗去了八天的时间,庸王终于弄清楚了一个事实:原来,他们只有四艘舰船呀……
鶸!
就这点实力,也敢对我秀肌肉?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这种探查是相互的,就如同齐誉也在摸底着对方一样。
在这八天里,他也得到了很多信息。
首先是关于殷桃。
经高忠德探查得知,她确实是被庸王给俘虏了,而且还被软禁在了一处秘密之地。目前,只知道她安全无虞,其他情况都一概不知。
这一点,和自己之前的猜测大致相仿,结果并不意外。
不管怎么说,这小妮子目前性命无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除了敌情之外,己方这边也陆陆续续地有好信息传来。
说,哈里在惊闻到自己要抢劫……哦不,应该说是想借用一下庸王的小金库的消息后,他表现的非常积极。
要不是碍于之前颁布的限船令的约束,他都想劫上几艘渔船,连夜赶来。
常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这一次,彭文长酌情以待,特许他们可在琼南一带借调船只,而后,直接从那出发过来。这样做,可以省去许多的周转时间。
而事实上,哈里也是这样办的。
那,这波人一走,谁来挖煤呀?
呵呵,君多虑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自有前仆后继者,不会断的。
就在众倭寇离开的第二天,来自安南的劳工们接过了煤窑的镐头,继续为琼州的开采事业加班加点。
不得不说,安南劳工来得太是时候了,简直就是雪中送碳。
人到用时方恨少,事若经过才知难。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大后方繁荣稳定,才是真正的底气。
齐誉初步算了算,再过几天时间,哈里一行人就应该赶到了。
而到了那时,自己就可以做一些大动作了。
……
次日,在一个由沙盘堆砌成的迷你小地图上,齐誉摆放着各种象征性的道具。最显眼的,莫过于庸王的那二十艘战舰。
模拟战?
是的!
每当有空闲,齐誉就会模拟和推演各种不同的进攻套路,但无一例外,每次都是以落败而告终。
简而言之,根本打不过。
权且抛开彼此军力的多寡不说,单就战略布局方面,己方就完全处在了被动。
且看:
假如要正面冲锋的话,就会面临敌方的双层打击。即:水面炮舰和陆基火炮的联合猛轰。
这两条战线,相辅相成,互相依存,颇有唇齿关系。
高忠德的府军就是正面猛攻而吃得大亏,自己自然要引以为戒,不可重蹈覆辙。
嗯……
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对方的二十多艘舰船诱出港来,等它们脱离了陆基火炮的保护范围之后,再设法聚而歼之。
这样做,就避开了它们之间的协同作战,可以减少损失。
想法是好的,可是,如何把它们给诱出来呢?
对于这个不切实际的构思,来访的高忠德直接摇了摇头,表示无策。
他本是勇猛悍将,擅长的是正面杀敌,施展谋略非其强项。
他不精通谋略,但不代表别人不通呀!
这不,很快就有喽啰上前来报:“启禀高将军,庸王突然派出了一支百人小队,他们全都背负着火枪,朝着省城的方向去了。”
去省城,想干嘛?
也就过了一瞬间,高忠德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妙:“坏了,他这是想突袭省府衙门!”
“应该是!”
喝!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外,这计谋里还糅合了那么一丢丢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可见,庸王一点都不庸呀!
这种情况没得选择,赶紧过去救援才是。
高忠德早就有甩锅之意,如今又逢了这个抽身良机,焉能放过?
齐誉想了想,支持道:“此乃大局,不可不顾。高将军只管放心离去,这里的战局由我顶着!”一顿,他又调笑道:“和清剿那宴时一样,此役若是赢了,功劳全是你的,若是输了的话,呵呵,以后再说……”
“这……好!”
高忠德听得热血澎湃,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地去了。同时,他还暗赞齐大人是个难得的好人——仗义!
在府军离去后,屯门湾只剩下了齐誉这一袭人马。
劣势也就更明显了。
似乎,庸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有着自己的计划。
在第九日时,时局上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怎么说呢。
庸王不再一味地龟缩防守,而是改为试探性地进攻。
时不时的,他会派出四五艘战舰出来游荡一番,在打上几炮之后,又大摇大摆地返回去了。
最初时,齐誉还下令尽量躲避,想着等汇合了大部队之后再说,可无奈对方总是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似乎也只有进行反击了。
不过,这些攻击都是试探性的,并没有造成任何一方大的损伤。
奇怪!
或者说,不正常。
庸王的战舰为何不倾巢而出呢?
要知道,他的实力远超自己,真若是打起来,可谓是胜算极大,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含蓄呢?
第283章 女儿劝父
庸王的异常表现,让齐誉颇为其解。
不过,小彤对此却有着自己的看法:“爹爹,庸王这是犯了多疑症,故而谨慎,不敢行贸然之事。。”
“此话怎讲?”
“他觉得,以咱们这等孱弱的军力,不可能与他进行抗衡。如今府军退去,而你却独留了下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是真有心和他一战,可是呢,咱们所表现出的实力又明显不足,故而,他有理由怀疑你这是在故意示弱,其实却是留好了后手。他现在的这种攻击,就是纯粹的试探。”
这样?
不过,这个逻辑可以成立!
事实来说,自己确实留了后手,但却不是故意示弱,他的这种思维,属于是实打实的阴谋论。
若这么看的话,似乎庸王对自己有些忌惮。
可是,为什么呢?
略一琢磨,齐大郎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梗概。
以庸王目前的地位和能力,想要摸清自己的底细应该不难,自己身上的秘密也不例外。
先说事实方面。
在巨野泽之战时,自己曾智杀川王妃;而五指山之战时,自己又亲手击毙了匪贼那宴;这些军旅之事,肯定是瞒不住庸王的。而后,自己又和他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琼州保卫战,也算是正面做了交锋。
综合这些考量,他对自己的人,应该还是颇为了解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了解,让庸王多了一些谨慎和提防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同理,此道也可以用在敌人身上。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配合他一下呢?
那,怎么配合呢?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继续装弱鸡,并继续地被他追着打,等到他的警惕性降至到最低点时,再来一个突然发难,反制之。
善!
于是,齐誉便立即下令:在和庸王的交锋中,多做不敌以及狼狈状,绝不可打出气势来。
这……
好吧!
众人虽有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全都按令行事。
待安排完了这些事情之后,齐誉又突然地晃过神来。
他把女儿揪过来,问道:“我说,你又是怎么猜到庸王的所想?”
小丫头很不在意,只是随口答道:“也没甚,不经意探查到的而已……”
“什么?探查到的?”齐誉品了品,惊道:“这么说,你潜入过芬港?”
对于此问,小妮子却是嘻嘻一笑,不作回答。
不过,在她的这份狡黠的笑容中,齐大郎还是品出了答案。不用多猜,她肯定是去过了屯门。
这丫头呀,不仅性子狂野,胆子也比普通人要大。难道,她天生就不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吗?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犹记得,在多年前祖宅被烧时的那个夜晚,女儿就是凭借着自己超凡的勇气和魄力,果断地救出了娘子和母亲。
要知道,那一年她才是七岁的孩童,尚处于启蒙阶段,如今她年龄见长,又习得了一身好武艺,自非昔日时可比。
呵呵,闺女真是越来越争气了!
这本是成长路上的好现象,但是,齐誉就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是自己的女儿,其安安全全地度过美好人生才是期望,并不是所谓的打打杀杀。
可是事与愿违。
想到此,齐誉幽幽一声长叹,纠结过后,他才静下心来就询问起了女儿探查屯门的动机。
你问?
我答!
小丫头采用春秋笔法,用半遮半掩的方式说明了其中情由。
一分为二来说。
先说事实,就在齐誉那天拜托高忠德出手相助时,他们之间的谈话,全都悉数不落地滑入到了隔舱聆听的齐小彤的耳朵里。
嗯?
要查一个女子?
她谁呀?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促使下,小丫头扒拉着窗户缝看了过来。
正巧,看到了那幅画。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地匆匆一瞥,齐小彤还是被画上的绝世容颜给震惊到了。
此女……何人?
呃,可比娘亲难看多了……
就是基于这个好奇心,小彤才趁着夜色潜入到了屯门一带,摸一摸所谓的实际情况。
当然,也顺便探了一下庸王府,并搜罗到了一些机密。
这就是实际发生的情况。
但是,事实归事实,不能真就如实的说,要艺术化的处理一番才是。
所以,在和父亲的沟通中,小彤故意抹去了美女要素,只交代了一下探查庸王府的事情。
她倒是很想提一提那事,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既然不方便明说,那就暗点一下吧。
故,小彤拉过爹爹的手,就如同一个大人似的口吻,循序善诱道:“常言道,人是旧的好,酒是陈的香,万事万物皆是如此。偶尔尝尝鲜味也就罢了,但绝不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嗯?
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是啥意思?
齐誉看着她那张稚嫩青涩的俏脸,咂了咂嘴淡笑道:“和自己爹爹说话,还用得着藏着掖着的吗?有啥事,直接说吧!”
小彤闻言嘻嘻一笑,道:“爹爹,你是不是动了凡心?”
嗯?凡心?
我啥时候飞升了?
不对,这话有猫腻!
于是,齐誉便端出了一副严父的架子,逼着闺女把其中的弦外之音说了出来。
……
什么?
你个死妮子,居然怀疑老爹我养了个小三?
咳,吐!
真是白养你了,就这么不相信为父的人格吗?
小彤见爹爹神色尴尬,又谏言道:“爹爹呀,你要懂得适合而止,莫要太过沉迷,以免伤了娘亲的心。嗯,还有,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保证不会告诉俺娘。”
呃……噗!!
才刚刚喝下了一口茶,齐大郎就禁不住喷了出来,神情似在说:啥?为父是这样的人吗?
请回答!
小彤却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道:“爹爹,不瞒你说,我听说过这个女人,她还在咱们永川府的家里住过一晚呢!”
啥?还住到家里来了?
这都哪跟哪呀?
齐誉被弄糊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嗯……”
关于那位神秘的女贵人,齐小彤并没有隐瞒,全都如数地告诉了父亲。这其中,还包括了吴晚荣欲回购老宅而被柳荃拒绝的事。
关于这事,柳荃本来很想尽快地告知丈夫,谁知,自打见面之后,这一档子一档子的事就接踵而至,于是就因为无暇而搁置了。
没想到如今,却从小彤的嘴里说了出来。
“呃……”
“真的假的?”
齐誉一听过后,直接变得愕然了~~
此女又是何许人也?
姓氏名谁?
记忆里,和自己产生交际的女子少之又少,掰着脚趾头算也不过一踹之数,更不要提什么红颜知己了。
难道说,此女就是殷桃?
真的是她吗?
从表面上看,这种推理似乎合乎逻辑,但仔细一推敲,就会发现不对劲了。
已知,那位神秘的女贵人乃是陛下的选侍,而殷桃又是有意于自己的人,如果这两者为同一女子的话,那岂不成了一女侍二夫了?
这绝不可能!
即使是贵为皇后的女子,也不可能这样乱来,更何况,陛下乃是有道明君,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是这样来看,那位女贵人肯定不是殷桃!可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猜不着呀……
至于吴晚荣回购那事,齐誉压根就没有在意,直接无视之。
正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理会他?
小彤见爹爹一脸茫然,反而有些欣喜,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道:“爹爹勿忧,那位女贵人不是给你留了一封信吗?待你看过了之后,不就知道她是谁了吗?”
“诶,是呀!”齐誉闻言顿时舒展开了眉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想要解开此惑,只要一观即可。
末了,小彤神秘一笑对父亲说道:“爹爹请放心,那个叫做殷桃的女子暂时无虞,待咱们攻破了屯门之后,就可以将她救出。”
“哦,是吗?”
“嗯!”
至于其中有何道道,齐小彤却是没有解释,一转眼间,她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第284章 援军到了
之后的两天,庸王的试探性攻击开始逐渐加码,略呈紧逼姿态。
齐誉依旧还是坚持不抵抗政策,对方每进一步,自己就退后一步,如此重复。
从表象上来看看,就是不堪一击。
当然,他也会偶尔的放上一两炮,以示反击,但总体上来说,还是以弱鸡的姿态示人。
这种体毛级的摩擦连续了几天之后,就变成是常态化。
而庸王,也渐渐地摸清了齐誉的底细。
在这个不存在水下潜艇的年代,只需要把水面上舰船的数量弄清楚就行了。
简单直接,也不算难。
摸底后,庸王得出了最终结论:琼州巡捕房就是一群土鸡瓦狗,没什么大的能耐,即使送给他安上一对鲲鹏翅膀,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确定?
当然!
且看:就牌面上来说,齐誉军只有区区四艘小型炮舰,然后就是那些载有火枪手的渔船,就这么一点微薄的家底,还好意思拿出来秀?
轻松碾压之。
其实,庸王并非是无端狂妄,他的这种判断也是有依据支撑的。
就战法上来说,火枪手于海战的帮助并不大,因为,只有在登岸之后,他们才具有的杀伤力,若在海上打起来,那四艘炮舰才是真正的主力军。
无论怎么分析,怎么对比,琼州军都只有被虐的份。
于是,庸王彻底放下了提防心,继而改变了战法,让战舰全都倾巢而出,企图一举歼灭琼军,以报往昔之仇。
齐誉的对策简单实用,八个字概括:你打我跑,你退我进!
这有点像是……游击战?
呵呵,还别说,真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
这一日,天气转阴,微微起风,海面上洪波涌起。
烟波浩渺中,前来进攻的庸王舰队终于退回去了。这次的围剿,琼州军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没想到,庸王的部众不多,居然还敢两线作战,之前真是小觑他了。”船舱中,齐誉有感而发地感叹道。
“两线作战?此话怎讲?”一旁在听的符贤困惑道。
“你看,在水面上,他和咱们玩着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而陆地上,他又派出一支小分队去突袭省府衙门,这种水陆并进的方式,不是双线作战又是什么?”齐誉对他解释说。
不难看出,庸王还是很有魄力的。
当然,他也有这份实力。
然而,符贤却是呵呵一笑,道:“大人,其实咱们都被他给骗了。”
“哦?这话怎么说?”
“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突袭省府衙门的那支小分队在奔出了百里路之后,又按着原路折返回去了。很明显,此举是庸王的围魏救赵之计……”
又返回去了?
噢,明白了。
他这是故意为引开府军而施展的调虎离山的手段,目的就是设法分散掉己方的兵力联合,然后再分儿击之。
如今,小分队在虚晃了一枪之后,又回到屯门驻守,并以此来保持着局部上的优势。
不过,这么一折腾,却把府军给遛了猴,不仅耗去了他们许多时间,还让其深陷于奔波疲惫之中。
听后,齐誉却是心中一凛,暗道:没想到,庸王还是个擅使谋略的人,希望自己这次的以退为进之策,可以骗过他。
感觉上来说,应该问题不大,就目前,他的提防心已经明显露出了松懈的迹象。
即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面对庸王的倾巢而出,齐誉也感亚历山大,处处小心谨慎。
己方的实力不及对方,万一被他们给堵住的话,那就只有跳海可选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再坚持几天,只要自己的大部队一到,就多一些底气了……”
“真若没办法,还可以退守琼州,不怕!”
正当齐誉纠结万千时,忽见自家的那艘大宝船乘风破浪地驶了过来。在它的后面,还跟着大约五百多艘的小型渔船,看模样,应该是哈里麾下的扶桑军。
说曹操曹操就来!
是的,援军到了!
齐誉定住心神,忙令属下朝那地儿靠过去。
待近了些后,仰见伫立于宝船之上的彭文长在朝着自己招手,示意移驾过去与他面谈。
要过去吗?
当然。
这艘宝船的体型庞大无比,相比于小型炮舰,更适合作为是主帅的指挥舰。
于是,齐誉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符贤的建议,把随身的行囊一同搬了过去。
这才是一把手该有的样子嘛!
……
“彭先生,别来无恙?”才一见面,齐大郎就摆出一个‘你怎么才来’的表情并欢迎道。
“还好,还好!”彭文长忙拱拱手,而后又解释道:“我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亲率着他们赶过来了。”
“先生一路辛苦了!”
“军情为大,劳苦一些也是应该的!”彭夫子很客气地回道。
瞧,这话说得可真够场面!
啧啧,这老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可不是,自打彭文长到了琼州之后,经历了不少的大小场面,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寒酸拘束的教书先生了。即使是面对战争,他也无所畏惧。
齐誉哈哈一笑,对他赞道:“彭先生有心了,多谢!按照我的估算,你们应该在五天后才到,没想到,却是提前了这么多。”
彭文长却是打了个哈哈,道:“被老天爷逼着赶路,我也不敢磨磨唧唧呀!”
“哦?这话怎么说?”齐誉见他风趣,也顺着这个话题问道。
“我听有经验的老渔民说,明天一早时会有大风袭来,所以,我才下令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以免滞留在深海区。”彭文长解释道。
什么?有大风袭来?
齐誉微微一惊,忙问道:“你可知,是多大的风?”
“据老人们猜测,其风力约为迎风走不便,或者风吹断树枝。”彭文长想了想,答道。
这么来看,其风力约为七到八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像这种级别的风,基本不会影响到众船的安全,但是,若想逆风行船的话,那可就极难做到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能避开就尽量避开,莫与天公较劲。
“对了,你可知是什么风向?”放心下来后,齐誉又问。
“大概是……西南。”
“西南风?”齐誉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欣喜之色。
彭文长点头道:“不错,为此我还专门问了十多位老人,他们全都是众口一词,肯定是西南风。不过,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可能会出现偏差的。”
即使有偏差,估计也偏不到哪里去。
可以作数。
“哈哈,太好了……”
齐誉就如同中了头彩的幸运儿一样,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待兴奋劲彻底凉下来之后,他才换上一脸肃然,对属下吩咐道:“速传哈里和符贤过来,我要举行帐议!”
“是!”
第285章 重型火炮
在等候哈里和符贤的这片刻时间里,彭文长也没闲着,专为齐誉介绍起了宝船上新列装的这两门火炮。
准确一点来说,应该称之为是重型火炮。
是的,马汉就是这样叫的。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此炮集众多优点于一身,如:威力大,射程远,精度高。比之以往的轻型火炮,完全高出了一个档次。
马汉卖瓜?
优点也用不着那么多,只要射程上足够远就行了。
这才是齐誉关注的焦点。
于是,乃问道:“此炮可有试过?”
彭文长点点头,答道:“有!在列装好了之后,我立即安排人手试射了两发,从效果上来看,似乎还算不错。”
“不错?”
“是的!”
不过,到底是怎么个不错法,彭文长却是描述不出来。
也难怪,他一个传统的读书人,哪晓得火器中的道道?
齐誉想了想,便拿出了一个参照物,继续问他道:“那你觉得,相比于琼州天字码头处的那两门炮,这两门的射程如何?”
那两门炮乃是从庸王战舰上得来的俘获品,极具代表性,最适合拿来作比。
“相比那两个,有过之。”
“过多少?”
“大约……百丈之外吧。”彭文长粗略估计了一下,评价道。
嘿!针不戳!
马汉虽然卖了回瓜,却也没有太过自夸,日后请他吃饭时,可以给他加个鸡腿了。
说回正事。
在军舰间的互搏战中,哪一方的射程更远,存活下来的几率也就更大。反之,就是被虐。
结论就是:这两门火炮的综合性能,应该超出对手一截。
正感觉徜徉得意,忽见哈里和符贤应召走了进来。
见面后,首先还是寒暄一番,然后就是礼节性地让座、就座。
才一坐定,哈里就表达出了自己的关切:庸王的小金库规模如何?
依旧是常规操作,齐誉给他画出了一个大饼。
哦不,应该说是巨饼才对。
令人意外的是,哈里对于这个饼,居然深信不疑。
他早在暗里打听过了,庸王不仅经营着火器方面的买卖,还豢养着一众假倭,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其金库肯定瘪不了。
重诱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古今中外皆通用,哈大人也不例外,所以,他就欣欣然地赶过来了。
“齐大人,咱们俩真是半对半分钱?”
“当然!”齐誉回答地很肯定,但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要先设法灭了庸王再说。呃,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打鸟理论?”
哈里立即回道:“记得。你说,天上飞过来一只鸟,咱们先要同心协力把它给打下来,然后,再讨论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
“不错,目前来说,这只鸟就是庸王。”
“嗯,有道理……”
看着讨论分赃的二人,彭文长和符贤都不仅愣住了,直到这时,他们才算是彻底明白了齐大人此行的真义。
他来芬港,哪里是为了帮助府军平叛,分明就是觊觎庸王家里的财富。高忠德要是知道此节,估计要气得吐出几两老血来。
说起府军,齐誉就禁不住乐了。
老高故意寻了由头离去,不刚好少了一个分赃者吗?
这也是为何不挽留他们的原因。
不过,齐大人还是为自己的打劫行动寻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借口:“我琼州的发展不仅需要人才,还需要大量的银子投入进去,这两者缺一不可。为了能够尽快地改善百姓们的窘迫生活,我也只得厚着老脸到处去借钱了。”
啥?这叫借钱?
也对,只是借了不还而已。
在扯完了钱的问题后,齐誉就言归正传,开始接下来的军事部署。
“后面若真有西南风起,咱们就借着这个风势,对庸王发动致命打击。”
打击二字不难理解,可这借风又是怎么回事?
不懂?
呵呵,我来解释。
于是,齐誉唰地一声打开了地图,介绍道:“诸位请看,这是屯门一带的布防情况,通过此图可以看出,庸王在这里里外外,共布下了三条防线……”
即:外围处可出击的舰队,中间处固定的陆基火炮,以及最内层的火枪队。
要想攻破屯门,就得想法除掉这三道防线,齐誉认为,现在就面临着摧毁外围的最佳良机。
良机?
怎么说?
“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
“大人,你怎么还唱上了呢?”
“陶冶一下情操而已,好了,下面我就讲讲具体计划……”
今天的齐大郎自比周郎再世,他打算借鉴公瑾的火烧赤壁之计,利用大风的天时,摧毁掉庸王的众多战船。
是的,就是火攻。
在巨野泽时,自己就曾以火攻取胜,如今故技重施,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详细计划如下:
取三百艘渔船,上堆引火之物,再加点桐油或者是火药助燃,总之,一定要烧得够旺。在得风之后,驱使渔船顺风而下,借着这股风势直扑对方的战舰群。
鉴于港湾处的有限空间,敌舰在火攻中极难躲避,定会被袭来的火船撞上。
这样的一烧,即使做不到团灭之,也能毁其八成战力。
这一计,巧就巧在突然的措手不及,令人无法防备。而最近的这几天,庸王又正处于藐视琼军的不提防状态,所以更容易得手。
呵呵,擅谋的庸王啊,你就要为自己自大付出代价了。
……
今天的整个晚上,齐誉都处于失眠状态。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有点像。
此时的他,正立于夜幕笼罩下的宝船的甲板上,他遥望着茫茫夜空,不言不语,一副方外高人形象。
齐大郎这是在夜观星象吗?
非也,非也。
他这是在焦心地等风呢。
如果有风至,就要立即展开定下火攻之计,否则就会贻误战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必须得紧盯着。
凌晨后,那长相可人的小棉袄拿着御寒用的小棉袄走了过来,说道:“爹爹,天气似乎有所转凉,你还是赶紧披上,免得着凉。”
“嗯,好闺女知道心疼爹了。”
齐誉接过后立即穿上,却是感觉心里面比身体上要暖一些。
嗯?身体不暖?
是的,因为突然起风了。而且,还是希望中的西南风!
见风至,齐誉立即打起了精神,那仅有的一丝丝困意也立即消散了。
只见他大手一挥,朗朗说道:“立即出发!”
“是!”
众船得令而动,立即扬帆起航。
有序不乱。
这些阑珊的灯火,在这如墨般的海夜中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就如同是这夜的精灵,神秘而又令人无法窥却。
和平日时活跃相比,今天的齐小彤显得有些反常,她不再问这问那,而是很安静地站在父亲的身后。
今夜,将是父亲展示自己武功一面的高光时刻,自己又怎能不好好去观摩呢?
他口中所谓的武之大者的手段,很快就要在现实中上演了。
第286章 屯门海战
大风起兮云飞扬。
作为此行的一把手,齐誉亲自指挥,亲自部署,颇有周郎之风。
按照他的布局,麾下船队共分成了前中后三个部分。
驶在最前面的是三百艘火攻用的渔船,中间则是大宝船以及四艘护卫舰,排在最后的乃是火枪手以及剩余的其他人手。
由于是借着大风前进,仅仅一个时辰,齐誉的琼军就临近了屯门湾一带。
而后便直接进入了备战状态。
在巨额财富的诱惑下,哈里的胆量似乎陡增了许多。这次,他主动请缨,并且亲临一线指挥着三百艘火攻用的渔船。
钱壮怂人胆?
或许是吧。
其实他也暗中琢磨过了,这回要不拿点实际行动出来,是没资格讨论那鸟是怎么个吃法的。
由于纵火烧船的难度不大,所以他就主动接下来了。
齐誉见他这么有觉悟,便从善如流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己的火枪手培养不易,金贵的很,又怎舍得拿去当炮灰用呢?
而哈里麾下的扶桑军就不同了,他们全都是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出身,死了也就死了,能有什么可惜的?
所以,这炮灰的位置,还得让给他们来坐。
按照齐誉的计划,这三百艘渔船共由六百个扶桑人亲驶而至,在纵火得手后再跳入到大海中往回游走逃生。
中途,不许任何人弃船逃生,也不许任何人变换航向。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自杀式袭击?
不!
齐誉称之为是沐火重生的机会。
好吧。
被选中的扶桑人也不傻,他们在琢磨出了有去无回的结论后,全都露出了胆怯之色。
“八嘎!”
“嘿!”
甩了一连串巴掌后的哈里依旧是不解恨,直接变成了不讲武德的人。
暴揍。
甚至是,切其下体。
“我代表上帝骟了你……”
“服从,剖腹,二选一!”
“……”
最终,哈里秉承着坦诚粗暴的沟通原则,很快就平息掉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
这……
远望镜中观察的齐誉不禁嘴角一抽,这种熟悉的味道,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啊!
一刻钟后,所有列队都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嘭!
齐誉鸣枪为号,下令道:“出发!”
“吼!!”
得令后的三百艘渔船立即扬起了船帆,在大风的推动下宛如是离弦之箭,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
这个时候,庸王的舰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纷纷出动,准备迎击来犯的敌军。
但是,由于他们处在了逆风位,向前制动就变得非常艰难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得选走之字形的斜移路线。不过这么一来,速度上可就慢下来了。
虽说庸王的舰队是逆风而行,但其战力还在。
砰砰砰!
众舰火炮齐发,如同是排山倒海,声势惊人。这其中有实心弹,也有霰弹,属于是连人带船一起打。
若放在平时,这种协同性的攻击肯定会造成大面积的死伤,而现在却是不同,众渔船在风力的鼓动下移动得极快,火炮很难做到瞄准。
也只能凭着感觉开炮去打了。
即使如此,也有不少渔船被不幸击中,折戟沉沙。至于船上的扶桑人,毫无悬念地变成了鱼虾们的口粮。
炮响隆隆,回荡于天地之间。
杀声震震,游弋在大海之上。
齐誉把远望镜的焦距拉到了最长,一脸紧张地遥望着远方发生的一切。与他同望的,还有其女齐小彤。
其实,在这片黑夜之中,也看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最多也就是感受一下前线的气氛而已。
忽然,在镜头的视野中,燃起了第一抹的火光,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眼,而后便是第二、第三抹……
点火成功了!
与此同时,齐誉也情不自禁地挥舞了一下振奋的拳头。
有了火光的照耀,这遥遥观望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和自己预想中的一样,庸王的舰队不可能耐受得住众火船的同时围剿。
而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的是,当下燃烧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息一变。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不过须臾之间,那里就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在这场突如其来且又无法做出抵抗的大火中,庸王的大部分舰队都变成了破釜的沉舟。数来数去,也只有两艘舰船幸免于难,侥幸活下来了。
不多时,这两舰便驶出了那片港湾区,以一种报复的姿态朝这儿打过来了。
不服?
那咱就练练。
按照玩游戏的人的话来说,自己现在是持有强大输出力的人,如果不奉上一招大秒,岂不是令观众失望?
淦!
齐誉淡然一笑,又朝天鸣了一枪,下令道:“采用既定的防守反击战法!”
“是!”
这又是啥意思呢?
且听解释。
顾名思义,这个战法共分为是防守和反击两大部分。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四艘护卫舰分列于两侧,负责保护最中间的大宝船,而宝船则是负责发动致命反击,歼灭掉来犯的敌人。
一防一攻,故而叫做防守反击。
足球迷:齐大郎,你吹牛就不脸红吗?
齐誉:你再说,再说我就玩双飞给你看,哦不,那叫两翼齐飞。
不过,齐大郎此举并非是瞎掰胡来,也是很有科学依据的。
你看,咱家大宝船上的那两门重型火炮在射程上占优,理论上来说,只要保持好合理的安全距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打得着你,而你却打不着我,这种感觉,想想都觉得全身舒坦。
有本事你咬我呀!
哈哈,欺人太甚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忽然,有人提示道:“齐大人,敌方的舰船已经进入了我方的射程之内。”
“那还等什么,开炮呀!”齐誉白了他一眼,下令道。
“是!”
砰砰!
结果令人欣喜,一炮而红!
是的,那两艘结伴来袭的舰船转眼间就变成了孤军奋战。
“拉开些距离,然后再打!”
“是!”
砰砰!
孤军也开始发动了攻击,但,它所射出的炮弹就像是后劲不足一样,全都泥牛入海,只激起了一卷毫无意义的浪花。
根本打不着呀!
求此刻孤军的心理阴影~~
在之后的垃圾时间中,齐誉的重型火炮呈现出了霸气外露的虐菜姿态,仅仅回眸一炮,就把这孤军奋战变成了全军覆没。
战果产生了。
真正意义上屯门海战中的第一战,以齐誉领导的琼州军完胜而告终。
这场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小彤,她怔怔地望着那两门重型大炮,陷入了沉思。
爹爹曾经说过,火器和火器也有不同,存在着所谓的代差,而代差,其实就是科技上的领先与落后。
难道,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好像懂了……
在小彤思考完了之后,齐誉便刮着她的琼鼻,笑着问道:“丫头,学到了吗?”
小彤‘嗯’了一声,一脸崇拜地对他回道:“爹爹,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善于打仗!”
“是吗?”
“嗯!”
哎呀呀,被自己女儿夸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比吃了蜂王浆还要甜蜜百倍。
齐誉不禁眯起了眼睛,陶醉在了其中。
第287章 小彤论战
齐誉巧借天时,利用火攻一举全歼了庸王的水面战舰,打出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经典战役。
屯门海战,首战告捷。
从整个战争的全局上来看,屯门处的三层防御当下已破其一,还剩下陆基火炮以及防守的火枪军这两大威胁了。
但凡是大捷,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故,琼军上下全都沉浸在了欢乐的海洋里。
本来,哈里还想着把自己的居功至伟好好地吹上一波,但是,当他得知到是齐誉放了大招才结束了战役时,又把滑到嘴边的牛皮话给咽了下去。
略做休息后,众人便举行了集议,来讨论下一步一军事计划。
“我们虽然巧借了天时,却也因这恶劣的天气多遭了份罪,依我之见,还是设法尽快地攻破屯门,到陆地上休整才属上策。”齐誉望着凛冽的大风以及灰蒙蒙的天空说道。
在这海上漂着,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踏实的感觉,尽早登陆才是正解。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明说,那就是担心风力突变。
如果形成了台风级别的气候,哪还敢在海里呆着?尤其是这些小型渔船,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大风大浪?
对此,彭文长以及符贤都表示认可,唯独哈里觉得没所谓,他不精通军事,也不想深入学习。他所在意的,只有庸王家里的银子而已。
说回战事。
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摧毁掉庸王的陆基火炮的问题了。
哈里率先刷了一下存在感,他表示:不如直接采用人海战术,让部下们以不怕牺牲的崇高精神来武装自己,奋力冲锋,勇往直前,一举拿下该要地。
符贤则是认为:冲锋的代价实在太大,府军的阵亡数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咱们绝不可重蹈覆辙,步其后尘。不如,先在暗里观察,然后伺机而动。
彭文长从没读过兵法,也没有打仗经验,这次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自己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僵持中,忽见旁听的齐小彤泯然一笑,道:“依我看来,想要除掉庸王的这些陆基火炮,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还不必等待任何机会,随时都可以挥军击之。”
哦?
齐誉放下茶杯,朝着女儿投去了询问中又带赞许的和蔼目光。
于是,小彤清了清嗓子,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诸位长辈,且听我的解释。目前已知,庸王火炮的射程要明显弱于咱们宝船上的重型火炮,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再次利用起这个优势来呢?”
之所以称为是再次,是因为齐誉已用大招展示过一回了。
“哦?又是如何的利用法呢?”彭文长闻言捋须一笑,很和煦地问道。
“我的想法是,直接用咱们的重型火炮去对轰对方的陆基火炮。由于我方在射程方面占优势,可以做到压着他们打。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打到他们,他们却打不着咱,只要能寻到距离上的安全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打法上也很简单,一个一个的依次摧毁,直到全部除净为止。”
一顿,她又补充道:“至于那四艘护卫舰,就负责保护大宝船的安全,若见敌方的乘舟过来攻击,就以霰弹拒之。”
目前,庸王的战舰已经全军覆没,若要水面出击,也只有轻舟可用了。
而霰弹,属于是一打一大片的攻击型弹丸,非常适合轰击这种站着人的目标。
不得不说,小彤的这个思路不仅靠谱,也极为实用,而且风险性小。
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这种攻击不必寻机,可以随时发动。
待符贤弄明白了之后,便吃惊道:“没想到大小姐如此聪明,居然将防守反击的精髓移用到了这里。”
哈里也附和着赞道:“嗯,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几乎不会死人,即使是有上帝相助,也不过如此吧!”
而后,二人便你一言我一句地拍了起来。
夸得小丫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彭文长却是呵呵一笑,露出了一张大为欣慰的脸,对小彤勉励道:“嗯,我当年就教谕你活学活用,如今来看,你是将我的话真记在心里了。”
这话,啥意思呢?
噢,明白了。
老夫子这是在暗喻,小彤之所以如此聪明,完全是他教得好的缘故。
啥?自我贴金?
咳,吐!
齐誉斜了他一眼,以做无声抗议:纯粹虾扯蛋,分明是我齐大郎养得好嘛!
虾:别扯我,我也没蛋。
随后,几人哈哈一笑,便把这套战术给定了下来。
拍板之后,齐誉下令立即造饭,待过了晌午,立即发动进攻。
这么急?
不能等啊,万一要是变天了呢?
安排完了琐事之后,齐誉再次摊开地图,完善着既定的战法,并在‘规矩’的辅助之下,计算出了最佳的安全攻击点。
这是前世里所学几何知识,没想到如今却是用上了。
当然,这些个常规计算,是难不住理科出身的齐大郎的。
小彤虽在一旁边静观,却怎么也看不明白。爹爹的这种计算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感觉既新奇又古怪。
看着一脸求知欲的女儿,齐誉便指点道:“因这些知识冷僻而又少用,所以我才没有教你。不过无妨,你若真得想学,我会言传身教给你。。”
“爹爹,只要是你会的,我都想学。”
“嗯,有上进心!”
“……”
在做完了计算工作之后,齐誉又耐心地对小丫头讲解起了舰载火炮和岸基火炮的一些区别。
而小彤也是津津有味地聆听着。
“岸基火炮,大多都建在岸边的小高地处,并呈弧状方式排列,以此来形成协同作战效应,以攻击水面上来犯的敌军。这种布局听起来固若金汤,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
小彤奇道:“什么缺点?”
“没有机动性可言!它们被固定在哪儿,无法灵活移动,一旦受损就立即失去了战力,这一点,远不如攻城拔寨用的那些火器。”齐誉解释说。
“噢……”
“舰载火炮攻打岸基火炮,属于是由低打高,丝毫不占地理优势,所以往往受挫。不过,过之的射程就可以弥补到这个不足,咱们就是占了这个便宜……”齐誉笑道。
小彤恍然,并感慨道:“这就是代差啊……”
“不错……”
要想保持领先,就得大力发展科技,否则,代差的优势就会被人慢慢追赶上。
这绕来绕去绕到最后,科技才是核心,才是根本。
可是,科技又该如何发展呢?
“靠人才!”对于这个问题,齐誉十分笃定地答道,而后,他又一脸怅然地说:“唉,希望未来的琼州理工学院,能为我培育出高精尖的人才来……”
小彤听得有些头大,不过,也懵懂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发展,并不是指单方面的某件装备领先,而是指全方位的综合领域。而好地发展,就需要有人才和资金作为支撑,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啊,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对于这些深奥的知识,齐誉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加细说。
第288章 如同演习
齐誉之所以选在中午进攻,也是有着道理和依据的。
这并不复杂。
众所周知,中午时的光线最足,视野也最开阔,很有利于远程攻击时的目测和瞄准。
是的,这类的攻击借不得任何经验,必须要靠肉眼判断才行,白天时尽量周旋,而晚上只能休战。
开拔!
风呼呼的吹,帆猎猎的响,天上风云变色,海里洪波涌起。
齐誉率领着部众,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态,大摇大摆地朝着屯门靠了过来。
庸王被惊呆了……
他本以为,琼州军在火攻得胜之后会休整上两天时间,而自己,也刚好捡了个整顿的喘息之机,却没曾想,齐誉那厮居然趁热打铁,这么快就过来挑衅了。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所谓的琼州军,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数了数,对方依旧还是那一大四小的五艘战舰,想以这样的实力来灭自己的五十多门岸基火炮,未免有点蛇吞象了。
对于首战的失败,庸王归结为是齐誉的狡诈以及天时的不利,而并非是己方的势弱。他觉得,只要正常地做好防守,屯门依旧是固若金汤。
鉴于齐誉那厮善计,所以要多做些提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水面出击。
总之,就是防守为主。
双方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就看谁能在即将开始的博弈中更技高一筹了。
砰砰砰!
开打!
相比首战时的勇往直前和威武霸气,琼州军的这一战就显得有点云淡风轻和磨磨唧唧了。
是的。
大宝船上的火炮打得不紧不慢,那节奏感就如同是日常时的演练一样,居然还有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齐誉觉得,这两门重型火炮乃是压箱底的宝贝疙瘩,要爱惜着使用。
炮手们顿时心领神会:嗯,要让炮膛多冷却一会儿……
至于那四艘护卫舰,比主战的大宝船还闲,它们自始至终都没开上一炮,就如同处于半睡状态。
啥?贼人居然这么悠闲?
这可是在打仗呢!
庸王有些气愤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南海一霸,你们就这么不拿我当回事吗?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急了?
嘿嘿,你急我不急!
齐大郎不仅不焦躁,而且还心情愉悦。
瞧,他不仅在甲板上摆上了功夫茶,还悠悠然地品酌着,时而轻摇折扇,时而抽根香烟,就像是观看军事演习的特邀嘉宾一样。
突然,砰!
重型火炮命中,直接干翻了对方的第一个门岸基火炮。
“吼!”
“……”
齐誉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放下茶杯,趋身上前对那个炮手教诲道:“你五炮才中其一,命中率有点低呀!”
但是,他话音一转又激励道:“不过无妨,只要平日里勤加练习,定会有所提高的。你们呀,要充分利用好现在的演习机会,把手感给练出来。如果连静靶都打不准,那还怎么去打动靶呢?”
“是!大人!”
“好了,准备装膛,开打下一个靶。”
“是!”
齐誉单方面把这场战役定义为是军事演习,他想通过当下的实战演练,来提高部下们的实战能力。
此时,庸王这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对方火炮的射程明显要高过己方,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两方呈火炮对轰状,而实际上却是,庸王一方根本就打不着那艘大宝船。
炮火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今天的齐誉俩字,够拽!
黄昏时,琼州军准备收工。
数了数,发现才干掉了对方的十门火炮,这战绩,也就勉强及格。
由于夜晚时光线不足,看不清岸上的环境,也只得等到来日再战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今天炮手的手顺,相比于昨天的进攻质量有了大幅提升,到傍晚收工时,总计轰掉了庸王的三十多门火炮。
又数了数,发现还剩下不到十门残留。
战绩不错!
看来炮技,也是可以熟能生巧的。
齐誉悠闲地喝着功夫茶,露出了欣慰之色。
不过,庸王可就坐不住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到明日日落时,自己的岸基火炮岂不是全部都要壮烈了?
嗯,得想个辙才行。
怎么办呢?
有了:我也夜袭烧船!
于是,他便派出了二十多艘轻舟,掩着夜色摸着黑潜过去了。
想法是好的,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那风向依旧没变,令轻舟处于是逆风位,其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兵贵神速!
慢,就代表着行踪容易暴露。
果然,这二十多艘轻舟结果是一去不返,全都落了个折戟沉沙喂王八的下场。
不出意外,这众轻舟才刚刚出港,便迎来了四艘护卫舰的联袂痛击。
正如小彤所预料的那样,用一打一大片的霰弹去攻击站满人的轻舟再合适不过了,简直就是用屠龙刀切菜,用倚天剑杀鸡。
三五两下就解决了战斗。
或许有人说了,在这黑暗中看不清楚,能打得准吗?
不然,霰弹对于精度的要求并不算高,只要你能打到那片大概的区域,就能做到大面积伤敌。
三更时分过后,天气出现了再次转凉。
齐大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空中开始下雨了。
呜咽的风雨声响彻海夜,搅扰得齐誉无法安睡。
算了,不睡了。
见父亲起床,小彤忙端来了洗漱盆子,并侍候着爹爹梳头、束发。
虽然只是这么一丁点的膝前尽孝,但还是感动得齐大郎心中暖洋洋,眼中湿润润。
俺闺女长大了,知道心疼爹了。
倒也不枉爹爹的殷殷盼女成凤之心。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齐誉越发地希望女儿的本事能高过自己,并成为这个时代的杰出魁星,绝不能像传统妇人那样,碌碌无为地了此一生。
就如同诗中有云: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但凡为人父母者,大概都是这样的思想吧。
齐誉拉回了思绪后,又指着淅沥的降雨叹道:“如今天气突变,我很担心部下会孽生疾病,所以,要想办法尽快登陆做些休整。”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天气对谁是公平的,这场雨对我们不利,却也害了庸王。”
小彤妙目闪闪,表示不解:“请爹爹解惑。”
“好!”齐誉打开了作战地图,并指着说道:“在摧毁掉庸王的岸基火炮之后,咱们就直接面对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也就是这条丈高的围墙。”
“高墙?”
“不错,这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墙后所站的火枪手。”
说到这里,小彤便恍然了。
这道防线属于是陆战,既是陆战,己方所倚重的战舰自然就排不上用场了,唯一的方法,就是直接攻城。
那么,问题来了。
但凡是冲锋攻城,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谓是死伤惨重。
小彤想了想,问道:“爹爹刚才说,这场雨害了庸王,又是怎么回事?”
齐誉一笑,答道:“呵呵,闺女却不知,庸王的火枪都是第一代的火绳枪,遇到下雨天就会点火困难。”
噢……原来如此。
小彤嘻嘻一笑,道:“这么说,咱家的燧发枪有便宜占了?”
“有,但是并不大!”齐誉摇了摇头,解释道:“对方的火枪虽然点火困难,但却有高墙作为屏障,即使咱们持有燧发枪,也不能做到击穿而杀敌,唯一的方法依旧还是冲锋。只不过,这场雨折损了对方的战力,对我们有些利好而已。”
第289章 以理服人
齐誉泡好了早茶,还未来得及饮,就见彭文长匆匆地走了进来。
“呵呵,没想到琼州的初冬竟然也如此令人战栗。”才一见面,老夫子就打趣地说道。
哦,这是被冻醒了?
齐誉笑了笑,道:“南方的下雨天本不甚冷,但如今却逢上了大风,所以才多出了一些寒意。”
话音甫落,又见符贤与哈里全都挂着一张冷嗖嗖的脸走了进来。
不用猜,他们也是被冻醒了,可见,这场寒气多么逼人。
上层的人士都是如此,下面的兵卒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说,如不能及时登岸,风寒之类疾病的孽生无应该法避免。
总的来说,登岸休整,势在必行。
不过,这里却有个前提,那就是,若想登岸,就得设法攻破庸王的那最后一道防线,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借着这个机会,齐誉便把攻城的想法正式提了出来,进行集议。
不难听出,这是一场真正的死磕,真正的硬仗,没有任何投巧的可能。
甚至可以预见,这一场仗是要死不少人的。
众人闻言皆愕,大眼瞪小眼。
在说明白了具体情况之后,齐誉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装傻充愣的哈里。
嗯?
你个老小子,这回怎么不自告奋勇了?难道,觉悟下降了?
说白了,就你手下人多,这个时候不应该主动站出来吗?
嗯?
不站?
无妨,且看我齐某人如何说服你,哦不,应该说是如何的‘以理服人’。
“那啥,汝等暂先退避一下,我有一些很特别的知心话,想和哈大人单独聊聊。”齐誉干咳了一声,淡笑着说道。
知心话?还特别?
好吧!
几人应了一声,便全都鱼贯退出,如此一来,这厢房里就剩下了齐誉以及哈里两人。
气氛有点诡异。
因为,二人全都心照不宣,都猜到了对方的企图。
其实事实上,人家哈里的觉悟并没有降低,而是故意地佯装不知,他的心里非常明白,齐大人这是想拿他的部下来充当炮灰!
呵,那和向上帝献祭又有什么区别呢?
纯属就是送死嘛!
哈里虽然脸上不显,但心里却道:即使你今天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落入你的圈套。
用你们的华夏语来说就是:即便你巧舌如簧,言如利刃,又焉能动我心哉?
然而,齐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反而很淡然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并道:“哈兄,这场屯门海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虽然显得声势浩大,但事实上却只有你我两方人马而已。也就是说,瓜分战利品的人,也只有咱们两家。呵呵,如今克敌在即,也是时候讨论一下这鸟该是怎么个吃法的问题了。”
吃鸟的理论暗喻着如何分赃,这也是哈里最为敏感,且最为在意的话题。
果然。
哈里在听到了这个话题之后,立即精神焕发,并笑道:“嗯,真是太好了,咱们俩虽是熟人,但也不能乱和稀泥,只有把这话给说透了,才能做到真正的合作愉快。”
嗯?这么财迷?
齐誉白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哈兄言重了,相比起咱们俩之间的纯洁友谊,那些钱财和铜臭都是小事耳,无论这钱财如何分法,都不能伤了彼此的和气!”
场面话,好听,大气。
哈里也很大度,对此表示充分认可,但是,他仍希望有个谁都能接受的共同了解。
齐誉点点头,正色说道:“哈兄放心,我这人处事一向讲究公平公正,这一回,也绝不偏袒徇私。”
讲究公平公正?
妙哉!
正合我意!
哈里哈哈一笑,道:“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也就这一句最为中听。这样吧齐大人,咱们长话短说,你觉得这鸟到底该怎么个吃法才是合理?”
“呵呵,当然是公平的吃法了。”齐誉几乎不假思索,立即答道。
而一顿后,他又说道:“在军中,有一句古今通用的至理名言,叫做论功行赏,我想以这个作为依据来进行计算。”
论功行赏,其大意为:所有人都按照按军功的大小,来给于相应的奖赏,功大者多得,功小者少得,不可胡乱索取。
军中道理,也不算离谱。
真要是这么办的话,也确实算得上公平。
旋即,哈里便做出了表态,道:“如果真是讲究论功行赏,且不偏不袒,我没有任何意见。”
过了?
奈斯!
齐誉点了点头,说道:“既同意,那就好,下面呢,咱就计算一下彼此的军功。”
“嗯,甚好!齐大人请讲。”
“大家都知道,庸王在这屯门湾一带,共设下了里里外外三道防线,这三道防御,也对应着先后的三场战役,以及咱们破敌的军工……”
而后,他便对这个观点进行了细说。
按照齐誉的理论,他把屯门海战的这三场战役,总归为是一百份量的功劳。
详细即:第一场占三十份,第二场占三十份,第三场占四十份,总计为一百份。
在这三场战役打完过后,双方需按照功劳份量多少的占比,来瓜分庸王的小金库。
啊?这就是所谓的论功行赏?
不过,听起来还算合理,可以以此为鉴。
双方互相探了探,都表示没有异议,然后,就继续地往下进行讨论。
先说第一场战役。
虽说哈里是进攻方面的主力军,但齐誉也自诩有献计之功,此外,他还有后面的大招秒杀,这些事情,都要算是功劳。
所以齐大郎认为,这第一役的三十份量的功劳应该平分,每人分得十五份。
哈大人略略琢磨了片刻,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然后就是正在进行的第二场战役,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场应该属于是大宝船的‘个人表演’,自然而然,这份功劳要当属于齐誉一人。故,他又得功劳计量三十份。
计算到这里,数据就变得相对清晰了,齐誉总得功劳量四十五份,而哈里,只有减少的十五份。
不过,后面还有第三场仗没有开打,最终结果仍不确定,也就是说,这数据还存在变数,
“齐大人,我看你的意思是,想把最后一场的四十份功劳让给我拿?”哈里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复杂,试探道。
“是啊,你现在的份数也忒少了点,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让给你的。”齐誉坦然一笑,露出了深表同情的神情。
这真是谦让?
哼,装吧你!
哈里撇了撇嘴,悻悻说道:“齐大人,咱们俩也算是老朋友了,有什么话没必要藏着掖着的,最好还是直说。”
他干咳了一声,又带着哂笑之意道:“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手下就这么点人,这第三场战役根本就冲锋不动,所以,呵呵……你才想着把这个难题甩给我。”
“难题?哼,笑话!”齐誉斜了他一眼,违着心地辩解道:“不瞒你说,只需再过三日,被调虎离山的府军就会归来,而到了那时,我也可以选择她们。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我很想将这份功劳让给高忠德来占。”
呃……
差点忘了,府军还没死绝呢!
刚才还保持着雄赳赳的哈里,闻言立马变蔫了,大白脸也变成了猪肝色。
假设一下。
如果,顺利到来的府军也顺利地拿下第三场战役,那么,这功劳的份量也就发生了变化。
很有可能出现的排序是:齐誉四十五份,高忠德四十份,而他哈里,只有区区的十五份。
啥,自己成最弱了?
且,还是他们两者的一半都不到?
这……也显得自己太过无能了吧?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没皮没脸怎好出来混?
银子固然重要,但面子也不容小觑,绝不可落后于人!
咳,吐!
为了钱,我老哈今天豁出去了!
“这活,接了?”
“接了!”
“幺西,哈大人真乃是识时务者!”
“……”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行军打仗也是这样的道理。
终于,哈里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决定任性一回。
这事敲定了之后,齐誉又把避嫌的那几人叫了进来,立即安排起了接下来的军事部署。
如下:
令,重型火炮手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战斗节奏,务必在中午前彻底摧毁掉残留的岸基炮台,若如期完成,则是有赏,如若延误战机,则以罚为戒。
此外,齐誉还下令,若能如愿地摧毁掉庸王的岸基炮台,就立即发动接下来的地面进攻,以除掉他的第三道防线。
环环相扣!
地面冲锋的指令为:哈里为先锋,符贤为备军,以此先后顺序来对第三道防线发起挑战。
此战贵在迅速,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拿下。
齐誉希望,晚上时一众人登陆屯门,以作休整。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旁观的齐小彤却是泛起了狐疑,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进一出,哈大人的思维就发生了反相改变。
在之前时,他还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而现在却是主动请缨!
呵呵,爹爹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第290章 取得胜利
对于琼州军来说,今天上午时的战斗进行地非常顺利。
不出意外,午时方至时,便摧毁了庸王残留的岸基火炮。
喝!
全灭!开心!
火炮手们开始欢呼了,对于他们来说,摧毁对方火炮就代表着此行的任务圆满结束了,至于剩下的,就看地面部队的冲锋了。
打仗很讲究士气一说,敌我皆是如此。
当士气高时,部下就呈现出斗志高昂的状态,而当士气低落时,就变成了心灰意冷的模样。
就眼下来说,琼州军的士气正旺,非常适合发起冲锋。
于是……
啪!
齐誉朝着茫茫的长空鸣了一枪,吹起了破敌的号角。
而得令后的哈里也立即做出反应:第一队,给老子使劲向前冲!第二队,第三队,原地待命!
“吼!”
“……”
哈里部下的扶桑人,本都是有着极强暴戾的悍匪,他们只是因为受到了洗脑,才变成了逆来顺受的波斯猫模样,可一旦脱离了禁锢的束缚,这些人就变成了嗜血的猛虎。
这是真的。
你瞧,在那凛冽的寒风中,这些扶桑人顶着雨幕,踩着刺骨的海水,以视死如归的姿态举着砍刀奔了出去。
目测,很悲壮。
因此,齐誉应感而发的叹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是的,这一趟,确实是一去不返了。
虽说今天是逢了下雨天,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庸王部下的火枪手,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憋屈的火枪手也比耍大刀片子的要强。
更何况,那战壕里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的协防的假倭,现下之势不容小觑。
这场仗属于是啃骨头级别的硬仗,没有半点水分掺杂,更没有半点可取之巧。
简而言之,一个词形容:惨烈!
那有多惨呢?
这么说吧,如果把普通人比作是修仙小说中的炼气士的话,那哈里的扶桑军就是筑基期有成的大修,而庸王部下的火枪手,就是金丹期大成的高阶大佬。
这就是差别。
现在的扶桑军,属于是跨阶挑战。
然而,小说中的奇迹并没有在现实中上演,几乎弹指之间,第一队的扶桑军就全部被大佬们给秒倒了。
“卧槽!八嘎!”
哈里彻底愤怒了!
他觉得,在齐誉这等故交面前,要装个十三、出个彩什么的才倍有面子,如今却是直接被虐,这老脸往哪里搁呀!
“第二队,第三队,你们不分前后,给老子一齐出击!”哈里语气咻咻,嘴里满是怒火。
其实,哈大人的措辞有些不当,称之为是全力出击才更为适合。
是的,他总共才分出了三个小队,如今倾巢而出,还有什么备胎可用?
呜呼!
哈大人这次真的是豁出去了!
然并卵。
哈里本以为,自己的人海战术以多欺少,会揍得庸王军满地找牙,却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其状惨不忍睹。
一个时辰之后,分出雌雄。
除了逃回来的那二十多名扶桑军之外,其他的全部阵亡。尤其是,在那道高墙之前,堆积如山的尸体,看着都让人心里有些膈应。
不过,庸王的火枪军也没嘚瑟到哪里去,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虽不知他们到底战死了多少人,但也能估算到大概。
这么说吧,就他们目前喘气的人来说,也不过三十人左右。
哈里有些伤心了,哦不,应该说是心疼了。
如今的他,又重新回到了光杆司令的时代。
“上帝啊!我特么没法活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我哈里上青楼,只能瞅着现状干瞪眼呀……”
看着伤心欲绝的哈大人,齐誉只是象征性地发出了几声同情的叹息,此外无他安慰。
而事实上,他不禁不悲伤,反而有些小高兴。
这话怎么说呢?
齐誉觉得,在自己的辖区之内,潜伏着这么一波嗜血虎狼,就如同抱着一个不定时炸弹睡觉一样,无法做到安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故,不可不防。
不过,对于这些恶贯满盈的扶桑人而言,或许这种结局,才是他们死得其所的最佳选项。
唏嘘了片刻之后,齐誉忙把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
且看目前,屯门的防线崩溃在即,只差最后的一下补刀。
怎么搞?
放弃吗?
绝不可能,仗都打到这一步了,怎可随意回头?只需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胜利的果实抓在手里了。
那就,继续打!
善!
想到此,齐誉的脸色一凛,朝着符贤说道:“现在,到了咱们火枪队表现的时候了,莫不能龟缩不前!我令尔等立即发起冲锋,一举拿下该要塞。”
“是!”
令下,遂动!
和扶桑军昂首挺胸的冲锋方式不同,符贤麾下的火枪手都是猫着腰慢慢前进,甚至,他们还会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虽说姿势上难看了点,但可以有效的避开对方的火枪射击。
可见,在日常的训练中,符贤没少下汗水和功夫。
待临近到那道高墙时,趴着前进的琼州军突然蹿起,并迅速地发动起了冲击。
这是,有效的攻击。
半个时辰后。
英勇善战的琼军终于一举攻破了庸王的最后一道防线。
同时,这也标致着,齐誉军取得了屯门海战的最终胜利。
而就在这时,天上的风云突然再变,不仅刮起了台风,还下起了暴雨。
对于琼军来说,太幸运了!
这场胜利若在晚来一天,齐誉军就得滞留在海上,与风浪进行搏斗。
准备靠岸!
得令后,彭文长便指挥着战舰以及渔船朝着岸边靠去。
而后,抛锚,驻停。
然后就是登岸了。
“哈兄,再等一会儿,咱俩就可以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了……”心情大好的齐誉,开始打趣他道。
一听到分钱,哈里就立即忘记了之前的沮丧,也跟着哈哈道:“齐大人说得极是,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去庸王的金库里打打草谷了。”
“是吗?”
“哈哈……”
二人正嘻闹的调笑着,忽见符贤跑过来报:“启禀齐大人,庸王他……驾船逃走了。”
“什么?他逃了?”
齐誉虽然有些吃惊,但心里头却没有翻起太大的波澜。
他和哈里一样,只在意那处小金库,至于其他的,都是小事而已。
第291章 白日做梦
庸王逃跑了,且跑得相当地果断,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齐誉很佩服他的勇气与魄力。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现在的海面上风高浪急,天空中大雨瓢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劈风斩浪,深海远航,非超凡勇气者不能为也!
那么,问题来了。
他跑了,自己是追呢,还是不追?
齐誉有些迟疑了……
在这种环境下追敌,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万一点背,就会落得个被风浪掀翻、直接沉没的下场。
这其中的得与失,必须要权衡计较。
而计较的最终结果就是:不能追!
这也是有道理的。
你看,如果真把他给追回来了,只能交给省府及以上处置,而自己呢,除了一份口头上的褒奖之外,并不会落到实际性的好处。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庸王的这一逃,刚好可以帮自己背一个黑锅,万一哪天上面垂问起来,说庸王府的家产落去了哪里,自己就可以推脱说,被他出逃时给带走了。如此一来,即使昧了这份银子,也没人能拿住理论上的把柄。
嗯,傻子才去追呢!
齐誉一笑,摆了摆手评判道:“汝等不必追了,在这种环境下出海航行,必定是九死一生。说不准,庸王现在已经船翻陨命,葬身大海了。”
这时,哈里很配合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并附和道:“庸王他居心不良,杀戮太重,上帝一定会惩罚他的……咳咳,依我之见,咱们还是不要纠结这些了,赶紧去他的小金库里看看吧!”
切!
你个金毛贼,典型的拜金主义者!
但是,在斜了他一眼后,齐大郎还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不过,在抄庸王的家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寻访殷桃的下落。
自己之所以这么急着攻打屯门,不在乎两个原因,一个是想来庸王这儿借点钱花,而另一个就是营救这位小妹了。
而在这两者中,救人为最急,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打了过来。
由于眼下的事情还比较多,最好是分工去办,于是,齐誉便做出了部署安排。
他令符贤率领部下,清点已缴获到的敌资,如枪炮、粮食、物资等。而后,全都装到自家的船上,准备随时运走。
而彭文长和哈里则是负责寻找庸王的金库,这是此行重中之重,绝不可疏忽,一定要仔细勘察才行。
至于打听殷桃下落的事,则由自己亲自去督办,没办法,别人都不认识她,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爹爹,你真的很在意这个殷姓女子吗?”小彤闪出身来,对父亲问道。
“小妮子,你想到哪儿去了?”齐誉脸色一正,又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此女乃是我故交之妹,而我又承过其兄的人情,所以才不得不出手相救。你呀,莫把问题给扯复杂了。”
小彤一边点头,一边又笑嘻嘻道:“我想说的是,爹爹若想召见此女,根本用不着亲自去寻。”
齐誉奇道:“哦?那……要怎么办?”
“并不难,爹爹只需安排人手在屯门的四下鸣锣为号,不多时,她定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小彤说道。
“哦?是吗?这又是为何?”
“爹爹休问原因,这招管不管用,你一试便知。。”
那好吧!
你个小鬼头,居然还和老爹我卖起了关子,不过,老爹信你。
于是,齐誉便按着女儿的法子,命令属下在屯门一带敲打铜锣,以宣示自己的到来。
安排完了之后便闲下来了,干点啥呢?
要不,去庸王的府里看看?
善!
小彤一听,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给爹爹带路。
之前时,她曾私下密探过屯门,对这周遭的环境也颇为熟悉,带个路算不得难。
“爹爹,这边!”
“嗯……”
父女二人经过几番折转,终于来到了庸王的府邸处。
齐誉抬头一观,却不禁泛起了失望。
咋说呢,这座府邸虽然气派,但绝对称不上是奢华,和想象中的高大上有些出入。
不过,但凡是为官者,都讲究财不外露,王爷也是如此,所以低调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南粤之地本就贫瘠,比不了江南的富庶,太过扎眼了反而会招惹是非。
才刚刚走进王府大门,就见彭文长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
“齐大人,我将这座府邸的内外全都翻了个遍,除了得了一些金银器皿之外,没有找到半块银锭。莫非……这些个财富,都被庸王逃跑时给带走了?”
啥?找不到?
真是怪事。
齐誉想了想,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看,从我们摧毁岸基火炮再到攻破屯门,总共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庸王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转移辎重。”
一顿,他又道:“他逃得非常匆忙,能把食物和淡水准备妥当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去打包家资呢?所以,我判定,他的大部分金银辎重,至今仍在屯门之内。”
嗯,有道理。
庸王的大船已经尽毁,他若逃离,就只能乘坐小船航渡。那试想,即使他把这小船塞满了银子,能有多少?
呵呵,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冰山一角。
所以说,庸王金库里的大宝山现在仍在。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搜!
于是,彭文长再次打起精神,继续着他的搜宝工作。
而小彤则是跑去了符贤那里,帮忙盘点缴获来的枪支和火炮。
这会儿,是难得的主帅休息时间。
那就歇歇吧。
于是,齐誉便寻了个座位,并泡了杯茶,靠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
如今压力尽去,心态也是十分放松,积累的困意倏然间蠢蠢欲动起来。
不知不觉地,他就倚在那里徜徉地睡着了。
没想到的是,在这短暂的小酣之际,他居然沉浸在了梦境里。
白日做梦?
这回还真是。
在这片如真似幻中,齐誉又重新梦回到了自己的科举时代,他手捧着孔孟圣贤书,孜孜不倦地寒窗苦读着。
而其娘子柳荃,则在一旁红袖添香,她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丈夫,那眼神里,满是企盼他出人头地的憧憬。
这股久违的寒门气息,再次浮现在了齐誉的心头,感觉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惬意。
突然,他见娘子朱唇微启,对着自己耳语说道:相公,天色不早了,可以歇息了……
歇息?
呵呵,这句话,听起来好诱人哦~~
齐大郎的眼睛里透着温柔,并摸着娘子发热的耳垂,骚骚地说道:“今晚,咱们俩锄禾日当午……”
梦做到这,戛然而止。
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温柔声把他从梦境中拽回到了现实里:“晚上……还能有当午,这不是矛盾吗?”
咳,吐!
这人谁呀?
竟然扰我美梦!
而当睁开眼睛时,齐誉却是怔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正揪着一个女版的殷俊模样的人的耳垂呢喃着什么,其状甚是亲昵。
再看。
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迷人的瑰丽中不乏矜持,观止的清雅中不失娇艳,只是这须臾之间的一瞥,就感觉心率怦然激增。
是……殷桃?
咦?她什么时候来的?
而自己,又为什么揪着她的耳朵呢?
这、这、这……
犯错误了?
一定是我齐大郎长得太帅,魅力大到已经让美女们全都失去免疫的程度了!
帅,也是一种罪过呀!
可是,这开场白该怎么说呢?
让我想想……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齐誉重新睁开了睡眼,朗朗诵道。
殷桃却是秋水盈盈,如水般地问道:“嗯?你醒了?”
“诶?是你?”
“嗯,是我!”
齐誉先抹去了嘴角处梦呓的口水,然后就正襟危坐起来。
环顾之下,这才发现,大厅中居然只有他们两人,男女独处一室的暧昧感,也不由得浓郁了许多。
第292章 一厢情愿
旖旎的伊人风光,最是令人陶醉,要想不被沦陷进去,就要保持头脑的清醒。
尤其是,在面对美女时。
齐誉自认为有着饱览群芳的阅历,以及情比金坚的毅力,但还是禁不住怦然心动。
不过,强大的心理素质促使他镇定下来,变得心无旁笃。
齐大郎这么牛十三?
开玩笑,经过了残酷的科举之路的磨砺,心境方面自非常人可比。
先将思绪拉回现实。
小彤之前曾说,自己若想见面殷桃,只需在这屯门四下鸣锣,她就会盈盈来见,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可以猜测的到,这一定是她们之间的某种暗号,以用来传递信息。
要么,问问其中道道?
嗯,成。
不过,还没等齐誉开口,就见殷桃退了一步,行了个敛衽后又戚戚然地说道:“君为贱妾的性命,不惜远涉江湖,挥师鏖战,如此情深缘重,妾定当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唉,妾虽有情,可郎无意呀!
我齐誉乃是我们家娘子的私人财产,怎么可以与你共享呢?
况且,我夫妇二人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岂可相忘于江湖。
还是尽量地把这话给说明白了吧。
想到此,齐誉先是虚手一托,示意免礼,而后又正色说道:“齐某与你兄殷俊同为是同僚,又是相识于微末的挚交好友,关系非同一般。这次你身陷贼穴,难以脱身,我又岂可袖手旁观,不管不问呢?”
话中之意为:我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才出手救你的,和你本人无甚瓜葛。
然而,殷桃却放下矜持,直接挑明了道:“君莫要骗我,你这次是为救我而来。”
齐誉再次否认道:“错,子非我,安知我所想?”
殷桃一笑,道:“我可是亲耳听你女儿齐小彤所说,又怎会有错?她曾言,你这次虽然名为讨逆,但实际上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说,你若是真对我无意,又怎么会这么急着与庸王开战?”
她是觉得,能有一个男人为了救她不惜大动干戈,甚至流血漂橹,她这辈子活得——值了!
齐誉奇道:“我女儿说?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真的没有骗你。”殷桃幽幽一叹,又道:“对于你女儿,我心里只有感激,没有她的的帮助,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为什么这么说?”
“……”
随即,殷桃便讲起了最近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在刚开始时,她在屯门一带潜藏着刺探军情,把庸王军和府军之间的对峙以及进展及时地送去了琼州,交由齐誉得知。
然而,双方对峙了一个月,依旧保持着不敢动手的窥视姿态。
为了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殷桃采用了造谣的策略,并成功激起了庸王的愤怒心。
不过,她也因为露面太多而被细作盯上,从此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最后不得已,她只得向齐誉发起了求救,也就是那封求助信的由来。为了增加信任感,她还让人把事先准备好的那幅画送去。
虽然是这样安排的,但殷桃不相信齐誉真的会为救她而来。
一切,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然而,齐小彤却成了这件事情的一个变数。
她在无意偷听时得知,父亲是因为想救一个女子才急切地发动了战争。因此,她有理由认为,那个图画上的貌美女人,极有可能是她的‘小姨娘’。
唉,既然是小姨娘,那就不是外人了,必须得设法保护才是。
于是,她就带着两个特别的部下,趁着夜色潜入到了屯门一带,其目的,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这两个部下不是别人,正是盗贼出身的时辽和时远两位兄弟。
彭文长曾告诉她说,这两人曾不止一次地潜到了屯门进行盗窃,且屡次得手。就连那些压箱底的火枪,都是他们设法盗过来的。另外,这两人还擅长挖掘地道,曾经做过煤矿开采的技术顾问。
于是,小丫头便私下找到了他们,并令他们跟随着自己前往屯门。那哥俩一听是大小姐来求,哪有不从的道理?
巧不巧,真的巧。
正是由于这两人的到来,才为殷桃挖掘出了一处藏身之地。而后者,也是借着这种隐蔽的手段活到了现在。
见面时,齐小彤见小姨娘长得貌美,心里头甚是喜爱,客套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
她说:因庸王的巡视严密,自己并不能带她离开。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因为爹爹已经率军打过来了,到攻破屯门时,琼军以鸣锣为告,盼见!
什么,他真得来了?
确实是真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彤突然来了那么一句:爹爹还真是性情中人,居然冲冠一怒为红颜!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齐誉边听边脑补,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小彤这个死丫头,也真是的,怎么可以给老爹和稀泥呢?
这下好了,自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算了,这事暂不解释,免得越抹越黑。
换话题。
“殷小姐,你来琼州,你兄殷俊可知?”齐誉道。
“他并不知道!”殷桃回答的很干脆。
啥?
白面首不知道?
莫非是,不打招呼,离家出走?
齐誉不由得泛起了这个想法。
殷桃似乎猜到了他的所想,忙解释说:“我来琼州是另有机缘,与我哥哥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并不知情。嗯,我这机缘比较特殊,特殊到连我哥哥也不方便公然打听,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活动空间。”
什么?连殷俊都不方便打听?
那算了,我还是知个趣,也不做试探了。
既然谈完了,那就赶紧送佛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厅,实在是有些尴尬。
于是,他连忙叫来了手下,嘱咐寻个安静的地,让殷小姐暂歇。
“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回到琼州之后再说吧。”临别前,齐誉敷衍了一句。
殷桃却是听得心中一喜:去琼州,是见柳荃吗?
……
半个时辰后,彭文长带着沮丧再次来报。
他说,庸王的小金库隐藏的极深,现在依旧没有找到。
嗯?
找不到?
齐誉先是一愣,旋即计上心来:“无妨,先生赶紧去寻时氏兄弟相助,有他们出马,此难题绝对迎刃而解。”
“哦?是哦,哈哈……我这就去!”老夫子如同醍醐灌顶,两眼闪着光芒跑去了。
俗话说,专业人办专业事,有贼帮着寻宝,那还能有跑吗?
事实证明,齐大郎的安排绝对是正确的。
仅仅半个时辰,时氏兄弟就靠着自己的专业知识,成功地掘开了一处地道。
据说,在那地道里,所装着的全都是刺瞎眼不偿命的大金砖。
“你说啥,再说一遍?”
“回齐大人的话,是金砖!”
噌的一声!
齐誉条件反射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里还呢喃道:我特么发财了!
“快带我去看看……”
“是!大人请跟我来!”
第293章 收获巨丰
藏钱,或者说是藏宝,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很特别的艺术。
这里所说的藏钱,是指除了那些存在钱庄之外,而放在家里的财富。
先拿普通百姓为例,他们就很喜欢把钱放在某个破鞋子里,或者是某个不显眼的罐子里,这种做法相对原始。
小资家庭就相对场面一些,他们喜欢放在床底下,或者放在墙壁的夹层里,若有急事,就会取出来应急。
不过到了高官的级别,那可就大不一样了。这么说吧,如果不大兴木土搞个藏钱的秘密场所,就不配是合格的入仕官。
比如说在京城时,兵部尚书张程东就曾将十万银藏在亡故小妾的坟冢里,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直令齐誉大开眼界。
然而在庸王面前,这些全都是小巫而已。
今天,齐大郎算是涨了见识,也体会到了什么才是高大上的藏钱方式。
且看:
在王府的院落中,有一个长宽各约五丈的人造鱼池,而在池子的最中处,矗着一座精巧的小假山。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假山居然是其藏钱用的小金库的入口。
若不是当下已经知道了情由,谁又能联想到这一块呢?
时氏兄弟不负重托,敏锐地洞察到了其中蹊跷,他们也没讲究什么章法,三下五去二,就把暗门给砸开了。
齐誉谢过之后,俯身而入,只是朝里环顾了一眼,就被现场给惊呆住了……
喝!
这些个黄灿灿的金疙瘩,大约有五十多箱,若按每箱五百斤来进行估算的话,最起码也有两万五千斤的量了。
真不少!
或许有人问了,庸王的身家是不是高的有点离谱了?
不!
在齐誉看来,完全处于情理之中。
官场上尝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方知府的家底都是这样殷实,更何况是做特殊买卖的庸王爷呢?
“王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如此财富,也不枉我兴师动众一场。”
“我代表琼州百姓由衷地感谢你……”
齐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以此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
哈里插言道:“齐大人,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依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处理正事吧。”
正事?
你直接说分赃不就得了?
齐誉白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小本本,然后就用记号笔计算起来。
按照之前的约定,两方是以积分的多少来,进行分赃,并达成了共识。
第一、二场均无异议,双方皆认可,唯独第三场颇有微词。
这场战役,两边的人都出了力,但,最终却是齐誉一手拿下的。所以,这份功劳不可能算到哈里的头上。
这……
哈里似乎有些不满:一份功都没有,那我的人岂不是白死了?
齐誉摊摊手表示:没办法,规则就是规则,既然定下了,任谁都不能唧唧歪歪。
好吧!
我老哈认账。
其实这笔帐很好算,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二人最后得分,齐大人八十五份功劳,而哈大人,依旧还是原来的十五份。
相差这么大?
没办法,规则就是规则。
哈里甚至觉得,还不如让府军掺和进来更为划算,即使分数得不到太多,最起码自己这边少死人呀……
不过,他的惆怅也就维持了一瞬间,然后马上就被金灿灿的光芒给消释掉了。
面对如此巨富,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虽说只是百分之十五的份量,可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了,即使死了不少人,也算是值得了!
华夏人不是经常说,富贵险中求!
这话没毛病!
“咳,我说哈大人,咱们俩要不要现在就把这笔金子分上一分?”齐誉摆出了一张大方的脸,说道。
哈里刚想同意,但略一琢磨又回过味来了:自己现在是光杆司令,哪有能力守得住这份财富,说不准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被人切了去见上帝了。再说了,自己也没有大船进行搬运呀。
想到此,他便佯装大方地说:“分钱有什么急的,不如到了琼州再说。”
到了琼州,就多出了一份保障。
心里踏实!
齐誉眼睛一闪,点头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替哈兄再保管一段时间。”
“多谢齐大人。”
“客气了……”
其实,哈里也挺憋屈的,看着这上好的金砖,愣是不敢拿走一块,说到底,还是怕守不住呀。
力不从心?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就好比,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定了一个绝色美女,正想掏出家伙什办正事时,却发现自己的硬件跟不上了。
呜呼!
上帝,你特么太扯淡了!
齐誉虽然口头上安慰了他几句,但才一走出宝窟的门,就小人得志般地大笑了起来。
不多时,符贤的盘点结果也出来了。
只见上面写道:
共缴获敌军火枪三百余支,受损但可修复的火炮三十多门,弓弩刀戟各有万余。另,还有火药两万多斤,各项杂粮两万余石,布匹及药材若干……
收获巨丰!
而后,符贤又请示道:“大人,这些个财物和钱粮该如何处置?”
废话,当然是据为己有了!
难道还交给省府邀功不成?
“这样办,把所缴来的物资连同这些金砖,全都即刻装到咱们的大宝船上去,然后在护卫舰的护送下,连夜运回琼州,再交由谭俊彦进行安置。以炮舰贴身心进行押运,应该安全无虞。”齐誉下令道。
“连夜走?这么急?”符贤有着不解。
“没办法,怠慢不得呀!”齐誉幽幽一叹,又解释道:“不出两日,高忠德的府军就会折返归来,而到了那时,咱们的这些缴获岂不是要充公了?即使不充公,和他平分也不划算呀!”
“噢……属下明白了!”
齐誉闻言,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笑容,连赞符贤的悟性不错,一点即透。
正想散去,忽听符贤又道:“齐大人,咱们擒获的俘虏该怎么处理?”
咳!
是哦,光想着钱的事了,怎么把人给忘了?
齐誉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问道:“你先说说看,都是俘虏了一些什么样的人?”
“禀大人,于俘虏中,有咱们大奉人二十多个,此外,就是三十多个光毛鬼了。”符贤解释道。
嗯……嗯?
黄毛鬼是什么鬼?
哦,明白了,应该是指佛郎机国的人。
呵呵,打了这么久的仗,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存在。很明显,这些人是拿华夏人来充当打仗用的炮灰,而他们自己,却是龟缩在了背后。
而更有意思的是,当遇到形势不利时,他们的钢铁兄弟庸王,居然甩下他们自己先跑了,这份友谊还真是够硬!
狼狈为奸!
这些个佛朗机国人,平日里高高在上,肯定没少奴役咱们华夏子民,其罪亦是罄竹难书,就是享受全套的上古十大酷刑都不为过。
但是,齐誉还是特赦了他们:“这些个鬼佬全都是咱们的财神爷,其身价和黄金等值,绝不能让他们死了。”
“这些人的命很值钱?”
“当然,他们都是出身贵族!这样吧,你先把他们押往琼州,然后关入大牢,日后时我另有妙用。”
至于何用,他却是没有明说。
老大不讲,符贤自然不好意思多问,于是就按着这个命令安排去办了。
不过,在他开拔之前,齐誉又突然增加了一条:那啥,记得把那位殷桃殷小姐顺便带走,待到了琼州后,让谭俊彦先帮着安排。还有,此事莫让夫人知道。
嗯?
瞒着夫人?
好吧!
符贤先是一愣,随后就露出了表示理解的神情。
第294章 不虚此行
就像是被算准了一样,两日后,高忠德率领的府军如期而至。
而齐誉,则是以貌似庸王府主人的姿态迎接了故人的到来。
见面后,依旧是传统礼仪,先是寒暄,而后是请进让座,交谈政事。
高将军先就齐誉攻克屯门的战捷表示了热烈祝贺,而后又为自己的晚至寻了个适当的理由。最后他言,一定会在陆大人的面前,替君多多美言几句。
齐誉则表示,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这么客套呢?能为陆大人排忧,能为高兄弟解难,此乃三生之幸,五辈之福。
当然,这份恭维中也少不了圣上一笔。
对于官场中的老油条们来说,像这种忽悠人的鬼话自然没人真信,最多也就是养养耳朵罢了。
少顷。
高忠德放下了茶杯,直奔主题说道:“齐大人,你攻克了屯门,霸占了庸王府,缴获到的银钱应该不少吧?”
咳!
答案是:无!
无?
是滴!
齐誉干咳了一声,颇为惋惜地说道:“唉,谁曾想,在我攻破屯门之前,庸王就卷好了细软乘风破浪地逃去了,当我攻进来时,却是连根像样的鸡毛都没搜到……”
高忠德闻言不禁愣住了。
听话听音,齐大人今天特地用了一个‘卷’字来进行描述,难道,庸王的家底已经薄到了可‘卷’的程度?
真的假的?
“嗯?高将军尚有疑虑?”
“呃……高某并不是质疑齐大人的话,而是担心日后巡抚大人问将起来,我若这般回复,怕是服不了人?”
高忠德下意识地把皮球踢到了上司的头上,而自己却是摆出了一副替齐誉分忧的模样。
咳,吐!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扯什么聊斋呀!
直接说你不信不就得了?
“呵呵,齐某认为,陆大人绝不会纠结这些琐事的。”
“哦?为何?”
“对于巡抚大人而言,能摘除庸王这颗毒瘤才是政务中的重中之重,至于有无战利品缴获还在其次。他老人家身为是封疆大吏,又岂能分不清其中主次呢?”齐誉先从大道理上做出了评判。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只要能搞定了庸王,就算是完成了圣上的嘱托,谁还会纠结那些个蝇头小利?
身处高位者,其心胸岂是非常人可比?
嗯,这话没毛病!
见高忠德点头,齐誉又道:“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陆巡抚一定会大摆犒军筵,以欣慰之姿来迎接高将军的凯旋。”
“呃……”
这场面话说的,真是好听。
然而于事实上而言,这话对错参半。
怎么说呢?
且听分析:
话中对的是,陆博轩肯定会摆上筵犒军,并借此机会宣扬一下自己的治安政绩,甚至,他还会向京城传去捷报,以宽庙堂之心。
而错的是,陆大人肯定不会以有什么欣慰之姿来迎接高忠德的到来。要知道,他是因为受了齐誉的蛊惑,才铁了清缴庸王的决心,而从当下的结果上来看,却是上了个大当。
说什么乌合之众,说什么几百余人,纯属扯淡!
就这样的草莽匪贼,也能灭掉我四千府军?
肯定是消息有误!
可想而知,得知到战果后的陆博轩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折损了人马,老高的心里也不大舒坦。
为了弥补高忠德的心灵创伤,齐誉很善解人意,立即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写好的上表文书,并交由他亲览。
摊开,乃阅。
在反复看了三遍之后,高将军终于露出了‘你真仗义’的表情。
这封文书,大体是这样写的:庸王军本乃是乌合之众,但由于得到了洋人们的协助,其战力上才出现了大幅提升的现象。
然,在我威武之师面前,再强的奸邪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终究逃不过被正义之剑击杀的命运……
此外,其中还有云:于鏖战中,高将军不畏流血,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荡平了屯门湾。至此,乾坤得清,朗日再现,众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我省府军。
至于琼州军,在这表书中只有打酱油的一句话: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可以看得出,齐誉这是把军功全都恭让给了高忠德,在后者看来,这绝对是亲兄弟般的仗义之举。
齐大郎不贪功?
呵呵,贪不得呀!
为什么呢?
且听解释:
首先,恩师曾不止一次教育,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贪功劳和出风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有就是,自己乃是一个四品小知府,理论上来说,是绝对不能拥有实战型的军队的,如果是实事求是上报的话,那岂不是证明琼州真有军力?
当下的处置方式刚刚恰恰,彼此皆大欢喜。
高忠德在得了军功之后,也不甚在意战利品的得失了,即使有所怀疑,也不好意思明言再问了。
这样算了?
高大人心胸开阔,义薄云天?
也并不是!
其实,在这两天之内,他没少让手下私下去查端倪,结果却发现,琼州军的船上确实没有什么缴获来的私藏。
当然,他若是知道战利品已被符贤偷偷运走的话,那肯定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
三日后,风平浪静,天气开始转晴。
休整得当后的琼州军准备扬帆返航,告别屯门。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军营上下稳定,除了一些偶染风寒未愈的部下之外,大多数人都处于是健康状态,故而,就没必要再逗留在这儿了。
至于接下来的屯门善后事宜,自然有相应的文官负责,并不劳齐大人操心。
临别之际,高忠德还感激涕零地说道:“和齐大人共事,心里就是舒坦,每次都可以白白地捡到军功……”
而齐誉则是大义凛然地回道:“高兄言重了!尝言,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只有心里容得下弟兄,才能交得到真正的朋友。”
瞧这话说的,多场面呀!
关键在于,人家齐大人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
九日后,琼州军凯旋而至,顺利地登上了天字码头。
由于此行属于保密,所以知道的人极少,除了谭俊彦等几个心腹之人前来迎接之外,并没有出现外人。
在靠岸之后,齐誉不做任何停留,立即朝着府衙的方向赶去。
请了这么久的假,肯定积压了不少公务,亟需自己这个一把手拍板处理。还有就是,也该和家人们吃一顿团圆饭了。
在他的催促下,一行人马不停蹄,赶路不歇。
途中,谭俊彦居然自娱自乐地乐开了花,他做梦都没想到,琼州府的钱粮也有充裕的这一天,其量,几乎堪比江南了。
齐誉则是笑笑,总结出了一句话:此行收获巨丰。
是呀,这一趟不仅得到了钱粮,还缴获了诸多军备,绝对的不虚此行!
而感触最甚的,莫过于是齐小彤了,这一来一回,她的认知发生了巨变。
不过,她的关注点并不是缴获来的战利品,而是这场局部的小战争给她带来的启发。
这些知识,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第295章 再次表态
齐誉回到府衙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官宅。
同时,也在心心念念地想着:亲人们啊,我想死你们了!
对于聚少离多的齐家人来说,思念感更殷。
才一见面,柳荃就眼泪婆娑地说:“相公,你好像又清减了……”
齐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以自嘲的口吻说道:“我这下巴棱角分明,好像比以前更俊朗了。”
这哪里是自嘲,分明就是自恋嘛。
柳荃被他逗乐,嗔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说这种风趣话,不怕孩子们听到了笑话……”
“我还不到三十,哪里老了?”
“你呀……”
其实,在丈夫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柳荃一直都比较担心。
虽说他一再表示,自己绝不会冲锋陷阵,但这毕竟是行军打仗呀,其中风险谁可预知?如今见他平安归来,焉能不喜?
相比于儿媳妇的心情激动,周氏的反应就淡许多了。
这并不是说,她不关心自己的儿子,而是打仗这事一直都在瞒着她,她只是听说,自家阿瞒是外出公干去了,至于去干什么,根本不知。
她见柳荃不能自已,便端起婆婆的架子训诫道:“我看你呀,也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一点都见不得自家男人消瘦!变清减了,这还不好办,十几顿大肥猪头肉不就养回来了吗?”
就是,多大点事?
柳荃被婆婆刺挠得有着脸红,却也只得口是心非的应了。
周氏发完了牢骚之后,便来到衙门的二堂,随手抓起几个喝茶的衙役,让他们驾着车带自己去肉市里采买。
衙役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套车、赶车都非常麻利。
据知情人士透露说,只要见他们至,屠户们就会把劁过的猪头立即搬出来,并以低于市场价三折的价格算给周老太太。没办法,这位老人家最喜欢降价和砍价,不让她赚点便宜,随来的衙役会甩白眼的。
在周氏离去之后,柳荃便脸泛红晕地把丈夫拖进了寝室里。
这……
莫非是,忍不住了?
柳荃睨了他一眼,嗔道:“大白天的,你瞎想什么呢?我是有正经事和你说。”
呃,我哪里不正经了?
齐大郎略显失望地抹去了嘴角处的口水,道:“娘子有什么话说?”
“哪,你先看看这些!”说罢,柳荃便取出来一大摞红色的小帖子,并硬塞到了丈夫的手中。
“这是什么东西?”
“嗯,自己看!”
好吧。
齐誉怀着好奇,开柬察阅,不过,他才看过了第一封就愣神在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什么事情呴住了齐大郎?
答案是艳福!
这一摞的东西,全都是前来提婚的帖子。
上面标示着:谁家有女,芳龄几何,才貌高低,端淑与否。此外,还有几句询问齐家大秀妇齐柳氏之语。
哦,明白了。
这是在给自己介绍备用的二姨太呀!
柳荃见他发呆,幽幽一叹道:“咱们齐家的人丁太过单薄,只有霄儿这么一根独苗,等咱们百年之后,他连个家族兄弟都没有……为了咱齐家的香火,你还是纳一房妾吧。”
这事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怎么又来?
孟子有云: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为大丈夫。
以前在身居僻陋时,自己尚能遵奉原则,如今出人头地当了官,难道还反不如当初?
想到此,齐誉拉过妻子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柔声说道:“之前时我就曾对你说过,此生独爱你一人,绝不会纳什么小妾。”
“相公……”
齐誉挺了挺胸,很自信地说道:“我心如磐,情比金坚,即使西施许身,貂蝉献媚,也绝不看上一眼。”
柳荃听得心里温暖,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但是,她仍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要为齐家的香火考虑。
“一个男丁太少了……”
齐誉急忙打断她,道:“想再生个又有何难?如今我恩师康复在即,待他养好了病之后,给你开个药方调养调养身体,保准可以吉梦征兰。”
柳荃却是摇了摇头,失望道:“不久前,我已经找孟老先生诊断过了,他说,我的病根已痼,却是再难去除了……”
“什么?先生他醒了?”齐誉先惊后喜道。
“嗯,是醒了!他疗养得当,基本上算是康复了。不过,他却没有在家里闲着,而是外出郊游去了,并留言说,其归期不定,勿念。”柳荃解释说。
先生的心态真好!
“他身体康复,我也就放心了,至于相见,也不急在这一时。”齐誉平复了心情,开心地说道。
然后,夫妇二人再次说回了刚才的主题。
齐大郎依旧是坚持从一而终的原则,拒绝纳妾柳荃拗不过他,也只得就此作罢。
他认为,爱情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信仰。
女人不是社会的附属品,而是世界的半边天,又岂能因一己私欲而亵渎之?
自打齐誉酝酿解放女性生产力的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未来计划。
自己必须要把女性从根深蒂固的传统偏见中,拉出来并拖起来,让她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二分之一。
等把女性的地位提起来之后,就可以顺着让文明再进一步,倡导一夫一妻制。
也就是说,自己很有可能会是这个时代的领头羊,既如此,又岂能不做好表率?
……
半个时辰后,齐誉来到了府衙的二堂,与各房的经承举行集议,顺便处理积压的政务。
说是集议,但更多的却是底下人发言,这有点像是……齐大人听取工作汇报?
呵呵,差不多吧!
首先是,谭俊彦做出总结并发言。
他的汇报内容分为是两大部分,即,农业生产和税收状况。
先说农业这一块。
今年的秋收已罢,粮食已然入仓,各项进程有序不乱,没有意外和差池。
总体上来说,今年是个丰收年,百姓们五谷满囤,着实令人欣喜。往深处说,这个好现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春耕时的激励机制,成功地激发起了农夫们的种田积极性。
至于桑蚕这块,更是比往年翻了好几番,由于琼州和吕宋之间的贸易量越来越大,本地的桑麻产业也出现了水涨船高,并形成了小范围的规模化。
对于百姓们来说,能够不间断的织布售卖,是一种很可靠的经济来源,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日常开支,甚至还有结余。
汇报完了农业状况之后,就是税收方面的总结了。
谭俊彦认为:海贸的关税之所以屡创新高,完全是得益于商业上的发展。而修道路,建码头,设市场,以及护商巡捕房的护航,这种种措施,都为营商环境创造了有利条件。所以,才能收获到如此丰盛的硕果。
这就是放开海禁的好处!
谭俊彦建议:为了能进一步地拓展商贸,应该在琼南一带修建第二个深水码头,此举不仅可以增加南洋贸易的交易点,还能加强琼州内部的资源流通。
齐誉听后立即拍版:成!就这么办!
而后,他又哈哈笑道:“钱粮足,心不慌,即使再迈大一点的步子,也不会被扯到蛋了。”
第296章 安置姐夫
书接上回,府衙内集议。
在户房的谭俊彦汇报完了工作之后,就轮到其他部门了。
当然,这个顺序是众属吏们故意谦让的结果,谁让他谭某人是知府大人的故人呢?
即使是平级属僚,也是有大腕和二腕之分的,这里面的道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时,刑房经承张立出列道:“齐大人,我府目前的治安状况已和半年前时大相径庭,不能说是安如泰山,也是平平稳稳,作奸犯科者少之又少。”
这是好事。
同时也证明了一个道理,解决治安最好的方法并不是增加震慑力,而是增加就业量。试想,大家都有事干有钱赚,谁还会去干违法的事呢?
齐誉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了些激励之语。
见上司诙谐,张立也打趣道:“若不是您抓来的那几个佛朗机国的黄毛鬼人,咱家的刑房大牢几乎都要清空了。”
齐誉却是正色回他道:“对了,一定要看好这些个鬼佬,我还指望着他们换钱呢?”
“呃……是!”
张立听得是一脸懵圈,但齐大人却无意解释,所以,他也只得把困惑压在肚子里了。
下一位!
工房经承任煜起身禀道:“齐大人,目前,我府的各项建设依次展开,如:搭桥、修路、建厂,全都进行的有序不乱。”
“嗯,不错。”
“您比较关注的琼州府学、琼州理工学院,以及科技研究所建设,目前已经接近竣工,请您择日前去验收。”
这就是财政充足的好处,最起码,能保证各项规划的项目不出现中断或者是烂尾。
当然,这也得益于安南劳工们的日夜奋战,为我琼州的建设添砖加瓦。
齐誉听得很满意,道:“择日我会去看的,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有!”任煜压了压声音,又道:“你私下让我建造的那几套……叫什么来着?”
“是别墅。”
“对对对,工匠们已经按照您的图纸建好了大致,目前只差一些装潢,如果不出意外,年底之前就可以入住了。”
哈哈,又是好事。
看来,今年的春节,要到自家的私宅里去过年了。
此事过,下一个!
礼房经承刘实诚出列说道:“启禀齐大人,您让属下印刷的那些学院教材,目前已经全都装订成册,还请您抽空查验,看看有无疏漏和谬误。另外还有一事,府学和学院的竣工礼仪,你看,都要准备些什么?”
齐誉回道:“教材的事我会亲览的,至于礼仪的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了。总之一条,不要铺张浪费。”
“是!”
而后,吏房的魏青阳以及兵房的符贤也都做出了自己工作汇报,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积极向好的。
散议后,齐誉又把谭俊彦给单独留了下来。
“对了,那个殷桃姑娘可安置妥当?”
“属下寻了一家上好的宅院,让她安心住在那里,生活方面无忧。”
这就好!
等忙完了这阵儿,想个什么法把她送回永川老家去,也算给殷俊有个交代了。
齐誉满意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摆出一副悠悠然的姿态,并在谭俊彦的一脸懵叉叉中哼着小曲儿离去了。
这种事越描越黑,还不如不细说。
之所以只讲了这么丁点的三言两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齐大郎闻到了一根柴焖猪头肉的香味,嗯……还有久违了的一品状元鸡。
不用猜,一定是老娘的手艺。
吃饭喽!
进了官宅却见,周氏张罗了一桌好菜,其中有荤有素,让人垂延欲滴。
齐霄的嘴馋,时不时地偷捏上一块肉吃,只惹得柳荃用筷子打着他的小手。小彤则是摆好碗筷,并给父亲倒好了酒,然后立在那里等着。
嗯,这才是家该有的感觉!
这一年多来的不停奔波,几乎让齐大郎忘记了亲情的味道,如今突然掉到温馨的蜜罐子里,感觉都有些不适应了。
呵呵,那杯中酒还没来得及喝,就已经陶醉的心旷神怡了。
刚想动筷子,齐誉突然察觉到座位上少了一人,乃问道:“咦?童兄哪里去了?”
周氏笑道:“他呀,是被你姐夫拉去帮忙挑牲口了,大概就是长长眼的意思吧。”
目前,孙大财一家被谭俊彦安置到了一处租赁的阔绰房子里暂住,生活的非常舒服。
据说所有的费用都有海家全担,用不着他出一文钱。
“我姐夫为何要买牲口?”齐誉放下筷子,不解道。
“还能有啥,当然是为了做买卖了。”周氏一边给孙子夹着菜,一边又道:“他在老家时,习惯了有庾大人照顾着,平日里给府衙办点杂货啥的,低价买而高价出,赚了不少的散碎银子。如今到了琼州度,他又想故技重施,靠着你的关系寻些可靠营生,所以,他才琢磨着去买牲口的。”
卖杂货?
齐誉有点哭笑不得,感觉这么多年来,姐夫依旧还是半点没变,一如既往的小家子气。
不过,周氏却没有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她反倒是觉得,这一类的小买卖挺适合女婿的,你让他像海家那样去经营大生意,他有那本事吗?
“本想让姐夫多休息几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心急。”齐誉淡笑道。
“可不是!在你走后,他一天跑过来好几趟,不停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后来,他心焦了,便私下请了各房经承吃酒,并趁机朝他们要了这么个营生。”
请他们吃酒?
有这必要吗?
找错对象了知道吗!
齐誉嘴角一抽,道:“简直是乱弹琴,也罢,趁这两天有空,我就安排一下这事。”
柳荃接过了话茬,问道:“嗯,你打算给姐夫安排个啥职位?”
“他识字不多,当不了官,不过,做点体面的事务倒没什么问题。”齐誉琢磨了一阵儿,又继续说道:“琼州府今年新建了两座学苑,一座是琼州的府学,而另一座为新开设的理工学院,既然逢上了这个时机,还不如利用一下。这样,让姐夫去承接这两座学苑杂事,这活既不累又体面,还能捞到不少的油水。”
老太太一听就乐了:“嗯!这活不赖,不仅不风吹日晒,还能结交到上层的读书人……”
柳荃也觉得可行,于是,就事这么定了下来。
而后,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继续闲聊。
不多时,忽见有一衙役跑进来报:“禀齐大人,衙门外突然来了一群乞丐,他们全都自称是您的学生,您看,要不要见上一见?”
我的学生?
扯淡,我在琼州府一没教授,二没收徒,哪里来的门下弟子?
一听就是跑过来骗吃骗喝的。
想到此,齐誉便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不过是一群市井无赖而已,轰走了便是,不必再问。”
“是!”
柳荃却突然对那衙役道:“等一下,我跟你出去看看。”
“是!夫人!”
“嗯,前面带路。”
齐誉见娘子起身离去,心里大感好奇,索性也放下筷子,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第297章 门生到来
“参见师娘!”
齐誉才刚刚迈出府衙的大门,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对着柳荃行礼,其貌甚是恭敬。
咳,吐!
有这么套近乎的吗?
齐誉本想着上前怒斥一番,不料柳荃却是应了,并还和煦地对着乞丐们道:“嗯,免礼。”
咦?
娘子怎么认下了?
不对不对,既称他们娘子为师娘,那自己就是他们的师傅了……
可是,自己又没有加入过丐帮,哪里来的这些个乞丐弟子?
齐誉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走上前去细看究竟。
“我说……”
“你谁呀?”
“呃……”
卧槽,这些个鸟人居然不认识自己,那……自己这个便宜师傅又从何而来?
真是怪哉!
然而事实上,这一点都不奇怪。
咋说呢?
目前的身穿便服的齐大郎又黑又瘦,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虽说最近恢复了几分,但仍不足永川时的某分之一。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差不多是吧。
柳荃见相公满脸的问号,便走近了些对他耳语道:“这些个人,都是在永川府学你执教过的学生,都有着秀才的功名,且,还都是廪生。”
“哦?噢……”
“他们全都是因为科举不顺,才萌生出了立业糊口的念头,却一直怀才不遇。在我路过并逗留永川时,他们曾经过府来求,希望在你手下谋份事做。我估摸着咱们琼州人才匮乏,亟需文人广博文教,于是,我就替你答应了下来,你看,他们手中还拿着咱家闺女写的引荐信呢!”
齐誉看过了信,果然如此。
正愁着没有教书育人的先生可用呢,如今却送主动地上门来,雪中送炭也不过如此啊!
娘子,真乃是贤内助也!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有着算学基础的廪生,比一般的秀才接受能力更强,只要悉心点拨,便可培养成为理工学院的教谕使用。
齐誉非常开心,忙上前搭话道:“呵呵,好久不见,为师都认不出你们来了……”
什么?
这个黑又瘦是恩师齐誉?
真的假的?
还别说,依稀之间,还真有那个几分模样。
这时,那个叫做龙仕通的秀才走了出来,并露出一副又惊又喜状道:“途中曾听琼州的百姓们说,恩师自上任以来,勤勤恳恳勤,日理万机,没想到,居然案牍劳形到这般程度,呜呼……”
别呜呼了,知道你会拍了。
不过,听着确实舒坦。
龙仕通见齐誉和蔼依旧,并没有因为入仕而长官威,便逐渐放下了警惕心,轻松地攀谈了起来。
经细聊得知,他们听说水路不甚太平,便通过陆路到达了这里,漫长的跋涉让他们耗尽了身上的盘缠,最后不得不沿途乞讨到此了。
其中艰辛,不太方便予外人道也。
齐誉听得有些心酸,忙不迭地抚慰起来,而后,他又叫来了衙役,让其带秀才们到馆驿里住下,好菜好饭的招待着,绝不可怠慢半分。
另外,他还对秀才们表态说:先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前途之事改日再议,为师的任命,绝不会令汝等失望的。
这话中的暗喻,那就不言自明了吧?
众秀才闻言,无不感动到动容落泪。
……
饭后,齐誉赶紧去了一趟姐姐那里,问她有没有生活上亟需和所缺,若有,尽管开口。
由于孙大财看牲口未归,所以家里只有齐兰一人,如此一来,说话也就更方便了。
齐兰告诉他说,目前一切都好,不必挂心。不过,她却有一事相求。
“姐姐,你想求什么?”
“阿瞒,我想进到纺织厂里务工,也好赚些养家用的银子,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找找人脉?”
齐誉闻之一愣,一时竟不知还如何作答
传统里,家庭主妇日常主内,即使偶尔做些针线女红,也只能赚点买油米的小钱,称不得家里的经济柱。
可是,到了琼州就不一样了,这里的桑麻织造形成了产业化,随便做上一个月的织工,都能顶得上老家一年。
不听则已,这一听之下,齐兰就不禁心心念念起来:琼州的钱实在是太好挣了。
所以,她心动了。
齐誉幽幽一叹,心里有些复杂,怎么觉得,她和姐夫的想法越来越像了?
傻姐姐呀傻姐姐,我可是堂堂的一州知府,难道还关照不了自家的亲人?
“阿瞒,你觉得不妥?”齐兰见弟弟似笑非笑,便问道。
“当然不妥!姐姐呀,你辛辛苦苦劳碌了半生,我又怎么舍得你到了这里还要不识闲呢?”
“这……”
齐誉一脸真诚,又继续道:“要我说,你啥都别干,若有时间,就多陪陪咱娘。再过一段时间,琼州的两所学苑就要开学招生了,按照我的想法,想让小巧云进去念两年书,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而你呢,只要照顾好老小也就行了,至于赚钱的事,我会给姐夫铺好路子的,你就别跟着再掺和了。”
孙巧云现在已经长成了半大姑娘,却依旧还是个不识字的农家女。
作为舅舅,能不操心?
“嗯,女子读书,有何用处?”齐兰放下了挣钱的事,问道。
“有用!这个你就别问了,日后自见分晓。”齐誉正色地说道。
也罢,就听弟弟的吧。
他可是读过书的明白人,他说的话,肯定没错。
……
在离开姐姐家之后,齐誉又去了马汉那里。
此时的老马,正忙活着修复最近缴获回来的枪支和火炮,他见齐大人忽至,忙停下了手里的活,将其让到某小厅里看茶。
随着二人逐渐的熟悉,关系上也变得比以前更融洽了。
让马汉意外的是,齐誉此来并不是询问军工的情况以及火器的进展,而是另有他求。
“我听说,马先生在研究火器之前,做的乃是一名锁匠和钟表匠?”
“不错!不瞒你说,你身上的那枚怀表便是出自于我之手,若按技艺的擅长程度来说,我对微型物件的研究,还要高于这些大型火器。”
喝,人才呀!
齐誉很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马先生且看看我这图纸上的物件,你是否能够做得出来?”
说罢,他便取出来一副设计图,并交了过去。
马汉摊开图纸一看,不禁露出了困惑之色,并道:“此乃何物?”
“它叫钢笔!”
“呃……”
没错,这就是齐誉为未来的理工教育事业而专门设计的钢笔。
由于目前还寻不到囤墨用的胶管材料,所以也只能用棉絮暂时取代了,虽说称不上完美,但也勉强能用。
虽说记号笔使用方便,但它容易产生褪色,其记录不能久存,故而,亟需一个既能固色,又能方便使用的笔种,投入到教育的日常之中。
或许有人说了,为何不用毛笔呢?
咳咳,若用毛笔去书写数理化,去画那些图形,那成什么样子了?
驴头不对马嘴呀!
不过,马汉对此也没多问,只是言称难度不大,应该可以做得出来。
当然!
让军工专家去研制钢笔,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更何况,人家马汉还是精通制作微型小物件的经验老匠人。
临别前,齐誉啪的一声,排出了一份大工资。
“啊……这是……金砖?”
“嗯!好好干,我齐某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在撂下了这句话之后,齐誉便悠悠然地离去了,一点都不理会身后惊呆的马汉。
第298章 再次执教
三更半夜时分,鸡不叫狗不咬。
万簌俱寂。
不过,齐誉的寝室里却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小声音,而且听起来,还挺有节奏感的。
有诗云:锄禾日当土,汗滴禾下土。
事实证明,只有不断的滋润和灌溉,才能养出一块肥沃的好地。
锄禾擦了一把尽兴的汗水,心满意足地搂过了疲惫的当午,并齐齐地躺在了褥子做的禾下土上。
待喘息稍微平顺了之后,齐誉突然问道:“娘子,我听咱家闺女说,曾有一位神秘的女贵人给我留下了一封书信,可有此事?”
柳荃媚了他一眼,嗔道:“你呀,怀里搂着我,心里却在想着别人,哼哼……”
呃……
此情此景之下,说这话,还真有种百喙莫辩的感觉。
不过,柳荃也只是嘴上嬉闹一下,并没有真的较真。自己劝他纳妾都被拒了,他又岂会跑出去偷吃呢?
自家的男人就是好!
柳荃一边扒拉着寻找那封书信,一边说道:“据庾大人猜测说,那位女子极有可能是陛下的一名选侍……”
“什么?你说她是陛下的女人?”
“嗯!”柳荃点了点头,便把庾海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神秘女子,天子选侍……
蓦地!
齐誉突然想起陆巡抚之前寄过来的那一封信,上书:坤极易主,谨防暗流。
难道说,这个神秘女子就是自己之前猜测的新崛起的宫闱女贵人?
不确定!
但,有这种可能!
这时,柳荃已经寻到了信,递过来道:“且看。”
齐誉接过,一瞥间却见,那封口处的火漆已然被人撕开。
柳荃脸色微微一红,旋即解释说:“这信是我在永川时不小心撕开的,本想一窥其中究竟,却不料上面写得全都是西洋文,根本不识得。”
齐誉了一吃惊:“西洋文?”
这时,柳荃却又摇了摇头,道:“确切一点来说,也不属于是西洋文,因为哈里说,这些文字既不是大不列颠文,也不是佛朗机国文,他一字都不认识……。”
“还有这等怪事?”齐誉的神情由吃惊变成了困惑状。
之前时,自己还曾怀疑过此女可能会是殷桃,若这么来看,肯定不是她。
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齐誉摊开了那一封信。
然而,只是匆匆一瞥,他便被吓住了。
只见他的脸色不停变化,先从吃惊变成了骇然,又从骇然变成了煞白。于此同时,豆大的汗粒也沿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最后落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上。
“相公,你怎么了……”柳荃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
“我没事……”
说罢,齐誉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先是黯然一叹,然后就将那封信朝着烛火上一撩,几息工夫后,那信就化为了一抔灰烬。
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齐大郎没有细说,他只是很笼统地告诉柳荃:这位女贵人和自己确实是一路人,应该不会害齐家的。
而后,他又强调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言,最好还是选择彻底忘记。
柳荃见他一脸严肃,忙郑重地点了点头。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只要按照丈夫说得去做就行了。
……
之后的两天里,齐誉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彻底忘记了此事。而柳荃也没有再问,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待心绪平复下来之后,齐大郎就着手办些实事了。
比如说,给那些自称是‘少丞门生’的弟子们谋个前程,也不枉他们远走他乡过来相投。
这是一种信任,绝不能辜负了。
最终,齐誉作出了任命,他们这些人全为琼州理工学院的第一批教谕,月俸方面给的相当不菲,几乎都堪比朝廷的国子监了。
此外,还可以享受到府衙的特殊津贴。
呜呼!
区区秀才身,也能为府学级的教谕?而且,还能得到这么丰厚的待遇!
要知道,州府级别的教谕,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就当下的社会地位而言,可不止是高出常人一点点。
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在龙仕通的带领下,一众秀才尽皆匍匐在地,感激涕零,大礼拜谢恩师的提携之恩。
“好了好了,你们也即将是为人师表的人了,别动不动就行大礼,快起来吧。”齐誉两手虚托,示意他们起身。
不过,这些个弟子们依旧坚持把礼行完,之后,才束手而立的恭在一侧。
“明日一早,你们全都去到老粮仓处集合,我要给你们集中授课,以给你们快速充电,哦不,应该说是迅速提高汝等的知识储备。”
一顿,齐誉又道:“你们都顶着廪生的功名,属于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接受能力肯定比一般的读书人更强。何况,你们还具有算学基础,应该更容易上手才是。不瞒汝等说,我对你们,可是寄予厚望呀!”
什么?恩师亲自教授?
还寄予厚望?
众廪生闻言无不受宠若惊,忙顿首再拜,并有言说:定不负恩师之期望。
可是,那老粮仓又在哪儿呢?
这些秀才来此不久,人生地不熟,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齐誉告诉他们说:那是一个位于城北的老仓库,因新仓的建成并投入使用,它便被空置下来了。鉴于目前的理工学院尚处收尾阶段,还没交付,所以,才选在了这里临时授课。
换句话说,也是权宜之计。
不过,所有人对此都表示理解,无人嫌弃。
……
次日一早,齐誉夹着自制的圆规和三角尺,并提着连夜赶出来的备课本子,兴致匆匆地赶到了老粮仓处。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居然又重新执起了教鞭,和在永川府学时不同,自己这次所教授的,乃是未来的老师们。
作为老师的老师,当然要带好头,起到良好的表率作用。
这回是教授全新的知识,自然要采用新的方法和新的方式。
必须要做出改变。
首先是在教具方面的革新,除了必用的圆规和三角尺之外,齐誉还专门让人制作了粉笔和黑板。
粉笔的原材料相对简单,是由白石灰和石膏混合而成,而黑板则是由水泥涂墨而作,这些材料眼下都不缺,所以,很快就制成了。
而对于印刷出版的新理科教材,齐誉也特地校正了一遍,以保证其绝对的正确性。
教材若出现了错误,可是要误人子弟的,半点含糊不得。
“恭迎先生!”
和在永川府学时一样,一见齐誉至,众廪生全都起身躬迎。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齐大郎不由得一愣,仿若,又突然回到了永川时的执教时代。
不过,他很快就定住了心神,将大袖一摊,很和蔼说道:“都坐吧。”
“是!”
在秀才们落座后,齐誉环顾了一圈,却发现,座位上却多出来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都谁呢?
大的是,女扮男装赶过来听课的殷桃,而小的却是自家的闺女齐小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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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河南水患泛滥,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希望这份苦难尽快退去。笔者也提醒河南的读者朋友们,出行多注意安全,万不要涉险江湖。
第299章 哈里买船
小彤过来听课,学一些理科知识,这一点并不意外,因为在之前时,她就表达过这个愿望。
可是,殷桃怎么也跟着掺和进来了?
真是怪哉!
不过,自己现在正为人师表,立于庄严的讲台,不宜乱言其他,更不宜乱扯男女关系,所以,这事还是事后再问的好。
时间就是金钱,讲课为重。
第一堂课,基础算学。
由于这是一套内容超前的破天荒级的教材,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来说,在短时间之内,很难做到真正的理解。
但是,这些个学生都有着扎实的算术基础,所以,在齐誉耐心地点之下,很快就开始上道了。
在第二、和第三堂课的排程上,齐誉讲述了几何以及基础物理知识,还时不时地从现实上举例说明,以阐述它的实用性。
第四堂课是基础化学,这门学问,可就有点难以理解了。什么是元素,什么是反应,这些个古怪的知识,直接把学生们给弄晕了。
不过,齐誉并没有强制灌输,而是循序渐进,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适可而止的停了下来,让学生们慢慢消化一下。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理,知识也不是一天积累的。
即使是聪慧过人的超级天才,也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更何况常人?
齐誉算是看出来了,这些理论,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只有让他们彻底脱离了震惊,才能以平静的心态去容纳和接受。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记得多加复习,以求做到理解。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圣人之训,汝等要切记之。”齐誉勉励道。
“是!”
在散学后,小彤不加任何停留,随着众师兄的脚步一起离去了。
而殷桃却是开了个口,把老师齐誉给挽留了下来,说是有难题请教。
开小灶补课?
不对,瞧她凤目含春,秋波流转,分明是觊觎我齐誉的美色。
现在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要小心对待之。
“齐先生,你的学问真好……”
齐誉见她一脸不加掩饰的倾慕,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索性对她明言说道:“殷姑娘,我是绝不会纳谁为妾的!”
“哦?真的吗?”
“大丈夫说话,一个字眼一个坑,岂能儿戏?”齐誉郑重道。
殷桃花容一怔,面露失望之色,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道:“在上次进京参加我哥的婚礼时,我就听有传言说,你和柳姊姊她伉俪情深,举案齐眉,没想到果然如此。”
齐誉点点头,拱手一礼并略显愧疚地说道:“誉乃庸俗之人,承蒙姑娘垂见,深感荣幸。但,我早已心有所属,实在容不下她人,倒让伊人失望了。”
殷桃见他施礼,忙侧身避过,笑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殷小姐,或许等你了解我多了些,就不觉得齐某有什么特别了。”齐誉见她不沉于纠结,不由得松了口气,乃劝道。
“小妹受教了!”殷桃若有所思,但还是点头应道。
“嗯,这样吧,在下月初时,我会派上一艘战舰,专程把你护送至羊城府城,而后,你再改乘官船北上回家,如何?”齐誉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不!我不回家,我想留在琼州!”殷桃立即回道。
“留下琼州?为何?”
“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什么意思?
齐誉感觉有点懵了~~
“瞧,这就是我的价值所在!”殷桃指着那几本数理化的教材,淡淡笑道:“不瞒你说,你今天讲的这些内容我全都会,而且,你没讲到的,我也自习了不少,感觉没有任何难度。所以,我想请求你允许我在琼州理工学院内任教。”
啥?
你想做女先生?
齐誉压住吃惊,佯装随意地考了她几道题目,却发现,她全都对答如流,且丝毫不差。
此女果然聪慧过人,大有其兄殷才子之风。
这基因也忒强大了吧?
不过这事,殷俊他会同意吗?
见齐誉心存迟疑,殷桃便发起了糖衣炮弹的猛烈袭击!
像这种麻到骨头变酥的甜言蜜语,齐大郎哪里经受得住?
才寥寥数语后,齐誉便急忙举手投降,并表示:那啥,打住,你说咋滴就咋滴,这总行了吧?
而后,就呲溜一声匆忙地跑去了。
殷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了小计得逞的微笑。
……
这天,天气晴朗,云高风清。
齐誉抽了个闲,在时氏兄弟的酒肆里宴请哈里吃酒。
哦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说是哈大人想和齐大人聚一聚,而后者表示请客买单。
从人情世故上来说,齐誉觉得这场酒确实该请。你看,人家老哈可是为屯门海战出过大力的人,自己又岂能不表示一下感谢呢?
再者,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嘛~~
是吗?
没错!
哈里一瞥,却发现依旧是四个小菜,水酒一壶,满打满算,总花费也不超过三钱银子。
齐誉则表示:浪费可耻,节约为荣,自己身为是一州知府,又岂能不做出表率乎?
那……好吧!
“哈大人,不知你约我前来所为何事?咱们俩不是别人,最好有话直说,切勿遮遮掩掩的含糊其辞,以免多了猜忌。”齐誉敬了杯酒,开门见山道。
“呃……”
似乎被说到了心坎里,哈里居然语塞起来。
嗯?
这样子,果然有事!
齐誉再次怂恿,刺挠他道:“爽快,乃是一种美德……”
这……
终于,哈里抛下了迟疑,壮着胆道:“齐大人,金库里的金砖有着我的一成半,这话,没错吧?”
“当然,咱们俩亲兄弟明算账,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怎会有错?”齐誉点头道。
“我想……用我的这些金砖去购买你的大船,你觉得可否?”哈里问道。
想要船?
呵呵,你个老小子,这是想朝远方飞呀!
可以是可以,但却不是现在。
要怎么答他呢?
有了!
齐誉摆出一张诚然的脸,并拍着胸脯道:“以你我这种钢铁级的战友关系,我又岂能不应?”
“啊,真是太好了!”
哈里正欲妙赞,却听他又道:“但是,目前却是不行……咳咳,你也知道,我琼州的造船业尚处于初级发展阶段,产能方面严重不足,最近不仅要制造军舰,还要承接商船方面的订单,实在是忙不过来呀!”
这……似乎也是实情。
哈里闻言皱起了眉头,叹道:“这该怎么办呀?”
“也不难办,哈兄且不妨安心等上一段时间,待造船厂把承接到的订单消化完了之后,再生产你需要的大船,你看如何?”齐誉故意不提交期,只是从常理上分析道。
“也好!那就这么定了!”哈里也没多想,立即应道。
“来来来,喝酒!”齐誉很开心,不停地举杯相邀。
能不开心吗?
这么一绕,哈里的金砖就变成他齐大郎的了。
第300章 有偷渡者
琼州,一直都是自古以来荒僻的代名词,属于是世人眼中的不毛之地,发配之所。
曾几何时,人们蓦然发现,琼州有点变了!
这地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鬼:我的故乡在酆都。
咳咳,先说变化。
就当地人看来,在齐知府上任以后,他大兴商贸以及劝课农桑,将海南的买卖做到了吕宋,将万亩的荒芜化为是良田,商人们赶海不息,百姓们钱粮丰足,这些明显改变,都是看得到的。
而外地人看来,在齐大人就任之后,他南下剿匪以及北上征伐,将那宴一众反贼纳降平复,将庸王一伙虎狼挥师荡之,宵小们心惊胆战,假倭们闻风丧胆,这些霸气侧漏,谁看不出来呢?
可以说,在内和外,都已经形成了一股不菲的影响力,但是,最大的还是对外这块。
往细了说,就是特指屯门海战了。
从表面上看,这场战役是‘琼军’协助府军来进行清剿的,也就是帮忙打打下手的小配角。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齐誉才是这场海战的绝对主角,他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庸王的防御,最后独克群敌,打得霸气凛然。
虽说齐誉故意保持低调,从不对外宣称,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陆陆续续的就暗传开了。
在这看似不经意之间,影响力就悄然传开了,南海周遭可都听说了,琼州来了一位狠人,他叫齐誉。
就以吕宋的国王为例,据说他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失眠了整整一晚上,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收回刚做出的难为琼商的决定。
与此类似的还有安南国王,据说,他本想着上书至宗主国的天子,告他齐誉不讲文德随便挖人,但是,当他听闻到了屯门海战之事后,又急忙撕毁了那封上表。
至于其他的藩属小国会怎么想,目前还不得而知。
总之一条结论:琼州来了一位狠人,没事最好别惹他。
开玩笑,那厮可是打得庸王不惜冒着台风逃生,更揍得屯门的火炮军满地找牙,如此猛人,谁敢捋其虎须?
有安南大臣问了,如果不小心开罪了他,会怎样?
怎样?
看看琼州府衙的刑房大牢吧,那里面关得可都是惹了他的佛郎机国的黄毛鬼。
卧槽,后果这么严重!
无形之中,琼州一带的海域安定了许多,就连以抢劫为生的扶桑的倭寇,都不愿意来这里光顾了。
什么叫做震慑力?
呵呵,这就是了!
不过呢,对于这些个外界传闻,齐誉完全是置若罔闻,此时的他,正一心地投入到琼州的教育事业当中。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要想发展科技,就要教育为先。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高压培训,以龙仕通为首的众秀才的学识突飞猛进。
在齐誉看来,这些人已经掌握了理科类的基础知识,勉强算是达到了担当初级教谕的标准,随着他们以后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其水平还会上升。
最为出彩的,莫过于是殷桃了。
此女悟性极高,简直就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齐誉甚至怀疑,她在此前接触过这一类的知识,要不然怎会这般顺手?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有此人才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齐誉很庆幸,因自己一时的失口却把她给留了下来,现在来看,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小样儿,即使你现在想走,我也不舍得放了。
然而,令齐大郎颇感失望的是,小彤对于的理科学问表现出的悟性很一般,并没有体现出惊人的天赋来。
人无完人。
她能做到文武双修,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若是什么都精什么都会,那岂不成了活神仙了?
想开就好,没必要纠结。
闲暇时间,齐誉还特地撰写了一本钢笔版的《硬笔书法》,或者称之为是字帖,并在印刷后装订成册,以供作为是选修教材。
就目前来说,钢笔已经算是投入到了使用当中,也是时候展示一下它的艺术之美了。
嗯?齐大郎的硬笔字很好?
还行吧!
但凡是有美术功底的人,写字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书法吧,虽然达不到宗师的级别,但也能算得上高手的境界。
……
这一天,孙大财提着两样敷衍礼,跑过来看望岳母周氏。
老太太斜眼一瞅,却发现那篮子里只有果脯而没有肉,含笑的脸色倏然间就阴了下来,在撂下一句“你真大方”后,就步去后院里做饭了。
不喜归不喜,但也不能饿着他。
对此,齐誉假装没有留意到,还是很热情地给姐夫让座。
“阿瞒,我听你姐说,你想让巧云读书?”才一坐下,孙大财便开口询道。
“嗯,读书有好处,现在条件又具备,为什么不读?”齐誉解释道。
孙大财略略皱眉,说道:“我还想着让这丫头帮着我干点活呢……”
齐誉脸色一正,打断他道:“姐夫,你这样想可就不对了,未来的发展日新月异,目不识丁者,会被社会淘汰掉的!我身为是她的舅舅,有责任为她谋求福祉,这事,你必须得听我的,没得商量!”
或许是因为语气重了点,直接把孙大财吓出了一个哆嗦。
然而,在齐誉看来,身为是舅舅者,对外甥、外甥女,都有着教育上的义务,也有呵护他们成长的责任。
就拿自己为例,若不是得到两位舅舅的资助和保护,自己不可能走到今天。
“算了算了,这件事情,就听你的吧。”孙大财见拗不过他,索性也不再争执了。
“姐夫真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齐誉满意一笑,赞道。
“……”
孙大财忙换了话题,道:“听说,你想把我安置在新学堂里处理杂事。”
“我先纠正一下,那不叫学堂,而是叫做学院。你所处的那个职位,应该是个肥缺,明白了吧?”齐誉见他试探,索性把话挑明。
一听肥缺俩字,孙大财的嘴角就不由得勾了起来,并畅笑道:“哈哈,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家人亲哪!”
一顿,他忽然问出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阿瞒,琼州有没有禁止偷渡?”
“偷渡?”齐誉先是一愣,后又笑道:“我没下过这种禁令!”
之所以不下,乃是故意而为之。
琼州的人口本就匮乏,劳动力方面远不够用,正因为此,自己才让黄飞跑去安南充当皮.条客,在这种时况下,自己又怎会颁布偷渡的禁令呢?
再者说,即使有外人来投,也用不着去偷渡呀!
自己早已下过政令,无论是哪里的外来人士,只要去到衙门的户房里留下一份自己的档案,就可免费地获得到所谓的‘暂栖证’,凭此证在琼州生活,与本地人无异。
齐誉奇道:“姐夫何出此言?”
孙大财回道:“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在一天晚上,我还真看见了一小撮偷渡的人。”
自打在多年前被秃头男暴打之后,孙大财的胆子就变小了许多,眼下虽然是对自家小舅子进行举报,却依旧是很害怕的样子。
什么?
真有人偷渡?
怪事了,明明有桥偏不走,为何蹚水去渡河?
齐誉摸了摸下巴,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第301章 不安因素
为了能够多了解一些关于偷渡者的情况,齐誉特地给姐夫泡了一壶好茶,让他一边润着嗓子,一边阐明情况。
“这是海员外送来的龙井茶,你尝尝……”
“龙井?嘶~~”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享用官员的奉茶,孙大财感觉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一种从未有过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虚荣的小气球心也开始膨胀了起来。
啧啧,堂堂的四品大知府给咱倒茶,面子大吧?
真舒坦!
齐誉见他陶醉个没完,不耐烦地瞪过去一眼犀利的目光,似道:少嘚瑟,快点说事呀!
小气球瞬间被刺……爆!
晃过神来的孙大财急忙端正了态度,开始了说起了正事……
按照他的说法,大约在十多天之前的一个晚上,他曾亲眼见到,有十几个偷渡者从某些浅滩处登岸。而后,这些人又和琼州当地的一名男子取得了联系,成功地寻找到了落脚点。
这是里外勾结?
也不全是。
孙大财说,在最先时,这一行偷渡者只派出了一个人上岸,与那名本地人进行交涉,待谈妥了某种条件之后,后续的人才跟着登陆的。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算太熟,极有可能只是交易的双方。
“就这?没了?”
“嗯,没了!”
“……”
齐誉苦思冥想,也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信息太过模糊,既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背景补充,单靠这么一个画面,实难揣度出那伙人的身份。
正感困惑,忽听孙大财又道:“我记得,那些人身上都背着一根铁棒,哦,听侄女小彤说,那种玩意儿叫做火枪……”
什么?火枪!
倏然,一阵凉风轻轻吹过,冻得齐誉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若是为真的话,其性质可就变了,至于这伙人,可就不是偷渡者这么简单了。
他们到底是谁?
莫急,先冷静分析……
齐誉采用了排除法进行计算,最终,得出了以下三种可能。
第一种,这些人都是流浪而来的假倭,他们因躲避朝廷的围剿,才另寻栖息之地来到了琼州。
第二种,这些人都是走私火器的本地人,他们从那地登陆并不是什么偷渡,而是归来落脚进行销赃。
第三种,就有点脑洞大开了,齐誉怀疑,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逃出来的庸王军,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放眼整个南海,除了琼州和大湾之外,拥有火枪的势力也只有他们了。
无论是当中的哪一种,都属于是不安定因素,必须彻底扼杀,以除后患。
齐誉沉吟了片刻,忽然恍过神来,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姐夫,大半夜的,你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到海边去做什么?”
是呀,乌漆麻黑的,有啥子好看的?
“呃……”孙大财突然支支吾吾,变得语塞起来,一时之间,似乎难以自圆其说。
嗯?
言辞闪烁,眼神闪躲,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不能给他足够的思考的时间,必须要他一诈!
“快说!这些可是犯了国法的恶行,若抓到了,都要被砍头的,你若不说实话,也属同罪!真到了那时,我也保不了你!”齐誉脸色一凛,带着几分逼人的官威说道。
一听这话,孙大财立即慌了,几乎不假思索,如同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全都磕打了出来:“我说我说……我是跟踪那个本地人去的海边,从而碰巧看到了这一幕……”
“嗯,你又不是办案的衙役,没事跟踪人家干嘛?哦,你先给我说说,那人是谁?”
“他不是别人,正是被你废去秀才功名的那个石姓男子……”
噢……我想起来了。
之前时,自己曾判过一宗义绝案,其中的女方叫做叶氏,而故意躲着不出堂的那个男方,就是他石某人了。
记得在不久前时,自己还让海家把叶氏安置到纺织厂里去做工,以赚取劳资,养家活口……
咦?不对,姐夫怎么和这个石某扯上关系了?
这俩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呀。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呃……”
问到这里,孙大财说话又变卡壳了。
不过,齐誉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窥却到了一斑:莫非,姐夫对那个寡妇叶氏起了觊觎之心?要不然,他怎么会露出那种男人才懂的眼神?
嗯,我继续诈!
“姐夫,咱们都是男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这……”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苛责你的,我保证!”
“……”
终于,在齐大郎的‘善意引导’下,孙大财放下了芥蒂,全盘拖了出来。
喝!还真猜对了!
原来,姐夫最近闲得某疼,非要缠着谭俊彦去纺织厂里参观,就这样,他借着机会认识了寡妇叶氏,并引发了下半身的思考。
几天之后,他偶见石某寻叶氏索钱被拒,双方还为此起了争执。
孙大财觉得,这个欺负叶氏的石姓男子确实该死,自己很想揍他一顿,可是,又担心自己打不过他,这该怎么办呢?
有了!
先跟踪着他,等寻到了他的落脚点后,再请侄女小彤出马,痛扁他一顿,以出心里的这口恶气。
于是,就这样连跟了他三天,并恰巧碰上了海边的那一幕。之后,石某就莫名的消失不见了,再也没有碰上过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
齐誉咂了咂嘴,若有所思。
难怪姐姐对自己说想进入纺织厂里务工,想来,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不过对于这事,齐誉并没有多说什么,貌似颇不以为意。
是原谅他了吗?
当然不是!
自己已经做出了保证,又怎可失信于人呢?
像这种搓磨人的事,交给母亲去办岂不是更好?
善!
……
中午才过,齐誉便叫来了各房的经承举行集议,他明令,最近要加强巡逻,大力地排查所谓的‘偷渡者’。
在安排完了政事之后,他便叫上了童延火以及一行火枪队随行,朝着孙大财反映的地点摸了过去。
对于这类型的潜在威胁,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铲除,半点都耽误不得。
况且,那处地点还离得府城那么近,弄不好就会引起恐慌。
鉴于有第三种可能性存在,即,偷渡者为庸王的残部,所以这次,齐大郎决定亲自出马,以尽快地抓到这些漏网之鱼。
或许,还能逮住那条大个的。
在捋清楚了头绪之后,齐誉的心里就有了底,他决定,先去纺织厂一带察看一番。
于是,一行人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可结果,却是没发现半点异常,一切尽皆风平浪静。
童延火忍不住问道:“大人,那个石姓男子乃是文昌县人,他为何会到府城一带活动呢?”
“这个不难理解,咱们这个地方做买卖的人多,容易混饭吃,尤其是像他这种读书识字的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从叶氏身上讹诈些银子。”齐誉解释道。
看来,这个石某还是屡教不改呀!
渣渣!
言归正传,破案为重。
如今虽做了细察,却什么都没发现,感觉有些无从下手。
童延火皱眉说道:“大人,这些恶人潜不露面,咱们该从哪儿入手查起呢?”
齐誉沉思了片刻,道:“常言道,只有把水给搅浑了,才有可能摸得到鱼。这样办,先让刑房那边加强搜捕力度,造成一种风声鹤唳的紧迫感,对方在感受到不安之后,定然会有所动作……”
“噢……俺明白了,这就是传言中的打草惊蛇吧,之前时,俺曾听小姐讲解过此计。”童延火恍然道。
“童兄说得没错,人只有在惊悚之下,才会慌不择路,露出一些马脚。”齐誉呵呵一笑,点头道。
随后,这道命令便立即传达了下去。
相信刑房那边在得令后,会即刻发起城内城外的大搜捕,把动静闹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
至于齐誉一行,则是躲在暗处静观其变,与此同时,他还放出去不少的信子,尽量得把探查范围扩到最广。
第302章 声东击西
打草惊蛇的方法还是有些效果的。
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除了引发了两个事件之外,就再无其他的了。
都啥呢?
据张立反映说,在大搜捕进行过后,府城的东郊处曾传来了几声枪响,从感觉上来说,那声音似乎渐行渐远。
他认为,持枪的人应该是向朝着琼东的文昌县遁去了。可以看得出,在大搜捕的压力之下,对手有些坐不住了。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说有一个造船厂的老工匠,他在散工后就莫名的消失不见了,也就是俗称的失联。其家人在苦寻无过后,便向府衙的刑房报了案。
通常来说,失踪之类的案子时有发生,算不得什么特别事,但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就值得去关注了。
齐誉听过了汇报,首先问道:“既有枪响,可有人员方面伤亡?”
张立回道:“回齐大人,并没有。”
没有?
莫非是朝着天空放空枪?
这年头又没有飞机,有什么好打的?
齐誉压着困惑,又问:“至于那位失踪的老工匠,可听说他有仇人或者是债主,再或者,其家族是否存在矛盾?”
这些都是常规的排除法,必须要问的,如果连这种常识都不具备的话,还当什么官?
“嗯……此人是从广东府迁徙过来的外地人,在琼州并不存在家族关系。另外,属下也已调查过,他既没有债主,也没有仇人。”张立回道。
“哦……”
这两件看似彼此无关的事情,齐誉总觉得,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是第六感吗?
像是,又像不是,感觉说不上来。
暂先抛开这些虚妄之谈,以眼前的发生就事论事。
常规逻辑分析,枪的响声向东方渐行渐远,大致可以理解为,这些人是朝着文昌县去了。
那么,是否下令东追呢?
齐誉显得有些迟疑了……
如果随之东去,万一中了对方的误导怎么办?
有误导的可能?
有!
枪声之下居然没有人员伤亡,这一点就明显不对劲。你想,本应该夹着尾巴悄悄躲避的,莫名的鸣枪干嘛?那样一来,岂不是主动地暴露了行踪?
事出反常,完全不合情理!
所以,要小心谨慎的对待之。
不过,主意还是要拿一个的,总不能呆在这里啥都不干吧?
为保险起见,齐誉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啥呢?
声东击西!
这话怎么说呢?
派出一支火枪小队,以自己的名义大张旗鼓地赶往东方的文昌县,而实际上,自己却是驻守在西方的这里,静观其变。
东为重,西为轻,对不对的,赌上一把。
虽说这种方式分散了自己的兵力,但是,却能左右兼顾,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比较稳妥。
万一……
万一就万一!
如果小分队真得遭遇到了什么意外,那就让他们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拼上一拼,总不能老是活在安逸里。
嗯,就这么办。
在得令后,张立也不磨叽,马上就跑出去做安排了。
齐誉看了看时辰,对属下们说道:“今天咱们不回去了,留在这守夜,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
“是!”
老大做出的决策永远都是正确的,马仔们自然不敢反对,当然,也无权反对。
……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逐渐临近了半夜。
童延火看了看满天繁星,道:“齐大人,你不妨和衣安睡,若有什么动静,我会及时叫醒你的。”
这……
不好意思呀。
“咳咳,让你们睁眼熬夜,我却去梦会周公,太……”
“齐大人多虑了!论五觉,你比不得习武之人,论身法,你也没快不到哪里去,既然无甚有益,为何不去睡呢?”童延火很实在的说道。
“嗯……”齐誉恍然,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威武。
童延火见他蹙眉,继续劝道。“您放心,有俺在这盯着,保准一切安然无恙,您放心安睡就是。如果,您熬夜疲劳,怎么指挥明天的公事呢?”
这么说,也对!
那我就……小眯一会儿?
齐誉没再坚持,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建议,和衣一躺,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却发现已经到了半夜时分。
其实,他是给尿憋醒的。
“可有异常?”在方便完了之后,齐誉便朝着童延火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不过刚才,张立传回来了一个消息,他说,在火枪队离去之后不久,石某开始露面了。”
“哦?他是在哪里出现的?”
“造船厂附近。”
这么看,这些鸟人并没有真正的东去,而是逗留在了这里。
说明,自己之前的第六感,是非常正确的。
这是一种逻辑思维,并非是虚妄之说,但是,一时之间,自己又想不出来是哪种逻辑。
“你们先等等,待我好好想想……”
“是……”
齐誉开始枯坐下来,紧紧皱起了眉头,分析着这其中的蹊跷。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任何看似怪异的现象,其背后都必然都有着因果联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冒出来。
既然存在因果关系,不如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再捋一遍,或许,还能有新的发现。
善!
且看分析:
假倭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排除掉了,原因很简单,其性质就是为了抢而抢,为了夺而夺,完事之后就赶紧的溜,目前他们逗留不离,明显不是倭寇的行事作风。
倒卖火器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凡是倒卖者,必定会藏锋敛锷,尽量地做到不露锋芒,哪有主动开枪暴露自己的道理?
如此一来,就剩下唯一一种可能性了。
那就是,这些人全都是潜逃过来的庸王残部。
或许有人问了,他们跑到对头的地方进行潜藏,莫不是疯了吗?
其实并不是!
道理很简单,在这茫茫南海之中,只有琼州这么一个孤悬的落脚地,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选择暂栖地方面的单选题。
庸王军确实没的选。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在逃的时候,乘得都是经不起风浪的小船,并不具备远航能力,若想得到补给,只能逗留琼州。
特殊的地形,就决定了特殊的选择,任你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抛去琼州而绝渡逢舟。
绝渡逢舟?
想到这里,齐誉的眼睛突然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那啥,马上赶去造船厂,那些人,是想抢咱们家的大船!”
“嗯?……是!”
“……”
在下达完了这条命令之后,齐誉就一脸爽朗地笑了起来。
早些时,他就已经了解到,庸王他不仅善智,而且有谋,如今来看果然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齐誉才十分笃定,对面站着的对手,必是庸王无疑。
或许有人问了,在之前的过程当中,对方使了谋吗?
是的!
博弈非常明显。
你看,庸王先使用了调虎离山计,试图将齐誉引去文昌县,然后……再酝酿着袭击这里的造船厂。
造船厂?何用?
当然有用!
他们若夺得了大船,就可以乘之逃走,再也不用担心船小不能远航的问题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之前失踪的那位老工匠,就是他们为获得船厂内部的信息,而采用的虏人手段。
巧的是,齐誉刚好产生了警惕心,也恰好运用了将计就计,如此一来,庸王的戒备就降了下来。
至于和他勾结的石某出现在造船厂处,无非就是为了窥却试探,并不意外。
似乎,可以撒个网了……
第303章 活捉庸王
撒网?捕鱼?
嗯。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犹不绝豫。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在屯门海战时,自己和庸王斗智斗勇,如今来到了琼州,居然还要继续博弈。
不过,也是时候划个句点了,自己忙得就跟那总统似的,哪有时间陪他杂耍?
庸王:我特么是猴?
猴:不要侮辱我!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
在苍茫夜色的掩护下,齐誉率着部下很利索地摸了过去。
由于距离造船厂不是甚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来到了那里。
先了解一下实况再说。
闻讯后的斥候忙跑过来禀告,他说,就是在这儿发现的石某的踪迹,据他估计,那人很有可能潜入进了造船厂的内部。
齐誉又问:“可有看到他的同伙?”
斥候回道:“似乎……有些人在悄悄地跟着他,但是,确定不了身份。”
从这表象上来看,对方行得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也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事实既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齐誉沉思了片刻,道:“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抢夺大船,所以,咱们只要守好船坞并布下埋伏,就可以以逸待劳,等着他们鱼来撞网……”
说到这儿,他还比划了一个网兜收口的动作,其中寓意,就不言自明了。
在计划定下来之后,众人便展开了相应的行动。
造船厂的老把式见知府大人突然驾临,忙小跑过来行礼问安。
齐誉告诉他说,造船厂里混进了贼人,他是接到了报案才赶过来实施抓捕的。
有贼人?
想起那名莫名消失的老工匠,老把式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并露出了恍然之色。
另外,齐誉还叮嘱他,晚些若有什么动静发生,一定要设法稳定住在住劳工们的情绪,千万不要让他们惊慌乱跑,更不要靠近船坞。
安排罢了,齐大郎一行便悄然来到了船坞,并以包围圈式的阵仗潜伏了下来。
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按道理来说,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应该比较踏实了,但是,齐誉还是泛起了惆怅。
啥事呢?
等会儿时,真若撞见了庸王,要不要朝他举起手里的枪?
这是即将面对的事实,避不开的。
要知道,他的身份乃是天潢贵胄,即使犯下了重罪,也应交由天子圣裁,外姓人无权弑之。
也就是说,自己并没有权利决定庸王的生死。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活捉一条路可选了。
或许有人问了,真若是狠心办了他,会怎么样呢?
后果很严重!
你看,在上次焚杀燕王之后,齐大郎可是遭受了海啸般地政治攻击,最后,还是被‘清君侧’贬来了琼州之地执政,殷鉴不远呀。
齐大郎又不是傻子,怎会在同一个坑里掉进去两次?再说了,这事没有半点好处,惹这一身骚干嘛?
所以,必须设法活捉。
那么,问题来了,他若是拒捕该怎么处理?
他可是持有火器的人,万一头脑一热来一把饮弹自爆,如何阻止得了他呢?
这确实是个超级难题,看上去貌似无解,但是,也要看对谁而言。
在童延火的眼里,想要活捉一个养尊处优的大菜鸟,简直犹如探囊取物,拈手即来。
“庸王的事,就交给俺吧!”
“呵呵,那就有劳童兄了!不过,切勿试图与火器争快,以免受伤!”
“大人请放心,火器之利,早在大湾反劫大宝船时俺就经历过了,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就好!
齐誉没再多劝,只是嘱托他切莫勉强,一切安全为上。
不过,对于童延火的手段,他还是非常信任的。
……
清风萧瑟,卷起一抹流云,悄然地把那一勾弯月拦在了身后,于夜空中,只留下了几颗寂寥的闪星。
在这幽幽笼罩的夜幕下,万簌俱寂,只有虫儿的低吟与夜莺的啼哭。
突然,这岑寂中传来了一阵悉数的脚步声响,很轻很轻,但是,却显得格外醒耳。
嗯,有人来了!
齐誉急忙屏住呼吸,并尽量地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暗中的一切。
脚步声由远及近,感觉时而走,时而停,显得非常谨慎。
待进入到了这片船坞区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展开动作,反而是很安静且很有耐心地蛰伏了下来。
可见,这些人的警惕心是多么的高。
盏茶工夫过后,沉闷的寂静才被说话声打破。
“王爷,这里应该没人!”
“嗯!”
当听到王爷这俩字时,齐誉的小心脏不由得猛颤了一下:呵呵,这条大鱼果然来了,下面,就看我如何瓮中捉鳖了。
来者确实是庸王,此时的他,正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里,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正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向了他。
他自感无异之后,便坦然地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鹅卵大的微亮发光球,霎时间,这漆黑的四下便被蒙上了一层微亮之光。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咳,吐!
王爷就是王爷,果然出手不凡。这玩意儿,应该值不少钱吧?
黑暗中的齐誉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嘴角处的口水,眼睛里满是贪婪之色,而刚刚平复的那颗小心脏,又变得砰砰然起来。
且说庸王,他在照亮了四下之后,并没有立即展开动作,而是继续地冷静观察着。
在发现周围仍是无异后,他才开口说道:“在夺船尚未成功之前,谁都不要点燃火把,以免多增暴露。”
“是!”
“好了,下面我就说一下后续安排。据抓过来的那名老工匠反映,这座船坞里共有三艘大船。然而,在这三船当中,只有那艘刷过清漆的可以下水使用,至于其他的两艘,都尚未完工,目前还下不得水。你们现在就过去察看,以尽快地分辨出来。”
“是!”
“……”
就在这时,齐誉突然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童延火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而后者,也同样拍了拍前者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且看他的手到擒来。
嗖的一声!
童延火开始动了……
黑暗之中,只见有一抹鬼魅般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到如同是产生了幻觉一般,若不是齐誉早知情由,都怀疑这是现实版中的人物快进了。
啧啧……
童兄的身法,依旧还是那么的牛掰呀!
面对此情此景,齐誉不由得暗叹了起来。
不过,这份感慨才刚刚发出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噎住了。
怎么了呢?
那枚夜明珠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四下又重归到了黑暗之中,随它一同不见的,还有其主人庸王。
接下来,就是一阵茫然的慌乱。
“王爷,您怎么了?”
“王爷,您倒是说话呀?”
“……”
是的,童延火得手了。
而且非常顺利。
庸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手握的宝物夜明珠,反而让他成为了最易攻击的目标。
试想,在这一片乌漆嘛黑之中,就他这块最是醒目,即使是眯着眼睛摸过去,也不会偏离方向的。
换句话说,庸王的此举正好帮了童延火的忙。
且说庸王的属下见久唤无人应,便变得慌乱起来,同时,也泛起了警惕心。
不过,齐誉是不会给他们反应时间的!
黑暗中,他摸出火枪抠栝便射,于此同时,他还命令属下点起火把,要他们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进行打靶。
意思就是:格杀勿论!
不留活口?
是的!
这些人全都是手握火器的危险人物,一旦让他们反应过来,己方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让他们逃脱掉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必须得死!
特殊时刻就要杀伐果断,不能有半点的妇人之仁。
第304章 连夜审讯
这场枪战虽然激烈,但是,齐誉做到了速战速决,并没有引起太大慌乱。
于沉睡中的人们来说,他们也就是迷糊着撑了撑眼,:这大半夜的,谁家在乱放炮仗?莫不是,哪家的小姐出阁了?
这就是杀伐果断的好处,没有贻害产生。
当一切全都回归平静之后,齐誉又令手下们打扫战场,清洁血渍,抹去一切战斗留下的痕迹。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破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定感。
盏茶工夫过后,船坞内就回归了最初,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收队!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齐大郎就如同是一只打架胜利了的大公鸡,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并哼着露骨的十几摸的小调,非常开心地离去了。
此战战果丰硕,当然高兴。
这次行动不仅活捉了庸王,还全歼了他的残部,可以说,他这一脉几近斩草除根,不太可能死灰复燃了。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一个意外的小收获,那就是,生擒了侥幸活下来的那个石某。
接下来,就是连夜审案了。
这种案子耽误不得,万一他们还有逍遥法外的其他同伙,就要准备第二次出击,必须做到一网打尽。
所以,才刚刚回到府衙,齐誉就命人唤来了师爷彭文长,与他协同进行案件的初审。
那,先审谁呢?
按照先大后小的常理,自然是先审主犯庸王,然后再审从犯石某。
然而,齐大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决定,先从小的石某人开始下手。
这也是有道理和依据的。
如下:
像石某这种没有气节的穷酸秀才,是最容易获得到信息的,方法很简单,只需一顿风火根伺候,保证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庸王却就不同了,他的身份特殊,自己又无权利对他用刑,他若真是摆出一副不配合状,还真的奈何不了他。
权衡之下,齐誉决定先从菜鸡入手,这件案子并不复杂,只需弄清楚其中原委就行了。
而后就是急报京城以及抄送省府,至于如何处置,陛下会做出明示的。
……
半个时辰后。
齐誉身着官服,正襟危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的正案上,只见他惊堂木猛然一拍,朗朗说道:“升堂!”
而衙役们则是连啄着手里的棍子,以示威严。
先提审从犯石某,其真名叫做石逊。
借着灯光,齐誉终于看清了此人的容貌:玛德,长得像谁不好,怎么非要像吴晚荣那厮?
“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呃……是!”
衙役们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不问就打,但齐大人下了命令,那就得赶紧动作起来。
他老人家可是说了,要‘狠狠’地打。
这顿棍棒,砸得是次次到肉,不带半点敷衍。可想而知,石逊的嚎叫是多么的凄惨。
他本想着,一向来就低头认错,也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却没想到,齐大人居然不讲文德,连问不问,一上来就是一顿大刑伺候!
“大人,我要死了……”
“嗷……”
“嗯……差不多了,别真把他给打死了。”齐誉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便叫停道。
“是!”
事情接下来的进展,就变得比较简单和顺利了。
也没用齐誉开口审问,石逊自己就突突地招供,把他知道的和了解到的,全都一点不落地吐露了出来。
“还有没有?”
“回大人,没了。”
“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不小心遗忘了什么,我那些‘有伤天和’的刑具就可以投入试验了……”
啥?有伤天和?
不得不说,文人的理解能力就是高于常人,单从这平凡无奇的四个字中,就能体会到了无限的恐惧。
石逊在苦思冥想之后,终于又补充了一些。
齐誉耐着性子听完了他做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后,便引导着他进入了案子的主题部分。
这个环节也很顺利。
据石逊交代,庸王在败北之后,便悄然来到了琼州一带,他打算,在这里夺艘大船继续再逃,然后去到海外扎根。
但是,他又担心火中取栗不成反被擒获,那样的话,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先派一个心腹登陆查探,然后再买通一个当地的人,以抛头露面勘查虚实,待一切都办妥帖了之后,再另寻时机夺船。
而就在此时,那名心腹恰巧碰到了因无钱走投无路的石逊,在经过了熟悉之后,各怀鬼胎的两方一拍即合,立即敲定了狼狈为奸的合作关系。
之后,石逊通过巧骗的手段,成功劫持了那名造船厂的老工匠,并在其口中得到了欲知的信息,在达成目的之后,他亲手杀害了那名老人。
说到这里,案情基本上算是明朗了。
齐誉表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头却是要滴血了,敢杀我的工匠,你小子死定了!
“先把石逊收监,待忤作验过了尸身之后,再行宣判!”
“是!”
接下来,就是提审正主庸王了。
其实,就当下的案情来说,已经接近明朗,并不存在什么大的疑问。
此时再提审庸王,意义已经不大,无非就是走个过场,验明正身而已。
即使他有罪,也不是齐誉能够拍板定案的。
皇族的案子,当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甚至是宗室,在多方的互督下进行会审,最后再由天子进行圣裁作出定论,哪是地方官可以掺合的?
鉴于此,齐大人选择了以礼相审。
怎么说呢?
让座、看茶、甚至是奉上水酒,搞得就跟那招待贵宾似的,至于案情的东西,却是半点没谈。
“咱们沙场上为对手,坐下来为朋友,不以成败论英雄。”
“成王败寇漫相呼,直笔何人纵董狐,齐大人,咱们名人不说暗话,你这酒里没毒吧?”
“我先乾!”
“嗯,是条汉子!”
抛开个人恩怨不说,就庸王的魄力,绝对称得上是一代枭雄,给他这样的尊重,倒也不算矮了自己。
目前已经验明了正身,此人确是庸王无疑。
酒席过后,齐誉便委婉下令请庸王‘暂住’,待庙堂圣意到达之后,再做他议。
然而到了这里,事情还不算完。
在府衙的二堂处,齐誉又专门唤来了司狱司,并对他吩咐道:“王爷所住的牢房,你需要做些特殊处理,比如说在墙面上,要覆以厚厚的木板,以防其撞墙自杀,地面上也要大力夯实,以防其挖掘越狱。牢房之内,绝不能有锐器、利器、绫条等物,以防其自残或者是上吊短见。呃……还有,牢房内也不能放置脸盆之类的器皿,以防止他洗脸而死……”
总之,在押解返京之前,庸王必须得好好地活着,期间若是出现了什么差池,自己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至于他离开琼州之后能不能活,那就另当别论了。
自己可是实实在在抄了他的家,万一这事被大理寺给审出来的话,那些大金砖岂不是要充公了?
所以,绝不可能让庸王平安抵京。
第305章 大兴文教
案件初审结束之后,齐誉就匆匆赶去了官宅的书房,准备起草需用的文书。
此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是呀,万一庸王得了个啥急病,一命呜呼了,自己岂不是百喙莫辩?
最主要的是,浪费粮食。
这次的文书共分为是两道,其中一道是上呈给天子的奏章,另一道则是送去刑部的公文。
先说呈给皇帝的这一道。
此文主要是针对庸王,齐誉故意避开屯门海战只字不提,单说庸王掠夺琼州商船而残杀无辜,正巧被自己拿了个正着,故,奏请示陛下圣裁。
庸王跑去琼州掠夺?
说反了吧?
齐大郎的脸皮厚,丝毫不以为意。
至于庸王豢养假倭、雄霸一方的那些事,齐誉也是半句没提。这些个勾当,自有陆博轩上奏重参,用不着自己跟着瞎掺和,若说的多了,还有可能会得罪宗室的那帮人,何必呢?
既然陛下有心要拿庸王开刀,那就代表着他心里有数,自己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关于石逊的案子,定然会他判个斩首之刑,按照律法上的流程,但凡是死刑案,都要报备至朝廷的刑部,待得到批复之后才能秋后问斩。
这属于是走流程的事,虽然有些繁琐,但不能少。
之后,齐誉又起草了一份特别的文书送给省府的陆博轩,将活捉庸王的‘结果’告知到他,至于其中经过他想怎么补充,那就是他自个的事了。
嗯,有功劳时,要尽量地想着上司。
由于一个晚上没有合眼,齐誉早就困得不行不行的了,才刚刚放下笔墨,他就不由自主地伏在案上睡了起来。
当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已经到了下午,而自己的身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
不用猜,一定是娘子悄悄来过了。
齐誉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房门,却见,周氏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而老厨娘沈氏,则在一旁帮忙打着下手。
嗯,又是肥而不腻的猪头肉。
百吃不厌呀!
齐誉于院中的凉亭刚刚坐下,就见柳荃捧茶而至:“这是海家刚送来的罗汉果凉茶,据说可以生津止渴,你最近熬夜过多,喝上一些消消郁结的火气吧!”
嗯?我哪里郁结了?
不是很有度吗?
齐誉困惑地咂了咂嘴,但还是接了过来。
“还不错,入口挺清甜的。”
“嗯,好喝你就多喝点。”
“……”
奉茶后,柳荃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刚才,礼房经承刘实诚跑过来寻过你了,他见你酣睡未醒,便委托我给你捎句话。”
“哦?什么话?”齐誉闻言放下了茶杯,问道。
“他说,明天就是新建成的琼州府学的揭彩日了,他希望你能出席并予致辞。”柳荃回道。
是哦,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
唉,太忙的人,就是容易产生健忘!
齐誉在自嘲了两句之后,便开始思量起来,接下来的政务,就是要大兴文教了。
兴文教就要募人才,建学院,这两者缺一不可。
关于府学用的教谕,刘实诚还真搜罗到了不少人才,其中要当以贡士功名的孙曰恭为最,其他皆为副榜举人或者是老牌廪生。
说起这个孙曰恭,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惋惜,他并非是因为学识不足没中上进士的,而是因为霉运所致。
事情是这样的,在他最后一次科举时,他如愿地参加了殿试,然而在之后的御览环节时,由于他名字中的曰和恭写得太近,被太宗皇帝误认为其名是:孙暴。(注:为竖写。)
人如其名,此人必定不是好人!
太宗不悦之下,直接大笔一挥,除去了他的名字,不过,还是保留了他的贡士身……
如此人才,不用岂不可惜?
求才若渴的齐大郎直接封了他个‘首席大教授’,享经承级待遇。
至于新建成的琼州府学,热议之中又让人感到陌生。
陌生?
是的,且听缘由。
琼州的文教相当落后,自大奉建国始至今,这里都没有设立过育人的府学,如今建成落幕,这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对于当地的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件幸事。
不过,齐誉却再填了一把火,让这幸事直接变成了喜事。
因为,他颁布了今年的第一条文教政令。
据布告上显示,琼州府学的就读条件放得非常开,并非是只限于廪生或者是增生,只要你取得到童生的功名,就有资格进入府学内进行修习,且不收任何束脩,即,学费全免。
再往细了说,齐誉目前将府学内的教育分为以下三级:
最高级为廪生,他们就读不仅学费全免,还能拿到额外的奖学金,这和前世里的尖子班的模式有些类似。
中间一级为普通生员,虽然他们也免学费,却没有奖学金可拿,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向往之心。
最低一级就是为广大童生了,对于他们这等低阶存在来说,能够享受到免费教育已经算是逆天的机缘了,除了珍惜,还是珍惜。不过,他们的学期只有三年时间,如果到时还是考不上秀才的话,就要被迫离开府学,意思就是,读书不适合你,还是另谋高就去吧。
总体来说,这是一种普惠式的教育制度,可以让很多人因此受益,如果筑上巨费高墙,就会把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拒于门外了,那样一来,就有可能埋没人才。
教育本是开启民智,度化世人的好事情,绝不可以沦为赚钱的工具,任何从教育中敛财的人,都属于是严重的缺德。
这种机制,齐誉还应用到了理工学院之中,略有些不同的是,学院目前还处于是发展的初级阶段,不能像府学那样的分出级别来,不过,以后倒是会有年级之分。
就招生这块来说,理工学院比府学放得更宽,只要年龄达到七岁,便可入学,且男女学生皆收。也就是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正式迎来了免费的读书机会。
这个政令一出,影响力可想而知,老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连赞齐大人是个好官。
这是继赈灾、平叛、自卫战之后,齐誉声誉的再一次提升。
普惠教育确是是好,就是太费钱了。
彭文长担心,这种教育模式会给府衙的财政带来巨大压力。
而且,还看不到反哺的好处。
齐誉却认为,琼州的税收目前趋于稳定,粮食也实现了自给,也该是时候大兴文教了,至于消耗财政,那不是应该的吗?
税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岂可成为衙门的私有财产?
至于反哺一说,齐誉坚信,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大家拭目以待便是。
“爹爹,我也想读书!”齐霄突然跑了过来,对着父亲央求道。
“哦?那你先告诉爹爹,你想学些什么?”齐誉捏了捏儿子肥嘟嘟的小脸,问道。
“嗯……我不太喜欢那些个之乎者也类的文章,反而觉得,算学与几何十分有趣。”
“这么说,你是想去学理工类的课程?”
小家伙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奶奶说,巧云表姐也会去那儿学课,我想和她一起读书。”
“呵呵,没问题!不过,你的年龄还小了点,先当个旁听生吧。”
真没想到,儿子居然喜欢理科。
有老爹我的遗传基因!
齐誉不仅不反对,反而非常支持,他心里非常清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大放异彩的必将是理科精英。
可柳荃就有点患得患失了,她更希望,儿子可以走上丈夫的路,通过科举入仕,而后当个大官,光耀门楣。
“娘子尚有疑虑?”
“呃……没!我相信你的眼光!”
第306章 读书之用
次日,十一月二十,天气晴朗,不冷不热。
据刘实诚说,这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张,所以,他就将琼州府学的揭彩日定在了这一天。
巧的是,十一月二十一的日子也不算差,秉着好事尽量接踵而来的原则,齐誉就把这天定为了琼州理工学院的揭彩日。
两天紧挨着,颇有双喜临门的感觉。
那,这两座学府建得到底如何呢?
一个字,棒;两个字:很棒;三个字:非常棒!
先说一下即将揭彩的琼州府学。
这座新建的学府是由齐誉精心设计,然后再由工房的巧匠们赶工而成,目前,已经全部竣工,可以放心地投入使用了。
从建筑风格上来说,此构筑继承了我华夏的传统元素,飞檐斗拱,琉瓦白墙,甬道间青石铺路,错落处青松翠竹,处处都透着清雅和秀丽。
而正对面的理工学院却是完全相反,属于是另外一种建筑风格,瓷砖贴墙,水泥铺路,更有修剪后龙柏点缀绿化,仿若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齐誉驻足停观,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向了府学的大门。
今天的他,并没有身穿知府官服,而是一身大袖翩翩打扮,看起来甚有魏晋之风。
这其中的寓意就是,他今天是以师长的身份出席,而非是官员。
此时,在高高耸立着的孔子雕像的府学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书生,他们见齐大人至,纷纷躬身行礼,以示恭迎。
“参见大人!”
“免了!”
“谢大人。”
“……”
齐誉一瞥,见刘实诚、谭俊彦以及各属县的礼房经承都已全都到位,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最晚来的那一个。
之后,这些人以及新招募来的教谕们便走过来见礼,而齐大人也是一一点头表示示意。末了,他还特地看了一眼那个老叟孙暴,哦不,是孙曰恭,总感觉,孙暴这个名字反而更适合他。
在吉时到后,便进入了礼仪环节:放鞭炮、揭彩布、拜孔子,等。
刘实诚随后宣布:礼毕,下面有请知府齐大人致辞。
咳,吐!
齐誉迈着魏晋之风特有的步伐,悠悠然地来到了主台上,准备说点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
早知道就打份草稿了,搞得现在找不到话题,算了,还是即兴发挥吧。
其实,今天除了揭彩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府学第一届学子们的‘开学典礼’。如今台下站着的这些书生,就是第一批入学的新学生。
在他们中,少者居多,老者甚少,看起来全都如同是清晨的太阳一样,充满了朝气蓬勃。
此情此景,让齐誉不由得想起自己入读永川府学时的那场开学典礼,如今时移世易,自己却从台下走到了台上,从聆听别人的教诲,转变成了教诲别人的人。
感慨呀!
临近而立之年的齐誉站在哪里,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看到意气风发的你们,我心甚慰之啊……”
这席饱含勉励的开场白,让人听得是心情振奋,然而,书生们在意的却是,齐大人不称本官而自称是‘我’,这种直来直去的称呼,实在是太亲切了。
霎时间,气氛就变柔和了许多。
“今天,我也不致什么辞了,咱们改为是互相探讨吧……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齐誉一脸和煦地问道。
这是一个关于读书价值观的问题。
同时,这也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话题。
“大家不必紧张,各抒己见,畅所欲言。”齐誉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放松下来。
而后就是一片安静,显然,书生们都被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
是呀,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感觉怎么回答都行,可仔细一想,又感觉怎么回答都不精确。
齐誉也不催促,只是带着鼓励环顾着他们。
良久后,终于有一个胆大的人站了出来,说道:“回大人的话,学生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想当官。”
嗯,这句肯定是实话!
齐誉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当官太缥缈了,基本指望不上,我读书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考个功名之身,以光宗耀祖。”
追求个人荣誉?
也不差。
而后,又有一些人站出来表达,话题也随之越说越广。
这其中,也不乏一些相对现实的人,他们自知天赋一般,基本上博不到什么建树,所以,他们更倾向于未来的生存。比如说,找个账房先生来做,或者是开个启蒙的小学堂,都是可行的出路。
或许是因为人各有志,出处异趣,说着说着便起了争执,
齐誉笑笑,说道:“诸位莫争,且听听我的心得如何?”
这……大人要分享自己的体悟?
要知道,他老人家可是堂堂的鼎甲进士出身,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他的心得,绝对值得学习和借鉴。
“学生愿洗耳恭听!”
“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齐誉压了压手,把台下的嗡嗡之声抚平后,才侃侃说道:“我出身于寒门,长在布衣之家,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受这种家境的影响,我读书的最初梦想非常简单,就是想通过科举之路,来改善我以及我家人的生活状况……”
“再到了后来,我寒窗苦读,孜孜不辍,终于荣膺三甲摘得了探花,并被我圣天子留任了京官。而到了这个时候,我对读书的理解发生了变化,感觉自己应该学以致用,成就胸存的理想和抱负……”
“现如今,我来到琼州大地守牧一方,对读书又有了更新的认识。读书,可以让人摆脱愚昧,变得更加聪明,这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说到这里,齐誉故意停了一停,让学生们仔细思考,消化一下。
最后,齐誉做出了总结,道:“读书是一种修行,它可以让自己明道理、分善恶、辨忠奸,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格物而致知,笃行而致远,如此才能受益一生。”
“学生受教了!”
这席关于读书价值观的阐述,直让许多书生都感茅塞顿开,原本那些扭曲的执念,也霎时间变坦然了。
第307章 殷桃索求
在府学的揭彩礼上,齐誉阐述了为什么读书,他最终认为,读书可以让人摆脱愚昧,变得更加聪明。
这本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意思就变深刻了。
为此,在散礼之后,府学内还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似在无形之中,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开始落地生根,影响着这些学子们。
然而,理工学院的学生们也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我们学习理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还有,理工又是个什么东西呢?学好了之后,可以当官吗?
就目前来说,老百姓们只知道,知府齐大人针对少年和儿童开设了一座全新的学府,招收条件也放得很低,只要孩子不呆不傻,基本上就会照单全收。而最重要的是,人家不收任何束脩,至于在里面学些什么样的学问,那就弄不明白了。
带着这一大堆疑问,包含学子家长在内的许许多多的人,在第二天一早,全都齐聚在了理工学院的广场上,等待着齐大人的现身释疑。
甚至,还有一些府学的教谕也偷偷跑了过来,他们也想弄明白,这个理工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咚得隆咚锵~~
在众人的躬身恭迎下,齐誉身着劲装出现在了这里,相比他昨日时文绉绉的形象,今天的亮相显得格外精神。
什么样的场合就得配备什么样的行头。
没毛病。
今天的揭彩礼仪,依旧是由刘实诚一手主持。
出席的嘉宾有:辖区内各县的礼房经承,以龙仕通为代表的一众新任教谕,还有就是万翠丛中一点红的俏佳人——殷桃姑娘了。
礼仪的大致如昨天相同,在走完流程之后,就进入了大家最为关心的环节:知府致辞。
然而,和昨天不同的却是现场的情况,瞧,还没等到人家齐大人开口呢,台下的观众就坐不住了,接连地发出了一连串的询问。
既有民问,官就要作答。
咳咳,这有点像……答记者问?
齐誉先是捋了捋百姓们的关切,然后决定从大到小依次进行回答:“首先,我想告诉大家是,修习理工的学子不太可能当得上朝廷的命官,因为,我朝目前还没有这种委任制度。”
话音甫落,台下立即响起了一片失望的叹息。
唉……你们这些人哪,为什么都那么痴迷于当官呢?
感慨过后,齐誉又道:“诸位乡邻,且听我说,能够通过科举入仕的人少之又少,不要说州府的地方书苑了,即使是京城里的国子监,金榜题名者也不到千人之一。……假设,某人如愿以偿,侥幸摘得到了同进士出身,那也不是说立即就能入仕的。他们大部分人都要轮候多年,才有机会等到一个空缺。想当官呀,哪有那么容易?”
这是事实,且通俗易懂。
齐誉见众人面露恍然之色,便继续道:“我认为,与其做那种不切实际的当官梦,还不如设法成为一个实用型的理工人才,学成之后,一生无忧。你们是愿意赌注那份渺茫人生呢?还是愿意得到实打实的好处?”
众人皆点头:“当然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这就对了嘛!”齐誉呵呵一笑,又道:“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生活吗?只要生活的幸福,当不当官又有何妨?”
嗯,有道理!
这时,又有百姓站出来问了,这个理工,到底是个啥门子的学问呢?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要咋说呢?
齐誉想了想,答道:“这门学问可就大了去了,上至咱们码头处的军舰火炮,下至农妇们的织布养蚕,全都包含其中,可谓是万象在内,无不出其左右……”
“噢……”
而后,齐誉又用更加通俗的方式对此进行了介绍,方便百姓们的理解。
而后者,也终于弄清楚了大概的情况,在这个学院里修行,可以学到很多的不同‘手艺’。
哦不,应该说是大手艺。
那学成之后能干些啥呢?
不知道!
不过,百姓们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孩子们的前程。
因为齐大人说了,将来的琼州府会工厂遍地,每个角落里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才,如果是这样的亟需,还怕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吗?
对此,百姓们全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身在暗处观察的殷桃见状却是一怔:真是奇怪了,齐知府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难道就没有一点质疑吗?
还真没有!
这么说吧,这话若放在一年之前,百姓们或许还不会轻信,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自齐大人上任以来,他大力赈灾、平复叛乱,重开海禁、劝课农桑,再到现在的修建学府,普惠教育,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都是看得到的。其文治武功,犹如诸葛在世,谁人不服?
他老人家往那一站,比南海的定海神针还有份量,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谁敢质疑?
总之,相信齐大人就对了。
这场揭彩礼耗时颇久,差不多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刘实诚发出提醒时,齐誉才算是作罢了。
不多时,意犹未尽的百姓们也逐渐地返家去了。
在散场后,殷桃第一时间找到了齐大郎。
“呵呵,真没想到你的嘴巴如此的巧,居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齐誉一脸不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桃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后才道:“昨天,你在府学时还说,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加聪明,而到了今天,你却说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生活。这才仅仅一天时间,你的论点就发生了变化。”
“呃……这也并不矛盾呀!”齐誉淡淡一笑,解释说道:“府学的教育是为了给国家输送人才,而理工学院的教育却是为我琼州培育精英,这两者并不在同一范畴内,读书的目的自然有所不同。”
这话听起来似在狡辩,不过仔细一品,却也感觉有些道理。
算你对吧。
殷桃放下了这个话题,又问起了其他:“对了,你在城北郊区处修建的那些房子是干嘛用的?”
“什么房子?”齐誉先是一怔,而后恍然笑道:“你说的应该是那些别墅吧?”
“对,就是别墅。”经他这一提醒,殷桃才算是忆起了称呼。
“是这样的,在水泥研制成功之后,我便泛起了把它用于住房的想法,只可惜,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这方面的设计经验,也不知道修建出来的构筑好不好看,实不实用,所以,我就想着先从小规模的建设开始试验,待总结出经验之后,再大行推广,从目前的结果上来看,还是比较满意的。”
殷桃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她又意识到了不对:“我说,你若仅仅为了试验,建一座看看也就够了,何必要建那么多座呢?”
“也没有多少吧……”齐誉在心里数了数,口中念叨道:“你看,我这一大家子人,需要住一座大别墅吧?此外呢,我还答应了冷晴和黄飞,要各赠他们一套小的。此外还要再加上我姐夫、我小舅子、彭夫子,这一合计,就是整整六套了……哦,对了,我妻弟他仍在故乡,没有跑过来投,所以目前尚空出来了一套。”
一出手就是送宅院,你还真是个大方人!
停,刚才他说什么,空出来了一套?
“你妻弟?……噢,我想起来了,应该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柳锦程吧?”殷桃的脸色微微一红,问道。
二流子?
齐誉闻之一怔,略一琢磨便恍然了:当初时,柳锦程曾试图追求殷桃,只可惜没被人家看上,最后,也只得遗憾的放弃了,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被人家视为了二流子。
这件事情已经时隔多年,若不仔细回忆,差不多都要忘记了。
殷桃忽而一笑,道:“既然那个二流子恋家没来,不如,将他的那座别墅赠给我得了。”
“这……”齐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什么这,你可以送给他人,为什么不能送我?”见他仍是一脸不太愿意,殷桃立即变成了幽怨脸,道:“可怜我哥哥,在朝堂上不惜得罪权贵,都要为你站班说话,何等的大仁大义?再看看你,居然连区区一套住不上房产都不舍得赠,这正应了那句老话,负心多是读书人!”
啊……
别墅也能称为是区区?
还有,我怎么就成了负心人了,这什么逻辑呀?
殷桃见他仍不吐口,又故技重施,直接甩出了糖衣炮弹的袭击,乃嗲声嗲气道:“你个没良心的,奴家想要,你到底给不给呀?”
咳~~
受不了,受不了!
“停!我给!我给还不行吗?”在撂下了这句话之后,齐誉就立即转过身去,一溜烟地跑掉了。
然而,在闪遁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哪里呢?
琼州府科技研究所。
这座令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秘密机构,终于算是建成了。
第308章 孟岚山归
据工房的任煜说,这座建筑已经竣工多日,也该是时候过去验收一下了。
这项工程的各个环节,都是由工房的人全权负责,不存在任何一个承包商,也就杜绝了偷工减料,所谓的验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和府学、学院不同,这个机构属于是府衙的机密要地,不可能进行公开揭彩。
将来的各项研究,都会出自于这里。
想想都让人感到激动呀!
“参见大人!”见齐知府忽至,几名背负火枪的站岗衙役纷纷跑过来行礼。
“嗯,免礼了!”齐誉与他们点头示意,和蔼道。
趁此时机,他特地瞥了一眼那几把枪,嗯,是燧发改良版的,不错!
这里属于是机密要地,所以,他专门派了火枪手站岗轮值。并且规定,若没有知府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不过,却有三个人不在此列。
谁呢?
如下:
第一个人是‘高级工程师’马汉先生,由于他目前是军工这块的主要研制员,所以,他有特权从这里进出。
第二是人老窑匠丁六指,他主要负责各种小窑类的实验,比如说:烧砖、烧瓦、烧水泥、烧玻璃等,也有权力进出。
第三个是齐小彤,她在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向爹爹求到了个特权,只要这里一有实验,她就马上跑过来观摩。只可惜,她在理科方面的天赋一般,要不然,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齐誉背负着双手,在研究所内信步而行,边看边点头。
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建筑群,虽然名义上称为是一个研究所,而实际上却是分为了十多座独立建筑,座座之间都有围墙隔开,看上去有点类似于分租式的大工业园。
按照齐誉的规划,这里以后会分出许多不同的区域,如:军工、普工、医药、农业、等等。
以后,理工学院的精英就会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他们也定会以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推动着科技的研发和进步。
若想看到精彩的演出,就必须配备上佳的舞台,而这座研究所,就是为那些演员们准备的。
目前能做到未雨绸缪,已经算是很尽力了。
这若说起来,还要感谢得来的那三笔横财,要不是因为有这些压住了箱底,自己哪敢迈出这么大的步伐?
都是哪三笔呢?
首先是从那宴处得来的银子,虽然只有十万两,却极大缓解了当时琼州财政上的燃眉之急。
然后就是小彤劫持来的那艘大宝船,虽然上面多为货物,但也换来了不少银钱。
还有就是庸王的小金库了,若没有这位老兄的仗义相助,也不敢这么大手大脚呀。
俗话说,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靠自己的能力独立发展?
那也可以,但是,最起码要多奋斗五年。人生不过几十年,能省则省,哪敢随意挥霍?
正当齐誉自娱自乐地胡乱寻思着,耳边忽然传来了小彤的声音。
“爹爹!”
“哦……嗯?”
小丫头也在这儿?
齐誉抬起头来,顺眼望去,却是呆在了那里,貌似不由自主地,两行又惊又喜的泪水便沿着腮边流了下来。
却见前方处,负手而立地站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他一脸沧桑,岁月留痕,此时正慈祥恺恻地望着自己。
“先生!”
惊呼过后,齐誉急忙小跑过去,然后行大礼参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的,此人正是其师孟岚山。
“呵呵,快起来吧!”
“是!”
“……”
看了他好一会儿,孟岚山才轻轻一叹,道:“少丞呀,你终于有出息了,吾心甚慰啊!”
齐誉又一躬身,忙道:“学生能有今日,都是得益于先生的淳淳教诲,尤其是在处世之道方面,感觉受益一生。”
“老夫当初也只是略加点拨,能不能学到其中三昧,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从现在来看,好像还算不错。”孟岚山欣慰地笑道 。
“……”
而后,师徒二人就攀谈了起来。
经询问得知,其实在昨天时,文竹先生就回到了琼州府城,他见爱徒齐誉正忙于大兴文教,便嘱咐小彤不要告知他自己回来的事,等他把这些事情全都忙完了之后,再行叙旧不迟。
顺便地,他也想在暗中观察一下,看看自己收的这个门外弟子,比之以前有无长进。
从结果上来看,勉强还算是可以吧。
勉强?
是的,孟岚山反倒觉得,自己这个徒孙女齐小彤才最具出息,是为人中龙凤。
你看她,才多大一点的人呀,就敢深入到大湾之地,将自己从鬼门关上给拉回来。
巾帼不让须眉!
见先生不住地盛赞女儿,齐誉不由得心生感慨道:常言,家庭内经常出现隔代亲的现象,没想到,师门内的长辈也是如此。
至于他们二人为何会来到研究所,齐誉略略琢磨,便猜到了大概。
不用想,一定是小彤有心炫耀,所以才拉着太师傅来到这里参观。
故,齐誉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并言:真是的,何不早报自己?
“少丞却是猜错了。”孟岚山先是溺爱地抚了抚小彤的头,后道:“是我提出来想要过来一观的,我听说,这里面设了一个什么医药研究之地,故而泛起了好奇之心。还别说,那里面真是干净,简直是一尘不染。尤其是那些个药物炮制用的器具,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先生是当世的名医,他特别关注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老人家说得却不够全面,医药方面的研究远不止是炮制药物,还有其他方面的探索。不过,若想有所突破,可能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
又聊了一会儿,齐誉看了看天色,乃道:“现在已经时过晌午,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吃饭吧。”
“也好!”孟岚山也没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
……
半个时辰后,于琼州府衙的官宅内,齐家大宴宾客。
此时,已有不少人得知,知府大人的恩师文竹先生归来了。
既是大宴,自然少不了上台面好酒菜,为此,时氏兄弟专门赶来了府衙,现场烹饪佳肴,以保证其味鲜而不凉。
陪客们的阵仗也不算小,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除了主陪处坐着的齐誉之外,还有副陪处的彭文长以及六房经承,像海大富那样的关系户,却是连个席口都没排上。
至于那些闻讯赶过来贺的大商们,最后不得不回到自己家里吃饭了。
没办法,实在是坐不开呀。
在宴席过后,齐誉就请孟岚山于书房内奉茶,这阔别已久的师徒二人,终于可以单独地说说知心话了。
第309章 过往解密
室内,龙井的茶香氤氲满溢,令人陶醉。
这种享用颇为奢侈。
是的,在这南海之地能够喝到北方的名茶,非常难得。
齐誉抿了一小口茶后,便放下了怡然而换上了肃然,开始说起过往。
他表达的井井有条,把孟岚山走后所发生的大事讲述了一遍,尤其是,皇帝对他的赦免,更是一字不落地作了转述。此外,他还聊到了与其子孟既明的良性 交际。
之后,他又把自己的经历大致地描了一描,并在先生的不断追问下,又把和川王妃、燕王、庸王,的博弈说了一番。
其实,在这段时间之内,云游在外的孟岚山也没闲着,他通过自己的探查和打听,已经获得到了不少信息。只不过,他的这些信息有些碎片化,很难进行串联,现经齐誉这么一补充,事态便明朗了。
最后,齐誉又郑重强调:虽然有些机缘巧合,但皇帝陛下确实是亲口赦免了先生的不臣之罪。
也就是说,现在的孟岚山已经算是‘洗白’了,再无安全之忧。
好事!
孟岚山虽然神色上不显,但心里还是暗舒了一大口气。
齐誉迟疑了片刻,突然问道:“先生……有一件事情,不知我当问不当问。”
孟岚山畅然回道:“问吧。”
“先帝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是一个困扰齐誉很久的问题,直至今日,他仍然感觉糊里糊涂,弄不清其中真切。
那,先生会看穿这里面的秘辛吗?
当然!
要知道,他可是在先帝驾崩后,第一时间就寻机请愿去了海外,继而巧妙地避开了太医院的风口浪尖,如此的睿智之举,又岂能看不穿其中内情?
从规矩上说,作为臣子,是不能妄议君上的。但是,他们这种铁关系除外。
不对外说,谁知道呢?
孟岚山略略迟疑,还是道:“其实,在先帝之死的背后,充满了见不得光的阴谋和险恶,而且令人发指。以前,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主要是因为你的地位太低,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如今却是不同,你已官居四品,而且还经营出了自己的势力,确实有资格碰一碰这些秘事了……”
资格?
不错!
按照孟岚山的标准来看,齐誉可以消陨川王妃、焚杀燕王并生擒庸王,这些所作所为,已经初具了少许的‘大吏’气魄,如此实力,只要不被抱团的政敌攻击,仕途方面基本无忧。
若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站稳脚跟了。
齐誉忙道:“先生谬赞了,那些只是侥幸得手而已。”一顿,他又道:“先生且说,学生洗耳恭听。”
“好吧!”孟岚山放下茶杯,然后微微眯起眼睛,貌似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件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
随着老先生的娓娓道来,这段秘辛终于被解开了。
事情的最开始,还要追溯到先帝初登大宝,而那时的孟岚山,尚在太医院里担任御医。
这次的新老更迭进行地非常顺利,朝堂上下也是一片祥和,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然而,在一次给君上请平安脉时,孟岚山注意到,先帝的面色有些发暗,脉象也是沉涩无比,如果再综合他的舌苔来看,这像极了是中毒之兆。
这是……有人在给皇帝下毒?
他很惊骇,但却没敢明说,而是伏在暗里默默观察。
事实证明,他的这种警惕是正确的,如果真的头脑一热向皇帝禀报了实况,自己很有可能活不过三天。
因为,他察觉到,在暗中下毒的那个太医,和两个自己得罪不起的女人有着密切的联系。
其中一个是先帝的庶母,也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而另外一个就是当时的太子妃,即现在的后宫之主胡皇后。
川王妃死前曾说,燕王在皇宫内埋下了一条暗线,如今来看,这条线上不仅牵扯着太皇太后,还捆绑着现在的胡皇后,至于其中存在什么利益交换,那就不得而知了。
书归正传。
孟岚山在权衡了利弊之后,马上就做出决定,必须立即辞官回家,以避开这不久将至的劫数。
巧的是,就在此时,先生之父孟老太爷突然驾鹤西去了,而永川王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先帝担心永川有变,急欲寻找一位善辨之臣前去监视,结果找来找去,却发现满朝文武竟无一人适合,不是太过突兀,就是能力不足。
正犯惆怅之际,一道请丁忧的折子呈了上来。
于是,在征得了孟岚山本人的同意之后,先帝爷便从善如流地批准了他的请丁忧,没有给予一次驳情。
私下里,先帝嘱托他说,在去到永川之后,一定要替朕监视好永川王。而对外却放出风声,说孟岚山结党朝臣,大失圣心,所以才没有驳情挽留。
这场君臣之间的二人转如同是瞒天过海,不仅骗过了所有人,也骗住了静观的永川王。
在永川的丁忧期间,孟岚山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遏制住了永川王的图谋。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之内,他认识了徒弟齐誉。
而先帝驾崩之后,时局发生了骤变,内阁肱骨们担心皇族内部产生夺位之争,故而选择秘不发丧,与此同时,急派人去寻找游戏民间的太子李良吉。
俗话说,一代天子一朝臣,新帝即位之后,极有可能会出现血腥地清洗风波,他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便决定再次以退为进,进一步的明哲保身。
先帝属于是莫名暴崩,即位后的新帝岂会不查?他不敢强动太皇太后,难道还不敢拿太医院开刀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故,在协助完了老友陆博轩平复掉永川之乱之后,他急忙连夜赴京,趁着朝廷的远下西洋之机,直接遁去了海外之地。
说到这里,一切基本上就算是明朗了。
虽说太医院的那件案子至今都没有做出定论,但齐誉坚信,这只是陛下为了保全太皇太后的颜面而做出的缓兵之计。早晚,他都会给世人一个明确的交代。
目前已经有了坤极易主的小道传闻,这难道不是他要准备动手的前奏吗?
在说完了这些之后,孟岚山突然自嘲道:“今上定义我为尸臣,倒也不算是冤枉了我,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一顿,他又道:“其实,也并不是我贪生怕死,不想去做忠臣,而是我孟家的子孙皆在京城,一旦被迫卷入到争斗之中,很有可能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即使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的家人们着想呀!”
齐誉忙道:“先生之举乃是人之常情,换成是我,也定然如此。”
孟岚山一叹,感慨道:“陛下确实是个明君,在我走后,并没有为难过我的家人。”
“陛下自比是秦皇汉武,还是有些大心胸的,他不仅没有为难过孟世兄,还重用他去侦破永川王的案子。”齐誉也客观地评判道。
“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孟岚山畅然一叹,似乎把这多年来的压抑,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
第310章 医学革新
少顷,齐誉给恩师添了茶水,乃问道:“先生以后有何打算?”
是呀,这是一个即将面临的重大抉择。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孟岚山目前尚未致仕,仍属是在野之官,按照朝廷的规定,他归来后,是要去到吏部去报到的。
再接下来就是栖息之地的问题了,目前,他的丁忧之期已满,是返回到太医院里继续任职呢,还是另择其他?
其他?
是呀,算算他的岁数,也差不多到了濒临‘退休’的年龄段了,这里所说的其他,正是指此。
似乎在谈起未来时,每个人都不禁会心生感慨,即使是睿智的孟岚山,也不例外。
面对此问,他抿了口茶,然后捋着颌下的白须叹道:“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似在不知不觉之间,吾已垂垂老矣,都已到了日薄西山之际,还有什么打算可言呢?”
这……
齐誉听得心里倏然一颤,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儿心酸。
记忆里,恩师是个和光同尘的高人形象,即使是身处于漩涡之中,他也能做到坦然对待,甚至临渊抽身,哪儿见到过他这样的英雄气短?
莫非,先生这是服老了?
孟岚山只是一瞥,便猜到了他的所想,乃摇头道:“不是我颓废,而是我心里的想法变了。”
“想法?什么想法”
“这次的重病,直让我命悬一线,若不是有小彤冒险将我救出,我早已化为是一抔黄土了,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之后,我对功名利禄看淡了许多……”孟岚山貌似无息无忧道。
齐誉的心里又是一酸:“先生,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实在没必要这么悲观。”
“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悲观!”孟岚山先是对他和煦一笑,又道:“我年轻时因为仕途受挫,便一气之下改行学了医。而后,就常把‘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话挂在嘴边,以为自己的人生抱负。却没想到,因受朝堂争斗的影响,我这条从医路也走得是磕磕绊绊,终究,我沦为了一介不入流的庸医。”
“先生过谦了,但凡是能为御医者,无一不是技压寰宇的杏林高手,如今您已坐到了那个高位,怎么可能属于是庸医呢?”齐誉摇头说道。
“我并不是自谦,而是在说事实。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并非虚谈。我的医术虽然称得上是有些精明,但距离大成还相差甚远。”孟岚山说得不卑不亢,很是诚恳。
他淡淡一笑,又道:“不瞒少丞说,这次的下西洋之行,不仅让我领略到了海外风光,也让我见识到了异国的医术,可谓是受益良多。”
“异国医术?”齐誉有些好奇,但不吃惊地问道。
“不错!在船队行至瓦卢瓦王国附近时,我认识了一个名叫维萨里的当地人,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叫做《人体构造》,其中内容奇异的很!然而,此书贵就贵在它以实际解剖为例,详细阐述了人身上的具体构造……”
解剖学?
啧啧!
如果此事为真的话,这本书确实称得上是划时代的医学巨著。
然而,引起孟岚山兴趣的却不是因为解剖学的另类,而是因为他亲眼所见的,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手术。
之所以称之为是不可思议,是因为维萨里通过利刀的切除,成功治愈了一个患有背疽的病人。
背疽,也就是背上长疮,用现代话来说,此疾病极易引发毒脓血症。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疾病,这可是古代医学史上的超级难题!
依照史料的记载来看,死于此疾的人不计其数,在这其中,还不乏一些历史名人,比如:楚霸王项羽的谋士范增,三国时代的名将曹休、皇室刘焉,以及唐代的大诗人孟浩然,还有后唐的皇帝李克用,明代大将徐达,等等。
可以说,患了此疾几乎无药可救,基本上如同等死。
却不料,这种无解的恶疾竟然被那个洋人用刀一切,然后又经药物外敷,给彻底治好了。
这一招绝活,可真把孟岚山给震惊住了。
背疽也可以治愈?
还有就是,不以汤药,不以针石,居然也可以治病?
这真是太神奇了!
手术之道,必须得好好研究一下!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孟岚山全心全力地投入到了手术技巧的研究之中。
时不时地,他还取来各种的小动物进行模拟试验,结果却发现,在切除掉部分的骨肉甚至是脏器之后,只要用药物防住汇脓,那些小动物仍可存活。
这个惊人的发现,直接颠覆了他对医学的固有认识,与此同时,也开启了他的新的医学之路。
在讲述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孟岚山畅然笑道:“我打算给陛下上一道乞骸骨的折子,告老还乡,然后专心研究这一类的医学。”
对此,齐誉是表示赞成的。
他想了一想,又建议道:“先生,琼州之地四季温润,很适合休闲养老,不如,您就在这里住下,以颐养天年。学生早晚地照顾一二,也算是略尽了绵薄孝心。”
“早晚照顾?呵呵,我现在尚能自理,还没到那么老迈不堪!”
不过,孟岚山倒是欣然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言,愿意留下来常住,并非是贪恋这里的怡人气候,而是因为齐誉开设的那个医药研究所。
那里面的环境相当洁净,配置也很完善,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如此好的条件,怎舍得弃之不用呢?
至于京城里的家人们,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去一封信告知即可。他们若想来探,也不困难,只是颇费一些周折罢了。
嗯,这事就这么定了!
孟岚山高兴之下,话语也逐渐多了起来,说着说着,他便聊起了最近的这次外出。
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寻散心外出云游,而是想去考察一下南粤之地的某些草药。
为何?
孟岚山说,手术虽然称得上是精妙之举,但却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缺少祛痛的麻醉。
犹记得,被维萨里手术的那名背疽患者,几乎疼得一命呜呼。
由此可见,手术前的麻醉是多么的重要!
一提到麻醉俩字,齐誉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前世里,自己正是因为麻醉过敏而死,继而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中。
不过,他总觉得,自己的那次死亡属于是某种医疗事故,不太可能是因为过敏导致的。
至于究竟如何,或许也只有天知道了。
齐誉定住心神,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开始分析起了先生的话。
在当下这个时代,去哪儿弄麻药去呀?
这事儿,不可能实现的。
然而,孟岚山却不这么认为:“三国时期曾有神医华佗者,他曾自创麻沸散,以用于割肉止疼,据传效果奇佳。只可惜,这个古方失传已久,目前无法窥却了!”
“不过,我有信心复原这个古方,此次的外出云游,就是为了考察所需的药材。”
啊!
先生不愧是当世高人!
如果真的做到了,苍生之福也!
而后,齐誉又问起了孟岚山的异域见闻,后者也是一一作答。
“先生,外海国家的军事发展又是如何?”
“很不凡!”
什么?
很不凡?
听到这话,齐誉的心里倏然一凉,似乎,自己担心的世界格局还是发生了。
第311章 远下东洋
外洋诸国的发展状况,一直以来都是齐誉特别关注的事情。
且,由来已久。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这个大奉王朝,已经落后人家许多年了。
而且,这还是全方位的。
小到画画用的记号笔、彩绘颜料,中到玻璃制品、香水怀表,大到水面战舰、火枪火炮,这些个先进东西,无一不是出自外洋之手。
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不是自己大力推崇火枪队的建设,琼州至今还停留以收藏波斯刀为荣的时代呢!
所以,只要一听到外洋有所发展,齐誉就不禁泛起紧张。
“先生快说说看,西洋诸国的军事情况到底有何不凡?”
“嗯,我对军事这块懂得不多,只能算是窥却一斑而已,你就权且当个马虎的参考吧。”
“是!”
孟岚山略略回忆,说道:“我就以大不列颠国为例来进行说明,虽说他们的火枪依旧停留在火绳催燃阶段,舰载火炮也没咱们琼州的射程远,但是,奈何他们的数量多呀……”
言外之意就是,论综合实力,己方大不如也。
或许是因为不想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所以老先生才选择了这样的委婉表达。
家里的重型火炮是厉害,可数量太少呀,真若打起了正面战争,还是逃不过折戟沉沙的命运。
这就如同,猛虎的爪牙再利,也架不住有群狼环伺。
齐誉幽幽一叹,暗道:看来,这些个老牌帝国,终究还是慢慢崛起了……
孟岚山见他一脸凝重,误以为是心绪低落,便鼓励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少丞又何必在意这一时的不足?只要你励精图治,慢慢拓展,何愁追赶不上异族的技巧?”
齐誉听得心中一暖,忙回道:“先生说得极是,我一定踏踏实实的,做好琼州未来的发展。”
孟岚山点了点头,而后,他又评论起了屯门海战。
总体上来说,他对弟子的表现还算满意。
“嗯,对敌时的姿态要像蚂蟥那样,时时刻刻都要注意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蚂蟥,表面上看起来畏畏缩缩,像个软骨头似的,可它一旦逮住机会,就会一击见血。”
“论实力,你比不过庸王,然而,你却最终将他打败,这就是隐藏实力后突然一击的妙用。”孟岚山以事论事说道。
最后,他又做出了总结:“你要记住,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轻易露出自己的爪牙,否则,就有可能成为众目之矢。”
文竹先生再次搬出了自己的蚂蟥理论进行教导,他很担心齐誉因打了胜仗,产生自傲和膨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故而,才泼了他这通冷水。
齐誉忙躬身一礼,道:“先生放心,我依旧会不骄不躁,隐藏锋芒。”
“这就好!对了,此次云游,我还专程去了一趟羊城府,拜访了一下我的老故交陆博轩,呵呵,他对你的能耐可是‘赞不绝口’呀!”孟岚山忽而一笑,大有深意道。
能耐?
他是故意在说反话吧?
不过,在恩师面前,齐大郎倒没做任何掩饰,而是直接托出了自己的底牌:“其实,我也不是有意想要坑他,没办法,他若坚持不出兵,我就没有机会浑水摸鱼,为了消除掉他的顾虑,我也只得把庸王的实力打个折扣。”
说到底,琼州还是一个州府级别的小地方,不能于明面上展示武力,否则,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就是说,齐誉要想渔翁得利,只有怂恿着府军往前冲,也只有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才有可能跟在其后打打牙祭。
“你且放心,即使陆博轩有什么不满,老夫也都替你圆过去了。”孟岚山呵呵一笑,道。
听得出,先生护了一回犊子。
有人罩着的感觉真好。
在谢过之后,齐誉又正色问道:“先生,陆巡抚对我可有什么嘱托?”
“有!其嘱有二。”孟岚山抿了口茶,道:“一呢,他依旧强调,你要注意因坤极易主引发的暗流。二呢,他想提醒你,一定要注意隐藏好劫来的那艘大宝船。”
齐誉点了点头,问道:“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孟岚山捋着白须,沉吟了片刻说道:“老夫认为,琼州与京城有着海天之遥,这山高皇帝远的,宫闱的秘斗还影响不到这里,对此,你只需多些警惕就可以了。不过,那艘大宝船就有点不好对付了,它太过显眼,藏又不好藏,很容易被人探查到。真若不行,就把它开出港去躲上一段时间,以避开朝廷鹰眼的暗察。”
这话中的言外之意就是,‘上面’要准备暗查这艘失踪了的大宝船了。
齐誉琢磨了一阵儿,终于嗅出了其中风险。
这么说吧,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得出,此船是从大湾之地反劫回来的,结果就是上交得来的宝物并奉还宝船。
可万一证明不出,那就直接变成了琼州地方官居心不良,冒充倭寇劫了朝廷的船,若是这样的话,那就百喙莫辩了。
奶奶的,这船在被扣于大湾时,不见你们发动暗察,如今被我琼州夺回,又想着要回去了?
不对,陛下乃是有道明君,怎么可能这么小家子气?
此中有蹊跷,必有大文章。
一定是有像吴晚荣那样的奸佞从中作梗,故意寻了这个机会针对自己。
这时,天人感应再现,身处某地的吴大人连连打了十几个响亮的喷嚏,他嘴里嘟囔着:是谁在咒我?
书归正传。
对于齐誉来说,无论是这两者之中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是无法接受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东西,哪有轻易吐出去的道理?
似乎,出去躲段时间,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朝哪儿躲呢?
嘿,有了!
在辞别了孟岚山之后,齐誉只身来到了衙门的二堂,与工房的任煜进行一些商讨。
“任大人,咱家大宝船的修复和保养进行的如何了?”
“回大人,船身受损的地方皆以修复,里里外外也全都重新刷了桐油,可以说,此船处于正常状态,随时可以出海航行。”
不错!
很有责任心!
赞过之后,齐誉又道:“现在有件急事,需要你去置办。”
任煜忙道:“请大人吩咐。”
“嗯,你赶紧去到民间,替本府收集四万斤的沃土,以及两万斤的干巴淤泥,我有急用。”齐誉说道。
啥?收集泥巴?
这……干嘛用的?
任煜露出了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情,眼睛里满是疑问。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不瞒你说,我欲派大宝船外出远航,需要用这些泥巴做点特别的事情。”
“远航?……多远的航?”
“呃,即使单程,也有几万里吧……”
“啊!”
这什么地方,居然这么远?
任煜彻底被震惊了,良久后,他才算是稳定住了情绪,又道:“齐大人,你莫不是想效仿朝廷,远下西洋?”
“错!”齐誉断然摇了摇头,纠正他道:“我欲下的乃是东洋,并非西洋。”
“东洋?”
“不错,对于这块宝地,我可是觊觎许久了……”
感慨过后,齐誉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眼睛里也尽是憧憬之色。
第312章 觊觎南美
齐誉想下东洋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彭文长的耳朵里。
老夫子在得知了此事之后,心里头也是倏然一惊。
谭俊彦可是亲口告诉他说,齐大人已朝户房调拨了粮食干脯等一系列的航海补给,足足可供两百人的三年之需。
什么?三年之需?
齐大人这到底是想去哪儿呀?
带着这个疑问,彭文长找到了齐誉。
“哦?是夫子来了呀,快请坐!”
“谢座!”
在接过了茶水后,彭文长便从侧面开始问起:“老夫曾听官场上的人说,大人曾经力劝天子,请求他废除掉朝廷的下西洋之策,可有此事?”
齐誉点点头,回他道:“说白了,下西洋纯粹就是出力不讨好的面子工程,此举不仅劳民伤财,还拖累了水师的建设,百害而无一利,我身为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为朝廷的大局着想,献言献策。”
彭文长闻言肃然起敬,忙朝着北方拱了拱手,赞道:“大人不惜以犀利之辞直谏圣听,为江山社稷趋利避害,真是令人钦佩啊!”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既然大人反对下西洋之举,自己却又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是啊,你让皇上放弃远洋之心,自己却是步其后尘,这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吗?
切!
齐誉睨了彭文长一眼,其色颇傲,貌似在说:皇上能跟咱比吗?
不过,这话也就心里想想罢了,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朝廷下西洋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单纯为了宣扬我朝国威,以实现万国来朝的面子上的盛况,然而,此举于国于民来说,都没有半点益处。”
“我下东洋的目的却与之截然相反,乃是为了造福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你不知道,在那块富饶的南美大陆上,不仅生长着高产的粮食物种,还存在一些重工急需的高级材料,我若能把这些宝贝带来咱们华夏,哈哈……”说着说着,齐誉就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
貌似,那些所谓的宝贝,本就是他碗里的菜。
彭文长也算是听明白了,两者虽同为是出海远洋,但目的和性质却完全不同,确实不宜相提并论。
可是,那南美大陆又在哪儿呢?
齐大人说,是在我们所处的东南方向。
至于距离嘛,很远,很远,远到了天之尽头。
彭文长感觉,这些知识已经明显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再追问。
“夫子还有疑虑?”见他仍不释疑,齐誉又问。
“有!大人,您让谭俊彦多多准备粮食、肉脯、淡水、药物、茶叶,这些常见补给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收集不能吃、不能喝的沃土呢?”
是呀,难道要拉着这一大堆没用的泥土漂洋过海?
无论怎么琢磨,他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夫子可还记得我恩师文竹先生,海归途中染病的事?”
“当然记得,大人当时心急如焚,食不甘味,可见你们二人的师徒情深啊!”彭文长赞道。
呃……
我在说这种疾病,你怎么扯到情感方面去了?
齐誉干咳了一声,急忙做出纠正,道:“夫子有所不知,我师文竹先生之所以染上这种重病,主要是因为常年于海上漂泊,食不到新鲜的蔬菜所致。为了解决掉这个航海隐忧,我便想出了在船上培育青蔬的法子……”
具体流程是这样的。
先于大船上准备好足够的花盆,然后填以沃土,以此来培育新鲜蔬菜。至于种类,可选豆苗、韭菜、蒜苗、香葱,等易生长的作物。
在栽培好了之后,可用日常的废水进行浇灌,并于甲板上给予通风日晒,如此有水有阳光,定会有所收获。
有了新鲜蔬菜作为补给,船员们的营养就会相对均衡,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败血症的发生。
这些沃土看似无用,实际上却是真正的不可或缺,非常非常重要。
噢……基本上算是听懂了。
彭文长一边点头,一边暗佩着齐大人的先见之明。
唉,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能虑得如此周到,绝非常人可比!
在彭老夫子离去之后,兵房的经承符贤又接踵而至。
让座,看茶。
“大人将我唤来,莫非是想让我接下远下东洋的任务?”在抿了口茶后,符贤开门见山道。
齐誉不予置否,道:“不瞒符大人说,齐某正有此意。”
“我……”
“你别急,先听我阐明情况。”齐誉对他压了压手,随后又道:“在小彤反劫持那艘大宝船时,曾救下了一群随行的水手,他们这些人,全都是经历过过多次下西洋的老把式,于航海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有他们在,可保安全无忧……”
现在有了具备远洋能力的超级大船,也有了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如此条件,确实可以放手一试了。
最起码,理论上能行得通。
说到这里,齐誉突然一叹,道:“虽说现在有船有人,但却缺少一个统筹指挥的总大拿,我思来想去,感觉此任非你莫属。”
符贤却是一脸谦虚地说:“大人,属下的航海经验十分肤浅,甚至还不如彭夫子的一半,我虽然很想接下此任,但由于自身能力不足,实在不敢轻言任之呀……”
“不!就目前的整个琼州来说,你确实是最佳人选!”齐誉先是肯定,而后,又解释道:“航海不同于赶海,仅有远洋经验傍身是远远不够的。这么说吧,为首者,不仅要懂一些航海技术,还要精通舰载火炮的使用,以及登陆后火枪手的调度、御敌等……”
按照齐大人的说法,在大洋中航行,不仅有风浪方面的考验,还有潜在敌人的威胁,只有不断地灵活指挥,才能化险为夷。
比如说,如在途中遇到了‘舰骚扰’,就要果断地一炮轰之,所以,掌舵人必须精通于炮术。
还有就是,南美之地虽然‘富饶’,却不怎么太平,没有两把硬刷子,根本活不下来。而这硬刷子,自然就是手里的火枪了。故,掌舵者,还要懂得打仗。
综上所述,这位出海大拿,必须是个全能型的人才。
再看符贤,他曾跟随自己打过屯门海战,十分精于舰载火炮的使用。此外,他主管兵房,统辖火枪手,打个小仗肯定不在话下。
至于他航海方面的欠缺,齐誉认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有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们坐阵,完全可以弥补上这个不足。
综合来看,他确实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对此,齐大人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十块金砖!
与此同时,他还郑重承诺:汝走之后,俸禄依旧照发,每个月的月初,自有钱粮按时送到你的家里。
意思就是,可不要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符贤望着这堆金砖,艰难地吞了两口口水,道:“属下一定不负大人期望,坚决完成好这次下东洋的重任。”
第313章 南美之宝
之后的两天,齐誉推掉了所有政务、所有应酬,专心致志地只在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呢?
绘画,或者说是创作他的彩绘作品。
这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爱好,更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的独门技艺。
不过,自打他入仕以后,就极少重提画笔了,一是因为政务繁忙,二是因为不缺小钱了。
在外人看来,齐大郎这是典型的怠政懒政,玩忽职守,甚至是玩物丧志。
是呀,放着正经事不干,却蜗在家里涂鸦作画,这不是疏懒又是什么?
是齐大郎转性了吗?
应该不会吧……
带着这个疑问,柳荃悄然来到了丈夫的书房,却见他依旧执笔不辍,画得非常认真。
而令她感到诧异的是,他笔下的这些作品全都是植物画,有花有草,甚至还有高参大树。
此外,这些植物的长相古怪,柳荃看来看去,却是连一个都认不出来。
这……什么东西?
见娘子困惑甚深,齐誉便解释说道:“画中的这些,全都是高产的优良农作物,只可惜,它们的原产地并不在咱们华夏,你没见过也属正常。”
不过,他忽然一笑,又道:“但是,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宝贝一定会来到咱们的琼州大地,并在这里落地生根。”
这都说的些什么呀?
莫非,相公犯魔怔了?
柳荃见他一脸白日做梦状,心里头泛起了酸楚,相公一定是被政务的重压扰乱了心神。
唉,看来当官也不容易呀!
在离开书房之后,柳荃急忙找到了婆婆:“娘啊,相公他用脑过度,心神方面出现了恍惚,这该怎么办呀?”
周氏想了想,笑道:“不难办,等会儿我去一趟肉市,买些猪脑子回来,晚上炖给他吃,相信很快就会见效的。”
是呀,郎中不是常说,吃什么补什么吗?
猪脑子确实适合。
婆媳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齐大郎却是充耳不闻,此时的他,依旧是专心致志地绘制着彩绘画。
且看,这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勾勒的一丝不苟,就如同是镶嵌的实物一样,感觉栩栩如生。
齐誉绘得相当认真,做到了自己的极致。
没办法,那些生长在南美的作物谁都没有见过,也只得尽量画出它们的样子,以供参考。
有图总比没有的好,知道了它的样子,获得到的几率就会大上一些。
齐誉将此行下东洋需要带回的农作物,共分为是三个级别,从低到高如下:
第三档为可选级:南瓜、豆薯、木薯、向日葵、番茄、菜豆、利马豆、菠萝、油梨、腰果、西洋参、番木瓜、陆地棉、番荔枝、番石榴,等。
第二档为必须级:马铃薯、花生、辣椒、可可、橡胶树。
第一档为核心级:玉米、番薯。
其中,第一档的作物最为重要,属于是此行必须完成的任务,不容闪失。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说了,不就是几个玉米棒子和地瓜蛋.子嘛,又不是黄金疙瘩,搞那么重要干嘛?
其实不然,这两种作物的实际价值,却那金矿还要珍贵。
不信?
那好,咱们就以番薯为例,来说一下它的不菲价值。
在历史的长河中,曾有一个时间段常被人津津乐道,其名叫做康乾盛世,而成就盛世的,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康熙爷的正确决策:“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在此国策的推动下,国家经济出现了稳定增长。然而,在除了国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的国内广泛种植了番薯(又称红薯),正是有了此物,才避免了在灾年时饿死人。
故而,康乾盛世又被世人称为是番薯盛世。
由此可见,高产的农作物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正是基于这个角度上的重视,齐大郎才不惜耗时耗力,绘制出它们的图形。
远洋可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如果得不到丰厚的回报,就是白花钱。
在绘完了农作物之后,齐誉又紧接着画了一幅大地图,其上标明地点和方向,以为下东洋的向导。
还好,自己懂得绘画的技巧,否则,就只能单靠文字进行描述了。
图文并茂才是最直观,一目了然。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就比如说符贤,他虽然从没有见到过这些作物,但是,他还是从图文中看出了该作物的主要特点。
画得实在是太像了。
然而,在当他看到那份大地图时,却不禁被震惊住了。
这地图上的信息,齐大人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对此,齐誉称,自己是在某种的机缘巧合之下,才侥幸偶得之。
是呀,鸡蛋好吃,又何必在意是什么鸡下的呢?
有道理!
关于这个问题,符大人没在纠结,就此作罢。
说回正事,
这次下东洋的配置,可谓是相当豪华,就当下的琼州府衙来说,几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实力,足见重视程度。
箱底为何?
且听分解:
就比如说那两门重型火炮,齐誉决定一门不留,全都让符贤随行带上。除此之外,他还派下三百多名火枪手,携带火药两万余斤,弹丸五万多发,以增实力。
除了以上军需和粮食补给之外,户房还特地拨下了三万两纹银,以备途中不时之需。
出门在外,多带些钱总是好事,有备无患。
就当下来说,银子属于是全世界的通用货币,不存在任何的流通问题,皆认可。
……
“大人,于明天一早,我的船队就要扬帆起航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在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之后,符贤特地跑过来辞行。
“呵呵,本府提前祝你一路顺风,马到功成!”齐誉唱了句吉祥话后,才嘱托道:“你且听着,太平洋虽然浩瀚无垠,但其中却有着不少的岛屿可以落脚补给,你在途中要多加留意,能利用则利用,尽量不要错失。”
“嗯,是!”
又聊了一会儿后,符贤便准备告辞。
不料,齐誉却是叫住了他。
“且慢!”
“哦?大人还有事?”
“嗯……”
齐誉并没有立即回他的话,而是莫名地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迟疑不决。不过,在纠结过后,他还是做出了决断。
“我这里还有两幅特别的图画,你且收好了!”
“是!”
在递过去之后,齐誉又非常严肃地说道:“这图上的两种作物非常特殊,你如取到,必须立即封存起来,绝不可让他人接触,更不可流传出去。”
什么东西?
这么谨慎。
怀着好奇,符贤摊开了那两幅图画,却见其中一幅标识为‘烟草’,另一幅则是为‘罂粟’。
第314章 果然来查
下东洋的船队走得神不知鬼不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码头处。
除了府衙的几个核心高官之外,没有人知道这艘大宝船究竟去了哪里。
不过,即使说了,别人也弄不清楚,南美之遥,绝不是目前的世人所能理解的。
在船队起航那天,齐誉早早就跑去了天字码头,敬薄酒来给符贤一众践行。
场面话自然是少不了的,打打鸡血,许以报酬,把大家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
总体来说,效果还算不错。
齐誉大致算了算,他们此行,只要利用好季风和洋流,最多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打个来回。所谓的三年之粮,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光匆匆流水,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初八。
对于地方官府来说,腊八这天也是有些礼仪要做的。
首先是祭拜城隍。
这一次,齐誉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令工房的能工巧匠给城隍老爷苏轼铸就了一座全铜的实心像,并于腊八这天正式揭红。
祭台上摆猪头、烤全羊、海鱼等硬菜祭品,可鉴其诚心。
“我说苏前辈呀,你在吃好喝好之后,可千万别忘了继续保佑我琼州呀……”
“如果您能保佑我琼州的发展再翻一番,我就给您塑上一座城隍夫人像,嘿嘿……”
礼毕!
在拜过了城隍老爷苏轼之后,齐誉又来到了海神妈祖庙。
同样,也以大礼进行祭拜。
“妈祖大神,请您保佑我下东洋的船队海上平安,波澜不兴……”
“如我船队能够平安归来,我定会为您重修大庙,引世人多奉香火……”
说罢了,齐誉就很虔诚地拜了下去。
在离开了妈祖神庙之后,他又转去了府城的东门。
嗯,还有事情要做。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在腊八这天,府衙要施舍一些腊八粥,以救济流浪乞丐或者是穷人,传递一种正能量,琼州府自然也不例外。
为彰显诚意,齐誉特地嘱咐,把腊八粥熬制的稠一些,不要搞得汤汤水水,让人觉得是在敷衍。
救济,是一种道德,不是官场做秀。
如果只是像那种提一桶油,摆个漂亮姿势忽悠一下劳苦大众的话,不做也罢!
齐誉本以为,今天一定会大排长龙,结果却是完全相反,这处施粥点前竟然空无一人。
啥,白送食物都没人要?
为什么?
难道是这粥太过难吃,吊不起百姓们的胃口。
待我验货看看。
于是,齐誉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开始唏溜溜地喝了起来。
这粥熬得火候刚好,入口醇香,滋味浓郁,沁人心脾。
奇怪了,这么美味的腊八粥,居然没人来领着吃。
何哉?
为了解开这个费解之题,齐誉特地寻到本地的乡老进行请教。
“大人,百姓们之所以不来领粥,并不是因为这粥不美味,而是怕丢了自家的面子。”
“丢面子?这话什么意思?”
是呀,喝我齐大人的粥,哪里丢人了?
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嘛!
齐誉嘴角一抽,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那乡老却是呵呵一笑,道:“大人不要误解,且听老汉解释。这一年来,咱们琼州的变化还是挺大的,百姓家里不仅有了囤粮,还积攒了不少的零花钱……”
“噢……麻烦你说得再细一些。”
“好,就当下的琼州来说,连一个普通农妇都可以通过养蚕织布赚钱养家,更别提那些纺织厂的工人以及青壮汉子了……有这么好的政令护着,如果还混不够吃的去领布施之粥,一定会被人视为是连妇人都不如的懒汉,更无人看得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啧啧,我琼州的百姓什么时候这么好面子了,居然连白捡的便宜都不愿意赚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进步。
管仲尝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只有实现了富庶无虞,人们才会在意所谓的廉耻之心。
当然,也有人觉得穷是一种光荣,或者说是一种高贵的气节,此类暂且另当别论。
书归正传。
告别了乡老之后,齐誉又重新回到了施粥地点,准备下令收工。
然而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说,给我舀一碗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嗯?
这人谁呀,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齐誉压着心里的不爽抬眼去看,却见,这位婆娘她不拘言笑,面色更是寒若冰箱,不是冷晴又是何人?
咳,吐!
怎么是这个死女人?
犹记得,她在离去时曾言,不久后她一定会回来的,没想到还真是应验了。
不过,这也带出了一个问题。
内卫可是没有任何自由的,他们要去哪里,全都是由皇帝说了算,也就是说,冷晴重返琼州,必是陛下之意。
那,又是什么‘意’呢?
想不明白。
“我说,你愣着干嘛呀,快盛粥呀,我奔波了一个上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冷晴见他琢磨不息,不耐烦道。
“好,好!马上!”
正愁这粥没地方处置呢,现在忽然来一吃货帮忙消化,刚好减轻了负担。
一碗,再来一碗,呃,三碗才过岗。
别客气,使劲吃!
冷晴打了几个充实的饱嗝,而后,便催促着齐誉赶紧回府。
走这么急?
是的,因为,她言称有要事相告。
要事?
那好,咱们赶紧走!
……
半个时辰后,于琼州府衙的迎宾厅内,齐誉和冷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探讨所谓的要事。
在这一次的交谈中,齐大郎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不仅陪她喝茶,还陪说、陪笑。
没办法,这个死女人虽然言称有要事相告,可就是不畅快地说出来,在权衡了利弊之后,齐誉决定采取花言巧语的糖衣炮弹的轰击。
“呵呵,没想到齐大人不仅‘资本’雄厚,连说话的嘴巴都是这么的甜。”
“我说,这两个地方,能不能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当然,若拿你的嘴巴与我的资本说事,那就无所谓了……”
冷晴噗呲一笑,道:“别贫嘴了,咱们说回正事!”
齐誉脸色随之一正,道:“请讲。”
“我劝你,赶紧把那艘大宝船驶离琼州,跑得越远越好。陛下已经下令,让吴晚荣密查‘宝船失踪案’,我估计再过两天,他人就差不多到了。”冷晴长话短说道。
喝!
还真被自己给猜对了!
齐誉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冷妹妹说,那艘大船现在已经离开了南海,即使朝廷出动水师追查,也寻不到它的半点踪迹。”
什么意思?
噢,明白了。
冷晴恍然地点点头,道:“原来,你早就得到消息了呀……”
齐誉搪塞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巧合而已,那艘大船刚好出了远门。”
既然要紧的事情已了,也就没有必要那么紧张了,于是,齐大郎把话题转向了其中情由。
是呀,朝廷为什么会突然追查这事?其中理由又是什么?
冷晴说,在大宝船刚刚开始失踪时,众官吏并没有什么反应,而且还全都心照不宣的下出了一样的结论:航途中的正常折损而已。
谁知到了后来,突然有传闻说,这艘大船在屯门海战中大放异彩,让庸王的防御工事吃了大亏,故而,又引起了一些关注。
借着这个聚焦的时机,吴晚荣故意向皇帝进谗,他称,一定是齐誉居心叵测,以某种下作手段劫持住了朝廷的宝船,要不然,这船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此论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虽说有殷俊为齐誉站队做保,但还是耐不住事态的发酵,慢慢地,便形成了一个风潮。
事已至此,无论真假都要勘察一番,也好堵住这些悠悠众口。
皇帝也没太过激进,他为了顾全齐誉的面子,把谏言的公开彻查改为是秘密暗查。
那么,谁来当这个暗察御史呢?
而此时,吴晚荣敏锐地逮住这个机会,他自告奋勇,主动地揽下了这档案子。
第315章 齐誉迎宾
在讲述完了所谓的要事之后,冷晴便朝着齐大郎摊了摊手,摆出一个索要的姿势。
“给我吧……”
“给你什么?”
齐誉一脸愕然加茫然,眼睛里堆满了问号。
冷晴睨了他一眼,说道:“还能什么,自然是房门的钥匙了……我可是听人说了,你在府城的郊北处同建了六套别墅,在这其中,想必应该有我一套吧?”
“呵呵,你们内卫的消息真是灵通,连这种不起眼的工事信息都了如指掌。”齐誉大拇指一点,赞道。
“那是当然!”冷晴淡淡一笑,又道:“房产的事,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可不要反悔哦!”
“笑话,我齐誉说话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从不挖假坑忽悠人,怎会反悔?”待自我妙赞过后,齐大人便掏出了那枚新钥匙,笑道:“你既然想要,我又怎么可能不给你呢?不过,在交付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好,你问吧。”冷晴见他不赖账,心中甚喜,故而摆出了一坦然的姿态。
“你在琼州为自己布下后路,这确实是聪明之举,可是,你凭什么判定自己就能如愿地来这儿呢?”齐誉奇道。
是呀,内卫没有任何自由,去哪儿都是由皇帝说了算,更不存在预判一说。
然而,冷晴却是依着原来的计划,如愿地返了回来,这事岂不奇怪?
对此,她是这样解释的。
“我在给指挥使大人作禀报时曾说,在保护你出入屯门的时候,不慎受了重伤,故,就无法再做大事和要事了……呵呵,对于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来说,随时可以丢弃。”
冷晴很是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在她的话中不难听出,那暗含着的厌倦之意。
急流勇退。
聪明之举!
然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在面对皇帝时,似在不经意之间,就很隐晦地耍了一回小聪明,并以此顺理成章地拿到了通往琼州的船票。
皇帝:齐誉的本事如何?
冷晴:很强,他不仅擅长文治,还身具武功,高出其他地方官数倍。目前,他身处逆境,放不开手脚,倘若逢上了顺境,很有可能会成长为南海之湾的一头鲲鹏。
皇帝:鲲鹏?嗯……在你致仕前,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要做,那就是监视起齐誉的举动,此任务为期两年,过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冷晴去过一趟琼州,再去的话就属于是轻车熟路,为理论上的最佳人选,就这样,她如愿地来到了这里。
她的这招妙棋确实高明,但是,齐誉也早已不是昔日阿蒙,又岂能看不出里面的端倪?
齐誉看破而不说破,故意佯装不觉,也没再行追问。
通过这事不难看出,皇帝对于任何臣子都不会轻易信任,他求贤纳才重用能人,但是,却又害怕对其失去掌控。
唯一的办法,就是监视之。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冷晴的到来反是一桩好事。试想,这若是换成其他内卫,难不保被挖出秘密。
齐誉呵呵一笑,爽快地把钥匙交给了她:“对了, 我听礼房的经承说,腊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宜搬迁。依我看,你在安心等待两天,到时咱们一起搬去,也显得热闹一些。”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冷晴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了。
目前,别墅已经分配完毕,具体如下:
齐誉一家人占住最大的那套,其他的就是彭夫子、孙大财、殷桃、冷晴。
由于黄飞现在安南未归,他的那一套就空了下来,齐誉觉得,不如先转赠给恩师孟岚山居住,待来年开春以后,再修建一套补送给老黄。
……
傍晚将临,天色渐暗。
一勾弯月爬上枝头,笼着银色的光辉,晚归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朝着丛林处飞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渐浓的夜幕里。
就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属于是晚饭时间,但是,齐大人却在忙活着别的,来不及吃饭。
啥事呢?
迎宾!
是的,吴晚荣吴大人马上就要驾到了,自己又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
至于怎么个招待法,不日即将揭晓。
“广陵兄,我叮嘱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齐誉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对谭俊彦问道。
后者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在确认没有大的疏漏后,才道:“大人说的这些,俊彦全都记在了心里,可保无误。”
“嗯,很好!总之有一条,对待吴晚荣,一定不要讲什么斯文,只要不整死他,就不会什么大事。”齐誉一边回忆着过往恩怨,一边恨恨地说道。
谭俊彦看着一脸记仇的齐大人,忙陪笑道:“这回,属下一定会给他留个美好的回忆!”
“……”
安排妥帖之后,已是满天繁星,二人这才心无旁笃地吃起了晚饭。
高兴之下,齐誉还给谭俊彦倒了杯酒,提前预祝他奸计顺利。
一夜无话。
次日是个大好晴天,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只有偶尔的几朵云絮稍稍点缀。
齐誉才刚刚起床,就见有衙役来禀,说,天字码头处有一个自称是知府齐大人的同僚来访,并请求靠岸登陆。
“来人可有姓名?”
“有,其名讳叫做吴晚荣。”
嘿,来了来了!
没想到还挺快的!
“既是故交来访,又岂能不重礼仪?待我更衣后亲往迎之。”齐誉哈哈大笑,道。
虽然他嘴里这样说,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的重视神情,更多的倒是玩味。
态度不端正也就罢了,你倒是动作上利索着点呀!
然而,齐大人偏不,他非要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直到接近晌午饭时,他才慢悠悠地晃到了天字码头处。
远眺却见,近海域正游弋着一艘不大不小的官船,看样子,是在等待着靠岸的许可。
这是齐誉故意安排的。
他下令,在最近两天之内,任何外来船只没有许可都不得登陆,不过,本地的商贸船只却不在此列。
就这样,吴晚荣被晾了整整一个上午。
想当初,我登你门时被拒门外,现在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也该轮到我收拾收拾你了。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哈哈,吴大人,许久不见,你这风采又更胜往昔了呀……”才一见面,齐誉就换上了一个比烧饼还要圆滑的大笑脸,一脸惊喜的呼道。
“呃……”
吴晚荣一愣、一怔,一脸懵圈。
记忆里,这小子从没对自己这么笑过,今天怎么变和蔼了?
是真从良了,还是笑里藏刀?
不过,琢磨归琢磨,嘴上的客套话还是不能落的:“齐大人意气风发,春光满面,比在京城时又更显得意了。”
“是吗?哈哈,彼此彼此……”
吴晚荣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吴某南下探亲,巧经此地,想在这里落脚稍息,一呢,是想借此时机看望一下故交老友,二呢,是想领略一下这海南的大好风光,望齐大人成人之美。”
他这次的任务属于是暗访,所以,才寻了个这样的由头。当然,齐誉若是不应,他也可以以其他由头强行登陆,不过那样一来,就会落下口舌,实无必要。
齐誉一听却是乐了。
呵呵,你这由头也忒业余了点吧,什么叫做南下探亲,我大奉朝的最南就在此地,试问你还能怎么更南?
吴晚荣本以为齐誉会做些刁难,却不料,他居然一口答应了。
“吴大人这是说得是哪里的话,你我同朝为官,理应多些亲近才是,齐某又岂会不让你登陆呢?”
而后,他又对谭俊彦眨眨眼睛,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今天逢喜,必须重礼待客,汝等听令,速速以最高礼仪,来恭迎吴大人的到来!”
“是!”
话音甫落,忽有几声惊天爆响沿耳袭来,音波排山倒海,振聋发聩!
砰砰砰!
“哎哟,我的妈呀~”
触不及防之下,吴晚荣吓得就如同是弹簧一样,噌的一声就了蹿起来,而后,又噗通一声一腚蹲在了地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16章 特殊招待
这轰鸣声何来?
有人解释说了,这叫做鸣礼炮,为众礼节中规格最高的方式,只有在恭迎贵宾时,才会用到此礼。
是吗?
是的,齐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这种观点从表面上看,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既是恭迎之礼,就要彰显和气为主,却为何要发射实弹呢?
砰砰砰……
有先有后,七声礼炮依次轰完,谭俊彦宣布:礼毕!
到了这时,齐知府才从怀中掏出来了两坨脏兮兮的棉球,塞在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大人的鼻孔中。
吴晚荣本是养尊处优的京官,于都察院中执事,哪里见到过这种戎马阵仗,这冷不丁的几声冲天炮响,直震得他肝胆俱裂。
反观齐誉,他不仅波澜不惊,还云淡风轻地摇着手里的折扇,没有丝毫的惧色。这是他在烽火硝烟中练就出来的胆识,非常人能及。
就当下二人的反应来说,胆色方面,高低立判。
而就在此时,忽闻一股异味传过来,齐誉低头一看:卧槽,这小子居然被吓尿了?
效果不错,非常满意。
一个字:浑身舒坦!
嗯,继续!
“下面,进入鸣枪礼!”
“是!”
“开火!”
“吼!”
在下令之后,齐誉率先拔出了腰间的火枪,贴着吴大人的耳边就是一枪。
砰!
“啊!”
吴晚荣哪里知道,鸣枪礼本是军人丧礼上所用的悼念之礼,并不能用于恭迎远来的客人。
不过,他现在已被吓懵,双眼直勾勾,裤裆凉飕飕,哪儿还有心情去了解礼仪方面的事?
其实,对于火器恐惧乃是正常反应,并不是个别现象,任谁第一次见识到枪炮的威力,都不禁会被吓出几个寒战,更何况,还是这种蓄意的惊吓。
然而,齐大人的手下却不这么认为。
老爷们嘛,就不能怕,这他娘的还是京官呢,就这点胆量?
咳,吐!
狗熊而已,居然还被吓得尿裤子了!
对此,衙差以及衙役们无不报以轻蔑的哂笑,对着吴大人的某处指指点点,口吻中除了不屑,还是不屑。
“一个怂包而已……”
“还他娘的京城来的呢,咋恁没出息呢……”
“……”
良久后,吴晚荣才‘啊’的一声,彻底地恍过神来。
然后,又急忙捂住自己的裆下。
此时的他,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他慢慢压住了心里的窘,开始冷静思考起来,今天的这一出,是齐誉故意搞出来的吗?
应该不是。
这么说吧,他可是亲耳听到下西洋回来的马大太监说,海外确实有一种只有恭迎贵宾时才会使用的鸣炮礼,这并非是齐誉无中生有,故意瞎掰。
还有就是,现场这么多的人,却只有自己一个吓得尿裤子,看来,还是自己的胆量太小了。
综合来看,这应该和齐誉没有太大关系。
在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之后,吴晚荣便释然了,也慢慢地挺起了自己心虚的腰杆,并道:“现在,迎宾礼已毕,咱们下一步去哪儿?”
齐誉开怀一笑,道:“本府已命属下于酒肆中备下薄酒,来为吴大人你接风洗尘。”
“呃……吃饭先不急!”吴晚荣叫了声暂停,然后又掩着尴尬说道:“本官一路南下,舟车劳顿,想在贵地的馆驿里略作歇息,待养一养精神头后,再出席这场酒席,如何?”
这纯属是扯淡之辞。
其真意却是,他想赶紧找个地方换身衣裳,顺便整理一下仪容,像现在这样裆下湿漉漉的,成何体统?
再者,带着这身气味吃饭,口味也忒重了点。
齐誉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很善解人意地笑道:“当然可以!吴大人为宾,齐某为主,宾之言,主又岂有不从之理?”说罢,他又转过身去,对着谭俊彦吩咐道:“广陵啊,你带着吴大人先到馆驿里略做稍息,一个时辰之后,我派马车来接。”
“是!”
“还有,你要记得,一定要用心‘侍候’远来的客人,莫不要怠慢了。”齐誉嘴角一勾,大有深意地嘱托道。
谭俊彦则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道:“大人请放心,属下办事,绝不含糊。”
“呵呵,~~”
……
半个时辰后。
琼州府城馆驿里的一所破屋子内。
长途跋涉的吴晚荣,终于下榻而至。
“我说,你们琼州馆驿的厢房,就没有一间像样的吗?”
“回吴大人的话,这一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什么?就这……还是最好的?”吴晚荣看着屋里缺角的方桌以及瘸腿的板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人常言,琼州乃是全天下最为偏僻和贫瘠之地,没想到果然如此。
然而事实上,这间浆洗用的杂物室,是昨天晚上才收拾出来的,也是齐誉特地为吴晚荣而准备的。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特殊待遇。
见谭俊彦一脸真诚,不似有假,吴晚荣也勉强信了。
“呃,还请谭大人回避片刻,待吴某更衣束发,之后,便与君同往赴宴,免得齐大人他等得焦躁。”
“既如此,谭某就暂行告退了!”
“请便!”
“……”
在掩好房门并退出来之后,谭俊彦又偷偷地放下了门外的闩,而后,他又命人打开寓馆的大门,把那些‘群演’都引了进来,等待观赏接下来的好戏。
那,又是一场什么样的好戏呢?
诸位看官莫焦,咱们先不要胡乱猜测,权且看看吴晚荣在做些什么?
或许有人说了,这还用得着看?人家尿裤子了,肯定是在更换着衣服。
错了!
他确实是脱了衣服,但是,却没有另行更换。
咋滴了?
瞧……
屋内的吴晚荣就跟那白斩鸡似的,正光着腚抱着一根大木头柱子用力地摩擦着,哦不,这句的措辞有些不当,应该说是抱着木头柱子瑟瑟发抖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吴晚荣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才刚刚脱光衣服,就见床底下突然钻出来了三条过山风,其中最粗的那一条,都快赶上大棒槌了。
这玩意儿谁不怕?
那是,它们就跟那恶魔美杜莎的化身一样,让人望上一眼,就感觉心生畏惧,毛骨悚然。
“哎呀,我的妈呀!”
反应过来的吴晚荣,只觉全身的毛发就跟那被雷劈了似的,全都倒立起来。
而后,他蹭的一声蹿向一边,下意识地抱住那支似乎可以寻求自我安慰的木头柱子。
与此同时,他心中还在暗骂:都说这琼州之地毒虫满布,没想到居然猖獗到了如此程度。是呀,随便换个衣服,都能引来大长虫的偷窥。
吴晚荣强压着心里的惊骇,当机立断,箭一般地冲向了房门处,可是,那扇门却被外闩锁住,无论自己怎么晃荡,都打不开。
这……该咋办呀!
嘿,有了!
从窗子里钻出去!
于是,他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连滚带爬,并忍着窗户上的钉子的扎扎痛,咬着牙关翻了出去。
哈哈,终于安全了。
谁知,才刚刚脱离了毒虫之险,尴尬境地又接踵而至。
不知何时,这院子里突然聚来了一群百姓模样的人,他们全都带着揶揄的哂笑,对着自己的‘短小’家伙指指点点。
嗯?
我哪里短小了?
顺着他们的视线,吴晚荣低头看去,不禁巨惊:我去,我怎么光着身子呀?
“哈哈~~”
“嘿嘿~~”
第317章 激他离开
呜呼!
哀哉!
吴晚荣羞怒交加,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个金刚似的捶胸咆哮,发泄着心里的委屈。
金刚:可别污蔑我,咱是不服就干,从不感觉委屈。
就眼下的实况来说,吴大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失控。
他是憋屈的。
你看,才来琼州不过半天时间,他就先后经历了两次丢人的事,即使是金刚石做的硬核心脏,也经受不住这般折腾呀!
他乃堂堂京官,属于是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却被这些土著当面嘲讽,情何以堪?
“窝囊呀!难受呀!”吴晚荣仰天一叹,悲愤道。
“……”
不过,有人忧愁有人喜,在暗中观察的谭俊彦,心里就乐开了花。
甚至,他还琢磨着:如果吴大人知道那些毒蛇早被拔去了毒牙,无法真正地伤害到人时,不知又会是种什么样的想法。
按照齐誉原来的计划,这些蛇要等到吴晚荣晚睡后才会放出,谁知他突然要跑过来换衫,所以,这整人的法子就被谭俊彦提前办了。
“吴大人,这大白天的,您这是……”
“呃……琼州的天太热,故而,走出来透透气……”
啥?透透气?
难不成你还会发霉?
谭俊彦懒得与他计较,急催着他赶紧更衣,然后赴宴。
主要是自己饿了,实在没心情和他斗嘴,再磨磨蹭蹭的,晚上还放蛇吓你。
不过,人家吴大人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带半点拖拉,似乎比谭俊彦还要着急离去。
实在不想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早走一刻是一刻。
……
半个时辰后,于时氏酒肆内。
念旧的齐大人在这里大摆宴席,来为‘老朋友’吴晚荣的到来接风洗尘。
当然,对于这种虚情假意,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齐誉:就当是喂狗了。
没办法,这货目前的身份是暗察御史,必须敷衍之,若不是有所顾忌,别说是宴席了,连咸菜丝都舍不得赏给他吃。
吴晚荣看了一眼偏西的太阳,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腩,道:“齐大人,依我看,还是赶紧上菜吧,我这都饿得有些头晕了……”
齐誉嗯了一声,很豪爽地大手一挥,朗朗道:“上菜!”
“是!”
“……”
这场酒席以时蔬、海鲜以及野味为主,并没有出现六畜的肉食。
对此,齐大人解释说,琼州乃是孤悬于南疆的的巨岛,多鱼虾贝藻而少畜牧养殖,所以,基本上吃不到肉。
这……真的假的?
吴晚荣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情。
齐誉白了他一眼,然后又指着自己的肚腩说道:“如果可以常食肉糜,我又何至于如此消瘦?”
是哦,他以前可是白白胖胖的,现在却变成了匀称身段,看来真是不知肉味所致呀!
世人常说,琼州地处蛮荒,偏僻贫瘠,没想到却连肉都吃不上,这也难怪历朝历代都将此地设为是发配之地了。
入乡随俗,那就将就着吃吧。
不过,才仅仅过去了一刻钟,吴晚荣就一边呕吐着,一边气咻咻地离去了。
怎么了这是?
有人说,吴大人是因为吃不惯海鲜鱼虾而引起了反胃。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水土不服影响了脾胃。
其实两者皆不然,实际上是:在敬酒时,谭俊彦貌似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说,你吃的乃是蛇羹~~
什么,蛇~~
瀑布汗!
想起之前时在厢房里看到的那三条大爬虫,吴晚荣就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而吃到肚子里的食物,也条件反射般地呕了出来。
此地民风彪悍,尽是粗蛮,实在不宜久留,应该尽早离去。
于是,他就拉上了谭俊彦作为是引路人,在驾上马车之后便疾驰而去了。
然而,当他走到了天字码头时,这才恍然地意识到,自己此行是啥都没干呀!
大宝船的事还没查呢,就这样走了?
嗯,也无妨,我还有其他手段可施。
瞧这个谭俊彦衣着朴素,很有可能是个俸禄极低的穷苦小吏,待我用一百两银子买通于他,从他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
可行!
呵呵,如果吴晚荣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海家的真正实力的话,估计就不会拿出区区一百两银子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灰色交易了。
只见吴晚荣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包银锭子,然后,又隐晦地塞到了谭俊彦的手里。
而后者,也似很娴熟样地收了起来,并笑道:“ 吴大人客气了,不知有何吩咐?”
“呵呵,谭大人,自打我踏上琼州府的第一步起,你就一直对我鞍前马后,形影不离,足可见你殷切的待客之心……”吴晚荣摆出了一张感恩脸,笑道。
谭俊彦却道:“大人有话不妨明说,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好!谭兄真是个痛快人!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琼州藏着一艘大宝船,甚是威武霸气,可否让我一观,以解心中之惑?”
这问的,也太露骨了点吧?
不过,谭俊彦却是满不在乎,并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想看我琼州的战船?这有何难!请随我来!”
吴晚荣闻言不禁一愕,这也来得太容易、太顺利了吧?
呵呵,看来还是钱好使。
盏茶工夫后,谭俊彦就带领着吴晚荣来到了码头处的一隅。
在站定后,他就指着几艘矮小的舰船说道:“哪,你口中所说的大船,就是它们了!”
什么,就这?
也太小了点吧?
“不瞒吴大人说,南粤之地偏僻贫瘠,真没几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在世人的眼里,这几艘船已经算是非常巨大的了。你口中提到的大船,绝不出它们左右。”
吴晚荣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也是半信半疑,
难道关于大宝船的传说是假的?或者说,真是这种以讹传讹?
“除了这几艘之外,还有没有更大的船?”
谭俊彦断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了!琼州府就这一处深水码头,但凡有些吃水能力的船只,都会在这里停泊靠岸进行补给,此外再无其他了。”
“嗯!也是!”
这些信息,倒和吴晚荣得到的基本吻合,也就是说,谭俊彦的这番话基本可信。
“谭大人,我听说船上的这些大炮,都是从屯门那里缴获来的,此事是否属实?”
“当然,你仔细看,那炮身上还有屯门的字样呢!”
“嗯……”
吴晚荣琢磨了一阵儿,不禁点了点头,基本上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原由。
唉,看来自己被谣言给忽悠了!
……
此时,在琼州府衙的二堂内,齐誉与彭文长正在喝茶论事。
“齐大人,你也真够阴损的,那道菜明明是水煮鳗鱼,你非要说它是蛇羹,那个吴晚荣呀,怕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呵呵,即使没有个人恩怨,我也不愿意留他暂住,想想,还是尽快把他弄走好了。”齐誉脸色一正,又道:“你要知道,咱们琼州可有不少秘密,尤其是军工这一块,万一被他看出了端倪,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嗯,也是!
这货的身份乃是御史,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能用些恶心的手段将他搞走,确实不失为是上上之策。
彭文长想了想,又忧道:“齐大人,你就不怕这厮在进京之后,朝着皇上进你的谗言吗?”
“不怕!这么说吧,如果陛下真想动我,肯定会派大理寺以及刑部的人来,又怎么可能会派他吴晚荣呢?还有就是,陛下虽令他前来,却只让他在暗里查访不可明办,由此可见,圣天子对我还是留有面子的。所以我觉得,只要吴晚荣此行拿不到铁证,陛下就不会相信他什么。”齐誉分析道。
彭文长算是听明白了:其实,皇上并没有针对琼州和针对齐誉的意思,他派人来查,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走个过场而已。
第318章 医疗雏形
腊月十八,为黄道吉日。
据黄历上显示,这天宜搬迁、宜开业。
于是,齐誉以及相关的那几人,便按着原定的计划,都于这一天搬入到了新家之中。
这些都是新建的别墅,为清一色的水泥和瓷砖结构。
望去,室内宽敞明亮,室外洁净素雅,谁不喜爱?
周氏看着两眼放光并流着口水的女婿说道:“你呀,本事不大,命倒是挺好,行手动脚都能沾到阿瞒的光……要不是有他照拂着,你现在还在老家蓝山县做货郎呢,想住这样好的房子,等下辈子吧。”
虽然话不好听,但孙大财却不生气,他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说道:“娘说得是,我这人就是命好,不过,我也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以后呀,我也会尽力地去帮助阿瞒了。”
“哎呦呦,你还帮他,你有那本事吗?”老太太轻蔑地哼了一声,又道:“我记得给老房子翻瓦面的那年,阿瞒可是颇受难为,而你呢,却连半个铜板都没舍得相借,你还知恩图报呢,谁信?”
呃……
这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怎么又突然翻出来了?
赶紧转移话题,避开挨骂。
想了想,孙大财嘿嘿一笑,捋着颌下仅有的几根虬须道:“阿瞒的本事倒是还算可以,就是眼光方面稍微差了一点,要换成是我,一定会选在闹市区一带修建别墅,绝不会选这种城郊之地。”
哟,哟,哟!
看把你给能的,居然还嫌我儿子的眼光低。
周氏连呸了几口,挖苦道:“我说你呀,还和以前一样,依旧是个鼠目寸光的泼财,只会用自己的蠢脑子去想事情。”
啥?用蠢脑子想事情?
什么话,别人不用脑吗?难不成,用脚趾头去想问题?
“娘呀,这话我没听懂……”
“就你那脑子呀,听懂了才是怪事!我实话告诉你吧,阿瞒可是亲口说过,咱住的这个地方,以后将会是琼州新城的最中心,那吃的、喝的、玩的、乐的、样样都不缺。至于现在的旧府城,不过是个未来的一个……呃,叫啥来着?”
那个词有些奇怪,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齐霄见状,忙替奶奶圆话说道:“那叫做城中村。”
哦,对!
就是这个玩意儿。
嗯?
孙大财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堂堂的大府城,怎么变成一个村了?
丈母娘这话纯属瞎扯,绝不可信!
他是不信,不过,却有别人信。
比如说殷桃和冷晴二位。
为什么呢?
呵呵,她们俩可是亲眼见过齐誉绘制的那幅立体感的规划图,按那图上所示,未来的琼州城不仅繁华无比,在规模上也是现在的十几甚至二十几倍大。
绝绝对对的一座巨城。
且,旷古绝今!
谁不惊讶?
但是,最为吃惊的乃是文竹先生,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学生居然身怀如此抱负,魄力方面也明显高于常人。
这个级别的规划,可就不单单是大兴土木的问题了,直白一点来说,基本上就是打造一座全新的超级巨城。
这得花多少钱呀!
光是想想,都觉得财政上压力巨大!
齐誉却是很淡然地一笑,他先是给恩师斟了杯茶,而后道:“我觉得,只要咱们在科技能够跟得上,建设上就能游刃有余。反之,就要受挫。”
见先生还有困惑,他又举例说明道:“先生且看这扇窗户,这上面镶的乃是咱们当地所产的玻璃。如果,这些全都要依赖进口的话,单是一面就需要上百两银子,可是现在,这些全都是咱们自己烧制的,成本这块可就大大降低了。不瞒您说,在我的眼里,这些东西和一堆石英砂没有任何区别。”
“还有就是,这几座别墅的建设,为咱们的工部施工队和材料工厂积累了大量的经验,此外还带动了建造技术与建造工具的应用与改良,比如,浇制顶、龙门吊、等等,这些都是科技方面的财富。”
噢,明白了,这些全都属于是科技力量。
孟岚山并不是顽固之人,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也明白了其中大概。
他哈哈一笑,畅然道:“老夫果然老矣,已经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哪里,先生正处是春秋鼎盛之际,为何英雄气短了?”
“非也,非也,长江后浪推前浪,吾已老之将至。”
“……”
饮了会儿茶,孟岚山突然说道:“古方的麻沸散已经被我复原了七八成,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神奇,但也可以投入一试了。”
“啊,恭喜先生……”
“呵呵,莫要这样的恭维,且听我把话说完……”
“是!”
按照孟岚山的说法 ,复原后的麻沸散效果相当斐然,在饮下之后就如同是喝了没有度数的烈酒一样,如同醉死,自身疼痛完全不知。
但是,这种方剂的作用时间并不是特别持久,大约也就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在时效方面有些欠缺。
不过,这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皮肤或者是四肢类的中小型手术了。
至于胸腹部的手术,还是等几年再说吧。
目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孟岚山认为,一个真正的研究成果,绝不可以沽名钓誉,必须要体现其真正的价值所在,医学方面,更是如此。
这个想法一开头,他就禁不住心心念念起来。
是的,学以致用才是价值所在,这就好比,你是一个顶尖的音乐天才,却苦在无知音聆听,难受不难受?
直白一点来说,大丈夫身怀精粹医术,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
换谁都会不甘呀!
“少丞,没想到在我日薄西山之际,竟然还能在医术上有所突破,真乃是大慰平生之喜!为了能让我这项医术造福万千黎民百姓,我欲在府城之内开建一所医馆,就如古贤那样济世苍生,你觉得如何?”
“呃……有些不可!”
“嗯?为何?”孟岚山不解道。
齐誉诚然解释道:“先生不仅医术精深,还学贯古今中外,属于是医界的集大成者,既身负如此经天纬地之术,又岂可枯坐于路边的医馆,那样,岂不大材小用了?”
一顿,他又道:“先生,您既有如此宏愿,学生愿特地为你修建一座大型医院,让您在济世救人的同时,还能教授学子弘扬平生所学。这种方式,才是最能体现您的价值所在。”
“嗯,听起来不错!可是,那医院……到底又是什么呢?”
“这怎么说呢,您可以理解为,那是一所全科型的大医馆,其分,内、外、妇、儿等诸多医学科目,如遇患者,也将分而待之。待以后的显微镜、听诊器、等物研发出来之后,医学理论方面将会更加完善……”
孟岚山道:“你再说的详细点……”
“好……”
费了好久的劲,齐誉才算把医院的概念和那些设备阐述清楚。
这样呀!
不错,很不错!
有此启发,孟岚山就如同是饮了陈年老酒一样,听得如痴如醉。
待他清醒过来之后,才指出其中的问题道:“如此规模的医院,日常开支肯定不菲,这么一来,岂不是增加了府衙的财政负担?”
这是一个事实。
不过,也不是无解。
具体的对策和方法有两个,如下:
一:把产生的诊疗费用直接转移到患者身上去,让他们来承担医院的运行成本以及药物费用。不过这么一来,很有可能变成了富人有钱看病,而穷人只能等死的不良局面。要知道,医疗可是造福百姓的好事情,如果成为某些人敛财的工具,岂不悲哉?
所以,绝不可取。
二:由府衙的财政来负责这笔开支,解决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做到真正的造福于民。这种想法看起来好,可最怕出现的就是财政赤字,一旦衙门的收入有所下降,这个系统就会面临崩溃。
就眼前的现实情况来说,还做不到那样的理想状态,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所以,还要想个折中的方法。
有吗?
有!
做坏人容易,但是,做好人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你有心,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齐誉认为,官府既然征收了百姓们的税赋,那就要尽到该有的社会责任,而医疗保障,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这个观点成立的话,那么,官府就要为征收赋税而付出相应的政治回报。
故,医院的所有人员的月俸,都应由收益方官府来进行支付,不应该从百姓们的诊费中进行讹取。
这个逻辑非常成立,继续。
除去医院的运营成本之后,就只剩下了医药费这一块。
这钱多不多呢?
绝对不多!
孟岚山认为,在上述的医疗环节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药物了,说句难听的话,简直比喂鸡的杂粮还要便宜。
是的,在除了极少数的名贵药材之外,常见药材几乎全都是乡间野草,或者是荒山矿石,哪有什么大的成本可言?
所以说,只要控制住药商的道德节操,药价就补可能腾飞起来 。
“嗯,如果说,只让百姓们付一些少许的药材费,应该没什么压力。即使是遇到大病大灾,也不会因此倾家荡。”齐誉略一琢磨,旋即笑道。
第319章 敲个竹杠
冬去春来,花儿再次绽放。
一个甜蜜的年节就在这么不经意之间,一晃而过了。
按着朝廷制度,所有的公职人员此间都会迎来一个小长假,即,腊月二十三封印休息,正月十六正式开衙。
齐誉也不例外,在这期间,他享受了自己自南下以来的首个假期。
总体上来说,这是一个祥和而又温馨的年节。
你看,一家人不仅团聚在了一起,还如愿地搬入到了新家之中,处处都是喜气洋洋。
美好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似在眨眼之间就消逝去了,正月十六突来的一声锣响,把沉浸在喜悦中的齐大郎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卧槽,该上班了呀!
唉,不用干活的日子就是太舒坦,都有些留恋不舍了。
第一天上衙也无甚大事,基本上就是预热一下工作状态。
在集议过后,齐誉特地把工房经承任煜给留了下来,催促一下关于‘琼州医院’的建设进度。
任大人回复说,那工事已经夯实了地基,接下来就是一层层的垒大墙了。
哦,要是那样的话,速度上应该是挺快的。
在任煜离开之后,张立又闪了进来,报告了一件大事情。
啥事呢?
说,有从天竺殖民地赶来的一波佛郎机国人,强烈要求见琼州知府齐大人。其目的是,讨论无条件释放在屯门海战中虏获的该国人质的事情。
张立还强调说,这些人的态度看起来非常强硬,似乎很不好惹的样子。
什么?
强硬?还不好惹?
我呸!难道我齐大郎就是好惹的吗?
想要我无条件放人,门都没有!
娘希匹,不好好敲他一笔竹杠,怎对得起养这些蠢猪所浪费的粮食?
“齐大人,这些人您到底要不要见?”张立见他表情有些怪异,便问道。
“见,当然要见!”说罢,齐誉忽而一笑又道:“不过,要先晾他们三天,等他们的火气全都降下来之后,才好心平气和地讨论事情。”
话中之意就是:你不是嚣张吗?那我偏就挫挫你的锐气。
张立显得有些担忧:“大人,这些外洋人看起来都不是善类,属下担心,他们会心存不满而聚众闹事。”
齐誉却是轻哼了一声,带着一些匪气的口吻说道:“切!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他们耍横的道理?谁敢乱来,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张大人,你还记不记得,闹事的那宴是怎么死的?”
说罢了后,他也不加掩饰,直接比划出了一个开枪的手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立闻言一怔,摇头叹道:“齐大人,如果咱们这样做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继而引发两国关系上的交恶,甚至是战争。这种情形,会对您的仕途造成不利,还望思之慎之!”
“交恶?呵呵,两国的关系好过吗?”
“这……”
齐誉收起笑容,一脸肃然地说道:“你别看那些个洋鬼子趾高气扬,拽得就跟那二五八万似的,而实际上,他们全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喜欢欺负你。要想压住他们,只有比他们更凌人、更霸道,要不然,这些人是不会怕你的。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国家层面,弱国无外交。”
张立忙道:“大人,国家大事我懂得不多,我只是担心,会对您的仕途造成不利……”
齐誉怅然一叹,道:“在民族大义面前,区区仕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齐誉可以为百姓屈膝,但绝不会向外洋低头,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且不容商量!”
好吧!
张立见劝他不住,也只得就此作罢,不过,他心里还是泛起了不解的嘀咕。
齐大人乃是我朝的鼎甲探花,肯定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圣人不是有云,说什么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吗?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了以暴制暴了?
之前曾有流言说,大人的性子发生了大变,感觉越来越像武将了,如今来看,这话果然没错。
再说齐誉,他对于用关押在牢房里的那些洋人去交换赎金的想法,也是有枣没枣打上一杆,能不能行得通,并不是十分确定。
记得在屯门海战时,这些个洋鬼子全都躲在暗处苟安,即使是在城破危急时刻,他们也从不持枪参战,一看就是非常怕死的人。
那,什么人最怕死呢?
自然是有钱的贵族了。
齐誉依造这个作为参考,又结合俘虏们身上的特有气质,最终得出了他们全都是贵族的结论。
如此,不就可以换钱了吗?
白养了他们这么久,不收回点成本怎么行?
……
三日后。
齐誉于时氏酒肆内的大厅中,接待了以安德烈为首的佛郎机国人一行,与他同时出席的还有,刑房经承张立,府学的首席大教授孙暴,哦不,人家的大名是叫做孙曰恭的。
或许有人问了,这老孙不好好呆在府学里教书,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其实呢,是人家齐大人特地邀请他过来的。
呃这……原因为何?
齐大人可是说了,他希望孙暴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经过,全都一丝不差的记录下来,然后再撰写成锦绣文章,以供府学的学子们观摩解读。
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的来认清外洋人的真实面目,并以此来培养学子们最基本的家国情怀。
当然,这还要看锦绣文章的煽动性如何,达不达得到热血沸腾的效果,这些,就要看作者的文笔了。
放眼当下琼州,也只有孙暴一人是鹤立鸡群的科举贡士,饱学鸿儒。于是,齐誉便把他顺势邀了过来。
其实呢,齐大人也可以自己执笔撰写,可那么一来,就是给自己添累了。
既有马仔可用,为什么要自己出马呢?
是不是这个理?
书归正传。
就当下的气氛来说,还算是比较融洽的,并没有出现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且看:
齐誉保持着和蔼的笑容高坐于上首处的太师椅上,一副以上国大员对待小国来宾的俯视姿态。
再看安德烈,他却是很憋屈地蹲坐在下首处的小板凳上,被迫地做出一种仰望上官的姿态。
至于其他鬼佬,却是连个小马扎都没摊上,只得矗在两侧干瞪眼。
或许有人问了,琼州府衙不是有待客用的迎宾厅吗,为何不用?
齐大人对一脸困惑的礼房的人说,儿子齐霄正在家里忙做功课,万一有什么动静惊到了他,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学习?
好吧。
可能是由于第一次接见外宾的缘故,齐大人在经验方面显得有些不足,官腔打得并不是很顺畅。
不过无妨,在通译的协助与圆场下,他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首秀。
齐誉先就对安德烈一行的来访,表示了热烈欢迎。而后,他又很热情地向远来的客人们介绍了琼州的风土人情,等等。
可是,他扯了好久的淡,就是闭口不提释放俘虏的事。
“安先生,请用茶!”
“呃……谢谢!”
终于,安德烈有些坐不住了,他适当地把音量拉高了些后说道:“齐大人,我听说你在屯门海战中抓了一些我们佛朗机国的人,有没有这回事?”
“是有这事,不过,你的说法却有污蔑之嫌。”
“哦?我哪儿污蔑了?”
“事实上,我并没有俘虏他们,而是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齐誉淡淡一笑,又道:“之前我曾听人说,你们的那些同胞被大恶人庸王奴役践踏,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悲惨的很。想我齐某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正义之士,岂能容忍这般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便大发慈悲,一举将他们解救了出来。”
什么?
谎还可以这样撒?
恼怒的安德烈磨了好一会儿的牙,才算是平复下来。
唉,算了算了,救人要紧,不与他计较那么多了,还是直问结果吧。
“齐大人,现在能不能将他们释放出来?我想带他们去天竺的殖民地进行身体休养。”
“呵呵,这当然可以!”齐誉爽快地点着头,但是,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为了营救他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乎是倾尽所有。屯门海战,我不仅搭了上万斤的火药炮弹,还阵亡了数千的精锐人马,这些个基本费用,你总该补偿给我吧?”
这……是敲诈?
安德烈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脸色也倏然地冷了下来。
第320章 暴力谈判
在过去的三天里,安德烈可没少受窝囊气。
本来,他是想以佛郎机国使臣的名义来到琼州交涉,以享有的异国人士的特殊便利来促成此行的目的。
要知道,华夏乃是传统的礼仪之邦,素以天朝之国自诩,如此好面子的国度,肯定不会使用什么下作手段来对待外宾。
嗯,他们还常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挂在嘴边,此行肯定无虞。
结果,他却是失算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可是被那个刑房的小头目用枪顶着脑门‘请’到馆驿里,而后,自己便失去了人身自由。
然而更为可憎的是,在他被禁足期间,一日三餐吃得全都是水煮青菜,半点油腥都没有,而且还只能吃个半饱。
这……就是天朝之国的待客之道?
而现在,还要被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狗官敲竹杠,又岂能不怒?
这个家伙实在太过无礼,完全不将自己一行放在眼里,必须得震慑一下他。
想着想着,那股殖民者特有的优越感就不禁油然而生,连说话的气势都有点飘起来了。
“齐大人,我倒也听说了,安南和吕宋的国王对你比较忌惮,几乎是敢怒不敢言。但是,我想请你知道,我佛郎机国可不是像安南、吕宋这样的懦夫,而是这个世界上的霸主。不是我说大话,只需我给祖国写上一封特别的‘请示’,我帝国的炮舰就会扣响你们大奉的国门。”
咳,吐!
这豺狼的爪牙,终于还是露出来了吧?
而且,还是赤裸裸的恫吓。
谁不气愤?
是的,一旁挥毫记录的孙暴闻言后首先坐不住了,只见他一拍桌子,愤然斥道:“汝等目中无人,大放厥词,莫非是欺我华夏无人乎?”
齐誉却是压了压手,对他一笑,道:“孙先生用不着这么愤懑,对于这些狼子野心者,本府自有章法对之。我们华夏虽是礼仪之邦,却也是尚武之国,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什么叫做不怒而威,却又能在弹指之间表明立场,此刻的齐大郎便是如此了。
貌似这打仗,多大点事?
包含安德烈在内的所有洋人闻言都是一愣,他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华夏人,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难缠头。
在他们的记忆里,这种傲然的姿态一直都是己方摆出来,而别人只能瑟瑟发抖地听着,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席话,又加深了安德烈对齐大人感官和印象。
“安先生,既然我敢亲率着炮舰去攻打屯门,那就代表,我不惧怕任何战争,即使你们佛郎机国真的举兵来犯,我又有何所惧?一句话,照轰不误。”
“你……你不顾国家外交,如此任性妄为,就不怕贵国的天子苛责你吗?”
齐誉哈哈大笑了几声,又字字铿锵道:“你的想象力倒是不错,就是方向上搞反了!我大奉天子何等圣明,又岂会不辨是非,去苛责精忠报国的臣子?任何国君,都不会胳膊肘子朝外拐的!”
一顿,他又持着威严,傲然说道:“安先生,你有些孤陋寡闻了,你可在我们大奉朝随便打听,早在多年之前,我朝陛下就向天下人喊过话,有言,在他的治下有三不之策,即,不赔款、不割地、不和亲,此三不足见吾皇是何等的英明,何等的霸气!试想,他老人家既有如此气度,又岂会惧怕汝等这些弹丸小国?哼哼,就你们那些个破炮舰,最多也只能为我百姓的柴房里,增添几把废材而已。”
“你……”
“你什么你,闭嘴,你个夜郎自大的家伙!你家才造了几艘半吊子水平的破船呀,就敢妄言轰开我华夏的国门,实在是太狂妄了!娘希匹的,对付你们这些个二流子,哪还用得着我朝廷军出马,单我琼州的衙役军就能一举灭之!”齐誉鼻孔朝天,貌似很强大地说说道。
安德烈被吓住了。
首先,大奉皇帝是个硬气的君主,所以,不宜将此事闹至其京城,免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其次,这个齐大人是真的敢打,一点都不用怀疑,因为,他已用屯门海战证明过了。
流氓最怕什么人?
痞子!
安德烈想了想,立即转换了自己的态度:“咳咳,咱们今天的讨论主题是关于人质的事,哦不,是您口中的所说的关于如何补偿事,咱们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军事上来了呢?依我看呀,咱们还是友好协商,心平气和才是。”
嗯,这才是该有的态度嘛!
齐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安先生能屈能伸,还识时务,是个很聪明的人。”
这句话是肯定呢,还是嘲讽呢?
一旁记录的孙暴有些愕然了,他琢磨着,这句话的真意该如何理解呢?
不过,他也算是没有白听,基本上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和洋人打交道,必须得硬气。
对于安德烈的这个建议,齐大人还是很认可的。
是呀,友好协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对此,双方皆认可。
既然达成了原则上的共识,那下面就可以直奔主题了,于是,双方就钱多钱少的问题交换了意见。
我漫天要价!
我就地还钱!
砍价!
嗯,差不多了……
最终,尘埃落定,双方就‘赎金’几何的问题达成了共识。
不得不说,这些佛郎机国人在迈入了殖民统治之后,富得不是一般的流油,居然,居然……被齐誉敲出来了两万斤黄金。
这些俘虏居然这么值钱?
莫非,在这些人中有个大背景的人在?
这次,他还真猜对了。
在谈妥事情之后,双方的态度明显好转,安德烈很隐晦地告诉他说,在这一众俘虏之中,有一个名叫克拉克的人,他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尊贵,据他猜测,很有可能是其祖国某位大臣的儿子。
要不是迫于这些压力,他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至于之前所说的举兵来犯,不过是吓人的噱头罢了。
能听得出来,对于这掏钱的事,安德烈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心中颇有微词。
齐誉在听了这些解释之后,居然冒起了反悔的念头。
钱,还是要少了呀!
不行不行,最少也得三万斤黄金才能成交,否则,就是亏大发了。
齐大郎干咳了一声,大有深意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嗯?
呃……
心领神会后的安德烈忙苦脸说道:“不瞒齐大人说,这两万斤黄金已经到了我的极限,三万斤……确实没有。”
“真没有?”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鬼才信你!
不过也罢,反正是无本买卖,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齐誉刚想拍板,忽听安德烈又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把滑到嘴边的结束语又咽了回去。
“齐大人,您在抄庸王的家时,可是没少趁机洗劫,也不差我们这区区一万斤的黄金吧,依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咦?”
怪哉!
自己洗劫庸王府得到黄金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呀,别说是他了,就连关押在牢房里的那些俘虏们都不清楚,更何况他一个远来的外人。
犹记得,在屯门海战取得到胜利之后,自己可是先关押了那些俘虏,而后才去掘得金库,这件事情故意做的有先有后,目的就是为了少让人知。
可现在,这小子居然说出嘴来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自己就有可能面临大大的破财!
必须得弄清楚了!
于是,气氛骤变,感觉有些僵化了!
而齐誉的脸色也如同是六月的天空一样,明明晴得好好的,倏然之间就变阴了:“这件事,你究竟是听谁说的?”
安德烈一愣,略微语塞道:“是……我自己瞎猜的,并没有谁告诉我。”
不对!这小子在撒谎!
要不然,你支吾个什么呀?
“安先生!我对这件事情非常在意,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坦然相告!”齐誉一脸严肃地说道。
安德烈品了品,畅然道:“齐大人,我也不瞒你了,这则消息确实是有人特地告诉我的,但是,我和那人谈好了一笔很大的合作,因为利益关系,我不能够出卖他。”
“呵呵,是吗?”
“是的!”
“我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不可说!那人是可以为我带来财富的人,我为什么要出卖他呢?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嘛……”安德烈仍是拒绝,摇头说道。
呵呵,给你带来的是财富,可给我带来的就是隐忧了。
你让我不踏实,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齐誉先对身侧的孙暴作出交代:“嗯,把刚才谈价的细节以及接下来的事都不要记录,如果不小心记上了,就马上掐掉。”
见其点头后,齐大人又朝着身后的张立扬了扬手,吩咐道:“带一头进来!”
“是!”
带啥呢?还论头?
且看,接下来的一幕。
下面的事情就像是事先排练好的一样,迅速而又利索,仅仅几息时间,就见有一个饿得瘦骨嶙峋的外洋人俘虏被推了进来。
说起迟那时快,齐誉就如同是杀手一样,二话不说,拔出枪来就射。
砰!
随着这声枪响,那个洋人应声倒在了血泊里。
爆头!
这一幕,很血腥、很暴力,让人看得心跳激增。
然而,齐誉就跟那没事似的,云淡风轻地吹去了枪口处的残烟,后冷冷道:“你说不说?若还是犹豫的话,我就继续射杀,直到你愿意讲出实话为止。”
第321章 再下屯门
其实,齐誉也不想冷血杀人,但是,若不拿出点震慑手段来,对方绝不可能主动配合。而这些俘虏也都不是善类,杀了就杀了,也不冤枉。
他的想法是,此刻要体现出一种杀伐果断的魄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掉安德烈的心理防线,迫使他就范。
然而,在这位西洋人的眼里,齐誉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野蛮暴徒,只要一言不合,就会开枪杀人,传说中的恶魔也不过如此吧?
传言皆说,东方的华夏人尽皆彬彬有礼,就连说话时都常以在下自居,这是何等谦恭?你再看看眼前这位,哪有半点的君子风采?
他真的是华夏人吗?
齐誉见安德烈发愣不语,倒也不催促,反而是朝着身侧的张立淡淡说道:“嗯,有请下一头,万一要是轮到那个克拉克,就怨他的命不好吧!”
“慢!”
一听到克拉克的名字,安德烈就猛然地恍过神来,颤声求道:“齐大人,请停下来,我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嗯,这就对了!”齐誉的脸色倏然多云转晴,并竖起大拇指赞道:“安先生可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呃,怎么又是这句话?
到底是褒,还是贬呢?
其实这话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紧给这位魔鬼做出解释,因为,他刚才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枪柄。
“先喝杯茶,咱们且慢慢说……”
“齐大人先请……”
“你请!”
安德烈喝了口茶,算是压了压惊,而后,就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出乎齐誉意料的是,他所说出的这个人,自己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悉。
那,到底是谁呢?
——吴晚荣!
这厮?
不对呀,他不是早在年前时就回京复命去了吗?
对于这个疑问,安德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他并没有北上归去,而是滞留在了芬港的屯门。”
齐誉一怔,奇道:“他去屯门干嘛?”
安德烈警惕地左右瞥了瞥众人,欲言又止道:“这……”
“嗯?……噢!”齐誉会意地点了点头,后道:“那啥,你们先都下去吧!”
“是!”
在喝退了左右之后,这厅里面就只剩下了齐誉和安德烈两个人。
私聊。
“齐大人,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你不可对任何人谈起,否则,以后就没人愿意和再我做生意了……”
“放心放心,出君子口,入我之耳,待夕阳西下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
安德烈终于放下了芥蒂,开始娓娓道来。
据他说,吴晚荣此次南下,乃是肩负了皇帝交代的两大任务,调查大宝船的事只是其中之一,而至于另外一事,则是暗查屯门海战的详情。
屯门海战?有什么查的?
莫非是……因为火器?
是的。
事实上,正如齐誉之前所料的那样,那场教科书级别的局部战役,已经引起的皇帝陛下的好奇心。尤其是,关于火器利用这块,更是引发了天子的深度思考。
事实胜于雄辩,火器确有不凡之处。
由那场战争不难看出,舰载火器的使用,已经算是开辟了一个新领域,这也为以后的水师发展方向,提供了一些参考。
确实如此。
吴晚荣几乎不加掩饰,对当时前来屯门寻人的安德烈说,圣天子很有意向采买他国的新型火炮,以用于打造鲲鹏水师。
叫什么水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奉皇帝想要展开军购。
呵呵,做大买卖的机会来了。
嗅到商机的安德烈立即做出表态,他明言,希望吴晚荣向大奉天子做出内部推荐,以求采买他们国家制造的佛朗机炮。
他拍着胸脯保证,他们国家造出的火炮,绝对可以大力碾压大不列颠国、以及瓦卢瓦王国生产的劣质品。
就这样,经过三天的谈判,二人终于达成了私下里的口头协议。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隐藏利益,安德烈倒是没有明说,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定有猫腻。
有利益就有交情,这是一句大实话。
故,吴晚荣也很大方地对安德烈分享了自己的情报,他说,庸王的小金库以及那些佛朗机国人,全都是被琼州知府齐誉给掠去了。
这信息可靠吗?
吴晚荣也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不仅可靠,而且千真万确。
消息何来?
他说,他是从一个被琼军释放的庸王府的下人的嘴里得到的,据那人称,其是亲眼所见。
而至于这个下人,已经被吴晚荣软囚起来了,说是另有妙用。
什么妙用?
猜都不用猜,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
在和安德烈交涉完了之后,齐誉就直接返回到了府衙里。
至于后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俘虏的事,直接交给张立和谭俊彦协同去办就行了,完全用不着占用自己的宝贵时间。
是的,当下的时间不容挥霍,因为还有急事要办。
具体来说,为两件事。
先说第一件,既然皇上对火器撩起了兴趣,并欲打造鲲鹏水师,自己就应鼎立相助才是。因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匹夫有责。
而琼州这边既有人才、又有技术,可谓什么都不缺,既然有这样的条件,又何必向外洋采买呢?
所以,自己应该写上一道上书,毛遂自荐、拦下这活,以为我华夏的军工事业尽一份力。
不过,这道上书要写得相对委婉一些,要知道,自己目前还只是个小小的四品知府,并没有封疆大吏的那种拥兵权,许多的话还不方便明说,含蓄一些为上。
鉴于此,齐誉采取了从技术层面进行论述,以力求证明,像咱们华夏这等财政实力,完全有能力实现军工自产化的。
第二件事,自己必须马上赶至屯门一带,会一会那个吴晚荣。目前,这小子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老底,若不设法使个绊,等他回京后有恃无恐地恶咬一口,自己很有可能会吃大亏。
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是的,这小子目前还滞留在屯门一带,寻到他并不甚难,但若再等上一段时间,那可就不好说了。所以,必须要尽快行事,解决掉这个隐忧。
说干就干,绝不磨叽。
齐誉先是唤来了承发房的经历,把呈给天子的上表做出妥善交待,而后,他又把冷晴唤了过来。
“什么?你还要再下屯门?”那美人秀美一蹙,一脸不解地问道。
“嗯,你之前已经去过一次,属于是轻车熟路,为最佳人选。呵呵……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的。”齐誉摆出了一张‘你要有觉悟’的神情,呵呵笑道。
就是,收了我的别墅,不应该沦为我的性 奴吗?
咳咳,骚蕊,应该说是房奴才是!
冷晴也不理他,直问目的道:“你先告诉我,想要我做些什么?然后,我再决定去还是不去。”
“哦,是这样的,吴晚荣寻到了一个曾在庸王府执事的下人,并囚了起来。然而,如果这个人出来作证的话,将会对我产生很不利影响。所以,我想让你出手,把那个下人给我弄过来。”说罢,齐誉又郑重交代道:“这是一个很无辜的人,见到时,你莫不要伤他性命。”
冷晴却讽道:“呵,你现在知道爱惜人命了,在白天枪毙那个佛朗机国的洋人时,你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齐誉忙为自己辩道:“我杀的那名洋人乃是恶魔,其死有余辜,而你要救的那人却是一个普通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冷晴自觉辩不过他,索性不再复言。
少顷,齐誉唤来了衙役并吩咐道:“速去安排一艘战舰,载我和冷大人前去屯门,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是!”
第322章 揣度圣意
于北上的船上,齐誉一直在想一个特别的问题。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持有火炮的事,且对水师海战也大感兴趣,却为何不直接询问自己,反让吴晚荣跑过来暗察呢?
难道说,陛下对自己不信任,或者是起了某种疑心?
可仔细一想又觉这话不对,圣上若真想拿掉自己这样的四品官,不过是一道圣旨的小事而已,又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
这么分析的话,陛下的目的应该是想摸一摸自己的实底?
嗯,这很有可能。
且逻辑上成立。
至于为什么会派吴晚过荣来,这并不难猜,就连冷晴都不加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理很简单,就是因为此人和你素来不睦,故而陛下特用之,如果是派殷俊这种人过来,就很容易和你串通一气,做出欺瞒之举。”
嗯,听出来了,这是天子的制衡之术。
众所周知,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臣们抱起团来穿一条裤子,这样的话,会对他的权威非常不利,故而,他很善于用一批人去制衡另一批人,也就是互相监督的意思。
大臣们,你们就去狗咬狗吧,朕就喜欢高坐于庙堂而观虎斗。
帝王之术的精髓大约就是如此吧?
“唉,想我在做京官时,处处都是小心翼翼,没想到到了海南,依旧还是被天威垂见,无法做到自我。”齐誉望了望北方,感慨说道。
是呀,不都说琼州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吗?
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被人惦记了?
冷晴薄嗔了一眼,说道:“这事呀,就要怪你不知收敛了,总是时不时的显山露水,别人想不注意到你都不行。”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急,且听我给你解释。此次回京,我可是听到了不少的关于你的传闻,而且,还都是热议的那种。”冷晴说道。
“热议我?”
“嗯!就是因为这些时不时的热议,才造成了京城对琼州的关注,要不然,谁会注意到这种鬼地方……”
什么意思呢?
按照冷晴的说法,虽然齐誉人不在京城,但京城却一直都有着关于他的传说。
这样的吗?
冷晴说:没错。
细说如下:
在最早先时,琼州抗震救灾,平复叛乱,这些捷报连连传至圣案之前,皇帝见之龙颜大悦。
虽说圣天子并没有进行封赏,但盛赞之词却也说了不少,众朝臣们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心生嫉妒。
而后就是屯门海战。
虽说在陆博轩于朝廷的表奏中,对‘琼军’的帮助一笔带过,但是,仍有不少人能从中听得出来,齐誉还是出了一些力气的。
此子能文能武,是个威胁,还是让他老死在琼州得了,千万别回京城。
就这样,各种私底下的热议就流传了起来。
然而,最惹眼的要当属两位朝臣的上奏了,说,琼州知府齐誉有欺压安南和吕宋两位国王之嫌,据传,那两位国君已经到了‘闻齐色变’的程度,对齐之恐,可见一般。
不过,这事却被皇帝以坊间传闻、不足为信为由给压下来了。但是,也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这两位国王是不敢写书明奏,所以才委托了宗主国的朝臣代转天子,以求申饬酷吏齐誉,出一出心里的恶气。
结果,却是失算了。
皇帝的做法不仅护犊子,甚至连句公道话都没讲上一句。
求,此刻安南和吕宋两位国王的心里阴影。
这件事情不断发酵,越传越广,到了最后时,已被讹传成了齐誉摩擦二位君主的说辞。
喝!
纯属污蔑,我倒是很想摩擦那二位国王,可是,咱鞭长莫及呀!
齐誉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仰天一声叹息:人长得太帅,想低调做人都难呀!
话说到了这里,冷晴的语气倏然一转:你知不知,正是由于这些流言蜚语,才刺激到了多疑的今上。他为求心安,就把吴晚荣给派了过来,摸一摸你的实底……
总而言之,陛下是个不信任任何人的人。
说到皇上,齐誉突然意识到,吴晚荣的此次南下,其背后还隐藏着一个被自己忽视了的重大问题。
啥呢?
你且看,既然皇帝委派他来到琼州,却为何不让他顺道提走庸王呢?
这明显不和常理呀!
莫非是……皇帝根本就不想让庸王进京?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那岂不说,老‘死’在琼州府才是他的归宿?
似乎,明白了!
真是圣意难测呀!
下边做臣子的,只有用心体会时才能窥却一斑,也只有做到真正的体察上意,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丝圣眷。
……
数日后,屯门至。
才一靠岸,还没等齐誉做出吩咐,冷晴就一个闪身倏消失掉了。
不过,半个时辰后,她又返回来复:“那个被吴晚荣所囚的下人,我已经寻到他了,待天黑了后,我就会设法拿住他并救出。”
齐誉一笑,赞道:“冷大人办事真是高效率,佩服,佩服。”
冷晴见他赞,满意一笑道:“先说正事,吴晚荣目前正暂住在闲置的庸王府内,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呵呵,我是不会收拾他的,而是想,和他做一笔交易。”
“做交易?”
“嗯,他是皇上派过来的人,我不太方便明着搞掉他,不过,给他挖个坑啥的倒不是什么难事。”齐誉神秘一笑,饶有意味说道。
挖坑?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冷晴睨了他一眼,露出了几分揶揄之色,不过,她也很识趣的没再追问。
又闲扯了一会儿,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办事要紧,二人开始了分工协作。
齐誉带着两名随身的衙役,以‘拜访’的名义来到庸王府门前,求见暂住在这的吴晚荣。
而冷晴则是以她自己特有的方式,去办那件事情去了。
嘣嘣嘣!
在一阵扣门声响过之后,庸王府的大门‘吱嘎’被打开了。
“咦,齐大人,你怎么来了?”
“呵呵,齐某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过来求你了。”
你来求?
吴晚荣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齐大人,你不会是拿我开涮的吧?”
“开涮?你以为你是海鲜呀?”齐誉嘴角一抽,又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是有正经事找你。”
“那好吧,请进!”
“……”
然后就是让座、奉茶。
吴晚荣轻轻咣当着手里的茶杯,笑道:“齐大人,你就明说吧,到底有啥事求我?”
齐誉露出了一脸真诚,开门见山道:“我是想,委托你押解庸王赴京!”
“这……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
吴晚荣一怔,带着警惕问道:“我说,你为何不等朝廷的正式公文下来,反而要委托我来督办此事?为何?”
“唉……”齐誉渭然一叹,道:“你也知道,庸王的身份乃是天潢贵胄,我无权决定他的生死。万一他想不开,在我牢里寻个短见啥的,那我岂不是百喙莫辩了?所以我呀,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赶紧离开。如今你刚好来到粤,何不顺道提他而去呢?”
吴晚荣一愣,道:“我……不太合适吧?”
齐誉脸色一正,道:“吴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自己说,你是不是陛下派过来的暗察御史?”
“你都知道了?”
“咱们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难道还看不出端倪?”
“嗯,也是!”
按照规矩,皇帝的御史具有便宜行事的权利,也就是说,吴晚荣是可以提着庸王北上赴京的。
齐誉见他仍有疑虑,又劝道:“你可知,此举乃是一举两得。”
“有何可得?你且说说看。”吴晚荣放下茶杯,问道。
“于我来说,早日甩掉这个烫手山芋是有利的。而于你来说,那些和庸王走得近的宗室少不了找你打点。你我二人各求所需,相得益彰,难道这不是一举两得呢?”
吴晚荣眼睛闪闪,低吟笑道:“有些道理。”
第323章 特制酒壶
终于,在可得利益的前提下,齐誉和吴晚荣谈成了这笔交易。
作为交换条件,后者要求前者,要他给皇帝上书一道奏章,以经历者的角度来说明火器在海战中的重要性,以为他此行的目的做个背书。
呵呵,小事一桩。
齐誉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了,貌似非常爽快。
吴晚荣哪里知道,其实早在他过来屯门之前,就已经给天子陛下写好了上表,而文中阐述的,恰好就是此事,此时的答应,不过是一通顺水人情罢了。
对于这笔交易,齐誉的噱头是各有所得,然而实际上却是,两人全都各怀鬼胎。
吴晚荣心想:如果庸王能在大理寺受审时,咬定是齐誉抄了他家的银子,那么,自己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参他一本,即使扳不倒他,也会让他破财。
不过,伏法的贪官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家里有钱,因为如果认了,自己就会罪加一等。所以说,这件事情还要仔细端详,看看能不能用什么方法来说服庸王,让他在死之前,咬上齐誉一口。
而齐大郎却在想:现在能把庸王这个烫手山芋顺利甩出,可谓是解决了一个超级麻烦。
既然皇上都不想着让他活,自己又何必没想着让他生呢?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把这事敲定下来之后,齐誉决定先行返回,在琼州处恭候其大驾。
吴晚荣则表示,自己不日就会即刻跟上,这期间绝不会超过三天间隔。
他还强调,在到了琼州后,双方于天字码头进行交接,待事成,自己不做任何停留和整顿,即刻返京复命。
没问题!
临别前,吴晚荣突然拉住了齐誉,挤出个笑脸说道:“齐大人,你永川府的那处宅院,看看能不能回售给我?嗯,我愿出十倍的价钱。”
“哦?为何?”
“唉……”吴晚荣轻轻一叹,貌似伤神道:“不怕你笑话,我是想着在自己致仕以后,可以回到永川老家颐养天年,以求落叶归根。”
这个理由说得富丽堂皇,但是,听者却是不信。
齐誉笑了笑,道:“别来这些煽情的由头,我想听的是实话。”
“实话嘛……”吴晚荣干咳了一声,掩饰了尴尬,乃正色道:“我听说有个名为苏氏的妇人,她曾在那座宅院里留下了一样东西,我对那样东西很感好奇,所以,就想着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苏氏?呵呵,吴大人,你这称呼也太不敬了吧?堂堂坤极之主,其姿母仪天下,虽说目前还没有得到正式名分,却也不是你这样随口乱叫的。”齐誉嘴里嘲讽着他,心里却是想起了那封书信。
吴晚荣闻言一愣,奇道:“还真没看出来,你身处这荒僻之地,消息上倒不闭塞。”
“那是!”
目前正事已了,齐誉也懒得与他瞎扯,故直白告道:“永川府的那处老宅,你就别再惦记着了,不瞒你说,那宅子我也是留着养老用的,卖给了你,我睡大街去?”
一顿,他又道:“那位女贵人虽然借宿过一晚,但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你若不信,尽可以去到永川一带打听,当时,可是一众乡邻们帮忙打扫的屋子,她若留下了什么稀罕物,别人会看不到?”
“你说……那话是杜撰的讹传?”吴晚荣眉头一皱,奇道。
齐誉砸咂嘴回道:“或许是吧!”
在撂下了这句话后,他便直接转身离去了,留下了一脸愕然不解的吴大人。
……
数日后,齐誉与冷晴顺利地返回到了琼州府。
寒暄了几句,二人便直接分开,各忙各事去了。
至于那位被虏回来的庸王府的下人,确实是个老实人,虽说他受了吴晚荣的引诱,并答应为其作证,但从其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时贪心,并不是真正的恶人,所以才不杀。
而在救他的时候,冷晴故意制造出了一种潜逃的假象,也算是为齐誉撇清了嫌疑。
所以,即使吴晚荣有所怀疑,也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下人在抵达了琼州之后,便被谭俊彦做出安排,且按下不表。
话说这天晚上,天上繁星闪闪,月明风高,夜幕降临。
于时氏酒肆的某单间内,齐誉正单独宴请洋人马汉,执盅小酌。
二人先是闲聊了一阵儿,然后,就开始谈起了正事。
“马兄,你是精通机关技巧的人,看看能不能帮我制作一个特用的酒壶?”齐誉放下酒盅,求道。
“当然可以!你先说说它有什么要求,又是怎么个特用法。”马汉一脸好奇,回道。
“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这个酒壶是个很特别的杀人工具。在它身上,暗藏着一个谁都看不出来的开阖机关。用时,只需轻轻扣动,就可以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投放毒药,杀人于无形……”齐誉一边比划着,一边表达着自己的设想。
齐大人想杀人?
谁得罪他了?
算了,不该问的不问,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也就是了。
震惊过后,马汉终于稳定住了心神,开始了关于设计上的思考。
“可以采用这样的构造,在酒壶的盖子上设置一个特有空间,以用于隐藏毒药,放毒时,大人只需轻按壶盖上面的机栝,内藏的毒药就会悄然落入酒中,无声无息,任谁都无法察觉……”
“还有,此壶宜为铜器不可为银,因为,银器遇到毒液就会很快变暗,容易被人察觉……”
齐誉一边听着,一边畅笑着点头:“哈哈,马兄果然是个奇人,连这种歪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佩服,实在是佩服。”
“不过一些小道而已,算不得难,和制作怀表相比起来,不知道简单了多少倍。”马汉笑道。
也是。
其实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个骗人的障眼法而已,和前世里的魔术道具有些类似。
“大人想多久要?”
“嗯,越快越好!”齐誉想了想,又道:“你看,能不能明天下午交付给我。”
“这么急呀?”马汉略作了些规划后,便点头回道:“大人放心就是,保证可以如时完成。”
这事定罢,二人便聊起了其他,比如说,火器的制造与改进。
这是一个重大话题,需要进行深入探讨。
马汉认为,目前煤炭的供应有余不缺,是时候再建造一座更大的熔炉了,此举,可以大幅提高精钢的产量。
不过,这需要钱。
钱,不是问题!
齐誉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他的观点是:在所有的工业之中,军工必须优先、必须靠前。
为什么呢?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还是那句老话,没有两把刷子,是守不住这份建设成果的。
故,需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第324章 庸王之死
齐誉面朝大海,背对着春暖花开。
徐徐而来的南风轻轻吹送,不仅拂起了海上的叠叠细浪,也拨动了齐大郎的心弦。
在这貌似平静等待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心情激荡的紧张感。
忽然,于视野中,有一艘官船乘风而至,由远及近地驶来。
是吴晚荣一行过来了。
一行?
很多人吗?
是的,这一次,他行使了御史的便宜特权,从当地的衙门里借调了一些公差,以用于押解身份尊贵的庸王。
“王爷,你即将要上路了。”
“嗯,我看到了。”
齐誉转过身,朝着后面的庸王拱拱手道:“王爷,咱们俩属于是不打不相识,现如今,也称得上是老朋友了,抛开彼此恩怨不谈,单就我对您的睿智,还是挺佩服的。”
庸王则是淡然一笑,道:“呵呵,能与你这样的人为对手,也算是本王的荣幸吧,实话实话,我败在你的手上,输得是心服口服。”
“王爷谬赞了。”
“齐大人不必谦虚,本王说得乃是真心话,并非虚赞敷衍。”
数月来,齐誉对庸王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并没有故意难为,或者是暴力对待,故,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处得不错。甚至,还培养出了几分朋友的感觉。
当然,这是庸王单方面的认为。
……
不多时,吴晚荣的官船就开始靠岸了。
他先是上前和齐誉打了声招呼,而后就直奔主题,不聊一句废话。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在登岸后不做逗留、不做休整,办完交接后就马上离开。
因为,他心里有点小怕。
自打上次受挫,吴晚荣就恨上了琼州,打心眼里排斥这个鬼地方。甚至,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穷山恶水之地与他八字不合,能躲就躲。
再说了,这个齐誉也不是什么善类,万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会落入到他的圈套之中。
总之一条,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办好了事儿马上开溜。
“好了,现在已经交接已毕,吴某告辞了!”吴晚荣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之后,果断说道。
“且慢!”
齐誉突然叫住,然后对庸王抱拳说道:“王爷,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见,在这缘分将尽之际,就让齐某为你饯回行吧。”
饯行,乃是一种很常见风俗,古今皆有之,当下尤甚。
所以,齐誉公然提出来,也很合乎情理。
在啪啪啪三下拍掌过后,便有一衙役呈上来一个铜制的新酒壶,此外,他还抱来了前任知府留下的一坛子陈年好酒。
吴晚荣见状心生警惕,不禁瞅向下那坛子酒,同时,他还心道:琼州这地果然是穷,居然还用铜制的酒壶,若换成是其他地方的衙门,最起码也得是银壶起步。
却见,齐誉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铜壶,然后,又底朝天而口朝下地晃荡了两下,示意里面很干净。
而一旁的衙役则是打开了酒坛子,并把酒倒入到铜壶之中,齐大人在接过了之后,亲手盖上了盖子。
“呃……”
吴晚荣和庸王互望了一眼,尽皆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齐誉见状呵呵一笑,率先自斟自饮地喝了一杯,并道:“失礼了,我先走上一个!”
意思就是,这酒没问题。
喝罢之后,他再次给自己斟满,然后,依次倒给吴晚荣和庸王。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爷,齐某在此祝你一路顺风,早日脱离苦海。”齐誉端起杯子,朗朗说道。
庸王本来是心存一些警惕的,但是,他却见齐誉当着自己的面倒酒,并率先喝了一杯,可以说,是力证了‘清白’。
“王爷,请!”
“齐大人请!”
庸王慢慢端起酒盅,立于唇边,他先是闻了一闻,然后又用舌尖舔了一舔,发觉此酒入口醇香,没有任何异味,于是就放心地一饮而尽了。
吴晚荣则是略显迟疑,不过,最后也是喝了下去。
“告辞!”
“一路顺风!”
随着吴晚荣的这一声令下,那艘官船立即扬帆起航,朝着北方而去。
“呵呵,终于是一了百了了……”
齐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
且说吴晚荣,他在远离了琼州码头之后,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呵呵,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舒坦!
吴晚荣放下警惕,开始于船舱内悠然地喝起茶来。
至于庸王,则是不受限制的自由活动。
出于对皇族血脉的尊重,吴晚荣并没有给庸王束缚,相反的,还赋予了他足够的自由。
总之,在这船上你随便转,我是不会管你的。
庸王见他如此‘仗义’,也做出了自己的承诺,他说:待进京以后,他会设法联系宗正大人掏些‘补偿’,以算是报答你吴大人的照顾之恩。
吴晚荣听后哈哈大笑,盛赞王爷出手阔绰,不愧是帝王家的人,有范。
或许有人问了,他这么放之任之,就不怕庸王跑了吗?
诸君多虑了,他是跑不了的。
船运可不同于陆路,基本上不用考虑‘嫌犯’的逃跑问题,可以说,只要途中不遇上恶劣天气,全程几乎无忧。
庸王的话不多,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就收了口。
又过片刻,他便来到艄头,并立在那里怅望着茫茫大海,似乎若有所思。大概,他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思虑吧。
忽然,庸王很奇怪地大叫了一声,而后,就一头栽进的大海里去了。
这是……啥情况?
莫非是,王爷他想不开,起了自寻短见的想法?
“吴大人,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救人呀!”反应过来之后,吴晚荣着急地怒吼道。
“是!”
这些公差也顾不得脱衣,全都手忙脚乱地直接跳入了海里,打捞救人。
在折腾了好久之后,一众人才算是把落水的庸王的尸体打捞了上来。
是的,以他现在的状态,是可以称之为是尸体了。
庸王死了。
不过,他的死法却透出一股子怪异。
怎么说呢。
你看,他在落水之后,并没有像正常人的那样做出扑腾的反应,而是一动不动的就干等着溺亡的降临。
唉,天潢贵胄就是不一样,连死的方式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接下来,尽人事,听天命。
吴晚荣下令手下,对庸王的胸腹进行不间断的按压,以求可以将他复苏。
然而,那眼皮就是闭得死死的,任你怎么搓磨,都没有露出睁开的迹象。
一个时辰后,吴晚荣终于接受了庸王薨逝的现实。
坏事了!
庸王死在自己的手里,又该如何去跟陛下解释呀!如果李家的宗族前来质问,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
你说你说,怎么摊上这档子事了呀!
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居然还惹了一身骚,太划不来了。
隐隐之间,吴晚荣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齐誉给坑了。
该不会是,他那酒水有什么问题吧?
仔细想想,感觉应该不会。
首先,那酒水是用空壶装入,壶中也很干净,没有任何脏东西。另外,那壶酒是三人同喝,谁都没有倒掉,若真是有什么猫腻的话,也不可能单在庸王一人身上出现。
经这么一排除,也只有自杀才能说得通了。
对于这个结论,李家的宗族会信吗?皇上会信吗?
唉,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第325章 准备礼物
庸王的死,自然是在齐誉的预料之中。
但是,他却坚持认为,并不是自己暗害了庸王,而是另有他人。
这不胡扯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觉得吧,这笔坏账要算在黄飞的头上更为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自己是用了他之前相赠的无色无味的毒药,才侥幸做掉了庸王,所以说,是阴险的黄飞间接杀死了这位王爷。
如果再算上射杀燕王时所使用的袖珍箭匣的话,已经先后有两位王爷死在了老黄的手中。
所以这锅,得让黄飞得背上。
嗯,没毛病!
而就在此时,正于安南青楼里研究射术的黄飞突感鼻子一麻,直接仰天打了个大喷嚏,其心道:忽感背上一凉,莫非是谁在咒我?
咳咳,猜猜看?
书归正传。
由于今年的情况特殊,在府衙开印之后,自己一直都奔波于吴晚荣的事情,所以,也就没能抽出时间去参加府学和学院的‘开学典礼’,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应该的。
虽说礼房经承刘实诚代为主持,但就影响力方面而言,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要知道,今年可是科举年,文教乃是执政中的重中之重,绝不可忽视了。
二月的童考以及四月的府考即将到来,对于这些政务,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忙不迭。比如说,发公告确定科举的时间和地点,以及考试的出题、命题,等等。
不过,这些工作基本上都被彭文长一人给包圆了,几乎用不着齐大人参与太多,他所做的,也只是象征性的拍板。
为了凸显教育的公平姿态,齐誉也把理工学院纳入到了考试之列,其名叫做是期中考试。
这次考试的目的是为了挖掘出有潜力的好苗子,然后再进行重点培养,甚至是特别教授。
这样的话,岂不是不公平了?
没办法,就目前来说,理工学院的教育还不成体系,也只能边做边摸索了,等到这个蛋糕足够大了之后,再行考虑如何均分的问题,而其前提就是,要先把蛋糕做起来。
理工学院的考试题目全由齐誉一人所出,没办法,谁让他的钢笔字是目前最好呢,实在是太方便抄描与镌刻了。
正出着题,忽见承发房的经历呈上来了一道‘重点’公文。
是一封来自于朝廷礼部发来的邸报。
这上面说,于今年的桂花飘香之际,圣天子大婚,并于婚礼当天册立出新的皇后。
果然,坤极易主发生了。
新皇后的名字叫做是苏琉,为山东人氏。
是的,她就是那个曾在齐誉永川府的老宅中借宿一晚的神秘女贵人。
按照大面上来说,皇帝大婚属于是天下人同喜,尤其是混迹于官场的人,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摆出一副高兴貌,甚至比自己娶媳妇时还要兴奋。
不过,在除了虚假的表演之外,还要来点实际性的表示,比如说‘敬上’。
娘希匹,喝不到一口喜酒,却还要掏礼钱,真是亏大了。
亏不亏的先放一边,还是仔细想想,给咱皇上送点啥吧。
这事,还真把众官吏给难住了。
是啊,送啥好呢?
齐誉摊了摊手,示意大家各抒己见,集思广益。
好吧!
彭文长率先发声,他认为,要送就要送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糊弄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糊弄吾皇,否则即是不忠了。
谭俊彦觉得,送银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送少了吧,感觉有点拿不出手,可若是送多了呢,官员自身又有贪墨之嫌,其度不好拿捏呀。
刘实诚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言,琼州一带盛产海水珍珠,不如,府衙花些人力物力四下募集,以此物作为是贺仪奉上。
任煜却说,海水珍珠虽然颇有名气,但还远远达不到奇珍异宝之列,给陛下作为贺仪,感觉有点上不了台面。
就这样,讨论了大半天时间,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齐誉渭然一叹,道:“这份礼物,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确实,能入得了天子法眼的东西,又岂是凡品呢?
犹记得,孟岚山在永川府丁忧在家时,就曾被这一类的‘天子礼’给难住过。后来,他也实在是没辙了,才想方设法地联系到了自己,而自己,也在那次的机缘巧合之下绘制出了那幅《大奉疆域图》。
图~~
嘿!有了!
自己为何不故技重施,再绘制一幅呢?
画作等物既显面子,又上得了台面,确实是可行之法。
关键是,省钱呀!
至于画些什么,齐誉已经胸有成竹了。
不如,来上一幅立体版的《亚欧大陆图》,如何?
善!
在确立了这个想法之后,齐誉就开始收集资料,采买彩墨,准备绘制这幅作品。至于资料方面,倒不是特别难求。
下西洋航海图以及其地方志,就是很好的参考物。
在耗时了几天之后,这幅大作终于算是完成了。
立体感不错!
最起码看上去震撼!
当下贺仪有了,还缺一书贺表。
这种文笔性的东西,又岂能难得住当朝探花郎?
且看我齐大郎如何地忽悠之。
在写了一大长篇的阿臾奉承之辞后,他重点提到,琼州地方穷,财政很吃紧,所以,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思来想去,微臣最终决定,献上拙作一幅,以表敬上之心,还望陛下笑纳。
末了,他还特地拍了一通龙屁:或许有一天,咱们大奉王朝会是这版图中的终极霸主。
此语暗含开疆拓土之意,哪个帝王不喜欢听?
呵呵,搞定啦!
嗯?
不对,好像还少点什么。
哦,想起来了,还有皇后这份呢!
秉着能省则省的原则,齐誉为这位坤极之主定制了一身特别的衣衫。
啥呢?
开小口的旗袍。
你看,很省钱吧?
或许有人问了,这山高皇帝远的,齐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的身材的呢?
万一要是肥了或者是瘦了的话,岂不成了贻笑大方之举?
呵呵,这有何难,问问冷晴不就知道了?
要知道,内卫的信息量可是相当巨大的,只要你能撬开他们的嘴,就能得到绝对的干货。
“咳咳,冷妹子,你说皇后娘娘的那俩……球,是这么大吗?”齐誉张开了自己的魔爪,并做出虚抓的手势问道。
冷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了一会儿,答道:“新皇后的身段和殷桃小姐极为相似,你若以此为准,应该错不了的……”
第326章 妙笔生花
于是,齐誉便按着冷晴的建议,寻到了殷桃。
而殷美人也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
先是让座、奉茶,然后言归正传。
“殷妹妹,我心里有点小疑问,想寻你解解惑……”齐誉干咳了一声,说道。
“解惑?没问题呀,你尽管问。”
“这个……那个……”虽然齐誉不断地给自己打这气,但还是自觉难以启齿。
这小妮子和冷晴不一样,不可等同视之。
要知道,后者可是亲眼见过自己的雄厚资本的,而前者却无,感觉有点放不开呀。
殷桃见他吞吞吐吐,便睨了一眼,嗔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扭捏起来了呢?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就绝对会告诉你。”
这事儿,你肯定知道!
至于愿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猜不到了。
“快说吧!”
“呃……好!”
在殷桃的鼓励之下,齐誉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关于‘俩球’的问题。
你那俩是大是小?规模几何?
“你怎么问这些羞人的问题?”殷桃一脸尴尬,几乎是双靥红于二月花,不过很快,她便压住了窘态,并羞答答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馋我的身子了?如果那样的话,你就直接娶了我呗,难道你想要,我还能不给你?”
咳,吐!!
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齐誉猛然打了个激灵,连忙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我……我的意思是说,想让你当我的模特。”
模特?
这又是个啥?
齐誉梳理了一下逻辑,总算是把这个概念给解释清楚了。
此外,他也说明了此来的目的,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做贺仪。
在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殷桃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只见她幽怨一叹,凄然说道:“还以为是你回心转意看上我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了一场……”
这话打住!
再谈可就逾越了。
殷桃见他急欲离开,忙拉住他道:“你走什么呀,我不说这些还不行嘛。”
齐誉干笑了两声,再次坐了下来。
二人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
“你也真是个死脑筋,想要测量我的身段,直接寻个裁缝过来不就行了?用得着你这样亲力亲为吗?”殷桃呵呵笑道。
“唉,你却不知,我想要做得这件衣裳非常特殊,传统裁缝不可能见过,又怎会晓得其中的要领?”齐誉解释说。
“特殊?……怎么个特殊法呢?”殷桃妙目闪闪,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种超前的衣裳该怎么表达呢?
有点难选措辞呀。
不过无妨,山人自有妙计。
齐誉从怀中取出记号笔,在削了削尖后,便在一页宣纸上做起了素描。
是的,由于用言语难述明白,他决定改用图绘作为表达。
有绘画基础的人就是不一样,仅仅寥寥数笔,就把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的丰姿给勾勒了出来,看上去活灵活现,称得上栩栩如生。
然而,此画的重点在于是表现着装的衣裳,所以,齐誉并没有给画中的女子勾勒五官。即使如此,也难掩其妙笔生花的韵味。
此时的殷桃,活生生一副小迷妹的神情,眼睛里也满是崇拜之意,似乎这无意之间,齐誉的粉丝数量出现了加一。
这人物画得很美,但画中的衣裳也不遑多让,让人看了还想再看,不仅沉迷其中。
不知不觉间,殷桃便被这新颖的旗袍给迷住了。
都说女人对于漂亮衣服的免疫力为零,此话果然不假。
“殷姑娘,你觉得这画中的衣服好看吗?”齐誉见她凝思不语,继而主动问道。
“好看!非常好看。”殷桃晃过神来,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道:“你确定苏贵人会喜欢这一类型的衣裳,她万一要是不喜的话,岂不成了弄巧成拙?”
“我确定,她肯定会非常喜欢!”
说罢,齐誉就朝着北方遥遥一望,同时心中叹道:同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为什么?”殷桃奇道。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是贵为皇后也不例外。”齐誉打了个哈哈,又道:“连你这等美人都看着这衣裳美,皇后也不离其中。”
殷桃见他答得有些敷衍,很识趣地没再追问,而是说向了其他:“正如冷晴所说的那样,苏贵人的身段确实和我有些相仿,但是,她的髋骨却是比我窄了几分,你若以我为标准,定会出一些误差。”
明白了,皇后的臀没有她的翘。
没想到,心思缜密的内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咦~~~不对!
这小妮子怎么知道皇后的屁股是大是小?
莫非……
齐誉脸色一正,问道:“你见过苏皇后她人?”
此问一出,殷桃才意识到,自己于无意之间说漏了嘴。但是,话已离口,覆水难收,也只得点点头认下此事。
她们俩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永川府时邂逅的吗?
齐誉正欲再问,却见殷桃故意扯开了话题,说道:“这件旗袍事关重大,不如由我来亲手缝制,你觉得如何?”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可是一手的好女红,什么针线活都不在话下。”
嗯,由模特自己缝制,自己试穿,这个法子靠谱。
最起码,不会出现什么误差呀。
“如此甚好!哦对了,这是衣服的设计图,你且收好了,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可直接过来问我。”齐誉从袖袋中取出来一页图纸,交代她道。
殷桃大略地看了一眼,乃笑道:“还以为是什么精深的东西,原来都只是些几何图形呀,这些难不住我,你放宽心就是了。”而后,她又指着桌上的那幅图画说道:“依我看,你还是给这画中的女子画上五官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呵呵,这有何难?
且看我拈笔即来!
嗯,要取谁的肖像为其原型呢?
齐誉看了看眼前的殷美人,旋儿一笑后,便重执起了记号笔,在那纸上勾勒了起来。
先画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殷桃心无旁骛,聚精会神地看着,但是,她越看越觉得那画中透着古怪:咦?这画中的女子怎么如此眼熟?
啊!
这不是我吗?
待恍过神来再去看时,哪里还见那人的踪影?
第327章 齐霄好学
自殷桃处离开后,齐誉就哼着开心的小调,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进门却见,周氏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着自己回来动筷了。
柳荃见丈夫归来,忙给他打了洗漱用水,并取来了毛巾侍候他洗手洗脸。
“相公,你这么开心,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是殷桃,哦不,是殷姑娘她愿意出手相助,算是为我解决了一个重要难题。”
这小妮子?她能帮到你什么?
柳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琼鼻,仿佛,于无意间嗅出了什么味道。
不过,她还是佯装无异,侍候着家人们吃饭,貌似一切正常。
在饭后,齐霄靠上前来,向喝茶的父亲请教一些学问。
“爹爹,在上午时,龙仕通老师曾用一些滑轮做了一个现场实验,以阐述四两拨千斤的玄机和道理。”
“呵呵,滑轮起重乃是杠杆原理中的一个部分,你称它为四两拨千斤,倒也颇算是形象,只是不太恰当。”
在齐誉的文教理念里,物理学不仅要重视理论,还要重视各种试验,只有采用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教学方式,才能让学生们心有体会,活学活用。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齐誉想了想,接着又道:“物理学属于是科学的一部分,讲究的是实事求是,逻辑清晰;既不能夸张表达,也不能打个折扣,必须要持严谨态度。”
“严谨?”
“不错!科学必须严谨,丝毫马虎不得!”齐誉一脸肃然地下出结论,而后又道:“就比如说,你刚才言称滑轮原理为是四两拨千斤,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很形象的表达,但实际上却是很不严谨。滑轮究竟能省下了多少力道,这其中有着很严格的计算公式,并不是模糊概念。所以你以后呀,尽量不要采用修饰词去表达物理方面的知识,要用你就用最简单的大白话进行表述,比如说:省力、省事,不够力,等等。”
齐霄挠了挠头,道:“可是龙老师他说,用大白话表述起来,会显得太过粗俗。”
“无妨!理工不是国学,不存在什么俗雅之分,千万不要把之乎者也那一套嫁接到科学里面去。”齐誉很严肃地教育他道。
“嗯,爹爹说得是,我全都记下了。”齐霄一脸谦虚,面露受教状,一顿他又道:“我觉得,应该把这些有用的物理学问用到生活中去,比如说修路、搭桥、建造建筑。”
聪明,不愧是我齐誉的儿子,这么小就知道活学活用了。
这是因为齐家的基因太过强大吗?
嗯,可能是了。
齐誉慈爱地轻抚着儿子的头,说道:“这些知识都是很好的科学技术,但是,目前却只有工方的工匠们才能勉强操作,老百姓们还则是大多不识,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知识没有得到普及,不过,随着理工学院的学子步入社会,现状将会大为改观。”
齐霄若有所悟,点点头道:“爹爹你常说,知识可以改变世界,说得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吾儿的理解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自打这小家伙入了理工学院当了旁听生,知识面可谓是日新月异,就连日常中的说话表达,都比以前更具逻辑性了。
……
夜将半,月朗星稀,帘卷西风。
柳荃独倚于烛影摇红的窗前,对着镜子怔怔发呆,似乎若有所思。
不多时,齐誉从书房中走出,欲回寝室休息。
他抬脸却见,娘子忧思淡淡、我见犹怜,不由得触景生情,乃诵道:“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柳荃闻声回过神来,嗔道:“你明知我学问不好,还非要吟诗作赋,莫非是嫌我肚子里无才?”
呃……
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呀!
齐誉连忙做出陪笑,道:“娘子何出此言?你贤淑有德,又何必在意区区文采呢?宋朝的大家司马光曾说,德胜于才者为君子,而才胜于德者却为小人,由此可见,以才华与品德相比,当以品德为先,而才华只能屈居在后。”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莫再辨!”柳荃嗔了他一眼,然后又试探着问了句:“我怎么觉得,那个殷桃似乎对你有点意思呀……”
“咳咳!”
这事已经故意做了隐藏,娘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真是奇哉怪也!
怎么办?
为人不做亏心事,咱坦白从宽。
是的,这一回齐誉选择了坦诚相待,没等柳荃主动询问,他便把与殷桃的牵扯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他又补充道:“我赠她一处房产,并不是因为觊觎她的姿色,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为了偿还殷家的人情。”
“殷家的人情……”柳荃开始回忆起过往,默算着两家的交际。
“娘子且听我说,于殷家的人情,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殷俊在朝堂上没少帮我站班说话,为我清除掉了不少的政敌和仕途隐忧,此乃一也。其次就是这个殷桃了,她是为我齐誉军事部署才犯险去的屯门,几乎因此丧命,好在我及时将她救出,此为人情之二。正是因为这些个因素,所以在她开口索求时,我才一口答应的。”齐誉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呀!
若是这么看的话,这小妮子还算不错嘛!
是呀,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胸也大臀也圆,一看就是能生养的那种,如果为我齐家的香火考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要不,齐家收了她?
齐誉断然地摇摇头,道:“还是那句话,我此生独恋你一人,确实无意纳妾,所以,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唉,好吧。
那就换个话题聊聊。
“相公,你知不知道,咱家闺女办了一件大好事。”
“什么大好事?”
“她收养了一群孤儿。”
啥,我琼州还有孤儿?
你还别说,在自己执政为首牧之后,确实没有太去关注这个群体,没想到的是,居然被闺女给照顾到了。
柳荃幽幽一叹,道:“从那些孤儿的身上,小彤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所以,她才会变得那么上心和用心。”
齐誉赞许道:“此乃善举,咱们做父母的应该多多支持。哦对了,对于那些孤儿,她又是怎么安排的呢?”
柳荃道:“那些个小孩子,全都被她安置在了理工学院的宿舍里安住,平日里,孩子们在校学习理科功课,而在休沐时,就会跟随童延火修习武艺。”
文武兼修?
不错,确实挺好的!
齐誉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和谭俊彦好好聊聊,让他们户房直接参与进来,从根本上解决掉孤儿失养的社会问题。
琼州,绝不允许有人间悲剧发生,若有,就是自己犯了失察之罪。
第328章 财政吃紧
翌日,南风习习而来,阳光轻拂大地。
一个大好晴天。
齐誉一大早就来到了造船厂公干,在视察军工进展的同时,也顺便慰问一下那些个劳苦功高的老船匠。陪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工房经承任煜。
总体上来说,造船厂的制造能力比之前有所攀升,技术层面也更加精湛了。
某负责人告诉齐誉,在大型龙门吊投入使用之后,设备的起重能力大幅提高,不仅提高了建造效率,还节省了人力物力。
龙门吊,即利用滑轮原理做成的器械起重机。
齐誉笑言称: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智慧的结晶,绝不可轻视之。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受教。
那负责人又言:如今的造船厂,既拥有大型龙门吊,又拥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匠,可以说,已经具备了建造大型舰船的能力和条件,要不要……?
当然要!
既然有能力造大船了,为何不用?
自打大宝船离开之后,琼州就再没有大吨位的战舰了,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有一艘大家伙补充进来,刚好解决了军事实力减弱的问题。
这一点非常重要。
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没点硬实力哪能对付得了?
现在的情况是有人才又有技术,只要财政资金能够跟得上,大舰下水只是时间问题。
其关键所在,还是有没有钱。
谭俊彦见上司投来垂询的目光,急忙于心中默算,后道:“齐大人,就咱们府衙目前的税收状况来说,算得上是相当厚实,但是,却没有太多结余。就财政上来说,除了要支撑教育、修路、基础设施建设之外,还要支持即将开展的普惠医疗,收和支刚好处于是平衡状态。如果还要加大军费投入的话,极有可能会出现财政赤字。”
话中之意就是,账上没有多余的钱了。
齐誉先是一叹,然后分析说道:“琼州的税收,基本上都是来自于香料贸易的关税,如果想要实现增收,就必须要考虑拓展其他形式的商贸。”
目前的海贸太过单一,缺乏多元化的互补,税收自然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单靠一个产业来带动经济,还是非常吃力的。
可是,想要拓展其他产业,哪有那么容易?
这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办得到的呀!
谭俊彦也觉得拓展新产业远水不解近渴,现下要想加大军费方面的投入,就必须要有现金支持才行,他想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建议道:“属下想到了一个既简单、又快捷的方法,大人要不要听?”
“哦?广陵有何高见?”
“很简单,把咱们囤积的黄金直接释放出来……”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打断了:“不行!那些黄金我还另有大用,不可轻动之。这样吧,钱方面的事我来想想办法,你安心等我消息。”
那好吧。
老大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异议?
谭俊彦拱拱手,没再复言。
在离开了造船厂后,齐誉就索然寡味地朝着自己家而去了。
途中,他思绪万千,脑海里翻来覆去,想得全都是钱。
目前的琼州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各项开支都随着建设的展开与日俱增,如果进项方面不能匹配提升的话,户房的财政就会出现吃紧的现象。
可是,这进项要怎么实现增收呢?
一边想一边走,糊里糊涂地就走到了孟岚山所住的别墅的门前。
凝神再看,这大门为虚掩着,先生此刻应该在家。
要不,去看望一下恩师?
善!
待进了门,却见孟岚山正在院子里悠然煮茶,他脸含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是少丞来了呀,快快请坐。”
“谢先生。”
齐誉坐下,端详了几眼又道:“相比以前,您这气色又好了些,精神上也更加矍铄了。”
孟岚山掠须一笑,道:“是吗?呵呵,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逢了喜事?
难怪!
齐誉一边给恩师斟茶,一边笑问道:“却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大喜事?”
孟岚山畅怀一笑,答道:“吾儿既明寄信来了,他于信上言,家里一切安好,让我不必挂念。吾孙雪松读书也甚是用功,文笔上已初见锦华……”
在说完了家里的事后,他又道:“哦对了,我去年上的乞骸骨的折子,吏部那边也给了批复,简而言之就是应允了,以后呀,我可以安心住在琼州,颐养天年了。”
待恩师把心中喜悦全都分享完了之后,齐誉才打趣道:“先生,其实您也悠闲不了多久了,琼州医院一旦竣工,您可就要忙着坐诊了。”
“呵呵,无妨。”
“唉!可惜琼州之地教化不全,人才稀缺,要不然,倒是可以招募一些打郎中,来给先生打打下手。”齐誉叹道。
“乡下庸医,不要也罢!”孟岚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又道:“你方才说琼州人才稀缺,却是说错了。”
“错了?”
“嗯!远了不说,在咱们自家人中,就有一位现成的可造之才。”
自家人中?
那谁呀?
“莫非是小女小彤?”齐誉略略琢磨,乃问道。
“不是她,而是你的外甥女孙巧云。”孟岚山欣慰一笑,又道:“虽说此女不通诗词歌赋,但是,却对医学方面有着很不错的天赋,几乎是一点就透,于是,我便收下她了。”
一顿,他又补充道:“不过,我还是希望她在习医的同时,也学好理工学院的功课,这样可以相辅相成,令其大有裨益。”
其实,若不是秉承着弘扬医学的崇高理念,孟岚山是不会轻易教授女子医术的。
不过他也意识到现在时代有变,那个名叫殷桃的女子,不就在理工学院里执教吗?
所以说,女子也是可以一样做学问的,并不比男子差到哪里去。
齐誉起身一礼,谢道:“巧云这丫头生长于乡野之间,一身的农家之气,承蒙先生不弃其粗鄙,收在膝下教授,真是她三生修来的造化。在此,学生拜谢先生了。”
是的,以这丫头的出身来说,能逢上这样的机缘,已经算是非常逆天了。
孟岚山却是托了托手,笑道:“你我不为外人,不必那么多礼。”
而后,师徒二人就孙巧云以后的发展方向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孟岚山认为,此女在医学方面定会有所成就。
对此,他非常肯定。
这个结论充分证明,每个学生都有着自己不同的天赋和特质,因此,教育方面也应该因材施教,避其之短而培其所长,育其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谚语曾有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第329章 得万金油
又聊了一会儿,孟岚山突然说道:“最近,我在分析一种药材的煎制原理,没曾想,越是深入思考,就越觉得捉摸不透,真是令人费解。少丞也是博学之人,不妨帮我分析一二?”
“呵呵,能把先生难住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难题,学生虽有半吊子学问,怕也是回答不出来。更何况,您问的又是关于医学方面的症结,学生就更不擅长了。”齐誉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先莫忙着自谦,且听我表述出来。”
“是!”
接下来,孟岚山就把自己口中的那道难题给述了出来。
他所提到的乃是一味叫做薄荷的草药,此药多用于风热引起的表证,属于是感冒类药方的常用药。
然而,在煎制此药的过程当中,由于它的属性轻清而上浮,故而常选为是后下。
这话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等这汤药熬得差不多了接近出锅时,才可将薄荷放入到锅中混合起来继续熬,若是放早了或者是久煮了,它的药效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是完全丧失。
这是煎药中的基本常识,任何医者都了然于胸。
可是,薄荷为什么要后下呢?
在久煮的过程当中,它到底丢失了什么成分呢?
就是这么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现象,引发了孟岚山的深入思考。
他言称,自打自己研究了西方医学之后,就对医学上的各种常见现象有了全新的洞察视角。他感觉,自己的这种思维方式,已经超越了传统医学中的道和术,有点打破砂锅去问底的意思。
齐誉算是听出来了,先生这是于不知不觉中,步入到了科学的视界里,他追求道理,追求真相,态度非常端正。
要知道,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呵呵,伟大的牛顿不就是从思考苹果落地这种简单的现象开始,一步步地走上了学术之巅吗?
现在只是把苹果换成了薄荷。
那么,孟岚山的这个问题到底难不难呢?
在齐大郎看来,其实并不算难。
且听他的解题:
“先生,在薄荷之中含有一种叫做挥发油的物质,而就是它的存与留,才产生了不同的药效。”
孟岚山一怔,道:“挥发油,这又是何物?”
齐誉解释说:“这是一种在高温下很容易挥发的罕见物质,而薄荷,就恰巧含有这种成分。所以,在传统的煎药环节中,这味草药必须后下。也只有这样操作,才能保留住内含的挥发油。”
原来是这样呀!
这席话就如同是醍醐灌顶,令孟岚山茅塞顿开。
不过,他还是坚持做个实验看看,待用事实证明过了之后,再下定论不迟。
至于用什么方法证明出来,孟岚山已经琢磨出了可行门道。
那到底是什么呢?
传统工艺——蒸馏!
这门技艺可谓是历史悠久,其中,应用最广泛的就莫过于是蒸酒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五谷杂粮,都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摄取到酒液。
理论上来说,薄荷中的挥发油由于不耐高温,肯定也可以通过蒸馏的方法提取出来。在得到水和油的混合液之后,再将其倒入到一个细高的器皿之中,这时,油液轻浮于上,而水重则垂于下,如此就分离开了。
至于所需设备,一点都不难筹,可用蒸酒用的蒸锅进行改装,即可投入到实验当中。
话说到这儿,齐誉的脑海里倏然一闪,似乎忆起了什么。
好像,有一样很特别、很常见的东西,就是用类似的方法制造出来的。
而这件东西,在前世里非常常见,自己还不止一次的用到过它。
到底是啥呢?
让我好好想想~~~
蓦地!
一个极具时代色彩的产品的名字,猛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万金油。
且听介绍:
万金油,又被称为是清凉油,它是用传统药材中的薄荷﹑樟脑﹑桂皮﹑桉叶、丁香等,经提纯得到挥发油后再加入蜡类定型,最后做成方便使用的药膏。
当遇到蚊虫叮咬、皮肤瘙痒或者是轻度烫伤时,可取万金油涂抹于患处,即可活血消肿、镇痛止痒;此外,当遇到伤风和头痛时,也可取万金油涂在印堂以及太阳穴处,即可有清凉缓解之效,故而,万金油又被称为是清凉油。
这么说,自己岂不是可以利用此法,制造出人人喜爱的万金油?
然后,再将这个神奇的产品销往到南洋各地,岂不是大大的赚钱?记忆里,前世的那位巨商,就是因为造出了这个东东才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富甲天下。
万金油的利润,可比香料买卖要大多了,而且,这个产品的受众非常广泛,不分男女老幼,极富市场潜力。
齐誉压着心里的澎湃,迫不及待地对孟岚山说出了这个想法,并让他帮忙做个判断。
恩师可是当世大医,肯定比自己看得更准。
“先生……”
“莫急,待我好好想想……”
孟岚山先是分析了几种药材的药效,而后又做了一些药理上推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应该可以。
那就是行得通了?
太好了!
齐誉真得沸腾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无意之间的拜访,居然给自己带来了意外收获。
之前还正愁着财政吃紧磨不开呢,没想到,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就被自己寻到了解决方案。
幸甚至哉!
“嗯,待我做完了万金油的试验之后,就会告知你结果的。”然而,孟岚山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我倒是认为,你也可以提前考虑一下如何去做量产了。”
听得出来,先生对于研发万金油很有自信。
呵呵,有先生这种博学大医傍身就是方便,无论任何的医药难题,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可以迎刃而解。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难道不是吗?
齐誉正欲兴致冲冲地告辞离去,忽见孟岚山叫住了他:“少丞,这个万金油甚具商业前景,你一定要记得做好保密工作,要是被宵小之辈给盗去了工艺,那可就被人仿制出来了。”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派火枪队进行把守,除了几位核心成员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万金油的生产作坊。”齐誉点点头,断然说道。
第330章 周氏骂婿
在辞别了孟岚山之后,齐誉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来了水泥厂并寻到负责人丁六指。
他这是视察工作?
并不是,而是另有其他目的。
在稍坐之后,齐大人便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直接讲明了来由。
“什么?大人想要建造一座瓷器窑?”丁六指在听完了他的想法之后,问道:
“不错!”
就当下的瓷窑来说,主要分为官窑和民窑两种,至于其制品,不外乎工艺品和日用品两大类。
那,齐大人想建的这个窑,又是烧制什么制品的呢?
是漂亮的大花瓶?
不是!
是盛盐的大罐子?
也不是!
“好了好了,你别猜了,且听我说。”齐誉咂了咂嘴,解释道:“我既不做花瓶,也不做罐子,而是想烧制一些装药膏用的小瓶子。”
丁六指想了想,问道:“不知您口中的这个小瓶子,是偶尔一用呢,还是经常之需?”
“不仅是经常之需,还是常年不间断的那种,所以在产能方面,新窑必须具备稳定的供应能力。”齐誉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产能方面并不是难事,一个窑生产不够,咱们可以修建两个,保证不会出现断供的情况。”丁六指先是做出了表态,而后又道:“齐大人,不知您说的那种小瓶子,其尺寸又是如何?”
“大约……也就核桃这么大吧。”不过,齐誉又很快改口,说道:“可以比核桃再小一点,我觉得,有鹌鹑卵那么大就足够用了。”
其容越小,万金油的销售量才会越多嘛。
所以,这瓶子不能做的太阔绰了。
齐誉虽然不懂商道,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奸商思维,而此时此刻,他的小算盘可是打得啪啦啦的响。
丁六指是个匠人,自然不会考虑商业上的事情,他所关注的,只有自己份内的东西。
只见,他用双手模拟地比划了一阵儿,说道:“如此丁点大的小瓶子,很难采用手工进行捏制,我觉得,不如改用灌浆胎浇注制造,这个方法不仅效率奇高,而且成本低廉。”
齐誉一听到后半句就不禁乐了,旋即当场作出了拍板: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个物件只是包装用的容器,不必求好,勉强能用就行。
“除了这些之外,大人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丁六指想了想,又道。
齐誉略略思量之后,便道:“那我再补充几句,在这个瓶的表面上,你给我刻上一个老虎头,虎头下面再刻万金油这三个字,至于瓶子的底部,可刻‘琼州制造’以做宣传。”
“好!老朽明白了。”丁六指在一一记下后,点头回道。
……
傍晚依依,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齐誉今天没做消停,一鼓作气地在把万金油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之后,才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此时,已经是天色蒙蒙黑了。
才一进门,就闻有一股焖烧猪头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仅仅是这么一嗅,就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啧啧!
老娘做的饭菜,依旧还是那么的醇香,令人百吃不厌。
得,准备吃饭!
齐誉匆匆洗了把手,进到客厅。一瞥却见,孙大财就跟那红烧过的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蹲在一个角落里,其脸上也满是沮丧之意。
这是咋了?
莫非是被谁欺负了?
呵呵,猜对了!
今天,孙大财还真是被人给‘修理’了一通,只不过,治他的人却是老娘周氏。
好像是发生了点什么呀~~
柳荃避开众人,悄悄告诉丈夫说,今天下午,小彤貌似于无意间说漏了嘴似的,把之前孙大财前去纺织厂骚扰寡妇叶氏的事,对着周氏抖露了出来。
这一下子,可炸了锅了。
老太太一听那个气呀,就如同是吃了炮仗一样,对着孙大财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顿臭骂,可想而知,周氏为护女燃烧的怒火是多么的恐怖。
这一骂,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她口沫横飞殆尽,实在口干舌燥难耐时,才算是勉强停住了嘴。末了,她还不依不饶地放出狠话说,再敢想三想四、见异思迁,就让儿子把他送回老家去,免得留在这里祸害好人。
周氏的愤怒也是有一定依据的。
你看,俺家阿瞒可是堂堂知府,即使贵为他这样的人,都没有想着纳妾娶小。再看这个泼才,他不过是一介货郎出身,就他这样的人,居然还想着捣鼓个二房进来,你说气不气人?
孙大财蔫了~~
啥,把我送回老家?
那怎么行?
哪有放着白面馍馍不吃,反去啃冷窝头的道理?
我又不是傻子,才不回去呢!
于事实上,自打他执掌了府学和学院的杂事之后,每个月都能捞到不菲的合法油水,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但贵在事务轻松,还能落得个被人尊敬的体面。
身处于这等优待之中,他又哪肯回到永川老家去重操旧业呢?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齐誉恍然的同时,心中也是一乐:呵呵,把你遣返到老家去算是轻的了,要换成是我,直接把你发配到琼南挖煤,给你来个刻骨铭心的劳动改造。
不过,姐夫的不良想法一直都处于是构思阶段,并没有付之成为现实,所以,骂他两句出出气也就算了,也不能老是抓着不放。
想到此,齐誉便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柔和姿态,帮着孙大财美言了几句。
周氏见儿子出面调和,心中怒气渐消,在象征性地撂了几句狠话之后便收住了嘴,能看得出来,这事也就这么掀过去了。
呵呵,气氛缓和了。
齐誉干咳一声,率先坐向了餐桌,然后,又对家人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氏见状,瞥了一眼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后,说道:“好了好了,别再蹲着了,赶紧先过来吃饭吧。”
“嗯,嘿嘿,谢谢娘!”孙大财连连点头,如蒙大赦,陪笑着颠了过来。
“……”
虽说遇到这么一个突发的小插曲,但是,并没有影响到齐大郎的好心情。
他愉悦地取出来两个小酒盅,并斟满,名义上说是给姐夫压压惊,而实际上却是自我庆祝一番。
搞定了万金油的大事,不应该喝上两杯,嗨啤一下吗?
没毛病!
来,乾!
俩人杯子一碰,互饮而尽,这酒虽同味,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唉……”孙大财放下酒杯,颇有意味地发出了一叹。
“姐夫,为啥叹息?”齐誉见他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
“也没咋,只是……”那话刚溜到了嘴边,又被孙大财咽了回去。
周氏不悦地放下筷子,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看着你这窝囊样子,我吃个饭都咽得不顺当。”
借着这句话,孙大财便放下了拘束。
只见他自得样的一笑,对齐誉说道:“阿瞒呀,在前两天时,我曾去海员外家喝酒,席间,他说要送我了一份好前途,要不我说出来,你帮我参谋参谋?”
喝!
你面子不小呀,还跑去海家喝酒?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海员外要送给他了一份好前途?
第331章 照拂姐夫
书接上回。
话说孙大财,他自称去海家赴宴,并还被海员外特赠了一份好前途。
在当下这个时代来说,前途二字多出于读书人之口,农、工、商却是少有人谈。所以,这话才一脱口,便引来了周氏的一阵哄笑。
“呵呵,就你这样的人,也有什么前途可言?”
“娘,我说得可是真的!”
齐誉并像母亲那样取笑,因为他知道,海大富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是,绝不会信口开河,他既然声称有前途赠送,就绝不会戏谑空谈。
于是,他便正色问道:“姐夫,你且说,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好前途?”
“我真没胡谄,那份前途真的很好,嗯,你听我说……”
一说起这事,孙大财难掩心中的兴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便立即侃侃而谈起来……
他说,海家想把药材的贸易无偿地转让给孙大财来做,此外,还友情赠送给他两艘商船使用。不过,这桩买卖交接完毕之后,无论以后是盈是亏,都与海家再无半点关系了。
真是怪事!
这天下间,哪有白白把自家买卖拱手让人的道理?
不过,齐大郎仔细地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这么说吧。
首先,自打海家经营了香料买卖之后,生意的重心就发生了前后转移,其麾下的航线也由原来的羊城转至现在吕宋。由于香料的利润极其丰厚,差不多是药材的好几甚至十多倍,所以,海家才会这样规划未来的布局。
可以想象,在人力和物力的付出几乎同等的情况下,谁不愿意去做赚钱更多的生意呢?
人之常情也。
其实,在除了上述的这些之外,还牵扯到了另外的一个因素,那就是,即将开展的普惠医疗制度。
由于这条政令旨在让利于民,所以,齐誉极大地压缩了药材的利润空间,想象得到,此类贸易的盈利定然会出现大幅下降。
海家在这种情况下权衡对比,选择放弃药材市场,也在情理之中。商人的属性本来就是求财发财,哪里的买卖有钱赚,他们就会往哪里钻。
海大富是个精明的人,在舍小取大的同时,还不忘来上一招顺水人情,于是,孙大财就成了踩了狗屎运的接盘侠。
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直接送给他得了。至于那两艘商船,就算是偿还了知府大人之前的人情了。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只要细心一捋,就能弄个明白。
对此,齐誉并没有直接做出表态,而是一笑道:“姐夫,我也不瞒你说,在普惠医疗的政策推出以后,药材的利润定然会急剧下降,绝对比不了以前的收入,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做吗?”
孙大财却道:“要做!阿瞒你看,我在学院里做些杂事,月头到月尾也就十多两银子,虽说养家有余但却发不了大财。而药材的生意可就不一样了,即使利润有些低薄,但也总比我现在要强呀!”
齐誉微微蹙眉,又道:“姐夫可知,赶海的买卖可是很辛苦的,你能受得了吗?”
“呵呵,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有这么多钱可赚,即使受点苦,也是值得了。”孙大财露出了一副要钱不要命的姿态,貌似很凛然地说道。
这次,齐誉并没有取笑他。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想法都是一种进步,最起码,有上进心了。
柳荃想了一想,插言问道:“姐夫,你做买卖的本钱何来?”
是呀,钱呢?
孙大财闻言一愕,忙陪笑道:“要不,先让阿瞒借给我点?”
啥?
借钱?
还没等柳荃回话,就听周氏气咻咻道:“我说,你做小买卖,凭什么找阿瞒借钱呀?”
呃……这是小买卖?
孙大财听得嘴角一抽,但是,却不敢出言反驳。
于是,安静了。
正当这气氛沉浸在尴尬之际,忽见齐誉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本钱的事好说,只需户房那边出一页代.购文书,你就可以凭此赊欠交易,还若不行,就让海大富做个中间保人。我所担心是,你吃不吃得了这份苦。”
一听可以进行赊欠,孙大财立即乐了。
在兴奋之下,他拍着自己胸脯连连保证:“阿瞒你放心,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吃个苦啥的,倒还是能挺得住。”
“此话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我保证!”
也罢,给谁都是给,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人。
这些家人可都是背井离乡,漂洋过海来地过来投奔自己,能不力所能及地照拂一下?
世人不是尝言说,但凡是寒门入仕者,几乎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昔日的下人都可以跟着沾光,又何况是自己的亲姐夫呢?
想到此,齐誉轻轻一叹,道:“这么着吧,你若你真的愿意去做赶海的买卖,我就再送你一桩大财路。”
“啊……是什么样的大财路?”孙大财眼睛一闪,就如同是饿狗看见了肉骨头,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齐誉放下酒杯,对他解释说:“我欲拓展海运方面的商贸,出口琼州制造的神药‘万金油’……此药的利润极其丰厚,又是独一份的垄断性买卖,来钱非常的快,不如,也送给你同做吧。”
他话音一转,又郑重地说道:“不过,你必须坚守我定下的各种规矩,不能胡乱卖价,更不能扰乱市场。否则,我就会收回这个决定。”
“是!是!妻弟放心,我一定会遵守规矩的!”孙大财听得连连点头,而后,他又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个什么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莫急,且听我细说……”
齐誉略作了梳理,便把清凉油的计划说了出来,末了时,他又再次强调,由于此药实在太过暴利,贸易者必须要坚守规矩,否则后果自负。
孙大财则是再次保证,表示绝对服从。
嗯,这就好!
其实,把万金油的生意送给孙大财来做,是齐誉深思熟虑后所做出的决定,并非头脑一热。
就目前来说,孙大财已经算是得到了海家的商船,只需再找一两个老赶海帮他掌舵指引,他就能地游刃有余地穿梭于南海一带。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万金油先要卖向哪里呢?
齐誉认为,隔海相望的安南小国,就是一个不错的客户。
为啥选它?
不因别的,就是因为单纯的离得近。
要知道,嘴边的上肉才最容易吃到,既如此,又何必去舍近求远呢?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孙大财道:“阿瞒,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手压制琼州的药价,一手却推高万金油的售价呢?这两者,不都是差不多的买卖吗?”
“可不一样!”齐誉淡淡一笑,说道:“羊城港来的药材,主要用于我州府的医疗服务,我若是抬高了药价,岂不是间接坑害了老百姓?万金油可就不一样了,它属于是出口,赚得是他国人的钱。这两者一内一外,怎会差不多呢?”
哦,好像是……听明白了。
第332章 唯才是举
二月二,龙抬头。
这是我华夏的一个传统节日。
这天,就民间来说,有着不少的习俗和礼仪活动,比如说引龙、扶龙,还有炒料豆、理头发等, 由于其内的寓意南北各异,在此就不一一表述了。
对于官方的衙门来说,这天也很事忙,除了要积极参与民间的风俗活动之外,还有一些特别的礼仪要办,比如说,祭城隍老爷。
于是,这天一早,齐誉就抬着猪头和烤羊等物,跑来城隍庙祭拜苏轼。
索求的吉祥话是少不了的。
那么,他到底求了些什么呢?
求才!
今年可是科举年,不去求才,难道还去求财?
呵呵,最好是兼而有之!
说回正事,按照科举制度上来说,第一场的县试马上就要开考了,而后,就是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了。
在国家层面来看,科举的目的就是为了招贤纳士,而齐誉也不例外,他也想通过接下来的科考,挖掘出一些潜在的人才。
和其他地方相比,琼州的情况有些特殊,存在着两种不同形式的考核制度。
首先是传统科举。
它是传统读书人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尤其是对寒门子弟而言,其意义就更加重大了。自己就是从这条道路上走出来的人,可谓是深有感触。如今,自己鱼跃龙门做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自然更要想着去保护这些弱势群体,尽可能地多帮帮他们。
除了传统科举之外,还有理工学院的同期考试。
这可是自己费尽心机才搞起来的教育模式,也不知道做的好的好不好,现在刚好可以通过这场考试来摸一摸实底。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可以挖掘。
总之一句话:唯才是举!
为了能够顺利求才,齐誉做了不少的针对性工作。
比如说,在科举的公告才刚刚贴出之后,他就立即颁布了新的政令,上言:即日起,琼州府全境废除科举中所保留的结保和唱保制度、废除封卷费以及食宿费缴纳制度、同时还废除寓馆暂宿时的收费制度。
目的无他,就是为了给考子们节省盘缠,以减轻他们身上的负担。
该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考子们自己的了。
在祭拜完了苏轼之后,齐誉又转去了理工学院。
他是视察吗?
并不是,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听课。
这一次,齐誉充当了一回三好学生,很安静地坐到最后排处,听着讲台上的殷桃老师的授课与讲解。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来此听课并非是为了学习什么知识,而是想检验一下教师们的执教能力。
结果却发现,这小妮子的水平还不是一般的高,授课时几乎全程不看教材。
相比殷桃的出色,其他老师就显得有些逊色了,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半路出家的理科老师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在散课后,齐誉立即召开了学院内部的高层会议,并借此作出一些人事方面的调整。
升,殷桃为学的院副校长,监管院内一切教务,并授予高级讲师的特别称号。
那么,正校长又是哪位呢?
还能是谁,自然是学院的创建人齐大人了。
他在众望所归外加盛情难却之下,被推举为了荣誉校长。其实,这只是一个不管实事的名义上的一把手而已。
有学生们在听说了此事之后,便不再呼齐誉为大人了,而是称其为是:校长。
娘希匹~~
这个称呼,听起来怎么如此怪异?
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
在散会后,齐校长并没有直接回家,而被殷桃神秘兮兮地拉去了自己的家中,她称,那里有份作业要交。
咳咳,啥情况?
自己什么时候给她布置过作业了?
齐誉想了大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见殷桃身着一身红装,从寝室里迈着小短步走了出来。
再看之下,便恍然了。
那身尽显妖娆之美的红装,不是旗袍又是什么?
衣服确实很美,但是,人却是更美。
啧啧,还别说,这小妮子还真是长得讨人喜欢,你瞧她那凹凸有致的波浪线,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就如同是精雕细琢过的模特一样,只是瞥上一眼,就不禁感觉浮想联翩……
咳,吐!
瞎琢磨啥呢?
突突地一个激灵,让齐誉立即警醒了过来,他悄悄抹去了嘴角处的口水后,说道:“没想到这旗袍,这么快就被你赶制出来了!真是神速!”
“嗯,确实做好了,在除了皇后娘娘的那一件之外,我还给我自己以及你家的那位各做了一身,总共是三身。”殷桃见他妙赞,笑嘻嘻地回道。
“什么?我家娘子也有?”齐誉一怔,奇道。
“你可能忘记了,再过个把月就到妈祖盛会的时间了,到那时,知府夫人可是要身着正装出席礼仪,我见她每日里忙着相夫教子,少有时间忙活针线,就顺便帮她做了一身,也算是以备不时之需吧。”殷桃解释说。
妈祖盛会,是闽南以及琼州一带的盛传文化,具体时间为三月二十三。到那天时,府衙政要以及当地名流都会应邀出席,进行一年一度地抬妈祖仪式。
去年时,是由于受大地震以及琼南叛乱的影响,才没能顺利开展,今年诸事太平,再不举办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哦,对了,你且看看这身旗袍缝制的如何?有没有达到你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就算是给你交了作业了。”殷桃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红装,喜笑吟吟地说道。
“可以,非常可以,没有一点瑕疵,作业成绩甲等!”齐誉不吝赞词,把她从头夸到脚,还时不时地竖起大拇指以示钦佩。
如今,礼物已妥当齐备,可以安排公差送去京城为贺仪了。
从感觉上来说,应该可以蒙得龙凤之赞。
陛下那边自不必说,他本就是丹青圣手,酷爱各种风格的绘画,而自己的这幅地图又极具视觉冲击,八成可以触碰到他的敏感神经。
至于皇后这边,估计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即使得不到充分的肯定,也不会被说成是敷衍了事。
送礼,是一门交际艺术,讲究甚多。礼物的价值固然重要,但投其所好才是其核心和重点,至于所谓的省钱,不过是顺带而为之,并非是刻意。
就是,我齐大郎像是那种吝啬的人吗?
正当这小算盘打到得意之处,忽听殷桃语气中带着复杂,又喜忧参半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做个商量。”
齐誉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你说!”
“嗯,我哥他……最近可能会来到这里。”殷桃用贝齿轻咬着嘴唇,声如蚊蚋说道。
“你说什么?白面首要来?”齐誉微微一惊,忙又追问道:“这个信息从何而来?”
“他有书信过来,其上有言,他最近要来琼州一带公干,算算日子,估计应该快要到了。”殷桃回道。
真是怪哉?
殷俊就任于都察院,既为主纠察内外有司之官,又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他不再朝中弹劾官吏,来我琼州公干什么?
对此,殷桃却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她所关心的,乃是干系到自己的事情,其他皆无所谓。
“不管怎样,这回你都得帮我一次。”
“你莫急,先说明要我帮你什么?”
殷桃秀美微微一蹙,忧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哥此来想把我带回永川府,或是京城,你都要设法将我挽留下来。”
噢……原来是这档子事呀!
齐誉咂了咂嘴,说道:“其实,我也不舍你离开,有你在,理工学院的教授能高出一个台档次。但是,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背井离乡,孤零零地留在琼州,这也不是个事啊……”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殷桃便打断了道:“不瞒你说,我在这里教书育人,非常非常地开心,我很喜欢这里,真的不想离开。”一顿,她又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相求道:“少丞哥哥,你能不能看在我帮你缝制旗袍的份上,帮我这一回?”
停!
事情可以乱来,哥哥可不能乱叫。
齐誉尴尬一笑,道:“我说,你还是叫我齐公子吧,这哥哥长哥哥短的,我听着有些不适应。”
殷桃才不理他,继续嗲声嗲气地相求着,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
喝!变脸还真快!
才一眨眼的工夫,那小妮子居然真得梨花带雨地泣了起来,那莺莺燕燕的,听得人心都碎了。
齐誉终究还是没能耐住她这可怜的模样:好了,别哭了,我答应就是。
“你真好!”
“一般般啦~~”
“……”
倏然间,齐誉感觉腮边一凉,定睛看时却见,自己居然被这美人冷不丁地香了一口。
这……
“嘻嘻,这是给你的奖励……”
“别介,齐某消受不起!”
话音甫落,齐大郎如同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着头急匆匆地溜去了,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殷桃的咯咯笑声。
第333章 殷俊来琼
南风徐徐,不仅吹绿了漫山遍野的郁郁葱葱,也吹红了乡间小巷上绽放的木棉花。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处处都徜徉着怡人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春光烂漫中,却透出那么一丝丝紧张的味道。
为何呢?
且看前方:
一条由穷书生排起的队伍大长龙,差不多蜿蜒延绵了有一里路的样子,放眼望去,视野中全都是人头涌动。
是的,齐大郎上任后的第一届科举考试正式开始了,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这一科考生比他预想中的要多,而且还不是多了一点点。
可以看得出来,新生代的读书人的数量比以前明显增多,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要知道,读书不仅需要自身的努力,还需要一个家庭的钱财支持,是个既费精力又费财力的特殊行当。
然而在近一年来,琼州之地百姓们的生活比之前大为改观,家里不仅囤粮充裕,也有一些零花钱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捧起圣贤书。
饱暖才思功名事?
这么说也没毛病,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好了,书归正传。
按照当下的行政划分来说,琼州府城以及其周遭一带,都属于知府大人的自领辖区,也就是说,这一方遭的考子们的县试,都是由府衙的礼房负责安排。
县试并非是只在县衙,府衙也有可能参与其中,具体如何,就要看实际的行政划分。
就琼州府衙来说,童考还算是轻松的了,一旦进入到了府试和院试的环节,工作量可是翻了番的倍增。
府衙与县衙相比,在科举时所面对的压力要大得多。
咣!
随这一声锣响,考子们开始进场了。
进场的流程还是一如既往,几乎从未有变。先是检验浮票、验明正身,然后就是搜身检查,之后就可以跨入龙门了。
由于齐知府废除了传统的担保制度,也就没有结保和唱保的环节了,所以,在搜查通过后的学子,就可以直接进入考场了。
名义上的主考官齐誉,在考场的龙门处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陈词。他在激励学子们尽量稳定发挥的同时,也劝诫他们千万不要作弊,云云。
“汝等静下心来好好做题,不既要紧张也不要胡思乱想,待你们取到了童生之后,就可以去到府学里进一步深造了。”
“是!”
“在考试中,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的学生,是诚实的,是高尚的,是纯洁的,是值得赞扬的。反之,就是失德的表现……你们都记住了吗?”
“回大人,都记住了!”
对于这位文治武功皆是卓越的齐大人,考子们无不心悦诚服、顶礼膜拜,他说得话,谁敢不听呢?
不听倒也可以,但有可能会被叉出去的。
咣!
一声锣响,县试第一场正试,开始了。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不熟悉也只有眼前的人物了。
齐誉回过神来后,开始四下巡场。
他巡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去纠察作弊者,而是想看看考场方面的保障工作做得如何,比如说考棚有没有出现透风,存不存在漏雨的可能。自己可是在这方面吃过大亏,又怎忍心让这些寒门子弟步自己的后尘?
总体来说,各方准备还算不错,可以给刘实诚加个鸡腿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齐誉便准备暂离科举考场,转去理工学院的考场看看。
离开之前,他还特地瞥了一眼某处的恭桶,似乎于恍然之间,自己又回到了科举时代,口中还不忘诵了一句: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
齐誉轻轻一叹,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后,就悄然离开了。
科举考棚和理工学院离得并不算远,在出了这边的龙门之后,再步行少许路程,就进入学院的大门。
这样的安排有利于提供后勤保障,非常合理。
相比起传统的科举考棚,理工学院的考试布置就简单多了,瞧,在那大广场上把桌子一摆,就直接开考了。
齐誉负手而行,开始巡场。
人群中忽而一瞥,却见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正在那里伏案做题,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用心。其身侧,还站着他的监考老师殷桃,此时正面带微笑地俯看着他,脸上尽是赞许和欣慰之意。
嗯?
旁听生也要参加考试?
正想走过去激励儿子几句,并顺便看看他的试题做得如何,却不料忽有一衙役靠前来报:“启禀齐大人,朝廷上有大吏到了,请您移驾去迎。”
大吏到了?
边个呀?
见齐大人投来垂问的目光,这衙役立即摇了摇头,并细声回道:“对方并没有亮出身份,所以,小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那人的官服上,绣着的却是孔雀图……”
绣孔雀的,那可就是三品大员了。
嗯,果然是个大吏,必须赶紧去迎。
为了不影响到考子们考试,齐誉选择了悄然离开,在步出了考场后,他便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
一路疾驰的齐大人,终于飞奔至了天字码头处。
放眼辽望,却见不远处停靠着一艘新来官船,正在那里补给淡水。
齐誉踩镫下马,朝着那船的方向大步走去,而同来的衙役,则在他的身后默默跟随,随时听候。
在靠近了些时,耳畔突然飘来了某个人感慨声:“嗟呼!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真是一派波澜壮阔的好景致……”
咦~~
这声音,怎么感觉那么耳熟呢?
噢……
还以为是什么超级大员来了,原来是白面首驾到了。
前不久时,殷桃曾对自己说过,其兄殷俊最近将至,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呵呵,先去和他打个招呼。
齐誉走上前去,对着正在陶醉的那人拱手一笑,道:“白面首,别来无恙?呵,这才年许没见,你这皮肤又比以前更加细腻了,简直是肤光胜雪,吹弹可破。”
殷俊忍着耳朵的瘙痒顺声去看,却见是他到了,便呵呵一笑回讽道:“我是变得白了,而你却是变得黑了,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遇到了个挖煤的黑子呢。”
啥?我是挖煤的?
开玩笑,咱这叫健康的麦色皮肤,好不好?
你信不信,连你妹这种国色天香,都被我超凡的魅力给迷住了……
齐誉正得意地爽歪歪,一瞟间却见,殷俊的官服上绣着的赫然就是孔雀图,心中不由得落差感顿生,乃酸酸地说道:“我说,你老丈人把你搞成是三品官衔了?”
“死村夫,你到底会不会说话,简直是枉为读书人!能叫搞成吗?这叫平步青云好不好?”殷俊翘起下巴,轻哼了一声,然后又道:“不瞒你说,我现任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官居正三品。”
咳,吐!
看把你给嘚瑟的。
齐誉拉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官服上的绣‘云雁’后,落差感又变得更甚了。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感慨道:“世人常说,找个给力的老丈人,最起码可以少奋斗十年,此话看来非常不虚呀……”
殷俊却是白了他一眼,为自己辩道:“此言差矣,奋斗在于自身的努力,又岂能全部依靠他人?于仕途上,人脉关系的重要性自然无可厚非,但是,最终的升迁还是要看陛下的态度,他若看不上你,即使你是王公贵胄,也绝无可能有出头之日……”
好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说这种端章取义的话,你不怕遭雷劈吗?
不过,不爽归不爽,也不能偏激地否定了他的能力。
“好了好了,你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得沐圣眷的,这总行了吧?”齐誉懒得与他斗嘴,主动送了个台阶,旋即,又正色说道:“哦,对了,不知你来我琼州,所谓何事?还有,你又为何不对衙役亮出公文,反让他糊涂来报呢?”
这倒不是故意指责,而是实在令人费解。
这么说吧,就他这种堂堂的都察院大员,正三品京官,别说是在州府了,即使是放在省城,也可以像螃蟹般地走路了。
再看殷俊,他却是遮遮掩掩地行事,岂不透着怪异?
你到底是来公干的,还是来偷鸡的?
对于齐誉的此问,殷俊显得有些警惕,他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此来是协助你办理一些大事和要事,必须小心谨慎,在还没有准备妥当之前,不宜走漏太多的风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至于是什么大事,他却是掩住没说。
嗯,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是这等机密要事,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言?
也罢,那就换个地方再议。
“这样,你随我前往一家酒肆暂栖,也好歇歇身上的疲惫。咱们俩也是好久未见,思念正殷,不如把酒小酌,叙叙旧情。区区薄酒小宴,就当是我为你的到来接风洗尘了。”齐誉看了看几近当午的太阳,百年建议道。
殷俊回答地倒也爽快:“客随主便,这里我也不熟,你看着安排也就是了。”
第334章 三大国策
大约耗时了半个时辰左右,齐誉和殷俊并辔而行,一同来到了时氏酒肆之内,准备对付午餐。
时家兄弟见知府大人亲自,忙为他腾出了一个最好的雅间,并沏好茗茶,恭请其赏光高坐。
齐誉也算是这里老熟客了,基本上不讲客气,称得上是现实中的宾至如归。
而殷俊却是不言不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在想着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南下琼州,除了新奇和好奇之外,还泛起了一些困惑和不解。
为什么呢?
在途中时,他特地观察了这地的一些小细节,结果却发现,这里与他想象中的琼州大相径庭。
满载货物的商车时不时地擦身而过,从事织造的女工们散工后慷慨买肉,即使是江南的富庶之地,也不过如此吧?
令他印象最深的,还要当属百姓们的精神风貌,一眼望去,个个精神抖擞,举手顿足之间,都会流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感,这种神态,比之京城里的天之骄民都不遑多让。
如此宽裕的琼州,也能被称为是‘不是人住的地方’?
莫非,是吴晚荣那厮撒谎了?
记得他在回京复命面圣时曾说:琼州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四下里毒虫遍地游荡,百姓们常年无肉可食,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而陛下在听了这些陈述之后,朝着南方不禁渭然一声长叹:如此苦地,真是难为齐爱卿了。
有大臣也感慨说:据传,宋代大儒苏轼在被贬谪到了琼州之后,就过上了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的悲惨生活,看来此传言不虚呀!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殷俊的所见所闻,就直接击碎了这些传言。
琼州不仅不穷,看起来还甚是宽裕。
就拿眼前已上的饭菜来说吧,这些菜肴中不仅有肉,还有禽类和海鲜,这些搭配,几乎都堪比光禄寺的国宴了。
说什么无肉可食,虾扯蛋!
虾:说了多少遍了,我没蛋。
说回正事。
对于这事,殷俊也没做隐瞒,直接把吴晚荣在面圣时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关于琼州不是人住的地方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咳,吐!
说这话可就有点骂人了,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人?
不过,这也确实怨不得吴晚荣,要知道,他来这里以后可是享受了特殊待遇,能对琼州产生好感才是怪事。
说起姓吴的这厮,就不得不提已故的庸王了。
这才是关注的焦点。
故而,齐誉暂且撇开其他问题,先从这事开问:“朝廷对于庸王之死,又是怎么判定的?”
殷俊回想了一下,便道:“在吴晚荣上奏的表述中曾言,庸王是因为对自己犯下的罪孽产生了悔恨,自觉无颜再见君上,故而地选择了投海自溺,乃薨。”
表书还能这样写?
呵呵,吴晚荣呀吴晚荣,你还真不愧是官场的老狐狸,居然连这种剧情都能杜撰得出来。
齐誉心中暗乐,脸上却是古井无波,又淡淡道:“那陛下对于此事,又是持什么样的看法?”
“嗯……今上相信了!”
齐誉点点头,剖析道:“无论怎么说,庸王都是死在了吴晚荣的押解途中,多多多少的,他都得为此承担一些责任吧?”
“责任是有,但是并不大。”
“哦?这话怎么说?”
殷俊回道:“陛下对他并没有实际性的问责,只是面子上申饬了几句,取了个渎职为由,罚了他本年俸禄,此外,就没有其他了。”
他话音一转,又带着几许暗示说道:“不过,皇族宗室对他有些不依不饶,一直紧咬着这事不放,我估计,他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至于是什么代价,殷俊并没有明说,想来,也就是一些破财消灾的常事了。
被宗室逮着这个机会,又岂能不敲一些竹竿?
可以预见,吴晚荣又要破财了。
齐誉轻轻一叹,道:“唉,陛下对这个奸佞太过宽容,要依我之见,就应该革职查办,永不再用。”
“怎么会呢?”殷俊被他逗笑,摇了摇头后才解释道:“吴晚荣此次南下琼州,有功有过,即使功过相抵,陛下也不可能查办于他。”
“还有,据我观察,今上似乎并不想让庸王活在世上,他意外地薨逝于北上途中,岂不正中了圣怀?既是如此,陛下又怎会迁怒于吴晚荣呢?”
这么来看,自己之前还真是猜对了圣意。
可见,皇上压根就没想让庸王活,最好是死在琼州的大牢里。
而自己为了不沾这身骚,也只得设下毒计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移给了吴晚荣,如今来看,效果还算不错。
事到如今,庸王的案子算是真正了结了。
齐誉晃过神来,继续道:“哦,对了,你刚才说吴晚荣南下还有建功,不知这功又是什么?”
殷俊淡淡一笑,回道:“这若说起来,他的这份功劳和你还有一些间接关系,是这样的,他在琼州公干期间,不负圣上之期望,调查出了火炮的重要价值,陛下在得知后龙颜大悦,这,便是他所谓的功劳……”
正如那洋人安德烈所说得那样,陛下果然对新兴的火器起了兴趣。
虽说此事早已知晓,但从殷俊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因为,他的话要比那洋人更靠谱。
说起火炮,就不由得让齐誉想起自己之前写的那书上表,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动陛下。
殷俊却是摇摇头,直接告诉了他答案:没能说动!
啊?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阐述地很透彻了,各种机理也都是一一注明,陛下不可能阅不懂的。还有就是,我在那文中特表了自己的侠肝义胆和赤诚忠心,天地可鉴。
可陛下为什么不动心呢?
殷俊认为,这既不是阐述的不够好,也不是忠心表得不够,而是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并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水太深?这话什么意思?”
“你真不懂?”
“字面上的意思自然懂得,可你说的这水到底是什么水,那就不知道了,还望不吝赐教。”齐誉拱了拱手,摆出了请教姿态。
殷俊见他谦恭相求,心中大为受用,故作高深道:“这个话题,说起来可就大去了……”
咳,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快说!
殷俊吃了个瘪,立即恢复了常态,他捋了捋前因后果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按照他的说法,这件事情前后跨度还真是不小。
整件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戚景的北上抗狄开始说起。
细说如下:
戚景在遵从朝廷调令离开东部沿海之后,便直接去了北方军事要塞,以抗击鞑靼和瓦剌的侵扰。
在他的精准指挥以及三军将士的奋勇抗击下,混乱的时局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在某一次大捷中,他甚至还差点活捉了叛国逆贼张程东。
不过,戚景却没有贪功,而是把一切的功劳全都奉给了天子。
他在上表中有言,若不是前几年时圣天子大修长城,把防御工事做得坚不可破,就不可能有现在的胜利与大捷。所以说,这都是陛下的高瞻远瞩带来的功劳,而我戚景,只是沾了一点前人栽树的余因荫而已。
皇帝听得是龙心大悦,在盛赞戚景的同时,还不忘把之前那些阻止他大修长城的官员们痛骂几遍。
继续说回北方的战事。
在历经了数次鏖战之后,北方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有的对峙状态,敌我双方各守一边,烽烟暂熄。
而就在这时,隔海相望的扶桑国的时局也出现了新的变化,据传,该国有一位军事卓越的织田将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了整个扶桑,结束了该国长达数十年的战乱。
难怪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倭寇的袭扰骤然消失,原来是那个岛国回归了大一统。
四海时局有变,大奉国自然也要修订自己的国策方针,于是,皇帝在和内阁要员商讨之后,很快定下了三方之策,具体如下:
对于大北方的军事强敌,依旧采取强又硬的铁腕手段,绝不相让一寸国土。
对于西方的少数他族,皇帝采取了齐誉之前献谏的改土归流之策,另加怀柔安抚。
而对于东部的海岸线,应当以威武的水师进行震慑,遇敌则拒,无敌则防。
至于南海一带的小藩属国,既无威胁也无压力,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北硬、西柔、东拒的三大国策。
然而,在这三大国策中,第一项目前已经实现了,第二项也正在实施中,唯独这第三项尚无着落。
众所周知,要想加强海岸线的防御,就要大力加强水师的建设,那,又该怎么个加强法呢?
皇帝通过得来的屯门海战中的信息得知,当今的海战法则和以前相比,已经出现了巨大变化,神机营的弓弩和箭矢已经有些落伍了。
火器,才是未来水师的主战武器。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发动的这场局部战争,却无意间推快了历史的该有进程,让火器时代提前了不少。
这不仅仅是大奉王朝,据说就连毗邻的安南、寮国、以及宿敌扶桑,都对西洋的火器商抛去了订购的橄榄枝。
第335章 火器风波
书接上回。
话说大奉朝的皇帝李良吉,他在注意到了火器于海战中的重要性之后,便萌生出了打造鲲鹏水师的长远想法。
这种类型的水师,主要分为是战舰和火器两大部分。
先说战舰这块。
关于这方面的建设,朝廷倒是一直都没落下,只不过,在早年时把重点放在了下西洋用大宝船上,直到后来,皇帝把这事叫停,才算是把造船的重心转移到了军事上来。
总的来说,在造船这块,大奉是要人员有人员,要技术有技术,只要财政上的拨款到位,新服役的战舰就能在东海里下饺子。
还有就是火器这块。
这里的火器并不是指宋时那一类的老旧的青铜火铳,而是精钢所铸的实战性火炮。关于这一方面,大奉目前还属于是空白期,必须进行填补才行。
可选的方法有两种,自主研发制造,或者是朝别国采买。
二选一。
可是,如何选择为好呢?
对此,皇帝也一时拿捏不准,所以他决定,想听一听大臣们的意见和建议,集思广益以为自己明鉴抉择。
之前时,琼州知府齐誉曾有上书,他言,像火炮这种国之重器,必须得自主研制以及自产,万不能依赖他国的供应,否则,就会受制于人,而且,还易被‘敌人’摸清自家的真实实力。
听起来有些道理。
然而,齐誉的这个观点却遭到了户部、兵部以及工部三大尚书的联合反对。
尚书们皆认为,进口外洋火器才是最具时效、最为可靠的上上之策。靠自家一步步地研发制造,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列装呀?
岂不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人之事,我事之师。
也就是说,别国的先进技术,是可以为我国使用或者是借鉴的。
不过,尚书们也认可,自主研发确实不能忽视,但是,这事却是急不来的,需要一步步地去摸索、去实现。
这时,吴晚荣谏言:不如先朝外洋采买几批,在得到了之后,咱们偷偷学着仿制,久之定有所成。
嗯,很有道理!
这是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之法,甚是可取。
然而,徜徉其中的皇帝和大臣们却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家不可能把家里头最先进的东西售卖给你,你最终能仿到的,都是人家淘汰了的过时之物。
自主研发虽然费时费力,但却是长久之计,抄袭仿制虽有一时之快,但却处处受制于人,也终究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种远见,在除了深知其弊的齐大郎之外,却是没人看得出来,因为,当下的大奉王朝,还没有吃过这方面的亏。
最终,皇帝采纳了吴晚荣的谏言,决定从外洋的佛郎机国人的手里,采买三批所谓的‘红夷大炮’,以为鲲鹏水师的腾飞做出奠基……
“卧槽啊!”
听到这里,齐誉被气得是五内着火、七窍生烟,直接爆出了粗口。
一顿,他又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吴晚荣,还真是祸国殃民的臭狗屎,他好事没干多少,净给吾皇出些馊主意,万死不足以蔽其辜!唉……陛下也真是的,为什么就不采纳我提出的谏言呢?”
殷俊却是笑笑,说道:“不然,这可是诸位明公在公议之后做出的决定,并非是吴晚荣的一人之词。”
齐誉接话道:“明公?呵呵,不过是一群愚蠢至极的谗臣而已,他们在平日里自诩学富五车,而到关键时却是一副鼠目寸光、一孔之见之态,就这样的人,也敢妄称是明公?”
“呵呵,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殷俊呶了呶嘴,似讽又似笑地暗示他道。
齐誉一怔,奇道:“我哪里糊涂了?”
“你莫急,先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看看这里头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猫腻?”见他点头,殷俊又道:“如果从外洋人的手里采买军需,这里里外外可都透着油水,而自家研发就不同了,这个过程不仅耗时漫长,还会被钦点的御史监工,万一到时研制不出,还有可能会被拿下问责,权衡利弊之下,谁会愿意选择自家制造呢?也正是基于这层因素的考量,聪明的尚书们才心照不宣地形成了统一姿态,继而同谏陛下,并最终促成此事。”
“明白了……”
“唉,我虽竭力谏言,为你站班说话,但无奈一喙难驳众口,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什么。”殷俊在道完了这些缘由之后,也是摇头一叹,面露惋惜之色。
这是国之大策,确实不是他一个三品官能够左右的了的。
至于钟首辅,大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一回老好人。他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要为自己的卸任之后女婿的立足留些后路吧?
齐誉渭然一叹,感慨道:“你所说的水.很深,应该就是特指这个意思吧?”
“没错!”殷俊点了点头,又道:“一旦官员们形成了抱团的利益集团,即使是内阁首辅,也不敢去公然地撕破脸,否则,就会产生一些将来的因果关系。唉,这水,真的很深呀……”
“嗯……”
这件事情,让齐誉对京城里的那些中枢大员们,发生了印象上的大转变,不难看出,这些人全都个个为己,毫无家国情怀可言,真是令人太失望了。
此外还有内阁,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客观公正,在大利益的驱使下,也是可以折腰让步的。
不过,失望也没有办法,自己目前还只是个四品的小地方官,还没有资格和权利去参与到中枢内部的决策之中,除非有朝一日,自己能成长为巡抚甚至是总督那样的大员,才有一定话语权可言。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远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直接打断了齐誉的幽幽思绪:“齐大人,您点的菜全都上齐了,还请慢用。”
“哦,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
殷俊低头去看不禁一怔,他默默地数了数菜品的个数,呢喃道:“你请我吃饭,素来都是四个小菜,浊酒一壶,而今天却是二十多个品数。在这些菜中,你 不仅点了大鱼大肉,还上了海味山珍,有点不太正常呀……”说罢,他眼睛一闪,面露警惕问道:“村夫,你一反常态请我吃饭,莫不是有什么事相求?”
啥?我会求你?
呃……你还真猜对了。
不过,我却是受你妹妹之托而相求。
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心虚。
无论怎么说,殷桃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逗留在了琼州,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确实是有点对不起白面首,他拿自己当兄弟,而自己却和他妹妹扯上了‘瓜葛’,貌似不仗义?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
齐誉在细细琢磨之下,还是觉得这事有点难以启齿,若说出来,总有一种惦记人家妹妹的愧疚感。
算了,这事暂且按下不表,待他们兄妹俩见完面并交流了完之后,自己再做表态不迟。而到了那时,也不会显得太过尴尬了。
善!
想到此,齐誉便干笑了两声,对自己的盛情款待做出了另一番解释:“白面首,咱们俩的关系不仅是同窗、同乡,同时还是同科和同僚,如今又成了难得的至交好友,这等情谊,是何等的弥足珍贵?如今咱们故友重逢,他乡团聚,我又岂能不盛情地招待一番?再者,你加官进爵,平步升迁,我又岂能不设宴祝贺?”
这样呀!
殷俊听得一愣,同时心道:咦?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齐誉见他面露琢磨寻思状,忙寻了个新话题将他引入:“聊了这么久,你还没有说明,你来琼州干什么呢?”
记得见面时他曾对自己说,此来琼州是有大事要办,却不知他这大事又是什么。
果然,殷俊被他这一问打断了思绪:“是这样的,我来琼州有两个目的,一是办好陛下交托的整顿琼州吏治的事务,二来是,顺便探望一下我的小妹殷桃。”
第二点乃是人之常情,暂且放下不论,单说他话中第一条,具体又是何意?
何为整顿琼州吏治?
难道说,皇上认为我琼州的吏治搞得不好?
殷俊见一脸他茫然和困惑,便取笑道:“我看你呀,还真是个健忘的人,自己当初做了什么,就没有一点印象了吗?”
听了这话,齐誉就更加困惑了:“我也没做什么呀!”
“呵呵!”殷俊一笑,继而提示他道:“在去年时,你曾上书天子说,琼州之地约有三十多万人口,在除去了妇孺和老弱之后,壮年劳力不足六万之数。然而,与之相比,官吏机构内的人数却高达三四千人之多,足足占了青壮数量的二十分之一。由此不难看出,琼州的官僚体系确实是太过臃肿,应该瘦瘦身了。”
原来是这事啊!
不说都差点忘了,这确实是自己去年时写过的上书,犹记得当时,巡抚陆博轩还表示了力挺。
可不要小看这一点,若没有封疆大吏的鼎立支持,像这种简政之策不可能到达中枢,即使到达了,也不会引起高层的重视。所以,陆巡抚的支持,才是此环的最大重点。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之前一直都没有传来消息,还以为是陛下否决给按住了,却没曾想,居然是喜讯迟来报。
对此,殷俊解释说:“按照你上书里的构思,是要把琼州原有的一府三州十县,直接并为是三个大的行政区,要知道,这可是足足砍掉了八成机构,受牵扯者更是高达数千人之多,如此大的手笔,即使是英明的陛下,也不敢贸然允之。后来时,还是我岳父力排众议,带头促成了此事,所以,才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
齐誉闻言,忙朝北拱拱手谢道:“我代表琼州百姓,多谢钟首辅的玉成之恩。”说罢,他又问道:“我说,整顿吏治并不是你们都察院份内的事,陛下又怎会委派你来呢?”
是啊,官场事务,用吏部的人不是更合适吗?
殷俊却是尴尬一笑,说道:“本来,我是很不想参与这事的,可奈何我小妹逗留在了琼州,而我呢,又耐不过家母的苦苦相求,所以,也只得私下寻了陛下,主动揽下了此任。”
哦,原来是这样呀!
第336章 一件疑案
吃过饭后,齐誉就将殷俊安排在了馆驿内休息。
并对他嘱咐说,若有什么需求可尽管提出,莫要生分客气。另外,还安排了几个下人听唤伺候,以为方便。
本来,齐誉是想把他安置在殷桃所住的那座别墅内休息的,可理工学院正巧于考试期间,而殷桃作为是监考官以及批卷人,根本抽不出身来回家休息。
殷俊在了解到了实际情况之后,决定先不去打扰妹妹,待她忙完了这阵儿之后,再做叙旧不迟。
至于整顿琼州吏制的事,齐誉决定暂先按下,过两天再做详细计较。
再等等?
是的。
其原因有二。
第一点,此时正值科举期间,各大县衙都在忙着关于县试的事儿,如若此时下手,弄不好就会造成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的时态,这对于时局的稳定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第二点,如此的大刀阔斧,肯定会掀起波澜,对此,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以防某些官吏因心生愤恨而产生极端报复,一旦他们抱团抗拒,自己将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正是基于这两点的考量,所以齐誉才决定暂缓时间,以便自己计议一二。
在与殷俊交代完了事情之后,齐誉便直接返回了府衙。
而后,他便差人去给殷桃送去了信,告知她其兄到来的好消息。并建议她,在忙完了考试的事后,速去馆驿接回哥哥,以敬自己的人德与礼貌。
至于他们兄妹俩如何沟通,自己就不跟着掺和了。
总之,那些花花韵事还是让殷桃想法去说吧,自己确实开不了这个口。
……
下午,日暮。
于府衙的二堂内,齐誉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吱嘎一声,门开了。
“大人,你唤俺?”童延火孔武有力地走了进来,抱拳说道。
“哦……是童兄来了呀,快坐!”齐誉抬了抬头,让座道。
“谢大人!”
“……”
之后,又是一片安静,齐誉继续着他的深思。
童延火有些困惑了,明明是大人将自己唤来,可他现在却不公然说事,不知又是何故。
终于,他有些耐不住了,乃道:“大人踌躇不言,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事?”
齐誉‘嗯’了一声,然后又似有深意地叹道:“难事倒是好解,隐忧却是难除。”
童延火听得一愣,忙道:“俺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排忧解难,只知道好好做事。大人若有吩咐,还请明示。”
“嗯……”
齐誉放下茶杯,起身后在室内负手踱步,观其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又过一阵儿,他眼睛忽而一闪,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童兄,在不久的将来,琼州会将有一场大事件发生,波及甚广。我狠担心,在这期间会有宵小之辈寻机报复,所以,我想拜托你保护好包含我家人在内的别墅区的每一个人。当然,冷晴除外。”齐誉说得语气甚重,足见其相当重视。
“寻机报复?”童延火仔细地品了品,又问:“大人的意思是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或许会有坏人寻咱家的麻烦?”
“有这个可能,但不确定!”齐誉略略迟疑,又进一步解释说:“童兄,你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了。最近,我要推出一道政令,来整顿整个琼州的官制,得罪的人将数以千计,我很担心,这些失势的人会狗急跳墙,合起伙来寻机报复。我倒是没什么,唯一担心的是我的家人……”
什么?有上千人?
确实是不少。
童延火虽然吃了一惊,但却丝毫没有惧色,他很坦然地说道:“大人请放心,俺一定会提高警惕,严加防范的。”
“好!那就拜托童兄了!”齐誉郑重谢过,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让冷晴协助于你,免得你势单力薄,照看不全面。”
童延火却是面露揶揄之色,笑道:“就她?只是徒增累赘而已,说得难听一点,还不如咱家大小姐中用呢!”取笑完了之后,他又建议道:“依俺之见,还是让她负责保护你吧,她这人虽然功夫稀疏,但也总好过那些混干饭吃的衙役。”
呃,他居然还看不上眼?
牛掰,能视内卫如此的,也只有他了。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冷晴不如小彤之语,齐誉自然不会相信,只当做是不长他人志气,以免灭了自己威风的自夸话。
在弄明白了事情之后,童延火又问:“大人,这加强戒备的事,要从什么时候开始提高?”
“就定在科举之后吧!”说罢,齐誉忽又改口道:“哦不!这件事情即刻就办,从现在就要开始。”
“好!俺知道了!”
齐誉的谨慎也不是没有道理。
且看:
整顿琼州吏制乃是朝廷公议所决定出的公论,而公议,就代表着要进行公开式的讨论,换句话说,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既然不是秘密,就极有可能已被广泛流传,说不定,那些‘冰敬’和 ‘炭敬’的关系户,已经通过自己的人脉提前得知到了这则消息。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公开,却不代表别人不知。这里所说的别人,自然是指琼州官场的官吏们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现在应该处于暗流涌动的最前期了。
嗯,绝不能疏忽大意,否则就要付出惨重代价。
……
时间一恍而过,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时,府衙还尚未开衙,就见有衙役小跑来报,说,有感恩县的公差来这急报。
什么?有急报?
齐誉心里微微一凛,忙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少倾,于府衙的二堂内。
知府齐大人和师爷彭文长上下而坐,聆听着那公差所谓的急报。
“什么?你再说一遍!”
“启禀齐大人,就在昨天上午,感恩县的考棚突然意外着火,所有的考试的试卷全都尽毁其中,另外,还有十多名没能及时逃出来的考生,也不幸葬身在了大火里。知县谢大人认为事态严重,所以就急命小的连夜来报,以为府衙的礼房及刑房知晓。”
考场失火!
居然还烧死了考生!
齐誉被惊得扶案而起,脸色更是煞白如霜。
不过,在几息时间过后,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来问你,感恩县的刑房,对此事又是如何定性?”
那公差忙回道:“初步判定为,是意外走水。”
意外?
齐誉凝思了片刻,淡淡地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不过,你先不要远离,随时听候我的召唤命。”
“是!”
待那名公差退下之后,彭文长才捋着白须分析着道:“大人,这件事情颇为诡异。”
“哦?莫非夫子从中看出了什么?若有,不妨说说看。”齐誉把手一摊,做出了个请教的姿态。
“大人,咱们可都是经历过科举县试的人,对其流程一点都不陌生,单从理论上来说,童考,基本上不会存在意外失火的可能性。”
“哦?继续说!”
彭文长又道:“众所周知,县试乃是科举中最为简单的一场考试,考子们在考完了后就可以直接离场了,所以,他们身上并不持有留宿用的照明蜡烛。也就是说,县试的考场内绝不可能存在火种。而考生们在进场之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搜身检查,所以,他们也没有机会将火种带入。”
结论就是,考场中,无火种。
那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呢?难不成是天火?
彭文长认为,天火也不可能!
现在才到二月时节,闪电未现,雷声未鸣,这又哪里来的天火呢?
那么问题来了,既不是天火,考场又无火种,这场大火又是如何产生的?
怪就怪在了这里。
齐誉点头一笑,乃赞道:“呵呵,自打夫子做了刑名师爷之后,对案件的梳理也变得更加分明了,只是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把其中的古怪给点了出来。”
彭文长则是露出了谦虚之态,道:“大人谬赞了。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老夫久浸官场之中,又岂能没有进步?”
“夫子不必自谦,你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也很符合正常的思维逻辑。”齐誉话音一转,又正色道:“既然这事透着怪异,那感恩县的刑房却又为何轻判为意外呢?且,他不写公文,只有口头相报,岂不奇怪?我觉得,此中必有什么蹊跷!”
这一回,又轮到彭文长开始妙赞了:“大人英明,一语直中要害,即使是希仁公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包拯,字希仁。
齐誉一愕,看了看自己古铜色的皮肤后干笑道:“我这铁面的程度尚有些不足,也只能望包大人之项背了……”
说回正事。
接着来,就是讨论该怎么处置的问题了。
这件案子到底要不要查?若要查,又该怎么个查法?
按照惯例上来说,但凡是县衙认定的案子,只要无百姓上告,府衙就不会立案调查。常规的处理方式就是问责几句,到年底吏考时减一减主政官的分数,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不过,齐誉却不这么想,他想要进行深究。
他隐隐中觉得,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属于是人为谋划,不进行彻查就不能揭开这层迷雾,更不能还死去的考子们以公道。
什么时候动手去办?
稳住,再做稍等。
就眼下来说,县试的主试已经考完,就只剩下了一场附试,不如等其全都结束之后,再做行动。
这个案子,我齐誉要亲自督查!
啊!这不太好吧?
你可是科举的主考官,你若走了,谁来批卷和拟定名次呢?
呵呵,还有能谁呢,自然是彭夫子你了。
“大人,你让我来批卷拟榜,实在是太过逾矩了,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夫子放心任之便是。”
一顿,齐誉又道:“批阅考卷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不容徇私,而先生是品德如水的谦谦君子,刚正不阿。我相信,你一定会秉公而判、笔落无私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彭文长也不好再做推让了,于是,他便赶鸭子上架,接下了此任。
第337章 再度同车
时间一晃而过,科举县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府衙的各级官吏也都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算是熬过去了。
貌似,他们比考棚中的考子还要紧张。
没办法,也不知齐大人吃错了什么药,他几乎用怒吼般声音下令道:马上给我安保升级,考场若是出了意外,你们全都给我滚蛋!
就这种,谁不怕?
说回正事。
在县试结束之后,齐誉又特地等待了一天,让殷俊和他妹妹殷桃简单地叙了个旧,再之后,就开拔上路了。
目的地:感恩县。
这一次出行,在除了几个随行的衙役之外,齐誉还特地叫上了冷晴做为护卫,并另点殷俊作为是自己的挡箭牌,拉这二人随自己一起同往。
怪哉!
冷晴一同跟着倒还说得过去,殷俊同往又是为何?
殊不知,齐大人早已酝酿出了自己的想法。
且听分析:
假设,这件案子真是人为所致,那么,就要进行人员上的追责和问责,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负主要责任的各大官吏。而这段时间,自己正要准备整顿官场吏制,何不借此机会清洗一番呢?
殷俊作为是御封的钦差大臣,手中的权利相当巨大,即使杀上几个‘不听话’的朝廷命官,也不算是逾矩行事。如若是遇到被质疑的情况,就直接把他推出,呵呵,最终解释权在这位殷大人手里!
如此上好的挡箭牌,不用岂不可惜?
至于冷晴随着同往,也是齐誉在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决定。
呵呵,内卫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可是专查官吏们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的人,其经验可谓是相当丰富,真若遇到了办案疑难,说不定,她还是一枚破局的妙棋。
在动身之前,齐誉又特地找来了童延火,交代他一定要牢记自己的嘱托,莫要粗心大意才是。而后者则是拍着胸脯做出保证,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既如此,那就放心了。
要知道,家人可是自己的所有,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齐大郎放下心理包袱,怀着宽心踏上了去往感恩县的官路。
这个县,位于是琼中的西部,有一半的边界沿海,所以,此行既可以陆路,也可以走水路。
殷俊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如走陆路过去,一来可以在途中浏览锦绣之风光,二来是可以了解一下这里风土人情,如果要走海运的话,就只能面朝大海,仰观每天的日升日落了。
没问题!
齐誉很大方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呵呵,这小子自京城登船直到琼州靠岸,在海上可是足足漂荡了两个多月,这换成是谁,也不愿意于短时间之内再坐船渡了。
那就走陆路!
殷俊虽然学过骑马,但御术却是不精,鉴于此,齐大郎很善解人意地为他安排了一辆厢车。
这车的车厢甚是宽敞,结构也很厚重,四下蓝绸为帘,青布为幔,里里外外都满含素雅之气。
于车厢内,齐、殷二位大人正抵足而坐,聊起了昔日的往事。
二人的上次同行,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的进京赶考时。
那时正值隆冬之际,雪满长空,天寒地冻,沿途中吃尽了苦头。
由于殷俊当时耐不住风雪之寒,手脚和耳朵处滋生出了严重的冻疮,每当天气回暖时,他就痒得欲罢不能,至今想来,仍不觉莞尔失笑。
如今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往昔的那二人当下已经成长为了官场新秀。
在聊完了往事后,殷俊突然问道:“村夫,有件事情我困惑了好久,不知当问不当问。”
齐誉笑道:“以你我的关系,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那好!
殷俊轻轻一叹,说道:“常言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读书人的梦想就是为了能够科举入仕,光耀门楣,继而求上一个大好前程。而你呢,却上书天子,请求整顿吏制,此举不仅得罪了在职的官吏,也寒了士子之心,像这种既得罪人又不落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做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
因为,我很想答!
齐誉脸色一正,道:“地方官和京官相比有很大不同,他们既拿着朝廷的俸禄,还搜刮着百姓们的民脂民膏,这是古今不绝之恶疾,从未有改也从未有变。所以,地方的官员越多,百姓们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
一顿,他又道:“琼州和江南诸地又大为不同,这里地广人稀,商业凋敝,按道理来说,越是像这种地方,就应该越少官吏而多养平民。你再看看现在的琼州,官僚系统何其臃肿?若不能去除掉这些个腐骨之毒,又焉能生出新的气象?简单来说,精简官吏配置,不仅可以减轻财政上的负担,还可以让百姓们直接受益,如此好事,我为何不办?”
殷俊一怔:“你真有为百姓的利益考虑?”
“当然!”齐誉怅然一叹,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不能改善民生状况,我当这官还有什么意义呢?”
“嗯!就凭你这句民为贵,也不枉我为你在朝堂上站班一场!”殷俊露出一丝敬意,点头说道。
“多谢!”
“……”
之后,两人相视一笑,于无意间,彼此的友情再度加深。
又聊了一会儿,殷俊又问:“我还有一件私密事,想要问问你,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哦?”齐誉微微一怔,笑道:“那就要看你问什么了,如果是实在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我也只能对你抱歉了。”
殷俊却是摇摇头,道:“不,这件事情,你必须回答!”
齐誉却不相让,回他道:“这样,你先说,然后我再决定答还是不答。”
“那好吧!”殷俊挠了挠头,略带尴尬地问道:“你能说说,和我妹妹之间的事吗?”
这话是啥意思?
莫非,那小妮子都告诉他了?
再看殷俊此时的表情,赫然就是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
唉,既然如此,那就和他说说吧,老是遮遮掩掩地也不是办法。
可是,要怎么说呢?
实话实话!
想到此,齐誉脸色一凝,正色说道:“白面首,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殷桃妹子从没有逾越过半步,此言绝无虚假,天地可鉴。”
见他指天,殷俊的脸色登时缓了下来,乃叹道:“嗯,其实我也听她说了,这件事情确实是她一厢情愿,并不是你用了什么威迫利诱的手段。”
咳,吐!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齐誉抿抿嘴,道:“白面首,这么给你说吧,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拿殷桃当妹妹看,从没泛起过半点觊觎之心。”
殷俊却是轻叹说道:“可是,我妹妹却不这么认为,据她说,你发动屯门海战的动机乃是为了救她,还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
第338章 为她说情
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齐誉自然是笑笑了之,不会当真的。
花边传闻而已。
对于发动屯门海战的真正动机,在除了身边的几个心腹之人外,几乎是无人知晓,这其中,也包括了殷桃。
然而,在这小妮子的眼里,那人明明就是为救自己而来,对此,她‘宁愿’相信。
就这样,殷俊也跟着相信了。
齐誉很想对他说,自己于屯门的千里出击只是为钱,不过,这话才刚刚滑到嘴边,又被他给咽回去了。
唉,这话还是烂到肚子里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殷俊见他既不承认,也不摇头,心中颇感困惑,尤其是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增添出了几分诧异。
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妹妹的话,故感慨道:“陆巡抚在上奏的公文中曾说,你到屯门一带参战,主要是想帮助府军克敌,却没曾想,真实的情况居然是因为我妹……”
呃……
这该怎么解释呢?
齐誉扁了扁嘴,道:“白面首,我到屯门参战,确实有想救你妹妹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绝不是我起了什么不良想法,而是基于咱俩交情上的考量,换句话说,完全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
好吧!
殷俊也不与他争辩,反而欣慰一笑。
他觉得,无论是出于哪种出发点,都是一种重情重义的表现。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势大的庸王背水一战的。
齐誉见他神色有异,忙纠正道:“我觉得,你应该和你妹妹好好谈谈,莫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她的青春。”
“这……嗯……”
话中之意乃是婉拒。
殷俊恍然想起,早在京城时,他就一直拒绝收房纳妾,没想到到了琼州,这份初心仍是未变。
他让自己多劝劝妹妹,意思不难理解。
殷俊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昨天时,我一直都在尝试着说服我妹,劝她返回京城一家团聚,而她呢,却是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绝了。……要不然,我采用点强硬手段,把她给强行带走?”
让她离开?
呵呵,可以!
齐誉刚想一拍大腿点头同意,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小妮子的殷殷嘱托,她曾明言乞求自己,若他哥执意带走她时,自己一定要设法将她挽留下来。
而自己,也是亲口答应了她。
罢了罢了,那就帮她这一回吧。
想到此,齐誉忙道:“白面首,你不可这样做!要知道,你妹妹殷桃可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你若采用这种强制手段将她带走的话,既伤了她的面子,也伤了你们兄妹的感情,实乃是下下之策。”
意思就是说,强制是很不明智的。
殷俊微微皱眉,问道:“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齐誉一笑,回道:“我觉得,不如顺其自然。”
呃……说这话,就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吧?
其实不然。
且听解释:
“顺其自然的真正意思并不是不管不问,而是指要顺着事物本身的属性让其自然发展,不要进行任何的人为干涉。”见殷俊点头,齐誉又搬出事实进行分析:“你妹殷桃是个天资过人的人,她对我开设的理工学术有着过人的天赋,她如此异秉,若舍而不用岂不可惜?”
格物致知,学以致用,乃是读书人最为崇尚的价值观。
如果学会了而不用的话,那无异于是自费武功,甚至称得上人生一大悲哀。
如果抛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点,殷俊还是非常赞同齐誉这个说法的,妹妹既有如此惊人的天资,自己不应该更去成就她吗?
“殷桃现在就职于我琼州理工学院为教谕,且还被我委任为了副校长,可以说,她在这里不仅寻到了学以致用之道,还体现出了自己的应有价值,此乃人生之大幸事?你若强行把她带回京城,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回到京城后能做什么呢?就终日里藏于深闺之中,与女红为伴,然后了此残生?”
这突然的一问,还真把殷俊给问住了。
是啊,妹妹若回到京城,她能做什么呢,
只为了母亲希望中待嫁?
想到此,殷俊渭然一叹,不由得纠结起来。
齐誉见他似有松动之意,忙又加了把火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对你妹可不是一般的器重,除了欣赏她的才华并授以教谕之外,我还赠送了她一套不错的房产。就目前来说,她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可她若返回京城,这些美好的东西就要忍痛舍掉,你不觉得有些可惜吗?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又岂有舍美玉而求顽石的道理?”
这席话说得可谓是非常清晰,非常透彻,听得也是明明白白。
放着到手的优厚条件不取,非要去走菲薄之路,那和愚人之举又有什么区别?
殷俊在仔细思量过后,终于摒弃了自己的原有立场,并以请教的姿态问道:“按你的意思是,让她继续留在琼州?”
齐誉淡淡一笑,道:“不是我想,而是要问她想不想,我认为,你应该尊重一下她本人的意愿,她若想留那就留,她若想走那就走,谁都不要过多的去干涉她。”
也好!
那就这样吧。
殷俊点了点头,怅然道:“她若在别人麾下执事,我定然是不放心的,不过在你这里,我却毫不担心。”一顿,他又象征性地放了句狠话,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若在你这里受了什么欺负,看我不……狠狠地收拾你!”
啥?收拾我?
看把你给能的!
不过,齐誉并没有和他较真,而是貌作遵从,嘴里还陪笑着说道:“你放宽心,如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欺负他,不用你动手,我第一个就灭了他。”
“嗯!这还差不多!”殷俊大为受用地点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关于殷桃去留的问题,现在已经得出结论,不必再做纠结。
不过,关于她的话题并没有因此停止。
齐誉琢磨了一番后,突然问道:“哦对了,白面首,你可知道殷桃她为什么会来到琼州?”
这个问题,困惑了齐誉很久,至今仍未明白。
在此前时,自己也曾试着问那小妮子,可她一直都含糊其辞,东扯西扯,自始至终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了,即使是问出来了什么,也未必就是她的真心话,既然如此,倒还不如问一问殷俊,说不准,他还能说出一些道道来。
猜对了。
殷俊居然真的讲出了一些道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曾当面问过她,不过,她却是闪躲着不愿作答。”他话音一转,又道:“虽然她不愿作答,但我却能猜到个七八,据我估计,她来琼州很有可能和即将加冕的苏皇后有关。”
嗯?
怎么又突然扯到国母娘娘身上去了?
齐誉压着吃惊,问道:“这话怎么说?”
“嗯……”对此,殷俊显得有些迟疑,先叮嘱道:“这事儿说说倒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保守秘密,我可不想因为这事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以免招惹麻烦。”
是的,如今的苏贵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应召的小选侍了,而是即将加冕的一国之母,她如此尊贵的身份,又岂是臣子们所能私下议论的?
要是的,后宫乃是皇帝的后宫,哪能沦为世人嘴里的谈资呢?
所以,殷俊才显得有些迟疑。
齐誉却是指着屁股下的厢车笑道:“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再者,以咱们俩的铁打关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甚好!”
殷俊点点头,便开始娓娓道来……
按照他的说法,妹妹殷桃和苏贵人已经认识很久了,虽然说不出具体时间,但绝对不会少于两年之久。只是那时,这苏氏的身份低微,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几乎没有留意过。
首先,她俩的关系处得如何呢?
殷俊觉得,似乎还挺不错的样子。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去年的年初。
那时,应诏入宫的苏贵人的鸾驾居然在途中拐了个大弯,莅临到了永川府的境内,而暂居于故乡的殷桃闻她到来,忙舍下手里的活前去陪伴。
却没曾想,那苏贵人只是在永川府略作逗留,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于永川码头登上了返京的官船后,殷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买下了南下琼州的船票。
这两人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同时登船,同时远行,只是目的地一南一北方向不同罢了。
鉴于这事,殷俊有理由怀疑,可能是苏贵人私下对妹妹说了什么,才促使她南下琼州的。而自己,却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屯门海战的捷报传至京城时,自己才得知到她在琼州无恙的消息。
听到这里,齐誉不由得一愕:原来殷桃来琼,是受到了苏贵人的‘怂恿’。
这个猜测靠不靠谱?
殷俊说,应该靠谱。
且看,还有另外一条参考依据:
说,在殷桃登船南下琼州时,她身边还跟着几个苏贵人赏赐的‘下人’,然而,在屯门海战取得了胜利之后,这些‘下人’又悄然地消失掉了。
殷俊认为,这些下人并不是普通的下人,很有可能是苏贵人安排的侍卫或者是某种眼线,而在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自然要去跟真正的主人复命,所以才会悄然离开。
这个消息靠谱吗?
靠谱,这可是钟首辅通过某种特殊途径得来并告知他的。
齐誉这才恍然想起,在屯门海战之前时,殷桃是有一些下人的,记得当时,他们还给自己送过书信,此外还有那幅用于证明她身份的彩绘画。
而在屯门归来之后,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殷俊的这番提醒,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总的来说,殷俊的分析非常合理,且符合逻辑。
可信!
继续聊。
对于殷桃攀附苏贵人的做法,殷俊不仅不反对,反而是极力赞成。他觉得,这虽只是后宫的女眷关系,却也是非同寻常,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可千万不要小看女人,在有些时候,她们也是能够办事的。
不要误解,这里所说的办事是指办理正事,并非是乱搞关系。
不过,这办事却有个前提,那就是彼此的关系过硬。
很显然,殷桃和苏贵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几乎称得上亲密。
亲密~~
这个词,让齐誉不由得想起了那身旗袍。
难怪那小妮子如此熟悉新皇后的身段,原来是亲密过的缘故呀。
还有,她的理工知识如此扎实,莫非也是得了苏贵人的指点?
想到这里,齐誉轻轻地撩开了车帘,朝着北方遥遥望去,与此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复杂情绪。
第339章 一真一假
这一路走得速度颇快,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一行人就进入到了感恩县境内。
此去的目的是办案,并不是视察民情,所以,无需在途中驻足停留。
这天傍晚,齐誉看了看亲吻西山头的太阳后说道:“白面首,咱们今天行程规划得有些不合理,可能赶不到城镇的驿站,要么这样,咱们俩就像当年进京赶考时那样,去附近的农家投宿一晚,好不好?”
当年?
殷俊打开记忆,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犹记得,那一晚并不太平,两人几乎是在拜帝教的刀尖下侥幸逃得了性命,至今想来,都是心有余悸。
如今再在农家借宿,这多多少少的,都感觉有点心里不踏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差不多吧!
“为了咱们的安全考虑,我觉得,还是去到驿站休息为好。”殷俊迟疑了一阵儿,摇头道。
“有我在,你怕什么呀!”齐誉呵呵道。
“就你?呵呵,我估计,连只鸡你都杀不死,还妄想要保护别人?”殷俊面露不屑,哂笑他道。
啥?
敢小瞧我?
现在就让你看看我齐大人的卓越武功!
而恰巧此时,头顶上方飞来了一只大鸟……
砰!
齐誉不假思索,拔枪怒射,那鸟应声而落。
“啊!”
于触不及防之下,殷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所惊,直接吓出了一个哆嗦。
见成功地吓到他,齐誉心里大是舒爽,在骚包地吹去了枪管口的残烟后,他又貌似很伟岸地说道:“我早已不再是昨日的我了,如今只需在弹指之间,就可以轻松地杀死一头猛虎……”
“呃……”
“有我这样的高手在,你还怕什么呢?”
高手?
咳,吐!
看把你给嘚瑟的!
不过,殷俊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同意去农家借宿。
那行,就这么定了。
没等齐誉做出安排,就有两个头脑灵活的衙役跑了出去,去安排接下来的借宿问题。
体会上意是混迹于官场的基本觉悟,即使是最基层的衙役也不例外,老大想到什么,你就得去物色什么,而且还得雷厉风行,不能磨叽。
少倾,那俩衙役去而复返,回说,借宿的问题已经安排妥当了。
“有没有付给老百姓该有的费用?”
“回大人,小的已经塞给他们银子了。”
“嗯,办得不错!”
……
这是一户条件相对富庶的农家,宅院修得很有模样,家中共计六口人,家长乃是一个姓赖的长者。
那老翁见知府大人到来,忙颤颤巍巍地过来行礼。
“免了,本府乃是私访而至,诸位不必多礼。”
“是!”
说罢,齐誉就弯身抱起了他身后的小孙子,一边逗笑着,一边走进了院子里。
这家人见知府大人如此亲民,不由得恐惧渐消,说话也不再那么拘束了。
晚饭后,家主赖翁特邀齐大人饮茶,以为敬上之意,而殷俊也被以‘师爷大人’的身份请了过去。
殷俊摸着自己不长胡须的嘴唇一愣:我的模样很像师爷?
齐誉撇了他一眼:总比被误认为是契弟的好。
我捶死你!
在甩过一个白眼后,殷俊又狠狠地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做出了忿然貌。
不过最终,他还是以师爷的身份坐在了下首处。
而后,看茶,闲聊。
齐誉环顾着这座宅院和煦问道:“老人家,在我看来,您这家资丰厚,衣食无忧,应该算得上此地的大户吧?”
“大人说得哪里话来,大户二字哪里敢当?衣食无忧倒是勉强能称得上。”赖翁恭敬地回道。
“呵呵,家中可有读书人?”
“回大人,有!次子颇有勤奋,如今刚中了童生。”
“恭喜恭喜!”
咦??
不对!十分的不对!
这话咋说?
你看,据之前的那个公差声称,说感恩县的考场意外失火,以致于所有人的考试试卷都尽毁其中。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没有试卷,又哪来的成绩?如没成绩,又哪来的张榜?
这得中童生一说,岂不是有悖常理?
殷俊已经了解过了那件案子,此时忽听有人得中,也不由得泛起困惑。
齐誉并没有直接点破,而是顺着问道:“请问贵公子得中童生,是何时得知的喜报?现在,他是否在家?”
赖翁笑道:“回大人,犬子是在昨日一早时去看的红榜,乃知自己得中。如今他已然回来,现在正在后院里苦读用功。”
“可否请出公子出来一见?”
“这……”
齐誉见老人泛起紧张,忙解释道:“不瞒老人家说,我在府城曾听闻感恩县的考场意外走水,所以,我想找他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考场走水?”赖翁哈哈一笑,道:“讹传,绝对的讹传。”
“哦?此话怎讲?”
“回大人,县试考场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齐誉一怔,追问道:“此话当真?”
赖翁捋须一笑,道:“在童试当天,老朽可是在龙门外整整守候了一天,自始至终,那考场都是一切正常,哪有什么走水发生?别说是火苗子了,连点烟味都没闻到。呵呵,大人肯定是误听了讹传,混淆了自己的视听。”
哦,明白了。
这位老人属于是亲眼所见。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齐誉又将其子唤来询问。
面对知府大人的问话,那儒生并未紧张,反而说得很有条理,讲得极尽详细。
结果依旧是:一切如常!
在了解完了情况之后,齐誉便屏退了赖家人,单独与殷俊剖析案情。
“白面首,你怎么看?”
“很明显,这是有人在故意欺骗你!不是那个来报的公差撒谎,就是这赖家父子骗人。”
是啊,他们一方声称意外走水,一方却说一切如常,岂不怪哉?
肯定有一方不实。
齐誉觉得,这赖家父子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们的话可信度更高。
“可信?”
“嗯,可信!”
殷俊笑道:“在除了印象之外,可还有其他依据?”
“有!刚才,我特地问了那儒生关于县试的考题,他答得全都正确。也就是说,他是真的参加了这一科的童考,并非是信口胡言。”见殷俊脸泛困惑,齐誉又解释道:“试卷中的那些题目,大多都是我所出,又岂能不知?”
噢,差点忘了,乡试以下的题目基本上都是由地方官府负责出题,而县试和府试的出题放得更低,大多都是由府衙联合府学共同拟定。
如果这个儒生说得为真的话,难么,那名公差就是撒谎了。
事态很严重!
那个公差居然敢以这种方式戏弄上官,他就不怕把牢底给坐穿吗?
先别急,稳住!
先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干,其动机又是什么?
殷俊认为,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个人他自己犯了癔症,所以才敢不计后果地胡作非为。大体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不能以常理揣度之。
齐誉却是摇摇头,直接否认了这个说法,理由是:自己见过那名公差,他谈吐如常,思维敏捷,有问必答,绝不是什么癔症患者。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殷俊说,这个公差应该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才敢这么干的,至于站在他背后的人,肯定具有一定的背景和势力,要不然,他没这胆子。
“嗯,能有权利命令公差如此的,似乎也只有县衙里的那些大人以及经承们了……”
“村夫,我觉得此事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其幕后,一定暗藏着居心叵测的企图。你想想看,敢以虚假的刑事案戏弄一州知府,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胆!”
英雄所见略同。
齐誉也认可这个说法,虽说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真实动机,但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件事情里头肯定有‘鬼’。
至于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也只得到了感恩县的县衙之后,再做进一步地勘察了。
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睡觉吧。
这个晚上,齐誉和殷俊就如同是当年进京赶考时那样,来了一次久违的抵足而眠。
没办法,这户人家只挪出来了一间屋子,也只得这样将就一下了。
第340章 午夜惊魂
夜半时分。
一钩弯月由东向西,慢慢地挪腾到了老树的枝头,然而,它才在那儿停顿了一小会儿工夫,便被忽来的一块铅云挡在了后面。
霎时,这片万簌俱寂变成了乌漆嘛黑。
黑暗中,只有依稀的酣然入睡的呼吸声,拨弄着这个静夜。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沉睡中的齐誉忽感耳边一痒,接着便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过来:“你快醒醒,要有坏事情发生。”
这谁呀?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誉颇不情愿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却见是冷晴正闪着妙目望着自己。
这大半夜的,你不好好呆在屋顶上放你的哨,跑到我的床头来干什么?
不对!
她刚才说,要有坏事情发生,这话什么意思?
齐誉猛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问道:“到底遇到了什么?快说!”
这时,殷俊也被惊醒了,他也竖起了耳朵凝耳聆听。
“我在屋顶上看到,有十多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朝这儿靠了过来,并在一处潜伏了下来。我仔细观察了他们的动作,发现这些人全都是练家子出身。我怀疑,他们欲对我们不利。”冷晴长话短说,很快便把事情的原委说清了。
殷俊闻言一愣,对齐誉问道:“村夫,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打了!既然是恶人来犯,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杀之便是!”
“打……”
“我说,你怕什么呀!”黑暗中,齐誉‘白’了他一眼,又道:“你没听见冷晴说吗,他们使得全都是大刀,区区冷兵器,有什么可怕的?不打,难道还要逃?”
“这……”
“别犹豫了,快随我来!”
说罢,齐誉便摸出了自己的火枪,果断地朝着门外走去。
而殷俊在回过神来之后,也急忙跟了过去。
屋门外,那几个站岗警戒的衙役正打着小盹,他们见齐誉突然地从屋内走出,忙不迭地爬起身来站好。
“大人……”
“嗯!你们几个好好给我听着,在这大院之外,正有十多个贼人欲图不轨,我决定去会他们一会。”齐誉貌似‘威风凛凛’地说。
什么?
有贼人?
一听这话,衙役们齐刷刷抱住了火枪,做出了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
“据冷大人说,这些个贼人都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你们绝不可心怀轻视,知道了吗?”齐誉吩咐道。
“知道了!”
“好!”齐誉想了想,对身后的冷晴说道:“冷大人,你今天不必上前拼杀,只要护住我的属下们即可,杀敌和伤敌的事,就由他们手里的火器去办吧。”
“好!”
齐誉这么安排,也是有一定道理和依据的。
且看:
这些‘敌人’使的兵器乃是长刀,伤敌只能依靠近攻,而自己一方却是火枪,远攻时才有优势,一旦让他们近了身,就会面临大亏。
而冷晴刚好弥补了这个不足,万一真有那么一两个突破火线靠了上来的人,她可以立即出手,干掉这些近身之徒。
在交代完了事情之后,齐誉便下令立即展开行动。
由于对方的所在已被冷晴摸清,所以,排兵布阵就有些章法可寻了。
秉着不伤及无辜的无上原则,齐誉把战场推到了赖家的院外。
刚好,大家门前就有一片空旷之地,视野开阔,很适合正面射击。
就选在这儿了。
先埋伏起来,然后再做计较!
此时,忽来的一阵晚风瑟瑟吹过,恰巧赶走了天空中的那片铅云,云破月出,月华再次挥洒大地。
虽然光亮不多,但能勉强看清楚大概。
于影影绰绰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暗伏的身影,看他们的姿态,应该是想躲在那里伺机而动。
为了不错杀好人,齐誉决定,自己一方不先动手,如果对方持刀攻击,再行击杀不迟,如此一来,就避免了伤及无辜的可能性。
嗯,就这么定了。
片刻后,齐誉突然对冷晴说道:“冷大人,你有没有什么妙招弄出点小动静,把这些人全都引到这儿来。”
“为什么?咱们出其不意地打他一击岂不是更好?”
“不好!他们万一不如我的所愿,转而朝着这座宅子里去,岂不是间接连累了赖家?”
“那……好吧。”
听到这儿,殷俊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之前时他曾说过,民贵为、社稷次之、君为轻。本以为,这只是他笼统地一说,平日里不会讲究的那么精细,如今来看,自己却是估错了。
他在这种时刻都能想到百姓,确实不是作秀,而是心里真有。
说得出做得到,还能以身作则,这一点非常不错!
再说冷晴,她在思量了片刻之后,便琢磨出了所谓的诱敌之法。
只见她伸出纤手,在地上一划,便捡起了两枚小石子,之后她用力一弹,将其中一颗朝着夜空射出。
嗖!
然而,就在那枚小石子于高空中开始下坠时,她再次蓄力而发,弹出了手里的第二颗。
啪!!
那两枚石子在空中发生对撞,并击打出了清脆的声音,那瞬间闪烁出的火花,就如同是这黑夜中的小烟花,看起来格外惹眼。
果然,这突如其来的异象,立即引起了‘敌人’们的高度注意,他们的目光也开始朝这投了过来。
那边有人!
好像是……
这么一来,两方的人就算是全暴露了。
既然已被对方发现,就没有必要再隐藏下去了。
‘敌人’们在交流了几句之后,便齐齐站起身来,并手举长刀朝这儿靠了过来。
砰!
突然的一声枪响,直接划破了这沉寂的夜,也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第一个开枪的不是别人,正是观察待动的齐大人,对方率先动手,杀之绝对不冤。
这一枪,依旧保持了素来的优良传统:弹无虚发!
在中弹的那人倒地之后,衙役们才算是真正的恍过神来,纷纷开枪射击。
这场战斗的时间并不算长,也就盏茶工夫,便分出了高低胜负。
战况方面,也基本上不出齐誉之所料,对方急欲追求近战,一个劲地朝这边靠。不过,火枪也不是吃素的,几乎打得他们无法前进。到最后时,好不容易有一人突破火线,冲了过来,却又被冷晴给奋力击杀掉了。
两波冲击过后,敌人终于认清了事实,发现己方根本无法取胜,于是,他们便果断地选择了撤退。
对此,齐誉决定穷寇不追,一切都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敌人到底是谁都没摸清,若是贸然去追,弄不好就会栽个大跟头。
嗯,咱不打无把握之仗!
少倾,齐誉扯了扯精神恍惚的殷俊说道:“我说,你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审讯俘虏?”
“你在说什么?我的耳朵被枪声震得听不到了……”
切!
瞧你这点出息,就这点小事也能把你吓得‘花容失色’?
这一回,确实把殷俊吓得不轻,手心脚心都是汗。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京官,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
齐誉难得发了一回善心,没有再继续数落他,而是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一个‘伤员’说道:“对于这个活下来的人,我想要好好审审。”
殷俊闻言微微蹙眉,道:“我……从没审过案子。”
冷晴忽然插言道:“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不出半个时辰,他一定会交代得清清楚楚……”
呵呵,差点忘了!
内卫可是最擅长整人的人,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就不存在撬不开的铁齿铜牙。
好吧!
在齐誉的默许下,冷晴接下了这活儿……
她的审案效率确实是快,就是有点不太人道了,不说别的,单就那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让人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惨绝人寰?
差不多是吧!
结果被审出来了,不过,却是出乎了齐誉的意料。
这个人,居然是来自于临界的昌化县,他自称,是受了县太爷的命令来到这里。
目的是:杀死知府齐誉!
古怪,真是太古怪了。
自己和那个县令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派人刺杀自己呢?
不过,这也给自己提了个醒,此行绝不会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第341章 步入局中
在感恩县境内遇到昌化县人的袭击,这一点很是诡异。
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昌化县县令派过来的,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自己和他素无恩怨,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唔知呀!
不管怎么说,这件案件倒是可以定性了,乃是蓄意谋杀。
“哼!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谋害朝廷命官!”殷俊气得是秀美倒竖,一脸的忿忿然,而后又咬牙切齿道:“如今来看,陛下让我来琼州整顿吏制,做得实在是太对了,这种歪风不除,何以正乾坤?哼哼,不把这个昌化县县令给拿下来,我誓不回京!”
这话说得,真是霸气,
和刚才时的瑟瑟发抖状,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殷俊哪里知道,齐大郎比他还要记仇百倍,此时时刻,他的心里早就开始酝酿报复手段了。
嗯,先考虑下一步,想想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眼下正在面临的问题。
是继续前往感恩县调查县试走水假案呢,还是调转马头改去昌化县报仇雪恨?
齐誉仔细琢磨了一阵儿,决断说道:“这样吧,咱们先去感恩县了解一下实际情况,然后再考虑去昌化县的事,如果目的换来换去,很有可能会被势力牵着鼻子走,到头来,什么切入点都没找到。”
这是办案的常识,要先找到头绪,然后再顺着捋过去,如果选择从中间下手,就很有可能事倍功半。
对此,殷俊显得有些担忧:“如果继续前行,会不会有些太冒失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了什么大的波澜,就咱们这点人,可能难保周全呀!”
“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些宵小之辈而已,我让他们撒开了欢去闹,也不可能把琼州的天翻下来!”
说到这儿,齐誉立即收住了嘴,其实,他接下来的话很想说:只要府衙的武装没有造反,就不存在什么大的波澜!
这句话才是真核心!
假设,齐誉之前没有严控住火器,让它泛滥了,那么,眼下就真有可能面临不可收拾的复杂局面。
说回正事。
既然决定下一步是前往感恩县,那就要准备动身了,因为,天色快要亮了。
善后工作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有冷晴这位专业人士在,一切麻烦都变成洒洒水啦。
当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时,这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抹灭掉了。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令齐誉略感纠结的是,冷晴未经允许,居然私下送那位还在喘气的俘虏归天了,颇令人心生不忍。
她给出的理由是:带这么一个累赘上路,麻烦。
于是,那人卒。
算了算了,反正这人也确实该死,就权当是提前超度了。
天色大亮之后,齐誉一行便正式向赖翁辞别。
在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昨夜的枪战之后,齐大人特地赠给赖家次子一页手书,以当做招待的回报。
那书上有言:若入府学就读,可享受优待云云。
赖翁一家人如获至宝,再三拜谢,并还专为此事广发请帖,大宴宾客,以彰显自家的沐恩之幸。
只说齐誉一行,他们顺着官道继续南下,于当天下午,便到了感恩县的县城。
这座古城斑驳陆离,满含沧桑,仿若是存在了无尽岁月。只是其生态原始,民生凋敝,和发展迅猛的府城相比大相径庭。
这让齐誉深深地意识到,琼州的发展并不均衡,南北差异甚大。
不过,却有乡老告诉他说,现在的感恩县已经称得上是近几十年来少有的‘盛世’了,百姓们对此都很知足。
这席话,听得他既心酸又感动,然而在这感动的背后,却又体会出一种隐隐地鞭策之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后面还有很多工作待做呀,自己这头生产队的带头驴,还要继续奋力拉磨!
不多时,齐誉一行便走到了感恩县的县衙。
什么?
知府齐大人从天而降?
莫非是突击检查?
这一招,直接打了这位名叫谢炯的县太爷一个措手不及,他于情急之下,飞一般地换上官服并整理好仪容,然后亲率一众下属出正门迎接上司的大驾。
于是,齐誉就在这一众的拥簇下走进了县衙。
谢炯战战兢兢地恭敬让座,并奉茶。
他十分不解,齐大人为什么会突然而至,也不事先打声招呼。再看他的脸色,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莫非将有厄运降临?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齐誉办案心切,不愿多做啰嗦,一上来就是直奔主题,直询县试的所有经过。
谢炯自然是有问必答,答则巨细,丝毫不敢含糊。
结果却是:一切如常。
据他言,在县试期间,所管辖区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商贸安然、治安无恙。
真是怪事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炯的这番话可信吗?
差不多吧,在询问的过程当中,齐誉特地观察了他的举止神态,却发现,他说话慢悠悠,语气中透着诚恳,给人的印象就是实在二字。
试想,就他这样性子的人,也敢戏弄上官?
可能性不大!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这个锅都得让他暂时背一下,要不然,后面的戏就没办法接下去了。
所以,齐誉突然变脸,厉色质问道:“大胆谢炯,你可知罪?”
这……
惊骇之下,谢县令急忙跪倒,道:“下官不知所犯何罪,还请齐大人明示。”。
“不知?那好,我就给你挑明了吧……”
“呃……”
齐誉放下茶杯,简明扼要地把‘考场失火’的案子阐述清楚,并明言,此来的目的就是查办。如今来看,自己却是被人给耍了,那么,这个耍人的人要不要为此付出代价呢?
呃……这人是谁?
齐大人微笑着朝着跪地的谢大人一指,貌似在说:还能有谁?
啊!
“冤枉呀,齐大人,下官即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编造假案戏弄于您呀!”谢炯磕头如捣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难道不是你?”齐誉斜了他一眼,冷笑道。
这个节骨眼上,当然要做出自辩。
谢炯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审案老主判,只是寥寥几语,便将那案子的漏洞给点了出来。
有两点需要明鉴。
第一点,倘若感恩县真得逢如此大案,又岂会不写公文,而单做口头上汇报,这一点明显不符合逻辑。自己入仕多年,又岂会做这种不合常理之事?
所以谢大人认为,这是有人在故意地嫁祸陷害。
而那幕后之人,由于其手里没有公印,所以才避开公文,改为是口头相报。这个现象,恰好说明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第二点就是关于人证了,对此,谢大人指天保证,自己以及各房经承绝对没有派人前去府城汇报,此言绝对不虚,如若不信,可将全县衙的人一起唤来进行盘问。
总之,谢炯做出力证,自己确实是被冤枉的,且,是有人在蓄意嫁祸自己。
嫁祸于你?
呵呵,我当然看出来了,不光是你,我也深陷其中。
齐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步入了某个‘局’中,而且,这个局涵盖甚广,牵扯众多,之前的行刺事件就是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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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诸位亲爱的读者朋友,昨天由于追求爆更,第339章出了一个bug,即,考子只有通过县试和府试之后,才能取得到童生的功名,而昨天的赖氏次子,他只考过了县试,我就写他取得到了童生身,这是一个笔误。由于这个bug不影响后面的剧情走向,诸位读者朋友就权当是一个笑话看吧,作者在这里展开自我批评,希望谅解。
第342章 齐誉破局
谢炯的自辩称得上是有理有据,也很符合思维逻辑,但是,齐誉偏不这么认为。
这个锅必须有人背下,否则,自己酝酿的计划就没有借口展开了。
也只得委屈一下他了。
故,齐誉脸色一拉,厉声斥道:“谢炯的证词不足以为己自辩,本府依旧认为,他就是此造谣案的始作俑者,所以,他必须承担其该负的后果!”
那,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呢,严不严重?
且看宣判:
“谢炯,你编造假案戏弄上官,实在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若不严惩实难平本府心头之恨!来人!摘去他的乌纱,杖责二十,哦不,杖责十大板即可,然后收监在牢,待上报至省府按察使得到批复后,再做终判!”
“齐大人,我冤枉……真是冤枉的呀……”
唉,你就别嗷嚎了,即使你喊破喉咙,这个锅也得背呀!
放心,那十大板子我会让行刑者点到为止,不会真的要你命的。
就这样,比窦娥还冤的谢炯直接被摘去了乌纱帽,在享受过了一顿‘小刑伺候’之后,就住进了县衙刑房的大牢里。
而旁观的各房属吏们则是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尽是惊骇和愕然。
不是吧,案子还能这么判?
也太草率了点吧?
官场上有传言说,齐大人作风硬朗,出手武断,脾气也不是一般的火暴。说他在去年文昌县的一次视察中,就曾因被惹恼怒而当场革了一个县令的职,如今来看,这则传闻可是一点都不虚呀!
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这个判罚不仅有失公允,还夹杂着强烈的个人情绪,给人的感觉就是迁怒于人。
即使如此,也没有谁敢提出半点异议,而且,他们还都违心地赞了句:齐大人英明。
呵呵~~
你们全都是些很识时务的聪明人。
在夸赞了几句之后,齐誉又宣布了一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或者说是政令。
啥呢?
他说,在感恩县新县令走马来任之前,由他齐大人暂摄知县一职,亲管此辖区内的所有政务。
这话一出,可真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雷住了。
代职现象并不罕见,但是,大多都是由下面的二把手顶替上来,或者从其他地方平调填空,都是常而有之。但是,从没听说有上官‘下放’进行摄政的。
由知府来兼职知县,这绝对是一件惊掉人下巴的奇葩事。
虽然这事有些荒唐,却没有一个人敢公然指出,显然,谁都怕惹怒了这位齐大人。
谢炯才刚刚被打了屁股,殷鉴不远呀~~
就这样,齐誉顺利地拿下了这份兼职——感恩县的县令。
……
才一散议,一直隐瞒身份的殷俊就拉过了齐誉,并质问他道:“我说,你这不是乱来吗?若想找个代职的知县还不如容易,哪用得着你亲力亲为?”
“还有,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摘去了谢炯的乌纱帽,律法和依据何在?难道,你自当官以来,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审案子的吗?”
“……”
噼里啪啦。
殷俊就跟那爆料豆似的,吧啦吧啦地发了一大通牢骚,显然,他对齐誉的这种情绪化处事方式很不满意。
“我说,你说完了?”
“说完了!”
“那好,下面该轮到我说了。”齐誉压了压手,示意他先不要激动,并道:“我承认,这次是真的有点胡来,但是,在这胡来的背后,却有一些道理所在。”
“哦?胡来还有什么道理?”殷俊一怔,问道。
“我的道理就是,趁此时机,一举解决掉面临的所有问题。”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殷俊直接变成了丈二,茫然之下,不由得投去了请教的目光。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齐誉并没有隐瞒:“我此举的目的有二。首先,我想借这县衙里的衙役们一用,你不是老是说咱们的人手严重不足吗,我做了这个代县令,人手紧缺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一顿,他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计就计,借着谢炯的案子一举解决掉整顿吏制的问题,这么一来,你的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大体上算是听明白了。
他现在的举措是在悄然布网。
殷俊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这么说,你其实也很清楚,这个谢炯是被冤枉的?”
“当然清楚,如果我连谁对谁错都分不清楚,还当什么地方官呀?之所以将他拿下,是因为我眼下需要一个背锅的人,思来想去,似乎也只得委屈他一下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他白挨这顿板子,事后,我会做出补偿的。”齐誉笑道。
嗯,这还差不多。
你若是非不分,曲直不辨,我定会弹劾你的!
殷俊满意地一笑,又继续问道:“你口中的将计就计,又是什么样的手段?”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相信你也觉察到了,眼下正有一股不明势力在给咱们做布局,他们故意编造出感恩县考场失火的骗局引我来此,然后于途中进行伏击。”
从目前的事态发展上来看,确实是这么个走向。
殷俊点头道:“嗯,这个骗局设计地确实高明,它巧妙地利用了恰到好处的漏洞,成功地将你引来,而且,你还浑然不知。”
“是啊,我自以为看破了其中玄机,却不知,对方就是利用了我这一点,给我设下了一个计中计。既然已被对方骗来了感恩县,不如反利用这件事情做些文章,接下来,我想让县衙的承发房给各个县衙发去公文,命所有县令全都过来为己做出自辩……”
自辩?
是的!
按照齐誉的构思,他想营造出一种谢炯为求自保,受刑不过,继而咬出其他官员与他同谋的假象。至于他到底咬出了谁,又供出了什么东西,公文中故意不提。
呵呵,让他们自己去猜吧!
然后,自己以此作为借口,骗众官吏来此做出自辩,待他们的人全都到齐了之后,自己就奉上一个和谐的‘茶话会’,趁机整顿吏制,一举完成琼州官场的洗牌。
茶话会?
我看是鸿门宴吧!
叫啥都没所谓,只要能解决好问题,就是绝佳办法。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集中而不分散,可以有效地防止官吏们的私下里搞名堂。试想一下,如果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里动手,极有可能会遇到‘不太配合’的情况。
呵呵,你撸他们的官,配合才是怪事。
殷俊想了想,又问:“村夫,咱们在赖家遇刺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齐誉笑道:“不瞒你说,我已经做出相应的安排了……”
是的,此时的冷晴早已在前往昌化县的路上了。
她此去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
具体就是,先从昌化县县令开始入手,然后顺藤摸瓜,来捋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做到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同时,也不放过任何一个作俑者。
要知道,调查见不得光的事素来都是内卫的强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其中的猫腻就会被冷晴给扒拉出来。
如此一来,查案子和整吏制就可以同时进行,且两不误。甚至,还可以借着这案子的牵扯程度,趁机清洗掉一些害群之马。
“明白了,你这是双管齐下。”殷俊恍然一笑,又道:“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亮出身份呢?”
“呵呵,你可是御赐的尚方宝剑,哪能轻易出鞘?”齐誉打了个哈哈,又正色道:“如果被人知道有钦差在此,我担心众官吏会‘托病’不来。你莫心焦,这可是一场大戏,肯定有你唱黑脸的时候。”
“我呸!谁黑脸了……”
第343章 有惊无险
妈祖祭典属于是沿海之地的盛会,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素来都是极为重视。所以,在其开始之前,各方就开始做准备了。
这个风俗文化由来已久,并不是本朝才开始兴起的。
自宋时,妈祖祭典就开始时兴,主要形式可分为是:庙祭、郊祭、海祭、舟祭、家祭五种。其中,前两种为官方礼仪,后三种为民间自发。
对于这一届盛会,琼州府衙的计划为庙祭,也就是在圣庙之内举行礼仪。届时,府城的大小官吏、当地名流以及富商大贾都会应邀出席。
可见,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盛会。
既是盛会,就要谨慎待之,虽说用不着进行彩排,但也免不了做些预案,这些个方方面面的事,可把礼房经承刘实诚给忙坏了。
他觉得,关于男子方面的礼仪倒还好做些安排,但‘夫人圈’里的琐碎事就有些搞不明白了。
尤其是知府夫人齐柳氏,那可不是一般的磨叽。
她说,如此年度的盛会,又岂能不重仪表呢?
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涂什么样的胭脂,端什么样的矜持,这样样都需要仔细琢磨。
好吧,您慢慢思量,我听喝就是,待您啥都整好了之后,再去会场指点一二。
柳荃丝毫不受外界干扰,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旗袍确实是挺好看的,就是腿上开的那条缝有点偏高了,不过无妨,待我撩它几针将它缝小一点。还有这领口处,似乎也可以再收紧一点。
嗯……首饰很好筛选,就唯独鞋子不好搭配。配绣花鞋吧,似乎不太好看;穿锦靿靴呢,感觉也不是很搭。
唉,真是愁死个人了。
就在这个踌躇难择之际,殷桃忽然赶过来了,而且,她还专门带来了一双可以搭配旗袍的漂亮鞋。
这是一种类似于木屐的‘高跟鞋’,鞋面素雅考究,虽然舒适度不是很好,但贵在俏丽。
不用猜,这种奇怪的东西,肯定是来自于相公的奇思妙想。
要不要?
当然要!
呵呵,看在你这小妮子如此会来事的份上,以后就不数落你了。
柳荃在睨了她一眼后,貌似很勉强地收下了礼物,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要不是鉴于自己之前曾和殷家有过牵扯,还真想当面问问她,殷俊对她的婚姻又是持什么样的态度。
说回正事。
二女在梳妆打扮完之后,便结伴来到了妈祖圣庙的会场,总体上来说,布置的还算不错。
柳荃参考着京城庙会,对刘实诚提了几个小建议,之后,就忙不迭地进到圣庙里上香去了。
至于这二女各自求了什么,外人怎能知道?
在祭拜完之后,刘实诚才对柳荃建议说道:“夫人,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乃是堂堂的四品命妇,身穿诰命夫人装才最为适合,像您身上这种奇装异服……实在是有失体统。”
有失体统?
简直是胡说八道。
连皇后娘娘都可以穿这种衣裳,为什么我就穿不得?
柳荃秀眉一蹙,略带不悦地说:“我虽是知府夫人,但也只个在旁观礼的人,既不用行行礼仪,也不用说贺词,何必要穿正装?好了好了,你就管好你们爷们的事吧,我们妇人家穿什么衣裳,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殷桃一听,也跟着附和道:“就是!你事不少,居然还操心人家穿什么衣裳!不怕告诉你说,这件衣裳就是齐大人自个设计的,你居然敢说它是不成体统的奇装异服,看把你给能的!”
啥,这玩意儿是齐大人设计的?
哎呀呀,怎么踢到铁板上了?
刘实诚一脸苦逼,就像是先吃了苦瓜又喝了黄连,笑得让人感觉牙碜。
算了,咱不和你计较。
柳荃淡淡一笑,对他道:“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们俩随便转转,哦对了,你也不用再派人跟着我们了。”
“呃……是!”
应罢,刘实诚就摆了摆手,衙役们会意尽皆散去。
如此一来,柳荃和殷桃身边就没了随从,二人可以随意地闲逛了。
正时值春天,气候舒爽怡人,百花争奇斗艳,正是郊外踏春的好时节。
虽说盛会还尚未开始,但已有了浓郁的欢愉气氛,货郎吆喝着买卖,艺人表演着杂耍,行人们往来如梭,看起来好不热闹。
二女边走边观,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数稀少的尽头处。
正欲折返回去,忽觉身后有一股凉风吹过,似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但回头看时,却见是空空如也。
真是怪事了!
莫非出现了幻觉?
然而定睛再看时,却见小彤不知从哪闪了出来,正挤出一个鬼脸朝着二人发笑。
“嘻嘻!”
“咦?你怎么来了?”
柳荃见女儿忽至,心中颇感诧异,难道是巧遇上了?
殷桃虽然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但四下看了看皆一切如常后,又变得释然了。
“娘啊,你出来玩耍也不说带上我。”小彤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神情里却没有半点的委屈之意。
柳荃佯怒般地瞪了她一眼,道:“你都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老是想着玩呢?”这话才一出口,她又觉得有些欠妥,于是又道:“好了好了,反正现在也逛完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殷桃看了看渐渐日中天的太阳,也赞成回家。
于是,三人便调转了方向,朝家而去。
然而才刚刚走出几步,小彤又悄悄回过头来,朝着路边的草丛瞪了一眼。
柳荃和殷桃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那片丛里,此时此刻正躺着两个刚刚才咽气的人。他们手执暗器,袖里藏刀,颇有几分江湖人士的模样。
然而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就在片刻之前,刚要动手之际,视野中忽见有一个女孩对诡异他们一笑,而后,他们就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小彤很庆幸,自己听了童延火的建议,悄悄跟在母亲身后负责保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次,她下了狠手。
对于敢冒犯她娘亲的人,确实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还好,有惊无险。
第344章 幕后大鱼
夜半。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在这一片如墨般的苍茫茫中,唯有声可闻,却无视之物。
黑暗中,忽有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小姐,据抓获的那两人交代,他们的身份并不是草莽,而是‘侠’士。此外,他们还有一些同伙,大约晚些将至。”
“你是说,他们是侠?”
“不错,他们确实是这样自称的。”
“呃……”
听这对话的声音,乃是童延火和齐小彤。
此时的他们,正埋伏于这片别墅区附近,计划着狙击即将来犯的敌人。
齐誉猜对了,在他离开之后,果然有一群图谋不轨的人接踵而至。
也幸好童延火事先得到了叮嘱,心生警惕之下,及时察觉到了这个苗头。之后,他便提醒徒弟小彤,要她注意保护好自己的母亲。
若不是此,白天时的那二人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可以说,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既在意料之内,又出意料之外。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要先弄清楚对头的来路和底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来犯之人,居然是传说中的‘侠’士。
侠,又是个什么东东呢?
这个概念好模糊呀!
蓦地!
小彤恍然想起,自己在京城读书时,洛渊老祭酒就曾教授过关于侠的知识。他曾言,侠是一种从古至今皆存在的特殊人群,后来还形成了一种所谓的文化。
他举例说明,如《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的曹沫、专诸、聂政、荆轲等人,他们的身份就是侠客。
古之侠者,他们受养于私门为门客,与士同流,社会地位也是相当的斐然,因其倡导忠义甚至愿为知己者死,故而常被世人所赞。到了盛唐时,侠的文化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据说,连舞文弄墨地书生都开始向往仗剑走天涯了,名流李白更是有诗赞曰: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由此可见,侠的文化源远流长,从古至今从未中断。
慢慢地,这种文化就开始在民间落地生根,继而被世人传诵。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侠的内涵引起了弱势的老百姓的共鸣。
侠,是依靠自身武力来实现杀富济贫、或为弱者主持正义的人,他们从不在乎律法的约束,甚至还敢和强势的官府秀秀肌肉,而这一点,正是弱势群体所欣赏的地方。
不过在官府眼里,侠们却是一群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之徒。他们动不动就杀个人、放把火,这种行径和土匪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单用拳头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还要律法做什么呢?
那么问题来了,侠到底是好呢,还是坏呢?
啧啧,还真有点说不上来。
再举个例子,就拿梁山泊的那波人马来说吧,有人称他们为是英雄好汉,也有人说他们是贼寇土匪,至于孰对孰错,就看你以什么样的视角去审视了。
然而,大多数侠士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经常会拜在某个势力的麾下为其幕宾。
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在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所谓的雇主,至于像浮萍那样的游侠,现实中非常少见。
洛渊还强调说,但凡是能招揽到门客的人,通常都有着显赫的威望,要不然,他不可能驾驭得住这些心高气傲的侠士。
当下的琼州,还存在这样的大人物呢?
感觉够呛。
对于琼州的势力分布,小彤几乎如数家珍。简而言之就是,商不过海氏,士不过孙暴,官不过自家,没听说有什么大威望的人呀!
嗯,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先回到现实,就眼下来说,只有设法解决掉这些侠客的侵扰之后,才可考虑如何捕捉大鱼的问题。
“今天晚上,咱们就开始收网,最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小彤想了想,说道。
童延火呵呵笑道:“小姐请放心,俺一定会尽力而为,化解掉这次劫数。不过,俺实在不想伤及他们的性命……”
在他的思维里,这些侠士也算得上和他同道中人,所以,他才会起了这种恻隐之心。
可是,如若不杀的话,那只有设法生擒了,其难度可是不小啊!
不过,童延火愿意全力一试。
从手里的布局来看,也不是没有生擒活捉的可行性。
因为,二人这一回合计了出了一个相对稳妥的捕敌计划,此外,小彤还动用了自己手里的秘密部队——童子军。
啥意思?
诸位看官还否记得,这小妮子之前曾收纳了一群失养的孤儿,平日里,她安排这些孩子于学院里读书识字,而到了课下时,就让他们跟着童延火练习武艺,培养他们文武兼修。
不过,这些孩子修习尚浅,功夫方面委实算不得高,还不能做到独当一面。即使如此,他们也身具着非常人可比的警惕性和敏捷度。
对于孩子们来说,小彤就是他们今生今世的救世主,没有她的关照,就不可能有现在的美好生活。所以,小彤才一开口,他们便争先恐后地抢着效力。
最后,这丫头从中挑出来了一些身体相对强壮、动作相对麻利的孩子,作为是传递消息用的‘斥候’。
他们的任务并不复杂,只需躲在高处监视动静即可,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即做出传讯,提示伏在暗处的童延火知晓。
至于分布在各个角落里的火枪手,只得命令他们能不开火就不开火,否则的话,还谈什么生擒呢?
当然,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不排除果断杀伐的可能。
网已布开,接下来就是如何诱敌了。
为了能把‘敌人’更有效地吸引过来,小彤选用自己做了一回诱饵,出现在了最该出现的时间和地方。
果然不出其所料,在这天夜里,发生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激战。
然而到了天亮以后,一切痕迹全都被悄然地抹灭掉了。
不过有路人注意到,在启明星才刚刚升起时,刑房的经承张立就押解着二十多个‘犯人’模样的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府衙内。
经初步审讯得知,这些个侠士乃是受了一个号为‘残木居士’的人的指使而来,也正如小彤猜测的那样,他们全都是此人麾下的幕宾。
残木居士……这是何许人也?
无人知!
不过无妨,这个人的居所离得并不算远,也就五十多里路的样子,既如此,何不去抓?
是啊,擒贼又岂能不擒王呢?
善!
抓贼,属于是刑房的份内之事,所以,也没等谁作出吩咐,张立就很自觉地亲率着一众衙役朝那儿奔去了。
随他们同往的,还有满怀好奇的齐小彤。
她很想知道,这条幕后的大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第345章 收网成功
抓捕幕后的主使人,属于是这整件案子的最核心,所以,必须要小心谨慎,且不容有失。
除此之外,还要争分夺秒,以免贻误时机。
是的,像这种突击式的搜铺就得设法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给其留下充足的反应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徒增麻烦,甚至,到手的鸭子也会飞走。
鉴于此,一行人途中顾不得歇息,全都在心急火燎地赶着路。终于,在晌午之前,赶到了目的地所在。
话不多说,先干正事。
然而,在经过了仔细地搜捕之后,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难道今天要白忙活一场?
就当下的这片山庄来说,除了偶尔的几声鸟鸣之外,四下里空无一人。
莫非,那条大鱼跑掉了?
有这个可能。
张立依旧不死心,再次下令道:“俗话说:狡兔有三窟。我怀疑,在这片庄子附近,很有可能还藏着别有洞天的隐蔽地,再多搜几遍看看!”
“是!”众衙役齐齐回道。
于是,地毯式的搜捕再次展开。
衙役们搜得很细致,也很谨慎,没有半点粗心大意。
但是,直到太阳亲吻西山时,依旧是一无所获。
小彤难掩心中的失望,暗道:莫非,大鱼真得跑了?
看样子很像呀!
是的,事实胜于雄辩,且还摆在了眼前,眼下之地确实空无一人。
“唉!”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摇头叹息之声。
既然毫无进展,就没有再搜下去的意义了,不如趁早地打道回府。
然而,正当众人要悻悻收队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淡笑声。
这谁呀?
小彤循声望去,却见,来人居然是冷晴。
咦?
真是怪事了,她不是跟着父亲去了感恩县协助办案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冷晴却是无心与她释疑,直接指着身后的那个男子道:“小彤小姐、张大人,我身后的这位,就是你们想要搜寻的那条大鱼……”
嗯?
听到大鱼这两字,所有人都齐齐凝望了过去。
就他?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鬓发斑白,一身的儒雅之气,一看就是那种胸存翰墨的人。不过,他的腿脚似乎不太利索,需要用拐棍助力才可行走。
再看,虽说这人已被捕住,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相反,还带着几分无惧的坦然。反观冷晴,她居然呈现出了一种微微躬身的姿态,模样颇为恭敬。
这什么情况?
世人皆知,内卫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人,除了那几位极少数的天潢贵胄以及勋贵朝臣之外,他们几乎谁都看不上眼,更别提恭敬二字了。
而如今,她却对着那个男子躬身。
莫非,这位被俘的男子有着什么不菲的背景?
逻辑上可以成立!
小彤微微蹙起了眉,好奇望向了那人。
他,到底又是谁呢?
……
作为女儿的小彤在府城周遭收网捕鱼,而身为父亲的齐誉在感恩县也没落后。
之前时,他以知府兼职县令的双重名义发出公文,令琼州辖区内的所有县官,在接令后都必须尽快赶至感恩县议事。
至于要议些什么样的事,公文中故意做了一些提及。
说,感恩县的县令谢炯,涉嫌勾结异区官吏同谋伪造假案,并以此来戏弄上官,因其性质恶劣,居心不良,必须要做出严惩,以儆效尤。
话中之意就是,在这件案子当中,有其他地方的官员与他蓄意勾结。所以才让他们过来自辩,以自证清白。
故而,齐誉做出要求,命所有县官在接到公文之后,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感恩县议事,迟到或者是推诿不来,后果自负。
呵呵,我齐知府召唤,你们不来试试?
对于自证清白的说法,众官员们会相信吗?
答案是,基本上不信!
因为,在这段时间之内,官场上突然传起了有关于整顿吏制的各种传言,虽然都只是些扑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却也让众官吏的心里打起了鼓。所以,齐誉的原定计划只起到了一些的混淆视听的作用,并没有得到广泛深信,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
那么,官员们会为之害怕吗?
不怕!
因为,他们选择了抱团对抗。
经众县官私下商议后决定,齐誉若真敢闹翻脸,他们就众志成城、一起发难,迫使其做出让步。
呵呵,任你齐大人再怎么酷吏,也不可能将我等一齐治罪吧?
这就是古话有云的法不责众,一旦出现了报团,上位者就难以抉择。
此外,那地方乃是感恩县境内,并不是你的琼州府城,失去了为你站班撑腰的麾下僚属,你独木怎支?
在经过了商议之后,众县官选择了同心同德,甚至,还选在同一天进入到感恩县城。
……
对于众县官的抱团对抗,齐誉一点都不感觉意外,他只是轻轻一笑,说道:“看来,这些个人都是霸着自己的位置不想下来呀!”
殷俊则道:“当然,如被你罢黜了官职,就只能赋闲家,等着那不知猴年马月的轮候,换谁都不会乐意。”
嗯,这倒是事实。
不过,也不能因为顾忌和心软而不去做。
就目前来说,琼州的发展已入正轨,如果吏制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就会演变成为发展的阻碍。
俗话说,鸡多不下蛋,同理,官多了也只是徒增胡乱而已,无益。
所以说,精简官僚机构势在必行,这是有利于百姓的大事,绝不能心怀妇人之仁。
殷俊想了想,道:“说回正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打算开上一场茶话会,期间,杯茶释政权。”
“嗯?你还真想大摆鸿门宴呀?”殷俊被逗笑了,道。
“不错,我仔细琢磨过了,这是最温和且最具效率的好方法,如果找他们一个个的去约谈,半年时间都折腾不完,甚至,还会遭遇有不可预测的危险。”
殷俊回道:“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这样做倒也算得上稳妥。”
“……”
少倾,齐誉取出来一页薄纸道:“这是冷晴传过来的简信,其上言,昌化县县令与她不太配合,已被她给‘就地正法’了。此外她还声称,成功抓住了那条幕后的大鱼,就待我回到府城了解后,再做决断。”
大鱼?
那人又是谁?
面对此问,齐誉也是摇了摇头,道:“她信中对此并未提及,不过,她倒是做了一番提醒,说整顿吏制的传言,很有可能就是这条大鱼故意放出去的。”
殷俊闻言却是一怔,道:“按常理上来说,但凡是落到内卫手里的人,几乎不存在‘很有可能’的情况,莫非……此人背景特殊,以至于冷晴没敢对其动粗逼供?”
“很有这个可能!”齐誉不予置否,点头道。
此外,这信中丝毫不提那条鱼的真实姓名,估计也是出于某种方面的考量。
那么问题来了,在琼州的这片土地上,自己就是这里的天,绝不存在大得过自己的人。
冷晴又在忌惮什么呢?
第346章 杯茶释权
这天一早,齐誉在感恩县县衙的迎宾厅中,接见了琼州府的各方知县。
刚开始时,双方见面的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先是见礼仪,然后奉茶,最后是友好而坐。
在一番你好我也好的寒暄之词过后,齐誉开始慢慢扯向了‘正题’。也就是,谢炯关于的考场走水的造假案。
当然,这只是他哄人的噱头而已,但是,既然以此为由将他们骗来,就得给出一个所谓的说法。
对于众县官们而言,既然谈到了这事,那就得较较真了。
他们所关心的,并不是谢炯本人的罪责怎样,而是他到底咬出了谁。
齐誉却是语出惊人道:“据他说,他是受了你们十一人当中的九位的指示,才壮了胆子这么干的。至于其动机,他言称是为了制造恐慌,以给我点颜色看看。”
动机一说,自然无人相信,众官们在意的乃是前半句。
十一人当中的九位都有嫌疑?
这不是扯淡吗?
怎么可能!
所以,还没等齐誉把话说完,众县官就齐齐反驳道:“齐大人,谢炯他纯属血口喷人,我等素来遵纪守法……”
接下来,就是一大通的自辩之词。
纷纷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咳!”
齐誉压了压手,示意大家肃静,而后,居然云淡风轻地泡起茶来。
众官见状一愣,纷纷愕然,当下如坐针毡,哪有心思喝茶?
然而,齐誉却不着急,只见他慢悠悠地说道:“诸位,不要那么大的火气,喝杯茶润润嗓子,然后,咱们再做讨论。”
今天的齐大人,他就很好地诠释了茶道的讲究,泡茶整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那茶馆中的店小二还要更显专业。
众官虽感困惑,但还是道:“谢大人赏茶!”
经这么一闹,刚才急剧升温的紧张气氛又降了下来。
这是故意的把控一下节奏?
差不多吧!
齐誉呵呵一笑,亲手给众官员端上了茶后,才道:“虽说谢炯的供词有些浮夸,但基本上还算属实。”
又浮夸,又属实?
这不自相矛盾吗?
众官员无不大眼瞪小眼,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过,齐誉也没打算让他们真弄听懂,反而是故弄玄虚道:“咱们琼州啊,就好比是个和面用的大盆,而朝廷的吏部就是负责和面的人。这些年来,他们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从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配置度。到了现在,面和的是差不多了,盆却不够大了,啧啧,装不下了咋办呀?”
这个比喻并不难理解,把朝廷吏部比作是和面的人,那盆里的面不就是特指官员吗?
盆不够大,装不下了,莫不是在暗示官僚系统臃肿?
咋办,还能咋办?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众官在琢磨透了之后,无不是心中一凛:看来那则传言是真的,齐大人果然是起了整顿吏制的心思,至于谢炯编造假案一说,无非是个‘欲加之罪’的由头而已。
他们在互相会意之后,决定抱团以做抵抗。
对此,齐誉虽然有些皱眉,但也不感觉太过意外。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能说动这些家伙主动‘让贤’,若他们达不到这种觉悟的话,也只得采取其他措施了。
于是,他道:“来人,把谢炯给我带上来!”
“是!”
嗯?这啥意思?
莫非是让谢炯胡乱咬人?
猜对了!
应齐知府的‘要求’,谢大人很好地配合了这一次的演出,直接上演了一出‘血口喷人’的大戏。然而,在他喷完了之后,也不等官员门做出质问反击,就被齐大人给一口喝退了。
说是让他们做出自辩,实际上却是不给半点机会。
县官们算是看明白了,齐大人这是想借着办案的名义拿下众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官员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全都竭尽全力地地负隅抵抗。
“我等拒不认罪!”
“齐大人,你有本事,就把我等全都杀了吧!”
“……”
欺我不敢杀官?
呃……我齐誉确实没有这个权利,不过,我没有却不代表别人没有!
似乎,久藏幕后那把的‘尚方宝剑’该出鞘了。
“有请钦差大臣殷大人!”
“是!”
殷俊闪身而出,他也不废话,直接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并且,他还当众宣读了圣旨:……琼州吏制臃肿,宜化繁为简,故令知府齐誉精心整顿,若遇违命不从者,斩!
一个斩字,直令这一双双眼睛惊得眼如铜铃。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齐大人的背后,居然还站着这么一位隐身的钦差。如今圣旨下,谁不不从,至于如何整顿,就看他齐誉个人的心情了。
“齐大人,我等和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毁掉我等的前途呢?”
“是啊大人,我等不甘呀!”
“……”
霎时间,嗡嗡的怨恨声再次响起,不过,在殷俊的一声干咳的震慑后,四下又重回了平静状态。
齐誉见他们的情绪趋于稳定,才道:“整顿吏制,乃是我为民请命而做出的无奈之举,还请诸位谅解之。”
而后,他又甩过去一个‘大饼’,道:“诸位,如今我琼州的发展日新月异,宛若似那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苗一样,有着大好的未来可期。汝等皆是饱学之儒,大有用武之地,又何必在入仕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这句话已经算是说得很透彻了:改行吧!
可是,若不当官的话,又能干些什么呢?
众官员齐齐一叹,无不忧心忡忡。
“诸位,你们当下有两条路可选。第一个是,等待吏部的轮候消息,以望再次为官。第二个是,由我齐誉来安排你们的将来。”
“这……”
“众位如果信得过我,就不要远走他乡,留在琼州安心等待,我向你们做出保证,汝等日后依旧是为人中龙凤。”齐誉淡淡一笑,道。
齐大人这是在表达自己的善意吗?
好像是了。
那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好了,我话已说完,你们谁相信,谁不信?”齐誉环顾了一圈众人后,端起茶杯说道:“信我者,就请喝下手里的茶。反之,可不饮。”
众官在互相做出会意之后,全都黯然一叹,而后,就尽皆端起了手里的茶杯……
第347章 妈祖盛会
之后的两天里,齐誉就真真正正地大刀阔斧,开始整顿起了琼州的吏制。
首先,是怎么重新划分行政区域的问题。
这一点,齐誉依照了自己的原定规划,将当下的琼州府划为是三大区域,即:琼北、琼中和琼南这三个县。府衙依旧是自领原来的辖区,没做任何调整。
如此一来,官吏的在职人数就骤然减少了十之七八,官僚机构瘦身成功。
在重新划分好行政区域之后,接下来就是新官吏的委任问题了。
俗话说,傍生不如傍熟。
既有熟人可用,就不要使用生人。
基于这方面的考量,齐誉便从罢免的那十一人中挑出来了两个有能力的,然后再加上即将‘洗白’的谢炯,让他们三个人分别担任那三县的知县。
至于其麾下僚属和团队,就交由他们自己去建吧,府衙的态度是不予任何形式进行参与,其用意就是,彰显赋予他们足够的自主权。
殷俊恍然一笑:呵呵,难怪谢炯这么配合你,原来是提前‘悟’了呀。
而这悟换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么说吧,虽说谢炯的职位依旧如前,仍为是一方知县。但是,他的辖区面积以及所管人口,几乎比之前整整翻了四倍,权利水涨船高,谁不欣喜?
更何况,还加了那么多的俸禄。
加薪了?
是的,由于现在官员的数量大幅减少,财政支出就有了结余,自然而然,也就腾出了加薪的空间,月俸方面做些上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此,殷俊感慨一笑道:“记得你之前时曾说,事后会给谢炯做出补偿,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
“我是个很注重赏罚分明的人,又怎能让他白挨那一顿板子呢?”齐誉脸色一正,又道:“其实,我已派人暗中查过了,谢炯确实是个作风正派的老实人,其能力方面虽然算不上强,但也算得上是励精图治,如此好官,我又怎舍得弃之不用?”
“呵呵,算你不昏!”殷俊赞过了后,又问道:“这里的事情已了,咱们何时返回府城去?你不是老是念叨说,想尽快地回去看看那条捕到的大鱼吗?”
齐誉点头道:“莫急莫急,待我下午办过了交接,明日一早,咱们便归。”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这天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很宜出行。
既然天公如此作美,又岂能辜负和错过呢?
上路吧!
善!
临别前,齐誉又特地去和那些被罢的县官们见了一面,并再次嘱咐他们说,一定要耐心等待,切勿着急,或许在不久之后,将有好事将至。
其实呢,这话说得有点不着边际。
因为,不确定。
但是,齐誉还是相信自己的预判,他觉得,以琼州目前的发展速度来说,一定会吸纳掉许许多多的各色人才,而他们这些管理精英,应该也在其内,只是目前还看不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齐誉才敢贸然地夸下海口。
书归正传。
这归途中一切顺畅,既无意外也无波澜,行进速度颇快。
也是巧了,刚好于三月二十三妈祖盛会的这天,齐誉一行人赶回到了琼州的府城。
还没来得及进城,就听到城内传来了锣鼓喧天的声音,耳边也尽是浓郁的节日气氛。
如此年度盛会,不观岂不可惜?
于是,殷俊畅然地走下车来,笑道:“好不容易来趟琼州,又岂能错过妈祖盛会?这样吧,我私下里走走看看,就不和你一同进城了。”
“嗯,也好!那咱们就暂且作别吧。”
“告辞!”
分别之后,殷俊选择了自个独逛,而齐誉则是去了主会场处。
二人方向不同,目的也不同。
单说齐大郎,他作为是琼州府的首牧,就礼仪上来说,是必须要出席盛会的。
既然今天逢上了,又岂能不出来站站场呢?
所以,必须参与一番。
为了尽量不惊扰百姓,齐誉选择了低调前行,也恰好,他今天穿了一身不惹眼便装,途中倒是无人认出。
少倾而至。
喝,真气派!
放眼望去,处处都是簇拥的人头,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于人群的最正中处,也就是妈祖圣庙的左侧方,设着一个由粗木搭建的丈许高台。
在那台上,正端坐着一排观礼的人。
于惊鸿一瞥间,齐誉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娘子柳荃。
今天的她,身穿一身大红旗袍,头戴着金灿灿的步摇,看起来高贵而又端庄。而在其身侧,还端坐着同样旗袍袭身的殷桃,今天的她头插玉簪、耳戴琉璃坠,尽显风情万种。
嗯?
她们俩人怎么坐到一块去了?
关系上,还貌似挺不错的样子。
掩着好奇,齐誉从人群缝中挤了过去,朝着那主台处靠。
此时,礼房经承刘实诚已经宣布盛会正式开始,正准备恭抬妈祖神像举行游街。
这里的游街乃是褒义词,为风俗文化中的一种。
齐誉本想先去和娘子打声招呼,然后再参与礼仪。却不料,自己才一现身,就被眼尖的刘实诚发现并被拉过去了。
“大人,您回来的正是时候,这第一抬的荣誉可就非你莫属了。”
“嗯?……那好吧!”
按照传统上的说法,越是身份尊贵的人物,抬妈祖的顺序就越是靠前,而齐誉作为是琼州府的总大拿,自然有资格担任这第一抬。
抬妈祖,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同时也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任谁都不会推辞的。
齐誉自然也不例外。
他朝着主台处凝望了一眼,并略带遗憾地叹了一气,而后就勒了勒自己的裤腰带,果断地扛了起来。
“妈祖巡幸,开始走嘞!”
“走嘞!”
约百丈后,齐誉主动让贤。
最先‘接棒’的是心腹彭文长,然后依次是各房经承、本地名流、富商大贾等。他们按照自己的威望大小以及身份高低分出先后顺序,并一一登台亮相。
从世人的角度上来看,抬妈祖乃是一种被世人认可的象征,所以,名流和商贾们才会争相恐后地抢着,并乐此不疲。
现下,街道两侧人山人海,成了欢乐的海洋,百姓们更是自发地载歌载舞,随着巡幸的妈祖神像朝前移动。
这才是盛世该有的样子!
此情此景,直让齐誉的心里无比满足,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正当他端着笑意站在高处环顾着麾下子民时,一瞥间忽然瞧见,于人群之中,居然还夹杂着几抹惹眼的黄色头发。
洋人?
真是奇哉怪也!
妈祖盛会乃是闽南和琼州之地的传统习俗,怎么会有洋人跟着同乐呢?
莫非,他们舍弃了原本信仰的上帝,而改信妈祖了?
第348章 引来外商
这些洋人的到来,让齐誉的心里甚感困惑。
甚至,百思而不得其解。
正值此际,忽见谭俊彦走了上来,并悄悄与他说道:“大人,这些个洋人都是跑来琼州寻求做买卖的,已在这里住了多日,就等着你回来后赏脸接见呢。”
噢,原来他们的身份是商人呀。
齐誉闻言点了点头,乃问道:“广陵可知,他们是来自于哪个国家?”
谭俊彦忙回道:“据这些人自称,他们是来自于浪漫的瓦卢瓦王国,与咱们的高工马汉同属老乡。”
啧啧~~~
这个国家可是富得流油呀。
与他们生意往来,何愁赚不到钱呢?
嗯,这是优质客户。
谭俊彦见大人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以为是难做抉择,便问道:“对于这些个洋人,大人想是见呢?还是不想见?”
“见!当然要见!而且,马上就要见!”齐誉不假思索道。
是呀,人家是主动跑过来送钱的,自己又岂能不积极欢迎?
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引来了外商,这对于未来的商贸拓展具有良好的促进作用,绝不可轻率而处之。
再大一点来说,既然当下已经打开了海禁,就要设法好好地利用它,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了。
不过,这也恰巧说明了当下的琼州,已经具有那么一丁点的影响力了,要不然,也不会引来这群商机敏锐的鬼佬。
这是一个好现象。
……
半个时辰后,齐誉于琼州府衙的迎宾厅中,正式接见了以勒布雷为首的瓦卢瓦王国的货商一行。
由于这是齐大人第二次接见外宾,已经颇有经验,再不像会见安德烈时那样生硬了。
尝言,我华夏乃是闻名于世的礼仪之邦,礼节方面又怎可少呢?
于是,齐大人亲自出迎,并奉为是上上之宾。
“来人,上茶!”
“是!”
勒布雷见之一怔,心道:眼下的齐大人温文尔雅,郑庄好客,和安德烈口中所说的凶狠残暴大不相同,莫非,是那大不列颠国的鬼子有意诓我?
安德烈:我好心提醒,你却当成了驴肝肺,哼哼!
驴:关我啥事?
言归正传。
在礼貌和寒暄过后,勒布雷郑重表达了自己想要建议贸易往来的强烈意愿。
对此,齐誉既没有一口否决,也没有武断答应,而是有意无意地‘盘问’了一番。在经过了细致地剖析之后他做出判定,这个鬼佬确实是个货商,并不是过来图谋不轨的。
既如此,那就是真正的财神爷了。
“来人,上好茶!”
“是!”
……
聊了片刻,齐誉放下茶杯,对勒布雷问道:“不知阁下想贸易些什么样的货品呢?”
这本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谁知,那外商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最后,他只得尴尬回道:“那东西的名字,我叫不上来。”
哦?
自己想买卖什么都不知道?
齐誉直接变成了丈二,不禁摸向了自己的头脑。
谭俊彦见状,忙上前附耳解释说:“齐大人,这个洋人来此,目的是想做些实际性的考察,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前几天,他在苦察无果之下,便给贵姐夫孙大财送去了一份礼物……咳咳,于是他便因此得知,万金油乃是贸易中的暴利产品,当下已在安南卖得相当火爆,他也想借鉴一些。”
“此外,他还在今天的妈祖盛会上,看到了一件新奇的产品,并燃起了浓厚的兴趣……此物不是别的,正是尊夫人和殷小姐身上所穿的异衫旗袍。”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倒卖万金油还算说得过去,对旗袍产生兴趣又是为何?难道说,这偌大的欧洲还做不出几身像样的衣裳来?
还别说,齐誉这回真就猜对了。
确实,做不出来。
勒布雷解释说道:“尊敬的齐大人,不怕您取笑,就您夫人身上所穿的那件精美旗袍,我国及邻国还真就仿不出来!”一叹,他又继续道:“众所周知,华夏与外国的商贸主要有三大产品,为,丝绸、瓷器以及茶叶。然而,在这三大产品之中,丝绸素来位居第一,古今从未有变,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贵国西域的那条贸易之路才被称为是丝绸之路。由此也不难猜出,我欧洲的织造技术确实落后,就当下的技艺来讲,确实造不出那等漂亮的衣衫。”
这话也对。
俗话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做到全方位的领先,即使是军工发达的这些老牌帝国,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他们造不出好看的衣衫来,完全符合情理。
若换个角度来说,这也证明了我华夏的织造技术确实不是盖的,属于是实实在在的享誉古今中外。
说回正事。
盏茶时间过去了……
“齐大人,您对我提出的贸易请求是否答应?”
“当然答应!哈哈,我华夏人素来倡导有钱大家一起赚,我又岂能独霸生财之道而不与君共享呢?”
哦?
呵呵,这真是太好了!
勒布雷大喜过望,忙恭道:“大人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之期望,将这份贸易做大做强,让欧洲的女人迷恋上旗袍,而男人则是深爱老虎油。”
爱老虎油?
啥意思呀?
噢,明白了!
包装万金油的瓷瓶上不就刻着个老虎的头像吗?
爱老虎油,这话……没毛病。
不过,他言语中说,让男人独爱老虎油,可就有点偏激了。
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把它当成‘天竺神油’了吧?真若抹在那里,我保证你,咳咳,一辈子柔弱无骨……
切,咱才不操那份心!
齐誉笑笑,突然道:“哦对了,勒布雷先生,你在返回瓦卢瓦王国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一家人过来这里?”
“当然可以,您请说是谁。”
“是你老乡马汉的妻小……”
没错,这件事情可是齐誉亲口答应过老马的,如今逢上了机会,又岂能失之交臂?
一些许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善!
……
在送走了勒布雷之后,谭俊彦又和齐誉私谈了一番。
“大人,如此俊秀怡然的新颖衣衫,理应先满足我华夏内陆的女子之需,可你为何优先供应西洋,而不抚恤自家呢?”
“呵呵,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着自己的道理。”
谭俊彦闻言忙做出请教状,拱手道:“还请大人赐教。”
“嗯,广陵且听我说……”齐誉负手而立,一边踱步一边正色说道:“衣服上的穿着,不仅仅是日常之需,还是一种文化上的体现,什么样的种族穿什么样的衫,说什么样的话,行什么样的礼,这些东西,都是文化!”
“这……彦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不瞒你说,我心中一直有个大到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就是,我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穿我华夏的衣衫,说我华夏的语言,奉我华夏的信仰;处处,皆以我华夏的文化为荣。”齐誉憧憬了一阵儿,又继续道:“适才,我刚好遇上这个好机会,可以将我华夏的服饰文化远销海外,我又岂能不照拂一番?”
谭俊彦基本上算是听明白了,但是,也只是限于勉强懂了。
没办法,这个话题实在太大,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懂,纯属正常。
其实,这事对于齐誉来说,也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上一杆,即使促不成,也不损失什么。
嗯,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眼下还有别事要做。
啥事呢?
眼下,也该是时候探探那条捕捉到的大鱼了。
于是,二人便结伴来到了府衙的刑房大牢里。
途中时,谭俊彦曾说,其实冷晴是认得牢中的那条大鱼的。可是,她偏就是死口不吐其中情由,也不以任何形式参与其中。她只言,一切皆由齐誉一人做主,所产生的因果关系和她无关。
哦?
齐誉一听却是愣在了那里!
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大鱼’,居然可以令冷血的内卫心生芥蒂?
也罢,我就好好地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49章 跟我混吧
在齐誉看来,府衙新建的刑房大牢还是很具人性化的。
瞧,这里的地面干燥,四下没有毒虫,空气中也没有那些刺鼻的异味,这难道还不够条件优越吗?
犹记得,在拜帝教最初闹事时那会儿,自己曾去牢里面探望过殷俊和柳锦程,若拿蓝山县的那处大牢和这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尤其是这水泥地,打得连老鼠都钻不进来,即使你是睿智的电鳗,也绝对越不了狱。
求犯人们此刻的心里心影。
且说齐誉,他怀着好奇的心情走进了刑房的大牢。
才刚刚打开那扇牢门,就听里面飘出来一个沧桑且又略带嘲弄的声音:“齐大人,咱们数年未见,你别来无恙?”
咦~~
这声音,感觉有点熟呀……
这熟呢,也不是特别的熟,而是那种若不仔细想就想不起来的泛泛之交。
此人,乃是前任内阁次辅段子成是也。
这来头不小吧?
记忆中,彼此双方只有几次偶尔的邂逅,平日里更是素无往来,如今在这突然遇见,感觉甚是吃惊。
往事历历在目。
犹记得,他是因为气愤不过钟首辅的连任,才引发了肝火大动并导致了身体卒中,最后,他只得提前致仕、告老还乡。
却没曾想,他现在竟然跑到琼州府来了。
呵呵,难怪冷晴不敢擅动,原来是心有忌惮呀。
要知道,内阁次辅可是除了首辅之外的举国第一人,其人脉关系之广,超乎常人之想象,冷晴不愿意公然地开罪于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她很清楚,即使是老掉牙的猛虎,也不是她这种独狼可以招惹的。
“呵呵,听闻我琼州最近来了一位大威望者,没曾想,居然是段大人您!”在晃过神来之后,齐誉拱手笑道。
段子成见他发笑,颇为不满道:“看齐大人这姿态,莫非是特地跑过来数落我的?”
“齐某不敢!”
“说敢不敢的,还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我只想求你一句痛快话,你是打算杀了我呢,还是留着不杀?”
嗯?
这人谈杀不惧,颇有些胆色。
不愧是做过内阁次辅的人。
齐誉哈哈一笑,并没有正面答他,而是对着随来的谭俊彦吩咐道:“速去安排一桌酒席,我要设宴款待段大人。”
设宴?
莫非是要毒杀于我?
段子成听得心中一凛,乃道:“齐大人,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要费心思摆一桌鸿门宴呢?”
“鸿门宴?呵呵……”齐誉咂了咂嘴,冷笑说道:“段大人,你似乎有点高估自己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大话,即使是皇族之内的王爷,我收拾起来都不会皱下眉头,难道还会怵怕你这卸任了的次辅?呵呵,我若真想杀你,你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
这句话听起来甚显狂妄。
但是,落在段子成的耳朵里却是实事求是,一点都不觉得夸张。
别人不清楚齐誉的过往,他可是了解一二的。
据段子成推测,燕王、庸王以及川王妃的消失,都和眼前的这位齐大人有着莫名的联系。若以实为鉴的话,他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这话里,还透着另外的一层含义,那就是,他目前还未动杀机。
这一回,段子成真的猜对了!
齐誉不仅不想杀他,还泛起了强烈的拢才之心。
这么说吧,自打他见到段子成的第一眼起,就立即意识到,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十有八九都是出自这一位的手笔。
承前启后,齐誉推演如下:
潜伏在琼州府的段子成,肯定是基于某方面的考量,在权衡利弊之下才决定除掉自己的。继而,他就展开了一系列的阴谋计算。
最先时,他伪造出了感恩县考场失火案,并以此作为诱饵诱自己前往,然后再在途中设伏击杀。与此同时,他还散播整顿吏治的流言蜚语,以增加外界的政治压力。在用调虎离山计将自己成功引去之后,他又立即发动了别墅区的偷袭计划,以试图活捉自己的亲人用于要挟。
这两计一先一后,配合地天衣无缝。
幸运的是,他这场蓄谋风波并未得逞,最后全都折戟沉沙,以失败告终。
之所以能够做到化险为夷,一是靠自己的未雨绸缪,二是靠童延火和冷晴的悉心付出,两者缺一不可。
从事实上来看,段子成确实很善于算计。
不过,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在齐誉的身边,居然还暗藏着被他忽略的高手存在,若不是因为此,这谋划很有可能就得手了。
以上,就是齐誉所做出的大致推演。
那,到底对不对呢?
结论是:基本正确。
于酒席间,段子成很坦率地道出了情由,其中经过,和齐誉的推演猜测基本吻合。此外,他还承认,那个搞刺杀的昌化县县令,就是他买通的同谋。
他言,那个县令是个火爆脾气,一听说齐誉有可能要撸他的官,马上就泛起了先下手为强的想法。不过,他也为自己的火爆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因为,冷晴比他还要粗暴,直接手起刀落——斩之。
听完了解释之后,齐誉呵呵赞道:“段大人不做隐瞒,以坦诚相告,真乃是识时务的聪明人。”
段子把弄着手里的酒杯,笑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有敬酒可吃,又为何要吃罚酒呢?”
嗯,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赞!
齐誉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并举杯敬道:“段大人,我欲招揽你为我的幕宾,不知愿意否?”
这……
段子成先是一愣,后道:“齐大人,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一个颇为记仇的人,即使达不到睚眦必报的程度,也绝不会做出以德报怨的好事来。如今,我以毒计害你,你却不计前嫌奉我为宾,这……不太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啥?我很记仇?
你听谁说的?
齐誉瞥了他一眼后,才解释道:“你却不知,我欣赏的正是你这阴毒手段,所以,才起了拢才之心。”
“哦?此话怎样?”段子成貌似恍然,又似困惑,蹙着眉头问道。
“不瞒你说,我曾和川王妃斗过智,和燕王斗过勇,更和庸王既斗智、又斗勇。在与他们的较量中,我基本上没有落到过下风。然而,在和你的这次博弈中,我却被你牵着鼻子遛着走,单凭这一点,你就足以令我刮目相看……”
这话既含肯定之意,又带赞许之情,却没有半点揶揄之色。
事实上,齐誉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并非调侃。
在他看来,这个段子成确实是个善谋类型的难得之才。
更是自己的亟需。
虽然说,自己现在手下的人才都属上乘,但是,在这些人中却没有一个是善谋之辈,如果能将此人拉至手下,刚好弥补了这个不足。
唯才是举,且多多益善。
要知道,即使是以谋略见长的曹操,在早期时还招募了荀彧、荀攸、贾诩、程昱、郭嘉这五大谋士,古人尚且如此,又何况自己呢?
见段子成略显心动,齐誉又忙加把火道:“王勃曾言: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你既有开拓之心,何不借我之梯呢?不瞒你说,齐某也非是池中之物,胸怀着偌大的家国天下梦,你若跟我携手同舟,共扶盛世,何其快哉?再往小处了说,你若真想得到些什么,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么?”
“这……”
“话已至此,我不再劝,给你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说罢,齐誉就从怀中取出来了怀表开始计时,同时,他还不忘把火枪有意无意地放在桌上。
第350章 收服大才
不知不觉间,一刻钟弹指而过。
时间到!
结果出来了:双方皆大欢喜。
想通了的段子成起身一揖,表示自己愿降。与此同时,他还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那些被拘在牢的侠客,以同为齐大人驱使效力。
这是投诚的‘投名状’?
嗯,想法不错!
值得表扬!
既然人家表现出了虔敬的诚意,那自己也得拿出点所谓的信任感来。
于是,齐誉做出了郑重承诺:归降的众侠客,仍为你一手指挥,不容他人插手。
“齐大人,这…有些不妥吧?”
“呵呵,有何不妥,你受之便是!”
“……”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或许有人说了,齐阿瞒这也忒武断了吧,万一这厮以后反水,今天的此举岂不成了与虎谋皮?
诸君勿忧!
现在的齐誉早已不是昔日的阿瞒,又怎会没有自己的深入考量呢?
此话怎讲?
于事实上,齐誉是深入了解了段子成的谋事动机后,才做出的判断。
即,他为什么会来到琼州,又为什么会谋害自己。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还要从他被迫致仕时开始说起。
在下野之后,他终日郁郁寡欢,悔恨自己当初时的心软和不作为。
自打坐上了次辅的高位以后,他就开始刻意地收敛自己,以免成为众目之矢。是的,再忍上两年,钟义就要致仕了,到了那时,自己就可以顺利地爬上首辅之位。谁曾想,这个计划最后却是落空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使用毒计干掉政敌!
唉,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半身不遂的中风后遗症患者,不可能再受到朝廷重用了。他于感慨之下,便给自己起了一个残木居士的‘号’。
一个残字,却是直接道出了他的悲惨心声。
当下仕途已尽,就应该考虑其他方面的出路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泛起了笼财的务实想法:做买卖,赚大钱!
身居过高位的他,一眼就看出了琼州的发展潜力,其原因很简单,因为那地儿,已经完全放开了海禁。
然而,在他实际来到琼州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情况与他想象中的大为不同。这么稳定的治安环境,哪有条件走私火器和倒卖私盐呢?
要么,去做其他类型的商业贸易?
也不妥,根本拼不过当地这些有经验的商贾。
既然没有投巧之机,不如先就潜伏下来,然后伺机而动。于是,他便及时调整策略,改为招募和豢养门客,以暗中发展自己的实力。
前任内阁次辅的名头真不是盖的,不过半年时间,便有一众侠客慕名而来,并尊奉段子成为主,以供驱使。
有了实力之后,段子成便起了除掉知府齐誉的想法,这人一天不死,自己的财路就一天打不通畅,实在憋屈的很。而恰巧就在此时,钟义之婿殷俊南下来到了琼州之地。
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令段子成恨之入骨的人,那定是钟首辅莫属,他之婿,自然而然也在痛恨范围之内。
不如……动手?
在除掉齐誉的同时,顺便也把殷俊干掉。
善!
于是,便有了之后这一系列的博弈。
齐誉听后笑笑,并打趣道:“段先生欲寻取财之道,何不直来府衙找我索要?就凭咱俩的昔日情分,我也不可能断然拒绝呀!”
段子成却是苦笑说道:“段某想做的乃是走私买卖,怎能朝你一方守牧公然索要?所以,我才起了杀你之心。”
当下话已说透,二人也就冰释前嫌了。
此时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往事,已如胡侃的谈资而已,无人介意。
齐誉仰天打了个哈哈,旋即又正色说道:“不瞒段先生说,我最近想要投产一个女装工厂,不知你家的大公子愿意入股否?”
“女装?”
“不错!”
“……”
借着这个话茬,齐誉便把自己的旗袍计划说了出来。
他言,就当下来说,兴办制衣厂的两大条件已然成熟,随时可以启动。
哪两大条件?
且看:
首先是所需的厂房。
这一点完全不必担心,自去年开始,工房就不间断地建造工厂设施,当下已有现成的可用,并不需要等待时间。
还有就是关于机器设备的问题。
对于此,齐誉打算借鉴前世里的脚踏缝纫机并进行仿制和改装,以完成未来的批量化作业。虽然还远远达不到理想效率,但也远胜传统工艺的一针一线。
脚踏缝纫机?
这能实现吗?
应该……差不多吧。
你想,马汉可是研究精细活的钟表匠出身,这种器械怎么可能难得住他?
真若不行,就再甩两块金砖激励一下。
唯一担心的只有履带问题,这才是马汉亟需解决的技术性难点。唉,如果现在有橡胶可用,那就变得好办多了。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朝着遥远的东南方凝望了一眼。
对于制衣厂的投产计划,段子成听得是非常仔细,他在暗作分析之后,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桩买卖不仅可行,还暗藏着偌大利润。
这简直就是白送给自家儿子的一份产业。
识抬举,乃是聪明人的基本觉悟。
段子成曾为前任内阁次辅,又岂能不精于人情世事?
故,他躬身谢道:“以后,段某就仰仗齐大人您了!大人若有什么差遣,尽管驱使便是,老夫一定在所不辞。”
“哈哈,太好了!我得先生,如鱼得水,真乃人生之幸事也!”
……
对于齐誉而言,收服段子成确实是件好事,让自己如虎添翼。
然而,彭文长却不这么认为。
“大人,段子成乃是阴险狡诈之辈,像他这等奸佞小人,你为何还要重用呢?”
“夫子莫急,且听我细说……”
奉了茶后,齐誉才顺着条理,与他解释说道:“此人行事确实有些阴毒,然而,我却是偏偏看重了他的这一点。”一顿,他又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就当下来说,咱们琼州的发展已经大步迈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登上世界的舞台。”
彭文长点头回道:“嗯,现在已有外洋商人慕名而来,不久将会更甚,登上世界舞台的说法确非虚谈。”
“那,夫子可知,在和洋人打交道时,不仅要有自身的实力,还要擅用一些非常规的章法,而段子成,就是这样的人。”齐誉笑道。
彭文长想了想之前的那位安德烈,便捋须点头说道:“不错,对于化外蛮夷,确实不益以孔孟之道与之讨论,非常规的章法最为适合。”
“呵呵,夫子所言甚是!”齐誉背负着双手,一边踱步一边又道:“我说一个假设性的场景,如果哪天,咱们跟外洋之间起了军事冲突,需要出军抵御,这个段子成就是个难得的统帅之才,以他的眼光和高度,定可委以大人。”
这并不是齐誉有意地抬高段子成,而是这人确有水准。
开玩笑,堂堂的一国次辅,怎么可能会是庸俗之辈呢?国之经济、政治、财税、军事,哪一样不是烂熟于胸?
所以,只要他不生异心,就可以受到重用。
齐誉淡淡一笑,道:“赠他的那份产业,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实际上却是一道绑住他的枷锁,有此束缚,他还能生出什么异心来?”
第351章 齐霄践习
柳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的一次着装亮相,竟然因此萌生出了一个新的产业。
是的,以生产旗袍为主的制衣厂正式挂牌成立了。
且在成立的当天,就立即投入到了试产之中。
由此可见,这新工厂的开设效率是多么的高。
柳荃可是听丈夫说了,之所以筹备的如此迅速,全都要靠马汉的功劳。
据说,他是亲率上百名技工,奋战了好几个日夜,才算是研制出来了第一批生产设备——脚踏缝纫机。他表示,后续还会加快制造速度,以补工厂急需。
这么积极?老马的觉悟变高了呀?
并不是!
难道是齐大人又故技重施,使了一次金砖激励的手段?
其实,也不是!
这一回呢,人家马汉是完全靠着自己的自觉完成了交代的任务,且,人家还坚持不要任何报酬。
哦?这又是为何?
他可是听有关人士说了,齐誉已经委托一个叫做勒布雷的人去其祖国接回他的妻小了,这么大的恩典,又岂能不做回报呢?
为了表达感激,他决定这一次的研制工作不要任何报酬,且还会尽量追赶进度。
对此,齐誉做出了褒奖性的评价:一个外国人,他不远万里来到华夏,积极地投身于琼州的建设当中,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精神!
总之一个字:赞!
言归正传。
话说柳荃,她于这天晌午前就匆匆赶到了制衣厂,来给儿子齐霄送饭。
啥?
你猜对了,小家伙此时正投身于工作之中。
咳,吐!
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呀,就开始上班了?
工厂此举,不是涉嫌使用童工吗?
莫急莫急,且听解释。
关于此事的原委,还要从旗袍的生产设计图开始说起。
工厂在步入投产之后,首先面临的乃是技术问题,简而言之就是,这种旗袍要怎样才能实现批量生产。
靠经验剪裁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利用好一比一的图纸进行裁断,也只有如此,才能避免误差实现批量化作业。
殷桃作为是旗袍的缔造者,不出意外地被委任为了名义上的总设计师。然而,她目前的工作重心全放在了学院方面,哪有时间泡在这些生产车间里呢?
这可怎么办呀!
无奈之下,工厂的负责人只得苦苦相求,希望她能抽出丁点时间去指导一二。
而在就在这时,小齐霄自告奋勇,说自己愿去工厂帮着解决问题。而实际上呢,他只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想着过去做些探查而已。
什么?
你个小孩想去?
那工厂的负责任人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才多大一点呀,懂什么叫旗袍吗?
刚想婉拒,却听殷桃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还言:旗袍的图纸并不算难,有齐霄过去足矣。
就这样,小家伙来便来到了制衣厂。
待他参观完并玩够了之后,才想起办正事来。
他翻开那图纸大眼一看,却不禁笑了:“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难事,原来只是一堆几何图形而已,小菜一碟!”
工厂的那负责人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自然不信。
不过,小家伙却是用实际行动粉碎了他的质疑。
只见齐霄端出圆规以及各种量尺,按着殷桃给出的比例,很熟练地绘制出了所需的图纸,各个尺码的级放相当严谨,基本上没有误差。
那负责人脸色一怔,不禁重新审视这位齐家小少爷了。
别看人家年龄幼小,技术方面可是一等一的过硬呀!
很快,齐霄的事迹被人传开,且引发了世人对于理工学院的教育上的思考。通过此事不难看出,学院教授的知识非常实用,涵盖日常中的方方面面。
且说柳荃,她在走进了制衣厂后这才发现,儿子的享受到的待遇,可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多了。
你瞧,这膳食上八菜一汤,且有鱼有肉,如果再烫上一壶好酒,基本上就是吃大席了。
他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吃的完并没有关系,只要能展示出段子成儿子的心意就行了。
少倾,小家伙打着饱嗝说道:“娘亲,我突然冒出来个想法,想让你你和爹爹私下说说。”
“哦?什么事呀?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呢?”柳荃给儿子抹了抹嘴,问道。
齐霄理了理思路,说道:“自来在这工厂参加了践习之后,我感觉自己的所学又夯实了一些,可见,理论联系实际可以有效地提高自己的学识。既然此举可以让人受益,为何不让学院的学生们也走出校门,也去参加一些践习活动呢?这个想法虽好,但我的年龄还不够大,引起不了父亲的重视,所以,我才想让你跟他说。”
嗯,这个倡议听起来似乎不错。
为娘就答应了吧。
其实,对于实践的重要性,柳荃也是很有心得的。犹记得,自己在学习‘骟术’时,就是通过不断地‘咔嚓再咔嚓’,之后才慢慢变得娴熟的。
唉,如今久不使骟刀,感觉都有些手生了。
……
归家后,柳荃迫不及待地对丈夫说起了儿子的想法。
她本以为,齐誉会细细斟酌再做决定,却没曾想,他居然不假思索地表达了力挺之意。
相公就是明白人,一说就通。
对此,齐誉很认可地赞道:“理论指导实践,实践完善理论,两者只有相辅相成,才能做到相得益彰。而且,这种结合方式非常符合眼下的时况,很适合大力推行,”
柳荃见丈夫兴致盎然,便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你又打算怎么个推行法呢?”
齐誉略略琢磨,回道:“不如这样,让学院的学生以班级为单位,然后在教导老师的带领下去参加践习活动,时间上暂设为一个月。而在他们归校之后,立即举办践习方面的研讨会,以总结经验和心得,夯实自己的所学。”
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每批的践习学生要有先有后,时间上互相错开,这样,既保证了学院的正常教学,还能让践习活动得以不停地开展,磨刀砍柴两不误。”
对于教学育人方面,柳荃懂的不多,但是,她十分确信,自家男人说的就是对的。
齐誉没有拖拉,此事说办就办。
下午时,他就把礼房经承刘实诚以及书院的副校长殷桃一起唤了过来。
他意简言骇,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这个构思。
对于此事,殷桃高度认可:“我觉得,最好是按照学生们的年龄大小以及潜力高低再进一步细分,做到恰如其分,才配其位。就比方说,那些个年幼且又极富潜力者,可去到研究所里实施践习;而次之者,则前往各大工坊进行修习;如果是年龄偏大且潜力有限者,可去到建筑工地以为技工。如此分配,才是因材施教之举。”
“嗯,说的不错,哦对了,刘大人又是怎么看的?”
“呃……我没意见。”
最后,齐誉采纳了殷桃的建议,正式把理工学院的教学方式作出调整,并增加这门社会践习课。
第352章 激励农业
时间很快,一年一度的春耕礼马上就要来临了。
由于今年的立春来的比较晚,所以直到三月末,才勉强赶上了一个黄道吉日。
其实这时,已有许多百姓家的田间耕种都早早完成了。
完成归完成,但该有的礼仪却不能少,故,春耕礼还得要办。
不仅要办,还要大张旗鼓的办。
为什么呢?
齐誉认为,无论在任何时候,农业生产都不能有丝毫地放松,更不能因为商业上赚了俩钱就丢弃了最基本的农耕,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观念。
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真碰上个沾边靠沿的灾荒年月,没有足够的囤粮作为支撑,那就一夜回到建国前了。
这种类型的例子多不胜数,且还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所以,农业生产必须得高度重视,不能马虎。
今年的农耕礼保持了原来的固有传统,依旧是以开垦荒芜和劝课农桑为主,此外还要颁布一些新的政令,以激励新一年的农业生产。
和去年同,齐誉戴上斗笠,披上蓑衣,以淳朴的老农民形象在万众瞩目下勤勤恳恳地犁了回地。
而其麾下的众吏也没闲着,他们按照自己地位上的高低排出来先后顺序,然后依次完成自己的耕耘任务。
柳荃作为是知府夫人,也换上了一身荆钗布裙,深入到基层百姓家中劝课养蚕织布。在离开了农家之后,她又进入了纺织厂以及制衣厂内进行慰问,和这些走出家门的劳动妇女们谈了回心。
单说齐大郎,他在耕耘完了之后,擦着汗水并气喘吁吁地对着围观的百姓拱手说道:“在去年时,本府曾大力扶持农耕种植以及劝课桑蚕,并还定下了奖励耕牛以及赏银的激励制度,而咱们辖区百姓们也都是任劳任怨,勤勤恳恳,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去年的农业生产。”
“这都是齐大人您领导有方……”
“大人,您辛苦了……”
其实,真正的实话却没有人明说。
百姓们无一不是看在奖励的份上才辛勤劳动的。
正所谓,有好处才有动力嘛。
齐誉淡淡一笑,道:“今年的奖励机制依旧如前,且只增不减,让汝等百姓多多受益。”
嗯?
居然无人应?
见百姓们兴致索然,齐誉豪迈地丢出了自己的‘王炸’,乃道:“诸位可知,我琼州的农业辉煌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农业?还辉煌?
这是啥意思?
果然,百姓们都被他这豪言壮语给吸引了过去,貌似兴致激增。
齐誉见状不禁暗叹:看来,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百姓们的种田积极性也比以前更加地难以调动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就当下的琼州府来说,商业已比以前大幅开拓,用工的岗位也随之有增,百姓们即使不种粮食,单靠做工也能养活家里,如此一来,种田就不是必须的生计了。
若把去年实施的耕牛的奖励制度拿到现在来看,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这并不是百姓变懒了,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
劝课农桑的意义在于是‘劝’,一切皆以调动起农业生产的积极性为主,并不是强制措施,更不能强令要求百姓们种植什么,否则就不是‘劝’了。
不过,劝也有很多种的方法,比如画个可以实现的大饼啥的,效果奇佳。
齐誉看了看百姓们的反应,才满意说道:“不瞒诸位说,本府已命属下远航东洋,去海外寻找那济世苍生的高产番粮。在那些中,说有一种名叫番薯的杂粮,据传一亩地的均产可达六千多斤,若逢悉心灌溉者,甚至还可高达万斤之巨的收获,如此奇粮,不种岂不是暴殄天物?……其实,在除了番薯之外,还有不少的不菲作物,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这番高论一出,宛如是九天惊雷,直接震撼了所有人的耳膜。
亩产万斤?
是真的吗?
这席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肯定会被人笑成是痴人说梦。但是,由齐大人的口中讲出,那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文治武功之卓越,谁人不服?
他说有,就一定会有,不容任何置疑。
就在百姓们沉浸在亩产万斤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时,齐誉突然又道:“由于这高产农作物的种源十分有限,所以,栽培第一季时无法做到全面的普及,也只能先由少部分人种植而得利了。咳咳,本府在这里向你们做出承诺,但凡是今年的农桑佼佼者,都有资格获得到新粮食的珍惜种子,且,不收任何费用……”
什么?
只要表现得好,就有资格得到珍贵种子?
这诱惑力,可比耕牛大多了,要知道,那可是亩产万斤宝贝疙瘩呀!
齐誉见百姓们的情绪热情高涨,又继续加把火道:“也罢,本府就再让出一步。这样,只要是表现勤劳者,即使拿不到佼佼者的资格,也会得到一些经济作物的种源,这些个作物虽然没有番薯那么高产,却可以为家里增添不少收入……”
这……
哎呀呀,齐大人如此给力,咱还有什么理由懒惰呢?
随后,欢声如雷,响彻四方。
待狂喜的浪潮消退过后,齐誉才继续说道:“在不久前,本府曾去过一趟感恩县境内,却发现那地的农商依旧凋敝,工业也没有全面展开,这番鞭策让我深深地意识到,琼州府的发展并不均衡。所以,本府决定,最近两年会加大琼中和琼南的各项投资,汝等之中若有迁移意愿者或者是欲做买卖着,皆可放心前往建树……”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给你们透露一下,本府已经决定,把琼南新建的地字码头正式改名为三亚码头,其中的寓意就是,那地方的农业、商业、工业这三方面的发展,仅仅亚于繁荣的府城,大家听明白了吗?”
他说这话,又是什么含义呢?
其实,并不难懂。
齐誉就是想借着春耕礼的机会,向全州府的老百姓公开喊话,来表达自己的执政理念。
要知道,知府乃是一州之首牧,在执政方面必须得一碗水端平,让更多的人对未来看到希望。
礼毕之后,就是祭城隍的礼仪了。
于是,齐誉就在百姓们的簇拥和欢呼之下,再次来到了城隍庙,祭拜苏轼老前辈。
再接下来,就是与民同乐的环节了。
咚得隆咚锵~~
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略作歇息时,忽有一位乡老挤开人群并靠了上来,恭敬地给齐大人奉上一碗老酒。
这一出~~
齐誉感觉有点怵头了,要知道,自己的酒量素来不大,这么一大碗喝下去,那还不得变成‘但愿长醉不愿醒’呀?
那,喝不喝呢?
喝!
百姓所敬,岂能不饮?
这一碗的火辣辣咽下去之后,直把齐大郎灌得是晕头转向,他在兴奋之下,话也开始变多了:“诸位可知,咱们的城隍老爷苏轼先生不仅文采斐然,他还是一为嘴巴馋的吃货,尤喜大肥猪肉。”
“哦?还有这事?大人快说来听听……”
“好,话说苏老前辈在被贬谪黄州期间,他因好食那里的猪肉,还专门研究出了一道名菜,其名曰东坡肉。现如今,我与他分列阴阳两侧同护琼州,也可算得上是联袂同治,嗯,若我治下的百姓吃肉少了,岂不是要受他嘲笑?”
“哈哈……”
齐誉也随着众百姓豪爽一笑,又继续说道:“不瞒你们说,在我之前提到的那些高产作物当中,还有一种名叫做玉米的杂粮,这种东西除了味美可食之外,还可广泛地应用于畜牧养殖。此粮若得,咱们的琼州的肉价将会便宜一半,嗯,可能还不止……”
说到这里,他就含着微笑醉倒了……
第353章 不臣之心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总似在不经意之间。
这半年中,琼州的发展可谓是蒸蒸日上,百姓们丰衣足食,岁月更是一片向好。
在齐誉看来,这半年的收获确实甚丰。
细说如下:
首先是关于教育这块,由于大兴文教的政策刺激,传统读书人的学习热情大幅攀升,仅仅这一科,就有一百多位新秀才脱颖而出,可谓是人才济济。孙暴曾为此感叹说,像这种喷薄而出的现象,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商业这块发展地也相当不错,除了香料买卖依旧昌盛之外,万金油和服装的贸易通道也都全面打开了。据户房经承谭俊彦说,州府的税收数月连创新高,再不用担心财政赤字的问题了。
最令人欣喜的还要当属军工制造,经过这一年多来的不懈努力,琼州的整体军事实力已得大幅提升。细了说,现已有大型水面战舰五艘,中小型护卫舰三十余艘,可以配备出五个小型的综合战斗群。火枪和火炮的生产也从未停止过,据马汉私下透漏,机密兵器库里的火器已经堆积到一人多高了。
再说就是民生这块了。
由孟岚山全权负责的琼州医院目前不仅运行正常,还初具了一些规模,这里所说的规模主要是指人才方面。在今年年初时,他不惜厚着老脸,‘返聘’来了几位前太医院的同僚,继而组成了雏形的医疗团队。此外,他还培养出了以孙巧云为代表的年轻一代的新郎中。
很快,医院造福于民好处就显现出来了,百姓们花小钱却看大病,再也不用担心病无所依的问题了。为此,还有一些老人说起了调侃的话:世人常言,只有养儿才能防老,如今来看,即使膝下没有男丁,也没有太大的养老压力了……
这就是普惠医疗带来的幸福感,花不了多少钱的。
除了以上之外,基础设施建设也开展地有序不乱,这种顺利既得益于财政的充裕,还享受到了人才的反哺,属于是两层因素叠加的结果。尤其是关于人才这块,自打理工学院开设了践习课之后,这些学子便走出校门深入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之中,积极地参与各类建设,其带动作用非常明显。
以至于在日常中经常可以看到,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工匠竟然对着几个年轻的学院学子虚心请教,并还尊称对方一声师傅。
不过,这种现象就让府学里的那群儒生们有些牙酸了:屁大点的孩子,也敢妄居是师傅,我呸!
综上可见,琼州目前的发展已进入了高增长时期,几乎每天每时,都能以肉眼可见瞅到发生的变化,着实令人欣喜。
众官吏无不心感喜悦,唯独齐誉有些淡淡的忧心。
他又在忧下东洋的船队。
算算时间,这一行人也离去了大半年之久了,也不知现在进行地顺利与否。
除了船队之外,他还忧心着另外两件事情的结果。
在殷俊离琼返京时,曾委托他代为转呈自己的两道奏章,以达圣听。
第一道,依旧还是力谏陛下自主发展军工产业,千万莫从洋人手里采买火器,以免被人掐住七寸,未来受制于人。
第二道,一定要高度注意隔海相望的扶桑国的经济发展以及军事动向,对于这个充满暴力基因的国度,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
除了这两件要事之外,齐誉还委托殷俊顺路帮自己捎去了两封个人书信。
其中一封是给表弟周春生一家的,时下阔别已久,思念正殷,尤以二舅母为甚,也不知她老人家的身体是否安泰,在京城过得习惯了没有。
第二封信,是写给当年在京城写小说时认识二熊的,即熊大和熊二。给他们去信的目的,主要是想把他们挖来琼州置办报业。在信中,自己可以是画了一个巨大的饼,能不能把他们俩给忽悠来那就不知道了。
在以上的这些事情当中,最令齐誉在意的乃是两大国事。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会不会听自己的谏言呢?
事实上,皇帝只听了一半。
即:一个表示认可,一个表示否定。
先说否定这块。
虽说殷俊仗义执言,但依旧没能说动天子以及那几位既得利益者的朝臣,最终,火器的采买还是要向佛郎机国的商人下去了定金。
这……要不要弹劾这一众大员?
钟义首辅忙给女婿使了个眼色并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再谏,此事牵扯众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之下切莫妄动。
不过,对于警惕扶桑国的谏言,皇帝倒是十分认可,他就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才定下了‘东防’的国策,意思就是,倭患还殷鉴不远,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傍晚时,皇帝离开钦安殿,悠悠然地走去了后宫处。
他的手里,还拿着齐誉的那两道奏章。
一炉龙麝锦帷傍,屏掩映,烛荧煌。
这室内香气缭绕,青烟氤氲,徜徉着令人心醉的旖旎风情。
“呵呵,齐爱卿也真是的,他拿着知府的俸禄,却操着宰相的心,难道忘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皇帝伸手接过皇后奉上来的茗茶后,轻笑着说道。
“哦?那个不肖又惹陛下生气了?”
说罢,皇后便拂了拂自己的燕居冠服款款而坐,端得是倾国倾城之姿,持得是母仪天下之容,只是举手顿足地一颦一笑,就足以让百花为之失色。
皇帝闻言淡淡一笑,道:“生他的气?那倒不至于。”他话音一转,又道:“梓童,你总是呼齐爱卿为不肖,莫非对他有什么偏见?在朕看来,他这人虽然有些滑稽胡闹,但也颇有几分忠心。”
这话里的胡闹乃是特指那身旗袍。
虽说那件衣衫算不得难看,但实在太过‘单薄’,即使是民风开放的盛唐,也没这一类的贴身衣裳。好在皇后大度,没有与之计较,最后还含糊了一句‘别具匠心’以做褒奖。
皇后婉然一笑,说道:“不是臣妾对他有偏见,而是陛下对他有偏袒。”
“偏袒?朕有吗?”皇帝一怔,奇道。
“有的有的,而且还不止一次呢……陛下还记不记得在为太子时,去山东找臣妾索画的事?那天,我曾拿出来一幅油彩画,让您评判比我画得如何,您当时却说,兴言先生的绘画造诣远在臣妾之上,您说说,这不是偏袒又是什么?”皇后眼睛闪闪,佯有薄怨地说道。
似乎是受到了这席话的感染,皇帝也随之掉进了往昔的回忆里。
犹记得,那是自己登基前的那一年,在去山东一带游玩的时候,意外地巧遇了现在的皇后苏琉,并且还深深地迷恋上了她。由于此女爱好丹青,而自己又精研此道,故而,俩人最喜欢在一起讨论天下名作。
至于她取出来的那幅画,却是齐誉当时的作品,如果所记不错的话,那画的风格偏重于写实,其内容非常形象地描绘出了蝗灾过后的荒凉感,称得上是有意义的佳作。而自己当时以事论事,做出肯定,并不是出于刻意地偏袒。
若不是因为这幅画,自己也不会怀着好奇去了永川,也不会有机会认识到齐誉本人,更不会借着当时的势除掉永川王。
良久后,皇帝才恍过神来,笑道:“朕听人说,梓童在来京的路上,曾绕了个弯转去了永川府,那一行,可在齐誉的家里搜出了什么佳画?”
皇后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他那家里空空如也,别说是画作了,连个装裱的书法字墨都没见着,白白跑了一趟。”一顿,她又正色说道:“其实,臣妾去他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搜罗墨宝,而是听说他在早些年时曾创作了一幅《一统江山》图,臣妾就是想过去看看,在他的家里到底有没有这幅不臣之作。”
关于齐誉创作《一统江山》图的说法,确有一些传言,但是,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不足采信。
齐爱卿有不臣之心?
应该不至于!
要知道,在燕王试图谋害自己时,可是他不惧安危,奋命护驾,替自己挡下来那一劫。如此忠心护主之臣,怎么可能会有二心呢?
此外,内卫对他的反馈也很中规中矩,黄飞只说他颇具胆色,此外无他。只有冷晴评价他有鲲鹏之姿,令朕做些设防。为此,自己还专派吴晚荣去了一趟琼州,然而暗察的结果还是一样,齐誉并没有什么异动。
皇帝颔首一笑,道:“梓童,你莫不是真认为齐誉身怀不轨之心?”
从朝纲的原则上来说,后宫的嫔妃是严禁议论朝臣的,但是,苏皇后除外。
为什么呢?
在皇帝的印象里,皇后苏琉属于是甚具慧眼的人,绝不是那种深闺小女。
这么说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是的,在那次御驾亲征兵发山东时,自己就是采纳了她的‘围而不打’的建议,才成功地活捉到了乐安城的燕王。
皇后摇头一笑,道:“他有没有不臣之心,臣妾确实不知,但是,他绝不是什么平庸之辈。陛下可不要忘了,咱们李家的燕王和庸王都是‘栽’在了他的手里,所以,此人不可太过重用。”而后她话音一转,又道:“依臣妾之见,不如让他这辈子老死在琼州府得了。”
第354章 锦程来琼
都是秋风惹得祸,它弄枯了翠叶,带来了苍凉。
不过同时,它也吹来了一个‘迟到’的人。
——柳锦程。
对于他的到来,齐誉夫妇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不难猜出,他这次应该是铁了心地过来投奔了。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接客!
本来呢,齐大郎打算是亲自去迎的,却不料,竟被忽来的一桩庶务给缠住了,没办法,也只得另托他人了。
说来也巧了,在这两天里,孙大财刚好在家休整,终日无所事事。于是,齐誉便托他代己前往天字码头,迎接小舅子柳锦程的到来。
孙大财心中琢磨:既是故人相聚,又岂能不重仪表呢?
要知道,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于是,他就穿上一身真丝大褂,脖子上挂条粗金链子,腰间再缠一条蓝田玉带,然后就鼻孔朝天地坐着厢车奔去了。
他现在对外自称是孙大员外,可是,他这仪表是员外该有的样子吗?
在某些人看来,他更像是一个踩了狗屎运的暴发户。
说回正事。
没用多久时间,孙大财就走到了天字码头处。
然而,柳锦程瞪着两眼看了大半天,愣是没有认出他来,直到他开腔说话之后,这才恍然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乃是昔日的货郎孙。
咳,吐!
咸鱼也能翻身?
柳锦程忙在暗地里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确实不是在做梦后,那股强烈的落差感澎湃而生。尤其是,当他把自己所穿的穷酸衫与孙大财的锦袍做出对比后,心里头都有些生无可恋了。
怎么感觉,自己的人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狗:汪,不关我事!
“我说,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怎么还盯着我看个没完了呢?”虽然孙大财嘴上是这样说着,但身体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感受膜拜的陶醉姿态。
柳锦程没有理会他的数落,而是在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后,问了一个‘务实’的问题:“你脖子上的这条粗链子,是真金打的呢,还是掺杂了黄铜的‘二货’?”
“怎么可能会是二货呢?”孙大财委屈地斥了他一眼,而后忙用牙齿咬了咬说道:“你看好了,这可是绝绝对对的真货,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切,一开口还是原来的那副货郎样!
即使穿上了蟒袍,也不像是东宫太子。
柳锦程终于平衡了一把,脸色也恢复了自然,端正了姿态问道:“真是奇怪了,就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发达呢?”
嘿!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不能发达了?
算了算了,看在你姐夫阿瞒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什么了。
孙大财也端正了自己的姿态,以实话说道:“不瞒你说,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拜阿瞒所赐,你羡慕吧?”
得意过后,他还不忘数落说道:“之前你说,琼州之地实在太穷,你来了属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当时更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诿,就是不愿意跟过来,呵呵,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柳锦程的肠子就更加地悔青了。
他是读书人出身,自以为饱览群书,足不出户就可通晓天下之事。典籍有记载,琼州乃是从古至今从未有变过的发配之地。更有传言说,那里的百姓终日饥肠辘辘,衣不蔽体,穷得几近卖儿鬻女。
就这样的蛮荒之地,谁会愿意武断而去?
再加上琼州当时突发地震,又逢内部叛乱,这祸事连连,搞得风声鹤唳。就这种天灾人祸,怎么着也得三五年的时间才能翻身吧?
所以,他才故意推诿不来,目的就是想让别人先去打打头阵,等把吃苦的岁月熬过去了之后,自己再姗姗而来。
没想到,这才两年不到,货郎孙就变发达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姐夫已经把这里给托起来了。
唉,自己好像有点失算呀!
还好姐姐私下来信告知,否则,直到现在自己还赖在家里不舍得走呢。
又聊了几句后,一行人便准备乘车返家。
上车之前,柳锦程又特地朝孙大财引见了自己的家室,妻子黄氏以及女儿柳欣欣,一家三口同来。
柳守业以及王氏依旧是故土难以,不愿同来。不过,这并影响他们督促儿子,就目前来看,柳家这个眼高手低的不肖子,似乎只有在女婿的手下,才能混到个体面的执事。
接近中午时,一行人赶到了别墅区。
此时,柳荃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就等着弟弟一家到来后开饭了。
那马车才刚刚停住,她就闻声解下围裙,带着由衷的笑意出门迎接去了。
而柳锦程却是顾不得给姐姐去打招呼,只盯着眼前的别墅看个不停。
孙大财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霎然就猜到了他的真实想法,忙表示:其实,俺老孙家也有这么一幢,只不过比这小了一点。
柳锦程闻言突然感觉牙齿一酸,貌似喝了尘封已久的陈年老醋,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大财继续刺激他道:“老弟呀,你可能还不知道,原本时,阿瞒也是给你预留了一套的,只不过后来被人给讹走了。”
“什么?被人给讹走了?”柳锦程晃过神来,怒道:“谁人如此大胆,敢抢我的东西?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他!”
孙大财嘿嘿一笑,对他附耳道:“是殷桃姑娘……”
什么?
是她?
柳锦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瞥了一眼身后的妻子后忙闭住了嘴,貌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柳荃见他们俩交头接耳,心里颇感诧异,乃道:“好了,都别嘀咕了,赶紧到客厅里就坐吧。再过一会儿,相公以及两个散学的孩子就赶回来了。”
柳锦程这才反应过来,给姐姐补打了一声招呼。
柳荃颔首一笑,弯身抱起他的孩子,逗笑着说道:“呵呵,你就是小欣欣吧,快叫声姑姑,等会儿给你鸡腿吃。”
一听到有鸡腿可吃,小家伙立即笑成了肉.团子,忙奶声奶气地叫道:“姑姑……”
第355章 黄飞归来
对于妻弟柳锦程前来投奔,齐誉的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呵呵,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不再自作聪明了。
是的,也只有他先将姿态摆正,自己才好顺势地拉他一把,如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话,效果上必定差强人意。
对于自己的小舅子,齐誉还是很大方的,才一见面,就直接送出了一份‘厚礼’,以供其日常开支的所需。
周氏也很场面,直接掬了一捧银锞子排给了女娃柳欣欣,做为是第一次的见面礼。
却不料,这些赏钱竟被其母黄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代为保管了。
吃过了饭后,柳荃便把赁房的钥匙正式交到了黄氏的手里,并嘱托她说:那宅子里现已添置了不少新家具,如还有不足之处,可尽管开口索要。
然而,对于此赠,黄氏却是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她可是听说了,姐夫齐誉之前可是一手豪掷,赠给了孙大财一幢别墅以供安居,而自家是同样关系的亲戚,却要在外面赁房子住,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不过,眼下也不宜多做计较,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这次的安顿,可谓是简单快捷。
怎么说呢,这全程几乎都没用柳锦程夫妇动上一根手指头,就被周氏随点的几个衙役处置妥当了。
傍晚时,在诸事全都安排妥帖之后,柳锦程便孤身一人来到姐夫这里,准备和他详谈一番。
详谈?
谈什么呢?
齐誉略略一品便已会意,继而把他请到了书房里单独面谈,还不忘让厨娘沈氏泡上一壶上好的高山梨给他品尝。
柳锦程呷了一口,开场白道:“姐夫,这许久未见,您对茶艺的研究又更加精湛了,几乎都快赶上咱爹了。”
“哦,是吗?”齐誉斜了他一眼,正色说道:“跟自己的姐夫用不着恭维客套,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需要拐弯抹角。”
柳锦程尴尬一笑,点头道:“那好,我可就直接说了啊!这次过来呢,是想和你谈谈关于我前程方面的问题。”
齐誉呵呵道:“可以!这样吧,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然后我再帮你分析。”
柳锦程嘿嘿道:“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
“我让你说想法,不是提要求。”
“呃……那好吧,姐夫呀,我跋山涉水举家奔你而来,怎么着,你也要赏我个大官当当呀!”
什么?
你想当官?
还想当大官?
齐誉不假思索,断然地摇了摇头,乃道:“就眼下来说,还真没有当官的机会。”见他一脸不解,只得又细解道:“不瞒你说,在半年之前,我刚刚整顿了吏制,一举罢黜了逾八成的官吏,现下的官僚机构非常精简,没有一个空缺。”
“呃……若大官当不成,小官也能将就。”
“小官?也没有!”齐誉依旧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可以在衙门里混个小吏当当,滥竽充数地跟着混口饭吃。”
啥?去当打酱油的小角色?
不可不可,那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咱不干!
柳锦程嘀咕了一阵儿,说道:“小吏就免了,天天被人呼来唤去的,我面子上拉不下来。唉,既不能为官,那能不能让我进入府学去当个教谕?”
又想为先生?
似乎也不太妥。
于是,他便问道:“你既没有在私塾为先生的经验,也没有考到过秀才的功名,怎么突然想到教书育人了呢?”
“姐夫此言差矣!殷桃她不也是没有功名身吗?还不照样在学院里担任教谕?此外还有那些从永川府赶过来的穷酸们,不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吗?他们都能干得来,为什么我就干不来呢?”柳锦程信心十足地说道。
“不怕说句打击你的话,教谕这事,你还真就干不来!”齐誉脸色一正,又道:“凭心而论,殷桃的学问可是数倍于你,自然有资格担任教谕。而龙仕通那些人,却也都有着廪生的功名,地位上仅次于副榜举人。而你呢?”
“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你是名至孙山侥幸摘得的秀才身,这还不排除有庾海在暗中照拂,就你这样的资历,还想去教书育人?呵呵,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柳锦程被说得一脸尴尬,但是,他还是相求道:“姐夫,你就开个后门嘛。”
齐誉断然拒绝,道:“这事你想都别想,我是不可能让你为教谕的,即使是你姐亲自来求,我也不会答应。”
任何事情都可以酌情通融,唯独教育事业不能有丝毫马虎。
这是原则问题。
柳锦程虽然有些不太平衡,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想了想,又道:“既然不能成为教谕,那我退而求其次,下海经商如何?”
“你想经商?”
“嗯,现实一点来说,能做个富甲一方的员外郎倒也不错。”柳锦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其实,我的要求也不甚高,只要能盖得过孙大财的收入就行,也不求多,一年随便赚个几万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这还叫要求不高?
随便就几万两银子?
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
不过,他愿意舍仕从商,倒也不失为是一条可行之路,齐誉对此还是很认可的。
所以,他表示支持!
与此同时,他也做出了善意地提醒:“赶海的辛苦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不仅常年漂泊,风吹日晒,还时有折戟沉沙的不测之险,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还要吃苦?
这……
柳锦程回想起自己在这趟南下的途中,不仅身体万分疲惫,还晕船晕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那种糟糕的滋味,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若是长年累月的在海上漂泊,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
“呃……我身体素来单薄,估计耐不住这赶海的苦,也罢也罢,我还是干点轻松赚钱的其他行当吧……”
好吧!
齐誉心里幽幽一叹,暗道:自己这小舅子,还真是有点不好安置,做个小买卖吧,他嫌赚钱太少;赶海赚钱的大买卖,他又嫌苦嫌累,一时之间,还真就寻不出个适合他的行当来。
无妨,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慢慢斟酌吧。
不过呢,也不能让他游手好闲,那样只会越来越懒。
齐誉决定,让他暂时先跟着彭夫子打打下手,学一些眉高眼低的真本领,这对于他以后的发展,将会大有裨益。
对此,柳锦程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而后,他便起身告辞。
临别前,他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姐夫,你看,你也送我一套别墅吧!”一顿,他又为自己的索求做出了解释:“赁房子住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担心丢你的人……”
嗯?
这话是谁教他的?
莫非是……其妻黄氏?
“好了好了,你想要就明说,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已令工房于近期施工,再建两套别墅,届时,你可随便挑上一套。”齐誉白了他一眼,道。
“哈哈,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娘子就无话可说了……”
说罢,他就欢天喜地跑去了,却是连道谢的话都忘记了说。
其实,对于再建别墅的事,齐誉早就做好了相关规划。目前来说,物料皆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工房那边破土动工了。
不光是柳锦程,自己还欠着黄飞一套呢。
咳,吐!
真是乌鸦嘴?
怎么说黄飞黄飞就到了呢,莫非你祖上和曹操有些亲戚?
是滴!
黄飞黄大人,他在安南国深入地研究完了射术之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片土地,返回到了琼州府。
次日一早,他便赶过来求见。
“呵呵,看来安南国的温柔乡是丝毫不逊于我国江南的丰韵呀,黄兄这一去长达年许才返,莫不是恋上了那里的粉头,有些乐不思蜀了?”才一见面,齐誉便出言调侃道。
黄飞却是尴尬一笑,回道:“呵呵,这年许未见,齐大人说话还是那么风趣。”
笑过之后,齐誉正式拱手道谢,说:“黄兄,我琼州能有如此发展你居功至伟,这年许来,若没有你的精心运作,琼州哪来的这么多低廉的劳动力可用?”
“哈哈,齐大人客气了,愿尽己力,为君分忧,这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好听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黄飞久浸官场,对此非常老道。
齐誉再次谢过,而后就唤来一名衙役并吩咐道:“你速去时氏酒肆安排上一桌上好的酒席,我要为劳苦功高的黄大人接风洗尘。”然而他话音一转,又补充说道:“哦对了,我听说海家封存了几坛上好的鹿鞭酒,你也帮我索来,我要给黄大人好好地补补亏损。”
“是!”
第356章 安南野心
半个时辰后,于时氏酒肆某雅间内,齐誉和黄飞两人对面而坐。
开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相聚的气氛浓上来之后,二人才开始了久违的畅聊。
黄飞心情大好,嘴里海吹不断,不过,他也如实地介绍了安南国的当下实况。
出乎齐誉意料的是,该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瘠,只不过有些原生态罢了。
这话怎么说呢?
据黄飞介绍,安南国的农业生存生产相对稳定,寻常百姓家里也稍有囤粮,并没有差到食不果腹的程度,论实力,和发展之前的琼州颇有相似之处。
但是,这个国家的商业却是非常凋敝,在除了必需的粮食以及粗麻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商品的流通。
简而言之,现在的安南国非常原始,非常落后,但并不是那种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瘪三。相反,他们的贵族阶层还非常富裕,日常穿着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苏州织造,而这些人,也都是万金油的主要消费群体。
说起这油来,黄飞就禁不住乐了。
据他言,在安南国,‘爱老虎油’这四个字已经成了一句流行的口头禅,暗含着彰显身份之意,也就是以用得起万金油为荣。
此外,该国也因此油滋生出了一大批二道贩子,他们把此物转手卖去毗邻的寮国,以赚取中间差价。
呵呵,难怪万金油的销量如此迅猛,原来是因为有这么多人帮忙去推。
免费业务员?
嘿嘿,差不多吧。
说完了这些之后,黄飞忽然笑着问道:“齐大人,你猜猜看,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滞留在安南的?”
切!
这还用猜,用脚指头都能想出答案。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道:“定是你沉迷于那里的勾栏之所,久而久之,便流连忘返了。”
闻此言,黄飞的笑容顿时龟裂。
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尴尬,一笑说道:“粉头迷人只是原因之一,此外还有其二。”
“其二?什么其二?”齐誉一怔,好奇问道。
“你却不知,我在安南除了做拉人的皮.条客之外,还曾数次地潜入到安南国王的王宫之中,嘿嘿,在我坚持不懈地刺探之下,终于被我得悉到了一个重大情报。”黄飞在喝了一大碗鹿鞭酒后,脸泛得意地说道。
啥?去王宫搞刺探?
你就吹吧,反正母牛不在。
齐誉哈哈大笑,道:“王宫是何等的戒备森严,哪是能随便进出的呢?”
见他不信,黄飞只得解释道:“齐大人有所不知,安南虽然名义上是个国家,但实际上却和咱们大奉国的一个省府的实力旗鼓相当,就他们的王宫,最多也就堪比巡抚官宅。以我的手段在那里进出,和逛青楼一样简单。”
也是,内卫最擅长的就是刺探官家。
而且经验丰富。
齐誉呵呵一笑,给他倒满酒道:“黄兄在日理万鸡的同时,还不忘家国大事,真是令人好生钦佩!”赞完了这句后,他才正色道:“且说说看,你都探到了什么?”
黄飞左右看了看,后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吗,安南国的国王已向佛朗机国的军火商下去了采买火炮的大订单,其目的就是欲打造南湾水师。”
关于安南采买火器的传言已经由来已久了,犹记得在去年时就曾小范围地流传过,只是当时无法进行考证,所以才没予采信。
如今黄飞从那君王的亲口中探出,那就实锤了。
不过,这也带出了一个令人引发思考的问题:安南打造水师意欲何为?换句话说,他们目前的假想敌又会是谁呢?
不会是……
此时,黄飞忽然白了他一眼,貌似在说: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好像是哦。
纵观整个南海,也只有琼州装备了带有火炮的大型战舰,周围的其他的小国皆无,所以,安南打造水师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对抗来自于琼军的潜在威胁。
还有,近一年来,自己可是在该国挖了不少的百姓过来,此举虽然称不上是制造仇恨,但多少也产生了一些交恶,直让关系变得敏感起来。
若综合这些考量,安南将琼州设为是假想敌,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此,齐誉冷冷一笑,道:“安南国王居然试图大搞军备竞赛,莫不是屁股闲得痒痒了?想要自寻挨揍?”
黄飞一怔,忙摇头说道:“齐大人,你这回却是猜错了,安南打造水师,并不是用来付咱们琼州的。”
哦?
什么意思?
难道在这茫茫南海之域,除了我琼州之外,还有隐藏着更大的威胁者?
黄飞见他越发困惑,忙释疑道:“安南打造水师的目的,乃是为了想要吞并吕宋。”
什么?
灭掉吕宋?
真是奇哉怪也!
要知道,在这两国之间,可是相隔着浩瀚的南海,它们彼此既不毗邻接壤,也素无民族仇怨,近百年来更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安南为什么想要攻打吕宋呢?
齐誉掩着困惑,道:“此事实在令人费解,还望黄兄不吝赐教。”
“好说!”
黄飞端起鹿鞭酒,豪饮而尽,道:“在以往的概念里,吕宋是个非常贫穷的国家,这里既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繁荣的商业,比那不毛之地还要更显荒凉。可是谁曾想,佛朗机国人却在那里勘探到了丰富的金、银、铜、铁、以及硫磺等矿藏,这么一来,吕宋就直接咸鱼翻身,摇身一变就成了一块令人眼馋的大肥肉。”
“在安南国王和佛郎机国的军火商谈判交易时,他意外地得知到了这条消息,继而产生了觊觎之心。他打造水师的目的,就是想要吞并吕宋,霸占其矿产资源,尤其是那黄灿灿的金矿。”
噢,明白了。
原来是想搞资源掠夺呀!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打开了前世的记忆,却发现,吕宋确实是个贵金属矿藏极其丰富的国家。此外,还有黏土、石膏以及硅沙矿,如果这些资源都能得到开采的话,确实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资源意味着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
齐誉将思绪拉回现实,开始分析这场可能的战争,所带来的利弊关系。
从当下的时局上来看,如果安南成功地吞并掉吕宋,这对于自己的琼州甚至是整个大奉王朝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
道理很简单,一旦这个小家伙发展壮大起来,它就有了给宗主国叫板的资本。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必须要阻止安南的狼子野心,不能让其得逞。
继续分析。
倘若安南真去攻打吕宋,琼州这边是出兵搅合呢,还是先坐山观虎斗?
黄飞觉得,可以借鉴围魏救赵的策略化解掉这场危机,具体做法是:只要安南的水师兵发吕宋,琼州军就趁其空虚击其腹地,以令其不敢远离而折返回来。
但是,这样做却有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啥呢?
从名义上来说,安南国属于是大奉王朝的藩属国,若明着出兵去攻的话,就成了穷兵黩武、妄开衅端了。这样一来,极有可能会被朝廷拿去问罪。
还有就是,从理论上来说,琼州府是没有资格拥有地方军的,如果届时正面去和一个国家开展,那舆论可就大了去了,弄不好就惹会出大问题来。
“此事暂且不做定论,容我再思!”齐誉想了想,慎重道。
第357章 出使吕宋
对于黄飞的安南一行,齐誉直接打了个满分。
甚至,还称他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有功就要行赏。
然而,才一谈及回报问题,齐誉就有一点小小心虚了。
之前时,自己曾答应过送他一套别墅,结果却是转赠给了他人,虽说有情后补也不算食言,但面子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挂不住。
还好,黄飞这回比较大度,并没有因为这事斤斤计较,如此才算是翻过去了。
是他真大度吗?
其实不然!
老黄是觉得吧,吃了你的海鲜宴,喝了你的鹿鞭酒,不多担待一些就是不识抬举了。
吃人家嘴短?
话是如此,但是,黄飞却有着另一番特别的感受。
啥呢?
就说眼下的这顿饭,嘴巴有没有变短他不知道。
吆西!
鹿鞭酒真得这么管用?
“咳咳,我说齐大人,咱们琼州府城当下可有上好的烟花之所?”黄飞忍耐着阵阵的心痒,眼泛淫光地说道。
“上好的绝对没有,下好的呢,以后可能会有。”齐誉回他道。
“啥?以后?”
“不错,自打前年时那家青楼关张之后,琼州府城就再也没有什么秦楼楚馆了。”齐誉实事求是说道。
不是吧?一家都没有?
这可咋办呀?
啧啧,鞭酒一时爽,事后全身痒。
无奈之下,黄飞只得抛过去了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求援目光。
而齐誉却是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他的双手后,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走这么急,去哪儿呀?
当然是……找他老婆了!
于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齐大郎厚积薄发,不遗余力地把自家的那块责任田耕耘了好几遭,直到日头偏西时,柳荃才勉强缓过劲来。
“吕洞宾曾有诗云: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地让人骨髓枯。哈哈,娘子现下虽然已逾三八年华,却犹胜那二八时节的初绽,为夫之幸也。”
“相公,你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汉书中有说:闺房之乐,甚于画眉。至于到底有没有画眉鸟那般悦耳动听,也只有齐大郎自己的耳朵知道了。
书归正传。
直到日暮时,齐誉才睡醒了一觉,神清气爽地爬下起床来。
然后,他就匆忙忙地赶去了段子成的居所。
就眼下来说,段子成只是齐誉个人的私幕之宾,并没有在官府里担任任何公务,所以,对于这个幕后的政治顾问,齐大人只能在私下里拜访,不方便在大堂里做内公论。
少倾,乃至。
“咦?齐大人的脸上残存醉意,双目含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大好事?”才一见面,段子成就语含恭维地调侃说道。
咳,吐!
这都能看得出来?
齐誉干咳了一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然后才肃然说道:“非也!段大人这次却是猜错了,齐某此来,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而是碰上了一件棘手的坏事。”
坏事?
段子成闻言脸色一正,在奉茶让座后,就忙安坐在下首处洗耳恭听。
齐誉也没隐瞒什么,直接将安南欲打造水师,并试图吞并邻国吕宋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他又重点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明言说,不想让安南的诡计得逞。
如何破局,这才是他此来的目的,换句话说,他是想听听官场老狐狸的高见。
段子成曾为大奉国的内阁次辅,身居高位,其眼界绝非常人可比。其实没用齐誉细做解释,他就从地源政治的视角看出了利害。
他认为,阻止安南的策略绝对正确,唯一要考虑的就是破局。
齐誉请教道:“先生说说看。”
段子成沉吟了几息,分析道:“这么说吧,无论是主动出击攻打安南,还是水师退后去协防吕宋,都面临着巨大的政治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朝廷的那些老家伙们咬住说事,若是那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咱们选择按兵不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南得寸进尺,吕宋若亡,琼州将会立于左右皆敌的尴尬境地。”
呵,老狐狸的眼光果然犀利,一语道破且直切要害。
齐誉先是赞过,然后又道:“先生所言极是,我琼州出兵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真是难下决断。我估计,安南也正是瞅准了咱们的这一点,才变得有恃无恐的。”
段子成笑道:“大人慧眼如炬,直勘安南小儿之心。”话音一转,他又建议道:“目前的局势还不太明朗,不宜贸然地采用军事行动,最好就是,先要做到自知己知彼,然后再做具体对策。”
齐誉一怔,乃问道:“你这话中的‘彼’,又指谁些什么?”
“此彼,自然是指安南的兵力以及吕宋的态度。”一顿,段子成才继续说道:“在这两者之中,吕宋的态度非常重要,退一步来说,即使咱们想要帮他,也要先弄清楚他们自个是怎么想的。”
也是!
如果吕宋连最基本的抵抗意识都不具备,去帮他们岂不成了热脸贴了冷屁股?所以,必须先要知晓他们自个的想法,然后,才能好做些擀璇或者是采取军事援助。
既然如此,不如就去问问他们。
于是,齐誉说道:“明天一早,我就派个人出使吕宋,去试探一下他们国王的想法,如果他们有心抵抗入侵的外敌,我就出兵帮助其协防。如果他们甘作鱼肉不做抵抗,我就改攻安南,不再去管他们的死活了。”
“甚好!”
接下来问题来了,要派谁去出使呢?
就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来说,全都是清一色的内政型人才,无一人精通于外交谈判,确实没有合适的。
难不成自己亲往?
那也不好,自己若是去了,琼州的发展谁来掌舵?
愁啊!
段子成察言观色,瞬间会意,忙表态说道:“大人勿忧,老夫愿亲往一趟吕宋,晓以三寸不烂之舌说以利害,尽量引导他们那王做出上上之举。”
若仔细斟酌,他确实是最佳人选。
外交,正是他们强项。
齐誉大喜过望道:“先生若往,我就可以食甘安席了。”
“大人客气了。”段子成拱拱手,又道:“不过,在前往吕宋之前,我还想去一趟羊城府,与老友陆博轩模棱两可地通个气。”
去省城?
噢……明白了。
无论将来采取什么样的对‘安’策略,都必须得到陆巡抚的默许,否则就会落人口舌。
此举甚是明智。
齐誉再次拱手,谢道:“既如此,就拜托段先生了。”
段子成却道:“既被大人拜为幕宾,为君分忧乃是份内之事。何况,段某寸功未立,犬子就得了制衣厂的股份,若不做些实事来,实在对不起大人的信任。”
“……”
随后,二人就商讨了一些细节。
齐誉决定,派出四艘护卫舰以及一艘大型战舰共同组成水战舰队,遣段子成作为是琼州使者,正式出使吕宋。
这个场面,应该能唬得住吕宋的国王。
至于出使的理由,言称只是为了加强双方的贸易往来,如何?
如果这还不够富丽堂皇的话,那就再给他画上一个大饼:齐某偶得亩产万斤之‘天外神粮’之种,后面,就没了……
咋没了呢?啥意思?
呵呵,就让吕宋国王自个去悟吧!
善!
第358章 突发水患
吕宋的事也只得暂时告一段落,至于未来事态如何发展,就要看段子成的外交手段了。
接下来还有他事要做,那就是,要好好地摸一摸安南的虚实。
这里的虚实自然是指其军事实力了。
明察吕宋,暗探安南,这两者必须同时进行,不能只顾一头。岂不闻孙武有云,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而事实上呢,对于隔海相望的安南猴子,齐誉在大致上还是有些评估的,
像他们这种贫瘠小国,实力上相对孱弱,能建立起有弦号的水师来,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绝不可能打造出真正的鲲鹏舰队。
看不起人?
并不是!
道理很简单,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任何花拳绣腿终不过是昙花一现,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
就安南那单薄的家底,磋磨一下弱鸡吕宋也就罢了,对当下的琼州来说,完全构不上什么威胁。
不过,即使如此,也需要详尽地勘察一番,做到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何况,这其中有个变数。
啥变数?
你看,安南目前正和佛朗机国人关系暧昧,万一、是说万一,他们得到了自己没料到的军事援助,那可就是大大地失算了。
所以呀,还是要探一探!
那么,派谁去为好呢?
用熟不用生,自然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黄飞黄大人了。
对于再次西游去‘安’,黄飞不仅没有拒绝,反而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据说,就在昨天夜里,他就跟个金刚似的不断地捶胸顿足,朝着西方的夜空深情呼唤,也不知是他宿醉未醒,还是睡魔怔了。
总之,在次日一早时,黄飞就拉着一张别人看不懂的晚娘脸,登上了东去的客船。
在送他走之后,齐誉也离开了自己的办公的府衙,在辖区附近例行视察工作。
察,既是自己为官应尽的职责,也是对官吏们发出的震慑,于日常中不可或缺。
古语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察也不能太过。
但是,齐誉却不这么认为,就目前的琼州而言,还远远达不到无为而治的不察阶段。
所以,还是要进行察。
放在首位察的乃是最为重要的民生大事,这其中,不仅包括了老百姓们的生活日常、衣食住行,还问及他们有无特殊诉求等等,从目前得到的反馈上来说,基本上还算满意。
除了民生之外,还有就是关于基建项目的进展了,即基础设施建设的相关事宜。这是一个非常广袤的大领域,其中包含道路、桥梁、码头,堤坝,水利等。
今天的监察的重点乃是粮仓,同时这也是工房最近施工的重点项目。
粮仓,即囤粮用的仓库。
对于粮食的入仓和储存,出身农家的齐誉格外重视,要求上也甚是严格。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问了,朝廷不是免除了琼州的三年钱粮与赋税吗,官府又哪里来的可收粮食呢?
诸君莫疑,且听细表。
在去年时,由于天灾人祸不断,百姓们囤粮的意识极其强烈,生怕家里头出现断炊的情况。然而到了今年,废池已复、百废俱兴,农桑兴旺、商业繁荣,在如此无忧吃喝的情况之下,百姓们的囤粮热情出现了骤减,慢慢地,便有人尝试着把往年的陈粮拿出来售,以换取现银使用。
而就在这个时候,齐誉果断地做出了相对应的决策。
是啥呢?
粮的收购,必须要由官府来进行主导,在这个过程当中,还要全力稳定住粮食的买卖价格,既不能出现大涨,也不能出现大跌。
简而言之一个字:稳!
既然收了粮食,就要有地方安置存放,而这个所谓的地方,就是官府特持的粮仓了。
由于琼州府原有的粮仓太过老旧,且年久失修,几乎全都沦为了硕鼠们的安乐窝,齐誉也不得不考虑改善的问题了。
得,还是建新吧!
既是新建,就要做好选址,不过,这里面可就有些特别的说法了。
这么说吧,如果是基于运输方面的考虑,这座粮仓就应该建在靠近大路的平坦地带,这样的布局,很有利于粮食的运输。可若是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选址上就应该择在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区,这样做,可以避免水患的侵袭。
齐誉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虽然构筑上甚费周章,但贵在安全,同时也是长久之计。
防患于未然嘛!
在之前时,工房经承任煜还认为,齐大人的此举太过杞人忧天,完全脱离了实际。在那么高的地势上选址,得多大的内涝才能触及得到呀。
然而,到了这天的下午时,他的观念骤然发生了改变。
因为风云乍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在一阵儿振聋发聩的雷声过后,哗啦啦的大雨就如同是瓢泼般的从墨空中倾倒了下来。
于须臾之间,雨水便汇聚成了湍流。
这……似乎有些不妙呀!
在城隍庙中避雨的齐誉,一脸愁肠地仰望着黑茫茫的天空,脸色极其凝重,他那深深皱起的额头纹,仿佛突然老去了好几岁。
他盯着怀表上的时间暗自计算,下午三点、四点、五点、六点、……
直到晚上七点时,天空的暴雨依旧如瀑,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事态有些严重了!
齐誉怅然地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脸色一凛果断下令道:“传我急令!所有官吏和衙役,全都速至府衙的大堂内集合,不得有误!”
“是!”
说罢,齐誉便戴上斗笠,披上蓑衣,顶着磅礴的暴雨朝府衙的方向赶去了。
见老大都如此无畏,属下们又岂敢临阵退缩?
上!
于是,一行人就冒着暴雨,艰难跋涉,在这苍茫的雨夜色中鱼贯蹒跚而行。
半个时辰后,府衙的大堂之内。
齐誉仍是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衫,正襟危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神情分外凝重。
彭文长在环顾了一圈后,乃禀道:“大人,人都到齐了,请吩咐。”
“嗯!”
齐誉拉回思绪,意简言骇下令道:“今天不说废话,只言重点,当下暴雨泛滥,已有成灾的迹象,抢险救灾事宜迫在眉睫,吾等必须早做准备才是。众人听令!”
众吏闻言神色一凛,异口同声道:“在!”
“工房听令!速去一线进行摸底,察看各类工事的安全状况,重点处为河流堤坝、蓄水湖泊,然后,要以最快的速度上报于我!”
“是!”
“刑房听令!速派麾下放至辖下各区内维持治安,以防止混乱产生!至于户房这边,立即划拨出相应的银两、粮食,准备接下来的赈灾行动!”
“是!”
齐誉想了想,又吩咐道:“礼房、吏房二位经承,你二人先暂摄兵房之事,统辖所有水兵以及大小舰船,全力搭救受困的琼州百姓!嗯,给我记住了,在大灾面前,诸事皆是以人为先,救灾方面不计任何成本,不惜任何代价!”
“是!”
而后,齐誉有转过头,对承发房的经历吩咐道:“速传我的口令至琼北、琼中、琼南三处县衙,令其县令在两日之内察明受灾实况,并以最快的速度报于我知。”
“是!”
说罢,齐誉又对彭文长拱手说道:“烦请夫子即刻前往至琼州医院,向我恩师文竹先生发出求援,请他务必坐镇于医院之内,全力救治好需救之民。此外,还要请他老人家全权安排灾后的防疫事宜,以防次生灾害的发生,而夫子你呢,就跟在他一旁协助一二吧。”
彭文长郑重应道:“大人放心,文长定然办好此事。”
大灾过后,大概率会有大疫发生,所以不得不防。
在下达完了所有政令之后,齐誉就颓然地坐在大堂之上,焦急地等待着各方回报。
此时此刻,他哪儿都不能去,必须要坐账中军、统领全局。
第359章 上苍鞭策
在众官吏各自持着自己的任务离开以后,柳荃立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蜀椒姜汤走了进来。
此外,她还带来了一身干净舒爽的待换衣裳。
“相公,快喝下这碗姜汤暖暖身子,驱一下身上的寒气。”
“好,真是有劳娘子了。”
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难道不是吗?
少倾,齐誉便趁热喝下了姜汤,又于二堂的屏风后更换了干爽衣衫,这才重新回到大堂上高坐,细思接下来的计划。
柳荃怅望着门外的大雨,秀美微蹙道:“没想到南疆琼州的秋季,竟然还有这样的大雨,这在北方极其少见。”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又岂是人能所料的呢?琼州孤悬一方,四面临海,每年几乎都有台风过境,防不胜防啊!”这番感慨过后,齐誉又道:“然而,不幸当中的万幸是,琼州的地势非常特殊,可改善的空间极大,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能把这些隐忧尽数除去。”
柳荃对地理知识所知甚少,听得似懂非懂,她耐不住好奇道:“相公,你说的这个特殊,又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知识点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说得太过复杂了,娘子肯定是听不懂的,可若说得太过简单,她同样也理解不到位。
最好是通俗易懂。
嘿,有了!
“娘子还否记得,在京城里有一种面食名吃,好像是叫做武大郎烧饼,那饼里面满满肉馅,中间鼓得像个包子一样。”齐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圆。
柳荃想了想,回道:“这我有印象,咱儿子可喜欢吃了,记得那饼皮薄馅大十八个褶,入口酥脆留香,。”一顿,她又晃过神来问道:“我刚才问你的乃是琼州地理,你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烧饼上来了?”
齐誉呵呵一笑,道:“娘子却不知,咱们的琼州地貌特征,像极了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大烧饼,其状为中间高四周低,就如同是个倒悬的瓷盘子。而这种特殊的地势,也决定这里的人口分布,集中地主要聚于沿海一带,中间的那些山沟沟地区,人烟则是非常稀少。”
啥?烧饼地形?
噢……基本上明白了!
柳荃略略琢磨,大致算是明白了,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逢雨季,沿海地带的积水就可以通常地流向大海,造不成内涝现象,中心的山区地带就会容易出现水淹,这就是烧饼地貌的特征。相公,我说得对不对?”
“哈哈,娘子真是绝顶聪明,一语即切要害。”齐誉赞过后,又道:“我现在所担心的,正是那些山区里的老百姓们,他们这些人,才是此次水患的受灾人群。”
柳荃点了点头,又道:“相公,你刚才有说,如果能给你有足够的时间,你就能把这里的隐忧尽除,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齐誉轻叹一声,解释道:“琼州的四面皆是海洋,每一年都会遭受季风的肆虐,这个现象乃是天时所致,非人力所能防得住的。”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呢,我却是可以在这莽莽群山之间建造一些水库,以应对这不可测的天时。逢雨季时,蓄洪防患;遭旱季时,就放水浇田。只要掌控住这蓄水的节拍器,水患就可以得到有效地遏制。”
“哦,我听明白了,这就好是比一个洗衣裳用的大盆。逢雨来时,就接一些水储蓄住备用,待雨过时,就可以拿来他用了。”柳荃说道。
嗯,这个比喻很非常生动。
就是差距大了一点。
齐誉自然不会计较,颔首一笑继续道:“除了大修水利和兴建水库之外,我还想大力推广钢筋水泥结构型住房的普及,这种构筑根深蒂固,足以对抗各种突发自然灾害,可以大大地提高设施的抵御能力。”说到这,他又倏然一叹道:“只可惜,我琼州目前的人力和物力还不够充裕,应对这种大规模的设施改造还略显吃力……”
是啊,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又道远。
尤其是发展和建设这一块,更是想急又急不来的。
对于丈夫肩上的压力,柳荃是感同身受,她越想越是心疼,倏然间,一股莫名的酸楚感觉浮上心头。
不知不觉,她缓缓走向了他的身后,然后伸出自己的纤手,给他轻轻地揉起肩来:“我一直坚信,我家的男人是最棒的……”
虽然说,这话并不能真正地减轻齐誉肩上的压力,但却能起到明显的刺激作用。
尤其是在男人情绪低落的时候,更要有个背后的女人推上一把。
效果非常明显。
齐誉就像是吃了‘万.艾可’一样,立即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他神情地握住肩上的那只玉手说道:“娘子放心,我定会再接再厉的,不达目标绝不罢休!”
嗯,这才是大男人该有的样子。
柳荃笑笑道:“既有目标,那就放开手脚去大胆办吧。”
“嗯!”齐誉应了声,又道:“其实,这次的水患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后面必须要加快琼州的建设步伐了,否则,无以对抗天灾带来的威胁。”
“……”
这一次,无情的天公直接给齐大郎上了一课,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就像是一次抽到肉疼的鞭策一样,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看来,自己这头生产队的带头驴还要继续努力呀!
……
这个夜里,齐誉一夜都没有合眼,一直端坐在大堂之上。
时下正逢忧患之际,你让他睡他也睡不踏实呀!
才三更时分,便有衙役返回来报,说,当下已经成功转移受灾群众两千余人,并安置妥当。
再探!
四更时,又有新报传来。
说,当下的治安有序不乱,百姓们的情绪也逐渐趋于稳定,并没有出现有人趁机抢夺,或者是欺凌之事。
也就是说,当下的人心还是比较稳定的。
大约到了五更天时,各房的经承就折返归来了,然后于府衙大堂内举行集议。
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都变成了落汤鸡,齐誉也有些不落忍了。
那啥,还是先喝点东西暖暖身子,然后再议吧。
善!
早餐非常简单:仅白粥、咸菜、外加一个水煮鸡蛋而已。
很清淡!
眼下属于是特殊时期,哪有那么多讲究?
饭罢之后,一众人便商讨起了正事了。
“聚议开始!”
“是!”
各房经承按照齐大人点出的顺序,依次作出自己的调查汇报。
从总体上来说,这次的救灾行动展开地非常及时,极大程度上保护了百姓们的生命安全。但是,目前仍有一个地方水患严重,需要立即赶往救援。
齐誉听后一愣,才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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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因工作关系,这两天的码字速度比较慢,明天开始做出调整,尽量赶一赶。
第360章 不孝之子
正如齐誉所料的那样,琼州中部的那些山沟沟,属于是理论上的内涝高发区,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据探查回报,眼下正有百姓被困在那儿,急需外界的救援。
至于参与救援的人员以及所需的船只,目前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工作很有效率,几乎达到了理想中的最快速度。
赞!
齐誉想了想,对谭俊彦说道:“广陵,你速去安排一些急需要用的补给,比如,干净可饮用的水,以及简便的食物等等,让救援人员随船带上,以为百姓不时之急需。另外,你还要准备受灾百姓的安置事宜,不得有误。”
“是!”
然后,齐誉又对任煜吩咐说道:“任大人,你率领工房的人,速速赶往内涝区域,做好疏通水渠以及引流除涝工作。”
“是!”
“……”
说着说着,天色就开始亮了起来。
巧的是,这场大雨竟然也随着夜色的褪去,从哗啦啦变成了淅沥沥,最后风停雨歇、云破日出。
紧接着,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洒向了大地。
见雨过天晴,所有人都不禁舒了一口长气。
这场暴雨虽然下得很急,但总算没有出现可怕的连阴天,真乃不幸当中的万幸。
好了好了,都别作无谓的感慨了,赶紧干活去吧了!
“走吧!”
“呃……”
任煜见齐大人一马当先而出,忙上前拦住道:“大人,你这是……意欲何往?”
齐誉正色说道:“我想去重灾区看一看,顺便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
这话一出,可把手下的一帮人给雷住了,哦不,应该说是给吓住了。
就那种危险之地,也是他犯险能去的?
绝对不行!
于是,众吏们便众口一词、苦口婆心地力劝起来。
“齐大人,您是这次抗灾的总大拿,理应坐帐中军、运筹帷幄,只要做出正确的部署和指挥即可,并不需要您亲临一线……”
“是啊齐大人,吾等又岂能让您亲自涉险?”
“就是就是,万一碰上个乍起风波,那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晓之以理地进行规劝。
然并卵。
此时的齐大人就像是生产队的驴得水一样,倔得鼻孔朝天,哪里听得进劝?
“好了,汝等就不必再劝了,我这么做自有道理。”齐誉先朝着众人压了压手,旋即解释道:“在大灾大难面前,受灾一线才是一方首牧最该出现的地方,如果我不做出该有的表率的话,辖下的官员们岂不是会更加懒惰?”
更加?
瞧这词用的……有点太露骨了吧?
不过,也确实如此。
实事求是地说,在遭逢大灾时,主官的作用非常明显。
有两点。
首先是稳定民心,就以眼下为例,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之下,自己这一州知府就是老百姓门心里的主心骨,你出现在那里,就能散发出一种正能量以及安全感,可以驱散百姓们心里的恐惧。
还有就是震慑作用,这一点主要是针对官吏们的。试想,即使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然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偷懒耍滑。相反的,他们还要呼儿嗨吆地表现一番。
鉴于以上两点的考量,自己此刻必须要站出来压压场!
众吏见拗不过,也只得如了齐大人的愿。
接下来,众人就按着各自的职责所在各行各事,有序不乱地展开救灾行动。
关于救灾,有着黄金七十二小时的说法,不过,水患却不在此列。
它是一种逐渐累积成势,最后一触即发的爆发性自然灾害,从这一点上来看,灾区的百姓们有着足够的自救时间,而所谓的救援,也只是将他们转移出来并妥善安置。
即使如此,也不能耽误工夫,越快越好。
开拔!
齐誉在慰问了一些安置好的百姓之后,便身着便装、踏上轻舟,泛于内涝区的水面之上,朝着某个方向深入而去。
期间时不时地,他还端着远望镜展开辽望,以观察周遭的具体情况。
这次外出,他没让任何官吏作陪,只带了两个随身衙役,目的就是为了不浪费人力,让属下们去做他们该做的事。
其实,齐大郎也没闲着,他利用此次视察的机会,还做了一件有意义的要事。
啥要事呢?
绘图!
即,绘制这一带的详细地形图。
又有何意义呢?
且听解释:
众所周知,水有着往低处流的特点,越是积水深的地方,就代表着那里的地势越低,而眼下,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机来统筹地势的实际数据,以规划未来水库的选址。
地势越低,就代表着施工时的工程量越小,这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能做出最科学且最正确的判断。
‘水’是不会撒谎的,哪高哪低,全都一目了然,这比人为丈量的,不知道要准确多少倍了。
日偏西时,齐誉便打算折返回去。
然而,远望镜中的古怪一幕,却又让他改变了想法。
视野中却见,正有一群大人和小孩在对着一个由草席掩盖着的‘尸体’跪地磕头,甚至,还隐约地听见了‘娘啊娘啊’的哭泣之声。
嗯?
这是死了人?
那啥,过去看看!
于是,齐誉便驱使着小舟朝那靠去。
才刚刚登岸,就听到有一位老丈怒斥说道:“你们这些个不孝子啊,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娘被水淹死而不救呢?哼!待我告到齐大人那里,我看你们还有何脸面立于世上!。”
这时,有一个中年男子应声回道:“舅舅,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您若前去告官,那岂不丢了咱们所有人的脸?”
“……”
又听了一会儿,齐誉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是这样的。
说在今天一早时,这家人的老房子被山上突发的泥石流给冲毁了,而幸运的是,他们全都被推入到了积水之中,并没有被砂石掩埋。
之后便是自救和互救了,在这个过程当中,这家的十个儿子全都把援手伸向了自己的妻和子,而高堂的老太太却是无人去救,遂亡。
这么一来,老娘舅可就不干了。
他认为,妻子母亲同时落水,应对以救母为先,否则就是不孝。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单从表象上进行分析,这似乎是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德案件,但若深入剖析的话,你就会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这么说吧。
如果是一个儿子在场,可能会出现情急之中忙不迭的现象,可若十个儿子同在的话,不可能全都腾不出手来吧?
而事实上还真就没有,因为,老太太就是这样被淹死的。
多了不敢说,施救不积极总归是少不了的。
最恨的就是这种不孝之子!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从人群中阔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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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柳荃献策
“老丈好!”
“呃……你是何人?”
“我乃琼州知府齐誉是也!”
什么?
你是齐大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惊。
不过,也不由得他们不信,因为,后面跟上来的衙役早已亮出了象征身份的腰牌。
齐誉笑得很和煦,他对着愕然的众人拱了拱手,率先见礼道:“齐某在这里见过诸位老乡。”
而反应过来的众人则是齐齐跪地,同呼道:“草民……参见齐大人!”
“此乃私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齐大人!”
齐誉依旧淡淡而笑,他在瞥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那十个不孝子后,却是转身托起了那位老娘舅。
而接下来,令人费解的一幕出现了。
众人本以为,齐大人在公开露面之后,一定会指点江山般地说点什么,却不料,他居然拉着那位老娘舅的手,转去了一犄角旮旯处,并在那里攀谈了起来。
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
“老丈,你说这十个不争气的狗东西,在平日里都不怎么孝顺?”
“也差不多吧,他们全都各怀私心,有失公德。”
“哦?此话怎讲?”
“常言道,艺多不养家,儿多不养娘,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按照这位老娘舅的说法,溺亡的这位老婆婆,即他的亲妹妹,一生共育下了十子,可谓是人丁兴旺。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他们老两口的全力运作之下,儿子们全都成了家室,没有一个光棍汉。
在早先时,这一家人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彼此之间还算和睦,然而到了今年年初,这种和谐气氛就被打破了。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分家风波,直接激化了这个家庭的内部矛盾。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纺织厂的受益开始说起,那时,在官府的政策刺激之下,有不少的壮丁和农妇应势走出了家门,并跻身投入到了务工大军之中,这其中,就包括了眼下的这家子人。
务工,代表着可以获得到收益,继而改善家里的生活质量,这本是一件好事,谁知,却成了这十子分家的动机。
他们皆认为,吃大锅饭的方式自己太过吃亏,应该各过各的才是。最起码,应该允许各房财权独立。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各房赚的钱各自存着,不可再入到公账里了。
一听这话,观念固执的老头子立即感觉到自己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因气愤过度居然直接一命呜呼了,如此一来,这个大家庭里就只剩下了毫无主见的老太太一个长辈。
在老头子入土之后,分家依旧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终于这天,在老娘舅的主持公道之下,这事才算是得办。
最终的结果为:各房分工不分家,彼此同在屋檐下。
也就是,一家子人仍同住在这个大院之内,但是,各房的银钱改由各房自管,不再入公。
事情发展到这里,又有一个新的问题跑了出来。
那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这套老房子要分给谁呢?
于这个环节,老太太下意识地偏袒了一回幺儿。不过,她的此举立即引起了其他九子的极大不满。之后,他们便心生罅隙,开始变得不孝顺起来。
在老太太今早落水时,那九子全都把目光抛向了幺弟,然而不巧的是,她这个最小的儿子却是个旱鸭子,最后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老母溺亡。
听到这里,齐誉基本上算是弄明白了其中的梗概。
然而,在这件事情当中,却是折射出了两个由社会发展带来的现实问题。
第一个是,琼州虽然取得了经济层面的高速发展,但与之匹配的道德建设却是止步不前,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的见利忘义之举。
第二个是,就目前来说,住房的问题已经发展成了时下的当务之急。在生活窘迫时,百姓们很乐意挤在一个小家里报团取暖,可他们一旦富裕起来之后,就会泛起自立门户的想法,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也说不上是对是错。
在齐誉看来,这两个问题都是未来亟需解决的施政要点,切不可忽视了。
未来太远,先顾眼下,把这件案子处理了再说。
可是,咋办为好呢?
从律法的层面上来说,这件案子既不属于是谋杀和他杀,也不属于是儿子不赡养,且,老太太是死于突发的自然灾害之中,所以从事实上来说,尚构不成刑事犯罪。但是,若从道德的层面上来看,不救母亲性命就是一种大恶,甚至可为千夫所指。
故,不能就这样算了!
“来人哪,把这十个没人性的狗东西给我拖下去,每人杖责二十大板,让他们好好明白明白做人的道理。”齐誉脸色一拉,冷哼一声,道。
“齐大人,不知我等触犯了律法中的哪一条、哪一款,却要挨这一顿板子?”在这众子中竟有一个略通律法的,此时便拱着手垂问道。
其话中之意就是:反问和质疑。
却听齐誉答道:“就眼下的事实来说,你们确实没有触犯到我朝的刑事律法,但是,却不代表无道德之失,本府现有一句良言送给你们,希望你们时而思之,以醒己身之罪过。”说到这儿,他忽然一叹感慨着说道:“一母可以养十儿,十儿却难救一母,何哉呀何哉?”
说罢,他便脸色一拉,对着身后的衙役扬了扬手。
紧接着,一顿棍棍到肉的啪啪之声并伴随着惨叫嗷嚎响了起来。
而围观者却是窃窃私语,一边看着行刑,一边讨论着齐大人刚才那句富含哲理的话。
对于这件不孝案,齐誉并没有太过深究,在草草处理完了之后便驾上轻舟直接离去了。别人却不知道,此事对他警示极多。
书归正传。
待回到了府衙时,已是月挂梢头,繁星眨眼。
虽说现已到了下班时间,齐大人却仍在加班加点,处理着各项紧急政务。
他先是听取了各房经承关于灾情的汇报,然后又和众属官探讨了接下来的部署,待诸事全都办妥帖了,他才去到府衙的官宅里稍作休息。
这两日里,柳荃一直都在这边左右地侍候着,并没有回去自家的别墅去。她非常清楚,眼下的时局紧迫,情况特殊,相公也定然会为之忙碌地不可开交。
然而,才过了盏茶时间,她便觉察到自己的预判有些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相公并不算忙!
在吃过晚饭之后,他并没有再开布政例会,而是一头扎进了书房里,拾起了他久违的画笔。
是的,此时的齐大郎正在认真画画。
他是忙里偷闲?还是苦中作乐?
其实都错了!
事实上,此刻的齐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繁忙,都要亚历山大。因为,他现在正规划着一笔自执政以来最大建设项目。
很谨慎!
瞧,光是设计图纸他就画废了好几大张,还被他揉成了纸团气得丢在了地上。
倏然,又是啪的一声,有纸团应声落地。
咦?
相公作画素来都是落笔成图,从不过度浪费纸张,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掩着好奇,柳荃悄然走了过去,然后弯身捡起地上的纸团舒开来看,却见:那图上画得乃是一座平顶天井式的农家宅,就风格上来说,和京城里的四合院有些类似,方方正正、非常美观。
怪事!
相公怎么突然研究起农家住房来了?
蓦地!
她想起了他昨晚时曾经说过的话。
记得他言,他欲大规模改造百姓们的居住环境,但是,他又苦于财政上的吃紧,所以才难下决断,如今他突然绘制起了住宅用的图纸,莫非真动了那份心思?
于是,柳荃便问他道:“相公,你是不是想推行水泥式的结构住房?”
齐誉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答道:“嗯!确实是!我觉得,这件事情真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得尽快实施才行。”一叹后,他又作出了自己的解释:“琼州的海运优势得天独厚,但这里也是自然灾害的高发区,我既得了这里的地理好处,就要承担起改善地理弊端的责任。”
鱼肉熊掌不能兼得,若想得之,就要付诸相应的代价。
比如,作出改善!
就当下来说,如果能将水泥式住房广泛普及,可以大大地提高建筑物对自然灾害的抵御能力,无论是突遭的地震也好,偶逢的暴雨也罢,都比原始地泥坯房子要坚固多了。
再往细了说,琼州的水泥制造技术日臻成熟,冶铁和炼钢的产业也得以完善,如果再加上建造别墅积来的经验综合来看,目前已经具备了搞搞大建设的能力了。
若说还有什么欠缺的话,似乎也只有钱了。
千万别提钱,一提就头疼。
不过,不提也不行,总是避不开的。
“唉!钱哪!”齐誉仰天一叹,又怅然道:“常言有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果然如此啊!”
柳荃却是笑笑,道:“相公,你先别愁,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缓解财政压力的小妙招,你要不要听?”
瞧这话问的!
当然要听!
不过,齐誉也是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无所谓态度,淡笑着说道:“呵呵,娘子有何高见,且说来听听。”
第362章 慕饼而来
对于妻子的突然献策,齐誉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在此之前,类似的事情从未有过。
这并不是说自己小觑她,而是她一个妇人家家的,不太可能会对官府的政令有什么深度见解。
更何况,现在讨论的还是最让人头疼的财政事宜。
所以,齐誉的脸色主要是以陪笑为主,并不是那么实诚。
柳荃自然不知道相公的真实所想,她一边回忆着,一边开始述说道:“相公,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咱家桃花村的老宅子翻修瓦面的事?”
齐誉想了想,恍然一笑道:“往事历历在目,怎可能不记得呢?那一年,也幸亏我在庾大人那里摘到了赏银,得到了修缮的资本,否则,那暴雪怎能抗得过去?”
“嗯,相公真是好记性!”柳荃赞了一句,又话音一转道:“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你摘赏的辉煌,而是我当时采取的应对举措。”
“哦?什么举措?”齐誉一怔,奇道。
“自然是我四下去求,让左邻右舍出手相帮的手法了!”见相公陷入回忆,柳荃又继续说道:“在咱们老家的乡下,无论是建房子还是翻瓦面,大多都是由邻里之间的互相帮助来完成,在这其间,并不需要支付工钱或是付予报酬,像这种类型的省钱方式,相公何不借鉴一二呢?”
“嗯,你继续说。”
“依我看,在接下来的住宅建设中,咱们官府只负责提供建筑材料以及匠人技工,百姓们则要为自家的建房无偿出力,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省去了人力上的开支?”
诶?
是哦!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方面上来呢?
这种方式不仅能节省银子,还能大大地减轻工房的施建压力,非常实用。
至于来到这儿务工的安南人,后面就可以安心地去修建水库了。
那么,百姓们会愿意为此出工出力吗?
齐誉认为,他们百分百愿意!
试想,由官府出资建材,去帮助他们建造房屋,这哪有不乐意之理呢?至于搭些力气,那不是应该的吗?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很不错的好主意!
娘子睿智啊!
兴奋之下,齐誉不由得抱住妻子的俏脸,并连亲了几下,结果却是弄得满嘴的胭脂红。
“这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像年轻时那么毛手毛脚的?”
“嘿嘿,那要不要我再得寸进尺一点?”
“……”
待这股激动劲过去之后,齐誉才算是真正的静下心来,对妻子道出了自己的宏伟蓝图。
关于建房这一块,主要分为是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要以城市为中心建造出相对集中的全新型居住区域。
就以现在的琼州府城为例,自家所处的别墅区,就是未来的新城最中心,在那周遭,全都是密集的居住地。至于现在的老府城,就会逐渐退化为新城的城中村。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在不破坏原有建筑的基础上,顺利地打造出一座新城来,此举既保全了老祖宗们遗留下来的建筑传承,还成功地拓建出了新的生活环境,可谓是两全其美。
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乡下农家的住宅建设。
乡下,乃是农家百姓的根,他们在这里开荒僻地,耕田养蚕,过着自己固有的生活方式。对于此,齐誉并不想加以破坏,相反的,他还想于政策上鼓励更多的年轻人走去乡下,以振兴琼州的农业生产。所以,乡下新宅的选址,应该以方便百姓们的生活为先,布局上不做任何定数。至于他们原来的老宅,愿拆则拆,不拆的话也可以改为养殖使用。
从宗旨上来说,城乡分两策,分而治理之,也就是所谓的因地制宜,绝不可搞一刀切。
柳荃在脑海中滤了一遍,说道:“你这法子咋一听倒是挺好的,但若是仔细品来,却有一个大的问题。”
齐誉一怔,问道:“什么问题?”
“我来问你,这房子的数量该建多少,你又是个什么算法?这么说吧,你若是以户为单位来算的话,就会面临一个比较尴尬的局面。每家每户的情况各不相同,有人丁单薄的,也有人烟兴旺的,你怎么进行合理分配?”柳荃是农家女出身,深晓乡下的实况,故而以事论事说道。
齐誉却是一笑,回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以户来分的话确实有些欠妥,所以呢,我想选择以丁来分。”
“以丁?”
“不错!我的想法是,以四口人作为是一个基本单位,一个单位就对应着一套房子,若那家的人丁不足四个,这也要算作是一套,如果超过了四个,则再另行增加……”
以丁来分,倒也不失为是一个可行之法。
虽然算不上多么公平,但却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柳荃想了想,又道:“还有个问题!你如此安置好了原住居民,外来人口又该如何处之?我举个例子,若他们想长期定居在这儿,住宅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外来人口?
呵呵~~
“这有什么难的?很简单,只要开发一些商品房售卖即可。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等过了明年再说吧。”齐誉淡淡一笑,道。
商品房?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柳荃暗自琢磨了小半天,却依旧是没能弄明白。
……
转眼到了次日,这天天气晴朗,有利于出行。
天色才蒙蒙发亮,齐誉就投身到了工作之中。
他先是深入一线,亲切慰问了被安置的受灾群众,而后,就开始了继昨日的巡察和勘探事宜。
如此又过去了两天,由于工房上下协力疏通了闭塞的水渠,内涝区的积水便逐渐平复了,这场水患终于算是得到了控制,
就在这时,承发房那边也有回报传来。
据那典吏回禀说,琼州府辖下的三县受灾情况有轻有重,但总体还算可控。唯一令齐誉感到痛心的是,在这场突发的水患中,约有百余人丧生在了其中。
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请安息吧!
感慨过后,齐誉立即唤来了谭俊彦,让他赶紧调拨钱粮,安排辖下三县的赈灾事宜。
于是同时,由孟岚山主导的防疫工作也全面展开,谨防次生灾害的发生。
诸事皆妥帖。
不错!
再接下来,就是规划和实施建造新式住房和以及水库的事情了。
这两件都是大政事,需要各房经承各表观点,集思广益,制定出最为适合的详细计划。
过程很顺利!
各项议案全都是一次性通过,到了最后时,就只剩下了一个最大的难题。
啥呢?
——钱!
虽说当下已尽量地做出了节省举措,但财政方面还是有些吃紧,别的不说,单是水泥和砖头这两大项,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一提到钱,谭俊彦立即就变得精神萎靡起来,而且还露出了一副‘咱快揭不开锅了的’痛苦表情。
“唉,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就动用一些储备黄金吧。”
“啊……哈哈,实在是太好了!”
这不就解决了吗?
谭俊彦在笑过之后,又难掩好奇地问道:“齐大人,您囤积的那些黄金,到底有何妙用?”
齐誉也没相瞒,直接意简言骇地告知他道:“我是为了未来的货币统一做些准备,仅此而已。”
货币统一?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的货币不是挺统一的吗?
你看,大宗商品可用黄金,大额交易可用白银,生活日常可用铜钱,这哪里不统一了?
齐誉对此却是没有多做解释,他只是甚为惋惜地摇了摇头之后,便一脸黯然地离去了。
其实于事实上,他还真不想动用这些黄金,来之不易不舍得呀。现在之所以放出一些,主要是因为听说吕宋发现了大金矿,要不要……?
咳咳!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在集议过后,齐誉便离开了府衙,坐着马车朝着家里赶去。
治水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也是时候回家养养自己的精气神了。
回想这几天里,自己曾数过家门而不入,虽然颇有大禹遗风,却没有大禹的豪迈情怀,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门内亲人们。
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齐誉怀着愉悦的心情跨进了自家的大门,才刚刚步到院子正中,耳边就传来了一句甚为耳熟的打招呼声。
“齐大人,别来无恙?”
“咦!……熊先生?”
“呵呵,正是熊某!”
说话的这人,正是昔日在京城认识的熊氏文社的大东家熊大,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其兄弟熊二。
嘿嘿~~
不用猜,他们俩定是被自己的那封‘煽情’书信忽悠而来。看来,自己之前所画的那个大饼,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请坐!”
“谢坐!”
寒暄过后,三人便奉起热茶,彼此开始叙起旧来。
先客后主,熊大当仁不让,率先发起了牢骚。
据他所述,在最近这两年里,他文社的生意称得上是每况愈下,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身萎缩。这倒并不是说买书的读者变少了,而是竞争对手出现了倍增,慢慢地,就形成了你便宜我比你更便宜的恶性竞争现象。他言,这年头忙到年尾,已经赚不到几个小钱了。
真是哀哉!
然而,正当他想着关掉文社的生意改回老家去种田时,忽见远在琼州的齐大人写信来邀,那字里行间满满地都是念旧之意,甚是感人。尤其是信上说的那赚大钱的好买卖,哈哈~~
“齐大人,您信中所说的那个报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在说完了往事之后,熊大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齐誉却是神秘一笑,回道:“莫急,咱们久别重逢,不如先喝点小酒养养感情,然后再慢慢地聊。”
第363章 琼州旬报
报业,或者称之为是报纸,这个词对于当下来说,绝对如同‘火星文’般的存在。
无人能懂呀!
或许有人说了,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其实早在北宋时期,咱们华夏的坊间就有了小报诞生,且还有证可考。
呵呵,却不知彼报非此报,君若不信,且听咱掰扯一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古时候的报不能称之为是真正的报,因为,它一点都不具备报的基本属性。若从其内容上来看你就不难发现,这些报,大多都是拓印诗词歌赋或者是杜撰坊间故事,而读者图得是赏心一观,又或者是呵呵一笑。
然而真正的报,却是以刊载新闻以及评论时事为主,它不仅是传播信息的主要载体,还是反映和引导社会舆论的重要工具。而其内容上也是丰富多彩,形式不拘一格,除了时事之外,它还可以刊登文学、医学、军事、教育等多方面的知识和学术,非常多元化。
由此可见,古时候的报和齐誉口中所说的报是两码事,二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些概念颇为抽象,当下的人还很难做到理解。
齐誉举例子、打比方,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说形象了。
即使如此,熊大也只是勉强听了个明白,至于理解能力相对较弱的熊二,也只能蹲在角落里懵叉叉了。
继续说‘报’的问题。
熊大觉得吧,内容方面值得商榷,经贸文学什么的都还好说,唯独这时事评论有些太过敏感。
这么写,到底行不行呀?
对此,齐誉很肯定地回答他说:行!绝对没问题!
而且,不仅可以对时事进行评论,就连时政消息都可以点而评之,甚至是针砭时弊。
啥?
针砭时弊?
神情紧张的熊大在抹掉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粒后,忙诚惶诚恐地说道:“抨击政事?我看还是免了吧,万一触碰到了忌讳可咋整呀?”
“忌讳?呵呵,这琼州府的忌讳为何,不是我说了算吗?我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你放心就是!”齐誉呵呵一笑,又道:“你也莫急,也莫惊慌,时而久之你就会了解到报纸的属性,知道它为何物了。”
慢慢来。
在了解完了报的真义之后,熊大立即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利润。
“利润方面嘛……”齐誉咂了咂嘴,然后大有深意地说道:“说实话,单纯地卖报纸并不怎么赚钱,有时候还会略亏,但是,其他方面却隐藏着丰厚的利润。”
“其他方面?”熊大一脸问号,不解道。
“嗯,这玩意儿叫做广告收入。”
“广告?又是啥子?”
熊大和熊二下意识地互望了一眼,之后却是齐齐地摇了摇头。
不懂?
无妨,且听我加以解释。
齐誉从宣传的角度阐述了广而告之的运作原理,并且还做了一些知识普及,尽量详细地诠释了广告真义。
按照他的说法,广告的涵盖面非常广泛,不仅涉及到经贸、招商、教育、招聘这些个大的领域,甚至还会和征婚、招赘、寻物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扯上关系。
嗯,涵盖果然广泛!
至于这广告的价值几何,那就要看你自个怎么去洽谈了,并没有明码标价一说。
遇到富裕的客户,你就可以趁机多宰一点,若是碰上了个吝啬鬼,也只能相对退让一些,简而言之就是灵活处理,尽量做到大小通吃。不过,有一点齐誉非常肯定,那就是广告的回报率非常丰厚,故而,广告费也会随其效果水涨船高。
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否则一切免谈。
影响力?
是滴!
这个词,对于普通人来说略显晦涩,但对于经营文社多年的熊大编撰来说,却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词汇。
他觉得,报纸的影响力和作者的知名度两者颇为类似,麾下的受众人群越广,得到的回报也就越高,广告的估价费应该也和作者的稿费议价同理,其中的道道,自己并不陌生。
读者——核心也。
这才是真正的衣服父母,必须要多多积累才是。
也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齐誉才建议把报纸的定价压得便宜一些,甚至是本钱出售都可接受。如果卖的贵了,就无法做到大面积的推广和普及。
这种运营策略并不难理解,它通过低价的销售来圈粉读者,而在获得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再通过高价的广告费来赚取回报。
嗯,确实可行!
对于这一州首牧的高见,熊大基本上是深信不疑。
好了好了,话先说到这儿,开始吃饭。
在接风洗尘宴吃罢了之后,已经到了日头偏西。
然而,齐誉并没有安排二熊于寓馆内暂歇休养,而是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尘封已久的阁楼前。
细看,这处门面确实是挺豪华、挺场面的,只是那牌匾上的名号有些不太雅观。
那,到底写得啥呢?
上曰:怡红楼。
没错,就是那种地方。
不过眼下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关张很久了。
齐誉见熊大一脸愕然,便解释说道:“是这样的,自打这家青楼关张倒闭以后,这幢豪华的构筑便闲置了下来,后因无人接盘又觉浪费了可惜,我府衙便以公收的名义买了下来,以作日后他用。”
他用?
倏然间,熊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尴尬地问道:“我说齐大人,你莫不是想把这所妓院租赁给我以作报社总部吧?”
喝!还真是聪明!
居然一说就中了。
齐誉爽朗一笑,道:“就拿当下的琼州府城来说,在短时间之内还真得很难张罗到比这妓院更为气派的阁楼,所以也只得选址在这儿了。”一顿后,他又画了个饼,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我的新城打造成功,我敢保证,将来的新址一定远胜这里百倍!”
“新城?什么新城?”熊大一脸懵圈地问道。
对于即将展开的大建设,齐誉也没相瞒,直接把心中的宏伟蓝图说与他听。末了,他还着重强调,未来的新城绝对旷古绝今,闪耀整个华夏。
“啊!未来真是很可期呀!”
“那是当然……”
待二人聊发少年狂般的憧憬过后,才迈着欢愉地步伐走进了怡红楼之内。
不料进去之后,方落的感慨油然再生。
啧啧~~
还别说,这个花花地方的装潢还真是大气,瞧,雕梁画栋刻金凤,有书有乐有温床,简直比那书香门第还显雅然。
齐大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创建报社的上佳之选。
“来人,笔墨侍候!”
“喏!”
应这声,便有衙役恭谨地端上笔墨,并摆在了桌案之前。
看齐大人这姿态,莫非是想题字了?
猜得没错,正是!
呵呵,既然想要扩大报社的影响力,就得尽量地多借助名人效应,以求世人的关注,而自己的墨宝手段之一,为何放着不用呢?
如果没有名人作出力捧,鬼才关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
好了,题字开始!
首先是关于命名,也就是给这报社起个合适的名字。
齐誉在略思后,便挥毫落笔题了四个斗大的字,上曰:琼州旬报。
众所周知,十天时间为一旬,那旬报的意思就变得浅显易懂了,从字面上来说就是,这报纸每隔十天刊发一次,这个节奏不急不慢,非常符合当下的实况。
对于这个名号,熊大也觉得不错,他顺着旬字的含义继续拓展,就把每月的初一、十一以及二十一,定为是报纸发行日,然后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地传承下去。
嗯,名号敲定!
单单一副墨宝是不是显得寒碜了点?
齐誉想了想,决定再给报社的正门两侧题上一副对联。
如下。
上联是:不为君王唱赞歌。
下联是:只为苍生说人话。
横批为:实事求是。
单从寓意上来说,这副对联写得确实不差,既通俗易懂且又霸气凛然,除此之外,还彰显出了一种执笔态度,给人的印象就是很有传统文人的高尚风骨。然而,熊大却是一脸骇然,不敢说好也不敢说差,直接愕在了那里。
很显然,他是被其中的深意给吓住了。
“这副对联表达的乃是处事姿态,并不是针对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即使是天子陛下看到了,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妥来。呵呵,你莫不要被词中的君王俩字给唬住了。”齐誉坦然地笑道。
熊大在一想之下,也觉有理,真若是出了什么事,不是有他齐大人在上面顶着的吗?
所以,咱不怕!
在落款完毕之后,齐誉又道:“其实,这副对联中的含义就是我的本意,作为是传媒报社,理应多为百姓们说话,而不是为我琼州府衙高唱赞歌。先生要切记,无论在任何时候,报纸都不能失去了公允。”
软弱的文人尚有气节,更何况是一方媒体呢?
熊大闻言一笑,赞道:“素闻齐大人常把‘民贵为,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挂在嘴边,如今来看,理念上果然如此。”
齐誉呵呵道:“身为一方守牧,又岂能不护百姓呢?”
第364章 报社开张
在把熊氏兄弟妥善地安置在寓馆歇息之后,齐誉立即唤来了谭俊彦于府衙的二堂内议事。
讨论关于兴办报社的具体事宜。
齐大郎这是想趁热打铁吗?
差不多吧,没必要拖着不办。
这是一个新兴事物,鲜为人知,谭俊彦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弄了个大概,不过,他依旧是云里雾里,理解地不甚透彻。
“大人,属下还有一些困惑之处,望不吝指点。”
“哦?广陵有何疑问,且不妨说来。”
“是!”谭俊彦清了清嗓子,乃道:“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办报只需活字印刷术以及造纸术两项常见技巧即可,既是如此,却又为何不在本地求才,反而去挖京城里的熊氏兄弟来此呢?”
意思就是,这种类型的人才在琼州大把,并不稀缺,实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不过,齐誉却是摇摇头,道:“办报,绝非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么说吧,首先你得具有一定的运作能力,让这份生意健康地延续下去。此外,还需要用到一些特殊能力,比如选稿、审稿、定稿、排版、刊行等等,像这种内行事,普通人是做不来的,故而,我才费了心思,远诱熊氏兄弟来此。”
原来如此!
老话说的没错,任何一行都暗藏着常人窥不到的专业领域。
隔行如隔山。
“哦对了,熊氏兄弟初来乍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一定要记得多加帮助才是。”一顿,齐誉又更为详细地说道:“这样,你让小窑厂那边为他们免费烧制印模,不得有误。此外,还要让造纸厂那边协助他们研制成本低廉的草纸,以为印刷使用。这些个琐碎事情,你全都要亲自过问,万不可马虎。”
“是!”谭俊彦应了,又道:“大人,你费尽心机创办报纸,不知道这其中有到底什么好处呀?如果收益区区,那怎值得咱们如此关照?”
齐誉一怔,笑答道:“好处嘛,呵呵,有四个方面!”
“哦?哪四个方面?”
齐誉呷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第一点,兴办报业可以让赋闲的文人们撰写投稿,以获得收益,他们得了营生,就不用再感叹怀才不遇了。第二点好处有点抽象,我这么说吧,琼州的百姓们在物质方面变富裕了之后,就会追求精神层面的享受,而即将刊行的报纸,就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白,此举有利于提高百姓们的生活幸福感,自然不可忽视了。”
一顿,他又继续说道:“第三点,报业的广告可以增加官府的税收,有利于户房的财政充盈,可谓是一举两得。第四点,也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若逢特殊时期,报纸可以发挥出无以比拟的重要作用,甚至胜得过声讨檄文。”
“哦?噢……”
听懂了吗?
这咋说呢,一半对一半吧!
齐誉看了看依旧懵圈的谭俊彦,却没有再多作解释。
继续讨论办报的事宜。
单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这事涉及到的工艺并不复杂,一个是造纸,一个是印刷,不能说是拈手即来,也能轻而易举地办到。
谭俊彦对此很有信心!
果不其然,也就用了十多天的时间,琼州旬报的各项准备工作就张罗完毕了。再接下来,就是筹划首刊发行了。
不过,在发行之前,还要搞上一个隆重的开张仪式。
这次必须滴!
说起隆重来,就莫过于有大人物站出来捧场了。
谁最大呢?
呵呵,自然是咱们的齐大人了!
没错,这场开张仪式,由齐知府亲自主持并剪彩揭红,之后,他还发表了一篇激情洋溢的《开张赋》,直让看热闹的文人士子们饱了一顿难得的耳福。
出席的还有,府衙的各房经承,府学的各大教谕,以及理工学院的一众教授们。
就这排场,即使放眼整个琼州,也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
追求极致的齐大人还破天荒地动用了新式礼仪火炮,来为这场仪式扩大造势,还美其名曰:一炮而红!
总之,规格巨高!
待仪式毕后,就算是正式营业了!
齐誉当场宣布:划时代的报纸首刊,开始发行!
“卖报啦,卖报啦,三文钱一份!”
“想瞻仰齐大人文笔者,只需三文小钱便能如愿。”
什么?
齐大人的文笔?
那值!
买!
瞧,这报纸的印刷还真不错,字字清晰,就是纸质方面差了点,不过不影响阅读,可以接受。
细观却见:
在由齐誉亲笔而题的‘琼州旬报’四个大字下面,赫然显示着由他纵评的头版头条,标题为:一母可以养十儿,十儿却难救一母,何哉?
论孝?
是的,齐誉就是想借着这个首发机会,弘扬一番我华夏的传统美德,也趁机将那些偏离轨道的伦常拨乱反正。
孝,乃是做人之本,也是道德之根,更是最重要的正能量。
于历史上,曾有不少帝王高倡孝道,以为天下楷模,汉文帝更是提出了以孝治国的崇高理念。由此可见,孝道对于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民族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齐誉则认为,如果一个人连父母都不知道孝顺,那此人就压根就不值得你去交往,原因很简单,你和他的关系再做亲近,也亲不过他的亲生父母吧?对其父母都是不孝,你还指望他对你这个朋友重义?
这是一篇批判性的杂文,很讲究论点论据。
如今论点有了,论据何在?
且看,大标题中提到的那十个不孝子就是了!
此文一出,立即成了舆论的焦点,而倡孝,也成了当下的热议话题。
茶馆里,有一些与时俱进的说书先生,正尝试着读报和评报:“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
其实,案下的那些听众全都是清一色的大老粗,本是理解不了这些个名粹诗词的,然而,在说书先生们地诠释之下,居然变成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
这种特别的读报方式,是齐大郎苦思冥想整出来的,没办法,谁让琼州百姓识字的人少呢?
对于百姓们来说,隋唐的那些事早就听腻歪了,哪有这新鲜的时政新闻惹人喜爱?
不得不说,说书先生的口才就是牛掰!
不仅口若悬河,而且还舌如利刃,在他们的绘声绘色之下,直接把那十个不孝子塑造成了妇孺皆知的负面典型,几乎人人见之唾弃。
见社会风貌有转正的迹象,齐誉也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这篇杂文就如同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当下的琼州人指明了道德方向,有了这种指引,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被金钱私欲而冲昏头脑了……”
这就是媒体的作用!
尤其是,有官方人士这么登高一呼,那就更具影响力了。
然而,更让令齐大郎惊喜的是,首发的广告居然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一些粤地的商人在闻到了讯息之后,几乎不约而同地赶来了琼州,具体目的尚不得知。不过,倒听说他们暗里给孙大财使了不少银子,以求其引荐齐知府一面。
“内陆的商人,他们来此何事?”齐誉闻后一怔,喃喃自语道。
第365章 述职之忧
粤商远来求见,其目的定然是为了获得更多商机,这一点毋庸置疑。
商人对于金钱的嗅觉,可比那大狼狗要灵敏多了!
简而言之,就是唯利是图,哪里有钱哪里去。
虽说理是这么个理,但齐誉还是觉得有点懵叉叉,弄不甚明白。
为何呢?
这么说吧,就当下的琼州来说,虽和粤商之间保持了紧密联系,但只限于香料贸易上的捆绑关系,而平日里,此类交易基本上都在羊城府的码头完成,所以这些粤商极少来琼。
然而到了如今,他们却是来远道而来,不知又是什么缘故。
莫不是香料的买卖出现了什么变故?
呃……
这可是头等大事,直接关系到府衙的税收,万万马虎不得。
嗯,必须得见!
于是,齐誉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见了来访的一众粤商。
事情的结果却是大出他之所料,香料买卖当下一切正常,彼此双方的合作也很愉快,并无什么差池。他们此来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求.购琼州制造的玻璃。
此外他们还说,若是同意的话,货物就从琼州的码头处直接装船,海运途中也不做任何周转,直达运到内陆的各个省份进行倒卖。
目前的琼州,是全国之内唯一放开海禁的地方州府,这里发出的货船,可以随意通达到任何一个地方,而羊城府开拔的商船却无此特权,所以他们才提出此类请求。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觊觎琼州制造的玻璃。
不过也不难理解,他们是想从中赚取暴利。
暴利?
是的!
就当下的大奉国来讲,所有的玻璃制品都要从外洋那里进口,不仅成本极高而且还很难得,属于是名副其实的上层奢侈品。
可如果,能从琼州采买到此类产品,那成本上可就便宜多了,利润方面自不必多说,用脚指头能都计算的到。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急迫和心动。
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琼州拥有玻璃制品的呢?
说来也巧,在不久前首刊发行的‘琼州旬报’中,刚好有一篇关于玻璃品质的探讨文章,也刚好被他们浏览看到,粤商们在经过了仔细地分析之后,便得出了一致的结论:琼州拥有玻璃制品的工厂。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于这个索求,齐誉并没有武断答应,而是转去了谭俊彦那里私下商讨。
“广陵对此有何见解?”
“回大人,属下以为,可以同意!道理很简单,出口贸易量决定着府衙的税收,如果允之,对于我府的财政将大有裨益。”
“嗯……”
此中的得益齐誉自然深晓,但是,他却有着一点复杂的担忧。
那是啥子呢?
露骨一点来说就是,他很怕暴露出琼州的真正实力!
之前,在给朝廷所写的公文中,自己一直都是以苦逼和穷酸的姿态低调示人,目的就是为了追求稳定发展,不成为众目之矢。就在前几天时,自己还特地写了上奏的报灾折子,请求朝廷的户部拨饷援助,如果此时公然出售惊人嘴巴的玻璃制品,岂不是直接露馅了?
到时,皇帝就会觉得:嘿,你小子,这不是挺能干的嘛,居然连外洋擅长的玻璃都被你给捣鼓出来了,那啥,还不给朕的国库纳点小税?
咳,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是吃大亏了!
齐誉琢磨了片刻,仍含迟疑地说道:“卖有卖的益处,不卖有不卖利好,真是难下决断呀!”
现下的谭俊彦久浸官场,深晓其中之道,乃谏道:“大人,属下认为,琼州的玻璃制品能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我估计,不出一年时间,朝廷就会通过各方探察知晓此事。既然如此,还不如大方地展示出来,能赚一点是一点。”
这么说也对,像这种太过惹眼的事,压根就不可长期瞒住。
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不哭穷了,就称勉强混个温饱?
在再退一步说了,玻璃制品也足够巨利,就当弥补一些经济损失吧!
璃制制品真属暴利买卖?
殷桃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吧,如果能把玻璃稍作加工,然后卖出,这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暴利买卖。
就比如说:镜子。
嗯,说起镜子来,就不得不提它的发展历史了。
在古代,因材料和工艺方面的诸多限制,人们一直都处在以铜为鉴的模糊时代。再从工艺上来说,铜镜是做工不仅复杂,而且还易磨损,现实中颇不实用。
玻璃镜子就大不一样了,它的成型工艺相对简单,可以实现批量生产,成本方面也基本可控,若再加上它成像清晰且更加洁净,推广流行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利润嘛,就一个字:高!
而事实上,玻璃镜子的制造过程并不复杂,只需有金属锡和水银就可以实现。当下的水银虽然价格昂贵,但可以通过朱砂和火碱的反应轻易获得,这种化学反应对于理科生出身的齐大郎来说,根本就是洒洒水的小事情。
此论一出,在理工学院的教谕层引起了巨大反响,且博得了大量的关注。
谁最关注?
咳咳,那就要看什么人最喜欢照镜子而孤芳自赏了?
答案无他,自然是美女了。
故而,在齐誉提出这个天马星空的构思以后,殷桃最为积极地投入到了试验之中,结果不出三天,她就很圆满地搞定了实物。
是的,玻璃镜子诞生了,或者称之为是问世了。
既然发明出了如此奇珍,为何不去销售圈钱呢?
嗯,很有道理!
齐誉想了想,表示双手赞成。
不过,他把镜子的推广分成是三个阶段,分别是富人先用,中产接而继之,随后是寻常百姓使用,以此来做市场。当然,其价格方面也会随着这个顺序由高走低,最终走向大众化的价格。
“小妮子,你觉得一面圆镜售价多少合适?”
“不可少于一百两!否则就是失去了先机!”
咳咳~~
这也忒黑了点吧?
“你怕什么呀!这么说吧,但凡能最先买得起玻璃镜子的人家,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地方豪绅,就他们那手里的黑心钱,你不赚白不赚。”那美人却是嘴角一扬,笑嘻嘻道。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奇货可居嘛。
宰!
于是,齐誉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而后,他又吩咐道:“哦对了,你记得让玻璃厂帮我制造一面特殊的巨镜,我另有他用。”
“巨镜?尺寸有多巨?”殷桃妙目闪闪,好奇地问道。
“呃……约一丈高,半丈宽,厚度过指即可。”齐誉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真的好巨!
殷桃微微一惊,问道:“你做这么大的镜子,到底有何用处?”
“唉,此乃面圣之礼……”
说罢,齐誉便渭然一叹,脸色也随之患得患失起来。
面圣?
噢……明白了!
殷桃何等聪明,她只是略略琢磨,便通彻了话中的含义。
其意如何,且听解释:
明年,就是齐誉上任琼州知府后的第三年了,按照朝廷吏制,他是要去吏部那里作述职的。届时,即使不被圣天子召见,朝贡的礼物也是不能少的,而这面巨大的镜子,便是他筹备的厚礼。
面圣述职,本是官场中的常态之事,和前世里的工作汇报有些类似,然而,齐誉却不这么认为。
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时间点,还是朝廷人事调动节骨眼。
举例子说,如果是朝廷的吏部、甚至是皇帝,他们皆认为某个地方官的政绩比较斐然,就可以趁此时机另委他用,或是升迁、或是平调,都是常而有之的事。当然,也有一些因为被参而受贬谪的,比如说咱们的城隍爷苏轼苏大人。
不过,无论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都需要地方官员离开原来的执政地,改而去其他地方续职为仕。
可问题是,齐大郎他压根就不想离开亲切的琼州呀!
娘希匹的,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革命根据地,哪能说放就放呢?
不过,这事却也由不得自己呀!
万一,是说万一,皇帝老子脑瓜一热,大腿一拍,真把自己给调动另用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看出来了吧,这确实是件令人头疼的隐忧大事。
对于这事,殷桃也表示没有什么好的对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难道此节无解了吗?
绝对不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必须要把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做到防患于未然。
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多做些打算总是好的。
殷桃见拗他不过,也没强行再劝,只得含着柔柔不舍,任由他一脸怅然地离去了。
她知道,他现在属驴,认门拉不回来了。
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多联系人脉,以为他的前途铺路了。
想到此,她急忙取出纸笔,给远在京城的那位大贵人写个求助信。
且说齐誉,他怀着惆怅的心情信步而行,似乎毫不目的性。不过,他的潜意识却将他带到了他的恩师孟岚山处。
呃,怎么来这里了?
也罢,那就去拜访一下先生,看看他老人家能否指点迷津。
第346章 茅塞顿开
虽说文竹先生近年来悬壶济世,心肠善得几乎堪比那观世音菩萨,但是,齐誉心里非常清楚,先生绝对是个手段老道的人,就他的政治智慧而言,丝毫不亚于当朝宰相,或许在他这里,自己能够寻到化解之策。
来得真是巧,先生今天刚好休沐在家,并没去医院坐诊。
瞧那院子里,一炉、一壶、一茶盏;于洒脱世外的同时,又透出一种和光同尘的清雅气息,让人不仅心绪徜徉、陶醉其中。
“呵呵,是少丞来了呀,做坐下来尝尝这茶,我听小巧云说,这是海家新搜罗来的闽地大红袍,口感和回甘俱好,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精品。”说罢了,孟岚山又取出来另一个茶盏,并予之满上。
“谢先生。”齐誉恭敬地接过了茶,然后与他对面而坐。
“少丞此来,莫非是什么事情相商?”孟岚山见他眉目含忧,故而问道。
“呃……”
“有话但说无妨!”
“是!”
齐誉没在相瞒,而是直接和恩师道出了心声,即,关于回京述职的不确定性的担忧。
是呀,这事要怎么办呢?
孟岚山闻言也不禁皱起了眉,不过,他在略作斟酌之后,又畅然地笑了起来。
齐誉有些不解,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孟岚山捋须说道:“我笑你虽思进取,却没有与之进化,脑间的思维依旧还停留在做京官的‘小家’时代。”
这话啥意思?
齐誉听得一脸愕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乃拱手道:“恕学生愚笨,尚理解不透这话中之意,还望先生点拨一二。”
“好吧!”孟岚山点了点头,又道:“少丞,你在遇到我之后,性格方面共发生了两次性蜕变,你可知否?”
见齐誉有些茫然,老先生又解释道:“第一次是从你为士时开始,那时你的学识日益充盈、文人风骨也逐渐形成,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君子之风,此乃你性子上的第一次蜕变。第二次则是在你入仕以后,由于你久浸官场,身上的锋芒得以收敛,开始学着以谋段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了,这也是一种蜕变。”
其实,齐誉自己也感觉出来了这种变化,只是口头上有些说不上来。
自打自己当官以后,身上的君子之风渐渐消释,而狡诈的秉性却是与日渐长,感觉都有点越来越像传说中的曹操了。
不过,这种蜕变也属正常。
人的性子并非固定,而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这一点无可厚非。
人,必须要适应社会的节奏,否则就会被社会所淘汰掉。
再往大了说,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里,遵从丛林法则才是基本的生存之道,且还要尽量做出各种改变,以应时势。
齐誉在想通了此节之后,不由得渭然一叹,感慨颇多。
孟岚山见他面露恍然,又继续说道:“其实,你在当了官之后,小格局方面的思路拓展有余,而大方向上的策略却是止步不前,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有些太过拘泥了。”
啊?
拘泥?
换句话说就是,不懂得灵活变通。
我有吗?
齐誉连忙起身作揖,并恭道:“学生遇到了人生瓶颈,还望先生加以点拨,教我变通之法。”
“好!”孟岚山颔首一笑,道:“你对回京述职有些担忧,这确实不是杞人忧天,这么说吧,一旦琼州发生了易主,你之前的心血于朝夕之间就会化为乌有,所以,你必须想方设法留在这里。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倒也不难,你只须在这周遭制造一场令人堪忧的危机即可。如果有危机到来,朝廷就会命令地方州府正面应对,以免陷入到混乱之中。这个人造危机可大可小,并没有所谓的定数。嗯,老夫觉得吧,可以尝试着挑拨一场可控的战争……”
战争?
听到这俩字,齐誉的眼睛忽而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孟岚山见他貌似茅塞顿开,又继续说道:“一旦遭遇战争,御敌便成了头等要事,且尽量求稳,如果临阵换帅,就犯了兵家大忌,非迫不得已时,朝廷是绝对不会这样干的。听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了!”
齐誉暗叹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先生就是先生,果有过人之见!
至于如何制造一场可控战争,齐大郎已经酝酿出了小小苗头,感觉上应该差不离。
就目前来说,距离进京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足够做些运作了。
于是,这件密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九的这一天。
按说,现在这个时间段乃是百官们的放假期间,各类公事也都停下来了,然而齐大郎却还在日夜不断地忙活着。
没办法,今年的布政施政实在太多,真成了传说中的年头忙到年尾了。
就眼下来说,民宅的建设依旧在紧张地进行之中,即使逢这年节,也不做任何放假和休息,必须全力追赶工期。按照齐誉的计划,这些个构筑必须要在明年的连阴天季节到来之前全部竣工,否则就会影响入住。
除了民房的建设之外,琼南的三亚码头也开始了正常运营。前不久时,府衙在那片周遭投建了三所新的玻璃制造厂,让粤商们从那地而直接买卖,并装船出货。这项投资不仅振兴了琼南经济,还改善了那里的民生状况。
在春耕礼时,齐誉可是朝着全州府的百姓们公开地喊过话,他言,未来的琼州必须要实现均衡发展,不能差异过大,而琼南的投资便是自己兑换诺言的实际行动。
官员说话就要言出必行,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只吹牛逼不办事,那和‘讹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处理完了这一系列的公务之后,齐誉就准备回家去贴春联,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再不张贴,老娘就要开始叨唠了。
然而,才刚刚走出府衙的大门,他就被后脚赶来的谭俊彦一手拉住了。
“齐大人请慢走!”
“广陵有事?”
“不是我有事,而是有人想要见你!”见大人仍是一脸茫然,谭俊彦忙又解释道:“是段子成出使吕宋返回来了。”
什么?老段他回来了?
笑过之后,齐誉又下意识地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忧道:也不知他这一行,游说的效果如何,有没有达成预期的目的?
谭俊彦见他有些患得患失,便已猜到了其中大概,忙道:“我听来报的人说,段先生是挂着赚了便宜样的欣喜回来的。”
哦?这样说,还不错?
莫非真有所得?
齐誉掩着心痒痒,又问道:“对了,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谭俊彦回道:“他此时正在天字码头处,指挥着一众工匠们搬运卸船呢?”
“卸船?所卸何物?”
“一船矿石!”
矿石……
啊!难道是含金之矿?
想到此,齐誉噌的一声就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回家贴春联的时了,他直接策马扬鞭,直奔天字码头的方向而去。
而谭俊彦在反应过来之后,也急忙跨马急追,尾随着他的背影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二人并辔而至。
齐誉驻了马,放眼望去,却见码头的边上堆得到处都是‘黄金雨狗头金’级别的优质矿石,这些石头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反射出诱人的晶光,让人心生旖旎。
不用猜,这些宝贝定是段子成带回来的。
呵呵,看来这一趟没有白去,有收获。
段子成见齐誉忽至,忙拄着拐棍赶过来见礼,然而,后者对其却是视而不见,竟然几个箭步窜了出去,摩挲起了那些矿石。
这……
“齐大人,别来无恙?”段子成只得在声音上横跨八度,加大提醒道。
“噢……”齐誉这才算是回过神来,忙回道:“原来是段先生到了,咦?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你呢?”
嗯?你还好意思说?
段子成干笑了一声,掩着尴尬道:“大人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到船上仔细看看,顺便,我也给您讲讲此行经过。”
“如此甚好!”齐誉做了请的姿势后,率先登船。
第367章 归并吕宋
于这艘大船上,堆得满满的都是金矿石。
据段子成称,这些好东西全都是吕宋国王回赠的礼物。
一掷千金?
啧啧,家里有矿的人出手就是不一样,一个字:壕!
能看得出来,吕宋国王是个很值得‘深交’的老实人,看来以后要保持常来常往,关系上不能断了。
想法正确!
齐誉怀着愉悦的心情,左看看、右瞧瞧,把一整船的金矿石全都抽验了一遍,之后,才总结性地说道:“吕宋出产的金矿石于品质方面确实上乘,着实令人羡慕啊!”
这话评得非常中肯,也很客观。
其实琼州也有金矿,但是,若论成色还不足眼下的五分之一,唉,真是货比货得扔呀!
然而,更令齐大郎生嫉的是,琼州的金矿不仅含金量偏低,还由于‘深藏不露’而开采困难,今年折腾了一整年,也就那么几十斤进账,想想真是悲哉呀!
你说,要是吕宋的金矿生在咱们琼州该有多好?
“唉……”
段子成就像是齐大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很准确地猜中了他的心思,乃笑道:“大人,如果吕宋甘愿将其国内的金矿转赠给咱们琼州,你是收呢?还是不收?”
“这是什么话!送上门来的东西,哪有不收之理?更何况,还是上乘的金矿!”待这激扬地感慨过后,齐誉又好奇地问道:“段先生,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吕宋国王将那金矿的开采权给了咱们琼州?”
“要他的开采权何用?要就要他们的所有权!”段子成呵呵一笑,又道:“我的想法是,想让吕宋国,归并在咱们琼州府的版图之内!”
噢……
你这是想要灭他的国呀!
难倒是不难,可问题是……
咦!不对!
他刚才说,是将吕宋归并在琼州府的版图之内,而并不是于大奉国之中,这两者的意思可是有着云泥之别。
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齐誉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后才道:“我说段先生,你此去吕宋,莫不是做了什么偷天大事?”
“偷天倒不至于!不过,我确实搞了些操作,但却没有真正得手,不过无妨,我觉得,只要再耗上一段时间,此事十有八九可成……”段子成回道。
“什么操作,快说说看!”
“是!”
说罢,段子成便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而齐誉则是边听边思,且还时不时地插上一句。但是,随着话题的不断深入,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这次访问吕宋,可谓是意义重大。
是的,此行不仅对经济上大有裨益,于政治方面也是破冰之旅,可谓是一举两得。然而,在除了经贸和政治两方面,双方还就彼此关切的‘核心问题’交换了看法。
一个一个来说。
先说吕宋王,他对琼州的这次友好出使,还是持积极态度的。尤其是,在他亲见了那一队硬核战舰之后,其姿态方面就放得更低了。
段子成的表现相当大气,他先是若有其事地转达了齐知府对于吕宋国王的亲切问候,然后又公开宣称其是琼州百姓的世代好朋友。
气氛不错!
随着畅聊,话题也开始逐渐深入,慢慢地就讨论起关于安南的问题了。
那,吕宋王对此又持什么态度呢?
事实上是这样的。
于明面上,他表现得非常大度且大无畏,颇有一种外敌来犯、君王悍然守城郭的英雄气概。然而私地下,他却是哀求说道,眼下他天天都生活在莫名的恐惧里,感觉四下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他非常希望,齐大人能够大仁大义,伸出军事援助之手。
听到这儿,齐誉就有些犯糊涂了:“我说,这个吕宋王在人前幕后截然两词,不知道又是什么缘故?”
段子成笑笑,回他道:“他此举的目的,乃是为了避开他的护国大将军扶西,继而采取的一种混淆视听的举措……”
“哦?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大人莫躁,且听我细说……”
“……”
原来,就安南想要吞并吕宋这事,并不是那猴子国单方面的觊觎,而是安南国王与这位扶西将军的共谋。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双方属于各取所需的互相利用关系,前者渴求黄金回报,而后者谋求篡位掌权,所以,二人才会臭味相投、一拍即可。
面对这等级别的内忧外患,吕宋王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对段子成明说自己已经寝食难安,食不甘味,这一点确实不是夸张。
这么说吧。
如果只是面对安南一方的威胁,吕宋王还可以号召百姓以做负隅抵抗。可现在是,自家的实权将军与敌私通,里外勾结共同合谋大事,这种局势可就有点不好对付了。
尤其是这位扶西将军,一旦他篡位得逞,吕宋的所有王族都面临着被他屠戮清算,别说是保全家小了,估计就连自家的祖坟都会被扒,若真到了那时,估计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真是如履薄冰,且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值这难抉之际,琼州府的特使段子成,乘着秀肌肉般的巨型军舰漂过来访问了,吕宋王逢此良机,又岂能不开口相求呢?
聪明人都会这么办!
求人办事,难免要做些表示,那啥,就先送他们一船金矿石作为见面礼吧!
礼节确实够硬!
然而,老奸巨猾的段子成却不买账。
他一边从善如流地收下了矿石,又一边暗察其中究竟,他曾为是内阁次辅,洞察力不是一般的强,怎么可能会被表象所蒙蔽呢?
经其麾下剑客们的仔细打听,很快就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段子成在权衡之后,不退反进,居然大胆出了让吕宋国归并于琼州府的伟大构思。
啊!
这不成了琼州府吕宋县?
嗯,是的!
那怎么行?
吕宋王几乎不假思索,就明言拒绝了。
不过,他在冷静下来之后,又问了一个令他深感好奇的问题:若吕宋并入琼州,有什么好处呢?
呵呵,终于上道了!
段子成非常地淡然自若,并富丽堂皇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对于琼州来说,安南国攻打吕宋乃是别国之战,完全事不关己。如果贸然参与其中,反成了穷兵黩武、妄开衅端,很有可能会被朝廷拿去质问。
若吕宋并入到琼州那就不大一样了,齐大人为护辖下的领土扬刀立威,甚至是剑指安南,皆是师出有名之举,并且名正言顺,别人无权指指点点!
呃……
这话听起来虽然合理,但不舒服:吕宋虽小,却也是堂堂古国,如果屈身一变成了一个县城,岂不惹世人耻笑?
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呀!
吕宋王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了,但却没有恼怒发火,而是在暗自揣度得失。
段子成见状,忙趁机再次晓之以理:吕宋若不并入琼州的版图,最终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而到了那时,不仅这里的百姓生灵涂炭,就连王室成员都不可能保全,悲不悲哉?君且看,在这茫茫南海之中,也只有我琼州拥有如此势力,你没得选呀!
嗯?
还不爽快点头?
哼!
既如此,那你就用脚指头好好想想吧!
在撂完了狠话之后,段子成又祭起了温柔地攻心计:君上,你若加入我琼州,绝对是世人皆赞的明智之举,你可莫要舍阳关道而去险渡独木桥呀……
在近年来,我朝甚是提倡‘改土归流’之策,对于归附的少数他族以及蕃邦,都是极具关照熨帖……
这么说吧,如果君上您决定归顺琼州,除了不能参与日常的施政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一切如故。您依旧还是吕宋的王,继续享受您特有的荣华富贵,他人无权干涉也无权剥夺,又有什么可忧的呢?此外,吕宋百姓每年的创收,您以及您的王族都可用从中分一杯羹,子子孙孙富甲天下,无穷尽也……
什么?
富甲天下?
虾扯蛋,我吕宋乃是穷苦之地,哪来的不切实际的奢华梦想?
错!
段子成先是否决了他的观点,而后立即又将齐誉所画的那个大饼甩了出来,上曰:我琼州拥有亩产万斤之天外神粮……
意思就是,你要不要?
这……
段子成明言:这确实是真的!
真的?
嗯!
吕宋国王的心里防线开始有些松动了。
唉,与其如猪狗般地去死,还是不如风风光光地活着呀!
对了对了,齐誉他就一方知府,像这种大事,他能说了算吗?
能!绝对能!
对此,段子成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并解释说:在齐大人领受君命南下琼州之时,圣天子曾赐于他便宜行事的特殊权利,他拥有此权,有何不能断?
诶,也是呀!
那我再想想?
自此,吕宋国王就开始了他的彷徨生活……
段子成却示意他说:不急不急,你且慢慢考虑,等啥时候真正决断了,就可以赶来琼州府城亲见齐大人汇报。
呵呵,捏住你长虫的七寸,还怕你给遛了?
听罢了,齐誉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虽然他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头却是澎湃如潮。
嗯,如果能将这事给弄成了,未来的变数可就大上天了……
第368章 定做礼物
在齐誉看来,吕宋国王没有答应将其国土并入琼州,此举完全处于情理之中,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有两个原因。
第一,两方交际泛泛,且又无信任积累,即使见面也是虚情假意巨多,就这样的敷衍关系,人家怎么可能贸然依附呢?
其二,安南想要攻占吕宋,目前仍处备战阶段,并没有真正实现,在这种情形下,吕宋王不太可能以低姿态示人,这其中也包括了对琼政策。
这就是目前的现状。
也正是鉴于这两点,所以,段子成才提出了以拖字诀对之。
直白一点说,他就是想干等着吕宋国王不见棺材不掉泪,最后被迫过来乞求援助,继而达到己方的目的。
拖,确实是个可行之法,但齐誉却不想这么干耗着。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任由着它自然发展,必须要人为地进行干涉,否则进程太慢且不可控。要知道,再过半年时间,自己可就要北上述职了,如果到了那时,安南还是不开打的话,自己岂不是立于了远离战争的尴尬境地?
故而,必须要人为造势,推动那两国对峙局势的形成,也只有这样,才算是把主动权抓在了手里。
段子成见他面露果断之色,乃问道:“看大人的模样,莫非是有了什么好想法?”
齐誉也没相瞒,直接与他说道:“其实,我有意挑起一场咱们可控的局部小战争……”
哦?是想打仗?
段子成闻言微微一愕,在他的印象里,齐大人一直都是秉承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低调高士,怎么今天突然转性,泛起了主动出击的想法呢?
不过仔细想想,此策略甚具前瞻性,不失为是一个可行的好点子。尤其是,制造和激化矛盾冲突,这有利于为齐大人接下来的留任做些文章。
段子成细细一品,便窥却了其中道道。
继续分析关于制造冲突。
就操作上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难却是难在了‘可控’俩字。这么说吧,一旦出现了冲动型的复杂局面,琼州方面能不能应对的了呢?
齐誉认为:能!
那,有把握吗?
有!
因为咱们拥有实力!
之前不是有说,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吗?那好,咱们现在就聊一聊关于这个‘彼’的真正实力。
据放出去的探子回禀说,安南小儿确实在佛朗机国人的手里采买到了不少的火器,于其实力上来说,确实起到了提升作用。但是,还远远达不到雄视一方的实力。
客观一点来说,现在的安南和鼎盛时期的庸王有些相仿。
这咋一听倒是挺厉害的,然而现在琼州也早已今非昔比,基本上无惧于整个南海。就安南现在的实力,在琼州面前依旧还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渣渣。
总而言之就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拳绣腿都是一拍即扁的纸老虎,你再怎么打鸡血都没用。
嗯,有实力就有把握,这话合乎逻辑!
段子成闻言点了点头,又做了个杀人的动作道:“大人想要挑起争端,不知打算从何入手?”
齐誉呵呵笑道:“挑起争端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见得就非要动用武力,在我看来,用最简单的方法办成大事,这才是最佳之策。”一顿,他又继续道:“我打算从琼州旬报开始入手,利用这媒体之力打起头炮。”
“此话怎讲?”
“且听我细说……”
具体操作是:以齐誉本人的名义撰写并发表一篇时评,以不卑不吭的姿态来介绍出使吕宋的经过,以及取得到的成果。
文中必须明确说明:琼州出使吕宋只是为了加强和拓展经贸方面的合作,此外并无其他企图。
从文章的表面上来看,这是一篇时政类的普通播报,并无特别之处。然而,若从政客的角度上来看,这文中暗含一种对外姿态,很值得品鉴与揣度。
事实上,齐誉想通过此文,对外释放两种信号。
首先,是对安南一方作出暗示:我们访问吕宋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并没有其他意思,可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结什么盟了。你们该打的打、该谈的谈,完全不用在意我琼州的想法。简而言之就是,我旁观,你随意。
同样道理,这种姿态对于吕宋也算是一种委婉的警告:莫不要以为我琼州收了你的矿石就会为你站台说话,压根就没那种好事,除非,贵国能够‘大彻大悟’,皈依我琼,否则绝对不出一兵一卒之援。
这、这、这,报纸还能这么使用?
段子成被惊得嘴巴爆张,几乎都可用放得下一个大鹅卵。
在他的认知里,坊间之报大多都是一些止增笑耳的花边谣传而已,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却没想到,齐大人居然妙用在了外交方面。
这个法子虽然成本甚小,但却能准确表达出己方的政治立场,绝对算得上是一招神来之笔的天外妙棋。
既然齐大人都开始动脑子了,自己作为是他的幕宾智囊,又岂能不加以表示呢?
于是,段子成在盛赞了一番之后,又拱拱手谏道:“段某现有锦上添花的一计,还请大人裁决一二。”
“哦?先生有何妙计,快快说来!”齐誉先惊后喜,道。
“这样的,我欲将麾下侠士分作两波,分别展开各自的行动。其中一波返回吕宋,负责在暗中保护那个国王,以免他惨遭他人毒手而死于非命。另一波则是假扮吕宋刺客,佯刺安南国的国王,并以此来激化他们的矛盾,催发这场战争的诞生。一旦开战了,吕宋王就会难顶压力,十有八九会跑来琼州。”
这一招确实够妙!
琼州一方是既当了导演又当了演员,最后还把二王玩弄于股掌之间,虽说手段上阴损了点,但实用性很高。
齐大郎赞赏过后,当场拍板:就这么办!
又聊了几句之后,二人便一同离开了天字码头,各自奔家去了。
快到年了,还是各自回家团聚去吧,今天的接风宴席,不如改日再行补办。
成!
……
次日,大年三十。
齐誉在迎着朝阳贴好了自己亲笔所写的春联之后,便神神秘秘地离开了家,朝着马汉的私家宅阔步而去。
他这是去拜早年?
并不是,而是有其他要事要办。
是这样的。
说,以勒布雷为首的那些个瓦卢瓦王国的商人,在倒卖了一段时间的万金油和旗袍之后,赚得可是不一般的盆满钵满,据说他们那财大气粗的嘚瑟模样,几乎堪比鼻孔朝天的货郎孙。
是滴,这些个洋人全都发了一笔横财。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在齐大人的特许与照拂下赚了一大波。
尝到甜头的他们,开始泛起了经营人脉关系的长远想法。
素闻,华夏人非常倡导饮水思源的高尚品德,他们认为,对于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一定要深怀感恩之心,否则就是所谓的势力小人。
洋人们在揣度透了这句富含哲理的汉语后,立即决定展示一下他们的感恩之心,为自己以后的财路保驾护航。
那么,这个感恩要用什么去感呢?
当然是用实际行动了,难不成还拿嘴皮子去磨?
于是,他们全都很上道地选择了‘敬上’。
真是孺子可教也!
对于外洋人的孝敬,齐誉还是来者不拒的,他在洋洋洒洒地一番妙赞之后,忽然被那份特殊礼物给惊呆住了。
咋了?
娘希匹的,真是亮瞎眼了~~
细看,那礼盒里装得乃是一大一小两枚钻石,大的那枚有如鹌鹑卵,而小的那枚也有花生般,目测之下,两枚皆非凡品。
笑纳!
在收下了之后,齐誉就立即找去了马汉那里,委托他连夜加工,将其做成精巧首饰。至于时间上,必须要在大年初一之前完成。
今天是大年三十,已经到了约定期的最后一天。
此节很顺利!
齐誉如愿地拿到了两条他私人订制的钻石项链。
“啧啧,真是太漂亮了,正好搭配那身旗袍……”
“对于这个新年礼物,娘子会不会笑得尖叫?”
瞧,在阳光下,齐大郎正对着五彩炫光的钻石项链喃喃自语,他一边贱笑着,一边陶醉其中,丝毫不在意路人投来的怪异眼光。
“我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倏然间,有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宛如是出谷黄鹂那般清脆,听得直让人全身舒爽。
谁呀?
齐誉抬起眼来,顺声看去,却见殷桃这小妮子正如同小迷妹般地痴痴望来。
第369章 齐誉蓄须
书接上回。
话说齐大郎顺利取回了钻石项链,之后愉悦地返家,途中却是巧遇了美女殷桃。
啧啧,这大过年的,你小妮子不在家里乐呵,跑到这里干嘛?
正欲询问,但大致环顾了一圈之后,齐誉便自己看懂了答案。
此时的殷桃,正率领着学院的部分学生出校践习,并积极地投身到民宅的大建之中,既紧张又忙碌。
目前,新城的打造已初现端倪,磅礴之势已显。
放眼望去,中间大路平坦笔直,两侧房舍岿然林立,布局方面规整划一,有如人为摆设的多米诺骨牌。
然而,在工房的人看来,当下进度并不算快,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及格。唉,要不是齐大人再三强调,必须搞好地下的排水设施的话,估计现在早就完工了。
再说齐誉,他见殷桃裙染轻尘,脸含倦色,不由得心生怜悯,乃道:“虽然我在政策上一再强调赶工少歇,现实中却也要注重劳逸结合呀,你看你现在憔悴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呀……”
殷桃却是妙目发光,一直盯着那两条项链凝视,耳中丝毫不闻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这两个满泛珠光宝气的东西……是新研制的玻璃制品吗?嗯,从外观上来看有点像,仔细看却又不像,真是太奇怪了。”
嗯?
怎么突然扯到项链上来了?
一怔之后,齐誉下意识地看向了手里的首饰,后与她解释说:“这个呀,确实不是玻璃,它的名字叫做钻石……”
“什么?你说它……它就是传说中的钻石?”
“嗯!”
殷桃先是一惊,紧接着便狂喜起来,在笑了几声过后,她又由狂喜变成了窃喜。
对于钻石,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据齐誉编写的物理教程中介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最为坚硬的物质,它的名字就是叫做钻石,亦名为金刚石。
然而,它除了以坚著称之外,还附有一层特殊的含义,那就是,纯洁爱情的象征。
爱情?
嗯~~
殷桃眼睛一闪,笑嘻嘻道:“我来问你,这两条项链你是打算送给谁?”
齐誉畅然一笑,不假思索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家娘子了。”
呃……
殷桃闻此言,只觉有一股淡淡的失望感浮上心头,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她就霁然一笑变得释然了。
“我觉得吧,她一个人戴两条项链一定会被压得脖子痛的……不如,就由我来帮她分担一些压力,如何?”
“压力?什么意思?”
“嘻嘻……”
趁着齐誉发愣的工夫,殷桃选择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了其中的一条项链,不过,她还是很自觉地拿了小号的那颗。
“我说……”
“你说什么说!我不许你说!”那美人娇嗔了他一眼,又尽显风情地说:“嗯,难道我想要,你还能把持着强硬姿态不给我?嗯?嗯!嗯~~”
不是,我哪里硬了?
好吧好吧,就依你。
齐誉摊了摊手,表示接受认宰。
见状,殷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她脸色一正,又道:“你放心,我是不会白拿你的便宜,待明年时,定会帮你实现拓展教育的进一步深入。”
“啊……”
教育拓展,乃是齐誉所提出的一个长远型的教育规划。
构思上是这样的。
按照他的设想,琼州未来的教育要朝着九加五的综合模式发展。这里的九,是指普惠型的初小时免费义务教育,而后面的五,则是指高等教育以及最为顶层的精英教育。
这是一盘育才大棋,短期内无法实现,但是,自己却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多走前一步,就会离梦想更近一步。
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确实急不来的。
当下的琼州要想进一步拓展教育,就必须做好两大项准备工作。第一项是培育出对应的师资队伍,这是硬核。第二项是修建好所需的学校,这是条件。
两项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其实,殷桃对此一直都是非常用心,做了海量的准备工作。
现下,她已培养出了不少的具备资格的小学教师,短期之内是足够用了。剩下就是扩建学校的事了,此环,她麾下的践习生也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如果说,能将小学的教育广泛普及,琼州的孩子们定会大为受益。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可以把自家孩子送来府城读书的,尤其是那些偏远的地方,只能望尘莫及。由此不难看出,要像把教育的覆盖面拓展加大,就必须得多建学校,这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这个时代什么最贵?
——是人才!
所以,必须要大兴文教,为此不惜血本。
“如果能将教育拓展得当的话,我琼州未来的发展还可再度提速!呵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殷妹子,你深知我意为我分忧,做得实在是太好了。”齐誉赞道。
殷桃却是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拿你一串项链作为酬谢不算过分吧?”
切,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还能再要回来似的。
齐誉大方地摆了摆手,笑道:“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如此精美的首饰,也只有戴在你的身上才能焕发出它该有的光彩……”
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口中不吝赞词,殷桃的笑意就更浓了。然而,当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钻石项链时,又不禁浮上了一抹腼腆。
……
风儿吹,鞭炮响,岁末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今天是除夕,按传统来说,每家每户都是要守岁的。
不过,对于齐家人来说,今天的守岁有着特别意义,所以都很重视。
是啥呢?
且听细表:
首先是小彤,她在过了这个年节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十五岁少女了。明天一早,她就可以精心打扮,结发及笄,以成年人的姿态示人了。
此外还有齐大郎,只待今晚的子时一过,他便正式步入而立之年,同时蓄须修髭,以为持重增加丰仪。如果不那么严谨的话,也可以勉强自称一声‘老夫’了。
虽然同具重大意义,但父女俩的感官却是截然不同。
小彤笑得非常开心,她心道:呵呵,我终于长大了。
齐大郎却是摸了摸自己下颚,幽幽一叹:我老了……
见丈夫有些黯然伤神,柳荃连忙拉过了他,并在私下里劝他说道:“相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妻心中,你一直都是这世上最英俊、最迷人的男人。”
嗯,这话我爱听!
旋即,齐誉霁然一笑道:“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却不知老之将至,不过呢,能与我的同林鸟一起变老,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乐事呢?”
说罢了,他便趁着兴致取出来那条钻石项链,亲手戴在了娇妻的玉颈上。
却见红烛摇摇,照得那奇珍毫光满溢,晔晔照人,尽显珠光宝气之美。
“娘子,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之礼,喜欢吗?”
“喜欢!喜欢!啊,真是太好看了……”
都说女人对钻石的免疫力为零,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瞧,素以矜持端庄而著称的柳荃,此时也不禁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目光。
哦不对,那是泪光!
隐隐之间,历历往事浮上了柳荃的心头……
她犹记得,相公曾赠送过自己数次礼物,这其中有铜镯、有银镯、有金镯,也有金簪步摇,如今还有了外洋奇珍,每一样都代表着一段曾经过往。
通过礼物上的更迭不难看出,自家的家境一直向好,且越来越富裕。然而难得的是,相公并没有因为身份上提高而改变初心,依旧还是那么地宠着自己。
即使是忆苦思甜,也是一种欣慰的幸福。
想到此,柳荃便神情款款地说道:“相公,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啵!
深受感动的齐大郎连忙献出了一个轻吻,并叹道:“水滴涟漪终消散,木记轮回恋此生。娘子,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感觉这辈子活得非常值。”
“嗯……”
腻歪了一阵儿,夫妻俩便再次回到客厅之中,掐着时间等待着辞旧迎春的到来。
第370章 公共设施
这个年节过得非常热闹。
那阵儿鞭炮声才刚刚响过,齐家的大门前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瞧,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全都排起大长龙赶过来给齐大人拜年了。
最先进入客厅的乃是孙大财一家,他们在给端坐在上首处的周氏磕完了头之后,便很规矩地坐在了一边。
如今的货郎孙早已形象大变,他肚腩高挺,穿金戴银,就像是真正的大员外一样。只要他不开口说话,谁都瞧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周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闺女齐兰以及外孙女孙巧云的身上,对于女婿的膨胀却是视而不见,甚至连正眼都没去看一下。
随后走进来的乃是柳锦程一家,他们在给老太太行完了大礼之后,便忙寻了座位,与端坐在下首处的齐誉貌似很热乎地攀谈了起来。
柳锦程的话题无他,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想要谋个大好前程。
齐誉却是瞪去了一眼,细声道:这大过年的,你老扯这些琐碎事干嘛,若真是逢上了好机缘,难道我还会忘了你不成?
柳锦程虽被喷的一脸懵叉叉,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哈哈哈,原来姐夫一直都是把我放在心尖尖上呀,既是这样,那就再安心地等等吧。
再说周氏,可能是由于人多的缘故,现在的她居然有些拘束起来,她的话非常的少,开口基本上就是一个字:赏!
只要闻此言,小彤就会捧出来一小把银锞子做为是压岁钱。
当然,这些个零碎银子全都是柳荃事先准备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一下婆婆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齐誉认为,这也是孝的一种体现,过年图得就是一乐,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善!
继柳锦程之后,来的却是一个稀客。
谁呢?
——殷桃。
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才方一站定,她便盈盈下拜,对着周老太太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于惊喜之下,周氏连忙将她扶起,然后拉在身边坐了下来,为显亲近,还特地赏给了她一把西北产的酸甜葡萄干。
貌似在不经意之间,殷桃很隐蔽的凤目一凛,朝着欲言搭讪的二流子柳锦程瞪去了一眼,直吓得后者全身一个激灵,立即就变得老实起来。
继殷美人之后,进门拜年的全都是外人了,比如府衙的群僚,以及府学、书院里的学生们。
“齐大人,新年新气象,国运大怛昌……”
“校长,学生在这里恭祝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咳,吐!
这都什么词呀,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齐誉暗地里磨了磨牙,既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再说柳荃,她看着门庭若市般的家景盛况,心中是既欣慰又欣喜,而后,她又悄悄跑去了后厨房里,给灶王爷添了几道大供菜,并还念念有词地祷告了一番。
难忘今宵,难留此刻,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开始大亮了。
按照传统上的礼仪,在大年初一这一天,齐誉是要给长辈们登门拜年的。
不过,就目前的琼州来说,能被他高呼为长辈的人还真没几个,算来算去,似乎也只有恩师孟岚山一人。
嗯,去给他老人家拜个年。
进了门后,却见先生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品茶读报,于静中取乐。
哦,差点忘了,今天乃是朔日初一,为琼州旬报的正式发行日,所以才有新报可读。
齐誉轻轻地走上前去,先是给先生问候见礼,而后才在下首处端坐了下来。
“茶!”
“谢先生!”
最近一段时间,孟岚山迷上了读报,尤其是某板块的那些诙谐段子,直他看得捧腹大笑,呵呵不已。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大小孩,现在看来,这话还真是不假。
读报确实是种乐趣,可以足不出户就知周遭大事,哪个识字的人不喜呢?
然而,对于他这种级别大儒来说,读报就少不了评报。
你看,这不来了……
“你作得这篇《知府新年贺词》太过大白话,显得随意了些,老夫觉得,不如改用四六骈文书写之,以显庄肃之美。”一顿,老先生又指着那篇《出使吕宋记》道:“这篇挑拨离间文作得还算不错,有种似在不经意之间就表达出己方的立场感觉,措辞方面也非常老道,让人难以洞察。”
啧啧,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的慧眼呀。
虽然他没有猜中全部,但却准确地洞悉到了自己的真实动机。
对此,齐誉没做隐瞒,直接把想要吞并吕宋的计划全盘托了出来,而后,他才一脸谦恭地请教道:“不知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孟岚山的回答比较中肯,他道:“你的这个策略虽好,但却不够主动,容易错失战机。这么说吧,如果吕宋王是个风骨硬朗的人,他选择了宁死不屈,悍然守城,你的这把如意算盘就会落空。”
也是!
这种攻心计含有赌的成分,其成功的关键,就要看段子成对于吕宋王这个人的秉性看得准不准了。
老狐狸的眼光……
基本上靠谱!
所以,齐誉还是选择相信!
至于安南和吕宋会不会真的打起来,目前还不清楚,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在聊完了这件事情之后,齐誉突然问道:“先生,我下一步的施政重点,打算侧重于公共设施建设这一块,对此,您又有什么看法?”
公共设施?
孟岚山闻言一怔,乃道:“老夫对于设施建设的知识认知不多,故而不敢妄言,除非你能详加解释,待我了解透彻了之后,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好,先生请听我细说……”
而后,齐誉便把他‘特有’的理念知识做了一番介绍。
按照他的阐述,常规建设可分为是两个领域的大块,分别是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公共设施建设。
且听一一做解。
基础设施,包含道路、漕运、海运、码头、桥梁、矿藏开发、以及涉及到民生所需的配套工厂,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社会配置,不可或缺。
公共设施则是:学校、医院、传媒、文化、福利保障等等,这些项目都是为了改善或者提高民生的质量而建,为一个地方繁华与否、先进如否的主要象征。
而如今,基础设施建设的摊子已经全面铺开,且已初具雏形,也是时候把精力改投在公共设施这一领域了。
按照齐誉的想法,他新一年的施政重点打算侧重于加强医院、学校、报业,这三方面的拓展与建设,然后形成一套完整的管理体系。
目前,学校的拓展计划已然提上日程,而报业的拓建也没有什么大难度,最后只剩下的,也只有医疗这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了。
所以,齐誉才向恩师求教,或者说是求助也可。
孟岚山乃是当世饱学鸿儒,又见识过海外世界,就其眼光方面来说,绝非常人可比。所以,爱徒齐大郎才一说完,他立即就弄清楚了布局上的大致。
“嗯,说出你的具体想法。”
“是!我欲在琼北、琼中、琼南这个三县的新县城,各建一所相配套的中型医院,还望先生总览纲领,培育人才,把这普惠医疗的覆盖面再度扩大,让更多的百姓因此受益。”
琼州,虽然只是一个州府级别的地方,但就其辖区的面积而言,也算得上是广袤阔土了,区区一个府城医院,哪能覆盖的到?
所以,建设新的医院势在必行,只是早天晚天的事。
然而宜早不宜迟,何必要拖呢?
孟岚山在琢磨了一阵儿后,便捋须说道:“兴建新的医院倒是不难,难却是难在了人才不济。”一叹后,他又道:“这样吧,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设法培养出一些医学精英,让他们再带新人,以做人才储备。”
真是太好了!
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代表着有一定的把握。
齐誉于大喜之下,连忙致谢道:“回头我就让谭俊彦划拨银两,大力支持医疗建设,先生若遇难处,可让他捎信给我,学生定当全力解决。”
第371章 战马复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这片微微泛红的夕阳余晖中,忽有一匹铁骑疾驰而来,飒沓流星,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沙窝窝。
“报!”
“进来!”
“启禀戚将军,鞑靼匪军在抢夺了一些百姓们的铁锅后,就很快速地退去了!”
“什么?退去了?”
危坐在中军帐里的戚景闻言倏然站起身来,捋须踱步,蹙着眉头开始沉思。两侧的部将则都是闭嘴不言,生怕弄出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于是,大家便全都沉寂了下来,细思端详。
就眼下的这事来说,确实透着一些诡异。
这大过年,兴师动众,奔波一场,只是为了抢夺几口铁锅?
真是想不明白。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参将模样的男子突然出列说道:“戚将军,在末将看来,鞑靼的此举非常合乎情理,不难理解。”
“哦?还请赵将军解惑。”戚景晃过神来,重新坐下说道。
“是!”
应声看去,却见这位答话的参将面色黧黑,举止雅然,举足顾盼之间都透出一种非凡的睿智感,此人,不是赵明玉又是何人?
是的,确实是他。
只见他略略缕了思路,便道:“这么说吧,在敌我两国还在互市之际,我大奉所产的铁器一直都是鞑靼和瓦剌的青睐之物,为此,他们还不惜拿大牲口进行交换,由此可见,漠北的铁器是多么的匮乏。”
一顿,他又继续道:“然而,在两方交恶之后,边关的互市便开始由盛转衰,到了近几年,几乎完全陷入了停顿状态,由于长期不通商品,漠北的铁器需求定然难以为继。如今他们出来抢夺,确在情理之中。之所以选在大年初一,可能是考虑到咱们汉人在过年时喜欢居家烹饪,所以,他们才会以此作为契机,突施冷袭。”
没想到,在这个现象的背后,赵明玉还推出了这等逻辑。
不错!
感觉很明朗,听得也很明白。
戚景哈哈一笑,赞道:“赵将军果然学识渊博,通晓内外,只是这么三言两语,便阐明白了其中玄机,佩服!佩服!”
赵明玉则是连忙拱手回道:“不敢当,戚将军过誉了。”
“赵将军不必自谦,我曾放言说,我得先生如虎添翼,现在来看果不其然,先生肯入行伍助我,真乃是边关之福!”戚景依旧不吝赞词,道。
然而,此话方落,彼赞又起!
众将们也很懂事地尾随着主将的话音,连对赵明玉表达钦佩之意。
呵呵,老赵啥什么时候具有了这等威望?
真的假的?
莫急莫急,这其中确有一些缘故,且听一一表来。
话说赵明玉出使西域,他不畏艰辛,长途跋涉,终于寻找到了大宛古国的大致所在,而后,他不负众望,如愿地寻到了传说中的大宛马的后裔,并成功将马种带了回来。
功德圆满!
然而在其归途中,却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某一天,他的马队巧经此地,正好被巡察边关的戚景一行遇上,再之后,他便被一番盛情给挽留了下来。
戚将军说,自己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是啊,赵兄乃是我挚友齐誉的故交,如今忽至,吾又岂能不箪食壶浆以迎凯旋之宾?
这……
好吧!
其实明眼人都注意到了,自始至终,戚景的眼睛都在盯着域外的马种,眼睛里全是贪婪的光芒。
战马,尤其是雄壮的战马,对边防的军事意味着什么,那就不言而喻了吧?
他是想据为己有吗?
猜对了!
任何一个具有责任心的好将军,此刻都会这么想的。
故,他趁着赵明玉在这儿暂栖之机,忙以八百里加急奏请天子,恳求今上把这些域外马种以及赵明玉这个人,一同赐给自己,以为边关建设需要。
对于皇帝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准奏了。
要知道,戚景现在可是堂堂的镇北大将军,统领整个大北方的军事防御,虽说其官衔不及总兵,但也算得是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其实不光是圣天子,就连内阁的一众老臣也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不就是一群外蕃来的畜生和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嘛,即使强留下来,还能有何大用?既然这样,反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卖新贵戚将军一个面子。
不过,他们也泛起了些许不解,戚景想讹战马倒还说得过去,毕竟这对军事有益,可他朝皇上索要赵明玉这么一个文官又是为何?
是呀,这厮既不能冲锋陷阵,又不能整肃军纪,留着他不是纯粹地吃闲饭吗?
咳咳,当然不是。
在戚景的眼睛里,赵明玉可谓是价值千金。
哦?为什么这么说?
诸位看官是否记得,老赵之前曾写过一本不太出名的著作,其名叫做《马论》,书中对于战马的育种、饲养、驯化等环节皆有深入的研究和阐述。戚景在看到了此书之后,立即就被其中的内容给深深折服了。
然而更为难得的是,赵明玉还在行太仆寺里执过事,对于养马的现实操作有着非常丰富的实践经验,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实用型人才。
如此大才不为军中效力,岂不是暴殄天物?
就这样,在戚景的精心运作下,赵明玉直接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边关武官,这种结果也算得上他学以致用,壮志得舒。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直怀才不遇的赵明玉才刚刚披上戎装,便迫不及待地献出了自己良谏。
他认为,战马乃是军事要政,不能过度依赖行太仆寺以及苑马寺,否则就有可能重蹈覆辙,前功尽弃。如果权衡利弊,反不如军中自己养马,以作为长远规划。
其实,戚景早就这么想了,所以,一拍即合。
由此来看,二人果然是志同道合!
冥冥之中,戚景的心里冒出来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景,他觉得,只要这些域外马种牧养得当,繁衍不息,不会超过十年,他就可以像西汉名将霍去病那样,深入敌方腹地痛击二强。
梦想虽然宏伟,但还是要从第一步开始做起。
养马,首先要得有马场作为根基地,也只有如此,我华夏的铁骑才能生根发芽,一步步地迈向壮大。
戚景认为,这一点并不甚难。
早在盛唐时期,关陇一带就曾开设过大型的养马场,后来只是因为朝纲扭转,慢慢被荒废掉了。
如今,何不效仿先贤,依葫芦画瓢再次兴建?
对!就这么办!
想法是好的,可人家那里的地方官不怎么配合呀!
我呸!
什么人这么不识大体?
戚景之妻方若蛟在得知了此事后,立即率了一队人马,并带上新培养的小将军洪涛,一同‘杀’向了那个地方官的家。
别人都是倡导以理服人,可这位奇女子却喜欢以小皮鞭和人理论。
总之后来,马场顺利开建,没有任何人再有异议了。
且说当下。
来犯的敌袭已退,危机已除,众将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说什么也要稍微放松一下,要不然还叫过年吗?
戚景略一琢磨,心道:何不小酌怡情?
嗯,甚好!
于是,他便令军中的老厨子在帐内搭火烤羊,然后独邀赵明玉与己对饮。不过,他的此举乃属秘密偷喝,莫不能妻子让方若蛟知道。
“唉,咱这马蹄铁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才斟上了酒,戚景便一脸失望地叹道。
赵明玉闻言一怔,道:“哦?将军何出此言?”
“工部那边回信说,他们现在正忙于打造鲲鹏水师,目前无暇顾及咱们这种小军需,虽说这话没有明面拒绝,却也在暗示无能为力。”戚景解释说道。
不难看出,工部碍于国策压力,选择了丢小保大。
但是,马蹄铁对于战马来说,可谓是非常重要,这就犹如人之足履,不可或缺。赵明玉深喑养马之道,又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凝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戚将军何不向琼州的齐誉齐大人发出求助呢?依我看,他肯定会出手相帮的。”
“去求他?”戚景先是一怔,而后,便恍然地笑了起来。
第372章 皇宫之殇
对于齐誉这个人,戚景和赵明玉可谓是相当了解。
确实!
在他们二人之中,一个是其相识于微末的同窗挚友,而另一个则是其同僚多年的顶头上司,关系上不是一般的密切。
甚至说,只要齐大郎脱开裤子,他们二人就能猜到能呲多远。
说回正事。
向他去求助马蹄铁,这事靠谱吗?或者说,琼州能造的出来吗?
二人皆认为,这事基本靠谱。
他能在第一个任期内干掉地头蛇的庸王,就足以说明他藏有非凡手段。另外还有传言说,他现在连玻璃制品都能造得出来,如果此事属实,区区马蹄铁绝对不在话下。
那么,他会不会相帮呢?
戚景认为,一定会。
首先是彼此的关系,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铁。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戚景的保护,小齐霄就不可能顺利出生。此外还有互助这块,不说别的,就琼州的那些老船匠,就是来自于戚将军的慷慨援助,如今有求于他,他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所以说,齐大郎肯定不会拒绝。
“既如此,那我就修书一封告知少丞,请他务必设法相帮,解决掉马蹄铁的难题。”戚景笑了笑,说道。
“此法甚好!”赵明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将军在信中不妨问一问齐大人,对于防御东虏,又持什么样的看法。”
东虏?
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来了?
众所周知,北方的势力为两强一弱,强者为鞑靼和瓦剌,而弱鸡就是这个东虏。就当下的大局上来说,只要能压制住两强的淫威,就能保住北方的安宁,反之就会产生混乱。至于弱鸡东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故,戚景泛着不解问道:“我说赵将军,你为何突然关注起东虏来了?”
“不是我关注,而是齐大人他……”赵明玉想了想过往,又道:“不瞒将军说,在我和齐大人同职于行太仆寺的期间,他曾为促织御史去了一趟山东。据说那一行,他曾对处在山东的东虏人下了狠手。再后来,他又伺机向陛下献出挑拨离间之计,名义上是擢封东虏首领为‘天聪可汗’,而实际的目的却是蓄意挑起一场政治争端……”
听到这里,戚景则是点点头道:“对于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一顿,赵明玉又继续道:“据我对齐誉的了解,他虽然算不上是诚然君子,但绝对不是势力小人,东虏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他为什么会对其如此憎恨呢?我怀疑,这其中一定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戚将军既然打算去信,何不顺便多问一句呢?”
嗯,有些道理。
反正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事,那就顺便问问吧。
而后,两人便放下军事,改聊起了塞外风情,为当下这觥筹交错增些雅致。
在小酌完了之后,戚景便开始了例行的巡营,而赵明玉则是很尽责地跟在他的左右。
虽说当下已至亥时,但校场中仍有不少的铁血男儿在苦练武艺,哦不,在除了好儿郎们之外,还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也在那里练习箭法。
却见,英姿飒爽的方若蛟搭弓怒射,三箭齐发,虽于百步之外,却是准确地命中了那靶人的两腿.之间。
嘶~~
戚景见状倏感脊背一凉,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僵硬了。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诸事当以祥和为主,怎么可以做这些吓人的事呢?
啥?
这也叫吓人?
真是少见多怪!
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比这更吓人的一幕。
要么,咱去看看?
善!
在这片寒霜满天中,夜幕笼罩下的慈宁宫显得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晚的灯火骤然比往日少点了许多,阴恻恻的,一点都不像过年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
听太监们说,这是由于皇上不在宫内,嫔妃们都早些安歇,所以才少了荧荧灯火,显得有些阴森森。
是的!
在今天的正旦大朝会结束以后,皇帝并没有留在皇宫内和‘家人们’享受年节的温馨,而是邀了百官去到郊外的大觉寺虔诚礼佛,说是为大奉百姓祈福。
大年初一去礼佛?
嗯……
虽说这不犯什么忌讳,但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合常理,然而,皇帝偏就这么干了。
至于究竟为何,无人知道。
不过,皇帝的此举却也给后宫带来了一个略显棘手的麻烦。
啥呢?
太皇太后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那么,天子陛下作为其皇族庶孙,不应该在床前尽些孝道吗?
皇后却认为,皇上外出乃是为了天下百姓祈福,为大义使然,虽说有失人伦之孝,但也应该多加理解才是的。
况且,她作为后宫之主,也可以代尽孺慕之情。
于是,皇后亲自煎好了药,并趁热端过来了。
“祖母,该吃药了。”
“哀家不吃你煎的药,快给我滚出去!”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斥道。
皇后却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祖母莫怒,只要再吃一帖,就可以彻底脱离痛楚,您老还是坚持一下吧。”
“不!哀家绝不再吃!”
“哼!这由得你吗?”
“你……”
皇后转过脸去,看着窗棂上的红窗花说道:“祖母,这年也过完了,您应该没什么再留恋的了吧?”
无留恋?
太皇太后闻言大惊,颤声道:“你……你敢……”
皇后似乎置若罔闻,依旧是看着那朱赤的窗花说道:“这红色真是惹眼,哪有洁白的缟素显得干净?”说罢,她又对着身旁地侍女道吩咐道:“这药,似乎快凉了……”
“奴婢明白!”
“哀家不喝……绝不喝……”
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还是被迫喝完了那碗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药。
随后便是一阵儿声如蚊蚋的痛苦呻吟。
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喊叫了。
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直到太皇太后弥留之际,皇后才朱唇微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常言说,虎毒不食子,而你却内外勾结,蓄谋害死了先帝,真是枉为人母。唉,本宫本想放你一条生路,谁知你却不知悔改,还妄想要暗算于我,那好,本宫就一不做二不休,替我天子清君侧。”
“唔……呃……”
“陛下不动你,并是因为怕你,而是担心负上骂名,有损他的道德明君形象。既然我君心有顾虑,本宫也只得替君分忧了……”
现在话已彻底挑明,也该死得瞑目了。
可是,太皇太后还是瞪大了眼睛,硬撑着不肯咽气。
皇后见状,乃道:“你放心就是,先帝的死我会把一切因果全部推到前皇后胡氏的身上,以保全你的身后名。在你死后,会顺利地奉入皇家太庙,继续余荫你娘家一族。好了,该说的话我已说完,你就放心地去吧。”
这席话,就像是阎罗王的催命符,直让太皇太后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便陷入了一片无声的沉寂。
好一会儿,皇后才恍过神来,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速派人与陛下报丧,就说,太皇太后于慈宁宫小酣之际,突犯心疾而崩!”
“是!”
待下人们都退去了后,皇后才喃喃自语道:“之前一直拖着的那件太医院的案子,似乎可以结案了……”
第373章 南美归来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它的旁边没有一丝云彩。
和往年不同,今年琼州府城的元宵节显得非常热闹,甚至比年节时都不遑多让。
这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为何呢?
因为今年,在知府夫人齐柳氏的张罗下,一场京城特色版的‘花灯会’在这里落地而生,顺利开展。
于是,花和灯变成了今晚的主题。
当然,这种温馨的花丛也变成了少慕少艾的年轻人们的‘邂逅’地。
不仅仅是花灯,就连消失了多年的唱大戏,也重新向世人拉开了帷幕,展现着它的魅力之美。
以周氏和柳荃为首的富人圈的妇人们,全都作为是特邀嘉宾,于高台上观看了这一场新时代的首秀演出。而百姓们则是搬着马扎小凳,在下方处坐成了片片人山人海。
嗯,这才是大府名城崛起的样子嘛!
其实这些,全都是齐誉在幕后一手策划和推动的,他之所以让妻子柳荃出面,主要是想着体现一番首牧亲民。
自己出面倒也可以,就怕不经意之间吓到了某些人,弄不好还会惹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募捐。
言归正传。
就当下来说,琼州的发展已然步入正轨,民附而粮丰,也是时候弘扬一下娱乐型的文化产业了。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玩乐的东西,却是可以大大地提高百姓们荣誉感以及自豪感。
从总体上来说,效果还算不错,口碑上取得了一致好评。
次日乃是正月十六,按照政令上的规定,工厂复工,衙门开印。
哦,差点忘了,学生们也要结束假期正式开学了。
这天,齐誉刚刚换好一身魏晋风格的宽大儒衫,正打算去到琼州府学参加该院的开学典礼,谁知,一个忽如其来的巨好消息,却是直接改变了他的原定计划。
巨好消息?
是的!
那,啥事呢?
有衙役来报说,琼州下东洋的符贤一行,满载着海外的奇粮凯旋而归!
哈哈……
真是太好了!
“来人!快备车!哦不,给我备马!我要亲往天字码头处,去迎接咱们英雄们的归来!”齐誉兴奋地手舞足蹈,开心地像个孩子。
曾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遥望着东方的夜空,殷盼思归。
曾有多少次魂牵梦萦,他痴看着碗里的食粮,感慨忧伤。
如今,希望得现,梦想成真,又焉能不喜呢?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目前的琼州治安稳定,唯独粮食问题亟需解决,现有新粮的物种运达,刚好弥补了这个时弊。
从发展要素上来说,当下的琼州已经齐备,剩下的就看撸不撸袖子好好干了。
少倾,齐大郎一骑绝尘,呼啸而至,提缰勒马立于天字码头。
他一望之下,不禁怔在了那里。
却见,昔日那艘威武霸气的大宝船此时已经面目全非,不仅船身上的桐油斑驳不堪,就连矗立的桅杆都断去了一截,哪还有半点的岿然之气?
唉,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索马里海域逃过来的海盗船呢!
由此不难看出,此番途中的惊涛骇浪是多么的凶悍凌厉,连这等大船都伤及到了根本。
如今,大宝船被虐成了破烂,船上的人也没能幸免,环顾看去,一个个全都变成了捡破烂般的拾荒者。
他们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而且还晒得黑不溜秋,就那模样,很像是抬着棺材扭秧歌的黑大汉。
瞄了好一会儿,齐誉才算是在‘群黑’之中寻到了符贤。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儒雅之风,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黑旋风李逵,就缺手里端上两把大板斧了。
唉,真是苦了兄弟们了!
深受感动之下,齐誉猛然大吼,喊道:“给我鸣炮!以琼州的最高礼节,来迎接我们英雄们的归来!”
“是!”
砰!砰!砰!
这一袭袭的礼炮声,就如同是这海面上的波涛,一叠接一叠地不绝于耳,震得人们全都心潮澎湃,尤其是那些刚归来的英雄们,更是于情绪失控之下,直接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礼毕之后,齐誉第一个冲上了前去。
不过,他并不是去向众人表达自己的慰问之情,而是直接蹿进了大宝船的船舱里,迫不及待地去察看带回来的粮食的种子。
啊!
真好!
这一麻袋一麻袋的,堆得全都跟个小山似的,其量甚是不菲,属于是绝对的满载而归。
在这其中,有红薯,有玉米,还有花生、辣椒、土豆、等等。此外,还有一些被移植过来的大小树木,如橡胶树苗等。
在看到了这些宝贝之后,即使是自称坚强的齐大郎,也不由得淌下了两行激动的泪水,这一行长途跋涉,真是太不容易了!
必须得庆功!
这场宴席,绝对要大摆特摆,海吃海喝!
小兔崽子们,你们都憋馋坏了吧?
现在全都给我敞开了肚皮使劲吃!
中午的盛宴定在了时氏酒楼,在齐大人的模范带头作用下,团聚的气氛十分浓郁,席间觥筹交错,全都喝得稀里哗啦,据说,还有过半的人是被抬着回去的。
不过,符贤却是没敢多喝,因为,等到酒席散后,他还要给主官齐大人做此行的综合汇报。
于是,二人便借着下午茶的时间,在府衙的二堂内举行了一场私会。
至于他们谈了什么,外人无从知道。
符贤先就此行做出了大致阐述,按照他的说法,在太平洋上航行确实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折戟沉沙。
此行之所以能够勉强归来,一是得益于大宝船的龙骨牢固,能够扛得住海上的风高浪急。二来是充分利用了地图上的岛屿进行休整和补给,得到了救命般的喘息之机。
除了以上这两点之外,沃土所培育的蔬菜以及随行携带的火器,都为人员的人身安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符贤觉得,目前的南美大陆还比较原始,不过,那里的原住民却甚具智慧,开创出了令人惊叹的异域文明。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不止我华夏文明璀璨,其他大陆也有过曾经的辉煌。
这一点说不上谁好谁坏,各具千秋吧。
符贤还说,他之所以能够圆满地带回新粮物种,是因为结识了一名相对开明的当地土著,在他的帮助下,自己顺利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己方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比如说银子。
齐誉认为,这笔钱花得是非常的值!
别说是银子了,改付黄金都行!
这些作物,哪是能用金钱所衡量的?
也对!
听齐誉这么一说,符贤的心里就舒坦多了。
在聊完了南美的事之后,二人便开始了悠闲地品茶。
符贤端着茶杯,在小饮了一口后,略显愧疚地说:“大人,我此去南美,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不!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齐誉爽朗一笑,又道:“此时尚未春耕,如果新粮播种得当的话,一定可以多收一季。”
是哦!
现在还没立春,时机确实恰好。
就如同齐誉所说,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设法将这些种子鸡生蛋,蛋生鸡,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开枝散叶,以广泛地造福于万千子民。
第374章 齐民巨术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齐誉进入了非常忙碌的工作状态。
每天日升直至日落,他都全身心地扎到书房里伏案写作,几近废寝忘食。
嗯?
居然这么大的干劲?
在柳荃的记忆里,相公上一次这么勤奋,还要追溯到科举时寒窗苦读,就眼下他这状态,差不多赶上科考前的临抱佛脚了。
一个词形容:寸阴是竞。
看着案牍劳形的丈夫,柳荃是巨感心疼,她忙不迭找到了婆婆周氏,怂恿她多煮上几顿一根柴焖猪头肉,好给自家男人补一补,
或许有人问了,齐大郎如此笔耕不辍,莫非是又开始写小说了?
呵呵,阁下猜错了,相当不是!
这一次呢,他是在撰写一部有关于农业生产方面的指导性工具书,以应时下之需。
要知道,从南美移过来的那些农作物,可是历史性的第一次来到我华夏大地,在此之前,并无任何的种植经验可考。所以,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必尽快地创建出一套指导性的栽培理论,以应用于接下来的农业生产。
资料是现成的,可谓是拈手即来,只要认真整理、一一归纳,即可形成文字型的典籍。
有资料?
是的!
在南美逗留之际,主事的符贤非常细心,他在那位土著的带领下深入到当地的各个地方,尽可能多地去收集作物的培育采收和之法,并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第一手的资料就是这么来的。
在齐誉看来,仅有这些资料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尽量作出完善,以求达到完美。
他眼下所要做的,不仅仅是誊抄、归类以及修订谬误,还要尝试着把前世里的农业理论融入其中,以更为科学的方式来指导今后的农业生产,这一点非常重要,绝不可草率马虎。
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忙。
书本基本上是完稿了,还要给它起个大气的名字。
啥呢?
嘿,有了!
犹记得,在北朝北魏时期,曾有一位杰出的农学家叫做贾思勰的,他曾写过一本农业著作,其名叫做《齐民要术》,自己何不借鉴一二?
善!
于是,齐誉便把自己的作品名定为了《齐民巨术》。
‘巨’术?
咳,吐!
这也太张扬了吧?
然而,齐大郎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张扬哪有人去关注呢?
这么说吧,即使是读者想要蓄意挑刺,总也要先读上一遍再说吧,如此一来,不就间接地加大读者群吗?
在有些时候,标题党也是很管用滴。
“哈哈……”
“终于搞定了!”
齐誉放下了手里的笔,然后伸了伸懒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就南美带来的这些新物种来说,在除了罂粟和烟草之外,其他作物的种植技巧和采收方法都已编写得当,就等着后面印刷成册,作为是指导性的工具书。
而后就是广而告之了。
为了加强宣传效果,齐誉打算在《琼州旬报》上大肆宣传,为这些农作物的用途以及经济回报营造良好氛围,以激发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
或许有人说了,琼州的老百姓大多都不识字,你宣传个卵呀。
即使你把工具书摆在他们眼前,却也是看不懂呀!
君多虑了!
谁说不识字就不能看书了?
我齐大郎自有妙计对之。
方法就是,让那些转行评报的说书先生发挥出积极作用,让他们以通俗易懂的方式,把书中的农业知识传播四方,以广为人知。
还有就是,让理工学院的那些学生多去参加农业践习,并趁机把科学和技术层面的东西,推广到最基层的老百姓的手里。
管他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同理,不管是明办法还是暗办法,只要管用就是好办法。
这话没毛病!
……
立春的春风吹满地,它送走了料峭,带来了温馨。
亩产万斤的神粮落地琼州的好消息,也如同是这和熙的春风一样,瞬间就吹遍了整个琼州大地,撩得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痒痒的。
尤其是,在琼州旬报的头版头条公然地刊登出来之后,这则谣传立马就变成了实锤铁事,并瞬间成为了舆论的最焦点,以致于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这报纸中描述的烤地瓜吃着倍倍香。
谁曾想,这席八卦话却恰巧落到了途径评报社的周氏的耳朵里。
啥?
世间还有如此美味?
而且还是小孩子最喜欢吃的?
要知道,俺孙子也是个大馋馋,琼州有这么好的东西进来,自家岂能少了?
不行不行,咱老齐家也得索要一块自留地,以实现这神粮的自种自产以及自吃,如此一来,以后就不用花钱去买了。
想到此,周氏便找到了谭俊彦,并直接说明了来意。
“什么?您老想要种地?”
“怎么?这不行吗?”
谭俊彦愕然加吃惊,苦着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脸说道:“我说老祖宗啊,您就别戏弄晚辈了,这种地的活儿,哪是您干的呀?”
这什么话呀?
周氏一听就不乐意了,略带气咻咻地说道:“不怕告诉你,我齐家祖上三辈都是地道的农夫,想我老太太也种了大半辈子的地,你说,以我这样的经验,怎么会种不了地呢?”
“这……我不是怕您累着吗!”
“累不着,我老太自有妙招。”
一听这话,谭俊彦不禁语塞起来,感觉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有点难办呀!
周氏却是丝毫不体谅他的苦衷,仍是自顾自地掰扯着手指头算计道:“你说,划拨五亩田够不够种呢?好像是不太够呀,嗯,最少也得二十亩……其实呢,我也没什么大的要求,那地只要离家近,土质优等,旁边再有几口可以灌溉的井,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
“这还叫……”
“行了行了,你就别磨叽了,赶紧回我话,这地你是给呢,还是不给?若是不给的话,我就找俺家阿瞒要去!”
“别介!我给!您老想要多少我都给,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最终,谭俊彦百分百如了周老太太的愿,给她划出了一大片最为肥沃的良田。
庄户人常说,地是刮金板,人勤地不懒。
种地收成,靠的就是勤快。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就急匆匆地扛起了锄头,然后坐上衙役们特派的檀木马车,朝着自己的那块自留地奔去了。
这一来,可真苦了随从的衙役们了。
是啊,他们不仅要护送老太太来回,还要负责照顾好她的户外之餐,忙得是焦头又烂额。最要命的是,还要帮着她犁地耕田,那种力气活,才真叫做累到骨头散。
瞧,这一长串的衙役们就跟那糖葫芦似的,鱼贯式地拉着曲犁满地跑。
没办法,谁让知府大人家不养耕牛呢,衙役们也不得不临时客串一下,切身地尝一尝给人当牛做马的真正滋味。
第375章 又临春耕
今年的立春来得比较早,黄道吉日也不算迟,才正月底,礼房经承刘实诚便把春耕礼的事宜给定了下来。
然而,今年的主角却似换了个人,齐知府直接沦为了陪衬的绿叶。
这话咋说?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周氏种地开始说起。
仅仅是一天时间,齐家的老太太下地务农的轶事就被流传开来,而且越传越广,百姓们闻言大惊。
什么?
连知府大人的生母都以身作则,光着脚丫子在泥巴地里插秧地瓜,这说明了什么?
这不是明显在暗示咱们琼州的老百姓不够勤快吗?
要知道,齐知府素来爱民如子,不好意思明言苛责,可是,咱们自己心里要有数呀!
唉,他老人家励精图治,高瞻远瞩,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从万里之外为我琼州筹来了高产神粮,这是何等的大手笔?这是何等的大胸襟?
身为琼州人,不应该为自己的懒惰自省己身吗?
赶紧的,下地干活去!
常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就当下的琼州来说,百姓们精神层面的建设还是很有进步的,他们已经开始学着好面子了。
除了激发出了生产热情之外,周氏种田还带来了其他方面的影响。
啥呢?
此举,大大地改观了百姓们对于官府衙役们的不良看法。
平日里,这些个人全都傲得跟那二大爷似的,走起路来比那螃蟹还要霸道,你再看看现在,不仅姿态谦恭,居然还学会犁地了!
这哪里是趾高气扬的公务猿呀?
分明就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嘛!
大赞!
自打周氏开了这个好头,今年的劝农桑就顺当多了,基本上没用齐大郎去费口舌,老百姓们就做出了自我表态:大人放心,今年俺们一定会撸起袖子好好干的!
嗯,这态度,确实够端正!
当然,齐誉也履行了自己去年时的承诺,将一部分新粮的种子赏赐给了农桑中的佼佼者,以继续激励他们的农耕积极性。
至于剩下的大部分种子,官府要统一进行育种,等下一季积累的足够多时,再做进一步地推广。
借此时机,齐誉又作出了新的承诺:在新的一年里,但凡是农桑佼佼者,官府会奖励其经济作物的稀缺种子以为激励。其回报之丰,超乎想象。
“希望汝等再接再厉,创出辉煌!”
“一定不负大人期望……”
百姓们欢呼如雷,壮志满胸,对未来的农业发展,充满了打鸡血般的信心。
这,就是今年春耕礼的大致戏份。
待礼毕之后,齐誉又例常地来到了城隍庙祭拜苏轼,以谢其庇护之恩。
在去年时,他曾发下宏愿,说,若琼州的经济发展翻上一番,他就给这位苏老前辈塑个女伴。
就事实上来说,他的这个愿望不仅实现了,而且还严重超出了一倍的范围。
所以,齐大郎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大方地给苏前辈塑了一座城隍夫人像。
“本府宣布,礼仪正式开始!”
“是!”
咚得隆咚锵~~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待所有的礼仪全都走完之后,齐大人才清盆洗手,正式揭开了城隍夫人像的神秘面纱。
呃……
看上去,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普通妇人,在她身上,既没有华贵的穿着,也没有盛装的打扮,和常规塑像的伟岸形象大相径庭。
奇怪了。
这位城隍夫人的形象为何如此平庸?
见百姓们泛起困惑,设计者齐大人忙做出了自己的解释:“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城隍夫人像的原型乃是苏前辈的正妻,其名叫做王弗。”
“噢……”
“据说她品德如水,坚贞不渝,是世间少有的贤惠典范。只可惜她红颜薄命,在二十六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里,百姓们全都一脸惋惜的‘唉’了一声。
齐誉也是幽幽一叹,继续说道:“后来,苏前辈在悲痛之下,便作出了那首传诵千古的悼妻名词,其上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噢,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位苏老爷,还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难怪能够得封城隍爷!
众人在恍然后,便不再纠结城隍夫人的长相了。
……
拜完了苏轼,齐誉又率众来到了妈祖神庙之前,同样为自己的大愿实现履行诺言。
他庄重地作出宣布:立即重塑妈祖金身,并大修圣庙。
百姓们闻言欢声如雷,尽皆叫好。
然后就是一些必须的礼仪,这里按下不表。
且说齐誉刚刚得闲,正打算与百姓们唠唠家常时,忽见有一衙役跑过来报,说,府学和学院之间起了一些争执,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争执?难道是学生打架?”
“这倒没有!”那衙役见齐大人有些误解,忙解释说:“今天上午,两校以交流互进的名义举办了一场学术研讨会,可谁曾想,这聊着聊着就开始变了味道,最后时,居然演变成了双方的唇枪舌战。”
就这?
呵呵,多大点事!
齐誉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区区口舌之利而已,何足道哉?想要处理还不简单,让两校的教谕出面安抚,不就平息掉了吗?”
“这……”那衙役欲言又止,貌似嘴里还有下文。
齐誉见状,乃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人,据小人所知,这次不仅仅是学生之间发生了争吵,就连两院的先生也互呛了起来……”
“还有这事?”
“是啊,学院的殷桃校长和那府学的孙暴……哦不,是孙曰恭教授,他们都快争执了一个时辰了。”
什么?
他们怎么顶起来了?
得,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于是,齐誉立即翻身上马,朝着学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少倾,乃至。
“嘘!你莫出声!”
“是,大人!”
这一次,齐誉选择了悄然下马,以‘破帽遮颜过闹市’的低调姿态混入了人群之中,结果,还真是无人察觉。
没人认识齐大人吗?
并不是!
要知道,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春耕礼,此刻的齐大人正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打扮的和普通农夫完全一样,别人又怎能轻易认出?
之所以这样,主要是他想了解一下当下的实际情况,以便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
如果公开进行询问,就有可能会呈现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尴尬局面,这很不利于自己接下来的调解工作。
所以,不如先暗察。
齐誉左挤右挤,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钻到了人群中的核心区域。
抬头却见,殷桃和孙暴两人正怒目而视,貌似在争辩着什么。
第376章 文理之争
书接上回。
殷桃与孙暴彼此横眉冷对,进行着舌辩。
就当下的气氛来说,可谓是火药味十足。
孙暴虽然性子暴躁,但却是文化人出身,即使想要挖苦人,也不可能像无赖那样无理取闹。
只听他文绉绉道:“殷校长,说句你不中听的话,就我麾下这些学子们来说,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因为,他们走得全都是古今恒定的求学正途。只要其足够勤奋,就可以如愿地摘到功名身,而后入仕当官,光宗耀祖。若有甚者,还有可能位极人臣,登阁拜相,可谓是前途无量!”
随后,他话音一转,又道:“再看看你的学生,又有何出息可言?呵呵,仗着学了几招机关技巧和旁门左道,就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人了,何其荒谬也?露骨一点来说,你们终究还是‘工’人之列,按照士农工商的排序来看,我们士人才是上位者。这孰高孰低,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的观点就是,只有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才是大成之精髓,至于其他者,皆是不入流的小道而已!”
这番明讽不带一个脏字,但其字字诛心,句句不留情面。
但是,殷桃又岂是省油的灯?
只见她蔑视般的白了一眼,然后噘着樱桃小口哂笑说道:“呵呵,不过是一群腐朽至极的臭穷酸,居然也敢在我理工科学面前大放厥词?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顿后,她又扬起纤指,指着四周的诸物说道:“你们这些个井底之蛙,还是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瞧,这些个房子,这些条道路,还有新建的磅礴新城,这哪一种哪一样,不是得益于我们理工的科技?事实胜于雄辩,我理工就是诸学之最!哼,某些人呀,仗着学了几句之乎者也,就觉得自己本事滔天,这也太过夜郎自大了吧?如若真是提倡复古,为何不去钻木取火、结绳记事呢?”
“你……”
“你什么你!看把你给能的,居然还敢藐视无上的科学,等我研究出了热气球后,先拿你做个飞升试验。好让你在高处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这地到底有多大!”
“……”
齐誉一边听,一边品,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从本质上来说,这是我华夏的传统理念与新生事物发生了意识上的冲突,同时,这也是世界观和价值观上的一种碰撞。
若从发展的角度上来看,这种现象无法避免,只要达到一定的程度,新生事物必然会对传统权威发起挑战,而传统观念也必然排斥新生事物。
所以说,这两者发生冲突并不意外,此乃发展中的必然规律,
但是,齐誉必须要妥善地处理好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否则,未来就会一直争论不休,甚至还会影响发展大局。
想到此,齐誉便摘掉了头上的斗笠,背负着双手从人群中走出。
“咳!咳咳!”
“啊……吾等参见大人。”
“呃……学生见过校长!”
不出意外,齐誉的出现立即压住了失控的场面,四下变成了鸦雀无声,再无半点的激愤气息。
这还差不多。
见自己如此牛掰,齐大郎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个满分,而后,他才捋须说道:“诸位高才在此论道,为何不请老夫?”
老夫?
哦,差点忘了,咱们的齐大人已入而立之年,确有资格这样自称了。
他口称论道,若仔细品味却是另有所指。
这么说吧,此话听起来很像是褒义的肯定,但实际上却为暗讽之词,这些学生既不是憨货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故,所有人的脸都齐齐红了起来。
其实齐誉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先杀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全部都冷静下来,然后再进行以理服人,化干戈为玉帛。
他见众人全都变成了沉默状,便笑道:“呵呵,既然今天巧至此地,不如就顺便和你们讨论一番,以求格物致知的真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只得应道:“是!”
齐誉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对于你们口中的文理之争,我倒是有些自己的看法,你们想不想听?”
“想!”
“那好,老夫就说说自己的鄙见。”
“请大人(校长)赐教……”
齐誉点了点头,朗声道:“诸位高才,到底传统文学和现代理科孰高孰低,其实这是一个不太适合进行比较的伪命题,这就好比你拿鸡鸭作比,问哪个更为好吃,如何回答?所以说,不同的东西无法进行直接比较,容易有失公允。”
一顿,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如果真要强行比较的话,倒也无不可。毕竟,这两者都属于是学问的范畴。其实关于孰高孰低,答案就在你们身边,就看你们有没有留意了。”
身边?在哪?
听闻此言,学子们全都是满脑子的问号,脸上更是懵叉叉。
“恕学生愚钝,还请校长点拨……”
“大人,烦请您说得再透彻些……”
“好吧!”齐誉一边轻踱着小步,一边朗声说道:“我相信,大家也都注意到了,我琼州的各种设施建设,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科技方面的支持。举例来说,上至巨舰火炮,下至水泥民房,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无不饱含科技人员的心血。事实证明,科技才是发展进步的推动力,更是摆脱贫困落后的唯一法宝。然而,科技来自于哪儿呢?自然理工学科是也!所以说,如果没有理工学术的支持,琼州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收获!”
这话中之意非常明显,简而言之就是,理工学科的作用无可伦比,为发展前进中的顶梁柱。
几乎是预见的那样,府学的学子们在听了如此结论之后,无不黯然伤感,就像是被世人所抛弃的流浪孤儿。
就在此时,齐誉的语气突然一转,带上激昂的口吻说道:“然而,就精神层面的道德建设而言,传统文化的作用绝对是无可替代!孔孟之道,乃是我华夏文化的精髓核心,它可以让人正身心,明事理,懂大道,以之为一生的行为准则。即使你以后当了官,也能依靠它来明辨是非,弘扬正气,这一点非常重要!”
“再往细了说,良好的道德氛围能起到监督发展的重要作用,就比如说,去年时发生的‘十子不救亲母案’,以及‘洋人安德烈的丑恶嘴脸’,对于这两件事情,文人志士们于报纸上的纵论可谓是铿锵有力,为我琼州的不正之风起到了肃杀作用。如若失去了这些声音,这个社会就会陷入黑暗之中,人伦道德也会随之沦丧殆尽。这,就是文人们在发展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怎可或缺?”
“噢……”
见众人皆有所悟,齐誉便点点头,总结般地说道:“我琼州的物质发展,自然是得益于科技上的进步,而道德方面的提升,则是要依靠我华夏文化的滋养。这两者之间,谁都代替不了谁,只有相辅相成,才能造福于天下,若是互相排斥的话,不仅破坏了文化和谐,还会拖累我琼州的发展。”
“学生明白了!”
“晚辈受教了!”
齐誉欣慰一笑,又道:“廉颇和闵相如的典故证明,如果将相之间出现不和,就会产生祸起萧墙的隐忧,可若是团结一心的话,就能众志成城,其利断金。”
将相和……
听到这里,两方的学生们不禁对视一笑,貌似冰释前嫌了。
第377章 销烟涌起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北方的白菜运往琼州,才一到港,便被菜贩子们哄抢而空。
然而更为夸张的是,时氏酒肆居然直接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将其高挂于自家的大招牌前,尊为是‘胶菜’。
说来也是巧了。
齐誉今天刚好抽了个空请人吃饭,嘱托时氏兄弟说让他们自个拿主意,弄上几道像样的好菜,以作待客之用。
可结果呢,端上来的第一道硬菜,竟然是一盘清汤大白菜。
卧槽!
端坐于对面的黄飞见状直接一个趔趄,差点被雷得从大椅子上跌落下来。
说好的是丰盛午餐,怎么突然变成水煮白菜了?
可见,北方人出身的黄飞,对面前的这盘‘胶菜’是一点都不感冒。
齐誉连忙掩饰住尴尬,打着哈哈说道:“白菜可是个好东西,可能是你在安南拱得有点多了,所以才会兴趣索然,要不,咱们整两杯鹿鞭酒助助兴?”
一听鹿鞭酒这三个字,黄飞深感裆下一紧,连忙摇头拒绝。
他不敢再接这个话茬,忙脸色一正说起正事道:“齐大人,现有一件大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哦?什么样的好消息?快说说看!”齐誉闻言放下了筷子,回道。
“呵呵,安南目前已经正式兵发吕宋,我估摸着,他们的船队现在应该已经驶到琼州的南部了。”黄飞如似大仙般地掐指一算,说道。
什么?
安南出兵了?
瞧这阵仗,可是要开打的节奏啊……
嗯,确实是个大好消息。
齐誉大喜,乃道:“看这情形,应该是段子成的那些手下行动成功了……”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黄飞打断道:“大人这回却是说错了!段子成的那些手下行动失败,没有取到寸尺之功,基本上算是白白跑了一趟。”
见齐誉仍是困惑,他又补充说道:“他们这些侠客的行事风格偏于光明,不太适合暗里行事,所以才会失败告终。幸运的是,那时我刚好在那儿,于是就顺便帮了他们一把。”
哦,原来是这样呀!
齐誉连忙举杯,致谢说道:“如此说来,真是有劳黄兄了!”
黄飞则是无所谓地一笑,谦虚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随着这袭客套话的气氛,两人旋即碰了个杯,而后一饮而尽。哦不,是人家老黄乾了,齐大郎浅尝辄止。
下酒菜还没上齐,也只得大嚼一番这高大上的‘胶菜’了。
齐誉放下酒盅,捋须笑道:“黄兄,不知道你口中的所说的顺便帮了一把,又是什么样的帮法?”
黄飞笑道:“嘿嘿,这一次啊,我可是下了大手笔!”一顿,他又神神秘秘地说:“给你说实话吧,安南储君的首级,被我一不小心给割下来了。唉,也怪我一时手顺,没去认真思考后果,直接动刀子了。既然事实已具,木已成舟,我也只得将计就计了,随后,我刻意伪造除了一些貌似可察的迹象,把凶手的身份指向了吕宋的大将军扶西。”
什么?
你这厮……居然摘去了安南的储君首级?
手笔确实够大!
据目前已知的情报上来看,安南国王的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遇刺横死,岂不是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可想而知,这国君心中的怒火会是多么的爆棚。
齐誉喜忧参半,道:“此中缘由,还请黄兄细说一二。”
“好!”黄飞一脸得意,浑然不觉齐大人的担忧,仍是嘚瑟不已地说道:“早先时,我很快就打探完了安南国的军机,之后,便寻思着立即启程,可谁曾想,却是巧遇到了段子成派过去的那一众后下。于是,我便临时改变了主意,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以为其援助之手。后来他们行动失败,我便紧随其后偷偷补了一刀。”
无语呀……
人家的任务乃是佯刺,又不是真的去杀,结果当然失败!
你倒好,居然补了一出假戏真做,直接把人家的储君给咔嚓了。
这么一来,就真和安南埋下了仇恨的子。
想到此,齐誉渭然一叹,道:“这战火一开,可能真的无法停止了……”
黄飞不知内情,依旧沉浸在自娱自乐的情绪里,嘴里豪迈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出手时就出手,要不然,发展这些炮舰做什么用?”
也是!
既然现在木已成舟,也只得坦然去面对了。
“呵呵,乾!”
“乾!”
酒过三巡之后,黄飞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据他说,安南王确实非常想去攻打吕宋,但是,他又有些其他方面的担心和顾忌。
其他方面?
是的。
据吕宋大将军扶西私下传给安南王的消息上称,琼州这边忽然派遣了一位名叫段子成的使者造访吕宋,具体动机尚不明确。
嗯,这可是一件大事!
必须得重视。
从这事的表象上看,吕宋国王的迎接礼摆得巨是有谱,足见其重视之心。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国王和那位段姓使者密谈了一整个晚上,里外的安保非常严格,堪称是国内之最。
故,扶西非常怀疑,他们两方在私下里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以为唇齿之谊。不排除,有结盟的可能性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说,在这种情况下,安南贸然出兵去攻吕宋的话,琼州会不会挥兵东击?
这……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隐忧。
正感无解之际,忽闻《琼州旬报》的版面上,公然刊登出了一篇官方版的《出使吕宋记》,该文中明确表示,琼州的出使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加强双方的经贸往来,此外并无其他。
这样来看,他们两方就不是所谓的盟友关系了。
嗯,终于放心了。
好事!
安南王于狂喜之下,立即下旨宰牛烹羊大宴群臣,为战前的动员大打鸡血,以求官员上下齐齐同心,一举吞掉吕宋。
然而,正感这得意之际,忽有一个令他悲恸的噩耗传来,说,他的亲儿子被人给身首异处了。
什么?谁干的?
禀报人说,据推测,很有可能是吕宋的大将军扶西所为。
什么?
扶西……
这是真的,还是有人在栽赃嫁祸!
答案,无人知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必定是吕宋人所为无疑!
哼!杀儿之仇,不共戴天!
必须要血债血偿!
如今师出有名,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即使是闹到了大奉天子那里,也要为我惨死的儿子讨回公道!
齐誉一边聆听着,一边暗自琢磨起来。
就眼下的形势来说,安南这边已经有了具体动作,吕宋那边又为何迟迟没有反应呢?
真是怪哉!
带着这个疑问,在喝完了小酒之后,齐誉便匆匆赶来了段子成的住地。
而后者就像是算准了一样,才一见面就说:“呵呵,段某在家早已等候多时了。”
第378章 堵死后路
碰面后,礼仪为先。
依旧是滚瓜烂熟的老三样,先寒暄,再让座,随后奉上茗茶。
坐定之后,二人开始议事。
齐誉先就安南出兵的事,详细地作出了阐述,随后问道:“你说吕宋那边,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莫非他那国王,真得打算以卵击石、负隅抵抗?”
“这怎么可能?”
对于此论,段子成断然地摇了摇头,道:“其实不然,吕宋王早就作出了反应,按时间上来说,还比安南要早些。”
齐誉奇道:“哦?还有这事?”
“有!”段子成脸色一正,改而肃然说道:“据我派出去的那些暗中保护吕宋王的侠客们反馈说,这个国王现在正在咱们广东的羊城府。”
什么?
他去了羊城?
噢……
明白了!
这么说吧,他去羊城的用意十分直白,其目的就是为了绕开自己,转而直接去向广东省府发出求助,以寻求大奉方面的军事干预。
要知道,吞并吕宋的方案可是琼州单方面提出来的,省府方面并没有参与其中。估计吕宋王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跑过去找省府谈的。
如此一来,他就巧妙地避开了来自于琼州的逼迫,靠向了理念相对‘温和’的省府。
不得不说,吕宋王的这个思路非常别致,虽然看起来有些剑走偏锋,但却务实管用,最起码理论上能行得通。
是的,只是限于理论上。
至于省府衙门会不会答应,目前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不管怎么说,吕宋王是个懂得变通的聪明人。
然而,却有人比他还要聪明,且快他一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段子成是也。
只听他道:“齐大人还否记得,在出使吕宋时,我曾专程去了一趟羊城府,在那里做了一番逗留之后,才转船去的吕宋。”
“哦,我有些印象……”齐誉点点头,又道:“记得当时,你说是要去寻陆巡抚叙叙旧,此外,此外,倒没有多说什么。”
段子成笑道:“大人真是好记性,其实早在那时,我就已猜到吕宋王定会绕开琼州去求省府,既如此,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把他的这条求生之路提前堵死。”
这样呀……
齐誉哈哈一笑,赞道:“先生提前布局,未雨绸缪,眼光之长远,着实令人钦佩!”一叹,他又感慨道:“由此不难看出,先生和陆巡抚的私交果然甚密,若换做别人,怕是连见都见不到。”
段子成闻言却是一笑、一叹、一黯然。
好一会儿,他才自嘲般地说道:“不瞒齐大人说,即使是我在为次辅的时候,和陆博轩的关系也是泛泛之交,并没有什么大的情谊可言。如今我日薄西山,且又无官无职,就更没有什么资本了。所谓的叙旧一说,不过是自我贴金之词,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难看罢了。”
噢,这样样。
可是问题来了!
如果只是泛泛之交的话,你段子成又是以什么理由说服的陆博轩呢?
是呀,他凭什么信你呢?
对此,齐誉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段子成倒也坦然,直接阐明了其中情由。
“陆博轩此人,是个典型的从地方小官步步而上的励志型官员,早在太宗皇帝时期,他便坐到了巡抚大吏的高位,然而在之后的这些年里,他的职位一直都是各地平调,从未有过再进一步的升迁。不过现在,他人生中的黄金机会来了。”
齐誉一怔、一愕,乃问道:“什么机会?”
段子成压低了声音回道:“据我昔日的那几个挚交老友说,陆博轩极有可能于今年的述职之机,被朝廷提拔为高层京官,甚至,还有可能会进入内阁。嗯,据说这是我圣天子的意思。”
得于圣眷?
呵呵,那可就靠谱多了,不能说是铁板上钉钉,也大致上差不离。
见齐誉恍然,段子成才继续说道:“这么一来,陆博轩就面临着非常难得的升迁之机,他所要做的,就是在那里安心等候,一直熬到水到渠成。可如果在这期间,他一不小心卷入到了一场战争之中,那这平步青云的事,可就不太好说了。”
这话什么意思呢?
如果参与了战争,人事方面的调动就会被迫停止,因为,临阵换帅乃是古来大忌,陆博轩自然深晓这个道理。
齐誉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呢?
只是彼此的目的不同罢了。
一顿,段子成又继续说道:“老夫便是以此来晓之以理,规劝陆博轩尽量远离安南和吕宋的纠纷,如若卷入其中,很有可能会耽误掉自己的锦绣前程。陆巡抚乃是心怀大志的聪明人,我才开口一说,他便立即会意了。”
齐誉点点头,道:“所以,吕宋王此去羊城,注定是白跑一趟?”
“当然!”段子成一笑,又道:“据我派出去的线人回报说,陆博轩以各种理由推诿不见,直接把吕宋王干晾在了那里。”
事态已然明朗。
对于安南和吕宋的纠纷,省府那边肯定会装聋作哑,采取一种类似于 ‘漠视’的态度。
恰巧,这正是自己最想要的。
通过这件事情,也让齐誉对段子成的认识又更加深入了几分:此人不仅善用手段,而且还深谋远虑,难怪当初时,可以将谨慎状态下的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其城府之深,确实不是盖的。
说回正事。
齐誉略作思量,笑道:“呵呵,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吕宋王不久必来我琼州,以寻求退兵之策。”
段子成点头回道:“大人所言极是,除此之外,他没得选。”
确实!
就当下来说,安南已然发兵,留给吕宋王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他还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自家的老窝就要不保了。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要么被安南虐死,要么归顺琼州,若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角度上来看,吕宋王必定回来琼州请兵。
而且,就在这两天。
嘿,这事还真被齐誉给猜对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衙役匆匆来报,说,吕宋国王带着丰厚的礼物,赶来琼州‘回访’了。
第379章 迎吕宋王
是的,吕宋王此来,打得乃是回访的名义。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且听作表:
于年前时,琼州一方曾派使者大张旗鼓造访吕宋,光是军舰就去了四小一大共五艘,可谓是给足了该国面子,如此重的礼节,不做一下回访怎么可以呢?
外交上也是讲究礼尚往来的。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老百姓门之间的串门走亲戚?
嗯,差不多吧。
虽然这个比喻在级别上有些不符,但性质上非常接近。
“咳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齐誉在大笑了一阵儿后,朗朗道:“那啥,大礼迎宾!”
大礼?
小吏们见齐大人如此重视,忙大声应道:“是!”
随后,齐誉便换上正装,骑上高头大马,在一众威武雄壮的仪仗队的护送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去了天字码头处。
少倾,乃至。
辽望却见,于码头之滨,正停靠着一艘破破烂烂的朽木大船,若不是那几面迎风招展的青色牙旗,象征着其身份特殊,谁又能想到这会是官家的船只呢?
就他们这破船,比海大富家淘汰掉的那几艘还要老旧,更别提和琼州的服役军舰作比了。
唉……
吕宋果然不是一般的穷啊!
这时,谭俊彦悄然走上前来,细声说道:“大人,吕宋王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送了咱们十大整箱黄金,说是与您的见面之礼。”
嗯?这是什么意思?
想拿钱砸晕我吗?
真是的,要砸就来点狠的呀,十箱金子哪够呀?
齐誉磨了磨牙,继续抬眼眺望。
却见,于那艘破船的甲板身上,正站着一位身材矮小但又颇具气场的中年人,想来,他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吕宋王了。
看在钱的份上,齐誉挤出了一张很有亲和力的笑脸,并热情地走向前去,然后牢牢握住那国王的手款款说道:“君上,你辛苦了……”
“呜噜哇咿呀……”
咳,吐!
通译何在?
这时,忙有两个小厮利索地闪身出来,承担起了翻译工作。
在双方通译的协助下,齐大郎和吕宋王做了一个相对简单的寒暄礼。
而后,二人便一同转身,准备下船。
只得一提的是,那吕宋王似乎甚通我华夏礼仪,居然主动地落后了半个身位,以表自己的谦恭。
齐誉貌似不经意地朝着身后方瞥了一眼,然后,他又朝身前的兵房经承符贤吩咐说道:“鸣炮!”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朗声应道:“是!”
点火!开炮!
砰砰砰……
喝!就这气势,哪里是在恭迎贵宾,分明就是想给人家一个下马威嘛!
确实很像。
瞧,人家吕宋王额头上的那些汗珠子,都快赶上新耕种的花生豆那么大了。
终于,鸣炮结束了。
齐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高声道:“下面,就有请远道而来的贵宾,赏脸检阅我琼州的海陆两栖仪仗队!”
“吼!”
检阅……
啥玩意儿?
这个新鲜词,却是把吕宋一方的通译直接给弄懵了。
确实不懂呀!
可想而知,连通译都弄不明白,吕宋王就更加懵圈了。没办法,他也只得跟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似的,随着齐誉的指向而动。
不过,他心里却是泛起了不解:在印象里,华夏似乎没有这种礼仪,莫不是最近才时兴的?
嗯,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吕宋王还是梦游般地跟在齐大郎后面走完了这一遭。
若说有什么感触,那就是琼州的军威霸气凌人,颇有一种见神屠神,遇佛杀佛的王者气概。
当然,这是齐誉故意的霸气外露,目的就是秀一秀发达的肌肉,来表达一种‘跟我混不会吃亏’的心理刺激。
其实,吕宋王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乐于看到强大无比的琼州。
要知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能力庇护他人,若连自家都是自顾不暇的话,还谈什么鼎立相助?
言归正传。
在检阅礼进行完了之后,齐誉便下令扈从备下精致的迎宾厢车,以载着吕宋国王前往府衙的迎宾厅里洽谈政事。
至此,整套的迎宾礼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规格定的很高,足了吕宋王面子。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的身份乃是一国之君,也确实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归途中,齐誉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故意绕了个大弯,在新城的‘康庄大道’上溜了一圈。
时不时的,他还让吕宋王下车参观,评价这座新城建得如何。
秀肌肉的方法有很多种,软实力也是其中之一。
且,效果非常明显。
是的。
在这等新兴事物面前,吕宋王就跟个土鳖二愣子似的,啥都看不明白。好奇下,他不停地问这问那儿,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而齐誉却是大有深意地一笑,说道:“君上想过这样的生活吗?若是想的话,我也帮你建造一座这样的王宫。”
吕宋王听后却是一脸黯然,似乎心有所想。
终于,折腾了大半天之后,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琼州府的府衙。
然后又是一通小型的迎宾礼,衙门正门打开,然后,主宾双方踩着鼓点扶手而入。
再接下来,就是会谈时间了。
对于此节,齐誉选择了单独密谈。
也就是,除了必须的通译之外,他人都不会在场。
……
“君上,你觉得我琼州的发展,搞得如何?”才一坐定,齐誉便翘起了二郎腿,一脸自我感觉良好地问道。
“嗯,很繁荣!很昌盛!也很强大!”吕宋王并没有太多的恭维之词,而是用了三个最为直白的‘很’字以做概括,态度上也是非常诚恳。
是的,他今天确实是被眼前的所见所闻给震住了,哪里还敢拿架子摆谱呢?
就当下的琼州来说,确有是有足够的实力庇护吕宋,这一点毋容置疑。
国与‘国’之间,也是要分大腕和二腕的,崇拜强者乃是古今之共性,即使是海外之国也不例外。
齐誉见他态度如此端正,便没再行数落,而是直入重点,试探性地问起了正事:“君上此来,不知所谓何事?”
“呃……也无甚要事,只是单纯的回访,回访而已!”吕宋王按着自己事先打好的草稿,不急不躁地应道。
对此,齐誉并不感觉意外,这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谈好呢,哪有一上来就诚心归顺的?
不过,事在人为,且看我如何地说动他。
第380章 齐誉谈判
就归顺的方式上来说,常为以下两种。
第一种就是你不服、我就打,一直打到你奉我为尊为止;而另一种则是主动寻求庇护,秉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心态过来投奔。
吕宋现下,就是被迫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说回眼下。
吕宋国王之所以拐弯抹角地不提重点,很明显是想多做一些试探,以便讨到更多的便宜。
也是,如果才一上来就把自己的立场和老底全盘拖出,非常容易失去谈判的主动权。
而齐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想问他一句:你又哪来的主动权呢?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面子上还得保持一种友善的姿态。
是呀,都快要成为一家人了,何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呢?
有道理吧?
此时,齐誉突然干咳了一声,打破沉寂道:“君上,我琼州的发展有目共睹,就现下来说,农业兴盛,商业蓬勃,各行各业全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所以能有如此盛况,一是得益于我圣天子慧眼如炬,及时放开了我琼州的海禁桎梏。二是得益于我州府的人才济济,奋力拼搏,把百废待兴最终推向了百废俱兴。”
在自我贴金之词说完了之后,他又大有深意地一笑,道:“君上,我想邀您一起共享这份繁华盛况如何?”
共享?
呵呵,说得真是好委婉哪!
吕宋王闻言先是黯然一叹,而后又摆出一副大感兴趣的模样道:“齐大人,你的这个倡议甚具想象力,听起来也很诱人,就不知道您口中所说的共享,具体是个什么方式?”
齐誉畅然一笑,道:“嗯,这么说吧,但凡是琼州有的,你都可以找我索取,我赠送你的,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这话,乍一听倒是挺清晰的,可若仔细一品,就会感觉太过笼统。
有点抽象。
齐誉见吕宋王有些茫然,忙又解释说道:“我口中所说的共享,可不是指短时间内的临时分享,而是一种恒定不变的永享模式。嗯,你的子、你的孙,还有你身边的内外亲眷,都可从这永享中获得好处。”
“这……”
听到这里,吕宋王开始有些心动了。
齐誉见状立即端正颜色,摆正姿态,再不嘻嘻哈哈或。
接下来,他打算把话挑明了说。
是的,既然对方已经露出了向往的之色,自己又何必再藏着掖着的呢?
于是,他便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并以一种相对露骨的方式说道:“不过,这永享实施有个前提,那就是,吕宋必须要和我琼州为一家亲,建立起情同手足的铁打关系。”
一家亲的意思自不必多加解释,都能听得明白,至于那关系铁不铁打,也无甚紧要。吕宋王所关心的,依旧还是永享这俩字的具体内涵。
子子孙孙都能从中获利?
这不明显是在暗示吕宋的王族可以实行世袭制吗?
要知道,世袭制中也是有坑的?
是的。
吕宋王持小心翼翼状,说出了心中所担忧的‘坑’:“孤王听说,在贵国历史中,曾出现过一种针对藩王的政策,其名叫做推恩令,是不是……我这皇族成员就在此列?”
“呃……”
齐誉一脸愕然,心道:你咋这么聪明呢?
唉……
所谓推恩令,是古时的汉武帝为了巩固中枢政权,防止外封藩王发展壮大而推行的一种针对性的政令,是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柔和方式,逐渐地削减和瓦解外藩的实力。
其方法也不复杂,用老百姓们的话来说就是,想法让这些王爷变成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逐渐走向弱化的边缘。
举个例子,就比如说咱们熟悉的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的玄孙刘备刘大耳,他在此令的‘恩泽’下,最终沦为了一介织席贩履的篾匠。
由此可见,推恩令对于藩王的杀伤力有多么的大。
这位吕宋王,也算是个深谙我华夏古史的人,自然而然,他会想到这个老百姓认为圣明无比,王爷们却觉得臭名昭著的推恩令。
那么,他猜对了吗?
答案是:差不离。
被猜中了心思的齐大郎闷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貌似很自在地静思着。
被人抢了自己的台词,还洞悉到了自己的动机,面子上确实有点挂不住呀!
不过由此不难看出,这位吕宋王确实很具智慧,且行事谨慎,想必在来这里之前,做了不少的准备功课的。
少倾,齐誉才幽幽回过神来,笑道:“君上博学广泛,通我华夏古今,视野之宽真是令人佩服。”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然而这次,阁下却是猜错了。”
错了?
吕宋王闻言一愕,喃喃道:“难道……你说的不是推恩令?”
“咳咳,当然不是!”齐誉改变了原有的策略,摆出了一副‘大方’的姿态畅笑说道:“我华夏古语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己若欲之,必先施之;既是恩施出去的东西,又怎能打着歪主意去算计呢?”
听这话里的意思,就不太像是推恩令了。
难道比这要好?
吕宋王心中的石头落地,露出了霁然的微笑:道:“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既然你想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
齐誉貌似淡然地压了压手,和煦说道:“君上莫要胡乱猜忌,其中具体如何,且听我一一细说……”
吕宋王正色应道:“甚好!”
而后,齐大郎便开始了娓娓道来。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一方推出的乃是一种‘世袭恒定制’。
具体为,吕宋王族可以自选继承人世袭爵位,衙门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进行干预,保持该族的自主选择权。
关于待遇方面,齐誉也做出了自己的庄重承诺,他言:吕宋王以及其子子孙孙都会享受到府衙应允出的福利,且‘总量’保持恒定不变,绝不会像汉武帝的推恩令那样,随着该族的开枝散叶以及世代更迭进行缩减。
宗旨方针算是听明白了,可这话里的‘总量’又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词的解释权,自然是归咱们的齐大人所有。
那,到底又是个啥呢?
第381章 抗安援宋
关于这‘总量’的说法,齐誉做出了具体解释。
是这样的。
吕宋王在投诚归顺之后,王族的人仍具有原地区发展红利的享用权。在每年的岁末,他们可以从衙门的财政盈收中分得二十分之一的财富,以为是王族内的私有财产,至于他们族内如何再行分配,那就不关外人的事了。
这,就是齐誉临时琢磨出来的伟大构思——‘世袭恒定制’。
听罢了后,吕宋王便捋着胡须独自沉思起来。
这个制度呢,乍一听还是挺不错的,但若仔细一品,就会发现其中有一个不太方面明说的尴尬问题。
是啥呢?
你看,由于这分红的比例是固定不变的,所以,要想获得到高份额的分配,就得控制住王族内的人数增长,否则的话,人均占有量就会随着成员的繁衍增多而减少。
“唉……”
想到这里,吕宋王不由得渭然一叹,心里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大爷、二大爷,以及那一众儿子侄子们。
齐大郎善解人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裆下,然后又饱含深意地说道:“其实呢,这也不是什么句难的事,管住‘那玩意儿’不就解决了吗?”
吕宋王一想也觉有理,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默认了。
然而,这正是齐誉想要的结果。
往长远了说,碍于这则条款的限制,吕宋的王族后裔永远都不可能发展壮大,即使出现了人丁兴旺,也会在‘贪’字作用下,最终演变为内斗减员。
这种现象,几乎可以预见,为发展之必然。
“呵呵,君王尚有疑虑?”
“基本上算是没有了吧。”
“那接下来,咱们签署一下协议如何?”
“唉……好吧……”
就这样,齐誉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吕宋王。最终,二人达成了归顺协议,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书到这里,或许有人说了,齐大郎此举也太过草率了吧。
万一,是说万一,这位吕宋王心怀不轨,日后再生复辟之心,那么,今日之举岂不成了与虎谋皮?
呵呵,阁下多虑了。
不妨细思,像他们这种既没有参政议政权,又没有武装力量的退休王族,即使你松给他们一个翻身的机会,也不可能称孤道寡了。
所谓的复辟一说,最多也就他在梦里想想罢了,真当琼州的武装力量是吃素的?
接下来,便进入了所谓的签约环节。
对于此节,吕宋王并没有拖拉,而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大印直接签字盖章,以做永久的凭据。没办法,眼下的军情称得上是十万火急,实在容不得他有半分拖延。
而齐誉则是以御赐的便宜行事权作为是合法权利,代大奉王朝的天子陛下正式接收了吕宋的领土以及其麾下的百万子民。
至此,琼州府便多出了一个新县——吕宋县。
这话乍一听并不怎么震撼,但若从实际的版图上来看,琼州的面积几乎扩大了十倍,这还不包含领海在内。
赞!
……
包含段子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以为,琼州和吕宋的接收仪式会进行地非常隆重,可谁曾想,居然是在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偷完成。
是的,这全程除了两方的主官和通译之外,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官吏能见证到这历史性的一刻。
真是怪哉!
扩大版图乃是天大的喜庆事,齐大人怎么搞得就跟那偷鸡摸狗似的?
给段子成的,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他倒是对齐誉构思出的‘世袭恒定制’推崇备至,认为是非常巧妙。
在他看来,豢养吕宋王族,和朝廷供养那些与世无争地高爵王公的方法如出一辙,区区一些钱粮而已,根本构不成是财政的累赘。
可以说,能以不起刀兵的方式吞掉吕宋,付出这种代价是非常值得的。
钓鱼还要搭条引诱用的蚯蚓呢,更何况是扩大版图呢?
吕宋王:咳咳,我可是从来不吃蚯蚓的。
蚯蚓:敢鄙视我?呸!
书归正传。
齐誉在和段子成分享完了开疆拓土的喜悦之后,忙脸色一正肃然说道:“先生可知,为何我对吕宋来降的好事保持低调,秘而不宣吗?”
这里的低调,不仅仅是指姿态上不做张扬,而且还包含了不许见报。
是呀,为何呀?
段子成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花狐狸,他只是略略一品,便琢磨出了其中玄机:“呵呵,大人莫不是想让安南在短期内蒙在鼓里,继而肆无忌惮地杀向吕宋,咱们府衙则是悄然援军过去,并以对方入侵为由,冷不丁地发起迎头痛击?”
猜对了!
够聪明!
齐誉在点了赞之后,说道:“不错!如果说,此信息公然见报的话,安南就很有可能会从斥候那里闻到风声,继而选择退兵观望。那么一来,这场战争可就打不起来了。要知道,和平的局面对于我北上述职来说极为不利,所以……”
说到这儿,段子忙接过了话茬,笑道:“所以,大人就想方设法去化被动为主动,然后师出有名地去和安南国正面开战,继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
说到这里,齐誉却是一叹,又道:“若在以前,我定然不会采取这样的激进措施,然而现在却是不同,要知道,安南国的储君可是被咱们给咔嚓掉的,有此一事,彼此双方就埋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种子。我估计,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只要安南国王和吕宋大将扶西碰上面,就会把嫌疑转移到咱们头上来。虽然说咱们打死都不会承认此事,但终究改变不了被安南敌视的事实。”
或许有人说了,齐大郎这也忒胆小了吧,即使坦然承认了,还怕那猴子国的怒火不成?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担心招惹不必要麻烦。
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万一杀储君这事捅到了皇帝那里,那可就形成了政治压力。怎么说,作为是宗主国的大奉王朝也要给藩属国的安南一个交代吧?
只要存在交代一说,齐大郎就免不了被革职查办,所以此事,打死都不能承认。
好了,继续说回和安南开战的事。
齐誉认为,既然双方的仇恨已然铸就且无法回旋,未来必然会因此产生激烈地争端,与其未来被动,还不如趁着当下的时机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保持低调的原因。
因为,只有不叫嚣的猫,才可以在冷不丁地情况下咬住老鼠。
既要欲抢先机,那就要立即挥兵南下!
问题来了,谁可以扛起这面抗安援宋的帅旗呢?
齐誉眼神一凛,正色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要亲自出马!”
第382章 援兵吕宋
常言说,兵贵神速!
既然已经决定了抗安援宋,那就要立即行动起来,以求尽快出发。
于是,齐誉果断下令,已经集结待命的大小五十多艘战舰以及兵房的五百名神枪手于次日凌晨时正式出征南下。具体时间定为,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想法挺好,可事实却事与愿违。
咋回事呢?
今天晚上,子时才刚刚过了,朝廷的礼部便有邸报飞至传来。
其上说,于大年初一时,太皇太后因突犯心疾骤崩于慈宁宫,应举国缟素以示哀悼。故,礼部下令各个地方在接到邸报后立即举办一场哀悼仪式,辖区内大小官员都要前往吊唁,以尽臣子忠孝。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不能不办。
可这么一来,出兵的事就被耽搁了时机。
必须得想个折中的方法才行。
先说回眼下,对于太皇太后的驾鹤西去,齐誉还是持一些疑问的,记得恩师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在他还为御医时,经常去给那老佛爷请平安脉,据他转述,这位老人的凤体素来体健,常年也是无病无灾,为皇族之内少有的长寿之身。按照先生的经验估计,这位老佛爷最起码还能再活十年,可是,如今怎么突然薨殂了呢?
奇怪了吧?
持着这个疑问,齐大郎便秘密召见了来送邸报的京城公差。
“见过大人,不知您唤小人过来所谓何事?”
“且坐,本府叫你前来,主要是因心中有些困惑,故望阁下不吝解之。”说罢,齐誉便大方地塞过去五十两银子,并带着亲切的口吻说道。
那公差先是一惊,在听到了有所求之后,才放心地收下了这份银钱。
而后,他又急忙陪出了一张笑脸,说道:“大人尽管开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定然言不无尽。”
“如此甚好!”齐誉捋须一笑,立即挂起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问道:“老夫很想知道,在太皇太后薨殂之后,有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响起,或者说,她老人家的离世,有没有引发什么惹耳的谣传?”
这……
常言道,听话听音,尤其是这种隐晦表达的弦外之音。如果耳不聪、目不明,就算不得是合格的邸报公差。
显然,眼前的这一位就相当达标。
那人只是略一琢磨,便明白了齐大人的话中之意,忙回道:“回齐大人,小的确实听到了一些私下里的小道谣传,只不过,这些话暗含几分大不敬,所以我……”
“呵呵,你莫要担忧!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出了这道门后,谁还会记得说了什么?”齐誉貌似无意,但又饱含深意地说道。
“那……好吧,小人今天就斗胆地说上一说。”
“好,请讲!”
接下来,那公差便道出了他所获悉到的一些‘私下耳闻’。
按照他的所述,在天皇太后归天之后,皇族内部曾传出过她的死是遭人所害的说法,但是,这则传言很快就被宗正大人出面给强压下去了。
至于其中真假如何,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在此之后,又有新的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先帝之死的往案现在又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哦?具体为何?
那传言有云,大理寺寺卿曾在私下里对某位内阁成员提到,先帝是服用了一种含有毒素的红丸后才引发的崩殂,换句话说,他是被人蓄谋害死的。然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始作俑者,居然是前皇后胡氏。
是她?
嗯,没错!
据那知情人士透露,被打入冷宫的她,对此逼问供认不讳,已将历历往事全都交代地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疏漏。如此一来,她就犯下了万恶的不赦之罪,至于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刑罚,那就要看圣天子的意思了。
不过从大概率上来说,她的命运也唯有一死了,甚至,还会株连到她的族人。
齐誉一边聆听着,一边点头,紧蹙着眉头在那里若有所思。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令他自己都感震惊的想法:在这两件事情的背后,会不会暗藏着那位新进的晋坤极之主的手笔?
答案无人知道。
在了解完了这些秘辛之后,齐誉便有意无意地端了端茶杯,而那个公差在见状后,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
再接下来,就是如何悼念太皇太后的礼仪了。
唉,一些形式主义而已!
多大点事!
齐誉在略作思量之后,便将此事直接丢给了礼房经承刘实诚,让他按照礼法全权处理,而他自己,却是玩了一出莫名失踪。
他在亲笔写了一副痛悼的‘拜挽’之后,便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中。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猜对了!
此刻的他,早已踏上了兵援吕宋的战舰。
呜呼!
却不知,齐大郎此去是支援了别人,而别人却根本不愿去支援他。
这里的别人,并不是指弱鸡吕宋,而是指其背后的大奉王朝。
哦?
此话怎讲?
哪,先且看皇帝手中的那道奏章,只见上面用方正的‘台阁体’恭谨写道:启奏陛下,琼州之地秋雨泛滥,江湖决堤,淹没良田万亩,百姓失所流离,其状苦不堪言……此际,微臣自感我琼州犹如是无根之木,孤悬海外,环顾辖土四下,却无半个援助之手,何其哀哉!……还望陛下垂怜我百姓疾苦,调拨百万石救命钱粮,以解时下之燃眉之急……微臣齐誉,百拜乞盼。
这道奏章,书得乃是琼州去年时的秋季水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快小半年时间了。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这道折子才被呈到了圣案之前?
原因无他,这是人家户部尚书在举行内阁集议的时候,貌似有意无意地拖了那么一把。
这一拖不要紧,时间上就这么悄然地流逝了。
悄然?
确实是!
在此之前,皇帝还真不知道琼州发生了这等级别的自然灾害,直到内阁奉上奏折时,他才真正恍然知晓。
或许有人说了,这救灾如救火,讲究的是争分夺秒,内阁此举,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从制度上来说,内阁此举并未逾矩。
哦?
此话怎讲?
诸位还否记得,咱这大奉王朝政事方面的运作制度?
从流程上来说,除了军情之外的所有国之大事,都必须先由内阁进行‘票拟’,在其内部通过了之后,才会呈送至圣案之前由天子陛下进行‘批红’。
也就是说,关于赈灾事宜,内阁内部有着充分的讨论权,且在流程前后方面,还排在了皇帝御览之前。
所以说,内阁此举并不逾矩。
然而,在有关此事的票拟之中,户部尚书因调拨银子给工部打造鲲鹏水师引起了财政吃紧,继而泛起了婉拒赈灾的小心思,于是,就采取了最为有效的拖延之策。
这事孰对孰错,还不好说!
在老尚书单方面看来,朝廷的军队建设乃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有半分延误,即使牺牲一些百姓利益,也合乎情理。
所谓的大义嘛!!
以钟义首辅为首的其他内阁成员,在权衡了有关大义的利弊之后,也选择了站在户部尚书一边。
所以,齐誉的折子才会被压了箱底。
现在拿出来再看,已经失去当初的紧急。
从现实上来说,时间到了这儿,该赈的灾早就赈完了,即使现在再拨钱粮过去,也救不了所谓的急了。
皇帝虽然理解内阁的苦衷,但还是感觉有点对不住齐誉。
那,现在要不要表示一下呢?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迟疑了。
既然悬而不决,那不如缓缓再说,反正也不急了。
想到此,皇帝便对着身旁的大太监三德子摆了摆手,而后者也忙从假寐中醒来,高声唱喏道:“退朝!”
第383章 一份赏赐
在退朝之后,皇帝便怀着心思来到了后宫。
怀心思?
是啊,琼州出现了水患,怎不令他忧心忡忡呢?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皇后的深闺。
抬头却见,那倾城的美人正在那里对镜贴花黄。
花美人更美!
房内气氛旖旎,处处都是赏心悦目。
然而,皇帝却是既不看人,也不赏花,而是望向了梳妆台上的那面镜子:“咦?此镜……照人居然如此清晰!”
皇后闻言纤手一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梓童免礼,快坐。”皇帝上前一步,忙伸手扶住了她,然后,再次把话题引向了那面镜子:“嗯,快给朕说说,这个物件到底是何来历?”
“回陛下,此物叫做玻璃镜,是吴晚荣吴大人在搜罗奇珍时恰巧遇到,然后高价买下并送来宫中。”皇后淡淡一笑,道。
是他?
皇帝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吴晚荣此人素来脑筋灵活,是个会办事的聪明人。”一顿,他又补充说道:“尤其是在搜罗奇珍异宝方面,基本上从不走空。”
就不知道他这话里的异宝,有没有包含促织在内。
呵呵,或许有吧!
皇帝玩味地摆弄着那面镜子,一瞥间却是一惊,道:“咦?此镜的镜框上居然刻有‘吉祥’二字,这么来看,它并非是海外来的西洋货。”而后,他又抬怅然地起头来,难掩困惑道:“难道我大奉的匠人,可以造出玻璃来了?”
皇后闻言眼睛隐隐一闪,而后又变成了淡然状,道:“此中究竟如何,臣妾也不清楚。不过,我华夏素来都不缺乏擅技的能工巧匠,像制造玻璃这种奇.淫技巧,应该不在话下。”
“倒也是!”皇帝点了点头,又道:“哦对了,现有一件为难的事情,想让梓童帮朕参谋参谋。”
“哦?陛下请讲!”
“好……”
接下来,皇帝便把自己的为难之处说了出来。
啥呢?
——关于齐誉。
皇帝觉得吧,之前因为燕王的事,他为自己背下了黑锅,而且还不畏牺牲舍身护驾,足见其一片赤胆忠心,若从君臣二人的情意上来看,感觉有些亏欠他了。
如今,琼州遭受了水灾,而朝廷方面却迟迟不肯援助,此举,难免会寒了他的臣子之心。
其实关于拖延这事,着实怪不得内阁老臣,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当下可是大兴军工,肯定会急速消耗国库,财政状况也定然随之吃紧,收紧各项支出确实无可厚非。
市井小民还有囊中羞涩的时候呢,更何况掌管一国钱粮的户部尚书?
这事即使是放在现在,财政上也没有太多的结余拨给琼州。
可若是不拨,就会显得朝廷太过薄情,甚至还会被天下人诟,这对于自己的英明神武形象极为负面。
所以说,才感觉有点为难。
皇后一听却是笑了:“陛下,您如此宠信齐誉,就不怕他恃宠而骄吗?”
皇帝断然摇了摇头,道:“此话差异!仔细算来,朕也就在琼州大地震时支援过他那一次,此外再无其他,说朕对他宠信却是过了。”
看得出来,这天子的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至于公不公平,那就另当别论了。
“陛下若想安抚齐誉,未必就要动用大笔钱粮,依臣妾看来,赏他些东西也就搪塞过去了。此举,既能体现出天子圣恩,又不用户部那边为难,可谓是两全其美。”皇后一笑,道。
“此法不太妥!要知道,这次可是赈灾水患,区区一些赏赐,根本起不到实际性的帮助。”皇帝渭然一叹,道。
事实来说,确实如此。
赈灾,必须是真金白银加粮食!
皇后呵呵一笑,道:“陛下多虑了,在臣妾看来,琼州的水患现在肯定已经扛过去了,并不需要朝廷的帮助。”见天颜仍是困惑,她忙又解释说道:“君且试想,倘若那番水患真是滔天难退,广东巡抚大人和其布政司的折子早就飞到京城来了,可现如今,只有他琼州上奏求援的奏章,却丝毫不见省府衙门开口,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琼州之患已然瓦解,定无大碍。”
是哦!
这么说的话,齐爱卿应该是扛过去了!
想到这里,皇帝霁然而笑,一脸轻松道:“此话有理!既是这样,朕就不援钱粮改为是赏赐宝物!不过,这宝物呢,还得等筹措到了再说。”
一听这话,皇后便笑道:“既然陛下意欲筹宝,那臣妾就做些贡献吧!”一顿,她便指着桌上的那面镜子道:“此物既为奇珍,不如就赏赐给齐誉算做恩典吧。”
嗯?
皇帝听得心里有点牙瘆,齐爱卿乃是堂堂男子,赐他一面梳妆镜……这有些不合宜吧?
何况,这还是皇后的私物。
确实有些不宜。
谁知,那可人儿却幽幽诵道:“以镜为鉴,可正衣冠。意寓自律己身,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希望齐誉可以领会陛下之深意,莫在仕途中走上歪路。”
噢……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呀!
皇帝畅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略思后,他忽然说道:“朕想趁着今年的述职之机,把齐爱卿留在京城,以为朝堂献谏,梓童以为如何?”
皇后闻言娇躯微微一颤,乃道:“陛下之前不是想将他继续留任琼州吗?现在又为何改变主意了?”
“因为他有见识!”皇帝脸色一正,肃然道:“在早先时,他曾力作《大奉疆域图》,让朕为之大开眼界,从眼睛里看到了这万里江山的真实形貌。本以为,他的见识最多也就到此了,可谁曾想,之后他又进贡了那幅《亚欧大陆图》,由此可见,此子的见识绝不止于我大奉之内,他对外洋的地理也是十分通晓。”
皇后摇头一笑,道:“陛下这次却是想多了!齐誉他出身寒门,即使敏而好学,也不可能学到海外的见识。至于那幅《亚欧大陆图》,肯定是他从下西洋的航海资料中获得到的地理信息,这与他自身的见识却是没有关系。”
“并不是!”皇帝在一口否认了之后,又道:“其实,早在数年之前,朕就曾听人说,齐誉经常去和洋人哈里谈经论道,而他嘴里所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大不列颠语,由此可见,他确实是深通海外。唉,由于朕常年久坐中宫,于世外知之甚少,身边亟缺这样一个通晓内外的能臣,而齐誉,便是最佳人选。”
皇后没再细辩,而是一边抚着那面镜子,一边畅然笑道:“既然陛下主意已定,那臣妾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384章 沧海遗珠
常理来说,朝堂上一旦出现对齐誉不利的势态,其好友殷俊,一般都会公然站出来替他说话,甚至,还会横眉冷对般地去弹劾某人。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因为公务繁忙而无暇过问了。
此外,他不仅猜测到齐大郎抗过去了,而且还窥却到了那道奏章的真实企图。
别人不了解琼州的实力,他可是亲眼见到过的,不能说是富得流油,最起码也是不缺吃喝。这样的琼州,怎么可能会缠着朝廷索要救助呢?
齐誉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对着吾皇哭穷示弱,为以后的某种索取提前做些铺垫。
先说回到眼下,殷俊他又在忙些什么呢?
乃是三司会审!
审案子?
没错,而且还是大案、要案。
且听细说:
随着前皇后胡氏的伏法,先帝之死的内由便浮出了水面,事事也随之变得明朗起来,之前迟迟未判的太医院的那件悬案,也该是时候盖棺定论了。
不出意外,约逾九成的太医因此沉冤得雪,并开启了他们全新的余生。至于那些已经枉死的,也只得由他们的子孙替其享受朝廷的抚恤了。
总体上来说,这件案子办得非常利索,没有任何的浑水疑潭,很快就完成了迟来地拨乱反正。
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殷俊却是意外获悉到了一条诡异的消息。
事情是这样的。
在办案的过程当中,某太医曾亲口对他供认说出,在去年的年初时,他曾受前胡皇后之托,去到一艘驶往闽南的官船上,给一位不明身份的女娃诊病,归来之后,因此得了一份不菲的重赏。
这里所说的诡异和重赏无关,而是特指那个被诊的女娃,再往细了说,就是关于她的真实身份。
据这位太医描述,那女娃的长相像极了失踪已久的大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与前胡皇后间的独女。
听到这儿,殷俊顿感心中一颤,脑际也是惆怅万千。
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他故意含糊其辞把这事给强压了下来,并且,还特地叮嘱那个太医说:若想寿终正寝,就要守口如瓶。
这话中之意就是,烂在肚子里吧。
如此一来,殷俊便成了除那位太医之外,唯一知晓此事的人。
那么,关于此事,要不要写在卷宗内呢?
对此,他显得有些踌躇了……
在下衙之后,殷俊便直接去了岳父的家,并将这秘事直接告诉他知,目的就是,想让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小书房内,翁婿二人上下而坐。
边斟茶,边探讨。
“唉,真没想到,胡皇后行事心狠手辣,居然还有着舐犊情深的一面。”钟义老首辅先是感慨了一阵儿,而后又道:“如果所猜不错的话,那个女娃十有八九就是大公主本人,要不然,那太医不会得到如此厚赏。”
殷俊认可道:“小婿也是这样认为的。”
钟首辅点点头,继续分析说:“想来,定然是胡皇后于事前觉察到了危机,故而将爱女提前送出宫外,以保其周全。至于所谓的失踪一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由头而已。若从现在的时局上来看,大公主在外则安,回归则亡。”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胡皇后现在已然倒台,谁还能为这位大公主来遮风挡雨呢?
要知道,这自古以来,皇族内部的争斗就极其血腥,几近六亲不认,尤其是墙倒众人推之后的斩草除根,更是令人防不胜防,而最好的避祸方法,就是远离漩涡中心。
胡皇后以史为鉴,未雨绸缪,提前为女儿留好了退路。她非常清楚,自己所犯得乃是株连之罪,她死之后,大公主多半不能保全。
与其这样,还不如舍弃富贵,换得那一线生机。
先说回眼下。
从殷俊的角度上来看,此事若不告知皇上,那就涉嫌欺君。可若是上报了,又担心那孩子无辜受牵,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所以,他才一时难下决断。
钟义在细思了一阵儿后,说道:“依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只是一个既无辜且又可怜的女娃而已,就装聋作哑地放过去吧。”一叹,他又补充说道:“眼下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只要把咱们能守住这个秘密,就可保大公主性命无虞。即使日后陛下知道,以他的英明和智慧,应该也不会苛责什么。”
保这孩子?
此举,正和了殷俊的本意,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辞别了岳父之后,他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还可以做得更好、更完善,否则,就会留有遗憾。
也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发慈悲状态下的殷俊急忙走去了书房,研磨执笔,给远在琼州的好友齐誉修了一书,并于信中暗示他说,现有一枚皇族血脉的沧海遗珠漂泊于闽南之地,让他加以留意。若是逢了时机,一定要暗助一番,也算是尽了一份臣子之忠。
莫非这白面首信佛了?
要不然,怎会如此心善?
并不是!
从道德层面上来说,面对命运多舛的孤苦幼儿,任何一个有良知的成年人都会泛起同情的怜悯之心,尤其是已为人父母的人。
比如说,现在的殷俊就是。
在封好了书信的朱漆之后,他便朝着南方的夜空望而一叹,语气颇为复杂。
……
杏雨霏霏,随风斜飞。
似乎,今年的回南天来得比较早,这才二月底,浓浓的潮气就泛上来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再加上这几天连阴不晴,想穿件干爽衣衫都变成了奢侈。
这种压抑的鬼天气,最是容易让人忧心忡忡。
事实上也确实是。
且看,愁容满布的齐誉负手而立,于战舰的甲板上遥望着茫茫南海。视野中,只见一片烟波浩渺,风流云散,却看不到一丝斑斓之彩,委实单调的很。
这个把月以来,他麾下的舰队一直保持着全速前进,以求追赶远征在前的安南舰队,然而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敌军的半抹身影。
失望!
其实,不仅仅是齐誉,与他同来的段子成和吕宋王的心里也是这种感觉。他们二人几乎全程如坐针毡,不停地跑出船舱举目辽望,然而,每次却都是以无奈叹息而告终。
莫非是走错了道,与安南军失之交臂了?
这也不对呀,指南针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齐大人,该用膳了!”
“哦……原来是段先生。”
齐誉恍过神来,正色说道:“先生,问你个事。”
“大人请讲!”
“嗯,你说,咱们只派两艘小舰去到安南的海岸处鸣炮示威,就这副阵仗,会不会显得单薄了点?”
段子成却是摇头道:“大人多虑了,在老夫看来,两艘小舰示威震慑已然足矣!”一笑,他又解释说:“我此计的目的,只是想摆出一个强硬姿态,以此来迫使安南前后分心,并不是想去真正灭了他们,所以,这舰多舰少,并不重要。”
是的,琼州军在发兵之后,立即来了一招兵分两路,而被拨出来的那两艘小舰,负责直安南的老巢。此举,颇含几分围魏救赵的妙义。
安南的远征军在获悉此讯之后,定会产生一些心里阴影,感觉己方首尾难顾,力不从心。另外,此举还能震慑他们的补给船,令其龟缩于船坞之内不敢出港,其补给久之必断。
综合来看,此计可谓是一举两得。
或许有人说了,安南又不甚强大,直接吞了又有何妨?
咳咳,目前讨论这个还为时过早。
以当下的实力来说,武力灭国还是非常吃力的,琼州的水师虽然有余但陆军不足,倘若真去地面占领,很有可能会出现蛇吞象的尴尬局面。
军事力量的发展需要一步步慢慢提升,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做到稳扎稳打。
确实急不来的!
想到此,齐誉不禁幽幽一叹,那股任重道远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第385章 安南强援
从时间上来算,琼州军从出发到现在也有个把月的时间了,可到如今,一直都没能追赶上安南舰队的尾巴,莫非,敌军比己方还要兵贵神速?
不对,很不对!
按照已得到的消息显示,安南国的舰船形体甚小,帆力也弱,绝不可能快得过琼州的三桅帆船。
出现眼下这种局面,着实令人费解。
齐誉和段子成分析了大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正欲返舱吃饭,忽见正前方的海面上漂来了一叶扁舟,瞧那岌岌可危的势态,颇有一种‘出没风波里’的紧张感,也不由得让人感到悬心。
“咦?没想到在这深海之中,居然还有不怕死的轻舟荡漾。”齐誉咂了咂嘴,大呼稀奇说道。
“哦?是吗?”
段子成闻言,连忙掏出了怀中的远望镜细察详情。
看过之后,他忙纠正道:“齐大人,那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轻舟,而是从大船上分解出来的一块碎甲板,看这情形,应该是有大船沉没了。”
齐誉恍然,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又听他道:“不好不好!看那些个受难的人,穿得都是咱们琼州的装束!”
“什么?是咱们的人?那还愣着干嘛,快救呀!”
“是!”
呜呜呜~~
一声低沉而又冗长的号角声打破了这片沉寂,也惊起了叠叠风波。
这是发出的军令号。
而此行的副指挥使符贤在得令后,也立即指挥着舰队变换方向,朝着那‘扁舟’的所在驶去。
然后就是派遣水手下海,奋力救人。
整个过程进行地非常迅速,也很顺利,落海的群人也全都被琼军搭救了上来,彻底脱险。
在略作了一些休整之后,齐誉便立即召见了他们。
“参见齐大人!”
“免礼!”
“谢大人!”
在见过了礼后,齐誉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汝等可是我琼州的赶海货商?”
闻言,一名老者忙上前搭话说道:“回大人,我等皆是海家麾下的香料商人,呃……我等素来遵纪守法,按规纳税,从不……”
咳,吐!
你扯什么扯?
谁问你关于税收的事了?
再说了,税收方面不都是由你们家的金龟婿谭俊彦全权负责吗,有这样的关系在,本府还能给你们小鞋穿?
齐誉悻悻地干咳一声,打断了他道:“且住!听我的问话再作答!我说,这近日里既无台风过境,也无暴雨磅礴,你们的商船又是因何沉没的呢?”
那老者先是一愕,急忙回道:“回大人的话,我们的商船并不是因为极端天气出事的,而是在返航的途中被安南的战舰击沉,不得已,我等也只得跳海求生了。”
什么?被击沉?
娘希匹!
安南小儿的胆子也忒大了吧,竟敢欺负我琼州的商户?
齐誉被气得是七窍生烟,嘴里也是连骂带嚼,那点护犊子的小心思,完全跃然于脸上。
众商人见齐大人如此护短,无不感动地稀里哗啦,甚至,还有人因此流出了委屈得舒的眼泪。
待他们的情绪全都发泄完了之后,齐大人才悠悠说道:“好了,快把你们的遭遇如实说来,务必要做到足够详细。”
众人齐声应道:“是!”
接下来,那个老人便作为是其中代表,阐述了整件事情的发生与经过。
据他所述,安南舰队在碰上了琼州商船之后,对方却是连声招呼都不打上一声,直接一炮就轰过来了。
他认为,对方很有可能是把自己家的商船当成是了吕宋国的舰船。
意思就是误伤所致。
但是,齐誉却不认账,即使是误伤,也不能就此作罢,必须得让安南小儿付出代价才行。
就这件事情来说,前后并不复杂,只要仔细一捋就非常地明朗化了。
不过,齐誉却从其中的一个细节发觉到了一丝异常。
那又是啥呢?
据这位老人说,安南舰队现在的航向,并不是朝着吕宋驶去,而更像是开往沙捞越国一带。
沙捞越?
在齐誉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地处吕宋西南方的大型岛国,其生态之原始,文明之凋敝,丝毫不亚于开发前的琼州。
那么,问题来了。
安南的舰队,为什么会朝着沙捞越国的方向航行呢?
如此行军,岂不是偏离了该有的航道?
实在是有悖常理!
别说是齐誉了,即使是以谋见长的段子成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
就在此困惑之际,那个老人忽然说出了一个极具参考价值的赶海界传言。
他说,听闻佛郎机国红毛鬼的炮舰,目前正集结于沙捞越国一带,不知意欲何为。安南军此去,莫不是想与这些鬼佬开战较量?
较量?
呵呵,这怎么可能?
除非是我琼州借他个胆子!
不过,此现象也引发了延伸性的思考……
段子成的反应非常地快,只见他脸色一凝,旋即正色说道:“莫非……他们两家意欲狼狈为奸,合兵一处,继而齐攻吕宋?”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齐誉想了想过往,分析说道:“你要知道,吕宋的金矿可是由佛朗机国的人勘察出来的,像他们这种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货色,怎么可能不动觊觎之心呢?”
段子成点了点头,应道:“嗯,很有道理……”
齐誉又道:“咱们再从地理方面来看,据我所知,这个鬼子国已在天竺一带开设了大片殖民地,他们若从那里海航过来极为便利,且,进可攻退可守,也正是由于拥有了这种便利,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是哦!
人家可是拥有殖民地的国家,即使发动一场侵略战争,也用不着从母国那里申请出兵,哪里方便哪里来。
可想而知,在听到这话之后的吕宋王会是多么地盛赞自己英明神武。
是啊,若不是果断地抱住了琼州的大腿,就凭自己家那点贫瘠的小国力,如何去跟虎狼之师抗衡?
先说回眼下。
就现在的局势上来说,可比预想中的要复杂多了。
当下的安南,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与他联手的乃是一个谁都不可忽视的强援,琼州军以一敌二,不见得就有优势。
除此之外,吕宋国内还有一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大将军扶西,若他们三方同谋里应外合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
“安南小儿,之前还真是小觑你了。”想到此,齐誉怅然一叹,道。
第386章 齐誉论战
在挥退了一众商人之后,齐誉急忙叫来了段子成以及符贤,聚于指挥舱内议事。
主题无他,商讨接下来的对敌之策。
就眼下来说,原定计划已经走不通了,对敌战策必须要重新制定。
失策了?
也不能这么说。
要知道,战场上的形势可谓是瞬息万变,即使你准备地再充分,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随着事态的发展,必须要不断地进行纠正,以做到与时俱进,以应时势之需。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和原本的预估已经出现了较大偏差,若不及时修订既有的战策,就会面临沉沙折戟的危险。
倏然!
假寐中的齐誉睁开了眼睛,一脸严肃地说道:“希望二位可以各抒己见,说说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
符贤想了想,率先回道:“下官觉得,这场虽属硬仗,却并不难打,只要以战无不胜的无上信念来武装战队,就可以做到斗志高昂,无坚不摧。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咳,吐!
这不虾扯蛋吗?
若提高信念真那么管用的话,哪还会有晋朝时期的衣冠南渡?
在实力不对等的较量之前,所谓的思想武装,最多也只能起到给自己壮胆的作用,呵呵,仅此而已。
虽然齐大郎没有明言否决,但也是微微一叹,暗示自己并不想采纳这个洗脑建议。
段子成见状,忙道:“就目前来说,我们对佛郎机国的战力还不明确,不宜贸然与之硬拼,依老夫之见,不如先至吕宋安营扎寨,后以背靠陆基的优势与敌进行周旋。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咱们很方便就能获得补给,而敌方却无,以消耗战的方式来拖垮对方。”
这个策略听起来比较稳妥,但是,却忽略了一个大的问题,那就是,吕宋国内还潜藏着一个内贼扶西。
如果说,己方贸然登陆扎寨,谁又能保证不被他趁机咬上一口呢?若是那样的话,就变成了背腹受敌的尴尬局面,首尾也再难相顾了。
故,此策断不可取。
在齐誉否决了此案之后,三人旋即便停住了口,改而是蹙眉沉思。
当下虽未开战,但战势已然形成,箭在弦上,发还是不发?
这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若孤军深入的话,又担心敌众我寡不能取胜。倘若直接退去的话,又恐惹人笑话,这对于以后的外交来说非常负面。
感觉有点进退两难,或者说是骑虎难下。
此情此景,不禁让齐誉想起了曹操指挥的那场官渡之战,记得那时,他和巨敌袁绍僵持对峙,宛如身陷泥潭之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当时,也幸亏有荀彧及时做出提醒,这才让他拨云见日,悟出了破敌妙策。
那信上曾言:此乃用奇之时,断不可失。
“用奇……”
齐誉嘴里喃喃自语着,脑袋壳也随之运转了起来。
古人战法灵活,从不拘泥,自己何不借鉴一二?
善!
咱也学着用用这奇!
在齐誉的理解里,所谓的用奇,大概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意思,或者说,用一种剑走偏锋的方式解决掉面临的难题。
蓦地!
他眯萋着的眼睛倏然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段子成观察细致入微,立即反应过来并问道:“齐大人,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不错,我打算水陆并进,两栖而战!”
“这……此话怎讲?”
齐誉呵呵一笑,道:“目前,敌人的水上力量还没有取得会师,而陆地上的防御也没有全面展开,这就造成了他们水陆之间相隔太远,无法做出战法上的配合。在老夫看来,此际的敌军和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区别!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这个机会发动突袭!如果等他们诸事妥帖,全面拉开了防御的阵仗,那就失去了主动先机。”
段子成眼睛一闪,忙道:“还请大人进一步细说!”
“好!”齐誉站起身来,踱步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兵分两路,两栖同时推进,在重创敌军水师的同时,也一同瓦解掉扶西的武装。只要这两路全都得胜,吕宋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了。”
一分为二?
感觉有点怪怪的……
虽说此举可以让进攻变得丰富灵活,但同时也削弱了歼敌的冲击力,达不到劲往一处使的高压势态。
这就好比压力与压强的关系,在总力不变的情况下,其受力面积越小,产生的力道也就越大。反之,就会越无力。
此外,分兵还会带来另外一个尴尬局面,那就是局部不再占优,弄不好就会歼敌不成反被虐。
简而言之一句话:机遇与风险并存。
段子成虽然是个善谋的人,但也不愿意打无把握之仗,所以,他对此策并不赞同。
符贤就更不用说了,他直接被惊得冷汗涔涔,有一种豪赌的感觉浮上心头。
不过,齐誉最终还是力排众议,坚持使用分兵的战策。
铤而走险?
也不全是!
他觉得吧,以琼州目前的实力,即使行动失败了,也大致可以做到全身而退,绝不会沦为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对象。
“就这么定了!”
“呃……是!”
见拗不过齐大人,符、段二人只得听令行事。
后续战法既定,接下来就是制定细节了。
“关于海战这块,必须做到先下手为强,要赶在安南和佛朗机合兵之前发动攻击,以保持己方的主动性。再往细了说就是,要尽快地追上安南舰队,冷不丁地在其屁股后面直插一刀,能奸多少是多少!”齐誉做了个‘捅’的姿势,目露凶光说道。
对此,段子成显得有些迟疑:“齐大人,咱们出师到此,打的乃是协防吕宋抗击入侵者的名号,如果直接在海上发动屠戮,怕是会于理不合,还望甚之。”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现在的吕宋已然投到了琼州的怀抱里,你来犯我挡之,这一点合情合理。可若是在这海域里就冒然发起攻击,那就变成了己方妄开衅端了,倘若此事闹到朝堂之上,怕会惹起那些老家伙们的指责。
唉,谁让这年头讲究‘理字当头’呢?
师出,就要有名。
齐誉觉得吧,这种争执不过是些口舌之利,何必拘泥?况且,自己也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狡辩之词’,绝对可以忽悠过去。
又是啥?
段子成闻言连忙拱了拱手,露出了请教貌说道:“此词为何,还请大人赐教!”
“咳咳!本官认为,安南小儿不讲文德,携虎狼之师悍然入侵我琼州的‘领海’,如此穷兵黩武,着实令人气愤!孰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本府才略施薄惩,以儆效尤。”说罢,齐誉又嘿嘿一笑,道:“咋样,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吧?”
啊?
大炮都架起来了,这也叫略施薄惩?
还有,你那‘领海’一说,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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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感冒了,全身乏力,坚持码了一章,今天不更了,敬请诸位读者知悉。
第387章 兵分两路
由于这年头没有领海的概念,齐誉只得做了一回知识普及。
他单方面认为,琼州和吕宋之间所有的海域都属于是州府的内海,其主权等同于陆地上的领土,所以,必须要全力捍卫之。
段子成却是和符贤互望了一眼,之后又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依旧不解。
不懂?
也无妨!
齐誉表示,理不理解都不甚重要,只要明白,是他安南率先入侵我大奉领海,而咱们属于是被迫执法,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这样一来,不就占到理了吗?
好了,先说回眼下的战局。
海上这一路的进兵的策略算是定下来了,陆地上的战法还要进一步商议。
对此,齐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派上一艘大舰,将咱们这八百多名火枪手直接送至吕宋登陆,之后便立即展开行动,要不惜一切代价击败逆贼扶西,并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住该国的大局,以免徒生其他祸乱。”一顿,他又补充说道:“对于此节,可让吕宋王发挥自己有限的号召力,以方便成事。”
这袭话呢,单从表面上听还算可行,可若仔细一品,就感觉有些太过狂妄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据已得的消息显示,扶西麾下的军队约有八千余人,而己方却只有八百来人,以这八百去敌对方八千,不是狂妄又是什么?
齐誉认为:不然!
就当下的吕宋来说,连常规铁器都是稀缺之物,更何况是军用之钢?其战力犀利如何,基本上可猜大概。试想,以己方的火器之利去对敌方的血肉之躯,即使人数方面不占优,也不可能被虐的找不到北。
符贤在听完了以上分析之后,立即抱拳请命,说是想与扶西的鶸军一决高下。
从手里的牌面上来看,他确实是陆战的不二人选。
然而最终,齐誉却是让段子成担下了此任。
为何?
他觉得吧,这次的行动有点特殊性,不仅要做到杀敌御敌,还要运用政治手段控去制吕宋的大局,可谓是一手两抓、双管齐下,非文武兼备者不能任之。
这么一比,段子成就显得更适合了。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且立即展开行动。
琼州军兵分两路,以水师为主力的大部队继续南下,去追击安南舰队;另一路则是载着陆军调整方向,直发吕宋。此举可谓是两栖齐驱,水陆并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整个战局。
行事非常果断。
相比起琼州军的雷厉风行,安南军就显得有些拖泥带水了。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重视此役,而是由于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以致于变得有些飘飘然了。
他们这种心态上的改变,主要是源于实力上的提升。
是的!
安南单方面认为,琼州的齐誉,一定是被提升后的安南水军的实力给吓破胆了。
咳咳,这么说也是有一定依据的。
且听细表:
在既定下吞并吕宋的战略方针后,安南王就一直高度关注着琼州的反应。尤其是段子成高调访问吕宋时,几乎忧虑地睡不着觉,生怕他们因为某种立场而结盟,没曾想,到头来却是白担心了一场。
对此,琼州的表态非常明确,他们访问吕宋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双方的经贸往来,此外无他。为了阐明这个立场,他们还特地在《琼州旬报》上发表了公文,以正不良视听。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自己的安南在得了佛朗机国的火炮和战舰后,于地位上急剧攀升,当下已经到了令琼州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步!
却不知,人家齐大郎乃是故意地隐藏实力,以弱示人。没想到,居然还被人当成是吓破胆了的懦夫。
嘚瑟归嘚瑟,安南王还是保持了冷静和谨慎。
他可是听说过了,华夏人素以谋略见长,尤其是在军事方面,并不是那么的君子。换句话说,他们嘴里说的和手里做的未必统一,必须得高度警惕才行。
保险起见,在出发之前,他还特地派出了斥候进行查探,以关注琼州舰船的真实动向。结果却发现,那边一切如常。
难道说,琼州军真是被吓住了?
弱鸡!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放手一搏!
于是安南王决定,所有的外购水师全部倾巢而出,一艘不留,以不对等的军事优势迫使吕宋就范。
不过,他也留下了一个所谓的后手,那就是暗合佛郎机国的军队一起行事,这样一来,两方就形成了高战力的水师联军,于南海一带,定然是所向披靡。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除了水师之外,双方的舰载陆军也不在小数,若再联合上扶西的那八千人,其战力绝对不可小觑。弱鸡吕宋,不过是砧板上待斩的鱼腩而已。
真是舒坦啊!
安南舰队的指挥官似乎也深受感染,嘚瑟的鼻孔朝天。多少年了,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种级别的快感,传说中的咸鱼翻身也不过如此吧。
常言道,乐极生悲。
还真是的,这时忽有异常发生。
啥呢?
有斥候急报说,琼州突然派出了两艘炮舰,在安南的海岸线周遭不停游弋,还时不时地,它放上几炮抖抖威风,其态甚是傲慢。
什么?
琼州居然敢捋虎须?
不想混了吗?
说归说,怒归怒,问题还得解决。
目前来说,琼州的军舰把住了海运的通道,己方的补给船哪敢贸然出海呢?可若是龟缩在那不动,自家的补给可就断了!
于是,该指挥官果断调拨出了四艘战舰,吩咐他们立即调转船头,回航到祖国的港口处,执行护航补给船只的任务。
多大点事?
兵分两路不就转危为安了吗?
为安?
呵呵,言之过早了!
没过多久,这刚刚分出去的四艘舰船就出事了。
说,这四舰才驶出了不过十里航程,便被忽来的一支不明身份和数量的舰队给开炮轰沉了。
到底是谁干的?
莫非是……吕宋国的草包舰队?
不对,不对,他们那些破船根本就没配备火炮,又哪来的战力呢?
可若不是吕宋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在经过了严格的分析与论证后,他最终得出了最具可能性的结论:对方应该是些打家劫舍的海盗船,因为,也只有海盗船,才有可能配备攻击型的火器。
区区蟊贼,也敢挑衅我南洋霸主?
膨胀下的安南指挥官立即下出了军令:火速调转船头,去消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以为沉没的四艘战舰报仇!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火药味也立即浓郁了起来。
……
阵阵海风呼呼袭来,吹得招展的旌旗猎猎作响。
于甲板上,齐誉正手执远望镜,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海域。
蓦地!
几个朦朦胧胧的小黑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距离上的不断拉近,齐誉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弦号。
嘿!
好像是安南舰队的主力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他们摆出的阵仗,明显是有一较高低的意思。
符贤见状忙问道:“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齐誉淡淡一笑,回道:“还能怎么办,既来之,则轰之!此时不必讲究任何仁义道德,只要进入射程之内,就立即开火,全力歼杀。”
“是!”
“……”
敌舰近了,更近了……
“开火!”
“是!”
砰砰砰!
骤然响起的炮声,就像是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炸雷,瞬间打破了这片海域的宁静。
波涛涌动,鼓角争鸣,似乎在谱写一曲开疆拓土的不朽战歌。
第388章 力挫安南
春风吹,战鼓擂,现在的世界谁怕谁。
话虽这样说,但摆到事实上就另当别论了。
怕还是不怕,却是由实力强弱所决定的。
不信且看:
早初时,信心几近爆棚的安南军,一个个全都拽得跟那二五八万似的,却没曾想,仅仅一个照面,就被迎上来‘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砰砰!
咋了?
还能咋,己方正在备战的两艘主舰,居然给直接干翻掉了。
震骇!
然而惊惧过后,这位指挥官的心里也泛起了几分困惑:对方却是连个由头都不讲就直接开战,这也有点忒不讲武德了吧?
还有!
对方这些火炮的射程,也太特么长了点吧?
简直就是己方的一倍半了!
似乎,还不止。
安南军很惊惧,齐誉却是很惊喜。
是的!
在他上任琼州知府之后,一直都致力于科技的建设与投入,单就军工这块而言,几乎投入了‘鸡的屁’的五分之一,手笔不可谓不大!
而此时,就是付出化作回报的时候了。
老百姓看戏时常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同理,于战场上而言,这眨眼间看似普通的一炮,却都满含着科技人员的心血与付出!
相比屯门海战时,琼州军的进步可不是一点半点。
且不说增多的战舰数量,单就火器的威力和射程上而言,比之以前就足足提高了差不多两成。还有就是,炮膛的冷却速度也快出了倍许,发炮的速率因此提升……
可不要小看这些零散细节,在种种叠加之后,就形成了综合战力上的提升。
对于挨揍的安南军而言,心理上的落差非常巨大!
是呀,本想虐一下别人找找快感,没想到结果却是被人反虐!
不得不说,琼州军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猛轰,确实把膨胀的安南军给打懵了,他们琢磨了好一会儿,依旧还是没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们晃过神来,开始认真地辨认敌军的真实身份。
好像是……琼州军?
不是吧?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还有,他们的火炮怎么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
求,安南军此刻的心里阴影。
……
波涛阵阵,炮声轰鸣,不绝于耳。
早已习惯了戎马气氛的齐大郎,此刻显得格外镇定,他一边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一边分析着己方的战法。
嗯,敌舰的数量似乎和己方相差不大,
鉴于此,齐誉果断下令,摆开一字形掠阵,以硬碰硬的姿态来和敌军进行死磕。
需要注意的是,必须要保持好与敌军的距离,莫不要被他们给贴上来了。其道理为,己方火炮的射程明显高于对方,实在没有必要展开近距离的肉搏战。
半个时辰过去了。
战果已出:经此一战,安南军损失战舰三十余艘,而琼军却只沉没了两舰,算得上是初战告捷,战绩斐然。
哈哈~~
力挫安南!
好!赞!
见势态已成,齐誉又果断下令,将原有的一字阵形调整为大弧线状,以一种环抱式的阵形进行全方位的夹击。这样的布局,可以凸显出以多打少的优势。
接下来,就进入了蹂躏环节。
砰砰砰!
咔嚓!
噗通,噗通!
……
此刻的安南军非常后悔,他们后悔自己的失算,后悔自己的大意,最后悔却是一个时辰之前的调转船头。若是当时不加理喻继而全速前进的话,说不定再过大半天时间,就能和佛郎机国的联军取得会师了。
只要联军成功,战力上定然大幅提升,而到了那时,谁虐谁可就说一定了。
除了以上这些,还后悔己方小觑了齐誉,很明显,琼州军是故意隐藏了实力而保持低调,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忌惮安南。
唉……
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真是恨啊!
恨也没用,还是想想如何面对吧……
呜呜呜!
安南军突然号角低鸣!
“不好!敌军这是想逃!”符贤在细观了敌军的动向后,依靠自己的经验做出了判断。
“嗯……我也看出来了。”齐誉却是一脸淡然地说道。
“那……咱么是追?还是不追呢?”
“穷寇莫追!”
不追?
这……
如今,己方已然占了利好,如果能够乘胜追击的话,有很大概率可以全歼敌舰,可为何……偏要放过去呢?
着实令人费解!
“呵呵,符大人,咱们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见他困惑,齐誉忽然问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化解吕宋之危了。”符贤不假思索道。
“不错!既然此行的目的是围绕着吕宋展开,那咱们现在又何必远离吕宋去追这些无谓的穷寇呢?”齐誉笑了笑,又道:“安南和琼州的距离甚近,若想收拾他们,不过拈手即来的小事,何必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呢?”
也是!
符贤想了想,继而点了点头。
齐誉继续道:“可不要忘了,在前方的不远处,还盘踞着一匹真正的嗜血豺狼呢!如果不能将它驱离出去,吕宋不可能长治久安。”
符贤挠了挠头,脸含不解地问道:“大人口中的豺狼,莫非是指盘踞在沙捞越的佛郎机国人?”
“不错,正是他们!”齐誉遥望了南方一眼,怅然叹道:“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沙捞越距离吕宋实在太近,有他们这么一众洋鬼子在旁环伺,我心实在不安。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所以,毗邻的豺狼必须彻底驱离!”
符贤恍然一笑,忙赞道:“大人看得真远,下官佩服!”
对于这通马屁,齐誉只是一笑而过,而后又道:“就眼下来说,佛郎机国的舰队正处于是防备疏懒状态,而咱们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机长驱直入,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倘若现在回过头去追击溃败的安南军,无异于是贻误了上好战机。机会稍纵即逝,若等那些鬼佬反应过来之后再行取之,那可就要多费一些手脚了。”
噢……明白了。
符贤略略琢磨,献谏道:“依我看,要么这样,咱们将手里的水师一分为二,小支队就负责去追败走的安南军,而大主力则是继续南下、直捣那些洋鬼子的黄龙,你看这样如何?”
“不可!”齐誉直接摇头否决,并道:“你要清楚地知道,佛郎机国人卖给安南的那些舰船和火器,大多都是一些淘汰了的过时之物,而他们自己武装的,却是最新型的装备,其战力也定然超过方才的安南。鉴于这个实情,咱们琼州军必须要劲往一处使,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一举获胜。倘若分散了兵力,弄不好就会折戟沉沙,功败垂成。”
听到这儿,符贤露出了崇拜之色,同时也连连点头。
接下来,琼州军便履行了新订计划,舍弃了逃窜的安南军不追,改而继续南下,朝着沙捞越的方向全速前进。
似乎一切顺利。
却没曾想,在过了小半天之后,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
啥呢?
原本斜飞的濛濛细雨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大雾垂海,四下里尽是一片朦胧。
按照老百姓的土经验来说,只要遇到雨停下雾,就是天要转晴的征象。也就是说,在未来的几天里,很有可能会是一片阳光明媚,碧空万里。
“居然下雾了……”
齐誉捋须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389章 奇袭之战
大雾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能见度降低,也就是俗称的看不太远。
这种环境对于当下的海战而言,可谓是影响巨大。
是的,在这个还没有雷达探查的时代,视觉判断是获悉敌人信息的唯一途径,一旦遇上了大雾天气,基本上就变成了束手无策的睁眼瞎。
一般来说,但凡遭遇到极端或者是恶劣天气,大多数的主将都会选择休战,以逸待劳。
然而,齐誉却有着自己的理解。
特殊的天气确实隐藏着特殊的风险,但是,却也会带来特殊的战机,只不过,少有人这样去看、去想罢了。
举个例子,就比如说老百姓们常常津津乐道的草船借箭,它便是源于浓雾之中所产生的战机。虽说,这只是一个人为性的杜撰故事,却也能从事态的侧面反映出一些可能存在的可行性。
所以说,雾天也是可以的用‘奇’之际。
齐誉若有所思地怅望着视野里的茫茫白雾,自语道:“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断不可失……”
嗯?
一旁在听的符贤却是一脸茫然,不禁问道:“齐大人,现在大雾垂弥,能见度不足百丈,连普通的探察都成了难题,如此混沌之中,又何来的机会一说?”
“这天气虽劣,但对于敌我双方却都是公平的,咱们看不清楚,对方也同样敞亮不到哪儿去。”齐誉嘿嘿一笑,颇有意味地说道。
符贤点点头,笑道:“所以说呀,一旦遇上了这种大雾弥天,军事上多是以休整为主,少有冒然激进者。”
咳,吐!
会不会说话,这怎么能叫做是‘冒然’呢
齐誉的脸色条件反射似的倏然一黑,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本官就是想趁着这浓浓雾色作为掩护,去奇袭一番佛朗机国人的舰队。”
奇袭?
噢……
符贤这人虽然俗气,却是不庸,仔细一品便晓得了话里的意味,于是忙调转了口吻道:“原来是这样呀,却不知齐大人又是如何个奇袭法?”
齐誉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回他说:“我觉得,不如咱们冒充一下前去会师的安南舰队,然后趁此时机……嘿嘿……”
冒充?
这能行得通吗?!
……
书回战事。
诸君可知,在我华夏的文化中,战场上有两种人不杀?
哪两种?
一曰不斩来使,二是不杀战俘。
齐誉虽不是谦谦君子,却也秉承了这个君子般的光荣传统,以一种宽大仁慈的博大胸襟善待安南的俘虏。
呃,这如此心善,莫非是齐大郎改性了?
非也,非也。
实际上,他却是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要知道,这些战俘可都是有着水师潜质的特殊型人才,培养起来甚费人力物力,自己又哪舍得挥刀斩杀呢?
呵呵,为我所用岂不是更好?
齐大郎公开表示,他们只是一时蒙受了安南王的蛊惑,才悍然举起了邪恶的战刀,其本质上来说却是不坏!
嗯,只要洗脑到位,净化得当,就可以使他们重返正途,为我琼州水师效力。
使用这些外族人?
这有何不可?
岂不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乎?
善!
不得不说,这些战俘的觉悟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开化不多,却也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
是的。
他们为了报答齐大人的不杀之恩,几乎推心置腹般地把心里的所知倾尽而出,且言无不尽。
就这样,齐誉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到了佛朗机国舰队的一切情报,并顺藤摸瓜地靠了过去。
没过多久,琼州军便摸索到了距离敌军不到五里的地方,并停了下来。
此时天未全黑,雾未散去,四下里仍是一片苍茫朦胧。
正是发动奇袭的好时机!
那还等什么,上呀!
然而,正当符贤指挥着战舰准备冲锋时,忽被齐大郎甩出的一嗓子给叫住了。
嗯?
莫非是齐大人见势不妙,继而产生了反悔之心?
虾扯蛋!
这怎么可能?
只见齐誉白了他一眼,又宛如世外高人般地淡然说道:“打仗呢,得多用脑子,不能只靠逞匹夫之勇……”
“这……”符贤莫名吃了个瘪,而且还感觉自己无言以对。
“且听我说!所谓奇袭,重就重在这个奇字上面,倘若采用常规打法冲锋陷阵,那就变成不足为奇了!”齐誉捋须一笑,又继续说道:“方才,老夫在与众俘虏交谈时获悉,群俘中藏有一对感情甚好的亲兄弟,你可质押他们其中的一人,而放另外一人前往敌军营寨谎报,就称我等是前来会试的安南水军,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地靠上去,而敌军也必然放下了警惕……等彼此的距离足够近了之后,就立即发动袭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役定然会成为咱们单方面的演习战……”
噢,这样啊~~
从兵不厌诈的角度上来看,这个计谋设计地确实巧妙,极具‘奇’字之妙用。
若从事实上来说也能行得通,此际正值大雾弥天,真伪确实难辨,十有八九可以事成。
综合来看,可行!
符贤在领会了老大的意图之后,立即就跑出去细作安排了。
他越来越觉得,齐大人像是个深藏不露的军事高人,打仗的战法甚具孙武遗风。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一回,天非常地给力。
此役进行地非常顺利,全程几乎都没用齐誉说一言、插一手,己方的水师就如同是一把尖刀一样,凶狠地插进了敌军的腹地。
鼓声雷动,炮声骤响。
砰砰砰!
咔嚓!咔嚓!
由于佛朗机国人的舰队完全处于是没设防备的松弛状态,所以,琼州军的第一波猛轰就产生了斐然的效果。于须臾之间,敌方的战舰就被干翻了三分之二。
而等到敌军反应过来准备装炮弹入膛时,琼州军的第二波轰袭又接踵而至了。
奇袭猛击,果然霸道!
这两大波磋磨搞下来,敌舰的数量骤然锐减,仅仅剩下了十分之一。
大局已定!
此时的佛朗机国人非常聪明,他们当机立断,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悬挂白旗,以示投降!
不过,他们仍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对面的安南盟军会突然发难,大动干戈。他们这种背信弃义、反水倒戈的做法,真是太令人感到奇怪了。
如果说是双方公平决战的话,己方凭借着战舰数量多的优势,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如此不堪一击!
心有困惑?
没关系,让我齐大人来为你们释疑。
旋即,他便正式报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什么?
来犯者居然是琼州军?
不对呀~~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有,彼此双方既无民族仇恨,也无利益上的牵扯,这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刀兵相见呢?
什么?
无冤无仇?
这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认为,事实上却非如此!
对此,齐誉义正言辞地解释说道:“本府现已查明,你们这些豺狼心怀不轨,觊觎我辖区内吕宋县的某个矿藏,无良的贪念促使你们大兴邪恶之兵,老夫身为这一方守牧,又岂能不挥这辟邪之剑荡之?”
什么?
吕宋县……
县?
这话怎么说?
莫急,待我齐大人来给你普及一下当下南洋的版图变化,免得汝等孤陋寡闻,说起话来止增笑耳。
“是这样的,吕宋王感觉自己才能有限,无力改善国内民生,所以,他就效仿我华夏的古圣禅位让贤,让大能者替而代之,为吕宋的百万苍生来谋求福祉……老夫自认德薄,不敢任之,但无奈吕宋王心诚使然,再三乞让,余最后也不得不勉强暂摄之了。”齐誉挂起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慨然说道。
降军们在剔除了话中的泡沫之后,得出了一致结论:当下的吕宋,已经归顺给了大奉王朝的琼州府了。
第390章 故技重施
书接上回,齐誉的奇袭获得了成功,并纳降了佛郎机国舰队的一众战俘。
那么,问题来了。
对于抓到的这些个洋鬼子,又该如何处置呢?
故,符贤转过头来,并投以询问的目光。
然而,齐誉却是眸光深邃地仰望着天空,眼角处也尽是不屑之色。
他觉得,虽然我华夏为礼仪之邦,于战事上倡导善待俘虏,但是,这并不是说,所有的战俘都会一视同仁。
有想法就得付之行动。
很快,佛郎机国人就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这里所说的不公正,乃是相对于安南国的处优俘虏而言。
他们两者之间,一上一下,区别甚大。
为什么会这样呢?
齐誉认为:安南国人虽然可恨,但他们的野心相对较小,而佛郎机国人却就不同了,他们不仅在世界各地大设殖民地,还将军工火炮作为是外交手段,直接来榨取我大奉国的钱财。
前世的历史证明,但凡是觊觎我华夏者,无一不是居心叵测的豺狼之辈。
其心可诛,其心亦当诛。
每每想起自己苦谏陛下自主研发火器被拒之事,齐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而现在,邪恶的始作俑着就在眼前,又怎能不一口恶气呢?
于是!
他便气咻咻地大喊道:“来人呀,把这些个金毛狮王每人鞭笞两百,然后缚以最重的手镣脚铐关押起来!”
呜呼!
每人两百鞭?
那还有命在吗?
可想而知,此令一出会是多么地惊人!
不过惊归惊,老大吩咐的事情还得要办,齐大人说打,那就得正儿八经地打,狠狠地打!
谁知!
正当行刑官高举起刑具准备执行鞭笞时,符贤突然叫了一声暂停,而后,他就捧着一份刚出炉的俘虏簿跑了过来。
“大人!且慢!”
“怎么?莫非符大人欲行善举,想要为这些洋鬼子们求情?”心里记仇但不形于色的齐誉语气一凉,有些不悦地说道。
符贤见状,忙作出自辩道:“大人莫要误解,我的想法恰恰相反!”表过态后,他又细说道:“依下官之见,也不要搞什么鞭笞了,直接斩杀完事!”
杀了?
我的乖乖,你的心咋恁黑呢?
鬼都知道,斩杀俘虏乃是失德之举,而且还有伤天和,你符贤深谙军法,又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呢?
掩着这个疑问,齐誉说道:“符将军何出此言?”
符贤憨憨一笑,将手里的册子朝前一托,说道:“大人不妨先看看这本俘虏的花名册,说不定里面会有认识的故人呢?”
嗯?
此话怎讲?
从客观上来说,自己和这些鬼佬非亲非故,在此前时也从未谋过面,既是如此,又哪来的故人一说?
见符贤一脸诚恳,不似胡闹,齐誉只得耐着性子接过了花名册,并一页页地翻开来看……
蓦地!
一个熟悉的人名钻入了眼帘。
克拉克!
这位是……
噢,想起来了!
犹记得,在屯门海战时,自己曾俘虏过一个身份尊贵的佛朗机国人,为了能换得到他的人身自由,安德烈不惜血本,付出了两万斤黄金的巨额代价,而那位尊贵人的名字,就是叫做克拉克。
不错,是他!
真没想到啊,这转了一个大圆圈,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囚笼里。
猿粪,绝对的猿粪!
符贤见齐大人恍然,便脸色一拉并咬牙切齿道:“很明显,这个克拉克是个好战之人,要不然,怎么每次打仗都会遇到他呢?之前时,他暗结庸王,图谋不轨;现在又联合安南,窃取吕宋,处处都与我琼州为敌!不将他砍了,实难解心头之恨!”
有些道理。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克拉克确实该杀,但是,这仅仅限于是理论方面。
然而理智告诉齐誉:此人可是万万杀不得!
那,为什么呢?
原因无他,只有一个字:钱!
想到此,齐誉便嘿嘿一笑,解释说道:“符大人可知,这货的命比那咱家造的万金油还要金贵,倘若直接杀了,那和败家无异。”他抿了抿嘴,一边深思着又一边沉吟道:“这样做,你去挑几个断胳膊断腿的累赘俘虏,然后以人道主义为由释放他们离去,并强烈暗示他们说,可以去给那个有钱的安德烈带个口信,就说他们尊贵的克拉克先生,又落到了咱们的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符贤在串联了之前的过往以后,终于弄明白了齐大人的真实用意。
呵呵,他这是想要故技重施,再敲一次竹杠。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齐大郎休整军队再发吕宋的军事暂且按下不表,只说身居于琼州府城的柳荃,她不辞辛苦深入到乡下劝课农桑。
这天天气不错,漫天的浓雾倏然散去,终于云破日出。
在吃了过饭后,柳荃便一手拉住博学的殷桃,一手挟着农业工具书《齐民巨术》,两人一同直奔城外的乡下而去。
这是去干啥呢?
扶农!
今年乃是新品农作物的试验耕种的第一年,也是培养出更多的繁衍种粮的重要节点,所以,任何环节都不能大意马虎。
从现实上来说,新粮的普及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发展的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存在理想化的一步登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虽然说,齐誉对于新粮的推广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并还动用了包含报业在内的众多资源,但,现实中还是存在着一些覆盖不到的死角区域。
解决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普及种植技巧,等这些知识全都沦为是常识时,新粮才算是真正在琼州扎下了根。
虽说柳荃只是个识字不多的乡下妇人,但她跟随齐誉时间已久,多少也懂得一些励精图治的道理。现如今,自家男人在外拓土开疆,稳定社稷,可谓是劳苦功高;自己作为是他的贤内助,又怎能不尽绵薄之力?
然而,力所能及的,似乎也只有最为简单的劝农桑了。
于是,她便拉上博学的殷桃以为教授,并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化为是号召力,一同来为不懂的百姓们排忧解难。
从实际的效果上来看,似乎还算不错。
确实,百姓们见知府夫人身着荆钗布裙,亲劝农桑,无不感动的心里热乎乎,配合度与积极性也自然高了起来。
“朝东不远处,好像还有一个育种的小村落,要不,咱们赶过去瞧瞧?”殷桃辽望着某处说道。
柳荃刚想开口答应,忽见有一衙役飞奔而至,下马后急报道:“启禀夫人,适才时忽有北方的公文来到,因那文中的事情有些特殊,彭先生想请您回去一观,以便帮他拿个主意。”
什么?
要我一个妇人去阅公文?
逾矩了!
故,柳荃断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妥!我乃妇道人家,不宜参与前堂政事,没有什么主意可拿,你就回禀彭先生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那衙役却道:“夫人莫急,且听解释。听彭先生说,那道公文乃是镇北大将军戚景的亲笔,文中说是有事相求齐家,老先生摸不太清你们两家的具体渊源,不敢贸然决断,所以才让小的过来请您回去帮忙参谋一番。”
戚景?
嗯,你还别说,关于两家的关系,外人还真是摸不甚清。
也罢,那就回去看看吧!
殷桃见状,忙顺水推舟说道:“柳姊姊自顾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办就是。”
“甚好,那就有劳殷妹妹了。”
“姊姊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说生分话话呢?”
一家人?
柳荃听得耳朵有些酥痒,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去接这个话茬。
最终,也只得装作没太留意给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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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混沌朝夕,忙碌不断,粗心大意的作者竟然昨天忘记向诸位尊敬的读者问候中秋佳节了,实在内疚,今天补上,简而言之祝:皆如意。
第391章 齐家报恩
戚景发给齐誉的公文乃是正旦时所写,不过直到现在的三月之初,才算是正式送达。
若从现实上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如果换成是私家信的话,说不定要耗时半年才到。
是的,公信和私信的传送效率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戚景才故意不写私信而改书公文,其目的就是为了加快传送速度。
军中无小事,能早一天是一天。
彭文长也算得上是官场上的老人了,他只是三言两语,便把为什么使用公信的理由给分析了出来。
柳荃在听了之后,忽而一笑,道:“真没想到,这个戚胖子还学会公器私用了,明明是写给朋友的私家信,却非要挂上公办的名头……”
公器私用,乃是指官员利用手中权利为己谋私,是一种很不光彩的事情。
不过,柳荃的话也只是一句玩而已,并非是真正的讽刺挖苦。
“呵呵,夫人先不要忙下结论,且听老夫把话说完。”彭文长先是打了个哈哈,又道:“其实,公文中的所求的事情确为公事,只不过,戚将军是以私交的口吻开口相求,所以才会显得有些公私混淆。由于我摸不甚清你们两家的真实交情,不敢冒然决断,故而才把您请过来咨询一二。”
噢,原来是这样呀!
也罢,那就先看看信中写了些什么吧。
柳荃接过了信笺,摊开之后开始默读。
这信中的所述非常直白,也非常明了,就是请求齐誉帮忙打造牲口用的马蹄铁,只不过,这事被他挂上了一个军需的噱头。信中末了,他还问了句关于对待东虏的看法,这属于是政见,不是需做的实事,故而忽略不谈。
先说马蹄铁的事。
这样东西,又是啥子玩意儿?
对于此问,彭文长却是两手一摊,表示不知。
这并不是说老夫子的学问不足,孤陋寡闻,而是这个物件在当下还没普及,知之者甚少。戚景也在赵明玉的再三力荐下,才开始重视此物。
让人没想到的是,柳荃居然在细思之下露出了恍然之色。
她犹记得,相公还在行太仆寺执事时,常对自己讲解一些关于战马的知识,而这个马蹄铁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对于此物,自己还是有些认识和认知的。
于是,她便按着自己的理解将此物的重要作用表述了出来。
“噢,原来是这样呀……”
“不错,这马蹄铁就宛如是马之鞋履,作用斐然。”
彭文长见夫人的知识面居然比自己还要广博,不由得老脸一红,忽然感觉自己一大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狗:汪,你个老匹夫,不要为自己的无知寻找借口。
书归正传。
继续说回戚景的这封书信。
信中,戚将军的态度非常诚恳,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架子。相反,字里行间还流露出一种思念好友的真挚情怀。他希望齐誉看在往昔的情份上,帮他这一把。
具体为:打造四万个上品马蹄铁。
四万个?
这可不是小数啊!
即使是除以四的话,也有一万匹战马的用量了。
从客观事实上来说,这些个铁材根本值不到几个钱,不过,却是很费人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的工部才托故拒绝的。
那么问题来了,对于这个出力又搭工夫的麻烦活,齐家是帮呢,还是不帮?
“必须得帮!”柳荃不假思索,断然说道。
“夫人,这一类的小物件,确实很费人工,即使把锻打改为是铸造,也要耗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彭文长再次提醒道。
柳荃却是摇了摇头,道:“别说是一个月了,就是耗时一年,这事也不能推辞!”一叹,她又解释道:“不瞒夫子说,戚景于我齐家有着莫大的恩情,这份大恩,非一般的人情可比。我虽是一介妇人,却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所以,他这个忙必须得忙。更何况,他还是我相公相识于微末的故交挚友,如此一来,就更不能推辞了。”
啊……
彭文长闻言肃然起敬,心中也是连连暗赞道:夫人通人情、明事理、晓大义,真乃是女中俊杰也!
在把这事定下来之后,柳荃就想着告辞回家。
就在这时!
倏然有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启禀夫人、彭先生,大事不好了!”
出大事了?
那你还不快说!
在柳荃的督促下,那衙役就像是爆料豆似的,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据他说,皇恩浩荡,陛下降下厚赐于齐誉齐大人,以彰显天子的关怀勉励之心,这本是一件绝佳的好事情,可谁曾想,却发生了一个变故。
啥呢?
说,在这些宝物押运至闽粤一带的海域时,竟然被盘踞在大湾的外族势力给掠夺去了。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被劫了!
事发之后,执事的小太监忙遣人去给广东省府以及琼州府衙送去口信,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部下直返京城,复命请罪。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原委。
喝!
真是胆大包天!
居然连皇帝的御赐宝物都敢公然抢夺,还有王法吗?
柳荃听罢,心里是那个气呀!
抢谁家的东西不好,干嘛非要抢我们齐家的呢?
要知道,承蒙御赐可是至高无上的恩宠,同时也是整个齐家的荣誉,如今,却被这无良贼子无端掠去,你说气不气人?
该死的贼寇!
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柳荃气得是食不甘味,连连叹息,却不知,还有人比她更恼怒、更愤懑。
谁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老太太周氏了。
“哼,等阿瞒南下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这事,要不然,我这心里堵得难受。”
“唉,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
按照周氏的理解,天子御赐乃是她多年礼佛所换回来的萌荫福报,却没想到,居然被一小撮无良贼子给搅和黄了。
宝物值不值钱还在其次,关键是丢失了荣誉感呀!
她犹记得,当年的那座进士及第牌坊,可是大大提升了齐家的名望,甚至,还一举跃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而天子所赐的宝物,定然胜那牌坊百倍、千倍!
哎呀呀,吃大亏了!
“气死我了……”
“奶奶不气,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件丢失的宝物,早晚都会再回到咱们齐家的手中,这就是佛语中所说的定数。”小彤见奶奶气氛不已,忙挨过来给她顺气。
不过,在她的眼角处,却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报复之色。
第392章 小彤复仇
月明风高,子时将谢。
在这片徜徉的春夜里,万簌俱寂,四下皆无声无息。
倏然!
嗖!!
一声刺耳的轻啸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放眼望去,却见是一枚类似于‘窜天猴’的烟花在这夜空中乍然绽放,同时,也映出了一道炫目的光彩。
嗯?
这大半夜的,既不逢年又不过节,为什么要燃放烟花呢?
其实不然,此花乃是齐小彤故意放出的集结信号。
集结?
不错,现在的她准备要干一票大的!
这……
咳咳,咱先说回眼下,这信号一经放出,四周立即就有了相应的动静。黑暗之中,只见一个个黑影晃动,慢慢地,全都便朝着这地儿聚了过来。
待近了之后这才发现,这些人居然是齐小彤之前训练的童子军。
哦不,除了这些孩子们之外,还有三个大人随行。他们分别是童延火,时辽、时远这两兄弟。
“见过大小姐!”
“嗯,免礼了!”
循声望去,却见那里如凭空般地倏然闪出一道白色丽影。
及笄后的齐小彤身披一袭素雅长裙,顾盼之间,秋波流转;举手之间,衣袂翩跹。宛如是落入凡尘的谪仙,美得不可方物。
啊~~
时光荏苒,仿若隔世,似乎于不知不觉间,这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人了。
难怪齐大郎感慨老之将至,原来这么个感触呀!
先回到眼下。
夜色中,只见齐小彤伸出纤手轻轻一按,随之,嗡嗡喧闹的一众人便立即静了下来,并做出了一副垂耳聆听状。
“今天唤你们前来,乃是想与汝等共谋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且听我细说……”
齐小彤莲步轻移,轻掠着鬓发气咻咻道:“盘踞在大湾的异族实在太过狂妄,藐视天威也就算了,居然连咱们南洋霸主的齐家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一顿,她又继续道:“之前时,他们曾劫持了朝廷的大宝船;现如今,他们又抢去了我齐家的御赐宝物,由此不难看出,这些贼子们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是越来越猖狂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在我当年反夺那艘大宝船时,曾被他们紧追不舍地开炮猛轰,当时若不是父亲赶到的及时,说不准我那时就已经葬身大海了!对于这个大仇,我一直都铭记在心,现在,也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小姐所言极是!”
“这个仇必须得报!”
小彤见众小孩如此‘理解’自己,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呵呵道:“本来呢,我是想着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做计较,当我看到奶奶和娘亲今天气愤的样子后,又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这是一笔不可能勾销的账,既然早晚都要进行清算,那还不如趁早一些,你们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呃……一切全听小姐吩咐!”
“小姐说是,那就是了!”
嗯?皆无异议?
那就是全数通过了?
真好!
接下来,小彤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调兵遣将’。
只见她指着一众童子军说道:“我将你们一分为二,一半随我同往大湾报仇,另一半负责保护我的家人,不得有误。”
“是!”
“时家两位叔叔~~”小彤忽而一笑,唤道。
时氏兄弟齐齐一个激灵,忙应道:“在!”
“在到了大湾之后,我要你们利用自己专长,将那件被抢去的宝物再给我反窃回来,这个,就是你们此行的唯一任务。”小彤吩咐说道。
却不料,时远居然苦着脸道:“呃……这……回大小姐的话,我们兄弟俩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了,不打算再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这也是齐大人特地嘱托过的。”
啥?
赚了点钱就想退出江湖?
我偏不允许!
齐小彤也不说话,只是轻轻一哼,柳眉一凝,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地不悦之色。
时氏兄弟见状,居然条件反射似的两股颤颤,忙改口说道:“不过,为了帮助小姐出这口恶气,我兄弟俩愿意再度出山,偷他一回!”
嗯,这还差不多。
小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童延火道:“童叔,这一趟你必须助我,只要咱们师徒俩联手出击,一定可以杀掉那个盘踞在大湾的异族首领,也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报仇雪恨!”说到这里,她又带着些许遗憾叹道:“只可惜,这次我只‘讨’来了一艘小型战舰,没有实力与贼人正面较量,要不然,也不会采取这种特殊手段了。”
童延火却是无所谓的一笑,道:“你说咋办就咋办,俺这个长辈全听你的!”
小彤听得心里一暖,略带顽皮撒了个娇道:“童叔叔待我真好!”
童延火则是一脸溺爱地说道:“其实在俺心里,你就是俺的亲闺女,你但凡有求,俺莫有不允。”一顿,他忽然借着这丫头教给他的《太史公书》中的一句名言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唉,下面俺忘记了。”
此句乃是‘荆轲刺秦王’中的一语感叹语,言辞满含一种侠客出发前的悲壮气概,然而,童延火却是不晓真义用错了地方。
明显不妥。
于是,小彤忙纠正说道:“没想到童叔叔的文章见长了这么多,真好!不过,您应该选用这句才最为恰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噢……”童延火憨厚一笑,掩着尴尬道:“俺的学问不好,倒让大小姐见笑了。”
“呵呵,好了,咱们现在赶紧出发吧?”
“是!”
……
诗中有云:春眠不觉晓。
确实是,春天的夜就是过得那么的不经意,一闭眼然后一睁眼,昼夜已经轮回,天色已经大亮。
齐家人中,周氏起得最早,东方才蒙蒙发亮,她就开始忙着洗漱了。
这么早?
莫非她是想趁早去一趟菜市场,以采买最为新鲜的猪头?
昨天是,但今天不是。
她是想着去到自家的那块地里锄禾松土,也好让播种不久的新粮长得更快一些。老太太刚想乘车离去,却是被早起做早餐老厨娘沈氏给叫住了。
沈氏说,昨天夜里,大小姐曾留下一封书信,让她在天亮之后要转交给老太太。
啥?书信?
好吧!
由于周氏不识字,只得唤醒儿媳柳荃,让她帮着阅读出来。
“嗯?这个死妮子!居然偷偷跑出去游玩了!”
“游玩?”
柳荃点了点头,分析道:“我估计,她是怕咱俩不应允,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不辞而别,不过,有童延火在旁跟着她,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差池。”
周氏一听却是乐了:“你看,这小丫头只给我留信,却不于你,这岂不说明,俺们娘俩的关系要近过你了?”得意之后,她还不忘数落道:“都是你,管得她那么严,把她给吓住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选择偷偷开溜?最起码,也会咱们知会一声。”
柳荃自然不会去和婆婆争辩,不过,她也为自己自辩了几句:“我管她严,也是相公叮嘱过的,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起,咱这丫头的性子实在太野,若不给她一些约束力,怕是会招惹出祸端来。”
“瞎说!她一个小女子,能惹出什么祸端来?”周氏却是连连摇头,很不认可。
“这……我哪知呀!”柳荃幽幽一叹,说道。
第393章 发展策略
吕宋,乃是一个由许多大小岛屿共同组成的碎块形状的国家,其特点为,幅员辽阔,人口众多。
当然,这里所说的辽阔,不是去和我华夏作比,而是和一般的小国家而论,比如说扶桑、高丽、安南、等。
既是地大之邦,又岂能少得了物博?
事实上也确实是!
吕宋的矿藏,蕴含确实丰富,除了最吸引人的有色金属和黑色金属之外,还藏着大量的石英、煤矿、石膏、大理石等普通矿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才被敏锐的西洋豺狼视为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逻辑上也差不多吧。
继续说吕宋。
此地除了矿藏丰富之外,还是个‘阳气鼎盛’的好地方,从地理上来说,这里维度趋南,常年高温,又因其四面环海雨水充足,非常适合种阔叶类的植物的生长和繁衍。
鉴于以上两点,齐誉对这个刚刚到手的新辖区,似乎琢磨出了与之适合的发展规划。
正寻胡乱思着,忽听有下属来报,道:“启禀齐大人,段先生到了。”
“哦?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是!”
……
少倾,齐誉与段子成重见于这间厢房内,二人上下依次而坐。
先奉茶、后叙旧。
久别重逢之下,齐誉难掩心中的激动,且不吝赞词说道:“先生真乃是世之大才也,仅仅只用了一场战役就平定了整个吕宋,既不伤及无辜,也不扰乱政局,不得不说,这枚胜利的果实摘得真是太稳妥了。”
“大人谬赞了,老夫也只是侥幸而已。”
“先生过谦了。”
“……”
打仗,乃是一门艺术,也有些时候,并不是说你杀的人多就有名将之风,而真正的睿智名将,皆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到胜利,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举。
打破一个秩序是非常容易的,而重建一个秩序那就难了,如果真将吕宋杀得血流成河,千里无鸡鸣,谁来收拾这副烂摊子?
那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齐誉呷了口茶,笑道:“我在奇袭完佛朗机国的水军之后,就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了,本想着,来助先生一臂之力,却没曾想,阁下却是妙手一挥,就将吕宋的乾坤大定,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呀。呵呵,快与我说说,这场仗你到底是怎么打的?”
“齐大人过誉了,且听我细说则个……”
段子谦虚了两句,而后便娓娓道来。
按照他的说法,虽然这只是一个单场的战役,但背后却暗含着政治和军事的双重运作,两者缺一不可。
先说关于政治的这块。
在段子成快速地取得到登陆时机以后,于第一时间,他便携着吕宋王赶去了王宫处,然后,以国王的名义紧急召见群臣进行集议。此举的用意,就是为了一把稳定住这些贵族阶层,迫使他们作出归附和就范。
原则方面只有一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可二选一。
于集议时,吕宋王是一脸虔诚,不厌其烦地说之以理;而段子成则是横眉冷对,字字诛心地动之以容;他们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很快就搞定了这些不稳定因素。
扶西的外援安南、佛朗机皆被齐大人拒之以外,你们还有什么可琢磨的呢?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于是,俊杰成群。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太喜欢吃敬酒的,他们下场很直接,只有一个字:卒!
在稳定住了朝堂的政治大局之后,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铲除权臣扶西的问题了。
吕宋王认为,那厮手握重兵,绝不会降,所以不必与他多费口舌,直接开战就是。
说白了就是,直接干。
段子成采纳了吕宋王的建议,打算以武力解决。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在开打之前,必须要认真看看扶西的‘肌肉’健壮与否,以为接下来的掰手腕做出论证,看看到底有无优势可言。
无他,主要是兵力方面的分析与对比。
细说如下:
琼州军一方拥有精锐火枪手八百余人,现又得到了吕宋王的‘御林军’两千多人,这两者相加,约有三千之数。
而扶西这边的军队共计八千步兵,在这其中,有弓弩精锐两千来人,步兵重甲军两千来人,至于其余者,皆是使用‘原始竹枪’的普通军。
单从人数对比上来看,琼州军处在了劣势。
但是,段子成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己方完全有能力与扶西军一战。底气就是,自己带过来的那八百多名火枪手。要知道,武器上的代差优势,完全可以弥补人数上的不足,为何不能一战?
若真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肉搏战,就让吕宋王的御林军上前抵挡一阵儿,这也不失为一道备用的后手。
段子成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如果说,己方的热型兵器还干不翻扶西军的冷兵器的话,那自己还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免得被齐大人事后耻笑。
于是,就这样开打了。
可想而知,那场战役打得是多么的惨烈,不过,这里的惨烈是特指对扶西军而言。
事实上就是,琼州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最终胜利。
此役速战速决,一举定乾坤!
唯一遗憾的是,那匪首扶西,居然趁着溃败时的混乱成功地逃脱掉了。
“他跑了?跑到哪里去了?”齐誉不由得眉头一蹙,问道。
段子成却是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甚清楚!据那回报的斥候说,扶西见自己大势已失,便果断地率领起尚存的百十名的残部,朝着海边的方向逃去了。”
“后来呢?”
“后来,他便成功登上了一艘前来接应的奇怪大船,再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奇怪的大船?此话怎讲?”齐誉泛起困惑,奇道。
“我之所以称那艘船奇怪,主要是指它的龙骨和架构,很像是咱们琼州制造出来的。可问题是,咱们产的船,怎么可能去无端地帮助扶西呢?”段子成不停地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噢,这样呀!
难不成说,己方之内有了内奸?
不对,这个假设说不通。
若真是存在与敌通风的内奸,扶西这小子不可能对我方的‘火力’如此生疏,即使他获悉到一丁点的情报,也不可能冒然地打出这一仗来。
所以说,这个逻辑不太成立。
可若是没有内奸的话,琼州制造的大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真是怪哉!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还是先顾当下。
虽说当下战事已定,但还面临着两个亟需解决的大问题。
啥呢?
一个是关于‘吕宋县’的未来发展规划,另一个则是关于此地的官吏委任。
段子成拱手一笑,说道:“不知大人对于吕宋接下来的发展,又持什么看法?”
“我观此地雨水充足,四季如夏,这样的气候很有利于农作物的生产与丰收,尤其是像橡胶树这种喜热恶寒的重要植物,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实现快速生长。鉴于此,我欲将这个地方规划为农业的第一生产基地。”
一顿,齐誉又继续说道:“吕宋的矿藏极其丰富,且易于开采,如此天成之地,亦为发展普通重工的不二之选。”
段子成闻言呵呵一笑,面露敬佩道:“不瞒齐大人说,老夫也是这样想的。”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大人谦虚了,您才是真英雄也!”
在拟定好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之后,就剩下如何委任官吏的治理问题了。
对此,齐誉表示:“我想请段先生先在这儿暂摄管理一段时间,等我回到琼州之后,就立即委任出相应的官员,然后遣他上任以换回先生。”
“当然可以!”对此,段子成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后,他又突然问道:“大人,对于这吕宋县的县令,您又想委用何人?”
何人?
佛曰,暂不可说!
对于此事,齐誉故意卖了个关子,只称是到时便知。其实呢,他却是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第394章 秘密扩军
在简略地处理好吕宋的大体事宜之后,齐誉便打算立即返回琼州,以便从行政中心调拨资源,做出最有力的布政方针。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特地见了一回被解放了的吕宋王。
“君上放心,待我赴京述职时,一定会朝我圣天子为君请封,以表彰君上的虔诚归顺之心。如此一来,也算是对我所做出的承诺有了个交代。”
这里的承诺,自然是指‘世袭恒定制’。
是的,只有得到了天子的认可,这件事情才算是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吕宋王怀着复杂的心情,依旧保持着恭维说道:“那就有劳齐大人费心了。”
“君上客气了!”
“……”
在会见完了吕宋王之后,齐誉又和段子成私议了一番。
这次所议的,乃是绝密的事情。
到底是啥呢?
关于扩军!
“我琼州地处南荒,自古以来就是人烟稀薄之地,满打满算,在辖区内也就六万男青壮,如此小的人口基数,确实供养不起大规模的武装力量,我虽有心发展军事,却苦于琼州无人可用,想想真是一大憾事呀……”齐誉苦笑一叹,露出了一副不得不对现实低头的样子。
段子成却是笑道:“大人勿忧,只要琼州的发展蒸蒸日上,将来一定引来成千上万的人口迁徙,到了那时,人口匮乏的难题也就随之迎刃而解了。”
齐誉摇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现在只顾当下!”忽而,他语气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你说,我想把吕宋的这些正规军全都暗收在府衙的编制之内,以缓解我琼州陆军不足的尴尬局面。”
这事……听起来确实可行。
但是,这里面却暗含着一个潜在风险。
那就是,目前的琼州乃是一个州府级别的衙门,按照制度上来说,是不可以拥有正规军队的,这种大规模的扩军,极易招来非议。
故,段子成一脸担忧地说:“齐大人,咱们琼州的水军,也就那么一千来人,这人数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朝廷方面即使得知,也会感觉这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小数字。若是遭人弹劾,你也完全可以以护航为由敷衍过去,可若是你手握上万陆军,那给人的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你说的这一点,我又何尝不知?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齐誉渭然一叹,然后负手踱步道:“你也看到了,这片南洋之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太平,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挖坑算计。就拿现在的吕宋来说吧,不仅有安南敌视,还有外洋人觊望,若没有几把过硬刷子,哪里守得住这片疆土?所以说,扩大防御武装,势在必行!”
这个道理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于现实上来说,确实也应该这样做。
段子成并不是固守常规之人,他只是略略思量,便想明白了其中梗概,然后直接点头,表示认可。
齐誉又道:“至于你所说的落人把柄,我倒不是特别担心,吕宋这地位于大奉最南,更是四海尽知的化外蛮夷之地,像这种穷辟之所,朝廷绝不可能耗费人力物力进行监视。所以我觉得,只要咱们做好保密工作,就可以做到瞒天过海,不为人知。”
成!
那就这么定了吧!
在把诸事全都交代清楚之后,齐誉便直接挥师返航了,至于接下来的安抚以及治理工作,则是全权放给了段子成处理。
齐大郎深信,以这位老狐狸的阅历和手段,绝对可以安排的妥妥帖帖。
返航啦!
……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望潮起潮落。
仰望长空,清风似浪,拂云卷云舒。
就这样,齐誉每日里观天望海,漂泊了一个多月,终于率着凯旋的远征军,顺利返回了琼州大地。
在这期间,他的心情一直很好。
因为,这一趟南下硕果累累,成功的拓土开疆,又焉能不喜呢?
当下格局甚好,未来更加可期。
齐誉计划,在今后的发展中,可以尝试着把琼州大本营打造成为州府的经济和政治中心,而新县吕宋则为农业和重工之地,这两者相辅相成,优劣互补,能起到非常显著地协同作用。
此外,吕宋新地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优势,那就是人口众多。
呵呵,没人谈何发展呢?
是不是这个道理?
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吕宋的这个优势,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事情是这样的。
才刚刚到岸,就见前来迎接的谭俊彦一脸惆怅地说,安南那边现已和琼州正式翻脸,公开表示彼此不再往来。
然而,令他感到头大的是,那国王明令其百姓,今后都不得再往琼州府务工劳作,违令者,斩!
“唉,此令一出,那些外来务工者无不人心涣散,除了极少数人愿留在琼州继续谋生之外,大部分人都开始计划着返回其祖国了。”谭俊彦挂着一脸束手无策的表情,唉声叹气道。
明白了,琼州府这是要缺人了,难怪谭俊彦拉着一张无助的苦瓜脸。
可不要小看缺人,这可是一件大事。
这么说吧,没有足够的人力作为支撑,建设就要停止,经济就要倒退。任你是天大的科技力量,没有人员去实施,也只能在家里孤芳自赏。
或许有人说,人不足也算事?
生就是了嘛,让女人们开足马力使劲生!
咳咳,此言差矣!
生孩子可是一种他人不能代劳的技术活,哪来的那么容易呢?即使有着滋生人丁的大好环境,这也需要一代人的不断操劳与努力。
“大人,不瞒你说,我实在是没辙了。”谭俊彦两手一摊,貌似要撂挑子。
“广陵勿忧,本官自有对策。”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却不知,安南王的这个政令,却是恰巧帮我化解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
“哦?此话怎讲?”
“南洋人皆知,我琼州的发展有着安南百姓的一份付出,也就是说,人家也是做出过贡献的。当然了,咱们这边也没亏待他们,带动他们一起致富。”说到这儿,齐誉的话音忽然一转,又道:“然而,自安南王蓄谋吞并吕宋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了与我琼州为敌,既然彼此不是朋友,那还讲什么面子?若真到刀兵相见的那一天,滞留在琼州府的安南百姓又该如何处理?若是驱离他们,就会被世人冠以卸磨杀驴的不良名声,这对于咱们以后的人才吸引策略极为不利。现如今,这些百姓都被他安南王自主召回去了,这岂不是恰巧帮我化解了一场尴尬?”
嗯,确实有理!
可是,咱们也不能只好面子而不办实事呀?
人员上的流失,又该如何补充?
对此,齐誉答道:“可由吕宋引进!”
闻此言,谭俊彦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那张苦瓜脸也变成了笑嘻嘻的面蛋.子了。
齐誉点头一笑,又道:“吕宋现已归顺了琼州,而我作为是这一州自主,又岂能不帮衬他们一二?而这务工,便是改善民生计划之一。”
谭俊彦哈哈一笑,拍道:“大人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彦纵使再学十年,也不及之万一呀。”
“……。”
人员引进的方针既定,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久历户房经承的谭俊彦,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395章 回府布政
在前往府城的途中,齐誉不停地作出强调,说,一定要注意保守住这个秘密。
哪个秘密?
是这样的,按照齐大人的意思,就吕宋归顺琼州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换句话说,能掩多久掩多久。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却是道出理由。
当然了,他不愿说,别人也不方便去问,遵命执行也就是了。
除了保密工作之外,齐誉还特地嘱托说,在最近这一段时间之内,一定要加强牢中犯人的看管力度。
远押而来的那些个佛郎机国鬼,可全都是命中带钱的财神爷,如果让他们像电鳗一样呲溜一下子给越了狱的话,自己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重点照顾对象依旧还是那个叫做克拉克的老熟人,此人绝对不能出现半点差池,除了要预防他伺机跑掉之外,还要提防他因为‘二进宫’情绪低落而产生自杀倾向。
这似乎,有点难呀!
嘿!有办法了!
庸王当年所住的那套单间监狱,现在不是还空着的吗?
不如……
于是,克拉克就被迫享受了一回王爷级的特殊待遇,于现实中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生滋味。
只说齐誉,他在安排好了这些零散琐事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府衙处赶去了。
去干啥?
当然是上班了。
要知道,吕宋这一去一回,足足耗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估计累计下来的公文,都快有小山那么高了。
先勤政为民,然后再回家团聚。
以公为大!
……
约半个时辰后,齐誉于府衙的大堂内,举行了久违来的第一次集议。
本次的主题非常鲜明,那就是关于新辖区的布政细节。
“待这一季的春粮收获完之后,立即划拨出一些红薯、玉米、土豆的种子,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吕宋,我要让这些高产新粮彻底在那里落地生根,使吕宋之地发展成为我琼州的殷实粮仓。”
“是!”
“哦,对了,关于这些新粮的储存方法,在我编写的工具书《齐民巨术》中有着比较详细的注解,汝等在有暇时不妨细读一二,我在这里呢,只做一些简单的表述……”齐誉仍不放心,叮嘱起了细节。
众吏忙道:“请大人赐教!”
“嗯,脱粒后的玉米在必须晒干之后,才能长期储存;而刨出土的地瓜,则要切成片状的地瓜干晒干之后,才能久存安放;至于土豆嘛……可以加工成干巴巴的粉条,以保其久放而不变质。”
“呃……是!”
众吏们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齐大人怎地如此博学,居然连这些海外番粮的加工方式都是了如指掌,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就是那个什么粉条,又是何物?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来,真得要抽出点工夫来好好研读一番那本《齐民巨术》了,要不然,怎么接得上老大的话茬呢?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明智之举!
这时,齐誉压了压手示意肃静,而后说道:“据我估计,科技研究所扦插培育的那些橡胶树的小树苗,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精心栽培之后,应该已经顺利的生根发芽了。我有意,将这些树苗中的八成扎根在吕宋,让它们在那里沐浴雨露,茁壮成长……”
闻此言,谭俊彦忙出言阻止道:“大人,您不是常说,橡胶乃是工业中的黑色黄金吗?如此重要的宝贝,又岂能全都孤注一掷于吕宋一地?常言道,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望大人对此思之、慎之。”
“呵呵,广陵有所不知,那吕宋之地常年高温多雨,自然环境最适合橡胶树的生长成才,只要施肥方面能够不落下,那速度长得绝对嗖嗖的!据我估计,最起码也快过琼州两年。人生匆匆,时不我待,能早一天是一天呀”齐誉说出情由,并感慨着说道。
噢,原来如此。
谭俊彦在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后,便不再纠结了。
又谈了几件亟需的事情之后,布政措施也就安排地差不多了,再接下来,就是听取下属们的工作汇报了。
而就在此时!
忽见有一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并喘着粗气报道:“启禀齐大人,文竹先生请您急去琼州医院一趟。”
“哦?去医院?所谓何事?”
“回大人的话,小人不知!”
嗯,既是恩师召唤,又岂能不去呢?
于是,齐誉便立即中止了集议,而后提缰跨马,朝着医院的方向而去。
……
当下的琼州医院,乃是整个琼州府老百姓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地方。
这里,有逆天改命之法;这里,有起死回生之术;不管你是富商大贾,还是草根百姓,来到这儿,都会得到清一色的统一对待,治疗方面也不分大腕二腕。
重要的是,所耗费用极低!
少花钱,看大病?
不错,老百姓们确实是这么评价的。
或许有人问了,要是万一碰到个没钱的,那还给不给治了?形象一点来问,没钱的人会不会被‘威武雄壮’的大夫们给轰出来?或者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痛得死去活来,不交钱就是不给你用药?
那种,当然不会!
咱们华夏的老祖宗素来倡导‘大医精诚’精神,那种见死不救者,和旺财畜生又有什么分别呢?
故,齐誉明令规定:无论是有钱没钱,都可以得到妥善的医治,且不打任何的用药折扣,医疗方面必须要做到名副其实的以民为本。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就那点低得可怜的医疗费,谁真好意思拉下脸皮赖账不付呢?
真赖的话,倒也可以。
不过,那一定会惹来《琼州旬报》上那些文人们的口诛笔伐,你这辈子,都别再想着抬起头来正儿八经地做人了。
说回眼下。
今天一行,还是齐誉第一次走进琼州医院,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默默远观,自身从不近前。
这也是有原因的。
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前世因意外横死在医院的缘故,所以,在齐誉的内心里,对医院有着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恐惧感。如今时过境迁,自己也再世为人,见之却仍是心有余悸。
“舅舅,快请这边来!”在这儿实习的孙巧云见齐誉赶来,忙打着招呼喊道。
“嗯,好!”
齐誉跳下了马,上前道:“你可知,先生催我过来所谓何事?”
“呃……”孙巧云似乎是有所顾虑,支支吾吾地不敢明说。
“嗯?为何不说?”
“这其中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舅舅还是自己去问孟先生吧……”
好吧。
齐誉强压着心里的困惑,跟在外甥女身后朝着医院的深处走去。
行了一程便站定了。
他抬头却见,前方的那道门上赫然书着三个字:手术室。
倏然间!
一股莫名的惊悚感浮上了心头,脊背上也是冷汗涔涔。
对于任何一个在这种地方死过一次的人来说,都会产生深入骨髓的忌惮之心。
孙巧云更是一脸愕然,在她的印象里,舅舅可是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级人物,他连外洋人的虎狼之师都不惧怕,怎么会对手术室望而生畏呢?
对此,齐誉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在镇定下来之后,他卡壳的脑袋渐渐恢复了运转。
被带来手术室?
莫非是……
啊!
齐誉大惊失色,忙问道:“巧云可知,在里面动手术的乃是何人?”
“他是……”
还没等孙巧云回答出口,手术室的门便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威严老者,细看之下,却是恩师孟岚山。
“哦,是少丞来了呀。”
“是,先生,不知您唤我过来有什么事?”
孟岚山轻叹一声,说道:“你家的那个义士童延火,由于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齐誉猛然一惊,颤声道:“童兄他武艺那么高强,怎么会……唉,先生,他是因何而死?”
“火器重创,伤及了心脉。”
“什么?火器?”
看来,事情很不简单呀……
第396章 侠骨留香
齐誉正想再问,忽见女儿小彤从手术室里倏然闪了出来。
“咦?你也在?”
“嗯,女儿见过爹爹。”
“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齐誉靠前了一步,不禁问道:“闺女可知,你童叔叔具体是因何而死?”
闻此问,小彤乍然花容失色,居然直接跪倒在地,泣道:“父亲,是我的争强好胜之心害死了童叔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呜呜……”
呃……
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这闺女惹祸了!
虽然齐誉尚不知具体情由,却也能猜到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她那句,是她的争强好胜害死了童延火,这一句话就概括了全部。
“你个不争气的逆女!”
想到去世的童延火,齐誉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平日里所端得那些君子之风,哪里还见半点踪影?
而小彤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那里低着头默默不语,只是嘤嘤地啜泣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见此,一旁的孟岚山直接双目一瞪,对齐誉骂道:“你个混小子,凶什么凶?看把这丫头给吓得!哼,这才几天没见,你倒是长了不少威风啊!”
见被先生斥责,齐誉忙低下头来,既委屈但又不得不做出受教状道:“学生教女无方,让老师见笑了,不瞒您老人家说,这丫头自小秉性顽劣,为此,我还特地找了洛渊洛大祭酒帮忙教化,却没曾想,她依旧是野性难除。”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小彤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什么野性难除了?”孟岚山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又道:“老夫倒是认为,徒孙女这一回做得乃是仁义之举,虽然方法上有些欠妥,但其德至臻,瑕不掩瑜!”
这……
唉……
见先生如此护犊子,齐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连连称是。在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之后,他便问起了有关此事的前后原委。
对于这事,小彤不敢有半分保留,全都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然而,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全都发生在同一个地点,——大湾!
先由前至后,一步步地说。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就是因为盘踞在大湾的洋贼抢劫了齐家的御赐宝物,继而,忿忿不平的齐小彤产生了反夺宝之心。当然,这里面也暗含着几分一雪前耻的意思。要知道,在当年时,她可是差点就被大湾的大炮轰死了。
嗯,小丫头很记仇。
这一点很像她爹。
继续说,她们这行人在到了大湾之后便各行各事,依照原定计划展开行动。简单来说就是,时氏兄弟负责反窃被夺的宝物,而小彤和童延火则是负责暗杀洋人头领。
过程非常顺利,这两项计划双双得手。
按理来说,当下任务已成,理应以最快的速度遁去,以避开敌人的报复。然而,一件意外出现的宝物,却是打乱了退去计划。
啥宝物?
说,时氏兄弟在实施盗宝计划时,因忽起贪念,便在一个被关押的小女囚的身上‘顺’走一件古朴之宝。
虽然说,这哥俩还叫不上那物件的具体名字,但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们,这件宝贝颇有来历。
果然,才一拿出来炫耀,便立即被细心的小彤发现了端倪。
那么,这个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呢?
小彤依靠洛渊传授的知识判定出来,时氏兄弟所顺过来的,乃是宝物玉如意上面的一块残片。
不对劲!
咋了?
要知道,玉如意乃是皇宫之内特有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湾呢?
这一点非常不合常理。
众人在排除了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可能性之后,得出了唯一的合理猜测,即:被关押在大湾牢房里的那个小女孩,其身份绝不简单,很有可能,她是来自于中宫之内。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彤果断作出决定:救她出来。
于是,一行人又展开了第二次行动。
从结果上来说,那个小孩确实被安全地救出来了,可是,己方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且听细说:
首先在前带路时氏兄弟,他们因为最突兀,就变成了易被枪打的露头鸟,佛郎机国人突如其来的一阵冷袭,这哥俩就负伤倒地了,要不是童子军还击的及时,他们二人早就去见祖师爷了。
在战斗打响后,双方拉开距离,展开了一场激烈地对攻战。
不过最终,琼州一方由于寡不敌众,被围困在了一个地势地凹的小角落里,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
就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童延火选择了果断出手。
凌利!霸道!
于人影晃动中,只见他手中的镔铁棍随便一挑,地面上便多出了一堆断肢残臂,敌人的鲜血更如同是漫天落雨一样,哗啦啦地落个不停。
此时的童延火,大有一种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英雄气概。他完全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独克强敌。
其实,在这看似威武霸气的背后,伴随着的却是险象环生。
齐誉不止一次的叮嘱他说,火器的杀伤威力甚巨,若是遭遇到了,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做出躲避,切勿与之争先争快。
然而,杀红了眼的童延火,却是早已将这话抛在了脑后,哪还记得注意什么?
英勇无畏的他,硬是靠着自己过人的武艺,在这枪林弹雨中占到先机,成功为小彤等人杀出一条生路来。
但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长时间的拼杀不可能不感疲惫,尤其是在这种特殊时刻,哪怕是一点点的动作迟缓,都会变成致命的漏洞。
事实上也确实是。
就在成功登船的那一刻,他就因为力竭造成的迟缓而饮恨中弹了,所伤的部位乃是左胸,毫无疑问,这是致命性的重创。
童延火不愧是一代豪侠,于海上漂流的这段时间,他硬是靠着过人的内息和毅力,强吊着一口气硬撑到了琼州府。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被救治过来。
才刚刚躺到手术台上,他就停止呼吸、撒手人寰了。
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终于说出了埋藏已久的心里话:自己命里不全,没有子嗣,实为人生之憾事。不过,在他的心里,早已把小彤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逢缘如此,也算是了却遗憾了。
说罢,他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呜呼!
探虎须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在听完了事情的述说之后,齐誉不由得仰天一叹,在擦去了腮边的两行热泪之后,他便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向了手术室。
在那床上,童延火安详地睡着,不过,在他的嘴角处,依旧还残留着未抹去的笑意。似乎,此时的他仍沉浸在弥留之际的满足里。
“童兄,你是一个重情重义、侠骨柔情的真汉子,能认识你,是我齐誉一生的荣幸!”
“你是因为护我齐家人而死,这份大恩,我想来是没有机会报答了;不过,你的这个大仇,我一定会讨回公道!”
说罢,齐誉的眼神猛然一凝,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第397章 遗珠乍现
三日之后。
童延火的葬礼于琼州府的府城隆重举行。
这里所说的隆重,主要是指其规格之高,已经大大超越了当地礼仪。
吹吹打打的乐子手自不必说,足足请了有三十来人,此外还有超度极乐的高僧以及引路黄泉的道士,样样俱全,一个不缺。
由于童延火生前不通五音,不识五乐,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初闻不识唢呐音,再听已是棺中人。
于起灵之后,齐誉与彭文长以及府衙的众经历皆亲手扶灵,以琼州府目前的最高礼节,厚葬这位忠义照人的英雄豪杰。
厚葬?
这一回,绝对称的上是。
别的不说,单就海家赞助的那副栋梁级的金丝楠木的棺材板,就价值五千多两银子,若按照斤两进行换算的话,几乎等同于白银铸造。就这种稀世木材的品质来说,即使半点桐油不刷,几百年也不会沤坏。
这场葬礼,不仅是官方重视,民间也有反响。
老百姓们在惊悉到是忠心护主的大侠身陨之后,纷纷自发地组织起缅怀长队,挥泪送别。由此可见,在齐誉大力推崇的文治的熏陶下,琼州人的三观是愈发地纯正了。
文人们也没闲着,他们在《琼州旬报》上悲恸疾呼,送上了自己的赞颂之词:呜呼,纵使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黄飞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痛悼道:“老童啊,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为了能躲开你的暴揍,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是能闪多远闪多远……可是以后呀,即使我想被你揍,却也是挨不到了。”
同样挨过童延火拳头的还有段子成麾下的那群侠客,他们也泣不成声地说道:“前辈的武艺已经到了至臻化境的程度,能伤到你的,或许也只有那些霸道的火器了……”
“前辈,慢走啊……”
“……”
虽然冷晴和童延火的交际泛泛,但也赶过来送行了,大家彼此同为习武之人,该有尊重还是不不能少的。
深深自责的齐小彤更是哭成了泪人,不过,在这阵儿梨花带雨过后,她似乎又成熟了几分。
在丧礼开始之前,曾有不少人认为,这场面上虽然搞得隆重非凡,但人伦礼仪方面肯定冷清。
哦?此话怎样?
丧礼,乃是死者膝下的孝子贤孙们的重头戏,由于童延火生前无亲,也没有留下什么后人,谁来给他摔丧盆呢?
而事实上却是完全相反。
瞧,那哭丧大队全都是清一色的重孝子,他们个个披麻戴孝,哭得感天动地,真情流露、发于肺腑。
细之下这才发现,他们全都是被童延火教授过的那些孤儿们,而此时,也正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的报恩机会。
总得来说,这场丧礼办得很风光,也很场面。
……
在把丧事置办完了之后,齐誉便开始了忙碌。
先处理公务。
首先,是一公一私的两封书信。
公信,自然是戚景写过来的那一封,此时,它早已经过了众吏们的集议决定而拆开,关于信中提及的马蹄铁的托付事宜,也早已做出了妥善安排。
对此,齐誉不仅没有任何异议,还大赞妻子处理得当。
剩下的事情,就是关于如何对待东虏的问题了。
齐誉在回信中明确写道,对于此族,一定要保持高压态势,切不可让其发展壮大,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是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历史悲剧又岂能重演?
既为天下苍生考量,那就要把潜在的浩劫扼杀在萌芽状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
再说第二封信,也就是那封私信。
顾名思义,私信乃是指私对私,未经允许,谁都不能乱拆,即使是柳荃也不例外,此为基本道德。所以,那封书信至今仍处于是密封状态。
齐誉按照自己的个人习惯,在拆开之后先看落款,一瞥却见,乃是殷俊。
浏览!
不过在阅罢了后,齐誉连忙引火焚烧,将其化为了一抹灰烬,然后两手一撮,便彻底灰飞烟灭了。
只见他喃喃说道:“白面首说,那枚沧海遗珠流落到了闽粤之地,真的假的?唉……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可奈何他开了这口,似乎也只得留意一二了……”
在回完了书信之后,齐誉又连忙骑着快马奔去了医院。
又去医院?干啥?
看望负伤住院的时氏兄弟。
要知道,这哥俩乃是在大湾一行中所受的伤,自己作为是始作俑者的亲老爹,又岂能不亲切地慰问一番?
这属于人情世故,即使做做样子,也是不能少滴。
少倾,乃至。
“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快躺下,快躺下。”
齐誉很和煦地压了压手,而后便开门见山道:“你们俩义助小女,光荣负伤,我在这里郑重感谢了。”说罢,他又笑道:“不过请放心,我绝不会白让你们俩挨这一枪,等你们的伤势痊愈之后,可去府衙的工房处寻找经承任煜,让他在新城的黄金地段免费为你们建造一座大型酒楼,这个,就算是我作出的补偿吧。”
哎呀呀~~
这顿枪子挨得真是太值得了,早知道这样,就立正站好多挨几下了。
看这哥俩眉飞色舞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病容?
齐誉正想再‘安慰’几句,忽见恩师孟岚山带着孙巧云赶过来查房了。
刚想上前见礼,环顾却见,在他们俩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那白净俊俏的模样,感觉上甚是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她又是谁?
齐誉看着看着,不由得心里一颤:这小丫头的五官神韵,怎么和吾皇如此神似?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木子青。”
嗯?姓木?
齐誉眯着眼睛咂了咂嘴,面露困惑之色。
而就在此时,孟岚山突然干咳了一声,然后又大有深意地瞥了弟子一眼。
哦?
齐誉顿时会意,立即闭住了嘴,没再多问。
显然,先生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他又不想在这种人多的场合讨论此事,所以才隐晦地作出提醒。
第398章 萌荫庇护
盏茶时间后,孟岚山在某室内单独约谈了弟子齐誉。
这一次乃是二人的私谈,并无他人在场。
坐定了后,老先生率先问道:“少丞可知,之前时我为什么一再强调说,徒孙女大湾一行做的乃是正义之举?”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道:“她从外洋人手里夺回了失落的圣宝,此举很符合民族大义,故而正义使然。”
孟岚山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口吻低声说道:“你却是说错了,她此行最大的收获乃是意外拾回了‘沧海遗珠’。”
什么?
仅仅是这一句,便让齐誉倏然顿悟。
方才,那个女孩自称叫做木子青,仔细想想,这个名字里面本身就隐含着暗喻。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么说吧,如果把木字和子字互相叠加的话,就会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李’字。
李姓,可是大奉朝的帝姓。
明白了吧?
难怪先生一再强调说,小彤做的乃是正义之举,若从传统的三纲上来看,从外族人手里营救出本国的皇家血脉,本身就是一种尽忠的表现。
只是,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也确实,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才刚刚回复了殷俊的信,明确对他承诺,若是真碰到了那枚流落遗珠,自己一定会照拂一二,却没曾想,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一语成谶?
还是乌鸦嘴?
“木子青这丫头的本名叫做李青,她是前皇后胡氏所生的独女,在她年幼时,我曾数次给她诊病,所以至今仍能认出她的模样。”孟岚山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一顿,他又继续道:“她才至时,我便与她进行了私谈,继而得知,她是遵循胡皇后的意思,被心腹之人带去了闽南生活。后来,又因闽地‘风紧’,而躲去了由洋人掌控的大湾,以求尽可能地避开无形黑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一行人才刚刚登上大湾,就被贪财的洋人所俘获。最后时,除了这个丫头一人得生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护主就义了。”
齐誉恍然,并喃喃叹道:“唉,真是一个可怜的娃……”
“嗯,无论那胡氏犯下什么样的罪孽,这孩子终究是无辜之人,又岂能沦为是无谓的牺牲品?更何况,她还是纯正的李家血脉。”孟岚山道。
齐誉奇道:“陛下怎就不护女呢?”
“其母害死了先帝,你说陛下该如何处置?唉,确实有些难做呀!”孟岚山捋须一叹,又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佯装无视,也只有这样,这孩子才有机会活下命来,陛下的此举,正是心中仁慈的表现。”
也是,皇帝若真是较真,这孩子又怎么可能跑得出京城?
失踪之后查无音讯,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齐誉凄然一叹,朝着北方拱拱手道:“陛下果然是仁慈之君。”
孟岚山却道:“陛下确实仁慈,可那新皇后苏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目前她已坐稳了中宫,实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言外之意就是,欲斩草除根者,定是苏皇后无疑。
这话乍一听似乎符合逻辑,但齐誉却不这么认为。
以苏琉的见识和手段,根本犯不着去这样做,其幕后定然另有他人。至于此人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
齐誉将此事暗自记在了心里,然后又把话题引向了其他:“先生觉得,这女娃该如何安置?”
是呀,说了这么多,这一句才是重点。
粤语云:咁点算?
对此,孟岚山轻轻一叹,说道:“在先帝之死的事上,由于我胆小怕事,不敢直言,做了一回很不光彩的尸臣,每每想起此事,我都耿耿于怀。现如今,就让我好好帮助一回皇族,也算弥补一下我的愧疚之心。”
齐誉听得有些心酸,忙安慰道:“当年的形势比较特殊,这确实怨不得先生。”
“往事已去,再言有何意义?还是多想想,怎么保护好这个女娃吧。”一顿,孟岚山又道:“或许,在整个大奉国中,也只有这琼州之地,才能为她带来一线生机。”
齐誉想了想,连忙应道:“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岚山点点头,又提醒道:“哦对了,她的名字就不要再做改动了,依旧还是叫做木子青,至于她以后的新身份,你看着安排就是。”
“是!”
……
离开了琼州医院后,齐誉立即赶回了府衙内。
现当下,还有两件事情亟需要做。
第一件,就是给那木子青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以用于对外示人,此事性质特殊,宜早不宜迟。
“广陵休问原因,且按我说的办,总之一条,你要把她编排成是一个地道的琼州人,绝不是什么外来户。之后,就让她在琼州学院里安心学习,快乐成长。”
“是!”
谭俊彦身为是户房经承,登籍造册乃是其份内之事,由他亲手操作,属于是专业人办专业事,可保万无一失。
不过,他却是对此深感困惑。
为啥呢?
你看,齐大人对此女如此上心,莫不是在外的私生?
嗯,还真有这种可能。
齐誉见他的眼光有些不太纯洁,立即白了一眼道:“我说,你在那儿瞎琢磨啥呢?你瞪大眼珠子瞧好了,我像是那种人吗?”
不料,谭俊彦却是连连点头,忙陪笑道:“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夫人的……”
咳,吐!
怎么感觉有点越描越黑了?
清者自清,懒得解释。
齐誉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其他:“哦对了,广陵可知,从大湾反夺回来的那件宝物现在何处?”
“回大人,正在咱们的储物室里安放着呢。”
“御赐之物怎么放在储物室了?”
“这……其实……”
“算了算了,先不说了,你还是带我过去看看吧。”
齐誉很好奇,那件争得你死我活的御赐之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旷世奇珍?
就这打打杀杀的阵仗,都快赶上传说中的屠龙刀了。
谭俊彦见齐大人两眼放光,忙提醒道:“关于那宝物……呵呵,可能要让大人失望了,据彦来看,那物件一点都不弥珍。”
“哦?此话怎讲?”
“在其刚刚运达时,我也耐不住好奇,特地跑去看,结果却发现,它居然是……是咱们琼州制造出的一面玻璃镜子。”
啥?镜子?
啧啧,那就没意思了。
不用猜,陛下定然是把它当成了稀世珍宝,并作为是厚赐嘉奖,却没曾想,居然在巧合之下赐给了此物的缔造者。
闻那宝贝不值钱,齐誉顿感意兴阑珊,也不再嚷嚷着要去看了。
而后,他暂辞了谭俊彦,悻悻地来到了府衙的二堂。
正准备偷个懒喝杯闲茶,忽见有衙役跑进来报,道:“启禀齐大人,殷桃小姐请您移驾科技研究所,她说,现有一项最新的研究成果,准备向您做出正式汇报……”
研究成果?
而且还是最新的?
呵呵,这可是好事情呀,必须得赶过去看看。
第399章 制铁突破
一骑绝尘。
于半个时辰之后,齐誉兴致冲冲地赶到了科技研究所。
才一下马,便有值班的衙役小跑过来相迎。
齐大郎也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道:“那啥,速带我去一趟……呃,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这么着吧,殷桃小姐现在哪里,你就将我带去哪里。”
这话啥意思?
二人私会吗?
那衙役自然是敢想不敢说,而且还得装傻充愣般地谦恭带路。
是个聪明人!
齐誉丝毫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异样眼光,他仍旧自顾自地边走边看,心里还不住暗赞:看这里的人气,似乎又比以前旺盛了许多,这岂不是间接证明,学院那边输送来了不少人才?
好现象。
且大感欣慰。
虽然说,自己拥有一肚子的先进知识,但总要有人付诸于行动,若只靠自己单打独斗的话,何时才能形成气候?
人才,才是发展中最有力的支撑。而自己,不过是一块奠基科学的小砖头罢了。
怀着心潮澎湃走出了一阵儿之后,齐誉便被那个衙役带到了研究所的‘冶炼’区,并在一处密室门口停了下来。
“大人请进!”
“嗯,你先退去吧!”
“是……”
随着那门咔嚓一声关上,室内立即变成了悄然无声,即使一根绣花针落地,都会显得突兀刺耳。
没人在吗?
齐誉单拳口边,重重干咳了一声,然后就往四下环顾,却是丝毫不见殷桃的身影。
“咦?这小妮子,死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刚落罢,就有一道柔柔的轻啸声传来,紧接着,齐誉感觉屁股上倏然一麻,似乎被某种软绵绵的东西轻击了一下。
待那东西落地之后,齐誉低头却见,居然是一块啃了一半的麦芽糖。
“我说,是谁在拿糖衣炮弹袭击我的……雄壮之臀?”
“哼哼!打得就是你个没良心的死家伙,我科研如此辛苦,你居然还咒我死到哪里去了……”
“呃……”
顺着这声娇嗔望去,却见从侧室中款款走出来一道靓丽身影,呵,不是殷桃又是何人?
然而,吸引齐大郎眼光的并不是她的魔鬼身材,而是她手里拿着的一样东西。
啥呢?
——弹弓。
咦??
齐誉眼芒闪烁,嘴巴张开,脸上更是露出了一副活见鬼般的震惊之色。
或许有人说了,不就是一个弹弓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君却错了!
弹弓,可是一件大有学问的东西。
且听略略作表。
就我华夏古时的弹弓来说,大多都是用动物的筋丝加工而成,其发射原理也大略和弓弩类似,用途上多为小童的玩具。
然而,殷桃手中的这把弹弓,却是用拉伸的弹簧制作而成,甚是独具匠心。
呵呵,其关键所在,就是在于弹簧。
这话怎么说呢?
就当下的技术水平来说,弹簧类的制品勉强可以造得出来,但其性能方面极差,从专业的角度上来说,就是‘不耐疲劳’。用途方面也非常狭窄,仅限使用于机栝部件,且还都是压缩弹射式的初级制品,像殷桃手里这种拉伸式的弹簧,绝对属于是破天荒的初见。
这,就是齐誉被惊呆的真实理由。
“啧啧,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见他由衷感叹,殷桃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她高兴地噘起小嘴,甜甜一笑道:“在春节时,我讹了你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现在,就是我做出回报的时候了,免得你老觉得自己吃亏。”
我觉得吃亏?
这话是谁说的?
就是,事情可以乱来,话可不能乱说。
不过,看在弹簧的面子上,齐誉只得作出陪笑,道:“区区一块钻石,何足挂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哦对了,这弹簧的制作技巧,你是怎么摸索出来的?”
殷桃嘻嘻一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编写的理工教材中,曾记载有一门特殊的淬铁技术,其名叫做‘热处理’的。”
哦?
闻此言,齐誉不由得打开了自己的知识宝库,并自语说道:“所谓热处理,是指金属材料在保持固态的情况下,通过加热、保温和冷却的特殊方式,获得特殊性能的一种热加工工艺……”
殷桃赞道:“你的记忆力真好,说的一点不差。”
开玩笑,我亲手编写出来的教程,自己又焉能不知?
看在弹簧的面子上,齐誉再次陪笑道:“看你这样子,莫非在热处理的研究方面有所突破了?”
“当然!口说为虚,眼见为实,咱们一切以事实为证,请随我来。”
说罢,她便一把抓住齐誉的大手,将他强行拽去了隔壁房间。
有这么请人的吗?
到了隔壁却见,那室内正整齐地陈放着几大箩筐的成品弹簧,它们的尺寸一致,成色也非常统一,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啊!
这是……实现小规模的试验了?
哎呀呀,真是太好了!
于兴奋之下,齐誉忘情地挥舞着双拳,做了一个无声的振臂高呼状,狂喜之色,溢于言表。
现在可以十分确认,关于热处理的技术攻关,已经取得了关键性的突破,这些实物弹簧就是证明。
有了这个技术,就有能力改变各种金属的物理性能、耐氧化程度等等,尤其是,钢铁类制品。
众所周知,钢铁产业乃是在科技发展中的重要龙头,它的应用几乎涵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更是一个国家或者地方强大与否的主要标志。
呵呵,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黑黝黝的铁疙瘩,殊不知,却是暗含着许许多多富含智慧的硬知识。
当然了,这些知识都是先辈们经过不懈的试验积累来的。
从最早期笼统地分出生、熟铁,再到百炼钢、炒钢、以及当下广泛应用的灌钢之法,这每一步进步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历史长河中,勤劳睿智的华夏祖先们,一直都没有停下对锻冶技术的探索脚步。
逐渐地,人们开始认识到,钢和钢也有巨大的区别,有的追求硬度,有的追求韧性,还有的追求耐热等。简而言之,性能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在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属军用铸铁了,与此同时,它也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高级的锻冶技术。
然而,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铁器的加工工艺并非是只有冶术和锻铸,此外还有其他,比如说现在提到的热处理。
如果能将这种技术广泛应用的话,工业就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腾飞了。
比如说,制造蒸汽机!
该物上的用铁,不仅要耐得热.胀冷缩,还要耐磨损和耐变形,若是晃荡几下就散架了,还谈何远行?
热处理的出现,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技术性难题,若是失去了此环,任你铸造技术再先进,也终究跨不出那关键性的一步。
齐誉,掌握核心科技。
而殷桃,则是负责把科技的理论变成现实。
“这项关键技术,可值万金!”
“哦不,万金咱都不换!”
齐誉高兴地手舞足蹈,就像是个吃了蜜糖的孩子似的。
第400章 幕后暗手
得到齐誉的高度认可,殷桃感觉非常开心。
她喜笑宴宴,脸泛得意地说道:“之前我讹了你一枚钻石项链,如今却回报了你一项核心技术,这桩子利益交换,你可是一点都不吃亏呀。”
呃……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见外了。
齐大郎呵呵一笑,调侃说道:“如果钻石真的拥有这么强大的激励效果的话,我宁愿再多你送几枚,那么一来,岂不是连蒸汽机的问世都指日可待了?”
殷桃嗔了他一眼,轻叹道:“像那种高技术含量的科技发明,没有足够的实验作为奠基,哪能那么容易造得出来?就现在的实况来说,热处理还处在试验阶段,距离真正地投入使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急是急不来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又道远,也只有稳扎稳打,才能做到步步为营。
虽然前途布满坎坷,但殷桃却毫不气馁,她噘嘴含笑、信心十足地说道:“常言道,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又岂可未战先怯呢?咱们拥有着国内经验最为丰富的老窑匠,想要建造热处理所用的高级烘窑绝非虚谈,只不过,要颇费一些周折罢了。”
这个节骨眼上,窑匠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幸运的是,未雨绸缪的齐大郎早就笼络到了此类人才,现在是即插即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咱们现在的人才配置和条件,确实具备自主创新的综合能力。”齐誉先作出肯定,而后又嘱托道:“这是一个重大的攻关项目,必须要由你亲自负责才行,别人我不放心。你若是逢上了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前来找我,我也定会在第一时间为你解难。”
“嗯,大事上,我听你的……”
呃,那小事上呢?
咳咳,吐!
现在是正经时间,怎可胡思乱想呢?
说了这么久的话,齐大郎也感觉有点口渴了。
于是,这美人便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幽静的办公室里看茶。
齐誉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浅酌了一口,突然问道:“殷妹子,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不知可愿为我解惑?”
殷桃闻言妙目一闪,忽而一笑道:“我猜,你一定是想问关于我和苏皇后之间的事。”
啧啧,你咋恁聪明呢?
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见他面露默认神色,殷桃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乃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你,即使你今天不问,日后也会再提。唉,既然躲不过,反不如如了你的愿。”
呵呵,说对了。
今天绝不能随意放过。
犹记得,在上次讨论缝制旗袍时,自己当时就有意探察此问,却不料,最后被她转移了话题给糊弄过去了,今天,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齐誉连忙顺着她的话茬,趁机发问道:“那好,你快说说,你和苏琉之间,到底是个什么交际?”
这一回,殷桃表现得非常坦然,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其中的内由,也全都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上一次之所以闭口不说,主要是因为心有顾忌,如今苏琉已经坐稳了中宫,即使有什么风言风语飘过,她也有足够地能力扛得住。
按照殷美人的说法,其实早在殷俊科考秀才时,她就和正于游历江湖的苏琉结识了。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她跟着这位‘博学者’修习了一些超前的知识,并打下了一定的理工科基础。
除此之外,她还在处世方面受到了苏琉的影响,似于无意之间,她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理想主义者般的人生价值观,这让她失去了传统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嗯,难怪殷桃的理工科功底那么扎实,原来走得是‘温故而知新’的复读路线。还有,她的性格开朗前卫,想必也是受了苏琉的影响。
继续说回她们的交际。
随着二人的逐渐熟络,苏琉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甚为奇葩的想法。
啥呢?
她想把殷桃收为是自己的侍女,以便日后不断交际。
切!!
殷小姐可是心气很高的人,哪里肯从?
不出意外,此事被她明拒于千里之外!
然而,苏琉的手段却不止于此,没过多久,她又琢磨出了一条能让殷桃让步,但又不损彼此情面的折中方法。
什么呢?
义结姊妹金兰。
苏琉这么做,也是有一定把握的。
在那个时间点,殷俊刚刚金榜题名,考中了金殿传胪,殷家人也正沉浸在光耀门楣的欢喜之中。可谁知此时,意外陡生。
啥呢?
当时奉旨密查川王妃一案的刑部官员,查来查去,最后却是鬼使神差般地查到了殷家的头上。
有证据显示,在殷俊被倭寇挟持的期间,殷家人在暗地里缴纳了赎金,刑部人员由此判定,殷家此举涉嫌通敌卖国,犯得乃是大案要案。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官场上几乎是无人不知,最后时,还是钟老首辅亲自出手,帮助未来女婿解了围。
殊不知,在这番表象的背后,却还隐藏着另一笔交易。
苏琉私下找到了殷桃,明言告诉她说,自己可以帮忙化解掉这场风波,但作为交换条件,殷美人必须要和自己结为金兰姊妹,以求日后同心,彼此互相帮衬。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于是,殷桃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苏琉也是言出必行,立即给圣天子写去了一封密信,请求他淡化此事,遂成。
听到这里,齐誉不禁插口问道:“在那个时候,她苏琉还算不上是有名分的贵人身,陛下又为何偏偏听信于她呢?真是怪哉!”
殷桃笑道:“你却不知,那时的苏皇后,已经为陛下诞下了一位皇子,又怎么会没有一点话语权呢?”
这是……母凭子贵?
似乎也能说得通。
齐誉勉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你过来琼州,应该就是苏琉给你出得主意。”
“不错!那时,她明言交待我说,一定要竭尽所能帮扶于你,要不是因为这,我也不会犯险屯门,去为你搜罗情报了。”说到这里,殷桃又故意把话音一转,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当然,我个人也甘愿为你付出。”
咳!打住!
齐誉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故意绕开这个话题说道:“你来琼州绝对明智,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发挥出你的卓越才华,否则就要璞玉蒙尘了。”一顿,他又摇头叹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苏琉居然在无形之间,就把暗手伸到我琼州来了。还好,你这只暗手不会害我,否则,我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殷桃淡然一笑,说道:“有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皇后娘娘绝对是暗中帮你的人,她绝不会故意拆你的台。”
“嗯,那我晓得了。”
“……”
其实关于这一点,齐誉的心里早就有底,远了不说,就她那封独一无二的‘汉语拼音’密信,里面就明确表明了她的立场,言称绝不会使坏陷害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
她这样不遗余力地帮衬自己,图得又是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前世里亏欠的愧疚之心吗?
鬼才信!
对于此,殷桃也不知道真正内由,故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这事暂且搁置,以后再说。
在畅谈完了正经事之后,齐誉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扯起了‘某些’私事。
“我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想想成家的事了。那啥,像我这种冥顽不灵又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还是能避则避吧。”
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话里暗喻就是,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不料,那美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苏皇后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不婚主义者,他们乐于独居,生活悠闲,想来,我就适合去做这种人。”
不婚?
唉……
第401章 对外方针
次日清晨,齐誉在家吃完了柳荃起早精烹的蟹黄汤粉后,便打着意犹未尽的饱嗝颠去了府衙。
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
可见,大早晨乃是精力最为勃发的时间段,所以,想办事就要趁早。
这话没毛病!
故,怀表时间八点整,集议便准时开始了。
却见,一脸严肃的齐大人正襟危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的公案前,他今天的话意简言骇,直接道出要议的主题:对外方针。
即,安南和大湾。
两者一东一西,一个一个来说。
当下来说,琼州已和安南正面冲突,虽然没有下去战书,但也和撕破脸差不多了。后面即使再起烽烟,也不必纠结师出方面有名无名了。也就是说,这场仗想打就打,不想开战也 可保持现状。
而和盘踞在大湾的佛朗机国人之间,也已结下了梁子。在前年时,他们曾驾着炮舰追袭轰击自己的家人,差点造成悲剧;而今年更是胆大包天,居然公然抢劫了天子的御赐宝物,更让人气愤的是,还害死了自己好兄弟童延火。这个大仇若是忍着不报,估计都能憋出高血压来。
那么问题来了,先打谁呢?
“大家今天各抒己见,集思广益,以便拿出最为正确的趋利避害之策。”齐誉大手一摊,鼓励大家道。
兵房经承符贤率先站出来道:“依下官之见,这两场战争完全可以一起开打,咱们东西开战,左右开弓,以最大力度凸显出咱们琼州的威武霸气!”
齐誉摇了摇头,否决道:“此举太过高调,断不可取。”一顿,他又道:“而且,这个做法太过激进,也太过冒险,别到时候左右开弓没搞成,最后却落得个被夹击的下场,那样的话,可就陷入被动了。”
所以,两者只能二选一,绝不可以同时进行。
打仗不是赌博,必须尽量求稳,非到万不得已之际,绝不可采用这等激进方式。
谭俊彦拱手一礼,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以属下愚见,咱们可以先诛安南,后灭大湾,此举合乎时宜,为理论上的最佳之选。”
“哦?有何时宜,还请细说。”齐誉点了点头,问道。
“是,大人!”
谭俊彦干咳一声,有条有理道来:“在彦看来,目前的安南,正面临着两大棘手难题,对于咱们来说,这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两大难题?”
“第一点,在之前时,他们不惜重耗国库,从佛郎机国那里采买军需。然而,最终却是事与愿违,他们处心积虑打造的重甲水师,却被咱们琼州军打得落花流水,几近全军覆没。也就是说,此时的安南正处于财力不足、军事羸弱之际,自保能力比以前要差许多。此为他们面临的难题之一。”
“嗯……”
谭俊彦又道:“难题之二,在不久前,安南王突然颁布政令,限制国内的百姓来琼务工,而此举的后果,只会让他们透支财政更加恶化。有此两大难题在头上压着,安南定然喘不过气来,只要咱们抓住并利用好这个机会,一定可以做些文章出来。”
齐誉捋须一笑,道:“继续说……”
“是!咱们再看大湾势力,那地儿的佛朗机人盘踞已久,根深蒂固,军力上也是炮舰如云,不容小觑;若再考虑到他们背靠陆基,补给得利,取之的难度甚大……从这两方的实力对比不难看出,先攻安南才是最合时宜之策。”
此论有理有据,一经说出,立即引起了众吏们的一致赞同。
他们深思之后全都认为,先平安南确是上佳之选。
不过,这其中有一人除外。
谁呢?
彭文长!
他皱着眉头,略显踌躇地说道:“此论虽然听起来合乎情理,但老夫却是不敢完全苟同,至于为什么,我却是一时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直觉吗?
好像还真是。
呵呵,当下讨论的乃是对外方针,没有依据怎么可以?
正当众人欲要出言调笑,忽闻齐誉朗声说道:“在老夫看来,先取安南并非上策。”
“为何?”
“其大人,您这话的道理依据何在?”
一时间,众官吏全都变成了丈二,困惑而又不解。
齐誉颜色一正,细细解释说:“但从表面上来看,安南正值羸弱之际,貌似是个很容易拿捏的软柿子。但是,这个小国历经积累,家底方面还是很殷实的。虽然说,他们的水军受到了重创,但是,其麾下的陆军实力无损,也就是说,他们实力犹在。倘若,咱们去和他们正面开战,那这场仗具体又该怎么打呢?是把他们的水军残部全部歼灭殆尽?还是从地面上展开进攻,最后直捣黄龙?”
意思就是,你是想打一打出出气,还是真想去灭了他?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还别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真把众人给问住了。
纸上谈兵非常简单,可一旦触及到实质性的问题,能做出理性分析的人就不多了。
齐誉肃然道:“在老夫看来,想要全歼安南的水军轻而易举,但是,想在地面进攻中赚到便宜却是极难。原因无他,咱们琼州的陆军并不强大,还不足以应对地面战争。”说罢了后,他忙又纠正道:“即使咱们陆军的实力足够强大,我也不愿冒然地去攻安南!”
为何?
“恕下官愚钝,还请大人细解。”
“……”
齐誉点点头,道:“安南,虽然名义上是我大奉朝的藩属国,但从实际上来说,他却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番邦,咱们若是冒然举兵征讨,该国人必定会团结起来,形成一股抵抗浪潮,咱们即使拿下该地,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大湾的情况却是不同,那里的佛朗机人乃是外洋异族,在本地没有民意基础,取之相对容易。”
“还有就是,佛朗机国人的水军虽然强大,但他们的陆军非常羸弱。也就是说,只要干掉他们的水面战舰,基本上就可以乾坤大定了。”
噢,明白了。
军事,不仅需要斗智斗勇,还需要全盘性的综合考量,只有尽量做到算无遗策,才有可能做到百战百胜。
“诸位对此可有异议?”齐誉摆了摆手,环顾着众人道。
“回大人,没有异议!”众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对外方针既定。
第402章 锦程试探
书接上回。
在齐誉的大力主张下,这次的集议全票通过,定下了先攻大湾的军事策略。
于此同时,相关的准备工作也依次展开。
于事实上来说,不攻安南原因有二,齐誉适才只是说了其一。
至于所谓的其二,却是被他刻意隐藏,没有对外说出,因为这事关系到他的北上述职,所以,还是保持神秘一点的好。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
他觉得吧,与安南之间,最好保持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但是,又不能真正地与之展开生死较量。只有这种对峙般时局,才能让陛下产生一种‘情况特殊,不宜临阵换将’的直觉,继而有利于接下来的连任工作。
假如说,不惜一切代价真把安南给干翻了,那就直接变成胜利之后的和平了,这于己来说,极为不利。所以,自己还真没得选,必须得先打大湾。
不过,在打大湾之前,还有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是啥呢?
这么说吧,如果只是想着报仇雪恨的话,那直接开战也就是了,可若是想要将其收回主权的话,那牵扯到的事情可就多了。
且听解释:
从现下的近代历史上来看,大湾一直都是隶属于福建省管辖,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琼州兴兵把它收了回来,之后的管辖权又归谁所有呢?
琼州?福建?还是广东省府?
别到时候,自己呼儿嗨吆地干了一仗,到头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那样的话可就吃亏大了。
所以说,攻打大湾还得从长计议,最起码,先得把管辖权给弄清楚了。
看来,是时候拜访一下陆巡抚了。
嗯,权且先就这样定了吧。
正欲宣布散议,忽听吏房经承魏青阳开口问道:“齐大人,对于新地吕宋的官吏委任,您又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对于这事,齐誉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回他道:“这事不急,容我再细思一番,不日之后,即有结果回复。”
“呃……是!”
……
齐誉于府衙集议暂且按下不表,只说柳荃在家里头计划着午餐吃些什么的事。
在早晨时,煮的那一大锅的蟹黄汤粉,全家人都是吃得倍倍香,要不,中午再换个做法试试?
嗯,那就来个清蒸蟹尝尝吧,都说那样才是原汁原味。
说干就干!
骟刀的寒光倏然一闪,柳荃便开始了杀蟹洗蟹。
正紧张地忙活着,忽见弟媳黄氏提着一个空荡荡的菜篮子走进门来。
“姐姐,听说海家给你们送来了一筐大海蟹,我估摸着你们也吃不完,不如送我一些尝尝吧?”才一见面,黄氏便挤出一张陪笑的脸说道。而她的眼睛,却在满院子里环顾搜索,似在寻找蟹的所在。
柳荃则是很大方地一指,道:“蟹都在哪儿放着呢,你自个取吧。”
“太好了!”
话音落罢,黄氏就径直小跑过去,三五两下就把菜篮子填了个充盈了,最后时,她还不忘堆个大尖尖。
柳荃见状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黄氏在装完了海蟹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带着阴阳怪气的口吻扯了起来:“姐姐,我听说彭老夫子在过来琼州之前,不过是个赚取膏火之费的穷酸先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柳荃实事求是回道:“此事确实为真,想当初,在永川老家时,小彤还受到过他的悉心教导。这些,都是多年之前往事了。”
“噢……是这样呀。”黄氏貌似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还听说,货郎孙……哦不,是孙家大哥,他以前不过是个买卖果脯的农家小贩,在到了琼州之后才变发达的,不知有无此事?”
“确实是,姐夫他识字不多,执不了文笔工作,也只得做个小商小贩了。”说到这里,柳荃忽然晃过神来,反问她道:“我说,你问来问去的,到底想表达什么?”
黄氏的神色微微一变,挂起一张吃亏相抱怨道:“你看呀,这些过来投奔姐夫的人,混得全都有模有样的,他们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处处受人羡慕、尊敬。你再看看俺家那口子,直到现在,他还没谋上个好前途呢,唉,真是令人‘心寒’呀!”
心寒?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膈应呢?
柳荃干咳了一声,放下手里螃蟹,然后抹了把手问道:“我说,你刚才说的这一袭话,是不是我弟弟教给你的?”
见被识破,黄氏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尽量保持镇定道:“其实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想必姐姐也有所耳闻,我家相公可是对我言听计从。”
嗯?阴盛阳衰了?
自己这个弟弟呀,也真是太不争气了。
柳荃在暗自里啐了几口之后,正色说道:“弟媳,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咱们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的。”
“那好,今天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黄氏挺了挺胸,略带着几分愤懑的口吻说道:“如果说,姐夫没有能力安置我们,那我们还不如返回永川府得了,免得在这里处处招人白眼,惹人闲话。”
放肆!
居然敢说我相公没有能力!
闻此言,柳荃把脸色倏然一拉,冷冷说道:“柳家的未来何去何从,还轮不到你个妇人说三道四,回不回老家永川,全由我弟弟说了算,哪是你能决定的了的?还有,你姐夫有没有本事,这也是你能评价的?以后呀,你说话给我注意着点!”
黄氏却是冷哼一声,道:“姐夫处事不公,我还不能提提意见了?”
“哟!你还学会犟嘴了!”
柳荃再也忍耐不住,只见她妙目一瞪,气咻咻道:“今天我正式警告于你,再给我没大没小、胡说八道,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你!”
说罢了,她便把那柄剥螃蟹用的骟刀朝着粘板上一插,却不料,居然由于用力过猛,直接插出了个大缝。
喝!这气势,确实吓人。
这些年来,主管家务的柳荃一直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平日里,几乎从不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没想到今天,那股尘封已久的倔脾气又迸发了出来。
黄氏本以为,姐姐是个好说话的主,却没曾想,居然比自己的脾气还要火爆。
还真是看走眼了!
在柳荃的犀利凝视之下,黄氏顿感心里一凉,背上也随之冒出了一股满含忌惮的凉气,那直直挺起的腰杆,瞬间就弯了下来。
“哼!您回去转告锦程,就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莫不要搞什么算计人的小心眼!若再敢这样,我定不饶他!”
“是……是……姐姐!”
“你走吧!”
“是!”
说来也是巧了,正当黄氏灰溜溜地离去时,却恰巧与下衙归来的齐大郎擦肩而过。
没想到的是,那妇人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慌慌张张地跑去了。
咦?这是怎么了?
在齐誉的追问下,余怒犹存的柳荃就像是倒豆子一样,不经换气地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述了一遍。
末了,她重点强调说,自家这个傻弟弟的思维,怕是被这妇人的枕边风给吹偏了。
“文竹先生常说:正气内存,邪不可干!也由此可见,锦程的心态本就不正。”齐誉不偏不坦,很中肯地评道。
柳荃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说,这该怎么办呀?”
好办!
齐誉呵呵一笑,道:“常言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人生历练,怎能一步步成长呢?呵呵,我自有办法让他改邪归正!”
第403章 吕宋委任
在吃中午饭时,齐誉特地让人把小舅子柳锦程请了过来。
言称说,要请他吃酒。
酒是好酒,但下酒菜只有一个,就是单单一大盆的清蒸大海蟹。虽然菜品单薄,但份量上绝对实诚,即使你放开了肚皮吃也能管够。
还别说,把这大螃蟹蘸足了葱姜佐料之后,再往嘴里头那么一塞,可比陈年老咸鱼要鲜美多了。
海里捞,当然味美!
不过,相比齐大郎的食指大动与风卷残云,柳锦程就显得有些蹑手蹑脚了,他不仅动作上僵硬谨慎,神态上也是很自然。
怕姐夫了?
也差不多吧!
柳锦程的觉得,自家婆娘才刚刚罪了姐姐,姐夫后脚就请自己过来吃酒,即使不是鸿门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唉,也真是的!
早知道就不听那妇人的主意了,搞得自己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感如芒在背,实在是难受的很。
“呵呵,这蟹的味道确实鲜美,妻弟不妨多吃一些!”齐誉先是妙赞一番,而后又笑呵呵问道:“妻弟可知,蟹,还有一个比较文致雅称?”
雅称?
此乃一般常识,自己又岂能不知?
柳锦程点了点头,回他道:“《抱朴子》中有云:无肠公子者,乃蟹也。也就是说,这蟹的雅称乃是叫做无肠公子。”
齐誉接过话茬,颇有意味道:“无肠纵然可悲,却也总无心的好。有些人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就罢了,可若是趋于没心没肺,以怨报德,那可就真让人感到心寒了。”
呃?这是在骂谁呢?
我吗?
不得不说,柳锦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是略一琢磨,便理解了这话中之意。
不过,心理不平衡的他,还是把心里怒气撒给了盆子中的大海蟹,暗啐道:切,你他么叫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叫做无肠呢?
然而这话,他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对此,齐誉也没有抓着不放,而是点到即停,适可而止。彼此都是文雅的读书人,表达出意思也就行了,哪好意思真戳破脸皮?
还有就是,柳荃之前已经唱足了黑脸,自己再不摆出一张悯人的白脸的话,这亲戚关系可真就变得堪忧了。
于是,他脸色倏然一变,很煦道:“我说锦程呀,记得在去年时,你曾对我说过你的人生目标,于记忆中大体上有二,要么步入仕途、扶摇而上;要么腰缠万贯、富甲一方;那我来问问你,在这两者之间,你更认可哪种?”
哦?权钱作比?
呵呵,这话呀,还真有点不太好答!
且一一来说。
钱的重要性自不必多加解释,它可以上买天下买地,中间买空气;它可以让活人闭嘴,可以让死人喘气;在这个世间,就不存在金钱搞不定的难事!
钱,确实是个越多越好的好东西,可是,那为所欲为的权力也同样诱人。
世人皆知,群臣随便的一个日常出行,就是一大片的车水马龙,前呼后拥;身侧奴从扎堆,家里丫鬟成群,还更有甚者天天吹嘘道,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春芳。
权力,是男人者无不贪恋!
在经过了严格的对比后,柳锦程终于得出了自己的最终结论:“依小弟看来,权力的魅力更胜金钱。”
嗯,果然不出我所料!
齐誉满含笑意地点了点头,道 :“看来,妻弟还算是一个有着人生追求的人。”
那当然!
人若没有追求,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咸鱼:等你经过了残酷的风吹日晒之后,也会和我一样选择躺平的,想要翻过身来把歌唱,下辈子吧!
不知者无畏。
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唰的一声。
循声看去却见,齐誉冷不丁地把墙上的一卷画轴放了下来,再往细了看,却是一幅绘制详细的南洋地图。
呃,这是何意?
柳锦程的大脑有点跟不上节奏,直接懵在了那里。
不懂?
那就对了!
齐誉貌似高深地干咳了一声,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这吕宋之地,目前还尚缺一个善于施政的县令……”
嗯?
尚缺……?
这、这、这不是现成的吗?
柳锦程脸色一正 ,欣欣然笑说:“读书人常云:格物致知,学以致用,乃是终极梦想,我孜孜不倦、寒窗半生,自然也有着一腔热血抱负!”
这是非常露骨的毛遂自荐。
傻子都能听懂。
不过,齐大郎似乎无动于衷,他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吕宋幅员辽阔,面积上十倍于琼州,再加上那地儿水运便利,气候适宜,如此得天独厚非之地,非心腹之人不能守也!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咱们自家的亲戚守之比较可靠……”
亲戚?
暗示!绝对的暗示!
然而这次,柳锦程却是算了。
为啥呢?
且听!
只见齐誉忽然一笑,憧憬道:“我欲疏通一下旧时关系,把我远在京城的表弟周春生搬到这来,让他赴任吕宋就任此职!”
啥?
刚才不是在说我吗?
怎么扯着扯着,又扯到周春生身上去了?
柳锦程的脸色突变,就跟丢了八百大钱似的。
“姐夫,你这样做,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表弟常年浸淫于国子监,学问愈发见长,由他来主政吕宋,我甚是放心。”齐誉呵呵一笑,畅然道。
你是安了,可我却是不安呀!
到了这会儿,柳锦程再也忍耐不住,明言道:“我说姐夫,小弟我也称得上是才高八斗,胸存翰墨,虽不及你通晓中外,却也算得上饱览群书!别的我不敢夸口,区区治安理政绝对不在话下!呵呵,既有现成人才可用,姐夫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噢?
齐誉貌似一愕,恍然道:“是哦,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呀!”而后,又道:“听妻弟话里的意思,莫非是有心担任此职?”
“当然!”柳锦程傲然地挺了挺胸,豪迈说道:“区区吕宋知县,怎可能难得住我?”
“呵呵,妻弟真的想去?”
“真的想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齐誉捋须一笑,又道:“既然妻弟有意为我排忧,我又焉能不允呢?”
啊!
真是太好了!
大喜之下,柳锦程连忙作揖,道:“多谢姐夫成全!”
第404章 锦程为官
柳锦程万万没有想到,姐夫居然这么爽快,一张嘴就赏了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做。
而且,这还是一个有品的县级的主官。
啧啧啧,有些时候,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几乎都让自己措手不及。
真是舒坦!
待兴奋的劲头翻过了之后,柳锦程才定住心神,用大脑来思考现实上的问题。
或者说,现实中所面临的难题。
姐夫刚才可是明言说过,吕宋在面积上差不多十倍于琼州,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来大致换算的话,那地儿比广东省府的地域还要辽阔,如此大的摊子,自己能执掌的了吗?
自己这是第一次当官,此前并没实际经验,到时会不会力不从心呢?
柳锦程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想到了现实问题后担忧道:“姐夫,那吕宋之地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我到时顾不了全局,独木难支……”
这话啥意思呢?
暗喻就是,自己经验不足,怕搞不定。
想想也是,一个连驾照都还没有到手的新司机,你让他直接飙车跑高速,确实很容易出事,弄不好就会翻车。
齐誉露出一副未雨绸缪状,笑道:“妻弟且放宽心,我会给你配备几个有能力的好帮手,让你在那里安心执政,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啊,还给我配备帮手?
真是太好了!
柳锦程掩不住心里的兴奋,忙问道:“姐夫,且不知这些帮手又是何人?”
齐誉对此也没相瞒,直接告知他道:“我想让琼中县的县令谢炯,去到吕宋下去辅佐于你。”
“他?”
“不错,此人不仅宅心仁厚,还有着很不错的治理能力,是个能于困境中处事的能人,值得以大事相托。”想了想,齐誉又道:“此外还有,当初那些因为精简吏制而被我拿下的官员们,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启用一些,他们的治理经验相当丰富,完全有能力为你的左膀右臂。”
姐夫真是好,想得那么周全。
有这么一帮马仔左右辅佐着,自己岂不是啥都不用干了?
可以享清福了。
柳锦程越想越是开心,最后时,几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齐誉貌似鼓励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妻弟呀,你若有真上进心,那就做出一番还算过得去的政绩来,否则,我以后以什么理由给你升官呢?虽说我有心偏袒,但也得面子上堵住那些幽幽之口吧。”
啥?升官?
这么说,自己还能继续高升?
柳锦程如狼一般的眼神闪烁着,忙问道:“还请姐夫明示一二,我要做出些什么样政绩来,才能达到‘再进一步’的标准?”
呵呵,还算有点上进心,比那些混吃等死的要强。
有药可救。
齐誉欣慰一笑,简明扼要地回道:“我对吕宋的定位比较明确,主要是想发展那里的农业和矿业,该辖区内不设立任何商业元素,只有最基础的物质流通,不做任何方式的外销出口。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在短期内,吕宋的所有生产所得都要运来琼州,绝不可流失于外。你在去到那里之后,政务方面主要以劝课农桑和开发矿藏为主,切记一定要事必躬亲,发挥出该有的模范带头作用,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出过得去的的政绩来。”
这席话,听起来很是诚恳。
可是,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齐大郎见他面露困惑之色,忙解释说:“众所周知,官员的政绩主要有三个大块,分别是:文教、税收以及治安。你再看那吕宋,它乃是化外蛮夷之地,那里的人不通礼仪,不识汉字,就这样的一群子民,你不可在科举方面做出文教政绩。还有,那地儿的未来不拓商贸,所以,税收这块你也别去想了。如此,就只剩下了治安一项,然而,我早就在那儿设下了一批重兵,足可保其长期的和谐稳定,所以,那里的治安也不用你去操心。”
“呃……”
“经这么一排除,你的政绩来源也就只剩下了种地和挖矿这两个方面,如果你连这两项都做不出个模样来的话,那……是不是应该拱手‘让贤’呢?”
让贤?
那怎么可以!
闻言,柳锦程急忙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姐夫务必放心,此去吕宋,我一定会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把那里的农业和矿业经营起来。”
“好!口说无凭!”
“嗯,我愿立书为证!”
“拿笔来……”
就这样,柳锦程在被打满鸡血的状态下,悍然立下了一份‘不成功便成仁’的‘军令状’,其上明码标价,每年要交付粮食多少、要运回矿藏多少,云云。
他却不知,那个数字实际上已经高到了天上去了,等他在真正主政一方之后,慢慢就会琢磨明白的。
待柳锦程走了之后,柳荃立即从窃.听的侧室里闪出身来。
“相公,你给弟弟定下这么高的目标,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做不到?呵呵,我就真的换掉他!”
恨铁不成钢是一回事,可若真去下狠手整治,心里头又有些舍不得了。
柳荃听得微微蹙眉,面露担忧之色。
齐誉也是幽幽一叹,劝解说道:“锦程自小娇生惯养,从没经历过重大的人生磨砺,所以,他才会养成不劳而获的投机思维,我之前说他心术不正,就是因为这一点。不过,在他经历了吕宋的磨练之后,定然会慢慢成熟起来的。”
这样呀!
相公真是用心良苦。
在大事方面,柳荃向来都是听从丈夫的建议,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就事这样定了下来。
再说其他。
齐誉计划着,趁这两天有暇,要赶紧去一趟省府衙门,去和巡抚陆博轩‘沟通一番’,看看未来大湾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不过,在走之前,柳荃建议丈夫去看一眼那边从大湾反夺回来的御赐宝物。
也就是那面镜子。
她觉得吧,陛下莫名赐下这么一件女人用的梳妆之物,实在有点匪夷所思,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要知道,这件御赐之物在来琼的曲折环节之中,却是漏掉了最为关键的一项。
啥呢?
宣旨!
按照礼制,恭迎御赐之宝不仅要焚香摆案,还要认认真真地跪听宣读,待‘交接’礼仪完毕之后,臣子才能谢恩受下,可是这回却是出了意外。
在宝物被劫之后,那宣旨的小太监就直接折返京城请罪去了,也就是说,那圣旨中写了什么,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这就是疏漏!
想到这层因素,齐誉忙道:“我这就回去一趟府衙,认真看看那面御赐之镜。”
第405章 镜中密语
在齐誉看来,这面御赐的镜子非常普通,对己是毫无吸引力可言。
当然,这种说法只适用在当下的琼州,于其他地方来说,玻璃制品还属稀缺珍宝,一般人见到后都会欣喜若狂,尤其是这种新颖出世的镜子。
“没想到争来争去的宝物,居然是这个破玩意儿……”
“唉,还不如赏点银子来得实惠呢!”
齐誉失望地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离去,忽见那镜框的边缘处,隐隐约约呈现着一排细小的‘洋文’。
真是怪事了,琼州制造的东西怎么会刻洋文呢?
细看却发现,那些居然是一排由汉语拼音划拉出的一句话。
拼音?
猜都不用猜,这一定是出自那位的杰作。
齐誉压着微微的吃惊,定睛去阅,见上书道:上欲趁君来京述职之机留任京城,君若不舍琼州之地,宜早做安排。
字符不多,就这么简单的一句。
很明显,这话中的‘上’字乃是特指天子,而她传递此信的目的,就是故意提前暗透圣意,也好让自己思好相应的对策。
于京留任……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呀!
不过还好,目前距离回京述职的时间还很充足,可容自己慢慢思量,以便做好应对的方法。倘若,紧张局势还不足以动君心的话,那也只得设法加大危机感的程度了。
幸亏童延火奋力夺回了此镜,继而传递出了镜上的信息,否则直到现在,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明所以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阴沟里翻船,最终落得个计划扑空的下场。
继续说回眼下的镜子。
通过这件事情不难看出,苏皇后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你看,她巧借赐宝之机,成功地向自己暗传出了重要信息,而且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即使别人发现了端倪,也窥却不到其中真义。
另外,她还利用这个机会,再次向自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将那份暗助之心表达地露骨直白。
不过,在她的这份‘密信’之中,却是只字未提沧海遗珠的事,这也间接证明了,对那孩子暗中下手的人,绝不是她苏皇后。
试想,如果真是她做的,又怎会不告知自己一声呢?在这偏远的南洋之地,除了自己和殷桃二人之外,她还真没有什么心腹人可托。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暂且搁下,目前的要务,乃是考虑如何收复大湾。
总之一句话,一天拿不到手那地儿的管辖权,一天就不能开战。
被这桩事情压着,齐大郎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连喝口凉水都觉得咽得不顺当。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驶往羊城的专舰。
临行之前,他特地嘱咐柳荃以及刘实诚说,今年的妈祖盛会必须如期举行,不用等他归来后再办。
……
数日后,羊城府驶至。
在拜访陆博轩之前,齐誉特地抽出了个把时辰重游故地,好好地逛了一番这里的街头闹市。
故地?
嗯,确实能称得上是。
想当初,自己和彭文长初到羊城,就是这在周遭闲逛了半天,也正是在那一趟,自己顺手买下了那两块特价怀表。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一般。
如今再看这片街头闹市,规模方面已比之前大了很多,货物的种类也由原来的西洋产品,换成了现下的琼州制造。
环顾之间,各种香料、玻璃制品、民用铁器、尽皆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从南洋某地走私过来的‘爱老虎油’。
由此不难看出,当下的广东府由于毗邻琼州,已经最先享受到了工业发展所带来的生活便利。
齐誉经过打听得知,羊城人对于琼州的印象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那里,早已不再是‘古来至今皆贫瘠’的蛮荒之地了。
难怪,才一见面,陆博轩就满含深意地说道:“单论励精图治能力,齐大人可是相当突出呀!你看看,这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琼州府就在你的精心治理下,由原来的脱毛鸡变成了现在的金凤凰。”
金凤凰?
这……哪里敢当?
齐誉连忙谦虚一笑,拱手道:“琼州能有如此建树,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于陆大人您的暗抚与关照,否则,哪会有今天的欣欣向荣?”
喝!
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虽然说,上司贪取下属之功,乃是官场中的通用之举,但是,陆博轩还是不愿这样去做。
自己‘无为而治’也就罢了,若再强去贪功的话,实在有些没脸没皮了。
因此,陆博轩诚然一笑,道:“齐大人不必自谦,琼州的建设之功,确实非你莫属。”说罢了后,他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够周全,于是再次张口补充说道:“呵呵,当然了,这也离不开咱们万岁爷的英明神武和远瞩高瞻,否则,哪来的当今盛世?”
齐誉闻言也忙朝北方拱拱手,道:“陆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虽然高居庙堂,但其无时无刻不在心系黎民,就拿我琼州来说吧,他老人家不仅免除了三年赋税,还允许我重开海禁,发展商贸,若失去了这些政策支持,琼州这条老咸鱼哪能翻得了身?”
却不料,此吹方落,彼吹又起。
陆博轩呵呵一笑,接话又道:“那是那是,吾皇尧舜禹汤,且知人善用,即使唐宗宋祖复生,其文治也不过如此。”
拍罢之后,他突然把话音一转,又饶有意味地说道:“陛下虽然圣明,却肯定不会猜到,你不仅发展了琼州,还实现了开疆拓土!”
这话……
难不成,陆大人已经得知了吕宋的战果?
看来是瞒不住了。
齐誉只得抱歉一笑,后又解释说道:“其实关于吕宋这事……”
“呵呵,莫说,莫说!本官既不想了解,也不想跟着掺和。”陆博轩将手一按,又畅笑说道:“估计你也听说了,再过几个月,老夫就要入京任职,参与中枢议政。所以,在这段时间,我既不想看到混乱的局面,也不想突增卓越政绩,一切皆追求平稳。通俗一来说就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这话呢,前半句说得还算诚恳,后半句那面有点违心了。
这世间哪有不贪政绩的官?
他之所以这样说,主要还是担心刚刚归附的吕宋会出现政局上的不稳定,继而影响到他的锦绣前程。
这也就是该话中‘稳’字的含义。
虽然心里明白,但齐誉还是选择了看破而不说破,在果断收住了嘴之后,他便眯着眼睛喝起茶来。
陆博轩似乎确实无意讨论吕宋,开始问起了其他:“齐大人突然驾临省府衙门,不知究竟有何贵干?若有,还望明言直说!”
意思就是,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实在没有必要再扯什么聊斋了。
反不如直奔主题。
那好!
“不瞒陆大人说,我有意将大湾之土收复回来,然后再将其转给省府衙门接管,不知您意下如何?”
明送功劳?
陆博轩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又变成了刚才的古井无波状,淡淡道:“这份大功若放在以前,我定然会欣然若狂,可如今,我只想于稳中求胜,不愿徒生波澜,大湾回归与否,我是丝毫不感兴趣。”
齐誉却是呵呵一笑,顺着这个话茬继续说道:“哦?既然大人无意于大湾之土,那我琼州将其纳下,您觉得如何?”
噢……明白了。
这句话才是你此来的真正目的。
听是听明白了,但却没有想明白。
你琼州和那大湾天各一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既如此,你为什么要觊觎人家之地呢?
对于陆博轩的这个疑问,齐誉没作任何隐瞒,把前后恩怨全都说了一遍。
不过,有关沧海遗珠的事情却是被他特意掐掉了,此事乃是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原来是这样呀……”
“陆大人,您觉得,这大湾该不该打?”
第406章 后发制人
打不打大湾,要先从大方向上来看,即,是否师出有名。
如果有,就可以义正言辞地出兵讨之,此举动可以得到天下人的声援。可如果是无的话,那就变成妄开衅端了,即使你将它收复回来,也难免会落人话柄。
这就是所谓的大义。
至于齐誉的那些私人恩怨,其实全都上不了台面,也不能作为双方开战的理由。
那么,还有其他吗?
当然有!
齐大郎功课还是做得很足的,对此早有准备。
他的开战理由乃是公事使然,而且绝对的义正言辞。
所云:盘踞在大湾的佛朗机国贼人公然藐视天威,以下作手段悍然抢劫了吾皇的御赐之宝,如此罪恶行径,岂能放之任之?如此逆匪不除,又何以正朗朗乾坤?
藐视天威?
喝!这个屎盆子确实够大!
而且,此说法还有事实依据作为支撑,无人可以做出反驳。要知道,藐视君上可是大不敬,对此这样的逆贼,任何臣子都有义务讨伐之,有此理由,足够臭屁。
百分百的出师有名!
如今名义有了,剩下的就是该如何出兵清缴的问题了。说起动武来,就绕不开的福建省这个最为核心的话题。
没办法,谁让它距离大湾那么近呢?
避也避不开呀!
于恍然之后,陆博轩大有深意的看向了齐大郎,似在说:呵呵,你这是想从福建巡抚的嘴巴边上去捞肥肉吃呀!
不过,他喜欢。
对于陆博轩来说,与自己等职的各省巡抚乃是仕途竞争者,若从这个的角度上考量,此举可以起到损人利己的上佳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这件事情的由头乃是为陛下出气,不管最终成败与否,都不会落人话柄,所以,完全不必为之担忧。
“本来呢,我很不想掺和这些琐事,但奈何你开了尊口,我若不帮衬一二,岂不是失了情分?”陆博轩先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然后又开出了所谓的条件:“于顺势之中帮你一把也无不可,不过,你以后一定要思回报,莫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情谊。”
齐誉眼神一闪,道:“还请陆大人说得更详细一些。”
陆博轩点头道:“那好!举个例子来说,等你哪天坐到了巡抚的高位,一定要记得替我站班说话。”
拉拢!绝对的拉拢!
不过呢,这也属官之常情,在这天下之间,又有哪个权臣不喜欢结党营私呢?
不结?
那也可以,但难不保你分分钟会被人言可畏的唾沫星子淹死。
齐誉咂咂嘴,打趣般地说道:“陆大人,你莫不是在说笑吧?我现在的官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四品,距离你口中的从二品还宛隔天堑,即使我有心,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爬得上去,所以说,您的这个假设在现实上不成立。”
陆博轩却是一笑,道:“在正常情况下来说,没有个十几年的官场履历,不可能入到省府任职,更别提是主政的巡抚了。然而,你身上却具有这个机缘。”
“哦?”
实事求是地说,对于进一步高升的想法,齐大郎早就有过思量。
常言道,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理,不想往上爬的官也不是好官,这个道理既肤浅又易懂,谁人不知?
不过想归想,最终能不能实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罢,今天就集思广益,听一听这位老巡抚的高见。
故,齐誉佯装一惊,并摆出一张请教貌道:“还请大人指点!”
“也好!现如今,你已经成功吞掉了吕宋,倘若是再吞掉大湾的话,那你琼州府的辖区就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届时,如果还不能升级为省府的话,治理结构就会产生弊端。对于这种现实问题,朝廷不可能没有认知。也就是说,州府升级省府的构思,于事实上是成立的,可能只是缺乏一个契机而已。”
一顿,陆博轩又道:“还有就是你个人的资本,要知道,在所有的功劳之中,开疆拓土的份量为最大,你要充分利用好这一优势,巧趁那述职之机详加运作,并非没有成事的可能。若真到了那个节骨眼上,老夫定会暗助于你,促成你走上封疆大吏之路。”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透彻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做遮掩了。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齐誉舍去做作的恭维,直接表态道:“若事可成,誉日后定会知恩图报,反哺大人的帮衬之恩。”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
于是,这桩幕后的利益交易就算是彻底谈成了。
再接下来,就是商量着怎么搞定大湾的事了。
陆博轩在经过了仔细地分析之后,建议道:“依老夫之见,不如先福建去取,他们若不愿去取,或者是取之不到的话,你们琼州府再后发制人,将其拿下。在这个操作的过程当中,我会将广东省的府军故意调开,让你们琼州独自介入,这么一来,在事成之后,你就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独自介入的意思就是,尽量不要外援参与,免得到时有人趁机分羹,而且,话语权也会随之分摊而削弱。
可不要小看这一点!
你若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又有什么资格去和朝廷方面‘议价’呢?
道理很明白,但是,做法上却是令人费解。
于是,齐誉问道:“陆大人,您为何建议先让福建去取,倘若他们真得攻下了,我琼州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为何?”
“且听我作细解。”陆博轩呷了口茶,后捋须笑道:“有两个关键因素,决定了大湾的未来不可能归属福建。”
“哪两个?”
“第一,在福建巡抚的身上,并不具备攻打大湾的动机。他目前已为封疆大吏,大湾回不回归,对他的仕途发展帮助不大。既如此,他又何必去干出力不讨好的风险事呢?”
一顿,陆博轩又继续道:“第二,福建巡抚高明高大人他暗结朝堂权贵,从与佛朗机国人的军火买卖中获利不少,有这层外因限制着,他又怎么可能去攻打给他送钱的佛郎机国人呢?”
噢,原来如此!
很有逻辑,很有道理!
咦~~~
他刚才说谁?福建巡抚——高明?
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哦……想起来了,此人不就是当初那个和自己闹过矛盾的顺天府尹吗?
犹记得,在京城于行太仆寺就职时,自己曾被他判罚而蹲了四天大狱,最后,还是得益于殷俊的暗中相助,才化解了那场危机。
如今时过境迁,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嗖嗖地爬到了巡抚的高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往事暂且不提,先说回眼下。
按照陆博轩适才的分析,高明麾下的福建府军绝不可能出兵大湾,而己方刚好可以利用他的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用‘礼让三先计’激他出兵先取,在他拒绝之后,己方再顺理成章地接过来设法图之。
这么一来,在大湾收复回来之后,他便没有任何理由前来索要了。
在定下这个方针策略之后,陆博轩立即于高明发去一道公文,上书:盘踞于大湾的外洋贼寇公然藐视天威,悍然抢劫了圣天子的御赐之宝,此举极其恶劣,望高大人匡扶大义,设法平定掉大湾的隐患……。
此文以八百里加急发出,相信不日后即有回报。
而齐誉所能做的,也只有在这安心等待了。
第407章 探察大湾
春天,草木萌动,万物皆显。
于羊城府衙的高级馆驿中,齐誉正在那儿悠然休息,每日里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端得是快意怡然。
在这大院之中,沏一壶好茶,上一盘点心,一边吃着一边喝着,感觉好不享受。
确实,齐大郎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就仿若是与世无争的闲云野鹤一样。
看他这德行,莫非是碰上了什么好事情?
嗯,猜对了!
在陆博轩发出公文后的第十五天,福建巡抚高明的亲笔回复就送过来了。
其上书:闽地的府军目前尚不足千人,军备落后不说,还没有配备的海稽战舰。所以,着实无力去清缴大湾之贼……
末了时,高明还重点强调,说:其实,那大湾早就不在福建省的管辖之内,所以,那地儿有贼无贼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若广东省愿意替君分忧,完全可以自主出兵进行清缴,福建省府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看得出来,这是一份很明显的敷衍托词,然而,却正是齐誉想要的结果。
有此文书作为凭证,就可以完全放心去取大湾了。
陆博轩说到做到,严格履行自己之前的诺言,第一时间把麾下的府军调至粤西之地,尽量做到远离大湾海峡,以摆出一种独让琼州军介入的旁观者姿态。
这看起来像是旁观,但实际上并不是。
殊不知,他暗把麾下最得力的干将高忠德,以一种半借半赠的模糊方式‘送’给了齐大郎,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此举乃是一种实打实地相帮。
将领也可以赠送?
是的!
府军属于是地方官的私家军,不归朝廷的兵部管辖,所以,地方巡抚是有权利进行调动和委任的。
然而,齐誉却是从中体味出了另一层深义:陆博轩有意暗扶吕宋。
应该是错不了的。
就目前来说,吕宋的陆军正缺一名统领型的将领,而能征善战的高忠德便是最佳人选,如此珠联璧合般的绝配,几乎堪称可遇而不可求。
看得出来,陆博轩这回是真心相帮,或者说是诚心拉拢,并非是面子上的敷衍了事。这也间接证明了,他对齐誉的未来相当看好,继而泛起了经营人脉之心。
正徜徉间,忽闻高忠德跑进院来报道:“启禀齐大人,所需的淡水和食物已经准备完毕,你乘来的那艘大舰,可以随时扬帆起航了。”
“好!咱们立即出发!”
“是!”
在应罢了后,高忠德忽然爽朗一笑,感慨说道:“自打清剿完了那宴之后,下官就没再踏上过琼州府的土地一步,却没曾想,在不日之后,又可以故地重游了。”
不日之后?
呵呵,你想多了。
齐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接下来的航程,咱们并不是直返琼州,而是要去大湾一带探查军情。”
去大湾?
呃……
己方就这么一艘舰船,会不会有点太单薄了?
多虑了!
齐誉莞尔一笑,云淡风轻道:“咱们此去的目的乃是为了探查敌情,并非是与之开战,所以,有一艘大舰护卫足矣。”而后,他又补充道:“虽说咱们只有一艘战舰,但却是配备了远程火炮的三桅大船,无论是在火力还是航速方面而言,都大幅压过对方一头,有此优势,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哦,这样呀!
既然安全无虞,那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高忠德在恭维地赞了几句之后,就赶紧跑下去做安排了。
在之前时,二人曾在一起分过赃,继而培养出了相当不错的信任基础,如今做了上下级,关系上不仅没有趋于生疏,反而是越发地突飞猛进了。
一个词:亲密。
……
次日,天晴。
齐誉一行人在整顿完毕之后,便扬帆起航朝着大湾的方向驶去,然而,就在同一时间,琼州府城的妈祖盛会也如期举行了。
相比去年时,这一届的场面上可是宏大多了。
看哪!
在那重修的妈祖神庙之前,处处都是人山人海,而身着盛装的百姓们也是载歌载舞,庆祝着这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
和去年相同的是,当地的名流、富商、贵客,全都在此汇聚一堂,争相恐后地去抢抬着妈祖神像,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和去年不同的是,由柳荃和殷桃二人组成的靓丽风景线发生了变化,居然被一位神秘的壕女抢去了风头。
咋回事儿?
君莫急,且听详禀。
其实早在前两天时,就有传言扬起,说在府城的新城区内,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穿金缕玉衣的神秘贵妇。她长相尚可,但说起话来却是异常刻薄,很不讨人喜欢。
这人谁呢,居然如此炫富?
就在众人倍感困惑时,那神秘的正主居然在妈祖盛会上公开露面了。
只见她一袭玉衣披身,身体裹得就跟那大粽子似的,这圆不溜丢的,哪有什么美感可言?
不出意外,这一身奇装异服立即就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其中,也包括了正高坐于主宾位观礼的柳荃和殷桃。
咦??
咱们琼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大贵妇?
你哪嘎达的?哪屯的?
在经过了仔细辨认之后,柳荃终于认出了那位神秘女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弟媳柳黄氏。
唉……
见过不会打扮的,却没见过这么不会打扮的。
这哪里是在炫富,分明就是跑出来丢人现眼嘛!
霎时间,热议飞起。
有挖苦的,有讽刺的,也有嫉妒牙酸哂笑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殷桃在那里一边观察一边琢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姐姐,你家的这个弟媳妇,可能有些大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我这么说吧,在此之前,你家的那个二流子,哦不,是你弟弟柳锦程,他一直都跟随着彭老夫子学习政事。虽说这是一份很体面的执事,但他有职无位俸禄不高。据谭俊彦透露,他每个月的薪俸,只有区区五两银子,就他这点微薄的小收入,怎么可能买得起金缕玉衣?”殷桃以常理分析,说道。
“嗯……”
“还有,柳锦程才被委任了吕宋县令,目前尚在赴任途中,即使他有心贪墨,那也是未来之事,既然仕途上还无财可取,那他这家里的钱,又是从哪得来的呢?”
是哦!
听到这里,柳荃不由得蹙起眉头,陷入了深思之中。
她本就是聪慧之人,又岂会不懂这话中之意?
在寻思了一阵儿之后,她咬起银牙恨恨说道:“待会儿,我就去质问这妇人,看看这钱到底从何而来,若是行了什么不义之事,看我不……哼!”
第408章 哈里窃图
在我们华夏的传统中有句老话,叫做‘财不外露’。
其内含的道理非常直白。
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些令人羡慕大首富们,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更直白了,你钱财外露就免不了招贼,不怕不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稍不留神,你就会来个破财消灾。
此乃人之常识。
柳锦程是正牌出身的读书人,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因此,他在得到了那笔财富之后,尽量选择低调行事,并再三叮咛妻子,此事不得外扬,即使面对姐姐和姐夫也不能提起。
必须要严格保密。
想法不错,现实中却是生了变故。
柳锦程前脚才刚刚踏上赴任之路,黄氏后脚就压不住心痒难耐了。
是啊,把钱财藏在床底下而不外露,那岂不成了锦衣夜行?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她便再也抑制不住。
慢慢地,她越想越是觉得难受,似乎不撒点钱出去,心里头就堵得慌,终于,她忍不住出手了。
那天,她从一个江湖奇人的手里,花费重金购下了这件金缕玉衣,并且还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
“你……你真是个无知的妇人!”柳荃恨恨地啐了一口,又道:“你知不知道,这种衣服乃是贵人们死后所穿的殓服,活人哪有穿这个的?说句不怕你恶心的话,就你手里这件,很有可能就是盗墓贼从死人的身上扒下来的,你呀,真是花钱去买晦气!”
啥?
这是死人穿的寿衣?
一听这话,黄氏的脸立即就变成了猪肝色。
唉,本想炫耀一下,没想到却闹出了笑话!
都怪那个江湖奇人,他怎么就不说清楚点呢?
柳荃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来问你,这身殓服你共花费了多少银子?”
黄氏不敢再做隐瞒,实话回道:“我……花费了一整斤的黄金。”
“什么?一斤的黄金!”柳荃高声惊呼道。
“啊!!”
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却是把正在发怔的黄氏吓出了一个激灵,在精神恍惚的这一瞬间,那股隐藏在心底的忌惮感再次浮上心头。
甚至,背上还有冷汗渗出。
柳荃并不理会她的胆怯,而是蛾眉一凝,肃然问道:“你给我说实话,这笔财富到底是怎么来的?”
黄氏闻言晃过神来,忙做出辩解道:“姐姐勿怒,且听我说,这笔钱的来路确实光明,既没偷也没抢,很干净的。”
柳荃闻言略松了口气,缓声说道:“嗯,你再细说。”
黄氏不敢搪塞,连忙表明前后缘由。
据她所述,这笔黄金乃是一个名叫哈里的西洋人支付给柳锦程的‘绘画之资’,也就是类似交易性质的事后报酬。
啥?画资?
听到这儿,柳荃不禁被逗笑了。
自己这弟弟虽然读过一些圣贤书,但却不善于丹青泼墨,就他的那点绘画水平,还不如街头卖艺的老童生呢。别说是出售了,就是白送给别人,都不见得人家会要。
再说了,哈里和相公乃是故交,倘若他真的喜爱画作,完全可以直接开口进行索要,何必舍美玉而求顽石呢?
嗯,他们这笔交易并不符合常理。
见姐姐似乎不信,黄氏连忙又做出解释道:“我相公画得那幅并非是常规画作,用他的话来说,笔法方面的要求并不算高,很好完成。”
“还有这事?你说说看,那又是一幅什么样的画?”
“乃是一幅地图。”
地图?
感觉有点匪夷所思。
柳荃微微蹙眉,催道:“你再说得详细一些。”
黄氏忙应道:“是……”
而后,她便开始了进一步的细说。
据她所述,这笔交易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和一份地图有着密切的关联。
这地图不是别的,就是当初远下南美时齐誉所画得那一幅,而在从南美归来之后,兵房经承符贤便把这幅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太平洋地图给封存了。
他还明令提到,未经允许,此图不得对外展示。
其实,他的这条规定有点古怪,就现实上来说,除了一些多年的老赶海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对海洋地图产生兴趣的。
然而,哈里却是个例外。
他认为,好的地图可以扩展人的视野,增加人的认知,为诸画中的极品。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足够富丽堂皇,但是,人家符贤偏就不给面子,随便你怎么说,就是不借给你临摹复制。
没办法,哈里只得另辟别径。
换个方式图谋之。
仔细思量后,他想到了两个可利用的人。
谁呢?
孙大财和柳锦程。
这两个人可都是齐誉的至亲,随便一人出马,就可搞定此事,他符贤敢不给面子?
嗯,有道理!
那么,这两个人谁更合适呢?
且再作分析。
先说孙大财,他识字不多,执不了什么文笔,如果让他去借画临摹,那就和让张飞绣花一样很不靠谱。
柳锦程可就不同了,他乃是堂堂秀才出身,笔墨临摹肯定不在话下。
嗯,就选他了。
于是,哈里便约他进行洽谈。
不愿意?
没关系,我砸钱!
十斤黄金,怎么样?
这……
常言道,酒壮怂人胆,而事实上,钱却比酒更有作用。
是的,在重赏的刺激下,柳锦程直接由懦夫变成了勇夫,连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而后,他背着齐誉单独找到了符贤,明言借那地图观瞻一晚,而后者碍于这磨不开的情面,也只得答应下来。
就在这个晚上,柳锦程成功地完成了地图的复制工作。
次日一早,他便与哈里秘密进行了接触,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后还喝了一顿合作愉快的谢劳酒。
柳锦程在拿到黄金之后,便深深陷入到了惶惶不安之中。
他很怕姐夫在得知此事后会责骂自己,于是,就泛起了严格保密的想法。每早每晚,他都再三叮嘱妻子,在最近这段时间内,一定要注意低调行事,千万不要惹起什么流言蜚语来,免得招来意外麻烦。
什么麻烦?
姐夫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分分钟就能把自己的官撸掉,真到那时,可是后悔莫及呀!
只有处处小心,才能驶得了万年船。
然而,黄氏并没有遵循柳锦程临行前的嘱托,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泛滥的虚荣心,来了一把丢人现眼的炫富。
“姐姐,我相公可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换来的黄金,来路上确实非常干净。”说罢了,黄氏又着重强调道。
“嗯……”
虽然柳荃表示认可,但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似乎并不简单,至于这钱到底干不干净,还有待进一步了解。
第409章 繁荣娼盛
次日一早,柳荃特地去了一趟琼州府衙,并先后找到了符贤以及谭俊彦,了解有关那幅地图的具体情况。
她的用意并不复杂,就是单纯地想弄清楚柳锦程所得横财的背后事宜,她隐约觉得,在这其中,可能暗藏一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不管怎样,先做些了解再说。
一个一个来问。
符贤的反馈相对直观,大致上和黄氏的所述无异,话语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端倪。
接下来便是谭俊彦了。
他身为户房经承,主管辖区的税收财务,而对于平日里的大宗黄金交易也是了如指掌,也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柳荃才找了他。
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别说,这次还真有!
询问之下,谭俊彦不仅道明了哈里的黄金来源,还说出了该财富的具体数额。
由此可见,他是了解一些相关内由的。
对于这笔黄金数额多少,柳荃丝毫不感兴趣,她所关注的,乃是这笔钱财的来源是否清白。
“清白!绝对的清白!”对于这个原则性的问题,谭俊彦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哦,还请细说。”柳荃暗自舒了口气后,又道。
“这笔黄金呢,乃是屯门海战后查抄庸王府的所得,齐大人和哈里根据两人事先的约定,按照应得比例瓜分了这笔巨富。事后,哈里又担心自己势单力孤,守不住这些黄金,于是,他便将其寄存在了我琼州户房。这些,就是哈里手中钱财的具体来源。”谭俊彦颇为详细地做出了解释。
柳荃闻言点点头,继续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这笔黄金寄存在你的户房,却又为何流通在外呢?”
“哦,是这样的。在齐大人攻打吕宋期间,哈里特地跑过来寻我,说,是欲将寄存的黄金取回;由于当时他手握齐大人的亲笔欠条,所以,我也没有理由拒绝,继而就把那些黄金还给了他。”
略顿,谭俊彦又道:“哈里在得到黄金之后,又再次跑过来找我,说,他愿用手里的钱财朝我府衙购买一艘大型商船。记得当时我还心怀谨慎,不过考虑到他购买的并非战舰,于是就放松警惕应允他了。在促成了这笔交易之后,他手里的黄金几近耗罄,流通在外的数量应该不是很多。”
原来这样呀!
呵呵,一艘商船你就掏尽了人家的积蓄,要价方面肯定不低,好像有点不太实诚呀。
不过,柳荃并不关注这些,只要弄清楚这钱的来路是清白的,她也就算是放心了。
……
时光如梭,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炎热。
这还不到端午,蒸腾的热气就已经撩得人们有些耐不住了,尤其是清晨时分的知了呐喊,直让睡个懒觉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不过,今天却是特殊,没有人甘愿懒床,全都起得很早。
因为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
哦?怎么个特殊法?
坊间有传言说,就是在今天,琼州府新城区的第一家秦楼楚馆正式开张。
喝!!
这,这,这绝对是个直让所有男人都巨感‘震精’的特大消息。
众所周知,在琼州大地震过后不久,府城内唯一一家正儿八经的妓院就因客源凋敝而倒闭了,自那以后,这城里头就再没有了娇滴滴的卖笑之声。谁曾想,这个特殊行业如今又‘重整河山待后生’了。
经了解,这是来自于一位内地大商的阔绰投资,手笔相当巨大,就那青楼里外的奢华装潢,几乎都能堪比王公大院了。
众所周知,富庶之地多能吸引外商注资,此乃是商道发展的自然规律,无可厚非。
从长远上考虑,这绝对是好现象,也只有这样地不断拓展,琼州的财富才会越聚越多。
所以,齐大郎对此是非常支持的。
据审批此项目的谭俊彦说,那个富商先后找了他不下十次,他也是经过了反复地斟酌之后,才允许其经营的。
他认为好处有三,不同意实在说不过去。
哦?都是哪三条?
且听他的分析:
第一,虽然齐大人个人不喜欢逛妓院,但是,他也没有明文禁止这个行业,所以说,开设青楼并不违背他的治理方略。
第二,常言,在其位,谋其政。自己身为经承,总也得给那些滞留在琼州的安南女人找份营生来做吧?你老是让人家赋闲悠悠,这也不是个事呀。所以,解决就业问题迫在眉睫。
第三,这个行业既无噪音又无污染,更不会拖累经济进步,而且还能提高当地的人气以及增创税收,如此利好之事,何乐而不为?
有此三条好处在那儿摆着,自己又岂能不捡呢?
于是,琼州便开始由当下的繁荣走向了未来的娼盛。
在一阵咚得隆咚锵过后,‘闻香阁’的揭彩仪式正式拉开帷幕。
特邀嘉宾纷纷露面,有的慷慨致辞,有的热烈祝贺,全都端得是如沐春风、激情洋溢。在走完了面子上的过场之后,他们便被波涛汹涌的老鸨拉去‘验货’了。
“唉,这才走开几天呀,琼州府就开始开展新业务了……”
“唉,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明令禁止……”
从大湾探查归来的齐誉隐在暗处观察,神情上颇为不悦。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古老而又风雅的传统行业一点都不感冒。
身旁的高忠德见状,连忙开口相劝,道:“齐大人,这些个青楼女子全都是外来的安南人,绝对带不坏咱们当地的姑娘,既然无害,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齐誉看了看两眼放光的他后,不由得幽幽一叹,而后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高忠德见状霁然大笑,连赞了几声‘大人英明’。
切!一看你小子就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原始动物。
没出息。
也罢。
你们抱你们的俏粉头,我回家抱我的好老婆去!
齐誉心痒难耐地嘿嘿一笑,正欲转身离去,忽见视野中有一道黄色光芒飘过。
啥子呀,这么惹眼?
定睛去看,却见是几个金毛狮王的外洋人。
“咦?那人好是面熟呀,他谁呢……噢,我想起来了,安德烈。”
“他怎么跑到琼州来了?莫非是慕名至此,特地赶来品尝一番安南粉头的滋味?”
不对!
这个鸟人日理万鸡,怎会舍近求远呢?
他来琼州,一定是另有他事。
蓦地!
一段令人舒爽的往事浮上了心头。
想到此,齐誉嘿嘿一笑,连忙对着身边的高忠德耳语了一番。
第410章 异国客人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于今天,齐誉便以华夏特有的待客之礼,热烈地欢迎了远道而来的异国客人。
远道来的?
确实是。
佛朗机人安德烈,他不辞辛苦、远渡重洋,自遥远的天竺殖民地匆忙出发,然后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此地,这难道还不够遥远吗?
不过,对这位华夏通来说,‘子曰’中的那一句就不怎么顺耳了,甚至,听着还有点膈应。
‘自远方来’倒是不假,可这‘说’字用得就有点瞎扯淡了,因为,双方谁都没有因为这次会晤而感到高兴。(注:说,通悦,为愉悦之意。)
不光不悦,还很不爽。
可以说,自己走这一遭,完全就是花钱买罪受。
唉……
都是被那个废物克拉克给害的,要不然怎会如此辛苦?也真他么奇了怪了,你小子怎么老是被人家给捉住呢?
克拉克:我特么还郁闷呢,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我?
倒霉!倒霉!
可以想象,此时的安德烈是多么的郁闷,是多么的憋屈。
郁闷?憋屈?
无妨,待我齐大人吼两嗓子唱出你的心声,以为难觅的知音。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忍住不哭泣……”
殊不知,此时的齐大郎不仅善解人意,而且还做到了未卜先知。
哦?此话怎讲?
且听分解:
事实上,为了确保能够地赎回克拉克,安德烈特地准备了一大笔赎金,晚上睡不着时他默默算了算,这数不多不少,刚好是半年的积蓄,而这笔巨款,也确实被漂洋过海地带了过来。
歌曲哼哼唧唧完了之后,双方就开始就座了。
琼州一方作陪的有:谭俊彦、符贤、以及正在为撰写地方志而跑过来采风的孙暴,哦不,人家的大名叫做孙曰恭。
坐在下首处的安德烈环顾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头不由得一颤,一股熟悉的配方以及熟悉的味道泛了上来。
往事不堪回首,不想也罢!
齐誉见这气氛有点不太融洽,便貌似无意聊起了轻松的开场白。
他打着促进双方交流的名义,聊着聊着就询问起了天竺那边儿的殖民情况。
安德烈虽然不解为何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做起了讲解,把他所感兴趣的农业、商业、税收等,全都阐述了个大概。
蓦地!
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改口说道:“齐大人,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我听人说,那个克拉克又被您请来做客了,也不知道有无此事?”
“确有!此人道德极其败坏,居然伏在南海之滨觊觎我吕宋之财,所以才被我略施薄惩,请来了琼州面壁思过,改过自新。”齐誉品了口龙井茶,悠悠然地说道。
“齐大人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允!”安德烈也随着品了一口苦不拉几的栀子茶,然后啪叽嘴巴说道。
“哦?安先生为何这样说?”齐誉放下手里的茶杯,波澜不惊地问道。
“事发时,我佛朗机国的驻军处在沙捞越一带,从不曾踏入吕宋半步,觊觎一说纯属是无稽之谈。还有,咱们两方在沙捞越的遭遇时,贵方不做任何交涉就主动发起攻击,是何道理?这其中孰是孰非,还不够明显吗? ”安德烈貌似理直气壮地说道。
哦?和我讲道理?
可以!
齐誉捋须一笑,淡淡说道:“我华夏有句至理名言,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下来说,吕宋已归我琼州管辖,而你们却在与之毗邻的沙捞越布下重军,对于这事,你们佛朗机又作何解释?齐某身为是琼州守牧,化解辖区周遭的隐患乃是职责所在,也是道理所在,更为大义使然。”
“一派胡言,强词夺理!”安德烈扬起了不忿的头颅,鼻孔朝天地说道。
“理?呵呵,今天我就和你好好评评这理!我来问你,你们霸占我国屯门,是何道理?你们侵占我国大湾,是何道理?你们觊觎我治下的吕宋矿藏,又是他么什么道理?”
突然!
啪的一声!
齐誉说到了动容之处,禁不住扬手拍案,脸上也是怒气环生。
倏然之间,一股‘悍吏’的气势迸发了出来。
这安德烈也确实有些胆量,虽然被齐誉惊得有些愕然,却丝毫没有惧色,反而挺起胸膛争辩道:“齐大人,你说的那些道理太过愚昧,不论也罢。我只问你,你这样悍然袭击我国的正牌军队,就不怕引来我大帝国的怒火和报复吗?”
喝!
转眼之间,你又不讲道理了呀!
变得还挺快的!
齐誉冷冷一笑,凛然说道:“呵呵,在我泱泱华夏面前,你们小小的佛朗机,也敢妄称是什么大帝国?哼!不过区区弹丸之地,我齐誉又有何惧哉?说句你不爱听话,我还真想体验一下贵国的怒火,看看到底有没有传言中的那般恐怖!”
“你!你!口出狂言!”
“哦?是吗?”
说罢了,齐誉便将脸色一拉,突然拔出了腰间的火枪。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却见,安德烈身旁的一名随从应声而倒。
这……
万簌俱寂,鸦雀无声。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然而,齐大郎却跟那没事似的,一脸淡然地吹去了枪管口的残烟,并道:“阁下觉得,贵国大臣的怒火和老夫的怒火相比,哪一个更为恐怖?”
汗!
大汗!
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人的性子给忘记了呢?
这个家伙可是那种一不高兴就会拔枪怒射的主,记得在上一回做交涉时,自己就曾吃过这方面的亏,没想到如今又被上了一课。
这一回,必须要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能再大意了。
安德烈一脸悚然地看着被拖出去的同伴尸体,不住地擦着额头上冷汗,哪里还有半点嚣张的模样?
现在是真得怕了。
“齐大人,按照你们华夏人的话来说,咱们都属于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可以动不动就擦枪走火呢?这样一来,岂不伤了彼此的和气?”
“和气?”
“是啊,你们华夏人不是常说以和为贵吗?如果咱们双方只比拼怒火,却不讲仁义,那岂不是严重违背了你们的圣人之道?”安德烈一脸和蔼,语重深长道。
“嗯,有道理!”齐誉欣然地点了点头,又道:“真没看出来,安先生居然对我华夏的文化如此了解。也罢,既然你建议以和为贵,那咱们就摒弃仇怨,改为是心平气和地友好协商。”
安德烈闻言大喜,忙赞道:“齐大人公私分明,心胸开阔,着实令人佩服。”
“安先生过誉了。”
“齐大人过谦了。”
在这阵商业互吹过后,齐誉就主动地把话题扯向了今天的主题。
——如何处置被俘的克拉克先生。
第411章 和气生财
从双方交涉的目的上来说,战俘克拉克才是核心,其他全都无关紧要。也就是说,刚才的那番争论,属于是严重跑题。
啥?跑题了?
那岂不虾扯蛋了一场?
其实也不然!
若从外交的角度上来说,扯淡也属一门艺术,且还是必修的课程。这么说吧,但凡是能扯会扯的人,基本上都会占到交际的上风,至于扯不好的那一方,就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就拿刚才的这番争执来说,安德烈的用意并非是在讨论吕宋的战事,而是想以一种仗势欺人的强硬姿态来压制住齐誉,并以此来为赎回克拉克增加政治筹码。
交际还能这样?
是的。
倘若你真被吓住,十有八九就会做出让步,继而赚到实际性的便宜。
不过这一回,安德烈却是弄巧成拙了。
你看,他不仅没能一举搞定对方,反而因为装十三不当而损失了一名同伴,真是得不偿失呀!
不过这件事情木已成舟,也就没有必要再做纠结了,接下来,还是仔细想想该怎么洽谈吧。
齐誉一脸气定神闲,在那儿悠闲地品着茶,真如是一副以和为贵的模样。
安德烈见他一脸和气,不禁心下一松,便开口试探道:“齐大人,您觉得克拉克的面壁思过,完成的怎么样了?”
话中之意就是,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对此,齐誉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拒绝,而是饶有意味地说道:“安大人,在我们华夏的名言中,有句话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以,对于那些有愿意改过自新的人,我基本上是同意其取保候审的。”
取保候审?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安德烈听得一脸茫然,摇摇头,表示自己懵圈。
听不懂吗?
齐誉嘿嘿一笑,继而很形象地做了一个全世界都很通用的掏银子的手势。
啊……
明白了……
虽然早知结果如此,安德烈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也是,换做是谁,也不愿意被同一人敲诈两回呀。
“安先生,除了‘以和为贵’之外,你有没有听过我华夏的‘和气生财’?”齐誉的眼睛悄然一闪,问道。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问,还真把安德烈给问住了。
事实上,对于这个词,他还真就了解的不多。
不懂没关系,咱来作出解释。
普及知识可是我华夏的光荣传统,有如为人师表。
故而,齐誉分享出了自己的理解,道:“和气生财的意思就是,一旦具备了和气,就要跟着生财,如果得不到相应的好处,还要这和气干嘛?”
单从字面上来抠的话,好像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但若是仔细解读,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算了算了,先不管它是什么意思了,只要能救出克拉克来,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呵呵,不就是想要钱吗?
我给你!
“齐大人,您也是个爽快人,开个价吧。”
“呵呵,我也不找你多要,十万斤黄金,勉强凑合。”
十万斤?
瀑布汗!
你怎么不去抢呢?
不过,对于经历过上一次的谈判的安德烈来说,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应对经验,再不像当初时那般慌乱了。
呵呵,你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
于是,安德烈摇摇头道:“齐大人,实话和您说吧,我真的没那么多钱……”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打断道:“咱们俩不扯题外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到底能给多少?”
“呃……最多三万斤。”
啊?就这么点?
我才不信!
齐誉脸色一拉,道:“三万斤实在太少!不瞒你说,沙捞越那一战可是耗去了我几十大筐的弹药,若再加上途中消耗的补给和钱粮,可谓是一个巨大数字!你这怎么着,也得给我挽回点损失呀?”
什么?
你……这是以战养战!
安德烈悻悻地磨了磨牙,不过还是做出让步道:“最多四万斤,绝不能再多了。”
“呵呵,我要价十万斤,你出价四万斤,这两者相差也算不上大。要么这样,咱们取个中间数,八万斤如何?”齐誉貌似很诚恳地说道。
你这是中间数吗?
账怎么算的
安德烈佯装没有理解,依旧还是苦着脸道:“齐大人,我是真的没有那么多,这样吧,我出四万两千斤,你看如何?”
齐誉断然摇头,道:“当然不行!嗯,这样吧,我再退上一步,六万!”
“没有!”
“没有?”
无妨!
只见齐大郎嘿嘿一笑,默默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而后,突然地把那支手枪拔了出来,并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啥意思?
蓦地!
一件令他毛骨悚然的往事浮上心头。
犹记得,在上次谈判时,齐誉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来残杀战俘的,最终,自己只得低头就范。
“你说,克拉克的脑袋够硬吗?”
“啊……”
听到这话,安德烈立即转变了自己态的度,须臾之间,就变得甚是财大气粗了。
最终!
齐誉很如愿地收到了足额的赎金,并且也当场释放了饿得骨瘦如柴的克拉克。
……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还真没错,今天的齐大郎就是如此。
你看,这才上岸不久,就顺利地讹到了一笔巨款,怎不令人激情澎湃呢?
有多激情?
答案就藏在柳荃心满意足的笑容里。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忍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厚积薄发的齐誉超水平发挥,直到了日落西山之际,他才算是把解锁过的熟悉姿势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对此,他特地解释说,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等到晚上再试,莫不要一下子给使尽了。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就好比传统的茶道,千万不要将最好的那一泡一次倒空,必须要留给下一泡一些余味,只有这样,才能美味不断。
对于茶道的知识,柳荃也略知一二。
要知道,其父柳守业可是个酷爱喝茶的人,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即使学不到三昧,也能懂上几分。
她轻轻推开丈夫的头,说道:“相公,咱家里头家现有一罐好茶叶,据说是产自于武夷山的大红袍,嗯,要不要我泡给你尝尝?”
这可是当世名茶,自然要尝。
齐誉点点头后,不禁问道:“不知这茶是何人所送?”
柳荃回道:“乃是弟媳黄氏。”
是她?
第412章 密查哈里
印象之中,黄氏属于是那种地道的乡下妇人,虽说近年来增长了一些见识,但在她的骨子里,还是透着尖酸刻薄与小家子气,说话行事都欠缺圆滑。
可以想象,就她这样性子的人,还能搜罗到什么好茶叶?
所以,齐誉对此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果不其然,齐大郎只是轻轻沾了沾嘴唇,就品鉴出了那茶的劣质。
非常非常地不好喝。
柳荃见状,既无奈又好笑地说道:“她呀,还真是个蠢笨至极的妇人,大事不懂办也就罢了,居然连采买茶叶这等小事都能办砸,真是个不中用的木头!”
莫生气,莫生气。
齐誉呵呵一笑,说道:“其实,现实中懂茶的人并不多见,所以,购不到真品也是常事,咱们又何必为此斤斤计较呢?在我看来,无论是好茶叶还是坏茶叶,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应该心怀感激才是。”
“你说她是心意?切,才不是呢!”柳荃却是摇了摇头,纠正道:“事实上,她是因为有些愧疚,才送来的茶叶。”
愧疚?
此话怎讲?
柳荃也没相瞒,直接把柳锦程绘画得金以及金缕玉衣的事,全都详细说了一遍。
末了,她重点强调道,黄氏并没有遵循弟弟临行前的嘱托,故而产生了一些愧疚,她送这些茶叶过来的用意,就是想着示好一番,恳请齐誉莫要深究,免得影响到柳锦程的仕途。
就黄氏的所作所为来说,几近跳梁小丑,即使柳荃在转述时,都禁不住莞尔失笑,然而在齐誉听来,却是心中一惊。
“不好!”
“咋了?”
“哈里这厮蓄意盗窃地图,肯定是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因有突发状况,齐誉再没有心情喝茶,更何况,那茶一点都不好喝。
他匆忙忙地派人出去传唤黄飞,让他赶紧过来家里议事。
少倾,后者奔至。
“不知大人唤我何事?”
“先坐,且听我说。我呢,是想让你去一趟爪哇以及沙捞越,去那里查一查有无哈里一行。”齐誉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道。
“既然大人吩咐,黄某自然义不容辞,可是,这大海茫茫的,大人为何偏偏独察这个两个地方?”黄飞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好奇地问道。
“你莫疑虑,且听我细解。”
“大人请讲。”
齐誉神情一正,肃然说道:“对于哈里的能力和性格,我还是颇为了解的,他虽擅长教义却是不懂商道,所以,他出海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着去拓展他的传教大业。这么多年来,他的理想和信仰从未有变,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常言道,术有专攻,这句老话中外皆是通用,身为外洋人的哈里也不例外。
他离去的动机,十有八九就是齐誉所说的传教。
事实上也确实是,他这人除了洗脑功夫比较出色之外,其他方面都很平庸,即使你白送给他一桩买卖,他也没能力经营拓大。
一顿,齐誉又道:“相比之前时,现在的哈里是越来越滑头了,你看,他趁我攻打吕宋之际去购商船,很明显是在故意躲着我。由此,我基本上可以断定,他在得船之后,一定会选择即刻离开,以避开我的盘问与探查;要不然,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去求航海地图了。”
嗯,分析的很有道理!
黄飞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人还没解释,你为何偏偏独察爪哇与沙捞越这两地。”
齐誉笑道:“本来,我对此事的调查毫无头绪,更不知道从哪查起,不过,之前发生的一件怪事却是提醒了我。”
“什么怪事?”
“在段子成与扶西鏖战的末际,忽有一艘神秘的大船在吕宋靠岸,而后就将兵败的扶西给救走了,你说这事古不古怪?在此之前,我常常苦思冥想,想弄清楚这艘大船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如今听闻哈里重金购船,就不禁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
黄飞闻言一怔,问道:“齐大人的意思是说,是哈里救走了扶西?”
“不错!除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齐誉非常肯定地回道。
“嗯……”
“这南洋之地虽大,地理上却不复杂,咱们现在一一罗列,进行分析。先说吕宋,此地为我辖区,哈里断不会去,然后就只剩下了毗邻的沙捞越,以及再往西的爪哇国。我觉得,老哈会很青睐这两个地方。”
黄飞对此却很不认可,他道:“大人此言,未免太过自信了吧?说不准,哈里已经按着地图中下东洋的航线跑去了南美……”
“南美?这绝不可能!”
齐誉哈哈一笑,细说着解释道:“琼州之前下东洋用的船只乃是朝廷建造的巨型宝船,它在满载补给之后,足足可供三年之需,这可是进行远洋的必备条件之一;而哈里所购的船却是中型商船,虽然它也可以深海航行,但远远达不到跨洋跋涉的程度。因此,他的目的地绝不可能是遥远的南美。反观不甚远的爪哇和沙捞越,倒是很有可能。”
噢……
原来如此!
黄飞领了命正欲离去,忽听齐誉叫住道:“黄兄且等一下,我还有别事嘱托。”
“大人请讲!”
“黄兄此去,若是遇到了哈里,绝不可伤其性命;但若是遇到了扶西,就要不惜一切代价灭杀之。这个人属于是外地流亡的政客,他一日不除,东山再起的隐忧就无法泯灭。”齐誉一脸正色地叮嘱道。
“晓得了!”
“……”
交待完了之后,黄飞便领命而去。
不过,在即将远行之前,他又特地抽出一整夜的时间,去到新开张的‘闻香阁里研究射术。
据说,这是齐大人让谭俊彦暗里做出的安排,说让青楼给个面子,回馈一下新老客户,免费十次,云云。
这是……某性质的贿赂?
也差不多吧!
试想,黄飞在得了他齐大人的人情之后,不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那睡人家的呢?
咳咳……
……
次日,天方破晓,齐誉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府衙,召集属下们议事。
今日的话题无他,主要是讨论出征大湾的事。
本来,这事在昨天归来后就应该立即举行初议,可谁曾想,居然被安德烈的造访打乱了节奏,于是就这样耽搁了一天。
言归正传。
齐大郎先把打探来的军情阐述了一遍,以供大家参考。
据得到的消息显示,琼州目前的实力已然超过对方,若是集中火力展开进攻的话,拿下大湾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齐誉又不敢倾巢而出。
为什么呢?
万一,是说万一,安南趁己方出兵后的空虚猛然来攻,那自家的后院岂不是要着火了?
所以说,还得保留一部分实力压住后方,谨防不测。
除了军力方面略显吃紧之外,人才方面也有些不足。
按照原定计划,高忠德要去到吕宋县训练那里的陆军,这么一来,手下的军事人才就只剩下了符贤一人。
也就是说这次出征,要么自己亲自出马,要么由符贤扛起帅旗,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种,都要留下一人守护琼州。
谁去为好呢?
第413章 替父分忧
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同理,将到战时也不惜多。
无论是在任何时候,人才都是最为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只有傻子才会嫌弃自己手下兵多将广。
而齐誉的眼下,就正面临着将才匮乏的尴尬局面。
缺人?
是的!
就拿手下的符贤来说,他虽然也算得上是个军事人才,但其谋略方面却是不足,属于是那种蛮干型的将领;他这种人,适合在顺境中作战,一旦落在了下风,就有可能陷入拘泥,无法做到灵活变通。
也就是说,他的能力可以做将,但却做不到运筹帷幄的主帅。
可是,除他之外,自己眼下还能派谁去呢?
要不然,让彭文长与他搭配,文武互补?
这样也不好!
当下的琼州,早已不再是之前的穷山沟沟,已然变为了富饶之地,每天产生的公事、民事多如过江之鲫,有如此政事缠身,彭夫子又怎能走得开?
想到这些,齐誉不由得一叹,轻声自语道:“要是段先生在就好了,以他的本事,绝对可以独当一面。如今这情况,似乎也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正欲这样决断,忽见大堂的廊外似有一道丽影徘徊,细看之下却见是齐小彤。
咦?
这丫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彤见父亲望来,忙微笑着行了敛衽,而后,她又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出来一见。
她是小女子,不太方便进入大堂,所以才有此举。
并非是没有礼貌。
再说齐誉,遥见女儿在那儿呼唤,心下颇为不解;不过,在略微迟疑之后,他还是离开大案走了出来。
“哦?闺女寻我有事?”
“嗯!”
“何事,说吧!”
看小彤的模样,似乎很想说明来意,但又貌似欲言又止,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些纠结。然而,她在略作思量之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父亲,我想请战!”
“请战?请什么战?”
齐誉闻言微微一惊,带着不解和困惑问道。
确实,这句突如其来但又不着边际的话,在冷不丁之下,却是把他给问懵了。
小彤彻底放下忸怩,很大方地说道:“按照我的猜测,父亲定然会在近日剑指大湾,但是,又苦于没有适合的将才可用,所以,我欲毛遂自荐,替父分忧。”
分忧?
啧啧,俺闺女还真是孝顺,都知道为老爹设身处地去着想了。
可是,这行军打仗不是儿戏,自己又岂能冒然地答应她呢?
齐誉先是欣慰一笑,而后道:“你父我如今才满三十,正值春秋鼎盛之际,像这种不甚远的征途,还是可以吃得消。所以,就不劳闺女代劳了。”
小彤却是摇摇头,正色道:“我恳请父亲,将这次的出征机会让给我去。”
齐誉放下和蔼,挂上严肃道:“闺女,你为何如此坚持?动机何在?”
小彤幽幽一叹,说道:“童叔叔是被盘踞在大湾的佛朗机国人给害死的,这个仇必须得报!常言不是说,在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吗?我上次是在大湾铩羽而归,后面就要再从那儿扳回来!”
是因为记仇?还是心有遗憾?
不管是哪一种,都属于是她的动机所在。
齐誉认可地点点头,说道:“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这一点非常像我,也非常的好!不过,有为父在,哪用得着你去披挂上阵呢?呵呵,你还是在家里好好呆着吧,外事自有我去操办。”
“不!”小彤断然摇头,并动容说道:“父亲,童叔叔是因护我而死,我若是不能亲手为他报仇的话,怎能对得起他教我的这身好本事?”
说罢了后,那张倔强的俏脸上就有一滴泪珠滑过,其态甚是潸然。
可以看得出,这小丫头乃是真情流露,并不是一时的激动和冲动。
想想也是,这些年来,童延火一直都深深疼爱着她,虽不是亲人却胜是亲人,那种真挚的情感,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
这是成长中的烙印,无法淡化也无法忘却。
任何人都会如此。
对于小彤来说,童延火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导师之一。
没有他的悉心教授,她就不可能习得到这身精湛的武艺;没有他的呵护与关怀,她极有可能活不到现在。
如今,逢上了这个可以为他报仇雪恨的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呢?
他曾教导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若受断齿之仇也要头颅偿还,总之,恩怨分明。现如今,正逢报仇雪恨之机,怎可轻言放弃?
齐誉虽然理解女儿的心情,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作为一个父亲来讲,又怎舍得让自己的小棉袄去上战场呢?
但是,她那一滴真情流露的眼泪又深深感染到了自己,让自己坚实的信念变得有些动摇了。
要知道,童延火是为保护小彤而死,以她的性子,若是不能手刃仇敌的话,心里头一定会有遗憾的。
要不,允了她?
小彤见父亲的眼睛阴晴闪烁,忙趁热打铁道:“父亲,上次我之所以会溃败于大湾,主要是因为手下无兵可用,如果当时我手握军队的话,定然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甚至可以做到全歼敌人。这也是我一直都耿耿于怀的憾事,希望之后可以了却之。”说罢了,她便盈盈下拜,泣道:“恳请父亲准允……”
这……
齐誉显得有些迟疑不定,然而就在此际,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带她攻打屯门时的历历场景。
那个时候,自己对她淳淳教诲,手把手地教授她军事知识以及战法技巧,而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如今正逢锻炼机会,又岂能不让她学以致用?
唉!
也罢,就任性一回,允了她吧。
见父亲默许地点了点头,齐小彤霁然一笑,道:“多谢父亲成全,女儿定然不负您的期望,铲除异类,复我河山,来个国恨家仇一起报。”
嗯,好志气!
不愧是我齐誉的女儿!
齐大郎也是听得热血澎湃,旋即大手一挥,说道:“你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成事的难度颇大。这样吧,为父再派遣一员干将辅佐于你,这样一来,可确保万无一失。”
暗喻就是,可保全身而退,即使兵败,也是安全无虞。
就这样定了吧。
第414章 齐誉自辩
三日之后,以齐小彤为主、符贤为辅的远征军,就浩浩荡荡地从琼州码头处正式开拔了。
对于这次出征,齐誉所甩出的手笔可谓是相当阔绰。
从牌面上来说,琼州派出战舰百艘,枪兵千员,绝绝对对的精锐力量。就这配置,基本上可以在南洋一带横着走了,只要小彤不胡乱用兵,夺回大湾的把握相当之大。
补给和弹药方面也不含糊,整整装载了四艘大舰,相比上次时的出征吕宋,这一次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齐誉还想着隐藏一些实力,以为将来考量。然而,考虑到这次是自家的小棉袄领衔出征,又不禁变得大方起来。
老百姓们常说,穷家富路,其实,军事上也是如此,多带点兵出征总没坏处。
不阔绰些,怎么能行?
从常理上来说,像这种级别的出征,一般都是大张旗鼓,高调践行。此举不仅可以大壮声威,还能提振己方的士气。
而实际情况却是,小彤一行几乎是在无声无息状态下低调出征,除了一些高层人士外,少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怎么搞得像做贼一样?
为什么呢?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心疼小丫头的长辈太多呢?
他们若知,哪个会舍得让她前去?
彭夫子和孟岚山自不必说,都快把小彤当成明珠捧在手心里了,而周老太太和柳荃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她们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寝不安席?
正是基于这些方面的考量,齐誉才最终杜撰出了一个所谓的‘军事演习’的说法,并以此来堵住悠悠之口。
他对外解释说,演习的意思就是练兵,属于军事上的常态操作,其中不存在任何危险性。小彤此次跟随,主要是为了观摩和学习,以开阔自己的眼界和视野。
啥?
没有任何危险性?
一听这话,周氏和柳荃立即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再也不纠结什么了。
就这样,琼州水军以一种静悄悄的姿态,低调地离去了。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齐誉派出了大量的斥候紧盯安南,以防他们趁虚来攻。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冷晴潜入到该国之内,以刺探最新情报。
我说,这也太过谨慎了吧?
其实不然!
齐誉认为,在军事方面,必须得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处处做到有备无患。
呵呵,若听到了枪响再行反应,那时已经为时晚矣。
观测的结果令人颇感意外,安南的表现相当老实,既没有过激的反应,也没有摆出动武的姿态。
当然,他们的这种老实与其水军的全军覆没,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其实他们也很想出来走上两步,秀秀肌肉,奈何手里没牌可打,也只得选择低调做人了。还有就是,留守琼州的乃是酷吏齐誉,他可是个精通战法的人,想在他的手上赚到便宜,何其难也!
所以,绝不可轻举妄动。
却不知,在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之后,安南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听到这里,或许有人问了,那安南小儿,莫不是被齐大郎吓破了胆?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却不代表他们没有其他动作。
呵呵,武力上不敢秀出肌肉,也可以在其他方面制造麻烦嘛!
这不,朝廷的质问公文恰巧就送过来了。
见其上曰:安南国王的特使赴京怒参齐誉,说他蓄谋害死该国储君,最终导致他们的王室嫡传绝后,齐知府必须为此做出正面解释。
此外还有,琼州以招募工匠为由,欺骗安南国人来琼务工,以为牛马驱使,此举有失人道!
这是……
朝着庙堂之君打了自己的小报告?
哼,但凡是打小报告的,都是龌龊小人!
莫生气,先看看陛下是怎么说的。
是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吾皇乃是道德明君,怎会听他一面之词?
猜对了!
天子在表态中‘公正’地说:此仅为安南的一方之言,不足采信,若想要弄清整件事情的原委,还要听听齐誉的辩解,云云。
这袭话,基本上都属敷衍之词,在那文中,哪有半点苛责齐誉的意思?
最起码,你也得呜呼两句,慰问一番老年丧子的安南王嘛。
实际上,却是没有。
“看来,陛下这次是护犊子了。”彭文长在阅罢之后,畅笑着说道。
很明显,皇帝这次是在刻意袒护齐誉。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胳膊肘子太过往里拐了。
“呵呵,安南身为藩属之国,充其量不过是咱们大奉朝的干儿子,就他这种,哪有自家的亲儿子亲近?护犊子?呵呵,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齐誉呵呵一笑,又道:“关键是,那安南王口说无凭,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而陛下,自然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搪塞过去。”
目前,唯一能称得上是证人的,就是吕宋的大将扶西,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已经不知所踪。在无凭无据之下,安南王也是凭借自己的猜测来进行推理的。
他自己对此都不是十分肯定。
至于他参齐誉的目的,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想给他增加一些政治压力,迫使他在对外方面有所收敛。
没办法,武力上不敢和人家叫板,也只得打打小报告了。
先说回正事。
彭文长在反复地阅读了几遍公文之后,不解说道:“真是奇怪,安南王为何不在奏章中提及沙捞越的那一役?要知道,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冲突,他为何对此闭口不提?”
这一点确实令人奇怪,也令人费解。
齐誉想了想,分析道:“安南王若将此事上报朝廷,其结果定然是两败俱伤,他又不是傻子,绝不会选择不明智的鱼死网破。”
彭文长依旧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此事一旦公开,就属于是两国开战了,之后的走向只有两个,要么战、要么和。战是不可能的,安南没这实力,可若是和的话,朝廷方面就要作出安抚,而安抚就需要用到钱财。我朝目前正打造鲲鹏水师,北方也在抗拒二强,这等花钱之际,哪有多余的银子舍给他安南呢?所以到了那时,陛下定然会选择搅和稀泥,最终一毛不拔。所以,无论是战是和,安南都得不到实际性的好处,既无好处,那还不如不说。”
齐誉淡然一笑,又道:“我估摸着,安南王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只字不提吕宋一战。”
“噢……”
“此外还有,咱们这琼州府地处南荒,山高皇帝远的,安南王若真敢下手整我,我也完全有能力在被撤职查办之前捅他一刀。到那时……”齐誉嘿嘿一笑,道。
这乃是最坏的结局,不到迫不得已,安南王绝不会走这一步。
目前的琼州实力不菲,足以震慑住安南,令其产生忌惮,不敢有过激的行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全世通用。
彭文长恍然地点了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说回眼下,朝廷方面既然发来了公文进行质问,那么,地方官就要为己做出相应的自辩。
如下:
对于安南储君被蓄意谋杀的‘假说’,齐誉的回复只有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对于务工之事的辩解是:腿长在他们安南人的腿上,他们可以来,也可以选择不来,又没谁拿着刀子去逼他们,此举纯属自愿行为,绝不存在所谓的欺骗。
写罢了后,齐誉就令承发房即刻发出,不得有误。
第415章 硕果累累
秋风过处,五谷飘香。
那一片片的庄稼,远看就好似翻滚着的千层波浪;近看却是,稻谷笑弯了腰,高粱涨红脸,处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然而,今年却是有些特别,气氛上明显不同往昔。
原因无他,乃是那些南美的新型农作物,进入了它们在琼州扎根的第一个收获季节。
老百姓们所关注的,并不是这些新粮的古怪长相,而是它们的产量究竟几何。
齐大人曾经亲口说过,在这些外来的新粮物种之中,有几样属于是高产型的作物,尤其是那个叫做番薯的,据说都可以产到万斤之巨。
而现在,就是印证这说法对错的时候了。
或许是受这个原因的影响,百姓们的好奇心,一直在那里悬着。
田地里,他们一边忙碌着收获果实,一边让读书识字的先生帮忙过称,以统计自家的粮食产量。
结果却发现,果然是收获巨丰、硕果累累。
意外的是,居然还真有那么一家因为耕耘得当,灌溉及时,收获上突破了万斤之线。权且不论这个统计严谨与否,单说得出的这个大数,绝绝对对属于是震撼性的。
果然,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就炸了天。
传言中的高产,于现实中确实存在,这并不是齐大人瞎掰胡扯,杜撰出来的。。
亩产万斤的出现,基本上可以标志着人们告别了可怕的饥荒,只要以后不出现因为愚蠢而导致的失收,就不可能再饿死人。
此事意义重大,可为里程碑。
在众人们反应过来之后,妙赞之辞便接踵而至了,且如潮似浪、此起彼伏。
《琼州旬报》上的某匿名人士率先发声,直接用了一句溜须拍马的打油诗歌功颂德:一个红薯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
老百姓们相对实诚一些,齐齐诵起了那句老话:常言说,地是刮金板,人勤地不懒;如今来看,果然如此。
人云亦云,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就在人们开始讨论新作物的烹饪吃法时,琼州府的大当家齐誉齐大人,就公然走出来对外说话了。
“诸位父老乡亲,新粮的种子目前还不甚宽裕,远远达不到普及之需,因此我建议,这一季的硕果大部分都要用作下一季的种粮使用,莫要人为浪费。等到广谱种植实现之后,你们爱怎么吃就怎吃。不过,这乃是一个倡议,至于遵守与否,纯属大家自愿,绝不强求。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且通俗易懂,每个人也都听的明明白白。
是啊,如果连种子都不够的话,又谈何普及种植呢?
要知道,这些作物本就是齐大人费尽心思,从异域他乡带回来的惠民之粮,对于如何分配,他绝对有这个发言权。
就拿现在的琼州来说,是既不缺吃也不缺喝,如此衣食无忧的生活条件,确实没有必要去糟蹋种粮。
故而,齐大人的这个倡议很快就得到了人们的一致响应,纷纷表示愿意配合。
这时,就有百姓们站出来说了,像这种自愿的事,执行起来太不靠谱,万一有人不自觉故意违反,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呀……
这怎么行,得想个辙才是。
于是,他们就来到了城隍庙处,向大神苏轼虔诚祈祷道:“城隍老爷,谁若是刻意糟蹋稀缺的种粮,您就对他略施薄惩,嗯,让他在屁股上长痱子……”
“对,痒死他……”
……
阿嚏!
谁在咒我?
齐大郎在打了个喷嚏之后,又挠了挠自己发痒的屁股,悻悻地暗想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久坐不立,案牍繁多,齐大人的屁股上居然长出了一小片痱子。
唉……
看来,娘子给缝制的那个厚厚的棉坐垫,以后还是少坐为妙,让这发霉的屁股透透气。
屁股痒乃是个尴尬事,这大白天的,又不方便脱衣来抓,不抓又不舒坦,实在是难受的很。
幸好有殷桃,她在听说了此事之后,忙去医院为求来了一些药膏。还别说,那粘乎乎的东西还真管用,只是轻轻一抹,那猫抓般的瘙痒便立即减弱了。
舒服啊!
齐大郎正眯着眼睛徜徉着,忽听客厅里传来了周氏的呼唤声:阿瞒,开饭了。
诸事皆小,吃饭最大。
必须得积极着点。
今天的饭菜和平日里不同,全都是清一色的素菜,而且,这些还都是按照齐誉的指点做出来的全新菜。如:醋溜土豆丝、卤水花生、番茄炒蛋、虎皮青椒、等等。
所吃的主食也和往日不同,大米饭和白面馍馍暂时退下了餐桌,而水煮玉米和炭烤地瓜却被端了上来。
这些新菜口感上乘,吃到嘴里也是倍倍香,唇齿之间回味无穷。
更重要的是,这些食材全都是齐家的那块自留地中所产,有一种自力更生、自给自足的田园情怀。
瞧那一麻袋一麻袋的,估计三五年都吃不完。
今年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丰收的喜悦确实怡人,周氏于开心之下,特地取出来了一些硕果,分给那些曾给自己当牛做马的衙役们,并以此来勉励他们再接再厉,赶紧耕种接下的第二季。
琼州的冬季并不算寒,理论上来说,一年出产两季甚至三季,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依据就是,理工学院的才子们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所谓的大棚栽培技术,虽说目前还处于是试验阶段,据说已经有所突破了。他们对外放话说,在不久的将来,完全有能力做到反季节种植。
先说回眼下。
桌上的菜品各有千秋,味道上也各有不同。
齐霄喜欢番茄炒蛋,周氏喜欢卤水花生,柳荃喜欢醋溜土豆丝,而齐誉所钟爱的,自然就是那盘虎皮青椒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品尝到火辣辣的味道。这一刺激,禁不住胃口大开,愣是就着这久违的辣味多啃了两个大玉米棒子。
见齐誉吃得津津有味,柳荃也架不住诱惑夹了一小块。
“咳咳,真的好辣……”
“啊!娘子快喝水,哦不,快吃一口烤地瓜压一压……”
“嗯……”
然而,令柳荃没有想到的是,待这辣劲一过再吃第二口时,那种美妙的滋味就体现出来了,感觉是越吃越想吃。
不过,对辣敏感的周氏却不在此列。她现在上了岁数,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适应。
“呵呵,这辣椒确实霸道,我这半边嘴巴都有些被它辣得麻木了。”周老太太揉着自己的腮帮子,打趣着说道。
齐誉呵呵一笑,道:“辣椒也分品种,有的辣有的不辣,此外,也可以用烹饪的技巧来减轻它的辣性。”
“还能这样?”周氏奇道。
“没错,你若想让它辣性不显而香味浓郁,只需油炸、腌制、调味,几道简单的加工即可。”齐誉解释道。
一直以来,周氏都自诩自己的厨艺乃是家中第一,即使是柳荃也无法撼动,故而,她一听到这话,立即就来了兴致:“我说大郎呀,你快与我说说,那到底是咋做的?”
齐誉打开了记忆,把辣椒酱的做法全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
蓦地!
一个求学时代的标志性产品油然浮上了心头。
那,到底是啥呢?
且听下回分解。
第416章 周氏开店
想要辣椒拥有独特的风味,且易于保存,就要将它加工成是美味的辣椒酱。
齐誉所想到的,也正是这个。
然而,想要制作辣椒酱,就得先在一定程度上对辣椒进行粉碎处理,之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的加工。
这听起来并不复杂,用菜刀咔嚓几下就搞定了,而现实中却是行不通的。
因为,周氏的辣椒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季,她应儿子的请求,栽种了大量的辣椒,如今丰收,全都堆得就跟那小山似的。虽然没有上称去称,但据初步估计,最少也能晒出两三千斤的干货来。
要加工这么多的辣椒,必须要借助辅助器械才能完成,若是单靠人手来剁的话,猴年马月才能搞的完?
那么问题来了。
若在家里头捣鼓,必然会产生四处乱飞的辣椒灰,惹得人喷嚏不已,要是刺激到了敏感皮肤,还会引起各种瘙痒和不适。
想到这儿,齐誉就不由得挠了挠自己发痒的屁股。
嗯,不行!
像这种加工最好还是不要放在家里头做,交给一家适合的作坊店去处理,这才是明智之举。
可问题是,目前并没有合适的作坊承接此业务。
于是,齐誉很坦然地对母亲说出了这个担忧,并解释说,辣椒属于是新生事物,其加工方法尚未得到普及,这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填补空白。
啥?没有合适的作坊?
这也叫事?
周氏呵呵一笑,道:“粉碎辣椒也不是什么精细活,无非就是利用石碾和石磨进行加工,简单的很。”
齐誉笑了笑,委婉地纠正道:“其实呢,我已经让科技研究所的人,去着手研制手摇式粉碎机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个新设备就可以问世了。”
其实不止是粉碎机,此外还有玉米脱粒机,地瓜切片机,土豆粉条机,以及以牲口为原动力的主粮碾粉机,等。
在这个还不可能实现自动化的时代,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然而,对着这些新生事物,周老太太还是有些排斥的。在她看来,还是传统的石碾和石磨比较靠谱。
故而她摇摇头,说道:“我还是喜欢用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土石器,那些个新型玩意儿,还是留给年轻人们用吧。”
好吧,就依您老人家。
咦?
她刚才说啥,‘她’喜欢用,难道说,老太太想要亲力亲为?
这回还真猜对了!
周氏轻叹一声,发起牢骚道:“在以前时,我在家里买菜做饭,看看孙子,一天到晚的还有些事情可做。可如今,孙子已经上学,用不着我专门去看,而做菜也由厨娘一手操办,基本上不用我去插手。这么一来,我是由早闲到晚,天天都无所事事。唉,想要种个地吧,有衙役们为我代劳;想要做身衣裳,又有媳妇替我缝了。你说,我就这么天天闲着,总也得找点事情做呀!”
意思就是,她感觉自己无所事事,闲得有些无聊。
所以,才想着寻些事情做。
对此,齐誉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对着母亲赞道:“娘俭朴勤快,不忘初心,真是令人佩服。您老就明说,要想怎么弄呢?”
“这样的……”
按照周氏的想法,她想寻一处废弃不用的院落,然后在那里设下石碾以及石磨,以用来来加工辣椒,这样置身于外,就不会影响到家里人了。
原来是这样呀。
好办!
“娘听我说,那些废弃的院落太不干净,咱绝对不用。”齐誉淡淡一笑,又继续道:“这样吧,我让谭俊彦给您临时划拨出一套新建的门面房来,以研磨辣椒使用,等以后用不上了再还不迟,您看如何?”
这个主意好!
周氏欣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做吃食用的场地,确实是干净点好,脏兮兮的确实欠妥。”
齐誉记下了,然后又道:“那您老看看,还缺点啥?”
嗯,该有的场地有了,需用的原材料也有了,但是,总觉得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啥呢?
呵呵,想起来了,还缺少一头会拉磨的驴。
不过,周氏对此选择了拒绝,她言称,自有办法解决之,不需要花钱买驴。
啥办法?
明白了,老太太口中的办法,肯定是那些当牛做马的衙役了。
在周氏看来,既有免费的可用,又何必去花冤枉钱买驴呢?
可惜衙役们此时还不知道,否则,又要哭晕在茅房了。
说回眼下。
周氏在仔细琢磨了一阵儿后,忽然说道:“咱家的辣椒种的非常的多,即使是敞开了肚皮吃,估计也要二十年才能吃完,既然这样,何不把那些多余的拿出来售卖?这样做,多少也能补贴一些家用。”
售卖?
咱们齐家很缺钱吗?
不过,齐大郎还是欣然地同意了母亲的建议。
老人家就是图个乐呵,自己又何必那么较真呢?
周氏见儿子对自己有求必应,心里就更欢喜了;尤其是,她想到由自己主掌的门面即将问世,心潮澎湃得就跟那海啸一样。
“我说大郎呀,你的学问好,赶快帮娘的新作坊想个响亮的牌号吧。”
“好!”
齐誉略略寻思,笑道:“叫做‘老干娘’如何?”
老干娘?
嗯,这个牌号很有意思,非常地接地气。
响不响亮权且不说,最起码,显得自家的辈分大。
……
夜半时,秋风吹过,夜凉如水。
神态慵懒的齐大郎悠悠然地趴在床榻上,而柳荃,正为他发痒的屁股涂抹着药膏。
“也真是奇怪,这都入秋好久了,你居然还生痱子?”
“唉,可能是坐得太多,动弹不足吧。”
在上完了药后,柳荃又道:“我说,你今天是咋回事呀,怎么老太太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呀?她现在上了岁数,在家里享清福岂不是更好?为什么非要去做买卖呢?”
齐誉轻叹一声,道:“咱娘呀,她就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才感觉闲得慌。既是这样,那就给她找个不辛苦的排遣嘛。”一顿,他又补充道:“这桩买卖赚不赚钱都是次要,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好。”
好吧。
那就依她说的办。
“哦,对了,咱闺女这次出海观摩,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柳荃眼睛一闪,忽然问道。
此乃军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确实不好答。
齐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预测不出。
轻轻一瞥间,却见娘子在那里古怪一笑,故好奇道:“你突然询问咱闺女的归期,所谓何事?”
“是遇到一件好事,想听听她的意思。”
“好事?啥子?”
柳荃婉然一笑,斜着身体靠了过来,细声说道:“今天早上时,有媒婆兴冲冲地跑来,说是想给咱家闺女提一门亲……”
“不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齐誉就断然喝止,而后说道:“咱家闺女还小,婚事的事一点都不着急。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同意,绝不许任何媒婆踏进齐家大门!”
这……
柳荃看着丈夫神情复杂的脸,不由得一声叹息。
常言道,女大不中留,但是,看相公的意思,明显是想留上一留。
也罢,反正女儿还小,那先就这样吧。
第417章 经济作物
在几天之后,一家由齐誉亲笔题字的‘老干娘’的店面,就在一阵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正式开张了。
常理上来说,但凡是齐大人题字的店,应该要装潢大气一些才是匹配,却没曾想,这家店面却是非常的简陋,简直就是土掉渣。你瞧那货架上,在除了一些陶瓷做的老坛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这家是谁的店?
打听得知,此店乃是齐大人的老母周老太太所开,日常的经营只有一种,那就是调料用的辣椒酱。
什么?用辣椒做的酱?
那玩意儿好吃吗?
一些曾栽种过辣椒的百姓对此打了个问号,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个东西无论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味道方面都不美味。不知加工成酱,味道方面有是如何?
对此,大家都在猜测。
猜测?
何必呢,好不好吃,买点尝尝不就知道了?
事实上却没有人这样做。
别看这店面土得掉渣,里面的东西可一点都不便宜,一两份量的‘老干娘’就要价五两银子,如此贵重的奢侈品,谁舍得轻易品尝?
这么贵?
是的,这是齐大郎亲自参与的定价。
周氏不懂买卖,也不清楚辣椒制品的具体价值,所以,她选择了听从儿子的建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齐誉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趁机敛财,而是另有目的。
他就是想通过事实告诉老百姓们,辣椒,并不是他们口中嗤之以鼻的破烂货,而是一种比银子还要金贵的经济作物。
既是经济作物,就要有利可图,要不然,谁会愿意搭工夫去种呢?再往细了解释,这类农作物虽然不能当饭吃,却可以为你带来不菲的经济收入。琼州有那么多的荒山野岭,此时还不开垦,更待何时?
是的,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充分调动起种植户的积极性来。
事实胜于雄辩,这可比苦口婆心地劝农桑管用多了。
正所谓,有诱惑才有动力嘛。
说回刚才的‘老干娘’。
虽说它的价格偏于昂贵,但反响方面却是很好,只要是品尝过的人,无不大赞周老太太的手艺绝妙,堪称一流。
如此被赞,周氏就更开心了。
“我说乡亲们哪,你们地里的那些沟沟陇陇,可千万不要浪费了,除了日常的时蔬之外,还可以多栽种一些辣椒,以增收益。俺家阿瞒可是说了,辣椒制品以后将会畅销整个大奉国,谁种谁赚钱,不种会后悔。”
不愁销路?
好事情啊!
她的这席话,就如同是这凉飕飕的秋风一样,让人听得心旷神怡。并且,很快就传得是妇孺皆知。
经济作物,一时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相比之前,对其的认知也更加深入了。
周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生意头脑,这一日日的算下来,每天居然可以平均到十两银子。
这是传说中的老当益壮?
慢慢地,周氏有些膨胀了,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做买卖的料。
闲暇时分,她开始琢磨起了家里的囤粮,即:土豆、地瓜、玉米,等。
今年是个大丰收,怎能吃的完呢?
吃不完咋办,囤起来吗?
囤也可行,但却不是什么好办法。过不了多久,下一季的收获又要来临了,而到了那时,自己还要继续囤呢?
不行,设法处理掉才是上策。
在此方针的指引下,周氏琢磨出了一个变通之法。
什么方法?
她觉得吧,可以把这些新粮,以作价的形式卖给开酒楼的时氏兄弟。他们那地儿人来人往,吃客也多,不愁消化不完。
应该可行。
而时氏兄弟在听完了她的这个想法之后,几乎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了。
“老祖宗呀,依您之见,这些新粮该如何作价?”
“呃……这……”
听到这话之后,周氏不禁怔在了那里。
唉,这些新粮谁也没有买卖过,其价值几何,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是呀,没有参考价可参考呀!
有点难办了……
“要不这么着吧,我也张口要价了,你们看着给吧。”周氏寻思了好大一会儿,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不过这么一来,却是把皮球踢给了时氏兄弟。
这,这,这……
究竟开价多少才算合适呢?
要是出价高了,自己一方就会吃亏,可若是低了的话,就是拂了齐大人的面子,真是难办呀!
周氏见他们俩一脸愁容,久不回复自己,乃带着不悦说道:“瞧你们俩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居然连个要价都不敢开!你说,在这生意场上,还有比这种更好对付的买卖吗?”
什么?
老祖宗呀老祖宗,您老人家说反了吧,我们俩怎么觉得,在这生意场上,就您这种买卖最难对付。
不过,最终双方还是达成了交易。
价格嘛,貌似高了一些。
算了算了,就权当是给齐大人提前送个中秋节的小礼吧。
说白了就是,花钱买关系。
从这方面考量,倒也不失为是一笔相得益彰的好生意。
相得益彰?
呵呵,有点言之过早了吧?
结果还真是!
咋说呢?
虽然说,时氏兄弟是经营酒楼多年的专业人士,但是,他哥俩却是对着这一大批新兴食材犯起了愁。
这些相关的菜肴不会做呀!
大厨们对此无不摇头,表示束手无策,甚至还言,他们连夜查遍了古今所有经典,愣是没找出关于土豆的烹饪方法。
这该咋办呀?
幸运的是,周氏在做交易时无意间透露,齐大人似乎非常了解这些食材的烹饪方法。
既然这样,那还不去快快请来?
……
再说齐誉,他刚刚处理完了当日的公务,正准备回家歇息,忽见有一小厮跑来求见。
其言称说,时氏兄弟有请移驾一叙。
哦?莫不是吃饭?
齐誉几乎想都没想,便摇头婉拒道:“我近日里公务繁忙,口腹之欲甚差,所以,就不过去吃酒了。”
不料,那小厮却道:“齐大人误会了,我家掌柜是想请您过去题字的,并非是赴宴饮酒。”
题字?
齐誉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承诺过这事。
此事的起因,还要从童延火去世时开始说起。
那时,他们哥俩因为大湾一行负了枪伤,自己心存感激,在医院慰问时曾当面做出承诺,说:他们的这顿枪子绝不会白挨,自己定会做出补偿,具体为,在新城区的黄金地段建造一座豪华酒楼,作为免费赠送。
这事也确实这么定了下来。
在打地基的当天,齐誉作为是特邀嘉宾,曾赶过去瞄了一眼,高兴之下又对他们俩说:待酒楼建好之后,自己定会亲笔题字,以作宣传。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连房子都免费赠送了,又何必在意区区几笔不花钱的题字呢?
总体来说,这座新酒楼的建造速度快得惊人,似乎没过多久,就接近了尾声。
现在的情况是,里里外外的装潢全都已经完成,就缺一个悬挂的大招牌了。
也罢,既是自己答应过的,那就得过去了结掉,免得失信于人。
“你在前带路吧!”
“是!大人先请!”
第418章 以食为天
齐誉的大驾光临,于气氛上让时氏兄弟的新酒楼蓬荜生辉了许多。
可不是呢!
瞧,一大堆的厨子和小厮全都在那儿前呼后拥着,熙熙攘攘的,看起来好不热闹。
“今天事忙,我就不聊什么题外话了,快把笔墨取过来吧。”齐誉对于这些奉承气氛很不感冒,故而直奔主题地说道。
“是!”
应声之后,便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篮子提了过来,然后,又把宣纸小心翼翼地平铺在大桌之上,等待着齐大人的即将挥毫。
平日里题字,齐誉基本上都是随意书写,面子上也是敷衍了事,而这次却是不同,他显得有些重视。
要知道,时氏兄弟可是因为女儿的调用才在大湾负的伤,单就这一点而言,齐家对他们就有所亏欠。
既有亏欠,就要诚心待之。
所以,此次题字他没有半点敷衍,而是采用了笔力浑厚、挺拔雄劲的‘颜体’落笔而书,写得更是横细竖粗、内方外圆,看上去颇有一番大家的风范。
先写招牌,也就是所谓的命名,只见其名曰:真好吃。
这、这也太俗了吧?
齐大郎却是淡淡一笑,解释说道:“岂不闻,大俗即是大雅?而‘真好吃’这三个字,意简言骇,通俗易懂,可为美食中最简单、最崇高的评价。”
噢,原来如此。
大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这话没毛病。
一帮大厨也不管理不理解,全都纷纷妙赞起来。
继续。
常规操作来说,招牌写好之后,还要临写一副对联,这样才算完整。
齐誉自然深晓这个道理,只见他凝神聚气,饱墨落笔写道:“琼州美食甲天下,时氏美食甲琼州。”
喝!
这牛皮!吹得也忒大了点吧?
不仅是厨子们,就连大盗出身的时氏兄弟都禁不住老脸一红,心里头更是连连暗叹:不敢当,这个高评确实是不敢当!
然而,齐誉却认为,这副对联绝对实事求是,并非是自我贴金。
为什么?
想要这牛皮成立,你也得拿出点依据才行呀!
对此,齐誉信心十足地说道:“诸位,咱们琼州本就是香料之都,美食的滋味不在江南之下,等以后普及了新型食材,然后再加上辣椒佐味,厨艺方面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的。所以,甲天下一说,绝对不是吹嘘。”
理是这么个理,但事实上却是很难做到。
抱着金山还哭穷?
为什么呀?
“这……”
时氏兄弟是你看我、我看你,两人都尽皆一副尴尬相。
齐誉一脸困惑地问道:“有话就明说,这样支支吾吾的,只会让人更加费解。”
这时,有一个旁观的大厨插话说道:“回齐大的话,对于那些新型食材,俺们都不会做。”
说罢之后,他便取出来一个土豆,并沮丧地放在了桌子上。
这也叫事?
齐誉刚想调笑两句,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些人既不开荒,也不种地,那么,这土豆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要么是偷的,要么就是买的,二者其中之一。
故而,齐誉将脸色一拉,冷声说道:“不久之前,我才刚刚颁布了倡导令,劝解大家不要浪费种粮,而你们却是在此公然烹饪,岂不是在故意拂我的面子?快说,这土豆从哪里得来的?”
呃……
众人听得心里一颤,全都因为恐惧低下了头。
这时,时辽急忙站出来说道:“启禀齐大人,我等时时刻刻都在谨遵你的谆谆教导,何时何地都莫不敢忘。”而后,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这些新粮,都是您家老太太强制卖给我的,银子支付方面,绝对是只多不少。”
什么?
你说这些种粮出自我们齐家?
对此,时辽不敢相瞒,忙把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一遍。
齐誉一边聆听,心里头一边琢磨:这事牵扯到自己的母亲,要如何收场才好?
不太好办呀。
嘿!有了!
“这样,明日一早,我特地下达一道公告,就说,特许你们酒楼使用新粮做菜,这样一来,就不算是违背了倡导令……”
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
齐誉解释说,栽种新粮的目的,乃是为了改善民生,最终,它还是要给人吃的。然而,由于这些新作物初来乍到,人们根本不了解它们的烹饪方法,所以,普及其烹饪知识势在必行。
鉴于此,官府就将新开张的‘真好吃’作为是烹饪示范点,由他们向公众展示新作物的膳食技巧,其宗旨在于普及饮食知识,绝不是故意浪费种粮。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由此可见,事关吃饭皆无小事,必须要当成个正事来做。
事实上来说,也确实如此,这一步早晚都要跨过去的。
既然栽种了它们,就要熟悉它们的食用方法,要不然,还会闹出像辣椒那样,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的笑话。
借此机会,齐誉特地向众大厨普及了一番新食材的烹饪方法。
以土豆为例,单单一种就可以做出许多菜来。
如:酸辣土豆丝、醋溜土豆丝、红烧土豆、拔丝土豆、土豆粉条、油炸薯片;荤素混搭的还有土豆鸡、土豆鸭、土豆鹅,土豆五花肉……
齐大人口若悬河,说得自己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而众大厨则是一边听、一边记,显得非常的用心。在放下了笔后,他们又特地数了一数,结果却发现,单是一个土豆就高达数十种做法,绝对称得上是丰富多彩,变化无穷。
故而,心中感慨道:烹饪之道博大精深,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待传授结束之后,齐誉重点强调说,自己讲的这些都只是理论基础,还需要实践中的改进与补充,使之慢慢走向完善。
齐大郎不是厨师出身,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尽力了。
……
这日,微风习习,又是一个凉爽怡人的大好晴天。
休沐在家的齐大郎于院子里烹茶懒坐,一边晃着摇椅,一边看着报纸,端得是满满地惬意与悠然。
随着阅读上的逐渐深入,他开始念念有词,貌似在评论着什么。
蓦然之间,一则醒目的奇闻映入了他的眼帘。
之所以称之为奇,主要是因为其上所述超出了常理。
说,有一位尚不到四岁的小男孩,他居然可以熟练地背诵千字文,甚至连《论语》和《孟子》也不在话下。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孩子不仅能做到背诵,还能作出正确地理解,就宛如似成人读书一般。
这孩子的名字非常普通,叫做是郭春海。
齐誉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不管怎么说,琼州出现神童,都属于是令人振奋的大好事,这放在文教层面上来看,非常的正能量。
“能背诵经典就是神童?这标准也太低了点吧。”一旁在观的齐霄似乎有些不屑,噘着小嘴挖苦道。
在他的认知里,学院的理科才是百家王道。
“哦?儿子为何这么说?”齐誉转过了头,奇道。
“父亲不妨看看我的发明,然后再给神童重下定义。”齐霄得意一笑,信心爆棚地说道。
第419章 齐霄造车
发明?
去哪儿看呢?
齐霄见父亲一脸困惑,忙解释说:“不远,就在咱家的后院里。”
一听这话,齐誉就禁不住失笑了。
能把发明带到家里头来,肯定不是什么大物件!
或许,就是小孩子们过家家般的小玩意儿。
事实上来说,齐誉这次只猜对了一半。
齐霄的发明,确实只是个技巧型的小玩意儿,但是,其背后隐藏着的科技含量却是宛如是黄金一般,非普通物件可比。
到底是啥呢?
那是一个由硬质木材制作出来的微型玩具车,其尺寸不大,也就两尺来长。再往细了看却发现,这小车的龙骨以及四个轮子都是由木头加工而成,外形上和前世里的拖拉机有些相似,结构颇为巧妙。但从它的制作水平上来说,几乎毫无精细可言,甚至还有些拙劣,比之业余的木匠都显不足。
齐霄本不懂木工制作,但是,由于他常年观摩童延火修车,慢慢也就跟着学会了一些。不过,他俩之间属于是外行教授外行,所以,这车能做成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然而,吸引齐誉目光的并非是它的制作工艺,而是这小车上所装载的动力源。
啥呢?
那是一个以高度白酒做成的酒精灯,并以此作为燃料源的微型蒸汽机。
蒸汽机!!
“儿子,这个物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齐誉眼神闪烁,有些激动地问道。
而齐霄却是一脸腼腆,在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不好意思地回道:“其实,这个东西是我偷师殷桃小姨娘,哦不,是偷学的殷桃老师的设计。而后,我就寻了铸铁工匠,让他依照着图纸中设计造了出来。”
你个小鬼头,怎么胡乱说话?
知道姨娘这词是啥意思不?
不过,齐誉此时的心思全都扑在了蒸汽机上面,确实无暇去计较那些。
“儿子,快跟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呢……有些不太光彩……”
“没关系,没关系,快说。”
在齐誉不断地鼓励之下,齐霄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其中原委。
原来,在最近一段时间,殷桃把蒸汽机的研制工作放在了首要位置,她按照齐誉教授的物理原理,先后设计出了若干个可能可行的尝试方案。
然而,令她感到遗憾的是,几次的试验尽皆失败,样品蒸汽机不是漏气就是运转不良,没有一个能够做到正常启动。
俗话说,失败乃成功之母,此话确实不假。
殷桃在吸取了失败的教训之后,终于设计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改良版本,也就是齐霄手中的这一版。
在那时,小家伙对于这个神秘之物深感好奇,不断地向殷桃发出询问,他很想知道,这个叫做蒸汽机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奇妙用途。
普及和传授知识,乃是为人师表的根本,殷桃自然乐于教授。
她告诉齐霄,蒸汽机的用途非常广泛,它不仅可以促进工业生产,还能成为是车辆以及舰船的动力之源,其重要性之巨,绝非三言两语所能概述的。
什么?
它可以驱使车辆前行?
真的假的?
殷桃非常严肃地告诉他说:绝对为真!
嗯,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需牛马的驱车方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齐霄变得有些心痒难耐,想要迫不及待地试验一番。
于是,他便趁着殷桃吃饭的时间,偷偷复制了那页图纸,然后,他又找到了洋人马汉,请求他为自己做一个‘迷你型’的蒸汽机,以作为是玩具车上的动力源。
洋人老马碍于齐誉的面子,也只得被迫同意,没过几天,还真被他捣鼓出来了。
蒸汽机就这么有了,不过还缺少一个试验用的驱动车。
怎么弄呢?
这有什么难的,自己做个就是。
想到此,齐霄便行动起来了。
从他小时候起,就经常在一旁观摩童延火修理马车,他对于各种木匠器械都会使用,就这样,他就自己构思,自己制造,继而弄出了这么一个拖拉机形状的玩具车。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蒸汽机部分属于是抄袭别人的研究成果,而手中的这个的玩具车,却是出于他自己的构思与设计。
才刚刚制造完成,他就见父亲在那里大赞郭春海,心里头的那股不平衡感,立即油然而生。
殷桃小姨娘曾对自己说过,那些个把四书五经挂在嘴边上人,全都是朽木不可雕的穷酸腐儒。由此可见,那个小神童肯定是言过其实,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肯定比不上自己!
《韩非子》中曾有云:知子莫若父。
齐誉察言观色,很快就洞悉出了儿子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就是看破而不说破。
他认为,一切都要用事实说话。
事实?
那好办!
现在就让您老好好看看,我设计出的这车有多牛掰!
“儿子,点火试试吧!”
“父亲就瞧好吧!”
随后呲的一声,火镰划燃。
在齐大郎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齐霄巨有信心地点燃了玩具车上的酒精灯。
随着逐渐的加热,迷你蒸汽机中的水开始慢慢升温。
终于,在‘嗖’的一声过后,沸腾效应开始产生。
此时的齐誉神情凝重,紧紧盯着玩具车上的蒸汽机,并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突然吱嘎一声,那玩具车缓缓而动,龟速前行。
美中不足的是,那车轮子做得有些不圆,转动起来非常颠簸。
不过,这并不影响实验的结果以及其意义。
“爹爹,快看,它动了!”
“呵呵,真是太美妙了!”
齐霄见父亲一脸惊喜,不由得也跟着得意起来,正欲自我妙赞几句时,忽闻吱嘎一声传来。
转头却见,那玩具车上蒸汽机此时已然变形,机腹中沸水也随之洒落了一地。
啊?
怎么这么快就抛锚了?
遇此尴尬,小家伙窘得是脸色发青,不由得嘴角下弯,似乎很快就要落下泪来。
这时,齐誉突然一笑,说道:“霄儿莫要伤心,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是吗?”闻此言,齐霄的嘴角再次扬起。
“当然了,为父怎会骗你呢?这么说吧,今天的这次点火,绝对称得上是划时代的明珠之光,其意义之重大,几乎堪比公输班造锯!”齐誉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赞许着说道。
“哈哈……”
小齐霄闻此豪赞,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第420章 有待提高
今天的齐誉非常高兴,简直比吃了蜂蜜的熊大还要开心。
你想,这世界上的第一台模拟蒸汽机是出于他儿子之手,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难道还不够嘚瑟和臭屁的吗?
不过,齐誉并没有被欣喜冲昏头脑。
待平静下来之后,他便给儿子分析起了试验失败的具体原因:这部蒸汽机在吻合度方面略有瑕疵,所以才会运行不畅。还有就是,你的这些钢铁部件都没有经过热处理的加工,所以才会耐不住蒸汽的压力而变形,若将这些问题全都解决掉的话,基本上就触摸到成功的边缘了。
话中之意就是,在制造工艺方面,还有待提高。
“原来是这样呀!”待弄清楚了失败的原因之后,齐霄露出了恍然之色。
齐誉点点头,又正色道:“霄儿,你速将这台玩具车,以及这次实验的数据告知到你殷桃老师那里,让她对此进行剖析,以寻求进一步的改良。”
“嗯,我这就去!”齐霄应了声,欢欣雀跃地跑去了。
……
三日后,乃是一个黄道吉日,老黄历显示,这天宜开张。
呵呵,说的真准!
看哪,在那一片锣鼓喧天的伴奏下,却有两头威武雄壮的醒狮,从‘真好吃’酒楼的两侧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把现场的热烈气氛推向了高潮。然而,采青才一过,便立即归于了平静。
舞狮子可是力气活,累也是正常的。
不多时,时氏兄弟联袂走了出来,为这次的开张仪式作出致辞。
辞中的重点,自然是大力鼓吹齐大人所写的那副对联,话里话外全都是自我贴金之意。待吹过瘾之后,他们才开始慢悠悠地介绍由新作物烹饪出的新菜品。
什么?新作物?
是的。
齐大人可是说了,民以食为天,吃食无小事。
在这个大方针的指引下,他特令我等悉心研究新作物的烹饪技巧,以便为将来的饮食普及提供技术支持。
哦,原来是这样呀。
幸亏你说明白了,要不然,还以为你是在故意违反倡导令呢!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给掩盖过去了。
包含时氏兄弟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齐大人既然题了字,大概率应该会赶过来捧场,可结果,他老人家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面。
莫非是他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就在众人深感困惑时,一位知情人士突然透露说:齐大人赶不过来,并不是因为公务繁忙,而是另有原因。
“哦?还请这位兄台说的详细一些。”
“据我所知,齐大人今天是去了一家新开张的大酒厂,专为他们揭彩去了。”
“怪事,两家同是开张之日,齐大人怎么厚此薄彼了呢?”
“兄台有所不知,那家酒厂乃是大名鼎鼎的海家所开,而齐大人与之关系密切,自然会多给几分薄面。”
海家?
那就是了!
素闻他们家与齐大人同舟共济,交情上非同一般,享此待遇,也在情理之中。
而事实上,也大体如此。
那一日,谭俊彦只是随后一描,齐大人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这份情面,不可谓不大。
其实,齐誉出席海家的揭彩仪式,并不是全看在情分面子上。
他觉得,大型酒厂的开张意义重大,它标志着琼州当下的民生,比之以前有了大幅提升。
哦?此话怎讲?
众所周知,酒乃是用粮食酿造出来的衍生产品,所以,酒业的发展全依靠农业作为支撑。农业兴则酒业盛,农业衰则酒业败。
在粮食稀缺的年代,酒的产量极少稀少,几近于奢侈品般的存在,这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想喝也是买不起的。
再从酿造规模上来说,除了那些朝廷自设的官方酒窖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家庭型的小作坊,产量上也极其有限。
这,就是当下的市井酒业现状。
然而,这两年来,随着琼州的日臻繁荣,粮食也变得殷实起来,自然而然的,酿酒业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海大富审时度势,果断投资,一出手就是规模不菲的大酒厂。
可见,其商业嗅觉之灵敏,非同一般。
先说回眼下。
这场盛大的开张仪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现场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揭彩完成之后,海大富便趁机讨了好噱头。
啥呢?
让齐誉给酒命名。
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品牌一说,基本上都是认人买货。既如此,自己何不创建一个品牌?
免得这谁家的、哪字号的,听起来那么别扭。
善!
齐誉想了想,取出来钢笔,在纸上写了三个遒劲大字:琼粮液。
貌似耳熟?
呵呵……
待仪式进行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丰盛的午宴了。
瞧,这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惊得人更是瞠目结舌。那熊掌、海参、鲍鱼之类的大硬菜,几乎都可以拿着当干粮吃了。
然而,最惹眼的两道菜却是酸辣土豆丝以及番茄炒蛋。
就是,那熊掌哪有这爽口的土豆好吃?
“开席!”
“吃啊!”
才刚刚斟上了酒,就见有衙役跑过来报,说,段子成一行人从吕宋归来了。
什么?老段来了?
真是太巧了,居然逢上了今天,看来,连接风洗尘宴都可以省掉不办了。
“快速迎接!”
“是!”
……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段子成便被齐誉派人接了过来,并立即安排他入席用膳。
此节,海大富很会办事。
因为,他从段子成的眼神里读出了急禀公务之意。于是,他就特地安排了一个独立单间,让他们俩于私下密谈。
坐定之后,齐誉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吕宋的近况,而后者也是一一作答,尽量地做到分明细说。
总体上来说,还算不错。
在柳锦程上任以后,他严格按照齐誉之前的叮嘱,重点发展当地的农业以及开发矿藏。
虽然他没有什么入仕经验,但是,他也跟在彭文长身边历练了一段时间,若再加上那些委任过去的琼州官鼎力相助,他还算勉强能够应付的来。
听到这里,齐誉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外,段子成还说,目前的吕宋基本上算是步入了正轨,只要保持住施政方针不乱,不出半年时间,农业方面定然会有所建树。
“先生辛苦了,齐某敬你一杯!”高兴之下,齐誉举起酒杯,满怀豪迈地说道。
段子成却是将手一压,一脸凝重地说道:“喝酒不急,我这里还有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要报,要不待我讲完了之后,咱们再行畅饮。”
棘手的事?
一听这话,齐誉连忙放下酒盅,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第421章 小彤屠戮
有棘手事?
咩嘢?
段子成先是幽幽一叹,然后说道:“齐大人可知,大小姐的军队现在已经拿下了整个大湾?”
这么说是胜利了?
齐誉一怔、一喜,欣欣然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还请先生细说则个。”
“好的……”
接下来,段子成就发生在大湾的战役,以及战后的现状做出了相关介绍。
原来,他在离开吕宋之后,并没有打算直接返回琼州,而是调转船头驶去了大湾。至于他此去的目的,大致也和之前的齐誉一样,是想着探查一番那地方的军事实力。
才刚入了大湾海域,他就碰到了在外巡察的符贤,经过询问这才得知,原来早在数月之间齐大人就已经做过了探查,现如今,他已派小彤一行把这地给攻下来了……
符大人告诉他说,这场战事打得非常激烈,但是,却做到了速战速决。
是吗?
不错,小彤和符贤的配合可谓是相当完美,充分利用己方火炮射程更远的性能优势,与敌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兔起鹘落的追逐游戏,逮住机会时,就冷不丁地回眸一炮,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回马枪,尽量做到一击致命。
这种古怪打法,自然是借鉴了齐誉在屯门海战时的‘以己之长克敌之短’,继而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数量优势,在过程之中,寻找机会歼灭敌人。
待这样一点点地磨去了对方的舰船之后,小彤决定,发动一次全方位的总攻,以水陆并进的方式,一举拿下整个大湾的军事要塞。
最终,她的这个计划得以实现。
齐誉一边听着,一边赞道:“嗯,俺闺女战术灵活,战法得当,颇有我当年的风采,呵呵,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段子成笑道:“大人所言甚是!”
在自鸣得意了一阵儿后,齐誉忽然脸色一正,挂起不解道:“此役进行地可谓是非常顺利,最终成功驱逐了异族的豺狼,如此振奋人心之事,先生又为何称之为是棘手事呢?”
明显是措辞不当嘛。
段子成黯然一叹,解释说道:“大人可知,大小姐在拿下了大湾后的第一时间,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所有的战俘都枪决掉了。而且,她还是在众目睽睽的大庭广众之下发号施令,此举……”
什么?
大肆屠杀俘虏?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在两军交战中有两不杀,一是不斩来使,二是不杀战俘,这是正义之师的基本素养,也是最基本的道德所在。若如屠夫白起那般胡乱杀人,定为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并永久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现如今,小彤她不经任何审问,就直接屠戮战俘,实在是有违天道,无论如何都是圆不过去的。
可以预见,此事定然会引发舆论上的谴责。
唉,闺女呀,你不该这么做呀!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大体上揣度出她的屠杀动机。
在反劫朝廷的大宝船的那一次行动中,她就差点死在了佛朗机国的炮火下,今年更是耻辱,不仅被对方围着剿杀,童延火还因此葬送了性命,可以说,此仇不共戴天。
以小彤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做出这种极端的报复行为,并不出人意外。
然而,极端带来结果就是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大了不说,单就那些政敌们的道德拷问,就够喝上一壶的。
这,就是段子成口中所谓的‘棘手’。
“事情已然发生,再多纠结也无济于事,反不如去坦然面对。”齐誉轻轻一叹,而后又道:“这次的入京述职,绝不会如想象中的风平浪静。”
“大人勿要忧虑,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时说哪时吧。”段子成也无对策,只得安慰道。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齐誉怅然地点点头,忽然问他道:“哦对了,既然大湾的战火已然平息,小彤又为何迟迟不归呢?”
段子成则回道:“大小姐说,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未办,待处理完了之后,就会立即率众返回。我估摸着,她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重要的事?
现在是仗也打了,仇也报了,还能有什么待办的要事?
段子成笑道:“对此,老夫也曾问过她两次,可是,她就是隐瞒着不说,没办法,我也只得闭上嘴了。”他话音一转,又替小彤说情道:“孙子曾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齐大人既然任她为帅,就给她一定的自主权吧。无论是早回也好,晚归也罢,她自己决定就是。”
好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
第二天,乃是休沐日。
时值怡人的中秋,天气不冷不热,很适合去睡懒觉。
然而,齐誉的这个奢望却是没能实现,而且,还被迫起了个大早。
第一缕晨曦才刚刚入屋,孙巧云就跑过来唤,说,文竹先生有请自己到医院一叙,言称,是有一件特殊的事情要谈。
既是先生呼唤,又岂可拖延时间呢?
于是,齐誉草草洗漱,提着一根油条就急匆匆地奔去了。
盏茶时间后,他便赶到了琼州医院。
今天的病人并不算多,也没有什么大病患者,于是,孟岚山就把坐诊权下放给了弟子们,由他们来完成接下来的诊治。
而他自己,却是去了炮制药材的加工坊,并在那里忙活起来。
“哦,是少丞到了呀,找个地方随便坐吧。”
“谢先生。”
待坐定之后,孟岚山就立即挥退了前来奉茶的下人,看他的姿态,似乎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谈。
齐誉也体会到了其中的气氛,连忙正色端坐,打起精神在那里垂耳聆听。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孟岚山并没有扯起什么重大事宜,而是谈起了医疗知识:“少丞可知,病人在进行完了手术之后,还面临着一大危险以及一大隐患?”
“危险一说我倒是有些了解,而隐患就不甚清楚了。”齐誉想了想,回道。
“哦,说说看。”
“是!手术之后,病人的伤口暴露于外,极易感染六邪(即,炎症),若不及时用药的话,极有可能会引发致命的毒血症。”齐誉以常识说道。
“没错,术后的感染确实非常致命,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不过,我可以通过药物的内用外服来克服之。”孟岚山捋须说道。
“那隐患一说,又是什么?”齐誉请教道。
“隐患,乃是指术后产生的身体剧痛,小型手术倒还好说,若是遇到截肢或者是刮骨的那些术后,唉……其痛之巨,绝非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了的。”
齐誉想了想,奇道:“咱们不是有麻沸散可以镇痛吗?叫他们多喝上几贴,不就解决了吗?”
孟岚山却是连连摇头,解释说道:“麻沸散虽然可以让人如同醉死,不知疼痛,但是,它的毒性甚大,多服就会让人中毒死亡,所以说,它不能作为是术后的止疼药使用。想要攻克此节,就要寻求一种管用的新药,来弥补这个治疗上的空白区。”
齐誉追问道:“那……先生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就是它!”
说罢,孟岚山便从药篮子里取出来一物,并晃着说道:“当初,你将它的种子密赠给我,让我对其进行医学研究,如今,我终于找到它的玄机所在了。”
齐誉顺着望去,一惊,道:“你是说……罂粟?”
第422章 准备厚礼
前世里的男人们常说,极品女人有两大特征,既要拥有天使的脸蛋,也要兼备魔鬼的身材。
这话往细了解读就是,若能把最善和最恶集中到一个点上,就有可能产生瑰丽般的迷人效果。
而罂粟,就是这一类型的东西。
你看,它绽放出的艳丽冠绝群芳,馥郁怡人,然而,待这美丽过去之后,就会缔结出一个魔鬼果实。
它的带来的恶,恐怖无比,不仅能榨干人的肉体,还能摧毁掉人的灵魂,让其生不如死,失去所有尊严。甚至,它还会诱发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造成生灵涂炭。
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称它为是万恶之首,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在它这恶的背后,却还隐藏着一层鲜为人知的善。
它还有善?
是的。
事实上,罂粟在除了它的危害性之外,还具有妙不可言的医用价值,单就它的功效层面来说,绝非是普通的药物可比。
所以说,它是善是恶,并非是上天而定,而是看什么样的人去使用它。
而孟岚山,就是最适合的人。
他不仅是医药方面的集成大家,还是品德至臻的饱学鸿儒,由他来掌控此物,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于是,齐誉便把一小撮种子秘密赠送给了他,并让他在人暗里进行种植和采收。目的方面,自然是为了研究它的医用价值,以求趋利避害,让这‘恶果’造福于民。
俗话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所有作物皆是如此,而原产于南美的罂粟,自然也不例外。
那片树叶才刚刚由荣转枯,秘密试种的它就取得了收获。
这个东西的生长周期并不算长,当年种植即可当年采收,由此可见,它的繁衍能力是多么的强盛。
其实,早在罂粟果才刚刚缔结时,孟岚山就开始提取其汁液进行研究,他经过了反复论证以及众多试验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确切结论:由此物制成的药品,镇痛效果非常卓越。
这个发现,堪称是划时代的医学成就,让那些特殊病人远离病痛。
待介绍完毕之后,孟岚山突然问道:“这么好的药材,少丞为何不大力推广,进行广谱种植呢?难道是,咱们手里的种子不够?”
“并不是!罂粟的种子小如粟米,而咱们从南美带回来的却有千斤之多,如此份量,即使是种植万亩,也绝对绰绰有余。”解释之后,齐誉又换上了一张非常凝重的脸,正色说道:“不瞒先生说,此物的危害相当巨大,一旦失去了对它的掌控,它就有可能贻害世人。正是基于这层考虑,我才会如此谨慎。”
“那好吧,咱们就保持这种小规模种植,维持医用即可。”孟岚山虽然有些不解,但也听出了那话中的严重性,所以,也就没再做复言。
……
从医院出来之后,齐誉便径直回到了家中,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
行囊?
是的,算算时间,现在已经秋日过半,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进京述职的事了。又因乘船北上属于是逆风而行,所以更要计划着提前动身,免得耽误了大事。
与他同行的还有妻子柳荃、母亲周氏,以及一众剑客和护卫。至于小齐霄,则是强行被摁在了琼州继续读书,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了他的功课。
嗯,学业为大。
本来呢,柳荃是想着把儿子托付给弟媳黄氏来照料的,可她仔细一琢磨,又果断地把托付人改成了姐姐齐兰。
先说回眼下。
此次北上,所带的行囊比较繁多,若从用其途上而言,主要分为是两个大类。
第一类是自家的随身行李,如换洗衣裳、途中吃食、以及消遣书籍等。这些个东西哪劳齐誉动手?手脚麻利的柳荃分分钟轻松搞定。
第二类则是贡奉给皇帝、皇后、皇子,以及赠送同僚故友的礼物,这一类的东西都需要齐誉亲手操办,以免失去了分寸。
或许有人问了,齐大郎都准备些什么礼物?
君莫急,且听一一做表。
贡给天子的礼物为重中之重,所以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提前准备,它不是别的,正是那面特制的巨型镜子,而镜框上还有齐大郎的亲笔题字:以镜为鉴,可正衣冠。
给皇后的礼物则是一些‘前卫’型的漂亮衣裳,其设计新颖脱俗,大气华丽,相信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皇子们的礼物略显特殊,乃是几辆轻巧型的两轮自行车,其做工细致、精美绝伦。然而美中不足的是,由于目前橡胶尚未得到量产,所以也只得使用木圈来做车轮。
除了以上的这些礼品之外,齐誉还给皇帝准备了几份特别的‘厚礼’,以为自己的蓄谋增加筹码。
就目前来说,贡给皇家的礼物全都已准备妥当,就唯独剩下赠给同僚们的悬而未决。
是呀,要送些什么好呢?
东西都那么贵,而自己又那么穷,不太好挑选呀~~
周氏见状,畅笑着说道:“你愁什么呀,多大点事?依我看,不如就给他们一人发上一小瓶‘老干娘’辣椒酱,此乃是咱家的秘方特产,绝对是实打实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足够新颖。”
嘿!
这个主意好!
关键是,不用花钱呀!
不过,一人发他一瓶也忒小气了点,不如再大方些,改为是每家赠送十瓶。
善!
待所有礼物全都齐备之后,齐誉便唤来了段子成和彭文长,以交代他走后的事宜。
施政方针只有两条:一切全都按部就班,诸事皆以稳定为要。
不过,若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他们也可以自拿主意、便宜行事。
而政务上的分配则是为,段子成摄权主外,彭文长摄权主内,他们二人一内一外,相辅相成,足可稳定住琼州的大局。
这两人都属那种老成持重者,即使做不出大的政绩来,也绝不会去行冒然之事。
应该还是比较稳的。
在把政务交代完了之后,齐誉就立即翻开了老黄历,却见上面显示,后天宜出行。
那好,就定在后天出发。
……
三日后的清晨,齐誉一行人在众亲戚以及众属僚的恭送下,踏上了北上的专舰。
这是一艘装载了远程火炮的大型护卫舰,攻击性甚强,再加上这些随行的火枪手以及众侠客,足保途中安全无虞。
正欲扬帆起航,忽见有衙役跑过来报。
“启禀齐大人,大小姐一行演习归来了……”
“还有,冷晴冷大人,也从安南返回……”
哦?
全都回来了?
齐誉想了一想,压手叫停了扬帆,说道:“且住,待我见过了她们之后,再行上路不迟。”
“是!”
第423章 敌人报复
半个时辰之后。
只见波澜荡漾的海平面上,突然涌现出了一队威武的战舰,再看其所挂的旌旗,赫然乃是一个偌大的‘琼’字。
啊!
小彤一行,终于归来了。
至于冷晴所乘的那艘专舰,现在恰巧与远征舰队汇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居然分辨不出。
“爹爹!”
“宝贝闺女!”
“……”
见过面之后,齐誉立即将她们俩请到了船舱内,进行私底下的密议。
他很想知道,这俩人都带回来了什么样的最新消息。
先说齐小彤,她和父亲分别日久,此时思念正殷,本想着与老爹套套近乎撒撒娇,结果,却见他英俊脸庞上惆怅密布,似乎颇有说辞。
唉,不用猜,他一定是在纠结自己屠杀俘虏的事。而自己即将面临的,很有可能是他严厉的训诫。
被骂?这怎么成?
得想个辙,也好把老爹的怒意给压下来。
嗯,就这么办了。
只见她妙目一闪,笑嘻嘻地说道:“父亲可知,我在屠杀佛朗机国俘虏的同时,却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啥?
屠杀还有喜悦?这什么逻辑?
果然,这股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成功地转移了齐大郎的注意力,只见他脸上的阴云倏然散去,变为困惑道:“哦……且说说看,你这口中的喜到底从何而来?”
小彤笑吟吟地答道:“女儿杀了外洋鬼子的命,却是虏获了大湾百姓的心……”
“别卖关子,细说说来。”
“是!”
接下来,就进入了小彤的单口相声表演时间。她妙语连珠,讲得绘声绘色,非常生动地把发生在大湾的事述了一遍。
据她反映说,佛朗机国人在殖民大湾期间,明抢豪夺、无恶不作,与当地土著的矛盾激烈,时而久之,双方就走向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面。甚至可以说,那地儿的地方志,就是一部充满心酸的血泪史。
然而,就在孤注一掷之际,琼州的正义之师突然从天而降,把这些个平日里看起来全都不可一世的红毛鬼,打得是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而齐小彤枪决战俘的那一幕,更是直接震撼到了每个人的心灵,一股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感油然而生,除了舒坦还是舒坦。
这场杀戮带来了明显的刺激作用,无形之间,琼州军和当地土著之间的关系就拉近了许多。依据就是,在小彤率军进城的那一刻,百姓们夹道欢迎、箪食壶浆,就如同是在迎接自家的英雄一样。
可见,民心有附!
齐小彤鉴貌辨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既然琼州与大湾有兼容的趋势,自己何不顺势而为地推一下子?
那,又该怎么推呢?
犹记得,父亲当初在吞并吕宋时,就曾经采用过引导对方前来投诚的手段,自己何不借鉴一二?
要知道,主动归附和自己武力逼降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而前者,则更能体现出己方是以德服人,而并非是逼迫别人就范。
此举的好处多多,最起码占据舆论上的主动。
那好,就这么办了。
在这个大略方针的指引下,小彤特地找来了当地的几个土著首领,并借机向他们提出了改土归流的吏制建议,以此来为未来的施政方式创造条件。
却没曾想到,她才这么随口一说,众首领们便一致同意了。
因为,他们对小彤的印象极好。
在土著们的感官里,小彤就是一个妈祖再世般的天人,她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力缆狂澜救民于水火之中。
她那悍然的一枪,不仅一下子击毙了西洋人的命,却也因此抓住了百姓们的心。就当下的大湾来说,若能有她这种侠肝义胆的奇女子护着,怎可能再有屈辱?
改土归流……
没问题!
无论怎么说,这也总比之前的没人管和没人问要好。
为显正式起见,小彤还特让土著首领们写下一份投诚书,以为凭证。其中大体的意思就是,他们是出于自愿归附,而非是强迫,只要齐大人核准通过,他们就算是琼州府的人了。
说罢了后,小彤道:“父亲准允否?”
“准!当然要准!”齐誉双手捧着那一页投诚书,哈哈大笑道。
不得不说,此书来的正是时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它,不仅为自己的扩张做下了正义的背书,还可以借其中之词来堵住悠悠之口,即使是面对皇帝的质问,自己也能有话说了。
小彤见状,嘻嘻一笑道:“父亲,虽然我做了那么一点点有违天道的事,但是,却为你带来了这份金贵的投诚书,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好了好了,算你鬼精,那……就这么算了吧!”
心情大好的齐誉畅然一笑,而那一点残留的苛责之意也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了。
冷晴见小彤报告完毕,便接口说起了自己的探查结果。
“齐大人,我在安南为你打探出了一个重要军情。”
“哦?就安南眼前的情况来说,还能折腾出什么重大的军情?”
“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呃……”
要知道,冷晴乃是内卫出身,凡事都追求实事求是,绝不可能故意夸大其词,所以,她说的话应该相当靠谱。
想到此,齐誉连忙端正了颜色,并一脸凝重道:“冷妹子,你且说说看,都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可能你还不知道,小彤屠戮战俘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正在安南访问的佛郎机国贵族人的耳朵里,这件事情,引起了他们的勃然震怒。”冷晴正色说道。
“什么?他们还敢震怒?”齐誉听后不由得冷哼一声,淡然道:“我还真想看看,他们的怒火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一次,他们确实有所行动,据说,他们已经向附近的殖民地发去了求援,大约定在明年的年中,对琼州发动猛烈的军事打击,以报这近年来积下的仇怨。”冷晴解释说道。
这句话虽然不长,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巨多。
首先,是这话中的提到仇恨,这其中包含了屯门海战、吕宋之战、以及大湾之战三场战役。然而,这三役皆由琼州单面发起,而且还下了狠手犀利打击,想来,也真是把他们给惹毛了。
其实,除了军事层面之外,齐大郎还先后两次了进行的敲诈勒索,搞得佛朗机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谓是颜面丧尽。
红毛鬼对此也挺纳闷的,即使你齐誉喜欢薅羊毛赚便宜,那也总不能拽着一只狠薅吧?
安南王倒是个明白人,做出了合理解释:岂不闻,软柿子才好捏?
我呸!
谁是软柿子?
经这么一刺激,佛朗机国人断然决定,于明年的年中实施军事报复。
从他们安排的时间上来看,倒也合乎逻辑。当下的海航,全都是依靠借助风力前行,随便一个军事动作,都是半年以上的时间。
别忘了,还有备战含在其中呢!
那么,问题来了。
倘若敌军真的来攻,自己又该如何抵挡呢?
这么说吧,若是邂逅般的遭遇战,那倒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挽起袖子进行血拼,狭路相逢勇者胜。然而,对方却是有备而来的,那就要极其重视了,未雨绸缪必不可少。
想到此,齐誉的眼睛倏然一闪,心下头也开始盘算起来。
第424章 北上述职
随着划破长空的一声号角,齐誉一行扬帆起航,正式踏上了北上之旅。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特地做出了一些相关安排。
鉴于要提前做好御敌工作,于是,齐誉就把女儿小彤给留了下来,并没有让她跟随家人一同赴京。
齐大郎特别叮嘱她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一定要做好三件亟需的事。
第一件,积极配合相关官吏正式接管大湾,把改土归流的政策付诸实施,关于官员的任免方面,可以从昔日那些被罢黜的闲官中挑选出来。那些人的治理经验非常丰富,可保稳定无虞。
第二件,必须全力推进战舰以及火器的制造进程,以为将来的战争打下硬件基础,此节绝不能马虎松懈,必须得日夜赶工。
第三件,立即让《琼州旬报》以及其麾下的分社行动起来,大力宣传佛朗机国即将来犯的消息,以此来营造一种鏖战之前的紧张气氛。尤其是像孙暴那种嫉恶如仇的传统文人,一定要督他促执笔纵论,以为舆论向导。总之,此事一定要闹得沸沸扬扬,最好做到天下尽知。
以上三条必须同时进行,不能落下一个。
本来,齐誉打算在安南和沙捞越的身上做些文章,以制造出一种不太稳定的紧张气息,以此来给皇帝增添顾虑。
却没曾想,佛朗机国人的悍然来侵,竟是一举解决掉了这个技术性的难题。他们带来的紧张气氛,可比自己的谋划要强大多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呵呵,如果说这个观点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小彤的屠戮反倒是帮到了自己?
时运!
先说回眼下。
齐誉一行人乘专舰由琼州出发,然后途径粤地、福建、再一路北漂而上,最终到达目的地——顺天府新建的大沽港。
不过,齐大郎却是稍稍改变了原有计划,他打算,在老家永川暂栖一些时间。
为何?
是这样的。
他觉得吧,年前的时间相对充裕,能腾出身来互相走动。若到了述职之后,自己就没那么自由了。
那个时候,自己肯定会疾速南下,赶赴琼州,回到大本营里坐镇。
是啊,万一佛郎机国的贼人顺风顺水,提前兵临城下,而自己作为是琼州府的总瓢把子,不压压阵怎么能行?
这么一衡量,齐誉便把人情走动放在了年前来办。
再说柳荃和周氏,她们一听到要回老家,立即就变得狂喜起来,那份殷盼已久的归宁之心,跃然于脸上。
……
这一日,乃是九九重阳节。
齐誉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一天赶到了永川府的境内。更为确切的说,应该是故里蓝山县。
由于是换了陆行,并且还走上了官道,日常生活方面比之海航方便了许多,枯燥感也随之下降。
时不时的,还嘻嘻哈哈一番。
“相公,你看我的这支钻石金簪有没有戴歪?还有,我这身新缝制的霞帔合身与否?”
“阿瞒啊,你快看看,我这身诰命夫人装和以前相比有没有褪色?”
“……”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问得齐大郎一愣一愣的,忙不迭地答了这边答那边。
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直一句华丽的话笼统盖过:“杜甫曾说,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你们娘俩所穿的衣服都很妥帖,一看就是那种大富大贵的名门命妇。”
“呵呵……”
“……”
倏然,柳荃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再往前走,可就到了她的娘家村了。
古人尝言,近乡情更怯,可仔细想想,谁又不是如此呢?
唉……
鉴于今天是传统的重阳节,风俗上提倡团聚,所以,齐誉就特地派了一匹快马奔去了蓝山县,把大舅周大壮一家接到柳家相聚。
是呀,人多才热闹嘛!
……
中午时分,乃至。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齐誉一行人拉缰驻车,停在了柳家的大门前。
事先闻信的柳守业以及岳母王氏,早就在门外殷殷等候。而这两位老人的眼睛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望眼欲穿。
周大舅也不例外,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瞧,两鬓斑白的他,伫在那里伸着脖子遥遥凝望,试图透过那浓浓的鞭炮残烟,去看清远来亲人的脸庞。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柳家的族人以及众邻里,他们也都闻讯围过来了,貌似很亲切的样子。然而,在他们畅笑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清一色的羡慕嫉妒恨。
鞭炮响罢,却见从那辆甚是考究的马车之中,缓缓走下来了两个盛装贵妇。她们穿金戴银,看上去雍容华贵,就跟那庙里的观音菩萨一样。
这,就是大妇的归宁!
确实很场面!
至于当家人齐大郎,则是故意落后了几个身位,把风头让给了娘子以及母亲。不过,刻意低调的他,还是被眼尖的岳母第一时间给认了出来。
“我说姑爷呀,你怎么比以前又清减了?”
“我……呃……”
瘦一点,岂不是更健康?
齐誉尴尬一笑,忙从后方走了出来,并一一见礼道:“岳母大人安好?岳父大人安好?大舅安好?”而后,他又对着围观的相邻抱拳一礼道:“齐某这厢有礼了。”
哦?
他不称本官、本府,反而是以‘某’自居,足见其姿态甚低,不带官威和架子。
像他这种亲和的形象,很为老百姓所喜,故而,引了一致地盛赞。
现在该进家了吗?
不急!
只见柳荃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而后,就应声奔来了五辆马车。
揭开那车身的蒙布却见,上面装得满满都是携来的赠礼。
补品什么的自不必说,单是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就足够羡煞旁人,更别提是那些弥足珍贵的进口的洋货了。
事实上呢,那些也并不是什么进口的洋货,而是地地道道的琼州所产。
不过,齐誉对此并没有做出解释。
待车上的礼物全都搬卸完了之后,柳荃才道:“娘啊,咱们开始进家吧!”
“啊……”
“……”
柳守业见妻子望着那些礼物两眼发懵,急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说道:“哎呀,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怎么像个傻子似的?咱闺女现问你话呢,快答呀!”
“啊……”
听到了这声呵斥,王氏才算是如梦方醒,反应过来。
“快进家吧……”
“嗯……”
最后,柳荃在众相邻羡慕目光的注视下,落落大方地步入了柳家的大门。
然而,才刚刚跨过那道门槛,一股压抑已久的情感就禁不住泛滥了。
第425章 荣归故里
锦衣还乡,荣归故里,这不仅是普通老百姓的梦想,同样也是在外官吏以及其家属的奢侈向往。
就这一点上来说,两者大同小异。
当官固然风光,但说到底,还是给皇帝打工的马仔而已,于事业上来说,并没有什么自主决定权。人家大老板只需降下一道圣旨,就可以对你进行随意的工作调动。而你所能做的,只能是依令行事,北漂或者南下,东奔或者西走,这种年复一年的漂泊生活,基本上没有归属感可言。
所以,即使贵为是封疆大吏,也对自己的还乡格外重视。
齐誉也是如此。
今天,老丈人柳守业一反常态,变得极其大方,他不仅请来了县城里最好的厨子做菜,还把自己多年的珍藏奉献出了出来,
总之,这场酒席吃得是气氛十足,感觉上十分温馨。
在散席之后,男人们聚坐在堂屋中饮茶叙旧,而女人们则是躲在屋里头闲唠家常,两方是各聊各的,互不干涉。
堂屋里的摆设一如既往,处处都是回忆,尤其是那幅《品茗图》以及其上的对联,更是直接撩起了齐誉的感怀唏嘘。
看,对联中的那句‘客至心常热,人走茶不凉’,正是他对亲情的不二理解。
这幅画,还有些特殊意义。
它乃是自己专为当初的翁婿释嫌有意而作,如今时过境迁,再度诵读起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柳守业见女婿在那凝望个不停,不禁自己也跟着看了起来,并感慨说道:“贤婿当初在作此画时,还是一介空白之身,而如今,却是做到了一方守牧,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一顿,他又道:“然而,令我万万没有的是,锦程居然也变得有出息了,现在膝下子女全都出人头地,真是大慰平生呀!”
在得悉到儿子已经做了某地的县令后,柳守业是畅然一叹,貌似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在了地上。
齐誉呵呵一笑,道:“岳父好容易满足,依我来看,咱们家的未来,会变得越来越可期,甚至说,芝麻开花节节高。”
“哦?是吗?”
“当然!您看,小婿我如今才刚刚步入而立之年,而妻弟也只有区区二十六岁,这种年龄放在仕途上来说,就宛如是初升的太阳,后劲十足。”
是哦!
一听这话,柳守业就不禁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期待感。
这时,周大舅也接话说道:“阿瞒说得极是。说不定在下次见时,他已经做上了巡抚的高位,而俺外甥媳妇,也会跟着他摇身一变,成了那二品诰命夫人。”
“哈哈,那就承蒙舅舅的吉言了……”
“……”
谈笑过后,周大舅突然指着那幅画,对柳守业问道:“我怎么听说,曾有人愿出高价,欲买下你的这幅《品茗图》,而你呢,却是坚持不卖,不知又是为何?”
“呵呵,确有此事。这么说吧,我现在是衣食无忧,儿女全都成才,此时正值光耀门楣之际,又岂可为了区区铜臭折损面子呢?”柳守业品了口茶,一脸自豪地说道。
呵呵,有气节!
齐誉虽然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却不解其中情由,故而问道:“岳父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守业见女婿开口询问,便答道:“是这样的,在去年时,这里来了一个江南的富商,他想花费重金买下你这亲笔。我呢,又是不缺吃不缺喝的,无端卖你的墨宝做甚?”
“后来,那人退而求其次,想借照这幅原作临摹一件,我耐不住他的苦苦相求,于是,就答应他了……”
话才说了一半,忽见有下属跑进来报:“启禀齐大人,蓝山县县令得信来访。”
“哦?他的鼻子还挺灵的,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经这么一搅扰,关于这幅画的事也就没有继续再谈。
其实,蓝山县令也只是礼节性来访一番,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正事交涉。
故而,仅仅聊了片刻,齐大郎便貌似无意地端了端茶杯。
呵呵,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哪有闲工夫陪你瞎扯?
不过,官吏的来访倒是给齐大郎提了个醒。
要知道,在这永川府一带,自己还有着不少的昔日故交,如今南洋归来,又岂能不拜访一二?
比如说,庾海庾大人,还有永川府学的那些老同事们。
若是前往永川,就必须要提前做好计划,所需的礼物和拜帖一样都不能少,否则就是失了礼节。
因为还要赶路北上,所以这事宜早不宜迟。
故而,也就小住了两天时间,齐誉就决定启程出发。
在亲人们依依不舍地注视下,齐家人再次踏上了远行的厢车。然而,还没等那车帘完全放下,妇人王氏就忍不住泣出声来了。
“走吧!”
“驾!”
“……”
按照齐誉的意思,他是想着接这些长辈们去琼州享享清福,结果,老人们全都感觉故土难移,说什么也不愿意远去。
唉,就随了他们吧。
苦劝无果后,齐誉夫妇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单方面的想法。
……
自柳家离开,齐誉又下令去到在原主的出生地,也就是桃花村略作驻足,并与张二婶等乡邻唠了一会儿的家常。
至于齐家族人那里,他却是连个招呼都没去打。
唉,既然是已经了断,自己又何必再徒增牵扯呢?
有道理!
在唠嗑期间,张二婶特地告诉齐誉说,严夫子的遗孀秦氏现在已然去世。她在临终之前,曾特地托人把齐家的那份地契归给还了回来……
听到这些,齐大郎不由得渭然一叹,心里头全是伤感。
记得在刚刚踏上科举路时,这妇人曾赠给自己一部实用的《小注》,而自己也确实从中受益考上了童生。
后来,自己为了表达谢意,特地把祖上留下来的田地送给了她,这也算偿还了这份人情。
如今秦氏去世,齐誉又把这份地契大方地送给了邻居张二婶。
周氏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也没说什么。
于是,就这么定了。
离开桃花村后,齐誉又特地去了一趟镇上,正式拜访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游祥游掌柜。
遥想当年,自己家徒四壁,一无所有,若不是在他手下抄书赚到了救急用的柴米钱,自己的家庭就有可能走向支离破碎。
而且,自己也是在他的引荐淘到了第一桶金,称他为是人生贵人,确不为过。
对于这些个往事,齐誉一直都铭记在心。
知恩,就要图报。
此乃是做人之根本。
……
半个时辰后,游掌柜望着齐誉离去的背景,幽幽一叹道:“此子不忘初心,着实难能可贵!”而后,他又看了一眼那堆礼物,对着儿子说道:“古人有云,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齐大人就是这样的处事之道,你要认真学习。”
“是,父亲!”
……
五日后,永川府城至。
哈哈,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才刚刚打开自家的大门,齐誉就禁不住深深感慨,那份游子归家的喜悦溢于言表。
在略作修整之后,他立即携了礼物,依次去拜访庾海以及永川府学的那些故交们。
至于柳荃和周氏,则是请来了邻里们唠嗑家常,也好让别人分享一下她们作为是贵妇的浓浓喜悦。
单说齐誉,他乘上车后直奔永川府的府衙,并递上投刺,拜谒庾海庾大人。
第426章 趁机敛才
单就交情上来说,齐誉和庾海也算得上是真正的故交了。
而且,还是情义上颇厚的那种。
然而在齐誉看来,庾海的人品并不算差,他对自己的照顾并不算少,勉强也算得上是又一贵人。
是啊,若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又怎可能走到今天?
等何况,他还在暗中帮助过自己的一众亲戚,虽然他嘴上没有明说,但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所以,齐誉特地配了一份厚礼,扣门拜谒。
“少丞老弟,我观你印堂发亮,气色上如沐春风,莫不是有好事将至?”才一见面,大腹便便的庾海便打趣着说道。
齐誉则是打了个哈哈回道:“呵呵,许久未见,没想到老哥不仅精于当官,还学会给人相面了。”
“……”
寒暄过后,二人在便客厅当中上下而坐。
而这一次,庾海却是主动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然后就是奉茶,两人之前展开叙旧。
庾大人先就自己的近况以及永川府的发展做了介绍,总体上来说,这里大致如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波澜起伏。
而齐誉呢,也把自己的仕途情况以及琼州的跨步概括了一二,除了不能说的之外,其他的都讲得十分详细。
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时局方面截然不同,如今放在一起来论,确实有点牛马不相及。
客观来说,相比于永川府的稳定如磐,琼州府简直就是一个烽烟弥漫乱地,两者之间怎可比?
待二人互相介绍完了之后,齐誉突然神秘一笑,说道:“庾大人,你可有意再进一步高升?”
嗯?
这、这、这话里,特么有话呀!
高升?
嘿嘿嘿……
庾海的眼睛倏然一闪,很委婉地答道:“常言有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庾某我虽然已入天命之年,但却仍有着少年一样的上进之心,肯定是宁愿做人而不做水。”
想做人?
有上进心!
“呵呵,庾大人积极向上,雄心犹在,着实在令人佩服!”齐誉顺口拍了一句,而后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庾大人,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到琼州做官?”
“呃……”
刚才先是高升,然后又扯到琼州就职,即使是个傻子二百五,也能听出这话中之意。
芝麻开花.
可是,这里面却有个问题。
啥呢?
这么说吧,齐誉现在官居四品,与庾海属于是同个级别的官僚,那么,这同级之间讨论‘调动’,有点不太合理吧?
可是,齐大人为什么这么问呢?
蓦地!
一个畅想浮现了出来。
庾海的眼睛猛然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齐大人,你莫不是说,最近逢上了什么升迁之机?”
“目前嘛……还没有吧,不过,这事在人为,或许有心能够博到呢?”
在说完了这句话后,齐誉便立即收住了口,并喜笑吟吟地看着一脸困惑的庾大人。
而后者在略作琢磨之后,也立即做出了很理智的表态,道:“若能和齐大人一起共事,也不失为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呵呵,这是默认了吗?
应该是了。
正所谓,明人不必细说,响鼓不用重锤。
沟通之间,只需寥寥几句,就必须做到闻弦歌而知雅意,只有做到这一步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合格官吏。
而庾海,便是这一类的人。
这就是齐誉此来的真正目的。
因为要急于北上,齐誉并没有过多的时间陪着吃吃喝喝,所以,在喝了一杯清茶之后,他就立即转去了永川府学。
看哪,往事历历在目,地方还是那个地方。
只不过,地是其地,但已物是人非。
犹记得,自己在得摘进士功名之前,曾在这里为人师表、执鞭任教。
虽说这里的学生已经更换了数茬,但是,教谕们却还是那些未变的老友。
在拜访期间,齐誉正式对他们发出了邀请函,并郑重言道:君若愿来我琼州执教,或者是奔波投奔,齐某绝对热是烈欢迎,以礼相待,云云。
他这是在趁机敛才吗?
差不多是的!
为何?
岂不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但凡是真正的干练之才,为何又不能为我所用呢?
要知道,琼州的文教才兴不久,人才的缔造极其缓慢,就宛如是老乌龟在跑马拉松赛,慢得不要不要的。
试想,若能逢上即插即用的人才,自己又岂不欢迎呢?
善!
……
约在傍晚时分,齐誉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家。
永川府的这处宅院,乃是齐大郎置办的第一处家宅,意义上十分重大。
称之为是当初的安身立命之所,确不为过。
然而,齐誉并没有感慨这些过往,而是思考起了其他。
是的,现在的他,正对着后院里的佛龛怔怔发呆。
记得昔年时,这里曾是母亲的礼佛之地,如今时移势易,香烟再复,却也重新燃起了自己对往昔的回忆。
细看,在那香炉的一旁,赫然摆着三根未燃尽的檀香,据柳荃介绍说,这乃是当初那个临宿在家中的女贵人的所留之物。
她,自然就是当今的苏皇后。
说起她来,可就有些复杂了。
首先是政见方面。
她不止一次地通过殷桃之口,或者是器物信息向自己做出表态,说,一定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并且还会寻机帮扶自己。由此可见,她和自己属于是同一路上的人。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齐誉对此非常断定,苏皇后帮衬自己,一定暗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特别企图,只是,自己目前还不甚清楚。
道理很简单,若没有利益上的牵扯,她怎么会无端的付出呢?
是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选择了和自己站在一起,如此关系在,最起码能保证陛下的耳边风有利自己。
既有这样的关系在,为何不利用一下呢?
善!
这次进京述职,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这其中既有自己的闪失,也有外界的不良因素。
不过,若能得到苏皇后的暗中帮扶,就有可能在无形之间‘化险为夷’,最终实现心想事成。
“看来,是时候寻个机会和她见上一面了。”
“可是,这深宫之中,怎么才能如愿地见到她呢?”
“……”
齐誉轻抚着那三根未燃尽的残香,陷入了沉思。
第427章 朝堂更迭
现在的长江,就如同是天气上的一道分水岭,其以南寒意不显,其以北却是冰天彻地。
这并不是说长江拥有什么阻断作用,而是因为现在的北方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晚,直到入了寒冬腊月,迟来的雪花才开始飘了起来,同时而来的,还有大幅度的降温。
而齐誉一行恰巧赶上了变天,所以,也不得不冒着严寒踏雪赶路。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顺天府的境内,不日即可抵京。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着实令人身心疲惫。
所以,才一入京,齐誉便迫不及待地采买了一大车木炭,并安排那车夫急送家中,也好让母亲和妻子尽快暖暖身子。
终于,到家了。
令齐大郎没有想到的是,自家的这处宅院虽然空置了许久,但却没有半点荒废气息。
很明显,这里有人经常打扫,是谁倒也不用去猜,肯定是表弟周春生的安排。
呜呼!
倦鸟归巢人返家,灯柔茶香身舒适。
家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齐誉背负着双手,在家里头信步而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眼睛里尽是回忆。
柳荃也开始忙活起来,铺床叠被、整理寝室,而后又收拾了厨房准备做饭。周氏则是去到了后院里焚香拜佛,感谢各路神仙沿途中的保佑庇护。
在吃过了中午饭后,齐誉便开始了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是同来的这些扈从。
除了留下两个贴身使唤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被齐誉安置在了馆驿内休息待命。
京城,乃是大奉国的政治中心,地处天子脚下,治安方面肯定无虞。尤其是像这种述职之年,投放的哨岗更是繁多,绝不可能出现恶性.事件。
安排好了随从,就要开始办正事了。
公事为先。
“立即套车,先去到吏部的都堂递交述职文书,然后再去到交接处奉上朝贡的礼品,这些,便是咱们今天要办的事。”
“是!大人!”
“……”
进京述职,有着特定的规定以及流程,即,地方官在到了京城之后,必须立即去到吏部的都堂进行报到,不可无端拖延。
至于适才提到的述职文书,大致可以理解为是地方官自己的工作报告。
吏部在收到了该文书之后,会尽快地进行情况核实,以为官员的政绩考核作出评估。当然,这个环节还要参考其上级衙门的评定结果,不可能只听地方官的一面之词。
像这一类自我评定的文章,非常讲究措辞技巧,不过,这对于写过小说的齐大郎来说,基本上就是摇笔即来的小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齐誉却利用自己的华丽文笔否掉了自己的政绩,在自我评定方面,赫然就是最差的‘丙’等。
他言:琼州的治安比之以前没有明显改善,而向朝廷缴纳的赋税目前依旧是零,至于文教方面,也没有培育出来一个进士,这三大项都是颗粒无收,难道不属于是差吗?
貌似还真是这么个理。
好了,先交作业,再说其他。
然而,到了吏部的都堂这才发现,前来述职的官员不是一般的多,居然汇聚成了一条大长龙,直到傍晚时分,齐誉才算是排到了号。
述职的过程进行地非常顺利,那位新上任的吏部左侍郎端详了他一阵儿后,便示意可以离开了。
不过,那人倒是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他说:陆博轩陆大人也给你的政绩评了‘丙’等。
齐誉一听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直接惹来了周围官吏们的一致白眼。
丙等的政绩也能笑出声来?
你是当官当傻了了吧?
对此,齐誉也不多加解释,依旧是自顾自地乐呵着。
述职文书交罢之后,就是奉上送给皇帝的那份贡礼了,此环根本不劳官员们自己动手,自有相关人等统计收纳。
做完了这些,交接程序就算是走完了。
至于人事调动究竟如何,也只有耐心去等吏部的考评结果了。
不过,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述职官员必须要保持随传随到,不能出现找不着人的情况。试想,若是逢上了吏部尚书传见,甚至是天子圣召,寻不到的后果可想而知。
因齐誉在京有家有业,所以,他并不担心这种被传唤的事。
安心等着也就是了。
通常来说,吏部会在小年之前,把委任调动的最终结果公布出来,并还会颁发与之相关的委任状。
而这些个进京来的地方官,通常可以利用这个等待时间‘多多活动’,以为自己的将来疏通关系。
等大年初一的正旦大朝会面圣一过,整套述职流程就算是全部走完了,官员们则可以依照自己的委任状况前去赴任。
言归正传。
在出了吏部都堂之后,齐誉便径直回到家中。
进门却见,表弟周春生一家已经闻讯赶过来了。
那厨房里,弟媳妇姚氏正帮柳荃打着下手,烹饪着而后的晚餐;一侧的偏厅里,二舅母曹氏正陪周氏唠着家常。至于小家伙周峻茂,则是在院子里玩起了堆雪人。
“表哥,你清减了。”
“表弟呀,你的模样却是未变。”
“……”
因为彼此为亲人,倒也用不着太多寒暄,在喝了几口茶后,二人便直接叙起旧来。
目前,周春生仍在国子监内执事,日子过得是既安稳又清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泛起想去琼州的念头。
其实,齐誉也没有让他离京的意思,在他看来,表弟的能力并不突出,即使有自己关照着,他也不太可能做出大的成就,既然如此,反不如让他在国子监里这样混迹。
二人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朝堂之事。
据周春生说,新一届内阁组成已经出炉,从大层面上来看,皇帝已经通过这几年的人才栽培,成功换掉了先帝所留的朝廷重臣。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钟老首辅,他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主动卸去了首辅之职,最终获得了全身而退。而接替他位置的,乃是一个名叫梁英忠的官场新星,此人在之前曾接任过张程东留空的兵部尚书一职,并在该职位上表现得可圈可点,他正是凭借着这一点优势,成功进入了中枢,仕途方面堪称典型的平步青云。
至于其他的老油条们,也都被叠叠涌起的后浪拍到了沙滩上。
“表哥可知,你的老上司陆博轩陆大人,现在已经成功坐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上?”周春生压低了些声音,说道。
“哦?是吗?呵呵,千年的和尚修成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陆大人他苦苦做了多年的封疆大吏,如今进入了内阁中枢,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齐誉由衷地一笑,赞颂着说道。
“还有,你的那位老友殷俊,如今也升为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嗯……有人说,这是得益于钟老首辅的暗箱操作,但也有人说,其实这是吾皇的破格提拔。”周春生想了想,又道。
什么?
白面首升到了正二品大员?
咳,吐!
你大爷的,即使是坐了火箭,也不能这么快呀!
待羡慕嫉妒恨划过之后,齐誉便立即摆正了心态。
殷俊和自己乃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他能扶摇直上,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说回正事。
通过这些委任不难看出,皇帝现在已经彻底完成了朝臣的更迭,于重要的位置上,全都换成了他自己的班底,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代天子一朝臣。
他的这个过渡做得非常地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半点波澜,这一点难能可贵。
第428章 智激洛渊
翌日,铅云随风散去,阳光再度挥洒大地。
这晴日里,视野中尽是片片的红装素裹,看起来分外妖娆。
齐誉乘坐着马车,携带着礼物,正式投刺拜谒往日的故交好友。
第一站,乃是赋闲在家的洛渊老祭酒。
记得昨日吃晚饭时,周春生曾对自己提起,他说,最近一段时间里,洛老祭酒似乎不太开心。
为什么呢?
原因也不复杂,洛渊以前虽然风光无限,但那已是过去式了,现在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日薄西山的致仕老叟而已。如今官场新贵齐齐崛起,哪里还会记得他这个过气的人物?
这种变化带来的负面影响非常的大,甚至还影响到了他的家族。据说,他的儿子以及孙子,在身份上已经从官后代沦落了普通之家。
情况如此,他能开心才是怪事。
现在的洛府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门可罗雀。
就拿今天来说吧,齐誉是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登门拜访的人。
以前的那个老门房,现在已经不在了,所以,洛渊也只得亲自开门。
才一见面,他便自嘲着笑道:“没想到垂垂老矣的我,居然还有人记得,真是幸甚呀幸甚!”
齐誉则是打了个哈哈,风趣地说道:“老先生学冠天下、品德无暇,谁不敬仰?齐誉自知学问粗鄙,特地跑过来聆听教诲。”
“呵呵,齐大人这话可是折煞老夫了,来来来,快请家里头坐!”
“洛老先请!”
“……”
才刚刚奉上茶,洛渊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有关于小彤的近况。
他曾为其师,与那丫头感情匪浅,如今分别时久,思念正殷。透过他真情流露的眼神,齐誉看到了一份真挚。
蓦地!
齐大郎心里一颤,历历往事浮上心头,看着处境艰难的他,居然冒出了想要帮助的念头。
不过,洛渊乃是当世鸿儒,气节如竹,性子高傲,倘若是明着施舍恩惠,他定然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还得想个特别的方法才行。
故而,在介绍完了小彤的近况之后,齐誉便试探着问道:“洛老,你可有意来我琼州,帮我发展那里的文教……”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洛渊便打断道:“我说齐大人,你这才刚刚递上述职文书,吏部还未公布委任结果,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会留任琼州呢?”
对此,齐誉神秘一笑,回道:“洛老莫要细问,至于留任与否,到时自见分晓。”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既然敢这样说,就有一定的把握性,琼州的治理权,我是不会允许他人染指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
洛渊只是略略一品,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不难听出,齐誉已经做好了某种对策。
不过,他却是选择了拒绝:“老夫现在已入耳顺之年,有如是残阳余热,不过温暖翻手之间。我现在沉迷于含饴弄孙,已经无意再度出山了……”
“洛老此言差矣!吾师孟岚山在年龄上还大于您,可他现在仍在格物致知,研究学问,而您比他年轻,又为何轻易言老呢?您的学问冠绝天下,若是顾影自怜,敝帚自珍,岂不是暴殄了自身所学?”齐誉激他说道。
“唉,暴殄就暴殄吧,这也没什么可惜的。”洛渊貌似自暴自弃地一叹,摇着头说道。
齐誉仍继续激励道:“曹操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大丈夫怀抱旷世之学,又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我岁数到了,不服老也不行呀……”
“……”
结果来看,无论是齐誉如何规劝,老洛渊就是不为所动,依旧是拒绝如初。
正欲放弃之际,齐大郎的耳朵一突然痒,从他的那声长叹中读出了某种不甘心,于是,他又改变了想法。
他有不甘?
绝对有!
要知道,洛渊乃是太宗皇帝时期所钦定的鸿儒,后因观念上的不和而被当今天子弃用,换句话来说,他这种并不是正常的致仕,而是被无辜‘拿’了下来。
如此折戟,又焉能无憾?
想到这里,齐誉的眼睛倏然一闪,呵呵笑道:“洛老觉得,自己的学问是否真的学究天人?”
洛渊先是一怔,忙自谦说道:“洛某的才学实属泛泛,鸿儒一说,不过是世人的过誉罢了。”
不料,齐誉却是认可般的点了点头,随道:“在我琼州有一位名士,对你也是这么评价的。他曾放言说,你的学问言过其实,未必真高。”
谦虚乃是美德。
但,被人小视就是一种耻辱了。
故,洛渊有些不悦地道:“哦?这人是谁?”
齐誉若有其事地回道:“这位大儒的名字叫做孙暴,乃是我琼州的第一饱学之士,在当地曾流传着这样的一句名言,叫做:富不过海家,才不过孙暴。由此可见,此人的才学是多么的高深。”
孙暴?
这个名字好耳熟呀~~
噢……我想起来了。
他不就是那个被太宗皇帝划去进士功名的孙曰恭吗?
就他?
呵呵,也配藐视自己?
洛渊不屑一笑,说道:“孙曰恭的学问确实不错,但和我相比还嫩了点。哦对了,不知这厮目前在哪里高就?”
齐誉笑道:“孙暴先生现任我琼州府学的首席大教授,统揽一切教务,可比您在国子监任教时风光多了。”
什么?
他还是教书的教谕?
就履历方面来说,确实和自己有的一比。
“不知那琼州府学的规模如何?能不能抵得上我国子监的十之一二?”
“洛老此言欠妥,在誉看来,琼州的教育设施建设远超国子监……”
见洛渊一脸好奇,齐誉便趁机向他介绍了琼州的教育发展,从现在的府学以及理工学院,再到未来的各种规划等等,无不说得生动详细。
洛渊听着听着,眼睛不禁开始闪烁了起来。
忽然,齐誉幽幽一叹,说道:“不瞒您老说,在我心中一直有个崇高梦想,那就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学讲咱们华夏话,在这寰宇之内,皆奉我华夏文化为尊……”
“而您老博通古今,教学经验也非常丰富,绝对可以胜任我规划的这个愿景。那孙暴虽然也是饱学,但其才能还不足以承担此任,在我看来,您才是绝对的不二之选。”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孙曰恭虽然也有能力,但相对较弱,而作为是加强版的洛渊,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白。要知道,教授全世界和指点本国人可是两个不同级别的教育,非真正的鸿儒不能胜任。
客观的说,他这画得这个饼确实够大。
大到直接撩起了洛渊的壮志雄心。
是啊,同化万国人,光是想想都让人激动呀。
“呃……”
“洛老,您若愿意去我琼州坐镇,我愿送您一套豪华大宅以做回馈。此外,包含您子孙在内的所有亲人,我都会做出让您满意的安排。”一顿,齐誉戚戚然地说:“我闺女小彤也很想念您,何不南下去看看她呢?”
洛渊一愕、一怔,后叹道:“这样吧,先容我考虑一下,在正旦大朝会到来之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齐誉喜道:“如此甚好!”
“……”
这天中午,洛渊特地设下了一桌酒席款待齐誉,而后者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就吃,貌似就跟一家人一样。
待离开洛府时,太阳已经悬在了西山,远方飞过的倦鸟,似乎早早归巢。
然而,齐大郎并没有直接返家,而是在一处小酒馆的门口停了下来。
进去之后,他随手抛出来一小块碎银子,胡乱点了四个小菜,外加浊酒一壶。再之后,他就端坐在单间里,恭候着即将到来的客人。
欲知今晚宴请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429章 传言乍现
“诗云: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从都察院按时下衙的殷俊,怅望着地上的缟素白雪与天上的娇艳残阳,触景生情般地感而诵之道。
略驻足后,他便直接踏上了四抬大轿,准备启程回家。
“起轿吧!”
“是!大人!”
目前的殷俊已经官居正二品,出行方面已有威仪,颇有一番大员的风范。
不过,京城里的天之骄民们,对这些大轿早已是见怪不怪,居然没有一人去刻意让路。
为什么呢?
呵呵,京城里唯一不缺的,就是这些数之不尽的大小官吏,说不定你在街上随便碰到的一个油腻大叔,都是刻意保持低调的隐形大佬。
所以,在这首善之地,少有人敢在公共场合释放官威。
在有些时候,装十三的后果不仅仅是打脸,还有可能要命。
对于这一点,前来述职的地方官们有着充分的认识,别看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人模狗样,但一旦到了京城,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大吏们的脚。
“殷大人,请您留步!”
“呔!!你乃何人,居然敢拦我们殷大人的官轿?”
“我……”
殷俊听到争执之声,忙撩开轿帘去看,却见,拦轿的人乃是一个伙计打扮的市井小厮。
他先是压手稳住了属下,然后开口问道:“我说,你有何事?”
那小厮倒也懂礼,连忙磕头作揖,后道:“启禀殷大人,有位公子想请您吃酒,于是就派遣小的过来传信,烦请您移驾敝店,小坐则个。”
此时正值述职期间,官吏之间的走动如同过江之鲫,宴请行贿也是每天都在发生,所以,殷俊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去还是不去?
嗯,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说。
殷俊点了点头,乃问道:“不知,那位公子是何名讳?”
“他……他却是没有说。”
“大胆!一介草民,也敢戏弄本官!”
见殷大人脸泛恼怒,那小厮连忙赔罪,道:“殷大人勿怒,且听小的解释。那位公子称,他乃是您的大爷,还并言,您在听之后,一定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我大爷??
呵呵,晓得了,肯定是那村夫无疑了。
殷俊恍然地点点头,对那小厮和煦一笑,道:“好了,我已知晓,你就在前面带个路吧。”
“是!”
……
半个时辰后,于小酒馆内,齐誉和殷俊对面而坐。
其间的桌面上,赫然摆着四个小菜外加浊酒一壶,这种膳食看起来很接地气,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市井小民在这里对饮呢。
四个小菜?
齐大郎怎会如此小气?
然而,他本人却不这么认为:“这家小酒馆呢,乃是咱们俩当年的聚会之地,来到这里吃饭,并不是品尝口味如何,吃得乃是一种怀旧的情怀。”
好吧。
算你说的有理。
碰了个杯后,两人便开始了分别之后的叙旧,不过,聊着聊着,却慢慢扯到了沧海遗珠的事情上来。
想当初,殷俊曾特地写信拜托齐誉,说,请他一定要果断出手,尽量庇护住流落在外的大公主。而后来时,齐大郎也在回信中明确表示,定不会辜负所托。
然而,在书信往来之后,这件事情又有了更新的进展。
所以,现在还需要作些补充。
齐誉警惕地看了看左右,特地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不瞒你说,那枚沧海遗珠,现在已经被我寻到了。”
“什么?寻到了?”殷俊蓦然一惊,颤声道。
“嗯!你先莫激动,且听我细细说来……”
“好!”
接下来,齐誉就避重就轻,拣能说的全都说了出来,至于发生在大湾的事情,他选择了一语带过。
而殷俊此时的关注点,恰巧都集中在大公主的身上,并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关注大湾。
于是,就没有延伸讨论。
在说罢了后,齐誉一脸凝重地问道:“白面首,你觉得欲取木子青的性命的人,乃是何方神圣?”
你是问幕后黑手?
这还用猜?
殷俊冷冷一哼,回道:“还能有谁,肯定是那坤极之主。”
话中之意,乃是暗指苏皇后。
不过,齐誉却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可。
“哦?难道不是她所为?”
“应该不是!”
“你的依据何在?”
对此,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题,问向了其他:“白面首,我来问你,这古今的帝王之家,为何会屡屡出现宫斗不止呢?”
殷俊虽不解他为何突换话题,但还是很耐心地答道:“宫斗的原因不外乎两种,一是嫔妃之间的争宠所致,二来皇子之间的夺嫡引发;这两者都属于是帝王之家的恒定规律,任何明君都无法做到有效化解。”
“你说得没错!”顺着这个话题,齐誉继续分析道:“当下,苏琉她……哦不,是苏皇后她已经成功扳倒了前任的胡皇后,也如愿地争得了圣宠。此情形下,大公主的死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半点意义,说得难听一点,这小丫头连基本的要挟价值都不具备。”
“还有,大公主乃是女儿之身,即使她目前安处皇宫,也不可能参与到众皇子的夺嫡之列,所以说,这个逻辑也不成立。既然宫斗的两点都不沾边,苏皇后又为何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因此,我有理由怀疑,在这幕后另有他人。”
嗯,有些道理。
殷俊幽幽一叹,貌似自语道:“可是,若不是她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至于是谁,无人得知。
齐誉也表示自己猜测不到。
既然失去了头绪,这事也只得暂且放下,等日后信息齐备了再行慢慢解密。
在说完了沧海遗珠的事后,殷俊突然脸色一凝,肃然道:“村夫,你可知道,你们琼州府现在正处于朝堂的风口浪尖处?”
齐誉一怔,问道:“哦?此话怎讲?”
“有传言说,佛郎机国的军队意欲在明年的年中,武力血洗你们琼州,不知此事属实与否?”殷俊眉头一蹙,忧道。
啧啧~~
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传过来了!
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道:“白面首,这个消息你从何而来?还有,朝堂之上对此又是什么反应?”
殷俊闻言轻轻一叹,略略整理了思路,开始娓娓道来。
第430章 烫手山芋
琼州府的信息,却在这数千里之外的京城乍然传起,这是谣传吗?
并不是。
据殷俊说,这可是宫廷内卫带回来的准确消息,并且,还得到了圣天子确认,也就是说,这绝不是什么谣传。
是吗?
不错,有实物为证。
什么实物?
且听殷俊做表:
“在陛下的圣案上,放着一份加急送来的《琼州旬报》,据大太监三德子透露说,那报纸乃是内卫特地从南方带来,并亲手交给陛下的……在报的头版处,赫然就是你们琼州名流孙曰恭所写的一篇杂文。文中,他怒斥佛朗机国的贼人狼子野心,亡我华夏之心不死……”
这样呀。
此事呢,既在意料之中,又出意料之外。
这么说吧,将佛朗机国的军机见报,乃是齐誉临行前的特别叮嘱,但是,又因他当时走地匆忙,没能抽出时间来审稿阅搞,所以,齐誉也不知道孙暴写了什么。
“白面首,你能否背诵此文?”
“嗯……我尽量试试吧。”
“……”
殷俊果不辱才子之名,几乎就是张口即来,虽说能全文背出,但也能表述出个大概,单就这份记忆力而言,就绝非常人可比。
“好了好了,你尽量长话短说,简略概括,没必要之乎者也的纠结措辞。”
“呃……好吧。”
接下来,殷俊就将那文章转换成了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并以简略方式进行阐述。
这样一来,效率上就高了许多。
“据孙曰恭文中所表,盘踞在大湾的佛郎机国人藐视天威,悍然抢劫了我天子的御赐之宝。在此之后,你曾通过广东的省府衙门,向福建巡抚高明发去了求助,而后者却是推诿不理、搪塞拒绝,不得已,你琼州不得不走上前台,与一众贼人进行交涉……”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大湾的百姓们在听说了圣物被劫之后,全都变得愤懑起来。他们高呼道,我等草芥之民受辱也就罢了,堂堂天子的颜面岂可被拂?在大义的激励之下,百姓们纷纷抗争起来,而就在此时,前去交涉的琼州使团刚好碰上,立即与万众子民站在了一起……随着双方矛盾的不断激化,终于演变成了驱逐异族虎狼的全面抗争。据说,这其中还产生了一些肢体冲突……”
从客观上来说,这篇文章的内容真假参半,叙述方面也是避重就轻,一看就是出于齐小彤的授意。
什么叫做强词夺理?
这篇文章就是。
而此文妙就妙在,无论你从哪个角度进度解读,琼州都处在了正义的一方,而且,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佛朗机:你这是睁眼说瞎话!
琼州:那你找个人出来证明呀!
佛朗机:证人……不是都被你杀光了吗?
琼州:那就是没有喽?
言归正传。
总之有一条,但凡是不利于琼州的消息,都被小彤给抹去了,反正大湾的老百姓的胳膊肘子也不会朝外拐,有啥可担心的。
在说完了后,殷俊再次问他道:“村夫,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齐誉回道:“此事确实为真。”在承认下来之后,他又问道:“不知,朝臣们以及陛下对此又是什么看法?”
这才是重点。
尤其是皇上的表态。
然而,殷俊却是摇摇头道:“他们对此皆无见解,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哦?
真是怪事了,这么大的事,朝堂上就不公议吗?
见齐誉一脸懵叉叉,殷俊便与他解释道:“原因无他,主要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为好,所以……众人就一致保持了沉默。”
“此话怎讲?”
“简而言之就是难取得失。”
殷俊轻酌了口酒,继续说道:“佛朗机国人藐视天威在前,琼州讨要说法在后,由此可见,咱们属于是被动行事,占据了道理所在。若从我大奉律法上来看,抢劫御赐宝物乃是死罪,人人得而诛之,因此,琼州讨逆完全符合大义。这样综合来看,琼州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不对。”
“然而,大奉当下正和佛朗机进行着军火上的交易,算是一种合作关系,并不是所谓的宿敌。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佛朗机真的举兵犯琼,朝廷又该如何处之呢?若是刀兵相见的话,火器买卖就要被迫终止,继而影响到水师的建设。可若是坐视不理的话,就失去了大义所在,很有可能会被天下人诟。朝廷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委实难办呀!”
殷俊说罢后,也不由得渭然一叹,似乎是感同身受。
道理很简单,鱼肉熊掌不能兼得。
必须要做出抉择。
然而,在面对单向选择题的时候,一般人都会纠结其中,患得患失,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末了时,殷俊又补了一句:“据说,毗邻琼州的安南,似乎也有点虎视眈眈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琼州就是一锅乱糟糟的粥,而且危机四伏。
那么,该如何破局呢?
不知道!
朝臣大员们对此保持沉默,内阁成员们对此表示没辙,皇帝陛下也是一头两个大,还没等到正式退朝,他就憋着一身不爽跑去了后宫。
其实,除了朝堂之外,此事还影响到了外面的官场。
据说,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吏,他们在听说到琼州变富庶后,便忙不迭地给吏部尚书送去了‘炭敬’礼。并明确表示说,自己非常乐意南下琼州,于职位上取代齐誉,上演一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收刮美梦。
然而却没曾想,那个地方居然危机四伏。
若真是赴任去了,就有可能面对佛朗机国人的报复,不得不三思呀!
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又岂能傻乎乎地羊入虎口?
去不得!
看来,这钱是白花了,人家吏部尚书是不可能主动退还的,就权当是花钱买教训吧。
可以看得出,这则突如其来的军事消息,须臾之间就让琼州府由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这么一来,就再没人觊觎齐誉的职位了。
即使是皇帝,他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换将。况且,即使换了别人,也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
呵呵~~~
这不正是齐大郎所想要的吗?
呜呼!
快哉!
殷才子不愧是齐大郎的多年好基友,他只是略略一摸鼻子,便嗅出了一股隐含着地阴谋味。
他曾南下过琼州,亲眼目睹过该地的发展,确实称得上是潜力巨大。而在那时,齐誉明确表达过留任之意,因此,他有理由怀疑,这次的南洋危机是他村夫故意制造出来的。
即使如此,也用不着捅这么大一个篓子吧?
想到这儿,殷俊轻轻一叹,乃问道:“村夫,你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誉放下酒盅,正色回道:“不瞒你说,我想继续留任琼州,造福那一方百姓,还望你多多帮我,以玉成此事。”
殷俊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也罢,那就帮你这回。”
“多谢了!乾!”
“乾!”
……
三日后,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不过,苍茫茫的白雪却是未融,四下里依旧是一片缟素。
一大早,齐誉就携上诸多礼物,继续拜访往日的故交老友,比如宇文宏元,杨恭林等。
他们这些人的仕途起伏不大,大致如故,不过,他们也很乐于享受这种混喝等死的悠闲生活。
中午之前,所有的拜访皆已完毕。
回家!
才刚刚跨进家门,齐大郎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一根柴焖猪头肉’的香味。
呵呵,不用猜,老娘又下厨了。
正欲去厨房里啃上一口解解馋,忽闻大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循声望去,却见是大太监三德子到了。
嘿!他怎么来了?
第431章 赏雪之约
三德子身份特殊,他的出现,还同时代表着庙堂圣意。
他虽为一介阉人,但绝不可轻视。
齐誉晃过神来,哈哈一笑,忙迎上去道:“刚才我还在寻思,那花喜鹊为何会环绕枝头,原来是有贵人驾到。”
在说完了华丽的开场白后,他才拱拱手正式见礼,道:“内监大人,咱们多年未见,没想到您比之以前又更精神了。”
这一声贵人叫得,直接把三德子的嘴角给勾了起来。
他也连忙拱手施礼,回赞说道:“齐大人气色红润,如沐春风,风采上也更胜往昔了。”
“……”
待商业互吹结束之后,齐誉立即将手一摊,礼让说道:“这外面天寒地冻,还请到家里头暖和身体,恰巧,我有南方带过来的好茶叶,不如借此机会品鉴一二。”
“不了,不了,咱家公务繁忙,说完正事即走,不必徒增麻烦。”三德子推了推手,婉拒说道。
“正事?大人请讲!”
“咳咳!咱家奉皇上口谕,特地跑来传话,天子约您在行太仆寺的跑马场赏雪小酌,陶冶身心。时间嘛,则是就定在了今天晚上,所以,还望齐大人准时而至。”三德子端着主子般的口吻,朗朗说道。
行太仆寺外赏雪?
听到这句后,齐誉不由得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记得那时,陛下的内库囊中羞涩,拿不出安抚宗族用的银子,于是,君臣二人便做了一回合谋,在张程东小妾的坟地里挖掘宝藏。没曾想,这时隔多年,皇上居然还记得那地儿。
天子相约,又焉能不允呢?
呃……确实也不敢不允呀!
齐誉在应下来后,连忙取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包,并隐蔽地塞到了三德子的手里:“不知陛下突唤,究竟所谓何事?”
重点乃是究竟二字。
三德子常年于官场上走动,又岂能听不懂话中之意?
只见他熟练地收下小包后,忙以一种亲情般的口吻回道:“据咱家猜测,皇上是想试探一下您的某个态度。”
猜测?
那就是不甚确切的意思。
齐誉点了点头,拱手请教道:“不知大人口中所说的态度,又是指什么呢?”
“十有八九是关于佛朗机……”
话说到这儿,三德子便立即收住了嘴,然后又按了按手,表示不方便再言。
好吧!
那先就这样吧。
送走了三德子后,齐誉便持着一张凝重的脸走向了书房,然后端坐在那儿,仔细思量起来。
陛下想要探查自己的态度,那他的态度又是如何?
此事必须要认真揣度,做到体会上意,否则心里头没底。
这一点相当重要。
试想,如果自己的思路与君不合,就很有可能会招来质疑,若是甚了,还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前程。
君如虎,与之相伴,绝不可半点轻率。
那么,现在就要先弄清楚陛下的态度。
从殷俊之前所提供的消息来看,今上并未对佛朗机国的来犯表明立场,这可就有点难以琢磨了。
似乎,也只有猜了。
正当反复纠结、拿捏不定之际,一件极具参考意义的往事浮上心头。
犹记得,在自己第一次参加正旦大朝会时,英气风发的大奉皇帝,曾公然向天下人喊话,其豪言说道:在他的治下,有‘三不之策’,即,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
他讲得底气十足,铿锵有力,举手顿足之间尽显威武霸气。
由此可见,自比秦皇汉武的他,心气不是一般的高。
那么问题来了。
以皇帝这种傲然无上的性子,他在面对异族入侵时,会弯下腰来向对方服软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想到这里,齐誉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心里头也霎然变明朗了。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不过,这摇曳的柳梢目前还尚未发芽,让人感觉有些寂寥与萧条。
但是,这并不影响齐大郎的舒爽心情。
他嘴里头哼着小曲,沐浴更衣美丰仪,待全都准备妥帖之后,才放心下来乘上厢车,去赴这次特别的赏雪之约。
且,要提前出发,先到那里等待今上。
齐誉摸了摸袖袋中的两样东西,心里头不禁怦怦然起来。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过后,那处目的地便走到了。
齐誉跳下马车,放眼环望,却见这马场周围空无一人,处处都透着一股神秘的安静气氛。
想来,这一带已被秘密行事的内卫们给提前戒严了,所以才会如此反常。
顺着再往前看,却见不远处正燃烧着一簇篝火,在那火的上面,赫然架着一坨正在熏烤的狍子肉。
“呵呵,准备地还挺齐全的,颇具当年时的感觉和气氛。”
“看来,陛下也是怀旧之人,就不知道他这怀旧里面,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念旧之情。”
齐誉望着这冉冉的火堆自言自语,脑海中也随之浮现出了当年的历历往事。
正徜徉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干咳。
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伫立着一个朦胧身影,在这夜色里看不真切。但是,他身上的浓浓黄色,却是格外显眼。
啊!!
是皇上驾到了!
“微臣参见……”
“免了免了,这冰天雪地的,没必要繁缛礼节。”
“多谢陛下!”
“……”
待靠近了火光的照耀,齐誉这才发现,此时的皇帝比之以前更显气势,尤其是,他那唏嘘泛起的胡茬子,于无形之中增添出了一种让人臣服的凛然霸气。
啧啧,圣天子比以前又更成熟了。
社稷幸甚!
这时,啪啪啪!
三连声的击掌乍然响起。
应声,便有人弯着腰搬过来了两张棉垫座椅,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与此同时,还搬来了一张轻盈的小酒桌,桌上摆放着刚出炉的烤肉与宫廷美酒。在做好了这些后,仆从们便就弯着身躯退了下去。
“哦,对了,你也下去吧!”皇帝看了一眼貌似打盹的三德子,吩咐说道。
“是,陛下!”
如此一来,这里就成了他们君臣的二人世界。
第432章 君臣对斥
“坐吧!”
“谢陛下!”
坐下来后,皇帝却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在那里怔怔望着,好一会儿,他才幽幽一叹道:“相比昔年,齐爱卿似乎又清减了许多。”
意思是说,我又瘦了?
咳咳,咱饮食规律,营养均衡,体态方面自然是日趋匀称。
不过呢,大实话却是不宜直说。
故而,齐誉采取了一种相对艺术化的方式解释说道:“治理琼州,直让微臣殚精竭虑,这年复一年的案牍劳形,怎不令人愈发清减呢?”
瞧,这话说的,居然比唱的还要好听。
不料,人家皇帝却表示认可,还点头夸道:“齐爱卿之功绩,朕也略有耳闻,若论励精图治,你治下的琼州堪为楷模。”
貌似,陛下对于琼州的发展有所了解。而且,还要比想象中的多上一些。
是了是了,他豢养着那么多的探查爪牙,消息这块肯定不会闭塞,即使摸不到全部,也能掌握一二。
听闻皇帝夸赞,齐誉急忙谦恭回道:“常言说的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做臣子的若不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又怎么对得起君上的信任呢?”
信任?
这个说法,确有依据。
想当初,琼州突遭特大地震,百姓们饿殍遍野、其状苦不堪言,更令人担忧的是,土司那宴居然趁机作乱,直让这堪忧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恶劣时局下,齐誉毅然接下了琼州知府一职。
虽说在当初,此举略有贬谪之嫌,但从客观上来说,也属于是实实在在地受任于危难之际,皇帝若不信任,又怎会这样安排呢?
当然了,齐誉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回报了圣天子的这份信任。在到达了琼州之后,他大力赈灾,勇于平叛,很短时间就稳定住了治安大局。这种手段,颇有一番力缆狂澜的大魄力。
皇帝想到这些,心中甚是感动,乃诚然说道:“齐爱卿,你辛苦了。”
齐誉一怔,忙道:“为君分忧,实属应该,又谈何辛苦呢?”
“……”
正当这股念旧气氛趋于浓郁,皇帝却突然变脸,挂着肃然说道:“齐爱卿,朕有些话想要问你,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这话说得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就像是这眼前的拂雪寒风一样,不禁让人倏然颤栗。
咦??
陛下的情绪为何会发生突变?
几乎都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还好,齐大郎的适应能力非同一般,他只是略作调整,便立即适应了皇帝的说话节奏。
只见他拱拱手,谦恭有礼地说道:“陛下尽管垂问,微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如此甚好!”
说罢了后,皇帝便从一个随身的盒子里取出来了一页折纸,并道:“朕来问你,这《琼州旬报》上对佛朗机的所述,是否属实?”
齐誉坦然答道:“回禀陛下,此事相当属实。”
“唉……”
“陛下为何叹息?”
“朕是叹你不识大体,居然和佛朗机国人激化矛盾!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大奉正和他们开展着贸易吗?你如此任性胡来,岂不是乱了军国大事?”
此时的皇帝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这……
三德子猜得没错,皇上果然开口问了。
不过,却是一种质问的口吻。质问,就代表着不认可、不赞同。
难道说,自己揣度错了圣心?还是说,连陛下这等明君,也都忌于西洋人的淫威?
唉,这两者不都一样吗
失望!失望!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渭然一叹。
如果是个人利益,还可以委全让步,但于民族大义面前,绝不可有半点妥协。
犹记得,自己曾立下过坚定的读书信念,那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自己正是秉承这个理想,寒窗苦读,科举入仕。如今,自己鱼跃龙门当上了官,又岂能忘记早时的初衷?
定住神后,齐誉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皇帝,并凛然说道:“陛下,《左传》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咱们华夏历史中,也有无数案例证明,那些异族外蕃多为是不善之辈,咱们与他们谈买卖、做交易,就如同是与虎谋皮,绝不可能长久共事。因此,我劝谏陛下,重新审视这席交易。”
一顿,他又继续道:“其实,并非是微臣不识大体,错判形式而和佛朗机闹翻,而是微臣本就不想与狼为伍,主动起了遏制之心。在于大义的面前,微臣一直保持清醒,保持警惕,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误入歧途了。”
“歧途?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在暗指朕的方针偏离了大义?”皇帝虽未恼怒,但还是有些不悦。
“微臣不敢!”
齐誉急忙起身,拱手并带着诚恳说道:“不!并非是陛下不够圣明,而是您听信了奸佞的谗言,蒙蔽了原本的视听。”
“放肆!”
听到这话,皇帝龙颜一凛,冷冷地喝道。
是的,这句话把圣天子给惹毛了。
天威乍现!
皇帝本以为,齐誉会像以前那样,见势不对就立即选择退让,然而这回,他发现自己却是猜错了。
现在的齐大郎不仅没有低头,反而是挺了挺胸做出了争辩状。
“陛下,微臣至今仍清晰记得,在我入仕第一年的正旦大朝会上,您曾公然喊出了三不之策,那一声登高一呼,是何等的铿锵有力?是何等的霸气凛然?而如今,在对上了外洋的佛朗机,您不仅没有展示出半点强硬,还变得愈发‘委婉’,这实在令臣百思不得其解。微臣很想问问,您往昔时的那份傲骨,现在都到哪里去了?陛下,您自比秦皇汉武,不逊风骚,可您有取其武功之长吗?我大奉,如今风骨何在?”
这是……斥责皇帝?
巨汗!
然而,皇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畅笑了起来:“齐爱卿不畏权威,刚秉直谏,颇有盛唐的魏征之风呀!”
他这突然的一笑,却是把齐大郎给笑懵圈了。
“陛下,您这是在夸微臣?还是在挖苦微臣?”
“齐爱卿莫恐,刚才之事,乃是朕有意而为之的试探。朕就是想看看,之前的那则传闻是否属实。”
传闻?
什么传闻?
齐誉闻言一脸困惑,懵圈感也变得更甚了。
皇帝则是笑着解释说道:“在许久之前,曾有内卫向朕密报,说,你们琼州发行了一个名叫《琼州旬报》的新颖刊物,在当地甚具影响力。好奇之下,朕就让内卫们搜罗来了一份。”
“哦……”
皇帝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道:“我记得,在那报纸上有一个名叫彭文长的老叟,他发表了一篇‘歌颂’你的杂文,在那文中却有这么一句,说你齐誉愿为百姓屈膝,但绝不向外洋低头。不瞒你说,这种气节非常符合朕的口味。不过,由于不知此传是真是假,所以才故意试探。现在看来,基本上还算属实!”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陛下依旧还是那个圣明之君!
恍然之后,齐誉终于挂起了欣慰的笑容。
第433章 毛遂自荐
“哈哈……”
随着皇帝的又一声畅笑,气氛方面终于变得略显融洽。
既然刚才的‘不和谐’属于是有意试探,那也就无伤大雅了。
不过,这件事情倒是给齐誉提了个醒。
啥呢?
如今的皇帝已经升级为是影帝了,他不仅能够熟练地运用手段,还能将真真假假演绎地活灵活现,让人防不胜防。
看来,今后真的要小心行事了,莫不要招惹上祸从口出。
齐誉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实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气势在?
这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说,你愣着干啥呢,还不给朕倒酒?”
“呃……微臣遵旨!”
“……”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果然,在两杯酒下肚后,君臣二人才貌似放下了残留的芥蒂。
“其实,朕非常知道佛朗机国人在南洋一带所做的恶事,同时也知道他们并不是诚心与大奉买卖,一切一切,皆是为了收刮利益。”
皇帝话音一转,又道:“可奈何,咱们大奉朝的军工技不如人,想要进步,就必须取别人之长来补自己之短,也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规模水师,继而稳定住沿海一带的边防。如果没有强大的舰队巡游护航,就无法安心地放开海禁。要知道,邻国扶桑同样也在迅猛发展,就看谁走得更快一步了。”皇帝的语气非常真诚,坦荡地道出了心里所想。
若从上位者的角度上来看,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更为难得的是,皇帝很清晰地认识到了己国的不足,还琢磨出了他认为可行的方案。
和刚才时不同,此刻的齐誉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而是端坐在那里安心静听。
似乎,皇帝也很乐于找个懂行的听众,并与他分享自己的英明决策。
“……这两天里,朕算是想明白了,利益上的牵扯,可以无谓地舍去,而大义上的气节,却万万不能丢失!所以,朕决定,与他们佛朗机国正式翻脸为敌!”
啊!
这真是太好了!
齐誉正欲妙赞一句‘吾皇圣明’,忽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呵呵,朕可是听说了,大不列颠国的火器,丝毫不亚于佛朗机国的红夷大炮,咱们找谁买都是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啊?
这……送走一豺狼,再招一猛虎?
听到这话,齐誉再也坐不住了,忙起身道:“陛下,您还否记得,微臣当年奏章中所写的谏言?”
皇帝点了点头,回道:“自然记得,你在文中竭力谏朕,说,所有有关于军事上的装备,都必须要实现自主制造,否则就会受制于人。对于你的这观点,朕还是深表认可的。”
“陛下既然认可,却又为何不付诸实施呢?”齐誉问道。
“实施?拿什么去实施?因为这事,朕还专门问过工部尚书以及众大匠,他们皆言,铸造火器绝非是朝夕之功,最少也要数年的努力才有寸进。唉,实在是等不得呀!”皇帝无奈一叹,解释说道。
他话音刚落,齐誉便继续谏道:“不瞒陛下说,这三年以来,微臣一直都致力于火器方面的研究,如今,不仅摸索出了工艺上的窍门,还实践出了制造上的技术。如果陛下信任微臣,不妨将此重任托付于臣,而臣定当会不负重托,攻坚克难,为我大奉的军工大业作出贡献。”
“这……”
其实,早在去年的那道文书中,齐大郎就半遮半掩地作出了暗示,隐晦地表达了自己深谙火器的制造技巧,现在旧事重提,就是特地想给皇帝再提个醒。
与此同时,也顺带一笔其他方面的暗喻:工部的那些老蠢货们属于胡说八道,如今我老齐,已经取得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寸进。
皇帝又不是傻子,又岂能听不出这话中之意?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拒绝:“齐爱卿忧国忧民的精神非常可嘉,朕深慰之。可是,关于火器上的决策,乃是朕与内阁肱股们公议的结果,不容有半点更改。”
齐誉自然不会死心,仍是谏道:“陛下,肱股们之所以主张向洋人采买,主要是因为这其中有可贪墨,他们全都是出于私心上考量,毫无公德心可言,还望陛下明鉴明察之。”
这是参劾大员们贪墨的意思?
很有魄力!
齐誉本以为,皇帝会以‘无证据不可诬陷’为由否掉自己的谏言,却没曾想,他居然很认可地点了点头,而且还回道:“对于这些的猫腻,朕又岂能不知?朕之所以同意外购,而非是你琼州试产,主要是因为不放心你。”
不放心?这啥意思?
莫不是~~
瀑布汗!!
齐誉打了个激灵后,忙辩道:“微臣满腔热血,赤胆忠心,此诚天地可鉴,绝无半点……”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皇帝便打断道:“爱卿切莫误解,朕并没有怀疑你什么。”
“那……这不放心一说,又是什么意思?”
“唉,也罢,朕就和你挑明了说吧!”
皇帝在略作迟疑后,还是坦然地讲出了其中情由。
原来,新任内阁首辅梁英忠还在为兵部尚书时,就曾对齐誉治下的琼州展开过一系列的暗中调查。
查什么呢?
军事实力!
不过,由于那科技研究所与制造工厂附近,哨岗太过密布,基本上寻不到什么可趁之机,所以到了最后,细作们不得不跑去船坞一带寻觅端倪。
而巧合的是,齐誉那时正好下令兵房注意隐藏实力,故,就把大部分的舰船全都调去了秘密基地进行安置。因此,那些细作们只查到了一些岸基火炮,以及小型护卫舰的简单资料。就于事实上来说,勉强算得上是窥却一斑。
而后,梁英忠通过调查来的数据分析得知,琼州目前,确实具备了一定的火器制造能力。
但是,其产能方面却极其有限,而且还都是一些体型较小的攻击型‘迷你舰’。
虽然收获不大,但他还是将这份结论呈到了圣案之前。
皇帝在阅罢之后,又与吴晚荣之前的那版汇报进行了对比,结果却发现,两者基本上大同小异,于是,也就采信了这个结论。
梁英忠的本意是,想通过采集来的私造火器罪把齐誉给拉下马,可没曾想,圣天子却是选择了无视。
于是,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听罢之后,齐誉是脸上愕然心中愤然:好你个梁英忠,居然敢暗察我!
第434章 绝对机密
有一点,着实让齐誉想不明白。
自己和梁英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甚至连最基本的点头之交都没有过,既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他又为何要下黑手来整自己呢?
是呀,为什么呀?
蓦地!
一个官场上的通用逻辑浮上心头。
而这个逻辑的简称,可以较为形象的称之‘系’。
啥意思呢?
且听分析:
就当下来说,梁英忠为内阁的首辅,而陆博轩为内阁的次辅,这两者,乃是争斗上最为激烈的特殊位置。
事实上来看,两人不仅相看两相厌,还会在暗地里角逐不休,只要其中一个稍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对方‘吃掉’。想当初时,钟义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断然清除掉了政敌段子成。
可以说,到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一般都会培养自己的系,以壮大自己的政治势力,追求更广的生存空间。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早在数月前,陆博轩就已把话挑明,向齐誉表达了自己的拉拢之意。
好像有点抢马仔的意思。
也差不多吧。
不过,这其中有个原则,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从梁英忠的角度上看来,齐誉不仅是陆博轩的科举门生,而后还成长为了他的属僚,这两个人,属于是同一个系的政治对手。
至于对不对,也要看他人之见。
而人家吴晚荣,就是这样认为的。
在思量之后,梁英忠断然决定,必须要把齐誉拉下马来,以间接削弱陆博轩的人脉势力。
所以,他才会调查齐大郎。
然而,对于齐誉来说,这不幸当中还有个万幸。
怎么说呢?
这位新任的首辅大人,他虽然想到了症结所在,但却没有察到真正的端倪。
直白一点来说,他并没能摸到琼州的隐藏实力。
琼州的火器制造,可不是他口中的‘少量’级别,而是一种批量型的大规模生产。如果说,他能将这事给扒拉出来,那影响力可就大了去了。
哦……不!
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很严重。
因为,自己的行为已然犯法。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冷汗隐隐,心惊肉跳。
然而,正欲作出自辩,却见皇帝居然抢开了口。所以,齐大人也只得暂时闭上嘴巴,继续垂听。
“你们琼州,虽然研制出了可用的火器,但,毕竟时日尚短经验不足,最多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而西洋诸国却是不同,他们在火器上的探索历达数十年之久,经验上可谓是极其丰富,也正是出于这层考量,所以朕才决定,先从外洋人手里进行一些,待仿制工艺突破了之后,咱们再行自主量产。”皇帝以事论事,侃侃说道。
国之大事,追求稳妥。
单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的策略也不能算错。
但是,齐大郎作为是熊猫级的穿越者,自信于理论方面当世魁首,鉴于此,他更倾向于自主研发。
“陛下,您看可否这样,咱们先……”
“咳咳,关于火器上的事,乃是铁板钉钉,不可更改,爱卿休再复言。”
这……
特么……好吧。
齐誉渭然一叹,脸上挂满了无奈地不甘。
皇帝见他住口,似乎颇为高兴,乃继续道:“佛朗机国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打劫朕的御赐宝物,你能在此关头挺身而出,替朕出此恶气,确实是大快朕心!”
云云……
呵,天子也是人,也同样好面子。
没毛病呀!
齐誉闻言连忙和道:“君劳则臣辱,君辱则臣死,微臣手捧圣贤之书,又岂能不明大义所在,允许他们一帮化外杂胡冒犯天威?”
意思就是,这些都是俺应该做滴!
这席话,既赞了天威的神圣不可侵犯,却又趁机表了一番可嘉的忠心,可谓是一语双关,君臣二人皆有面子。
呵呵,艺术化的马屁总是那么的令人开心,皇帝听后,自然也是龙颜大悦。
于是,圣天子连连举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牛叉叉得抒发起了自己的无上情感。
说白了,就是吹牛十三,且边吹边喝。
齐誉的酒量不大,待三巡过后,反应上就有点懵叉叉了。
皇帝善解人衣,哦不,是善解人意,他也知齐大郎不胜酒力,于是,便改成了自斟自饮。
或许是因心情不错,居然不知不觉之间,他也喝得有点懵叉叉了。
君臣二人,皆微醺。
借着酒劲,齐誉壮起了胆子,向皇帝问起了心中的疑问:“陛下,既然您早知微臣私造火器,却又为何……不警诫于我呢?”
按照大奉朝当下的律法,知府属于是州府级别的地方官员,并不像能巡抚那样,拥有自己的地方武装。同理,地方知府也没有权利私造军备,否则就是不赦之罪。
然而,问题来了。
在梁英忠上禀举报之后,皇帝并没有流露出什么问责之意,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合法制呀!
这一点非常重要,若不能弄清楚,齐誉感觉很不踏实。
于是,他就这么问了。
却不料,这一问,却似无意之间触碰到皇帝的敏感神经。
只见李良吉的脸色突然乍变,原本的和煦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腾腾杀气,让人感觉有些望而生畏。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呀!
齐誉察言观色,猛然一个激灵,酒劲登时醒了三分,连忙辩解道:“陛下,莫不是微臣酒后失言,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其实呢,刚才的那一问,也算不上是什么戳心窝子的话。除了有些试探圣意之外,貌似也没有触到雷区。
难道是,陛下酒喝多了,继而变敏感了?
带着这个想法,齐誉怀着困惑地看过过去。
似乎,皇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他连忙干咳一声,收起威严,而后,便怅然一叹,做出了所谓的解释。
“其实,关于你发展军力这块,乃是朕故意允之,至于其中情由,却是牵扯到一件偌大的机密……”
“啊……”
一听是偌大机密,齐誉立即警醒了过来,忙打断道:“既是偌大机密,陛下还是不要说了,微臣的胆子素来就小,怕是不经吓的。”
此乃明智之言!
鬼都知道,但凡是触及到皇帝的秘辛,绝没有什么好的下场。不愿知,不需知,才是真正的睿智之举。
还是那句话,好奇心害死得不仅是喵,还有可能直接是命。
是的,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你提前去见列祖列宗。
诸事皆是小,老命才为大。
但是,皇帝陛下乃是堂堂的九五之尊,他说话期间,又岂容臣子打断?
故,他直接无视了齐誉的过激反应,依旧是自顾自地淡然说道:“对于这件秘辛,朕本来就是打算告诉你的,你就安心下来,慢慢听吧。”
汗哪!
哪有你这样的?
我不想听,你还要非说不可?
齐誉突然感觉,自己真的是非常愚蠢,居然主动去捅马蜂窝。
不过,心里头那股强烈的好奇心,又促使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并竖起耳朵,在那里凝神聆听。
至于皇帝会说些什么,这个秘辛到底又是什么……
自然是,请听下回分解。
第435章 开诚布公
书接上回。
皇帝开诚布公,将这个只有皇帝以及太子才有资格触碰到的超级秘辛,揭开它的了神秘的迷纱。
呵呵,齐大郎现在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高。
因为这件秘事的时间跨度前后比较大,所以皇帝决定,从最先的缘由开始说起。
“齐爱卿可知,我大奉朝的开国主都,定得乃是南方的应天府,至于顺天府,不过是当时的备用陪都而已。”
齐誉回顾了一下建国后的历史,说道:“微臣虽未入过翰林院修撰,却也学过一些当代的史记。据微臣所知,太祖在得了江之后,便直接定都在了南方的应天府。然而,才历两世,那主都便因一场突发的天火化为了灰烬。太宗皇帝继位之后,无意再行重修坍塌的皇宫,于是,就迁都到了现在的顺天府。”
皇帝淡淡一笑,摇头纠正道:“其实,那并不是什么意外的天火,而是人为投放。”
“什么?人为的?”
“不错,且听朕细说。”
“是!”
皇帝围绕着这个过往事件,展开了相关阐述。
他言,太祖皇帝在定下了江山后,于第一时间就立下了储君,以防膝下皇子夺嫡。然而,却没曾想,那太子殿下太过命薄,居然病死在了太祖之前。
不得已,太祖皇帝只得把皇位传给了其后的孙子,以证自己不改嫡系之心。而接下来的这位二世帝,便是史官以春秋笔法记载的建武帝。
寥寥几笔,且语焉不详。
故,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解密说,建武帝在继位之后,便立即展开了一系列的削藩运动。可是,他不得其法,效果方面远远不及汉武帝推行的推恩令。
最终,这场削藩彻底惹怒了众藩王,他们在‘太宗皇帝’率领下,携重兵成功地逼进了应天府,并用手中的刀枪向皇帝讨要说法。
就在这个讨要的过程当中,原本徜徉的朗朗长空,忽然降下来一袭熊熊天火。霎时间,就将那皇宫烧得干干净净。
据众藩王们说,建武帝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是的,史官们就是这样记载的。
而皇帝所说的,却是另外一个版本,否则,还能称为是秘辛吗?
他称,那场大火乃是建武帝故意所放,其目的就是为了刻意制造混乱,继而趁此时机逃离出去。
他也确实做到了。
也就是说,建武帝其人并未有身死,而是不知所踪、杳无音讯。
呜呼!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哪有什么谁对谁错?
齐誉心里一叹,嘴上却道:“建武帝年轻气盛,且志大才疏,又不懂得灵活变通之法,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评价过后,他又一脸困惑说道:“陛下,这件秘事虽然涉及皇族争斗,却远远达不到只有太子以及皇帝才能知晓的特殊程度,莫不是……在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齐爱卿的思维敏捷,一语道破玄机,不愧是朕信任的心腹之臣。”褒奖完了后,他才解释道:“卿猜得没错,在这秘辛的背后,确实还暗藏着另外的一则秘辛。”
秘中秘?
自己一语成谶了?
能掐会算的齐半仙骚骚一笑,拐着弯地拍道:“微臣乃是堂堂的探花及第,天子门生,又岂能愚鲁不辩,混沌是非?”而后,才道:“且不知在这秘密之后,隐藏着的又是什么?”
“这样的,在建武帝逃走的时候,曾顺手带走了一无上宝藏。此宝藏价值不凡,大有可能帮助他再复江山。”皇帝轻轻一叹,眼神闪闪地说道。
齐誉边听边推理,而后便摇头道:“陛下,这个说法里面暗藏漏洞,绝不可采信!”
皇帝奇道:“哦?为何这样说?”
“建武帝属于是临时的仓皇而逃,并没有任何的事先准备,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即使你任他尽力携带,也不可能搬去一座金山。所以,带走宝藏一说,太过言过其实,绝不可采信。”
“不!他带走的并不是什么笨拙之物,而是一件轻巧便携的无价之宝——传国玉玺!”皇帝脸色一正,道。
什么?是它?
这也不对!
齐誉再次摇了摇头,辩道:“据传,那传国玉玺乃是和氏璧所造,此宝物历经千年沉浮,目前已经真假难辨。它的最后一次有考证的出现,还要追溯到宋国时期,然而遗憾的是,它随着傀儡的徽钦二帝,一同被大金国的军队给掠走了。至于前朝呈现出的那一块,十有八九是个假的。”
皇帝点头一笑,道:“爱卿说得没错,真正的传国玉玺确实早已失踪,而建武帝手中的那一块,也确实是从前朝得来的赝品。不过,朕必须要认为它是真的。否则,这大奉朝的天授之权就说不通了。”
什么意思呢?
且听做表:
传国玉玺上的铭文有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也就是说,你得到了它,才算是具有了上天的授权,若是无的话,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太祖在开国大典时,曾对大臣们明言说,那件玉玺绝对为真,此言还记入了史册,文士们皆知晓。
因君无戏言,所以,必须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换句话说,即使那件东西不是真的,也必须以真的来进行对待。
故而,手握传国玉玺的建武帝必须得死,否则,做皇帝的人睡不着觉。
可是,这位老兄他还活着呀,只是不知道去哪了而已。
经苦苦查探,终于寻到了线索。
说,建武帝在脱险之后,便立即携着传国玉玺逃向了海外,踪迹难觅。
当时的太宗皇帝闻此言后,日日寝食难安,夜夜都在苦思着斩草除根之策。
要知道,建武帝乃是太祖皇帝钦点的继位天子,他若是手持着传国玉玺登高一呼,难不有人揭竿响应。
尤其是,那些被削了的藩王们,他们可是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
这时,还在为太子的先帝向太宗皇帝谏言:何不假借出使西洋之名,派遣大量舰队进行海外搜捕,继而诛杀建武帝?
嗯……
此举既能蒙住天下人耳目,还能在表象上扬我国威,还能顺带着铲除隐患,可谓是一举多得。
善!
于是,大奉王朝就这样开启了源源不断的下西洋运动,即使是劳民伤财也乐此不疲。只不过,那人却始终没有找到。
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百官们,也逐渐慢慢适应这个节奏,最后也没有人再行反对了。
“……后来,爱卿谏言于朕,着重强调说下西洋太过劳民伤财,实在有伤国体,朕在思量过后,也只得怀着遗憾叫了声停。”
说到这儿,皇帝持着赞许看了一眼齐誉,而后又道:“算算岁月,这事也过去几十年了,建武帝即使在世,也早已入了古稀之年,如此垂垂老叟,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这下西洋的背后,居然还有这等秘辛。
恍然后,他又把话题扯回了之前:“陛下,您说得这些确实是无上机密,但是,似乎和微臣私造火器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呀?”
是呀,这个话题首先从私造火器扯起来的,而后,才引到了秘辛上来,现在来看,这两者根本就是牛马不相及嘛。
“并不是!”
皇帝淡淡一笑,开诚布公道:“从这次下西洋带回的线索来看,建武帝应该流亡去了爪哇一带。而你的琼州,位置上地处南洋,南下极为便利,只要配备上相应的远洋战舰,就可去到爪哇一带实施抓捕。正是基于这一层的考量,朕才默许你发展军力的。”
第436章 齐誉讨封
在了解到以上缘由之后,齐誉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弄不清圣意,心何以安?
不过,在踏实之后,他又意识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啥呢?
难道说,对于这个秘密,目前真的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并不是!
皇帝说,在除了君臣彼此二人之外,还有一人知道一些零碎信息。
不过,他现在已经死掉了。
谁呀?
——庸王。
是的!
他盘踞屯门,自建码头,打造战舰,赫然就是不可一世的南洋一霸。
若按他当时的牌面上来看,是具备往返于爪哇之间的能力的。他若得到了传国玉玺,在南疆登高一呼,那岂不是成了第二个燕王?
甚至说,还胜过之。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皇帝才对齐誉虐打庸王表示了默许。
啊,原来是这样的逻辑!
齐大郎心里暗道:难怪陛下当初不希望庸王进京,原来是因为这个症结所在,如今庸王已薨,这则秘辛也基本上算是尘封住了。
皇帝却在想:算你小子足够机灵,及时体察到了上意,若真把庸王押解回了京,难不保会惹起什么闲言碎语。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齐誉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听陛下刚才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微臣去到爪哇一带,向该国索要流亡的建武帝?”
“是,但也不全是!”皇帝的眼睛闪了一闪,说道:“如今时过境迁,那废君早已年迈,说不准,此刻早已化为了一抔黄土。朕让你去,主要是想让你把失落的传国玉玺给寻回来。不过,朕可是听说爪哇已向西洋诸国购买了一批炮舰,虽然数量不多,但颇具战力。你若没有强大的武力进行震慑,那爪哇王又岂会甘愿配合?”
道理上来说,确实如此。
只不过,万岁爷有点小觑齐誉了。
事实上来说,琼州的真正实力,并不是外界所想的那般单薄。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对于新型火器了解不够,在研判方面很容易出现大的偏差。
然而,齐誉却是乐见如此。
他带着谦恭,很认可道:“琼州就似那刚初升的太阳,虽然热量不足,但后劲很大。相信过不了多久,臣就有资本去和爪哇叫板了。”
“爱卿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比之以前沉稳了不少。”
不过,皇帝话音一转,又满怀好奇地问道:“有一点朕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发展火器军事呢?”
这……
不好答呀……
齐誉想了想,做出自辩道:“启禀陛下,微臣建设水军,完全是出于自卫上的考量。其实,那浩瀚的南海,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风平浪静。那一带洋人聚集,形式复杂,只要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饱受欺凌。你看那同为巨岛的大湾,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微臣认为,若没有一点过硬的实力,是不可能守住那份疆土的。”
有些道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道:“南疆的局势,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朕又岂能不知?也罢,你就安心发展你的琼州吧,不会有人为此说三道四的。”
“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做到,朕限你在三年之内,务必寻到失落的传国玉玺。为此目的,不惜与爪哇国开战。”
三年?
呵呵,应该是足够了!
咦?
这话里有话呀!
其中的意思,明显就是在暗示自己继续留任琼州。
实在是太好了!
齐誉顿悟之后,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谢道:“臣,谢主隆恩!”
皇帝颔首一笑,又遗憾道:“本来呢,朕是打算召你进京,入宫来做朕的谋谏之臣,将征讨爪哇的事留给他人来做,可谁知南洋的形势突然恶化,朕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之了。昨日,陆博轩曾对朕言,卿文武兼备,大有开疆拓土般的名将之姿,如果把你招来京城混迹,可如同是鲲鹏困于荒野,才不致用。所以,朕就放弃了招你入京的想法。”
陆大人居然帮着说话,嗯,是个好人。
不过,从这话中也不难听出,皇帝还是很重视边关事物的,为了大局着想,他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
心情大好的齐誉开启了拍马模式,很违心地说道:“《诗经·小雅》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微臣在哪儿执事,不都是为了陛下您效忠吗?既然这样,又何必非分彼此呢?”
咳,吐!
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齐大郎也能说得出来?
皇帝自然不信。
在睨了他一眼后,那鼻息间也佯怒般地哼了一声。
不过哼归哼,气氛方面倒是更融洽了。
趁着皇帝这会儿高兴,齐誉忙道:“陛下,您希望微臣以武力威逼爪哇,可是,臣目前的身份还只是个四品知府,并没有权力发展武装,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意思就是,咱有心,却无力。
因为,此举有违律法。
皇帝却是会意地一笑,反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难,只要陛下您朱笔一挥,封臣为是琼州‘巡抚’,那么,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帅旗了!”齐誉扁了扁嘴,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畅快淋漓地讲了出来。
“不可!琼州府的面积狭小,符合州府级别的行政规划,若是强行晋升为是一方省府,何以服众?”皇帝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
啥?面积狭小?
这也叫事?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立即从怀中取出来了两纸文书,然后双手奉上道:“陛下先不要急于去下结论,且看看这个。若将奏章中的这两处地方并入到琼州府内,其面积还小吗?”
哦?
什么意思?
皇帝怀着好奇伸手接了过来,正欲打开来看,忽见三德子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启禀陛下,边关有百八里加急的军情送到,内阁大臣们请您速速回宫,研判军情!”
有军情?
此乃头等大事,不可耽误。
听罢后,皇帝便急匆匆地抬起脚来,准备离去。
不过,在走出了几步后,他又回过头来,将手中的文书晃了晃,道:“此书朕拿回宫去看,待详阅了,再回复于你。”
“是!”
虽然被打搅了好事,心里有些不爽,但齐誉也只得答应下来。
到了此刻,这场赏雪之约就算是正式结束了。不过,今天只顾着饮酒叙旧,却忘记了赏雪的主题。
第437章 奇异美味
半个时辰后,于灯火通明的钦安殿内,皇帝与内阁肱骨们上下而坐,面色凝重地探讨着北方的军情。
戚景派人送来急报,说,北方的鞑靼和瓦剌现已罢却刀兵、同仇敌忾,联起手来对抗来自于大奉的威胁。
于比方二强来说,他们这种方式这叫做强强联手;然而,于大奉的角度而言,此举乃是狼狈为奸。
其实,不都一样吗?
继续说。
据斥候得来的消息显示,此举乃是叛国贼张程东游说的结果,很让人惊愕。
从目前的事实上来看,两大敌国已经结成了军事联盟,‘打草谷’时也倡导协同作战,直白一点说,他们同属于一根线上的蚂蚱。
面对如此重大突变,大奉的边防军可谓是亚历山大。
常言,独虎不压群狼,双拳难敌四手。
确实搞不定!
为稳妥起见,戚景特地向朝廷发来了求援,请求兵部大力前线增兵。
啥?增兵?
听到此处,皇帝的心里开始有点犯难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想把一部分的兵力驰援至海南一带,以帮助齐誉化解来自于佛朗机国的危机。如果把可调的兵力全都调去了塞外北方,那么,南方的困境又该如何破解?
动用东部的鲲鹏水师?
当然不可!
它目前还尚未形成战力,于实际性的帮助并不是特别的大,最多也只能列为是备用的后手。
唉,算了算了,还是先考虑眼下吧。
“诸卿对此有何见解……”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内阁对于增兵多少、驰援如何、甚至是何时出发,等一系列问题,都进行了切实商讨。最后,也全都定了下来。
在御批完了国事之后,皇帝便拖着疲倦的身体,并在大太监三德子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向了后宫。
此时夜已深沉,月以偏西,大约丑时将至。
皇帝举目却见,承乾宫内依旧是灯光盈盈,且还时不时地传出窸窣的细小声音。
嗯?皇后还没安歇?
去瞅瞅!
善!
……
“这么晚了,梓童为何还不歇息?”才一见面,皇帝便一脸关切地问道。
“回陛下,臣妾适才让御膳房做了一些宵夜,待吃了之后,再睡不迟。”说罢了,皇后又朝着身边的侍女吩咐说道:“去给御膳房那边知会一声,把烹饪的宵夜增为是两份,也好让陛下尝尝鲜。”
什么?尝鲜?
朕乃是堂堂天子,什么东西没有吃过,又哪来的尝鲜一说?
不过,看皇后的神色,其中:不带半点嬉笑,应该是很认真的。
难不曾,还真有尝鲜一说?
看样子像!
就这样,皇帝的好奇心彻底被撩了起来。而后,他就端坐在那里,等待着未知美食。
少倾,两碗热腾腾的煮面条就端了上来。
啊?就这玩意儿?
正当皇帝泛起失望之际,忽见皇后从背后取出来了一个神秘玻璃瓶,然后就从瓶中倒出来一些红彤彤的古怪东西,并簌簌地落入到了面条碗中。
霎时间,有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泛起开来,让人只是不经意的一嗅,就不禁口水连连。
“咦……此乃何物?”
“据说,这种佐料叫做是什么‘老干娘’。”
啊?
此名为何如此怪异?
感觉自己小辈了?
管他呢,先尝了再说!
嘿!还别说!
这看似普通的面条,在加了些老干娘之后,味道上居然倏然乍变。
尤其是,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火辣感,更是把人的食欲勾到了最大化。
咕噜!
皇帝不仅吃完了面,还把碗里的汤汁喝了个精光。
而后,他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咂着嘴巴,似乎,还沉浸在拔不出来的回味里。
“梓童,此物乃是何人进贡?”
“这并不是进贡而来,而是一些命妇转赠得到的。”
啥?转赠?
吾堂堂之皇权,怎需他人施舍?
皇帝一听此言,立即火冒三丈道:“什么人如此不识时务?居然敢不孝敬宫内,反而去馈赠外臣,此举,简直就是目无君上!”
“这个人,正是齐誉!”
呃,是他小子?
这什么情况?
对此,皇后释疑说:“陛下,齐誉此次来京,只上贡了三件礼物,而在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香料。至于咱们现在品尝的‘老干娘’,乃是他赠送给其他同僚的节礼,在之后,又被命妇们便转赠给了臣妾。”
哦,原来是是这样呀!
礼物分轻重,齐誉的这种处理方法也属正常,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妥。
但是,这其中有个原则。
那就是,他所送的这三件礼物,必须得压得过同僚才行,否则,就失礼了。
什么叫进贡?
过常人也!
若只是一堆普通的萝卜青菜,那还能叫做是进贡吗?
皇帝倒是挺现实的,直接问道:“齐誉此次进贡的三件礼物,到底又是什么?”
是呀,这小子相当的精,千万不要他鱼目混珠!
然而,令皇帝感到吃惊的是,皇后居然说,齐誉进贡的乃是三件很像样的大礼。
是大礼?
不会是糊弄小孩子的古怪物件吧?
皇后说:并不是!
她觉得,那三件皆为是罕世臻品。
哦?是吗?
且听细说:
第一件,乃是一面盖世巨镜,它既有不菲的价值所在,又具有特殊的内在寓意,应该是煞费了一些心思。
第二件,乃是赠送给后宫贵人们的一些奇装异服,它独具匠心,别具一格,虽然称不上是美甲天下,但也有冠绝一方的特别技巧。
这两件皆能理解,唯独这第三件透漏着古怪,收礼官言称,它是送给皇子们的某种机车,但是,却无人会用,堪称新奇。
当然,这是皇后故意的不理解。
“哦?是什么样的怪异之车?”
“臣妾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不识此车,与此同时,也问过其他宫内之人,他们全都不知道如何驾驭。”
哦?
还有这样的怪车?
确实奇怪!
皇帝在琢磨了一会儿,道:“无妨无妨,再过两日,朕就召他来做辩解,若他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朕不收拾他!”
皇后闻言点点头,道:“嗯,还有,这叫做什么‘老干娘’的,一定要让他按时纳贡,不可断了。否则,宫内五味不全,失了滋味。”
“嗯,有道理,就这么安排!”
扯着扯着,就让皇帝想起了齐誉,也自然想起了适才的他。
当然,还有那两纸未看的文书。
看看?
必须滴!
喝!
这哪是上表的奏章,分明就是异国他族的归附文书嘛。
哈哈~~
第438章 齐誉上朝
月朗风清,夜落寒霜。
北方的冬,素有天浅夜长一说,属于是那种切切实实的漫漫长夜。
咱们且看皇宫的太和殿内,此时灯火通明,亮若白昼。
卯时刚至,鼓乐声便响了起来。
瞧,王公大臣们分列两侧,神态皆毕恭毕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点卯。
不多时,皇帝便闪亮登场了。
只见他抑扬顿挫地踩着雅乐的节点,并在大太监三德子的躬身搀扶下,悠悠然地走向了御阶上的金龙椅。
新一天的早朝,就这样的气氛中正式开始了。
国之晨议,比鸡要早,或许当你听到鸡啼声时,乾坤早已大定了。
而今天,却是有点小小的特别。
因为,在阶下的群臣之中,出现了一位新面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特批上朝的四品芝麻官齐大郎。在外人看来,能够沐浴到这种浓浓圣宠,岂止是让人心羡慕嫉妒恨?
按照当下的制度,凡是三品以下的京官,是没有资格来参加早朝的。而地方官的限制更多,无论其品阶大小,都没有入宫的资格。
也由此可见,齐誉得到的圣眷,确实不是一般的高。
至于皇帝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齐誉却是心里有底。
言归正传。
在司乐司的礼乐奏完了之后,早朝便进入了上奏流程。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精神抖擞的三德子在御驾之畔昂首挺胸,朗朗说道。
他话音才落,便立即有人做出了响应。
“微臣吴晚荣,有事要奏!”
“准!”
皇帝淡然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吴晚荣持笏出列,肃然说道:“陛下,微臣想要弹劾琼州知府齐誉,参其在任职期间目无法纪,施政上为所欲为。”
喝!
此话一出,火药味立即就浓郁了起来。
皇帝微微一愕,但还是古井无波道:“吴爱卿,你参齐誉可有凭证?莫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吴晚荣则是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目前已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齐誉在琼州府任职期间,放纵辖下的商人与外洋番邦互市贸易,他的此举,有违朝廷的市舶律法,还望陛下治其之罪!”
皇帝貌似很中立地点了点头,后对齐誉笑道:“齐爱卿,你对此可有辩解?”
“回陛下,禁止对外通商,乃是海禁时颁布的政令,而我州府早已取得了准允,也就不存在违法一说了。换言之,无论我琼州与内地贸易,还是去和番邦互市,都在允许的律法范围之内。”齐誉淡然回道。
琼州放开海禁,乃是整个朝堂都尽知的事,吴晚荣他明知故问,有些令人费解。
其实,他真正的用意乃是下一句。
“这么说,你是承认与外洋番邦做过贸易了?”
吴晚荣醉翁之意不在酒,顺势逮住了话语中的漏洞,并追问道。
齐誉的眼睛闪了一闪,笑道:“做了又能怎样?只要是合乎我大奉的律法,什么买卖不能拓展?”
“呵呵,若只是合乎了律法,却违背了道德所在,那又该怎么算呢?”
不对!
他这话里有话!
虽然被拉进了坑里面,但齐誉丝毫不慌,依旧是淡定自若道:“敢问吴大人,我琼州治下的商业贸易,哪一点违背了道德?”
吴晚荣嘿嘿一笑,却从怀里头取出来了一罐万金油,然后道:“此物,乃是你琼州特产的一种神药,虽说其价格颇高,但却有着非常卓越的袪痛止痒之效。然而,就这样的好东西,你却只卖给别国人享用,半点不向国内分拨,这明显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眼睛里只认得钱了。你如此崇洋媚外,无异于是数典忘祖!”
我呸!
这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营销策略而已,怎能扣上数典忘祖的帽子?
然而没想到的是,吴晚荣的这番话居然得到了一众相应,有不少人根着附和起来,竖起大拇指支持这个观点。
呃……
齐誉此时才深深意识到,万金油的影响力可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就当下来说,已经成了接近于公开的秘密。
对于只卖外洋、不销国内,乃是想保持低调的做法,然而经过吴晚荣的艺术加工,却是完全变了味道。
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吧。
嘿!有了!
齐誉眼神一闪,笑道:“我本以为,吴大人你这么人模狗样地站在庙堂,一定会有高于我们地方官的真知灼见。却没曾想,你的见识,居然还比不上我们琼州的四岁孩童大!”
吴晚荣闻言,勃然怒道:“你胡说!本官深喑古今经典,博通历史人文,又怎会不如你那荒僻地的孩童之言?”
“你不信?”
“当然不信!”
“那好,我就说说其道理所在。”齐誉淡淡一笑,道。
“愿闻其详!”吴晚荣白了他一眼,不忿道。
“这么说吧,即使是四岁孩童,也都听说过小马过河的寓言故事,其大意就是说,对于未知事物,一定要在探索过之后才能做出正确的结论。而药物的研究和使用,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有经过了实践检验过的药物,才能更放心地售给世人,否则就是不负责任。万金油乃是新药,其效如何无人得知,鉴于此,我琼州便拿外番之人先做试验,等确认了它没有毒副作用之后,再给咱们内地的华夏人使用。这本是一种负责任的做法,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数典忘祖了?”齐誉冷哼一声,道。
什么?他国人是小白鼠?
是这个道理吗?
吴晚荣听得半信半疑,乃问道:“药物……真有试验一说?”
齐誉蔑视道:“妄你还自称深喑古今经典,岂不闻神农尝百草乎?若没有实际性的尝试,又哪来的药理依据?”
这……
在把神农搬出来后,所有人都住了口。
是呀,谁敢质疑古圣?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对于琼州私造军火之事,你又做何解释?”吴晚荣依旧不依不饶,换了个话题继续咄咄地逼问道。
这话……
问得可就有点露骨了。
齐大郎又该如何作答呢?
第439章 朕能证明
看得出,吴晚荣今天是有备而来。
他的问题一环接一环,虽然没有一击致命的效果,却也能很好地带动风向标,让齐大郎在百官面前丢人现眼。
内阁首辅梁大人,就是这么叮嘱的。
至于其目的,应该就是想把齐誉拉下马来,让他提前致仕,逐渐淡出官场。
然而,梁英忠却是没有料到,吴晚荣的这么一问,却是将他自己给暴露出来了。
齐誉只是略作推敲,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前两天时,皇上才刚刚提起过,梁英忠那厮曾在暗里调查过自己,如今同朝站班,他便迫不及待地放出风来了。
可以说,前后很容易联系起来。
不过,齐誉对此还是颇感意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不光是他,就连皇帝都是微微一惊。
像这种性质的事情,怎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讲呢?万一圆不了场,就要公事公办了。
对于齐誉来说,既然被公然质问,那就得正面地做出回应。
绝不敢轻视之。
那,应该怎么回呢?
从律法的层面上来说,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只要是私造火器,都属于是违法行为。轻者罚俸警诫,重则会革职查办。
所以,这事绝不能从律法的角度进行解释,否则,就有可能掉到梁英忠所挖的坑里。
若不从律法上进行回应,又该做何解释呢?
蓦地!
齐誉突然想起,皇帝在之前时和自己说过的话。他言,正是基于寻回传国玉玺的考量,所以他才默视了琼州的军事发展。
从他当时的语境上来看,确实没有反对的意思。那可不可以理解为,自己是得自于天子的授意?
嗯,逻辑上倒也能够说得通。
于是,齐誉便向皇帝投去了‘求援’的目光,与此同时,也向吴晚荣回道:“吴大人,想必你也听说了,齐某在去琼州赴任之前,曾得到了陛下御赐的便宜行事权利。而在我抵达琼州之后,便依照此权审时度势,灵活处置,以稳定住南洋之局。发展火器,便是其中之一。换言之,发生在琼州的所有事物,都是得自于陛下的授权,我是遵旨办事,又有何不妥呢?”
“这……”
吴晚荣闻言愕然,直接怔在了那里。
要知道,在众多权利当中,唯独这‘便宜行事权’的界面最难界定,它的范围可大可小,又没有定数可言,谁都住摸不透。
不过,皇帝拥有其最终解释权。
故,在齐誉说罢了之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圣案之上。
皇帝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即就做出了表态:“朕既然赐予齐誉便宜行事权,那就要认可他的相关作为,即使这其中存在什么差差点点,也不宜太过纠结。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这席话,说得有点模棱两可,既没有做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认,一句不宜太过纠结,就算是下了模糊的盖棺定论了。
呃,真是怪哉!
吴晚荣是一脸的懵叉叉,在他的印象里,皇帝素来提倡强干弱枝,而如今齐誉研发火器,他居然选择了不予理睬。
最起码,你也得在面子上苛责几句吧?
不过,他老人家金口玉言,既然这样明言说了,就不允许他人再做质疑。
殊不知,此时的皇帝正沉浸在某种不可言传的喜悦里,而这个喜悦,正是得益于齐誉私造火器所带来的红利。
吴晚荣见皇帝眯着眼睛在那里陶醉个不停,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齐誉见状,暗自舒了口气,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新任首辅梁英忠面带着玩味走了出来。
“齐大人!”
“哦?首辅大人有何指教?”
梁英忠和煦一笑,道:“听闻齐大人乃是我朝的探花及第出身,想必,一定听说过以和为贵的说法。”
开玩笑!
这句话连坊间的市井小民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更何况我堂堂进士身?
齐誉见他这般轻视,没好气地回敬道:“齐某才疏学浅,对此名言了解不多,勉强算得上是略有耳闻吧。”
“那好,既然懂得以和为贵的道理,却又为何明知故犯呢?”梁英忠见他神色傲慢,心里甚是不悦,乃捋着胡须更加傲慢道。
“哦?梁大人何出此言?请恕齐某听不明白。”齐誉也扬起手来捋了捋须,云淡风轻道。
梁英忠不再捋须,而是冷哼一声道:“最近有传言说,你大兴不义之兵,搅乱南疆局势,在那茫茫南海上,流血几可漂橹……”
齐誉打断他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莫要装蒜!你血洗吕宋,威慑大湾,所作所为实在恶劣!我大奉乃是堂堂的上上之国,礼仪之邦,素来倡导以和为贵、以德服人,否则,哪里来的万国来朝的盛况?再看看你,蛮横粗暴不讲礼仪,动不动就兴起刀兵,这还有半点上国人的风范吗?哼!我大奉朝的脸面,都被你个粗鄙之人给丢尽了!”
噢,原来是指这事呀!
就当下来说,京城的官场只知道,琼州和吕宋、大湾之间发生了一些军事冲突,却并不知晓这背后的归顺之事,所以,梁英忠才会从表象上进行评论。
在当初时,齐誉曾一再强调,归顺之事属于是高级机密,万不可公然见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保留一些‘政治资本’,并以此作为后手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若是被政敌们给提前摸透彻了,那就起不到‘突然一击’的效果了。
要得就是对方的措手不及。
齐誉也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道:“梁大人,你称我兴不义之兵,有何凭证?呵呵,如果不是看在彼此同僚的份上,我定要告你个污蔑之罪。”
什么?
敢告老夫?
正当梁英忠开口反斥,忽听陆博轩唱起了反调:“老夫怎么听说,齐大人他性子坦荡,品德如水,乃是世间少有的谦谦君子,莫不是梁大人偏听则暗,以致于这般的有失公允?”
“怎么可能?”
梁英忠根本不理会陆博轩的插言,依旧是紧咬着齐誉不放:“你刚才问我说有何凭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兵部那边可是陈着不少的探子公文,全都是足令你百喙莫辩的铁证!”
“你单方面之词而已……”
“单方面?那我也问问你,你又有何凭证?人证、物证,两者皆可!”梁英忠冷笑一声,道。
“朕能证明!”
第440章 远人来附
皇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他只是那么意简言骇的一句,就立即让百官们闩上了嘴。
困惑、不解、惊愕!
等,一些列的复杂情绪,瞬间笼上了众僚的心头。
这有点像,群体性的懵叉叉了?
差不多吧。
从常理上分析,陛下常年高坐于中宫之内,比大家闺秀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然是这样,他又从哪里获来的信息呢?
有点勉强。
还有,他既愿为齐誉作证,那就要从常理上说通,否则,无法服众。
莫非是……有内卫,传来了密报?
若是有这可能。
正当众吏们各种臆测,天马行空时,身为总瓢把子的皇帝,又再次开口说话了:“朕认为,齐爱卿是个金玉其质、不磷不缁的谦谦君子;他与邻邦外交,素来秉承着以礼相待、以德服人的大略方针,为我大奉国的至高形象,做出了特殊贡献。”
“朕之所以这么评价,主要是以事实作为依据,非不是刻意袒护他。至于其中详由,就有劳殷爱卿代朕作述。”
呃……
这绕着绕着,又绕到殷俊的头上来了。
不过,这种作风倒也符合君王的性子。
从常规操作上来说,上位者只负责盖棺定论,至于那些浪费口水的咬文嚼字,自然是留给文官们去做了。
所以,丢给殷俊来做阐述,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在愕过过后,百官们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很明显,在今天早朝之前,皇帝已和殷俊在私下‘密谋’过了什么,要不然,他们二人也不会这么默契。
事实上来说,也差不多。
在昨夜时,皇帝曾密召殷俊进宫,与其商讨有关南疆的机密要事。与他同去的,还有新任内阁次辅陆博轩。
帝言道:如今,吕宋和大湾已经实际性地归附于琼州府的辖区之内,名副其实地都成为了大奉国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之所以称之为是归顺,而不是攻占,主要是因为吕宋以及大湾之间的那些土司们,都是联名上书发出了主动依附的意愿。
也就是说,齐誉纳降两个地方,并不是全靠武力得来的,这其中还有民意的部分。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这可是牵扯到大义与否的关键所在。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这么说吧。
假设,你想得到某个事物,想以暴力去抢和人家甘愿赠送,这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虽然说结果是一样的,但是给旁观者的感觉却是很大不同。
殷俊和陆博轩在阅完了一堆两纸文书后,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什么文书,分明就是纳降条约嘛!
然而,待反应过来之后,二人便忙不迭地歌功颂德起来。
要知道,开疆拓土乃是国之大事,又焉能不做祝贺呢?
此乃大喜!
对于皇帝来说,他已经向世人展示过了自己的文治能力,然而,对于寄予厚望武功方面,却是迟迟没有呈现。
别说是成就了,现在都还被北方二强联手进行攻击。
所以,他最喜欢的秦皇汉武的自比,在事实上来看不太成立。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有钦慕天颜的远邦诚心来附,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想到这里,皇帝开始有些膨胀了,尤其是,在殷俊和陆博轩地不断吹捧下,那飘飘然可不是一般的高。
齐誉办得不差,赏!
可是,又该赏他些什么呢?
对于此,殷俊谏道:齐誉的政绩被评为是‘丙’等,从制度上来说,不宜升之为是京官,吏部那边也不会通过。不过,陛下倒是可以从功劳方面进行封赏,这样一来,就避开了吏部的纠缠,权利方面绝对自主。
皇帝认可,又问:具体如何?
殷俊答曰:琼州府在得了吕宋和大湾之后,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超大的辖区,如此广袤之地,若没有与之匹配的行政执划分,治理上一定会出乱子。既如此,何不顺水推舟,把琼州升级为是省府,而齐誉为其巡抚呢?此举既显示了皇恩浩荡,又改善了行政弊端,可谓是一举两得。
有道理。
陆博轩也认为,擢升齐誉为琼州巡抚,完全符合当下时宜。现已知,佛朗机人在不久后将举兵来犯,若齐誉能为巡抚的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组织起地方军进行抗击,继而以稳定住南洋的局势。
嗯,很有道理!
其实,在除了以上的这些缘由之外,皇帝还有着自己的想法。
当下,朝廷的军队需要驰援北方,并没有余力去关照南洋,也就是说,齐誉需要依靠自己的实力去抵抗外洋的军事打击。在这种关键时刻,若不赋予其相对应的权利,很有可能会酿成恶果。
还有就是,他在拥有了自己的地方军之后,就可以更实际地去逼近爪哇,以寻回失落掉的传国玉玺。这可是关系到李家皇权的大事,绝不可轻视之。
因此,综合以上考量,擢升齐誉为一方巡抚,确实合乎时宜。
既然皇帝已有决断,却又为何把陆博轩和殷俊请来商议呢?
这两者,可是不一样的地方。
说回眼下。
殷俊在得到了圣意之后,再次拿到了两张纸条的条约,然后,并当着众人,朗读了起来。
群臣们自然不知道,为何不知所以然。
殷俊先读的是乃吕宋一道。
“华夏文化,渊源流传,吕宋的上下高山仰止……孤上应天意,下应民意,愿率万众齐心归附,至此同为一家。其诚至臻,还望天子垂鉴,云云。”
接下来,便是大湾的那一道了。
听闻:
“吾皇之德,盖笼四海;吾皇之辉,璀璨苍穹……吾等一众土司当众,皆甘愿陛下重归华夏,以沐浴圣恩,安享太平,云云。”
这两个条约,都是齐誉以便宜行事的权为由,代天子所签署得来的。
且,有着名正言顺地合法性。
殷俊在念罢了之后,偷偷向齐大郎投去了‘大有深意’的目光。
似乎,好像都是被搞定了。
然,谁又搞不定呢?
第441章 得升巡抚
殷俊读得是摇头晃脑,貌似很沉醉的样子。
而听众们却是一脸的震惊,愕得合不拢嘴,连脑中的思维都出现了断片。
然后,就是很长时间的静……
“咳咳!”
突然,皇帝的一声干咳,打破了这片沉静。
群臣这才如梦方醒,停滞的大脑又重新运转了起来:卧槽!大奉王朝这是开疆拓土了?
而且是齐誉之功。
老百姓们常说,一白可遮三丑,同样的道理,一功也可抵扣三过。
换句话说,齐誉的政绩虽为丙等,但是,他的功劳却是相当卓著,完全可以抵消掉政绩上的欠缺。
皇帝见群臣的反应‘失态’,反而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众卿也都听到了,吕宋和大湾乃是怀着钦慕来附的,而非是我大奉以武力相逼得来,此举高度彰了我朝的道德典范。也由此可见,齐爱卿行得乃是以德服人之举,并没有传言中的大兴不义之兵。”
这句话,乃是盖棺定论。
皇帝金口玉言,谁敢发出质疑?
现在的齐誉,就是御定的谦谦君子,此外,他还是一个于国有功的人。
此时的梁英忠面如土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就跟吃了一盘苦瓜炒黄连似的。
他本想着,借这庙堂之地羞辱齐誉,却没有想到,被打脸的那人居然是自己。
吴晚荣也很不爽,感觉这一脚踢出去,不仅没能伤到对方,还把自己的脚踝给闪了。
其他朝臣的反应,则是呈现了两极分化。
文臣们依旧在不断纠结,齐誉在开疆拓土的过程当中,有没有秉承‘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的圣人之训。
而武将们则是振臂高呼,在他们的眼里,扩大版图乃是不世之功,更是精忠报国的终极梦想,只要夺得寸土,都可以够自己吹嘘一辈子的了。只是没有想到,却被一介文官实现了。
皇帝左看看、又看看,心里尴尬地想:怎么全都吹嘘齐誉,却无一人歌颂朕呢?
“肃静!”
“喏!”
静下来后,皇帝忽然朝着身边打瞌睡的三德子瞥了一眼,并惜字如金道:“宣旨!”
后者闻声立即醒来,应道:“喏!”
此宣的不是别的,正是擢升齐誉为二品巡抚的圣旨。与此同时,原琼州府也正式晋升为了省府级别的行政划分。
至此,大奉朝的行政划分由原来的两府十三省变成了两府十四省,意义十分重大。
而齐誉,也正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有人欢喜有人忧,吴晚荣就有点坐不住了。
本来,他齐誉不过是个四品阶的地方小官,而自己却是堂堂京官三品,无论怎么比较,都可以压他一头。再看倒好,他居然一个咸鱼翻身,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你说气不气人?
“陛下,齐誉虽然建有寸功,但他的官场履历尚浅,如此年轻就坐到了巡抚的高位,怕是那些老臣们闻后不服啊!”吴晚荣忿忿然地说道。
“不服?有什么不服的?”皇帝白了他一眼,而后很豪迈地说道:“谁若有本事给朕开疆拓土的话,朕也会封他去做巡抚!莫不要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说出这样的话来恶心朕!”
这……
好吧!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皇帝见众人不再言语,便打算散朝了。
而此时,忽见齐誉持笏前趋说,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哦?准奏!”
“微臣想为归附我朝的前吕宋王请封‘安乐公’,望陛下应允。除此之外,微臣还想对大湾的一众归附土司请封‘子爵’……”
是呀,人家诚心来投,朝廷也得表示一下呀。
皇帝接过奏章,细细阅览,当看到那所谓的‘世袭恒定制’时,便立即执起朱笔当场准奏。在放下了笔后,他又大有深意地看向了齐誉,貌似在说:好小子,会办事!
至于大湾的那些土司们,也得到了相应的封赏。。
……
且说散朝之后,齐大郎踩着春风得意的步伐回到了家中。
却没曾想,家里头居然人满为患了。
细看之下这才发现,这些人全都是官场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僚,平日里几乎没有过交集,而今天,他们却是携着重礼赶至。
为何呢?
原来,齐大人升迁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他们在闻讯之后,选择了第一时间赶来庆贺。
虽然早已熟悉了官场上的气氛,但柳荃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之前时,家里来往的大多都是四、五品以及以下的官员,而今天却是大员云集。甚至,某位从一品的总督大人,也派人送来了贺仪。
这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呀!
然而,在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柳荃立即喜极而泣。
“娘呀,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已经算是二品诰命夫人了!”
“这话……啥意思呀?”
啊!!!
明白了,是咱家阿瞒升官了!
周老太太在反应过来之后,撒起腿来就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说是要给满天神佛烧连十炷香香,以感谢他们的保佑庇护。
放鞭炮、烧茶,整个齐家都跟着忙活了起来。
齐誉作为是一家之主,自然要端坐在大厅里招待客人,且,还要装出一副彼此貌似很熟的样子。
待大员们全都告辞之后,又有一个老迈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咦……
竟是洛渊!
是的,他也是特地赶过来贺喜的,只不过,相比大吏们的豪礼,他的礼物就显得过于单薄了。
不过,齐誉一点都不在乎,仍奉他为是座上宾。
洛老先生拗不过,也只得坐在了上首处。
在把祝贺类的吉祥话全都说完了之后,齐誉便接过话茬,开门见山道:“洛老,不知您对前去琼州执教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呵呵,既然是齐大人诚心相邀,老朽又岂能拂了你的面子?”洛渊捋须一笑,回道。
“这么说,您是答应了?”齐誉喜出望外,眼睛闪闪道。
“我记得在上次会面时,你就隐晦表达了自己的升迁之寓,只是没曾想,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如今,你已坐上巡抚高位,手握主政一方的真正实权,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洛渊打了个哈哈,笑道。
齐誉忙道:“既然定下来了,洛老就尽快做些相应的安置吧,待大年初一的正旦大朝会一过,咱们就一同赴琼。”
“好,老朽这就去办!”
“……”
聊了一会儿,洛渊突然问道:“齐大人可知,你送给同僚们的‘老干娘’酱料,事后都被皇宫内的那些太监们给搜罗去了……”
“什么?还有这事?”齐誉奇道。
“确实是有!至于原因为何,那就不清楚了。”洛渊说道。
这事虽然奇葩,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搜罗就搜罗吧,以后多送一些就是,免得抢来抢去的。
第442章 一件怪事
之后的几天里,齐誉家门庭若市,每天都是重复着一件事情——大宴宾客。
由于来客太多,厨子们忙不过来,管事的周氏只得另想办法。
记得在老家永川府,有一种待客的方法叫做吃流水席,客人们不分先来后到,屁股一坐就开吃,非常地节省食材。
嗯,就这么办了。
于是,这些个有头有脸的官员们,只得放下身段,坐上了吃流水席的板凳。
他们认为,来齐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图混个脸熟,所以饭食如何,一点都不重要。
无意之中,周氏开创了官场上的待客先河——流水席。
殷俊在听说了这事后,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最起码,咱还享用了齐誉的四个小菜,这可比吃流水席要有面子多了……
皇帝在听说了之后,立即作评:齐爱卿生活俭朴,不铺张、不浪费,堪为是官场上的道德楷模。
什么?
陛下喜欢节俭?
于是,京城内又兴起了一股倡导俭朴之风,而喂猪用的粗粮,开始端上了餐桌。
据说,某些爱表现的官员,还特地穿上了带补丁的衣衫,整得就跟那江湖上的洪七公似的,就差手拿一只烧鸡了。
然而,就在大家全都倡导俭朴的时候,周氏和柳荃却又反方向地奢华了起来。
嗯,那身全新的二品诰命夫人装,穿在身上真是太好看了。
如此好衫,不配点新首饰怎么行?
于是,几个黄灿灿的金疙瘩便挂上了她们的发髻。
虽然有些头重脚轻,婆媳俩却是乐此不疲,一点都不嫌累。
齐誉看在眼里,却不劝诫,任由她俩随便折腾。
也就一股新鲜劲,过去之后就正常了。
大过年的,图个乐不好?
善!
心满意足过后,柳荃又憧憬着问道:“相公,你若是再往上升,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官?”
齐誉不假思索地回道:“从理论上来说,从二品再往上升乃是正二品。不过,这仅限于理论方面,现实当中不太可能。”
“哦?为什么?”柳荃被撩起了好奇心,不解地问道。
“哪,相公来给你做个官职知识的小普及,你在听了之后,基本上就明白了。”
“嗯……”
齐誉介绍并解释道:“正二品的官衔主要有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等。其中,六部尚书以及左右都御史都是京官,我的条件并不具备。而太子少师、少傅以及少保,乃是国之储君的三师,我没入过翰林院,没有资格教授帝王家,所以,这个条件也不具备。从这几方面综合来看,我不太可能做到正二品的官职。”
然而,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从一品的总督职位,我倒是有希望能触碰的到,但是,这也只是理论上成立而已。”
柳荃憧憬了一会儿,喜道:“假设,你真做到了一方总督,那岂不是可以为我和娘请封一品阶的国夫人了?”
国夫人之尊,远在诰命夫人之上,为命妇中的最高荣誉,谁不眼馋?
除了品阶高之外,它还有一个最特别、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那就是,可以有‘姓’。
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么说吧,无论是敕命妇人,还是诰命夫人,都是以夫为荣并以夫自命。就拿柳荃举例来说,她的册封称谓叫做齐柳氏,并没有具体的名字存在。
而国夫人就不一样了。
她不仅有名有姓,还正式撇去了夫君的姓氏,其光环不是一般的高。此外,国夫人还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牌坊,以名垂青史,天下人皆敬仰。
好是好,可就是得到呀!
为什么呢?
齐誉解释道:“国夫人称谓的获得,和诰命、敕命有很大不同,她不再是官员的请封而得,而是来自于天子的荣誉册封。因此,即使我升到了一品大员,也无法为家属请封此誉。”
此乃是礼法所限,无法做出更好。
“这样呀!”
“嗯,国夫人的称谓非常难得,一般都是赐给国家大贡献的妇人。然而,大多命妇都是缩在家里相夫教子,又哪来大贡献可言?所以,自古都是少有人得。”
是呀,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似乎,也只有在梦里想想了。
柳荃对于自己可预见的未来,显得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放下了纠结。。
能做到二品诰命,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自己又岂可贪得无厌?
想到这儿,柳荃又变得开心起来。
既然开心,那何不趁机得搞点什么?也好体会一下传说中的春风得意感。
春风?
好主意!
于是,齐大郎又卖力地耕耘了一大波,上演了一出煞费时间的锄禾日当午。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今天‘当午’的表现可谓是非常主动,自己居然有种被榨干的掏空感。
唉,看来,得喝点某鞭汤补上一补了。
云雨完了之后,柳荃便靠在丈夫的怀里,并娇声说道:“相公,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一件颇为古怪的事。”
古怪?
“什么事?”齐誉放下喝某鞭汤的想法,好奇问道。
柳荃秀眉微蹙,说道:“戚景之妻方氏,托人给我捎来口信,说,让咱们齐家归还她的儿子。你说,她儿子长什么样咱都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跑到咱家来呢?而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呀!”
嗯,这事确实透着一些古怪。
不过,齐誉却是一笑而过,说道:“我估计,这极有可能只是一句调侃的玩笑话,再或者,被那传信人曲解了意思,所以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试想,戚景真若是丢了儿子,哪还能安心御敌?像这种事,他定会写书信过来询问,又岂会只传口信呢?”
是哦!
若是这么看的话,还真有可能只是一句玩笑。
也罢,笑笑了事。
“对了,还有件事,想和你说上一说。”
“嗯,娘子请讲。”
“这几日,家里来过不少的媒婆,全都是给咱闺女提亲的。”见相公的脸色泛起不悦,柳荃又忙道:“不过,对于这些趋炎附势的钻营之人,全都被我拒绝掉了。”
拒的好!
我老齐家的高枝,哪有那么容易攀上?
再说了,汝等配得上俺闺女吗?
第443章 天子试探
这一日,表弟周春生来访。
他言称,有件特别的事情要谈。
特别?
一听这话,齐誉连忙把他让进了客厅,二人独聊。
“呵呵,银丝炭果然是烧着烟少,烤着暖和。”周春生煨着自己冰凉凉的双手,带着一些眼馋赞道。
“这些都是人家送的,你若是喜欢,临走时不妨带上一些。”齐誉一脸大方,毫不吝啬。
一顿,他又道:“且说,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事寻我?”
周春生笑了笑,回道:“乃是件大好事!这样吧,我长话短说,有人愿出高价,想要买下你这处宅院,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出售?”
“高价?具体多少?”齐誉虽然不为所动,但还是掩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人家愿意出价三千两银子!”
喝!
还真不少!
自己久不居京城,都快要不了解这里的物价了。你说,这是房地产升值了呢?还是负面的通货膨胀?
不管怎么说,这处房产已然大幅溢价,现在只要转手一卖,就可以套现为钱。
然而,齐誉却选择了断然拒绝。
周春生很不解,问道:“表哥,你已然在琼州府安家置业,却又为何留着这处多余的房产呢?与其闲置,还不如卖掉换钱。”
其实,不仅仅是周表弟,很多旁观者都是这样认为的。
据他说,那位买家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托他过来询问。
齐誉畅然道:“如今我仕途明朗,家资充盈,不缺吃也不缺喝,如此衣食无忧的生活,实在没有必要去变卖家产。”说到这里,他又大有深意的一笑,道:“这座宅子,我必须要牢牢地握在手中,若是卖掉的话,很有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误会,得不偿失。”
“哦?什么误会?”周春生奇道。
“其实,早在大前年时的,这座宅院就已经有人问津了。当初,我之所以特地写信,叮嘱其绝不可卖,主要是担心陛下有想法。”
“陛下?”
“嗯!”喝了口茶,齐誉又继续道:“我就打个比方说吧!假设,大前年时我卖掉了这处房产,那么,别人就会以为,我齐某人是铁了心地要在琼州扎根,基本上没有再回京的打算。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有可能成为内卫的监控重点,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我才坚持不卖。换言之,大家都会以为,我的家依旧在京,而非是那遥远的南疆。”
“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周春生仔细地琢磨着,似有所悟道。
“而现在,我已经坐上了一方巡抚的高位,做事方面更要谨言慎行,以防流言蜚语酝酿讹传。”齐誉轻轻一叹,道。
周春生挠挠头道:“表哥如此小心,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不为过!要知道,只有处处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呃……”
齐誉脸色一正,道:“你要知道,我现在可是手握武装的地方大员,如果摆出一副永不回京的姿态,难不保陛下不会多想!嗯……估计你也注意到了,但凡是手握地方军的封疆大吏,他们的家属无一不被迫留在京城,其名为享福,实际上却是人质。至于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尾大不掉,或者是不听召唤,继而设下的束缚枷锁……”
听到这里,周春生才算是真正恍然,他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道:“表哥,你之所以不卖房产,应该就是刻意向官场上传递暗示,以证明你尚有回京之心。如若是售卖的话,就有可能会引发猜测。”
齐誉会心一笑,道:“此事你心里明白即可,切莫不要外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即刻转告那个买家,就说我某人还有心在京城养老,因此,是绝不会变卖家当的。”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齐誉的这个回复,很快就传到了那位神秘买家的耳朵里,然后,它又经三德子的转述,抵达到了天子的圣聪。
哦?
莫非,此事是来自于皇帝的试探?
确实是。
“哦?他真是这样说的?”
“回陛下,千真万确!”
皇帝闻言咂了咂嘴,然后微微闭上眼睛,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起来。
少倾,他的眼睛倏然一闪,沉思的目光也变得炯炯清晰。
“如此来看,齐爱卿并没有老死在琼州府的打算,其归心,尚可鉴!既然这样,那就放他的妻子同去吧,独留其母在京即可。”
“嗯,就这么定了!”
此时三德子正在假寐,故,皇帝的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给人的感觉颇显怪异。
谁知,才过去了盏茶时间,这则信息就飘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陛下,这么做怎么行呢?要知道,齐誉之母周氏可是唯一会做辣椒酱的人,你若将她扣在京城,那陛下和臣妾岂不是失去了美味的补给?”
“这……”
也是啊!
那‘老干娘’妙味十足,感觉越吃越上瘾,若真把周氏给扣下了,那就没得吃了呀?
要不,留她在京城制作?
这也行不通。
那个叫做辣椒的物种,目前只独产于琼州,其他地方半点没有,即使懂得加工之法,也拿不到需要的食材。
有点难办呀!
吃瓜群众常说,男人是通过武力来征服天下的,却不知,女人也可以通过胃口来征服男人。
当然了,还有那‘三点’不可抗拒的因素,暂时不在此讨论之列。
总之这次,天子向自己的胃表示了妥协。
“算了算了,就放过他母亲吧!”皇帝悻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遗憾’地说道:“可惜呀,齐爱卿他不曾纳妾,否则,扣他一个姨娘京城,也是很不错的小羁绊。”
“嗯……”
或许有人问了,皇帝为什么不扣柳荃呢?
其实,这是一个比较面子的做法。
扣其母亲、子女、小妾尽皆合乎情理,也能寻得到富丽堂皇的理由,唯独扣人家的正妻不太好听,总有一种登徒子的感觉。
还有,万一被绿了谁来负责?
如果说要强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就有些太伤情面了。
当下来说,君臣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和睦的,所以,皇帝压根就没想这么做。
说回眼下。
皇帝刚想去储秀宫转转,却被皇后突然叫住。
“陛下,您见多识广,博通古今,不知是否识得齐大人进贡来的这辆怪车?”
“什么怪车?”
皇帝顺着那她的所指望了过去,却见,那地儿停着的竟然是辆两个轮子的古怪小车,车的中间还设有两个轻巧的踏板,貌似可以脚踩转动。
“呃……朕虽然……好像有点不识得!”
“那,陛下可晓得此车的驾驭之法?”
“亦不知!咦……只有两个前后的轱辘转动,又岂有不倒之理呢?”
果然是辆怪车!
皇帝越想越觉诡异,越琢磨越感糊涂,纵使百思,也不得其解。
终于,他被自己的好奇心所征服,对着身边的三德子吩咐道:“速传齐誉进宫,让他为朕讲解此车的驾驭之法。”
“喏!”
皇后闻言眼睛一闪,嘴角处闪过了一抹不易觉察的诡异微笑。
第444章 前世之谜
约半个时辰后,齐誉闻讯匆匆赶来了皇宫。
屁颠屁颠的。
唉,不麻利点不行呀,人家皇帝正在那儿等着呢!
不过,万岁爷倒也没闲着。
他趁这等待的时间,不停地去尝试着驾驭这辆怪车,不过,每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若不是他身边的护从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圣天子很有可能会摔上个不太雅观的狗啃泥。
真是万幸呀万幸。
而齐誉却是恰恰相反,他不仅一点都不焦急,还泛起了一股强烈的兴奋感。
殊不知,他制造此车的动机,就是为了进宫寻求契机,而目的嘛,自然是想会会那个‘神交已久’的苏皇后。
却没曾想,计划居然进行地如此顺利。
当然了,这事能不能成,还要看中宫之主本人的意思。她若不想见面,自己只能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事实证明,苏皇后不仅想见自己,而且很有悟性,简直一点即透。
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看,她明明知道那就是普通的自行车,却还非要装作是不认识,这一点岂不奇怪?
还有,她鼓动皇帝召见自己,十有八九应该是洞察到了其中的用意,继而主动配合起了这场默契的‘演出’。
由此可见,她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多时,齐大郎飞一般而至。
“参见……”
“免了!来人,赐座!”
齐誉连忙谢恩,于椅子上只挨了半个屁股坐下,同时口不多言,目不斜视,给人的感觉甚是君子。
此地,乃是皇帝的私人后宫,万万不能失了礼仪,否则就会招惹麻烦。
不过,齐大郎仍用自己眼睛的余光,暗自扫视着周围四下,结果却是令人失望,在视野中,并没有出现苏皇后的身影。
正感诧异,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咯咯笑声,其声甚是清脆,就宛如刚出谷的黄鹂鸟,让人的耳朵焕然一新。
齐誉顺着声音窥视过去,却见,不远处正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少妇款款走来,其一颦一笑,无不透出着超凡脱俗,给人一种和光同尘的感觉。
而在她的身侧,站着一个正欲尝试驾驭自行车的小男孩,年龄约在七八岁左右,看起来活泼可爱。至于模样,有点像是迷你版的皇帝陛下。
这就是苏皇后本人以及她的儿子?
应该错不了。
“父皇,这辆车子太难驾驭,只要一松开手,它就会立即歪倒。”才一见面,那男童就一脸委屈地抱怨道。
齐誉在瞥了一眼那妇人的发饰后,忙起身依次道:“微臣齐誉,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皇子殿下。”
“哦?你就是齐誉?”
那妇人先是一怔,而后忙仔细地打量了起来,待惊愕过后,她才清婉兮兮地说道:“这里不是朝堂,齐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多谢娘娘!”
皇帝也不闲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齐爱卿,你进贡的这辆小车实在太过古怪,宫内确无人懂得它的驾驭之法,没办法,也只得把你唤来请教一二了。”
齐誉不敢托大,连忙回道:“陛下言重了!此车名唤自行车,顾名思义,乃是靠着自行之力进行驱动。其驾驭技巧,讲究自身平衡,而并非是一味的使用蛮力……”
皇帝似乎没有心思去听他废话,直接将手一压,打断他道:“你这样笼统的进行讲解,朕哪里能听得明白?不如这样,你亲自示范一番,这其中的梗概也就一目了然了。”
啥?
让我齐巡抚来做骑手?
好吧……
齐誉倒也没有拖拉,直接跨上那车,并当场遛了几圈。时不时的,他还摇动一番车把上的小铃铛,引来了旁观的小皇子的一脸崇拜。
咦?
这辆车子居然真能自行!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皇帝心中甚是纳闷,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问出口来。
你说,这两个轮的车子,它为什么偏就不倒呢?
真是怪哉!
正欲旁敲侧击,忽见三德子猫着肥腰走上前来,道:“禀陛下,礼部尚书、宗正大人以及钦天监联袂来见,说是想商量一下关于小年祭祀的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此事,绝不可有半点疏忽。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此乃大事,不容拖延,朕这就赶过去与他们商议。”
说罢,他又回过头来对齐誉道:“齐爱卿不要急走,先把这车的‘御’术教会吾儿,之后,朕才允许你离开皇宫。”
“是,陛下!”
“嗯……”
交代完毕,皇帝便在三德子的搀扶下悠悠然地离去了。
如此一来,齐誉就与苏皇后有了独处的契机。
会一次面不容易,难道不应该私聊点什么吗?
善!
想到这里,齐誉便向她投去了一束‘你懂得’的深邃目光。
而苏皇后也立即会意,她四下环顾之后,便对着左右侍从吩咐顺道:“本宫要和齐大人商讨一些特别的事情,在这期间不喜欢被人打搅,你们都去各处给我守好了,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半步。”
“喏!”
而后,她又一脸溺爱地对着儿子说道:“皇儿自去练习此车,母后就不陪你了。要记住,熟能生巧,巧能生精,只要你尝试的次数多了,就能掌握到其中的诀窍。”
小皇子似乎很听母亲的话,在应了一声后,便跟着小太监兴冲冲地离去了。
不过,走出几步后,他又回过头来对着齐誉鞠了一躬,道:“多谢先生赠车,您放心,我一定学会驾驭它的。”
呼我为先生?
呵呵,有些不敢当呀!
齐誉佯装没有留意,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气氛诡异的二人世界。
“齐大人!”
“在!不知娘娘有何见教?”
对于齐誉之问,皇后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仔细地端详起了他。
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道:“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相比前世时,你可是明显成熟多了。”
一提前世俩字,气氛上立即就冰冷了下来。
既然话已说开,也没什么可装的了,想问什么那就直接问吧。
齐誉脸色一凝,正色道:“我很想知道,在前世时,我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听到此问,苏皇后就立即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沉思之中。
良久后,她才渭然一叹,凄然道:“其实,你并不是因为药物过敏而死,而是因为我用错了药物所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是我的一时失误害死了你。不过,你在临死之前,也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掐死了我。就这样,咱们俩就同时来到了这个世界……”
齐誉一边聆听,一边回想,恍然问道:“你是……那个麻醉师?”
“不错!是我!”
“啊……”
“唉……”
第445章 浮生若梦
虽然,齐誉早就听苏琉在信中提及,说自己和她在前世时有些渊源,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深到了这个程度。
是呀,连心都没怎么交过,这一上来就直接换命了。
简直太出乎意料了。
抛去前世的恩怨不算,这一世的交际,还要从三年前的那封书信开始说起。
那次,她特地跑去了永川府,并在自己家中留宿,在礼佛忏悔的同时,也给自己就写下了那封彼此神交开始的‘拼音信’。
于信中,主要表达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她明确告诉自己,彼此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且,她也清楚自己的死因。此外还称,她曾欠下自己一个非常大的人情,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情却是自己的命。
第二条,她非常直白地表达了拉拢之意,并着重强调说,彼此不为敌对关系,切勿胡乱猜忌。此外,她还承诺说,会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暗中帮助自己。
这,就是那封信的大略梗概。
苏琉深信,在这个世界上,能读的懂拼音的人只有彼此二人,所以,完全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连人家字母专家哈里都如看天书,完全不知其所云,更何况是别人呢?
齐誉不由得一声长叹,感慨良多。
浮生若梦,已是隔世,即使心有遗憾,却也不得不释怀了。
纠结无益,活在当下才是。
“其实,在你还为童生对外售画时,我就在山东得悉到了你的存在,当时,我非常断定,那个懂得素描和彩绘的人必是你无疑,于是,我就故意引导当时的太子去结识你,以为你的人脉……”
“我怂恿樱桃前去琼州,并不是想要监视你什么,而是想和你拉近情义,以建立一种唇齿相依的互助关系……”
苏琉的话说得不徐不疾,就宛如在讲述一个普通故事,听起来没有任何波澜。
齐誉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头却是跌宕不息。此外,他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边听边作思量,以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哦,你都说完了?”
“嗯,差不多了。”
苏皇后淡然一笑,又道:“我本以为,你可以在短期内就能做到雄霸一方,却没曾想,你的发展搞得就跟那蜗牛爬行似的,速度上着实令人失望。”
啥?嫌我发展的慢?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齐誉实事求是地告诉她说:“建设一个地方,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需要一步一个脚印逐步前行,即使你有心提速,也超脱不了发展的必然规律。”
“可是!你穿越者?”
“那又怎样?”
齐誉轻轻一叹,道:“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既没有超高级的专业知识,也没有大项目的实践经验……”
“切!若换是我……”
“啥?换你?”齐誉看着纸上谈兵的她,心里泛起不爽,于是就泼其冷水道:“我举个例子说吧,假设在前世时,我给你配上一大堆的高级工程师,还有一大票的工业设备,那么,你能不能在短期之内,就把原生态的非洲发展成为是发达国家吗?”
这一问,还真把苏皇后给问住了。
好像……还是真不能。
是呀,无偿援助都不好使,更何况是其他呢?
“穿越者也是常人,并不是缔造万物的上帝,我能在三年内把琼州府做到改头换面,这已经算是非常地殚精竭虑了。”
“唉……或许是我太理想化了吧!”
齐誉扁了扁嘴,指点江山般的道:“任何发展都需要一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我的作用,只是将它的进程推快了一些,仅此而已。”
苏皇后脸色一红,略窘道:“看来,我确实是纸上谈兵了。”
齐誉笑了笑,道:“也不然!你若能和我强强联手,一起建设这个国家,说不准就能做不出斐然的成绩来!”
齐大郎觉得,若是能强强联手的话,肯定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惊人效果。
苏琉苦笑一声,道:“本来,我也是想着做些大事的,那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可奈何那时我突然怀了孩子,想法方面也就随之发生了改变。为了能给孩子营造一个更好的未来,我决定,在帝王家扎根下来。”
从作为母亲的角度上来看,她的这个想法并不为错。
素来倡导顾家的齐大郎,对此表示非常认可。
讲着讲着,苏琉的脸色突然一凝,改正色道:“我问你,假设,真有这么一天,你手握着压倒性优势的重甲雄兵,你……会不会推翻这个大奉朝?”
啊!!
齐誉闻言一脸震骇,居然忘记了回答。
苏琉见他的反应如此强烈,旋即淡淡一笑,变作委婉着说道:“那我换个轻松的问法,你会一直都忠于皇上吗?”
齐誉急忙定住心神,坦然道:“我只能这么告诉你,我会一直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民族,并忠于我的良知。”
苏琉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会儿,点头笑道:“呵呵,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确实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如此品德,也确实值得我去倾心相帮。”
相帮?
还倾心?
听到这话,齐誉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她一再强调,愿意心甘情愿地帮助自己,可是,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若不把这个问题弄个清楚,怎能心安?
瞎猜无益,不如直询。
故,齐誉撇开情面,很露骨地问道:“说说看,你帮我的动机又是什么?”
苏琉的回答显得有些敷衍:“咱们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难道不应该彼此相帮吗?”
彼此?
那可就是双方面的意思了……
齐誉摇头一笑,道:“但凡是牵扯到官场上的人或事,我宁愿相信利益交换,也不愿相信无偿相帮,我觉得,你应该告诉实情,免得我徒增猜忌。”
苏琉闻言一愕,忙解释道:“天地良心,我真的无心害你!”
理智告诉齐誉,她仍在敷衍。
要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撒谎骗人,人家赵敏就是这样说的。
眼前的美人,国色天香,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要不然,怎能被扳倒胡皇后以及那个太皇太后呢?
她,就是一匹披着人皮的母狼,而且,还是故意隐藏了爪牙的那种。
既与狼为伍,那就要摸清它的性子,否则,就有可能冷不丁地被其锁住咽喉。
“说吧!”
“你真想知道?”
齐誉呵呵道:“当然,不妨换位思考,假设,是我无事突献殷勤,你又会怎么想呢?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全部摆到台面上谈,只有做到坦诚相待,才有可能站到一起,否则,也是面和心不和。”
嗯,也是!
那就说说吧。
苏琉怅然一叹,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势力,以为我儿子将来继位大宝打下一些人脉资源。”
“什么?你做这些都为了小皇子?”齐誉吃了一惊,道。
“不错!我乃是民女出身,身后并没有可依靠的家族势力,遇到事情,基本上都是靠自己单打独斗来解决。若要想弥补这个短板,我就得向有实力的朝臣抛去橄榄枝,而你,就是最大潜力股。”苏琉一脸坦然,声色铿锵地说道。
齐誉微微皱眉道:“我说,你为何那么热衷于权利呢?让小皇子做个逍遥自在的封藩王,岂不是更好?何必要争来斗去的呢?”
苏琉白了他一眼,辩道:“都说望子成龙,我作为孩子的母亲,又岂能不求上进呢?为了我的儿子,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在内!再者说了,本朝的藩王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单是死在你手里的,都已经是一双之数了。”
呃……
这句话,竟然驳得齐誉哑口无言。
第446章 她的动机
刚才的那袭话,似乎于无意间打开了苏琉的心扉。
她一边做着感慨,一边分享起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心里话。
“你知道吗,人是可以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在这世间,能有几人真能做到恒定不变?”
“我苏琉也是如此……”
可以看得出,这一次,她确实是开诚布公,基本上没做任何保留,把压在心里的真实想法都说了出来。
二人同为是两世为人,所以,他俩对于人生观的理解,比常人更为深刻。
所不同的是,齐誉积极向上,而苏琉则是消极悲观。
在后者看来,她这一世中的最大感官,就是不停地改变。
本来,在来到这个世界上后,她是很想做出一番大的事业。可是,孩子的出世,却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李宏裕,也就是她的儿子,必须要成为人中龙凤。
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又岂能让给他人?
这个想法一旦泛起,就如同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时时撩她心田。
是的,即使身为穿越者的苏琉,也没能逃脱权利所带来的诱惑力。
就这样,她被沦陷了,或者称之为是被改变了。
为了实现她的终极目标,继而展开了一系列的铲除异己的清洗。
首先是争宠立足,而后就是除掉太皇太后,最后,诛杀掉前任的胡皇后,并成功地取而代之。
就这样,她脚踏着别人的鲜血,如愿地坐上了六宫之主的位置。
但是,她的布局存在致命的短板。
也就是没有为己撑腰的大势力。
确实,没有名声显赫的娘家族人以及位高权重的亲友来作支撑,很难在未来的太子争夺战中占到绝对优势。
要知道,李宏裕虽是嫡却非长,从礼法的角度上来说,很容易产生变数。
故而,必须要尽快地经营起自己的势力集团,否则日后孤掌难鸣。
基于这层考量,未雨绸缪的她,就计划着扶持齐誉走上高位。她觉得,凭借两人之间的特殊渊源,应该是可以走到一条路上来。
她很清楚,齐誉此人有着不可限量的发展空间,这一点毋容置疑,确实值得为之付出。
如果连他这种穿越者都无法雄起的话,其他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总之,未来可期!
可以试想,若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能在朝堂上为自己的儿子公然站班,其份量可不是一般的重,即使是内阁老臣,估计也得掂量着办。
这就是苏皇后所期望的愿景。
然而,对于齐誉而言,这种情形并不是他的所愿。
君且听:
“不瞒你说,我的理想就是单纯地想要施展出我的抱负,简言之就是,上报这个国家,下护一方百姓,充分体现出我的价值所在。不过,我并不喜欢沾染到帝王家的权斗,或者是宫斗。所以,我劝你莫将宝押在我身上了,最好还是广撒网、多捕鱼,不致于一棵树上吊死。”
“你……”
齐誉一脸诚然地说道:“此乃是我的真心话,还望你多予理解。”
苏琉再劝道:“我可以为将来做出一定的承诺。”
齐誉呵呵一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岂不闻计划没有变化快?”
苏琉见他确实兴致阑珊,就打住没有再劝,而是从大方向上说道:“好吧,那就依你!不过,逢了关键时刻,你必须得真心帮我才行,否则,我一定会给你的仕途上使绊的。”
啊?
坏了,这是被迫上了贼船?
齐誉想了想,退一步姿态道:“这样吧,只要是不违背良心,不违背道义,我就会尽力帮你一把。若是违背了我的原则,我就会断然拒绝,纵使你拿刀逼我,我也不会退让半步。”
“那好吧!”
……
在出了皇宫后,重拾心情的齐大郎又拐去了殷俊的府里。
嘿!稀客!
嗯?不对!
瞧他这若有所思的样子,貌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想到此,殷俊的脸色倏然晴转多云,适才的惊喜感也随之消失殆尽。
“我说,你破天荒地过来我府一趟,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而至了?”
齐誉在看了看自己的空手后,忙陪笑道:“不瞒你说,我这是刚从宫里出来,所以才没有携带礼仪。不过,咱俩都那么熟了,还在意那些俗物做甚?”
一顿,他又望了一眼那将落的夕阳,道:“看来,今天的晚饭要在你家里对付了。”
咳,吐!
你个死村夫,这是故意跑过来蹭饭的吗?
不过,牙碜归牙碜,客还得待。
殷俊干咳了一声,对着身后的管家威严地吩咐道:“速去安排一桌丰盛的晚宴,我要与齐大人小酌怡情。哦对了,张家今天送的那对熊掌也给我烹了,刚好给齐大人打打牙祭。哦还有,再把那壶御赐的琼浆给我取来,并用小火筛温了。”
“是!”
少倾,酒菜大致备好,二人对面而坐。
与此同时,殷俊很默契地挥退了下人,并闭上了虚掩的门窗。
“说吧,寻我啥事?”
“嗯……我说,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把万岁爷给我约出来?”
“什么?你想请陛下出宫?”
齐誉点了点头,又纠正道:“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诱。”
殷俊愕然道:“诱?此话怎讲?”
“其实呢,我是想制造一种融洽气氛,并以此来和陛下谈些政事,这样的方式透着轻松,很容易促成事情。如果在宫里头进行上禀,气氛上偏于严肃,弄不好就会变成公事公办了。”齐誉解释道。
殷俊闻言泛起好奇,问道:“我说,你到底想谈些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把陛下给诱出来呢?”
“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一些未雨绸缪而已。”
齐誉啃了口熊掌,并喝了口琼浆,又继续道:“如今,我已坐到了巡抚的位置,也该认真琢磨琢磨,如何为琼州的未来争取一些利益了。然而,类似于这种事情的裁决,很大程度上都要取决于陛下的心情如何。所以,营造一种轻松融洽的私聊气氛非常重要。”
殷俊略略思量,摇着头回道:“现在年关在即,陛下正准备着小年的祭祀以及年后的正旦大朝会,几乎是日理万机,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约他出宫,十有八九难以如愿。”
这是事实。
可是,述职之机非常短暂,自己必须得想着法的争取时间。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才特地来寻殷俊出谋划策,以求集思广益。
确实不好办呀……
正感无解,忽听殷俊坏坏一笑地说:“呵呵,我想到可行之法了。”
“哦?那你还不快说!”齐誉无心再啃熊掌,改而正襟危坐道。
“咳咳……众所周知,吾皇身上有两大嗜好,一是泼墨丹青,二是促织之术,而在这两者之中,第二点尤为过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得了一个促织天子的美誉……”
齐誉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我曾做过促织御史,自然晓得这些,你不必再多赘述,直说重点就是。”
呃……
殷俊微微一窘,改正色道:“你说,如果咱们搞个‘煮酒论促织’的会,陛下闻后会不会亲至?”
煮酒……论促织?
嘿!
还别说,这个还真可能行!
要知道,皇帝每每都是自诩促织大匠,声称在造诣上碾压古今,他如此高才,倘若错失了这样的专业研讨会,岂不是深感遗憾?
十有八九,他在得信之后会欣然而至。
嗯,有点靠谱!
齐誉的嘴角朝上一勾,露出了一副小计得逞的表情。
第447章 古怪老叟
既论促织,那就要提前预习一下相关的‘功课’。
于是,齐誉便打开了古代奇书《促织经》,并煞费心思地研读了一番,以充实自己的理论基础。
实践这块也不含糊,在之前时,自己曾得到童延火的指点,学习了一些关于蟋蟀的实际知识,如果能把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话,应该勉强能够对付地来。
不过,皇帝可是个骨灰级的促织专家,想在他的面前蒙混过关,必须得多下点功夫才行。
无妨,水平不足,绘画来凑。
于是,齐誉又重新拾起画笔,绘制了几幅形态各异的蛐蛐图,以求取悦圣心之用。
周氏见状,笑道:“我说阿瞒呀,你知不知道,你的画现在可值钱了!”
“值钱?”
“嗯!”
齐誉禁不住回溯起过往,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售过画作了,至于价值究竟如何,还真没有确切的概念。
见儿子一脸不解,周氏便道:“据说,在你晋升巡抚之后,你的真迹由原来的五百两银子一幅,猛升到了现在的过千两。听老人们说,只有死了的人的作品,才会出现这样的升值。”
嘶~~
听闻此言,齐大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种‘钱太好赚’的古怪感觉。
周氏看着桌子上的几幅促织图,怂恿着说道:“阿瞒,你的这几幅画作要不要卖?若卖的话,我这就找那个梁掌柜谈去!”
齐誉忙道:“这些咱不卖,乃是特地留给皇上赏鉴用的。”说罢了,他又好奇地追问道:“娘,你刚才说的那个梁掌柜又是何人?”
“他乃是一家字画店的大东家,平时主要是售卖,或者是拍卖一些经典字画来做营生。我听人说,他那里的交易赝品居多,故而少有口碑。”
话音一转,周氏又兴致冲冲地说道:“不过,我听说他最近搜罗到了你的一幅真迹,并还言称要公开拍卖,时间上嘛……好像就是定在了今日。”
哦?还有这等趣事?
一听有人在拍卖自己的作品,齐大郎的兴致被火速地撩了起来。
要不,过去看看?
善!
于是,齐誉就更换了一身低调的便服,并戴上自己自制的青纱帷帽,待这些装扮全都妥帖之后,他才踱着悠闲的小步走出了家门。
却不料,他的这身古怪行头,反而是招惹来了诧异的目光。
观众们貌似在说:这天子脚下,还有此等侠客游荡?
咳,吐!
你们都啥眼神呀?
知不知道,真正的侠客,正跟在咱的身后作暗中保护呢!
这次的遛弯,还真让齐誉获得了不少信息。
尤其是那些市井坊间,居然隐藏着不少的关于自己的江湖传闻。
而且,还都非常的正面。
比如说,单挑那宴、屯门海战、清肃大湾等等,每一件事迹都被传得神乎其神,就跟他们亲眼见过似的。
似乎在无意之间,齐誉的形象就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国之大儒、丹青巨匠,慢慢演变成了震慑边疆的英雄首牧。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画作才出现了诡异的升值。这是一种道德上的认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呵呵……
真是没有想到,许久不在京城,这里居然还有着关于自己的传说~~
此时的齐誉有点飘飘然,就跟那刚娶了潘金莲时的武大郎那样,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牛十三的男人。
他一边陶醉着,一边阔步而行,没过多久,便到了那个梁掌柜的拍卖场地。
环顾之后,齐誉微微一愕。
嘿!
没想到这里还真有自己的作品。
那……是不是赝品?
不是!
要知道,自己当初镌刻的那个劣质‘萝卜章’,即使有人刻意仿制,也不一定就能做出一样的来。
这,就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当然了,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费尽心思的能工巧匠,他们巧夺天工,确实有能力做出一些形似的东西鱼目混珠。
记得在前不久去到岳父家时,他还特地告诉自己,说有人愿出银子来换取临摹那幅《品茗图》,想来,那也是一件制作赝品的下作勾当。
唉,我齐某人的好名声,全都被你们这些无德奸商给败坏掉了。
其实,这也用不着生气。
换个角度来看,有人仿制自己的作品也是一个好现象,间接证明了自己的艺术价值所在。
嗯,是好事。
先说回眼下。
齐誉在端详了一阵儿之后,便在一处角旮旯里坐了下来,于暗中,观察着这场有关于自己真品的拍卖会。
咣~~
一声锣响,所谓的竞拍应声开始。
让齐誉略微失望的是,自己的作品并没有率先的闪亮登场,而是排在了最后的位置。
这是……压轴?
好吧好吧,就算是吧。
“这乃是兴言先生的一幅真迹,假一赔十,童叟无欺!其作品造诣之高,价值之巨,我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此画的起拍价,为五百两银子……”
“我出六百……”
“我出一千……”
在经过了一阵儿芝麻开花节节高般的角逐之后,那幅真迹终于花落有家,被一位上了岁数的华发老叟竞拍而得。
是的,他一口价豪掷出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完全财压众人,最终如愿地拿到了画作。
众人皆以为,那老叟会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谁知,他却挂上了一张愤世嫉俗的粪青脸。
这还不算!
再接下来,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个老叟在看了几眼画作之后,居然‘呲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瓣。
嗯?
这……什么意思?
包含齐誉在内的所有人都惊愕在了那里,就差跌掉眼镜了。
真是怪事了。
你若不喜爱这画作,何必要参与竞拍呢?先买后毁,岂不是白白地花了银子?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任性?
就在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那个老叟开始说话了。
“如此劣作,也敢妄称为是大家,在老夫看来,此画就是小儿涂鸦。齐誉之才,实在是言过其实,其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汲汲营营的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对人不对事,甚至,还有几分刻意诋毁之意。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绝对内含蹊跷。
于是,在华发老叟前脚离开之后,齐誉后脚就跟着走了出来。
而后,他便朝着某暗处招了招手。
突然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侠,也不知道从哪儿就蹦了出来。
“齐大人有何吩咐!”
“速去打听一下关于这老叟的情况,做好能做一番细察。”
“是!”
在交代完了后,齐誉便径直回到了家中。
相比出去时的兴致高昂,归来时就显得有些忿忿然了。
哼!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哦不,应该说是一天的好心情。
第448章 诱诓天子
当下需要弄清楚,对自己有偏见的那个老叟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是齐誉迫切想要解开的困扰谜题。
结果,心想事就有成。
是的,没过多久,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被揭晓了。
据暗察之人回来反馈说:那个老叟姓岳、名叫四先,是一个致仕已久的赋闲老人。不过,在下野之前时,他曾在詹事府里担任过某种闲职,和当时还为太子的今上产生过交际,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在官场上树立了地位。
此外,他还有着另外的一层特殊身份。
哦?
又是啥呢?
说,这个岳四先的背景颇有些不凡,他是已故老承恩公的小女婿,即,已崩的太皇太后的亲妹夫。
按老百姓的话来说,他还是太宗皇帝的连襟,是先帝爷的远房姨夫,若从辈分上计较,当今天子还要叫他一声姨姥爷。
看得出来,他乃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只不过,关系上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当下已经沦为了吃老本的老亲。
在弄清楚了这个脑筋急转弯般的复杂关系后,齐誉开始思考起来:自己和这老匹夫素来无冤无仇,那么,他又为什么憎恨自己呢?
难道是……因为燕王的关系?
齐誉琢磨了老大半天,在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最终,也只得出了这么一个勉强才能说得通的结论。
凭心而论,这个推敲委实有些牵强,逻辑上不太成立。
齐誉捋了捋须,又问:“除了这些之外,你还查到了什么?”
“回大人,在下在岳四先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些剥开了的花生壳。”
“啥?花生壳……”
“是!”
不对,这非常的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且听分析:
就眼下来说,原产于南美的新农作物,全都在琼州境内进行育种,为了能够达到更为科学的拓展效果,自己专门还颁布了所谓的倡导令,以增加种粮的积累数量。
那么问题来了。
既有这样的限制,这些花生又是怎么来到京城的呢?
要知道,在琼州与内地之间,并不存在陆路相通的往返,其所有的对外输出,都要通过码头为基础海运实现,从这一点上来看,应该是有人成功地蒙混过关了。
“齐大人,岳四先对你如此无礼,要不要惩戒一番?”
“算了,为了一幅画作而去报复,实在是有些犯不着。”
是呀,咱可是胸襟开阔的人,又怎会小肚鸡肠呢?
从理智来说,为了这点破事,确实不宜付出太多的资源。
想到此,齐誉便淡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释怀了。
当下还有要事待做,没有必要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要事?
是的!
比如说,煮酒论促织。
适才,殷俊已派人捎来了信,说天子陛下已经欣然同意,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
地点嘛,则是定在了东道主殷俊的府里。
……
一日的时间匆匆滑过,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的既定日。
因事情重要,宜早做准备,所以,太阳才刚刚亲吻西山,齐誉就携了促织画作以及一个神秘的小布袋提前离家。
至于殷俊的府里,早已是忙得热火朝天。
皇帝驾临臣子家消遣,谁敢不重视呢?谁又敢不准备呢?
“咦,这大冬天的,你家里哪来的这么多的青蔬?”齐誉在瞥了一眼正在洗菜的众仆从后,便对着殷俊问道。
“你来猜猜看!”
“猜你个大头鬼,还不快说!”
殷俊见他如此不解风情,顿时失去了炫耀之心,解释道:“这些,乃是我妹妹通过书信教授我的‘暖房’培育术。她言,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完全是可以反季节吃到青蔬的,呵呵,我厉害吧?”
他这话里所说的暖房,自然是指室温效应带来的大棚栽培技术。
听他提到殷桃,齐誉的心里居然莫名泛起了一股负罪感,就好像是,亏欠了人家什么似的。
于是,他在恭维了几句之后,便忙在不经意间绕开了这个话题。
那,他又是怎么绕的呢?
山人自有妙计。
果然,殷俊的思维立即被齐誉提起的一种火锅吃法给吸引了过去。
“村夫,膳食这样乱煮……真的好吃吗?”
“当然了,我还骗你不成?你是不知道,用那香肉打底,然后再小火慢炖,把那汤汁煮得浓郁醇香,所出的食材往那辣椒酱上一蘸。啧啧,那味道,只要一个不小心,你就有可能把自己的舌头咽下去了。”
咕噜!
殷俊闻言条件反射,自己的舌头倒是没被咽下去,但那不争气的口水,却是泛滥了许多。
既然有如此美味可吃,还不说办就办?
对,咱打火锅!
少倾,天色渐暗,月朗星稀,幽咽的寒风阵阵袭过,抚动着那光秃秃的枝桠。
晚风,不仅带来了战栗的寒意,还迎来了万岁爷的光临。
咕噜!
才一进院子,皇帝的口水也被那诱人的香气撩得泛滥成灾。
“嗯?这味道……怎么感觉比御膳房的手艺还要强?”
“陛下谬赞了,粗烹陋制,只能算是勉强入口而已。”
“……”
在打完了哈哈之后,皇帝便跟着二人的领路进了屋。
环顾下,他才恍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促织研讨会,并没有其他人捧场参与,这和他想象中的前呼后拥的盛况大相径庭。
落差感,顿然而生。
“人都到齐了?”
“回陛下的话,全都到齐了!”
“哦……”
皇帝不由得把目光瞪向了殷俊,并带着些不悦道:“爱卿为何不提前说明,这场什么交流会,只有咱们三个人呢?”
而后者却带着一脸冤枉地回说:“陛下,您也没问我呀?”
啥意思?
朕不问,你就不说?
齐誉见气氛趋凉,连忙站出来解围道:“陛下,常言说得好,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可见同好之人古来就稀,也就是说,知音之人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您试想,即使是人山人海,却无一人通晓三昧,这种聚会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诶……也是哦!
算了算了,既然被你们给诓来了,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就权当是,特地跑过来吃顿那个啥,哦……是叫做火锅。
嘿,还别说,确实不是一般的好吃。
皇帝才品了一口,便停不住筷子了。
第449章 因地制宜
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火锅自古就有,并不是齐大郎现在所创。
是的。
早前三国时期,就有铜鼎烹宴的说法,只是那时的作法比较粗糙,基本上就是水煮而食,没有太多的讲究。
如今,可是大不同了。
你看:
银丝炭烤火,铸铁锅烹饪,硬件配置方面直接是‘普拉斯’般的升级。
再从配料上来看,考究的大料配伍,小火慢熬的馥郁汤底,让人于无形之间食指大动。若在那锦上添花的辣椒酱进行调味,直接让人爽到飞一般的感觉。
诱人的美食,总是那么的令人心情‘嗨皮’,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例外。
啧啧,被这麻辣的感觉猛然一激,心里只剩下了单纯的食欲,至于适才的那些不愉快,早就随着美食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了。
“齐爱卿,今天既然是煮酒论促织,又岂能缺了纵论斗虫之乐?”
“陛下说的是,且请看!”
齐誉闻言,急忙取出了自己的佳作,并双手恭上道:“古语有云:高手临盘,观其形,辩其意,审其时,度其势,动于阴末,止于阳极。吾皇且看这几幅画中的虫王,其色纯正,其势如虹,大有上天揽月、下海搏蛟之姿,不知陛下对此认可否……”
从客观来说,这通胡吹海侃已经达到了严重失实的程度。
但是,以皇帝作为专业者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是略偏于生灵活现罢了。
借着这份雅兴,圣天子单就促织这个话题畅谈了起来。
殷俊听不懂这些,只得傻乎乎地跟着地陪笑,完全插不上言。
然而,令皇帝感到意外的是,齐誉对于促织的研究似乎精进了不少。所谈之处,皆是有理有据;而所问之处,也是对答如流。
却不知,在这一问一答间,那种同好般的知音感便油然而生了。
有这种气氛做为铺垫,所谈的内容就变得更为宽了。
有意无意之间,齐誉就慢慢地把话题引导到了琼州的治理上来。
“陛下您说,就我这琼州府,究竟该如何治理才好呢?”
“嗯?你身为是地方官,理应主导此事才是,却为何反过来问朕呢?”
齐誉给微醺的皇帝斟了一杯酒,并摇头叹息道:“陛下呀,并非是微臣懒政不思,而是实在屡不清其头绪所在,感觉是无从下手呀!”
“什么?无从下手?”
皇帝越听越感困惑,不禁问道:“我说齐爱卿呀,你可千万不要吓唬朕哪,你那南疆虽处边陲之域,却也是一道阻隔般的海防天堑,如果守不住的话,就等于把中原腹地的门户给直接打开了。”
呃……
齐誉见天子误解,连忙解释道:“微臣想要表达的并非是军事忧患,而是治理上的难题。”
“哦?此话怎讲?”
皇帝果然入坑,被齐誉代入了自己的思维节奏里。
而后者呷了口酒,开始侃侃而谈道:“陛下,众所周知,治理地方主要分为是三个大块,具体为,稽查奸宄、开启民智、与发展农商。其所对应着的,也是地方官的三大政绩,依次为,治安、文教、赋税。通常来说,地方上都会根据朝廷颁布的政令履行政策,古今皆是如此,基本无甚变化。”
皇帝点头说道:“此乃是治理常识,朕自然知晓,爱卿继续说。”
齐誉接道:“道理如此,但微臣的治下却是一朵奇葩,就拿琼州来说吧,这地儿以瑶、苗、汉混居为主,可谓是鱼龙混杂,施政上的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就原则上来说,必须得做到一碗水端平,否则就会出现民族之间摩擦。”
一顿,他又道:“而大湾那边,则是以高某族的土著为主,几乎没有我朝的汉人,由此可见,其文化上的融合,尚需不少时日。至于吕宋,更是清一色的异族之民,文化差异几近天壤之别,归化起来也绝非是朝夕之功。面临如此多样性的复杂形势,微臣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具有统一性的时宜之策,以为整个省府的施政方针。”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吃饭还尚有众口难调一说,更何况是官府的理政呢?”
而后,圣天子从火锅里捞出来了一尾虾,并以它为形象论道:“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由此可见,于治理上来说,并无什么固定的模式,只讲究大的原则。与其循规蹈矩、拘泥不变,反不如量体裁衣、因地制宜,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喝!
听到这袭话后,齐誉打心底里敬佩起来。
能有这种认知的君王,于华夏的历史上可不多见啊!
不愧是圣明之君,没令俺老齐失望!
齐誉在心里点了个赞,而后又装傻充愣地问道:“请问陛下,何为是因地制宜呢?”
皇帝答道:“因地制宜,乃是古人之诫训,所倡导的乃是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采取与之相匹配的治理方针,切忌就是迂腐不化,墨守成规。”
这有点像是‘便宜行事’?
齐誉呵呵一笑,道:“既然这样,不如陛下就赐臣一个自治之权,以充分发扬因地制宜的核心精神,若是这样的话,臣就可以放开手脚,不受束缚,更加灵活地颁布适宜政令。”
自治?
这不太好吧?
单从字眼上来说,好像对皇权有点不恭呀!
对此,皇帝不是一般的敏感。
故而,他摇摇头道:“如果说,朕真的赐给你这样的权利,其他省府又该怎么对付?让他们跟着效仿?还是拒绝之?”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
别的不说,单是内阁的那些老家伙们,就可以把自己驳得哑口无言。
齐誉闻言,忙与之心理按摩道:“陛下,吕宋和大湾乃是归化之邦,他们那里的原住居民不识汉字,不通汉语,如果要死搬硬套地强行时策,强行度化,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那样一来,到嘴的鸭子岂不是又飞走了?”
见天子面露权衡之色,他又道:“所谓自治,并不是说枉顾王法,而是在王法的基础上灵活变通,但是,任其如何变化,您依旧是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核心。”
啥?
朕为核心?
要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那得,既然提倡不要拘泥,朕就做个第一表率吧。
允了你!
“臣齐誉,谢主隆恩!”
“先别高兴,朕还有条件呢!”
一听这话,齐誉又不禁变得紧张起来。
第450章 推荐失败
条件?
这话怎么说?
齐誉闻言后,立即摆出了一副垂耳聆听的恭敬姿态。
皇帝见他的态度如此端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吃完了那口残虾后才道:“自朕登基以来,广纳贤才,大兴农商,经过了这几年的励精图治,当下的国库已比当初时翻了整整三番。”
这是天子的自我肯定,而做臣子的,自然也要跟着肯定一番。
齐誉在和殷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后,立即准备起了牛皮上的合拍。
这不花钱的奉上话,实在没有必要节省,自然是多多益善。
然而,皇帝却是压了压手表示莫拍,并道:“虽说国家的税收蒸蒸日上,但奈何家大业大、开支也大,财政上依旧是吃紧如昔。不信?朕给你们大致算算,北方的边防耗去了大约三十万两银子,而打造鲲鹏水师的支出只多不少。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工部的水利支出、礼部的科举支出……这哪一样不花银子呀?”
说罢了话后,皇帝立即露出了一副五行缺钱的表情。
闻弦歌而知雅意。
天子刚才所提到的条件,应该就是指向琼州索要赋税。
索要?
是的,这事绝不能含糊其辞,必须得说开了才行。
试想一下,琼州真若是实现了自主治理,那朝廷就不太方便插手过问了,如果强行干涉其内政,很有可能会引发一些无谓的争执。
也就是说,一旦正式放权下去,就不能再增设其他条件了。
那么问题来了。
对于琼州省的赋税征收,又该如何去定调呢?
即:咋收为好?
“在之前时,朕已经免除过琼州的三年赋税,之后,就绝不能无端再免了。”
“呃……”
“齐爱卿,你是不知道呀,那户部老尚书,他天天抱怨说钱不够花,朕都恨不得把自己的龙椅给他熔了……”
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
咱别这么能装好不好?
其实,皇帝的用意浅显直白,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哭一下穷,继而多索一些。
倘若是炫富的话,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齐誉早已不是昔日阿蒙,自然晓得这其中的诀窍。
你哭穷?那我也跟着哭穷。
只有低调行事,才有可能讨到便宜。
“陛下,我琼州可是个穷地方呀……”
“朕当然知道,但是,你也要体谅朕的难处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殷俊突然开腔了:“依臣之见,朝廷必须得给琼州课以重税,要不然,就失去它重开海禁的意义了。”
是呀,重开海禁的目的,不就是增加关税上的创收吗?如果捞不到好处的话,那还不如不开呢!
此道理浅显易懂,没毛病。
再说皇帝,他见殷俊才一上来便替自己站位说话,登时心花怒放,马上就投过去了一束‘你真会办事’的赞许目光。
而势单力薄的齐大郎,则是一脸的忿忿不平,恨不得在白面首的屁股上猛踹两脚。
当下是二比一!
皇帝的观点占据了优势。
这时,又听殷俊说道:“臣觉得,琼州每年必须得贡献十万两的税银,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给他罚俸半年。”
十万两?
啧啧,你这心咋恁黑呢?
不过,朕喜欢。
皇帝打量着黑心的殷俊,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吴晚荣曾经说过,齐誉和殷俊乃是穿一条裤子的至交密友,关系上几近是相呴以湿,现在来看,此说法纯属是虾扯蛋。
都说天子说话是金口玉言,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那火锅中的一条大虾,居然还真和一个剥皮蛋扯到了一起。
看到了那光溜溜的蛋之后,齐誉应景想起了自己崇尚的那句至理名言: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罢了罢了,这笔银子确实当缴,没必要赖着不给。
或许有人问了,殷俊现在真的是在下黑手吗?
当然不是!
齐誉从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眼神之中,很快就读出了其中深意。
这小子,现在是在暗帮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
假设,顺着皇帝刚才的节奏继续往下扯,就很有可能会出现让齐誉当场报税的情况。
而问题,就隐藏在这个可能发生的环节里。
也就是怎么报税的问题!
殷俊是去过琼州的,也非常地了解那里的实际情况,据他估计,若按正常定税的话,琼州最少也得付出三十万两的税银,而这样的赋税比,一定会给该地的发展带来不小的财政压力。所以,不宜实话实说。
可若是使用假数据瞒报的话,那就犯下了切实的欺君之罪,日后万一被查出,就会承担相应的刑责。这个方式,也不可取。
然而,经殷俊这么一建议,就直接变成了由皇帝定数,而齐誉负责如数完成的约定式税制。如此一来,就再不存在所谓的虚报和瞒报了。
呵呵,这可是你自己开口要的,即使是要少了,那也不关我事。若怨,就只能怨你自己没有狮子大开口。
然而在皇帝看来,能有十万两银子的税收,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虽然说,这个数还不足以和中原之地相提并论,但是,若和西北方的那些蛮荒比较,完全称得上是课以重税。
齐誉自然还要‘挣扎’一番,故辩解道:“我说陛下啊,这十万两银子的赋税实在是太多了,您看能不能打个折扣,收我八万两如何?”
殷俊则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率先接话道:“十万两银,一两都不能少,要不然,朝臣们会对重开海禁的利益提出质疑的。”
皇帝哈哈一笑,并借着这话拍板说道:“殷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这么定了,休再多议。”
“是!”
“……”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万岁爷连连举杯,乒乒乓乓的觥筹交错声此起彼伏。
借着这袭融洽的气氛,齐誉连忙掏出了自己带过来的那个神秘布袋。
啥子呢?
打开却见,里面装着乃是三种粮食,具体为:玉米、红薯、土豆。
“什么?你说这些东西是来自于海外的番粮?”
“回陛下,是的!”
“……”
而后,齐誉便把这些作物的属性以及产量,全都作了一番细述,为了更方便、更形象地进行系统介绍,他还把自己编写的那部《齐民巨术》给呈了出来。
“什么?亩产万斤?这明显是刻意伪造出来的夸大之词,不足采信……”
“哦?劣田也可实现大收?不可信!若真是那样的话,还要良田有何用处……”
很明显,对于这些,皇帝压根就没予采信。
齐誉自然不会放弃,依旧谏道:“陛下,北方地域大多干旱少雨,非常适合栽种这些新农作物,臣敢保证,只需两三年的时间,百姓们的囤仓就会变得粮满为患,而到了那时,就再也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惨象了。”
不料,皇帝却是依旧拒绝:“人吃的主粮不同于别的,必须要进行非常严格的验证以及论证,在确保它完全没有毒、害这些不良之后,才可以放心地分给老百姓们食用。”
啥?
毒?害?
咱这又不是转基因的农作物,绝不会祸国殃民的!
不过,齐大郎的论点确实很难证明出来,这需要一定时间和一定的实践,之后才能完全地呈现出结论。
口说无凭,事实为鉴。
齐誉很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陛下,证明无毒无害并不甚难,只需要两三年的试吃即可,可这么一来,就耽误了宝贵的种植时间!”
“在时间和安全面前,朕愿意选择后者!”
皇帝想了想,又旧事重提道:“外用的‘万金油’还需要他族之人来做试验,更何况是给人吃的主粮呢?不如这样,你们琼州先试种个两三年,等结果全都明朗了之后,朕再下令户部进行推广,你看如何?”
唉,好吧!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第451章 日食突现
又吃了一会儿火锅,皇帝便酒足饭饱,起驾回宫去了。
在恭送完了圣驾之后,殷俊又叫住了齐誉,并和他独聊了起来。
“你今天是有点太过心急了。要知道,推广主粮乃是国之大事,必须要经过内阁成员举行集议,之后才可放心推广,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哪是你三言两句所能表达的?”
齐誉黯然一叹,说道:“粮食问题可为诸政之最,其重要性远在商贸之上,推广上是能早则早,能不等就不等。”
这乃是造福整个华夏的重要举措,哪舍得去浪费时间呢?
殷俊却是淡然一笑,道:“这两年来,总体上趋于风调雨顺,粮食的生产也基本稳定,老百姓的家里虽没有太多的囤粮,却也不至于饿到肚子。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陛下才不急于新粮的推广。”
谚语有云:湖广熟,天下足。
就眼下的大奉朝来说,粮食的主产区依旧为湖广一带,至于北方的旱田,基本上就是打酱油的小角色。
而自己所推的粮食,在定位上略偏北方,因此沦为了二流杂粮。
得!
要不先就这样吧。
反正现在也不是食不果腹的灾年岁月,晚推广一些时日也能接受。
释怀了这事之后,齐誉便开始心平气和地扯向了其他。
“白面首,你对于岳四先此人,是否有所了解?”
“他……?”
殷俊左右看了看后,带着些许警惕说道:“跟你这么说吧,我估计这个老匹夫,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今年是白捡了一条狗命。哼!若不是陛下宅心仁厚、大度能容,这厮早就被流放到边陲之地去了。”
能听得出,殷才子对于岳四先颇有成见。
话语中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齐誉品了一品,又道:“你再说得详细一些,我感觉有点听不明白。”
“好!你还记得当年的先帝之死案吧?”
“自然记得。”
“这案子的后来,陛下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胡皇后一人身上。最后,她被赐了一丈白绫,体面地留了个全尸。至于她娘家人,全都被发配去了边疆,没有圣允的许可,永世不得返回。”
殷俊把话音一转,又道:“然而,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太皇太后一系也脱不了干系,她们幸运的是,陛下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独让胡皇后一人揽下了全责,所以,太皇太后的娘家,也就是岳家,侥幸躲过了一劫。若不是因为陛下有意,岳四先这个老匹夫早就被流放他乡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不过细了分析,这老匹夫貌似和自己的势力集团搭不上边,既是这样,他又为什么憎恨自己呢?
齐誉很不解地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这……也不至于吧……你们之间素无交集,也无仇怨,又何来的憎恨一说呢?”对于这事,殷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算了,一点屁大的事而已,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之后,便拱手作别了。
……
这天,腊月二十三,属于是传统的小年。
就官场上来说,衙门封印,百官放假,所有公务猿都迎来了自己的大长假。
百姓们依旧是传统的三大习俗:扫屋、上供、祭灶神。
由于齐誉不是京官,用不着上衙报到,所以,他的生活方式更偏向于普通百姓。
既是小年,就得把气氛搞起来,要不然就失去了年味。
必不可少的自然是包饺子了。
瞧,从那一个个鼓起来的大疙瘩上来看,今天的馅肯定是纯瘦肉的。
呵呵,看来今天又要松一松腰带了。
确实是,这美味的饺子蘸上香醋、蒜末、辣椒酱,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香。
谁知,才刚刚动起筷子,就见周春生之妻姚氏赶过来了。
嗯?
小年也是年,她为何不在家里团聚,反来亲戚家走动呢?
似乎有些不对劲。
柳荃见姚氏面带委屈,便试探起了她的话。
一问才知,她竟是被周春生赶出家来的。
因何原因呀?
在柳荃的循序善诱下,姚氏才算是彻底平静下来,继而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经过是这样的。
说,有一个京城小官,他为了能给自家的孩子在国子监内博些方便,就给负责管事的周春生家送来了一些孝敬。
姚氏见钱眼开,几乎没问任何缘由,便替丈夫应允了下来。
却不料,这事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个名叫岳四先的老叟获知并给举报了,就这样,周春生被上官以作风不正为由,给狠狠地训诫了一顿。
虽说这事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但毕竟丢了颜面。
恼羞成怒的周春生于激动之下,便把这个不懂道理的妻子给轰出了家门。
简单来说,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听完了之后,柳荃不由得一叹,并暗道:记得表弟还在相亲阶段时,相公就曾作出过评说,他言,姚氏的眼界过于狭窄,她这种性子的人,很难持起一个大家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当初的性格。
齐誉作为其表哥,自然不方便苛责弟媳妇,于是,他就将这个教育工作交给了妻子来办。
教育的重点,并不是吃一堑长一智,而是劝诫其身要正,千万不要眼馋于那些不义之财。
还有就是这个岳四先了。
必须得弄明白,这个老匹夫的名字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的耳边晃来晃去?
纯属是巧合吗?
先不管了,再查他一查再说。
真若不行,就警告他一二。
这事自然不劳齐大郎费心,直接交由那些侠客们去办就行了。
唉……
好好的一个小年气氛,就这样被他给搅黄了?
却不知,更令他头大的还在后面。
是啥呢?
且看:
那朗朗的晴空已然发生了变色,四下里也是一片黑麻麻,天上的太阳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只剩下了一圈日冕般的圆晕。
这是……
日食!
这还不算,更令齐誉吃惊的是,扫把星居然碰到这时候出现了。
看呢,那条依稀闪烁的大长尾巴,悠悠然地划过了墨空,于视野中极为醒目。
这本是一个很容易解释的自然现象,但齐誉却隐隐感到了一些不安。
“娘子,速取我的官服过来,我要即刻进宫!”
第452章 信守承诺
日食,只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自然现象而已,此外并无其他。
然而,古人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的认知里,日食属于是一种不祥之兆。
对于帝王家而言,这个现象还透着一种特殊的含义。那就是,上苍在向人间的天子作出暗示,告知其圣体会出现疾病七伤。
这个说法并非胡谄,而是有些依据的。
《后汉书·丁鸿传》中就有说: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王之象征。
其寓意就是,今年流年不利,需要高度警惕庙堂之君的健康状况。
通常来说,日食现象有着固定的规律可循,也有一套与之相应的计算方法,只要钦天监不是水货,就能够大致得地推演出来。
然而,扫把星的出没却不能做到精准预测,只有一个七十六年为一循的笼统之说,误差上也是非常的大。
那,它的出现又具有什么寓意呢?
答案是负面的。
《淮南子·兵略训》中记载有云: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时有彗星,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
而在之后记载里,又被后人加了一句:‘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
也就是说,扫把星乃是一枚灾星,性属阴,主后宫祸乱。
好了,咱们现在把这两个现象串起来看,日食代表着皇帝的龙体有损,而扫把星则是代表着妇人乱政,这么一叠加的话,皇后就显然变成了未来的根患之源。
此有理有据,足令其百喙莫辩。
或许有人说了,区区彗星,何足道哉,直接无视了便是。
那是绝对不可以滴!
要知道,古人可是非常认可天人感应的学说,观念上几近根深蒂固,一时之间很难做到扭转。
所以说,这件事情是避不开的。
除非你能够只手遮天,把天空的异象给挡住了,否则就要坦然面对。
你试想,天下的万民都在那儿瞪着眼睛看着呢,你如何规避得开?
天象无小事。
凡间之人必须心怀敬畏之心。
是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得为此作出回应,否则,与之相关的流言蜚语就会永传不休,而且极易生变。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凡是上位者,皆不敢轻率待之。
除了民口之外,还有百官、皇族、勋贵、国戚,等他们的嘴。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此刻都已经瞪大了眼睛,就干等着看皇帝的笑话呢。
这后宫里的狐媚子,你清还是不清?
可想而知,此刻的苏皇后,一定处在了风口浪尖处,并沦为了热议的焦点。
而她,也定是压力山大,坐卧不安。
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齐誉才决定即刻进宫,以适时伸出自己的援手。
前几天时,自己可是亲口答应过她,说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是可以与她进行结盟的。如今她突遭压力,自己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做人必须要信守承诺。
若无信,怎可立?
由于事出紧急,齐誉也懒得乘轿子了,直接改为跨马疾驰,直奔皇宫。
才刚行至了宫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在那里招手呼唤。
“见过齐大人?”
“哦?公公唤我何事?”
“呃……”
那小太监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而后上前附耳说道:“皇后娘娘让咱家出宫来寻你,却不料,竟在这里巧遇上了。”
苏皇后寻我?
呵呵,这可不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压力,继而主动寻求帮助。
齐誉恍过神来,细声问道:“不知娘娘现在何处?”
小太监忙回道:“大人请随我来!”说罢,他又转过头来补充了一句:“此乃是私下的密会,还望齐大人莫以张扬姿态示人。”
哦,明白了……
这是嘱咐自己保持低调。
齐誉点了点头,忙把随身携带的披风上下一裹,这才随在小太监的身后走去。
“大人,请走这边,前面的侍卫都已被我买通过了,您莫忧心……”
“好!”
齐誉悄悄尾随着,从侧面绕过了前三殿,而后就跟着进入了距离乾清门最近的养心殿内。
苏皇后本人,正在那里焦急等待着呢!
还不等齐誉躬身,她便虚手一托示意免礼,然后又对着身侧的几个随从说道:“你们都在外面好好守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喏!”
见没了外人,齐誉便放下了端持的架子,朝那大椅子上一靠,苦笑着说道:“我说,你可要想开点,这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天象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必须要谨慎对待,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栽个大跟头的。”
“哼!这还用得着你说?”苏皇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幽怨道:“让你过来,是想帮着出主意的,并不是让你看我的哈哈笑!快说,到底帮不帮我?”
齐誉陪笑着说道:“当然帮了!要知道,我可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过你,就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这还差不多!
苏皇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霁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吧,你先说下自己的想法,我也好心里有数,只有获悉到了你的真正诉求,我才好思考对策以及拿捏分寸。”齐誉诚然道。
“这……”
苏琉显得有些迟疑,但略作权衡后,她还是选择了开诚布公:“不瞒你说,我给陛下的印象乃是颇通谋略之人,对于这点我非常肯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乐于和我分享时政讯息。”
齐誉奇道:“你……参与了议政?”
“虽然不多,但确实有,甚至,我还帮他出过克敌制胜的主意。就比如说在他御驾亲征,与燕王会猎于乐安城时,他正是采用了我围而不打的策略,才获得了该役的全胜。”
“经此,我便一举博得了他的宠信,并一步步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然而,这件事情却也暴露了我的能力,若反过来看,我确实是个有能力乱政的人。现在彗星的天象突显,陛下会不会因此多想呢?”苏皇后设身处地,作出了非常理智的分析。
齐誉对此也表示了认可,他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当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先稳定住陛下的心,然后才是其他人。”
“不错,皇族和皇亲们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们非常乐意寻个利己的关系户取我代之。”
苏琉凤目一凛,又道:“到现在我也不瞒你了,太皇太后和胡皇后全都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虽然说,我事先得到了天子的圣允,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有人故意给把这事和天生的异象联系起来,就会对我造成很不利的影响,难不保……我会因此吃个大亏。”
齐誉叹道:“倒也是,那些个平日里隐藏着的宵小,定会趁着这个时机营造舆论,以给你全面施压。”
苏琉幽幽一叹,苦笑着说道:“我虽然贵为是一国之母,但毕竟是个深宫妇人,不宜公然地站在朝堂进行争辩。再者,我是这个舆论的当事人,作出自辩只会贬低我的身架,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绝不会冒然尝试。要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我儿子的将来。鉴于这些原因,我恳求你出手相助,替我化解此围。”
抛开别的暂且不论,苏琉确实是个合格的母亲。
不过,她也因此多出了羁绊,处事方面难免畏首畏尾。
齐誉点头应下,告辞道:“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先等一等!”苏琉突然把他叫住,然后弯腰行了个敛衽礼,道:“就拜托你了!”
第453章 天象之争
八卦信息,总是能最大程度勾起人们的盎然兴致。
大国朝堂也不例外。
瞧,大臣们一个个的全都变成了吃瓜群众,对于时下的天空异象指手画脚,表现出了空前的浓厚兴趣。
现在的异象性质特殊,直接引向了帝后关系,所以才会如此地博人眼球。
那,圣天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目前,还无人得知。
就制度上来说,今天乃是传统的小年,放假了的朝臣们是可以回家休息的。然而,他们却全都选择了无偿加班,滞留在了皇宫之内。
是呀,天现异象乃是国之大事,身为臣子又怎能不去关注呢?
大臣们全都为自己的吃瓜,寻到了富丽堂皇的理由,无一例外。
先说回眼下。
日满转亏,又由亏转盈,昏暗的天空终于恢复了明朗。而扫把星也在日光的渐强下,慢慢隐去了身影。
《史记》中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积累到千金的富人,坐卧时不得靠近堂屋的屋檐,以防上面的屋瓦掉落下来给砸着。
然而,大奉天子却以万金之躯,蹲坐在了大殿门外的琉檐下,只见他一脸茫然地仰望着天空,时不时地还轻轻呢喃几句。
直到日食彻底结束之后,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金銮殿的圣案。
见天子返回,群臣们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再接下来,就是连咳嗽声都听不到的漫长沉寂。
良久后,皇帝才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对着阶下的大臣们问道:“天生异象,上苍定有所示,不知诸卿对此有何看法?”
啊?
我说陛下呀,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为什么非要逼着臣子们替你说出口呢?
素来挥斥方遒的文官集团,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集体哑火,他们尽皆装傻充楞,摆出了一副微臣不懂天文的谦虚表情。
但是,有一人却是没得装,他也不能装。
谁呢?
钦天监是也!
他身为是朝廷的御用神棍,这个时候不应该站出来走两步吗?
故,包含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了他。
那白胡子老头也只得硬着头皮持笏出列,以公事公办地口吻说道:“臣公羊玉成,弹劾六宫之主苏皇后居心叵测、身怀乱政之心,还望陛下以天意为鉴,果断斩断情愫,以防祸起萧墙。”
喝!
终于是开炮了!
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有点别扭。
是的,由钦天监出面来弹劾他人,这绝对算得上是破天荒般的新鲜事。
平常时,他们夜观星象,白日做梦,生活安逸得就跟那宠物喵似的。而仕途中,他们也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政敌,都快赶上那些混吃等死的逍遥王爷了。
现在可好,他们这个尸位素餐的部门,却是冲到了弹劾的最前线,还干起了得罪皇帝的傻缺勾当,这能不新鲜?
反差最大的,乃是由殷俊领衔的都察院,他们可是专门负责弹劾别人的,而现在,却变成了观看弹劾的旁观者。
再看皇帝,他是一个头两个大,甚是心乱如麻。
唉……
梓童她真会乱政吗?
天意真是如此吗?
朕又该如何处置呢?
难办哪!
皇帝眉头紧锁,已然失去了分寸,他琢磨了半晌,才对公羊玉成道:“卿且退下,容朕再思!”
而就在这时,三德子猫着腰靠了过来,对天子道:“启禀皇上,宗正大人率着皇族宗亲在外求见,此外,老一辈的皇亲们也赶至了,比如说,岳四先……”
他们还是来了……
皇帝闻言黯然一叹,说道:“宣他们都进来吧!”
“喏!”
少倾,在外求见的一行人依次进殿。
待见过礼后,他们便分列于两侧,并作出了一副有言欲禀的姿态。
“嗯,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莫要憋在心里头了……”心情低落的皇帝也懒得与他们敷衍,直接将手一扬,示意畅所欲言。
既如此,那还不禀?
宗正大人率先开口,道:“吾皇明鉴,时下出现日食,又逢了扫把星,此乃是后宫之人欲趁龙体羸弱之际的乱政之像,还望吾皇以江山社稷为重,及时铲除隐患,以应上苍之意……”
其他皇族闻言也齐齐地响应道:“臣等附议!”
皇帝并未作出回应,而是将头转向了众皇亲:“卿等又是什么意思?”
岳四先应问作答:“启禀陛下,近日里,坊间有盛传说,六宫之主苏皇后大逆不道,毒弑了太皇太后。现如今,上天突降异象,这是否是在印证这则传言呢?常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故,老臣恳请陛下对此进行详察,以堵住万千的悠悠众口……”
皇帝是既不反驳,也不认可,只是略略点点头表示已知,而后又对着内阁老臣以及九卿们问道:“卿等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这……”
“呃……”
不出所料,内阁以及九卿们的反应相对冷淡,远没有宗族和皇亲那么激进。
对于他们来说,皇后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乃是谁做皇帝,所以,这事和他们关系并不大。
至于乱政一说,那不是还没发生吗?若是此时就武断上谏,岂不是有失公允?
关键是,现在还没弄清陛下是怎么想的,又何必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妄言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吃瓜就得有吃瓜的觉悟。
不妄言!
殷俊见群臣们都不做答,只得站出来礼貌性地回道:“禀陛下,天意一说玄之又玄,并无具体定数,若以这样的虚妄之说进行处置,弄不好就会冤枉好人。依微臣之见,此事不如放在年后再定,这也好多出一些时间来作推理。”
虽说他对苏皇后没什么无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所以,客观公正比较恰当。
当然了,他也想建议皇帝拖上一拖,以缓解这种集中的压力。
岳四先闻言作出反驳:“殷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众所周知,这天地之间藏有二意,上曰天意,下曰民意,而在这两者其中,更以天意为大,此乃是恒古至今不变之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虚妄之说?此事关乎到我大奉的江山社稷,刻不容缓,绝不能放在年后再议。”
殷俊眉头一蹙,立即反唇相讥:“岳老此言差矣,你我皆是凡夫俗子之身,又岂可妄称是懂得天意?别说是你了,即使是睿智的佛,也不一定就能勘破未来,这不是虚妄又是什么?”
“你……”
“……”
霎时间,朝堂之上热闹起来,争辩之声也是此起彼伏。
殷俊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翰墨才子,即使舌战群儒,也丝毫不落下风,他时不时的还引经据典,据理力争,驳得那岳四先直接变成了结巴。
皇帝怅望着眼前的混乱朝堂,心道:今天该如何收场呢?
而就在此时,又听三德子上前报道:“启禀陛下,琼州巡抚齐誉殿外求见!”
什么?齐爱卿来了?
那……他有没有为朕带来高明之策?
皇帝带着些期许,朗声说道:“宣齐誉进殿!”
第454章 日食原理
这次进殿,乃是齐誉在得封巡抚后的第一次。
相比上次听封时,有很大不同。
咋说呢?
且看,今天的齐大人,不仅换上了最新款的二品朝服,还持上了新赶作的象牙笏板,上全身上下都是焕然一新。
再看,他目光坚毅、步伐沉实,处处都透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就这份风采而言,丝毫不亚那些老牌的封疆大吏。
而朝臣们对于他的态度,依旧还是如前的两极分化,武将们羡慕嫉妒恨,文官们则不太感冒。
不过有一点,双方倒是达成了共识。
即:齐誉此子能文能武,胆识过人,即使面对佛朗机国的威压,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惧色,这胆色,几乎堪比镇北大将军戚景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不禁怅然感叹:真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的弼马温,如今却成长到了这一步。
众人皆有感慨,唯独皇帝心怀激动。
他所希望的,自然是齐誉拿出行之有效且恰当的方法,妥善地化解掉当下的困局。
故而,礼仪才一行过,圣天子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齐爱卿突然进宫求见,莫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
齐誉朗声一笑,道:“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我大奉国突现吉兆,这着实令人振奋,微臣掩不住心里的喜悦,特地赶来表示庆贺。”
吉兆?
这……哪来的呀?
齐誉丝毫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依旧怀着溢于言表的兴奋说道:“陛下,臣敢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必有远人来附。”
来附二字,乃是开疆拓土的隐晦表达。
而齐大郎的话,也是一语双关。
哦?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且听作释:
据史料记载,在大汉王朝突现神兽白泽时,智圣东方朔曾对汉武帝说,天降吉兆必有远人来附,到了后来,这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齐誉这般说,既暗示了今上比肩汉武,又把自己抬到了大贤的高度,一语双关,堪称是拍马中的‘精屁’。
可是,眼下既无白泽降临,也无其他神兽下界,又哪来的吉兆呢?
真是奇哉怪也!
皇帝也被弄蒙了,他好奇着问道:“不知齐爱卿口中所说的吉兆,又是指什么呢?”
齐誉持笏一礼,笑答道:“回禀陛下,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华夏大地日月同辉,甘霖普降,堪称是千载难逢之大吉,这难道不应该贺一贺吗?”
说慢点,啥?
日月同辉?还甘霖普降?
你扯淡的吧?
今天确实是出现了异象,但其主大凶,又怎么可能会是吉兆呢?
信口雌黄!
不出意外,齐誉的这番话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交头接耳地热议也霎时响起。
趁着这股子乱腾劲,齐大人忙朝圣案上的皇帝眨了眨眼。
嗯?
噢……
皇帝先是一怔,而后便立即会意了。
呵呵,看来齐爱卿现在已然是妙策含胸了。
再说一旁在观的岳四先,他把自己的大脑开到了转速的最高档,却依旧还是没能弄明白,齐誉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管他呢,先反驳了他再说!
“齐大人,今天出现了日食,漫天长空中全都是一片昏暗,这又哪来的日月同辉?”
“哦?你是何人?为何不与我施礼?那啥,你先自报姓名,而后,本巡抚再决定要不要答你所问?”齐誉斜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
这话……啥意思?
莫不是想看我的身份够不够格?
咳,吐!
岳四先被气得胡子翘翘,脸色也直接变成了油焖大虾。
要知道,自己可是老牌的皇亲,在这京城周遭,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而如今,却要在这朝堂上自报家门,这实在是太受藐视了!
然而,皇帝却是大方地摊了摊手,貌似是应允了。
这……
好吧!
岳四先只得强压着心里的忿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承恩公家的姑爷,失敬失敬!唉,老夫我久不在京城,在信息方面有些闭塞,我万万没有想到,您老居然还活在世上。”齐誉捋着自己唏嘘的胡须,貌似感慨道。
你个小贼,竟然敢当面诅咒我!
还有,在老夫面前,你也有资格自称老夫?真是没大没小!
这接连的吃瘪,直让岳四先怒火中烧,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向皇帝投去了‘投诉’的目光,
谁知,圣天子竟是一副无动于衷貌,就跟那没注意到似的。
申诉无门?
真是难受呀~~
就这样,岳四先的面色又由油焖大虾变成了正宗的猪腰子脸。
齐誉心中大乐,就跟那大伏天喝了冰镇啤酒一样,指甲缝里都透着舒爽。
你个老匹夫,不仅诋毁我的名声,还下黑手对付春生,不拿出点颜色给你看看,你都不知道我齐大郎的尿性!
朝臣们是你看我、我看你,想笑又不敢笑,都快要憋出便秘来了。
“噗呲!”
“呵呵……”
而就在此时,殷俊很应景地带头‘偷笑’,活跃起了当下的气氛。
他这一笑,就如同是打火机触碰了引线,直接点燃了吃瓜群众们的哄堂如雷。
岳四先虽然恼羞成怒,但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强行憋在心里。
咆哮公堂尚且有罪,更何况是金銮殿呢?
憋,是明智之举。
待笑潮退去之后,他才恨恨道:“齐誉,你休要东拉西扯,正面回答老夫刚才的提问。你说,这昏暗如夜的天空里,又哪来的日月同辉?”
“呵呵,岳老莫急,好说好说!”齐誉点点头,回道。
虽然他嘴里说着好说,但实际上却没有解说。
只见他遥指着殿外的天空,对岳四先反问道:“岳老可知日食的产生原理?”
原理?
岳四先果然先应声入坑,不假思索道:“此道理妇孺皆知,自然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了。”
然而说罢了后,他又自觉天狗一说法些滑稽,于是又对着钦天监公羊玉成求教道:“齐大人发问天文,还望公羊大人解释一二。”
这是向权威求助?
差不多吧。
公羊玉成想了想,故意模棱两可道:“日食者,乃是天道警示,其产生原理玄之又玄,即使是本官,也只能窥却到一斑,想要探其真谛,何其难也?”
敷衍?
呵呵,应该是了!
齐誉淡淡一笑,说道:“常言道,格物致知,笃行致远,万事皆要追求其真理所在,岂可一句玄而又玄敷衍了事?也罢,咱们今天就好好地扯上一扯,这日食,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第455章 手眼通天
公羊玉成身为是钦天监,自然知晓日食的原理。
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这也是有原因。
但凡是有关于日食的说法,大多都含有否定皇帝功绩的言辞。当下食君之禄,端他饭碗,否决老大无异于是不想混了。
就是,傻子才会说实话呢?
要知道,之前时已经开过弹劾一炮了,若还不注意自己言行举止的话,难不保会提前被致仕。
看到了吧,装,才是上上之策!
故而,公羊玉成谦恭一礼,装不懂道:“下官智术短浅,学艺不精,确实不通日食之理,还望齐大人不吝赐教。”
齐誉自然是看破而不说破,并报以微笑道:“公羊大人自谦了。天文之道,博大精深,齐某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咱们之间只论交流,不言赐教。”
公羊玉成见他姿态谦恭,不由得好感顿生,乃回道:“齐大人说得极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尚且好学,何况我乎?”
“……”
岳四先见他俩突然尿到一个壶里,心里颇为不悦。不过,他倒很想听听,齐誉究竟会怎么说。
万一能抓到什么漏洞呢?
齐誉干咳一声,说道:“其实,关于日食的原理,我华夏的古贤早有认知,并也作出了非常正确的阐述,只是这些杂学不为科举所用,故少有人阅读。”
众人闻言,齐齐‘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继续。
齐誉负手踱步诵道:“《史记·天官书》中有云: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由此可见,古贤们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日食乃是日月之交所致,且是‘月行掩日’,并不是什么天狗吞食。也由此可见,这是真真正正地日月同辉,虽然暗淡了些,但不失为是一种吉兆。”
《史记》,乃是史学大家司马迁的古史大著,书中的所有陈述,皆是秉承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且有据可考。
故,此书地位崇高,绝非野史可比,几乎不容质疑。
从司马迁的记述上来看,日食属于一种自然天象,并没有夹带什么特殊寓意。
然而,在后世一些大仙们的刻意加工下,却慢慢演变成了形形色色的虚妄之说。天狗食月,便是众假说中的一种。
在场人皆为是饱学的读书人,自然是更相信《史记》中的记载。
唯独,岳四先提出了质疑。
“齐大人,依我之见,太史公的此论缺乏严谨性,他又没亲自飞到天上去看,又凭什么认为是月行掩日呢?猜测的吗?你刚才还说,格物致知,笃行致远,不严谨的东西怎么能信呢?”
呃……
别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还真把齐大郎给问住了。
确实是不好答呀……
不仅是齐誉,所有人闻言都愕在了那里。
单从《史记》的原文中的语境上来看,司马迁只是如实地记载了当时有关于日食学术的推论,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确实不能算是定论。
唉……
见齐誉踌躇犯难,岳四先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过,才过了几息时间,他的脸色又变了回去了。
只听齐誉怅然一叹,带着遗憾说道:“其实,我有一个非凡的手段可以窥却天机,可无奈眼下日食已过,时不再来,想去验证太史公论,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意思就是,那是过去式了,已经验证不了了。
即使我想做,也没机会了呀!
而岳四先所关注的,乃是他口中提到的非凡手段。
不过,他却是不信。
“什么?非凡手段?难不成,你还能飞到天上去看?”
齐誉却是神秘一笑,道:“我想要洞察天机,何必飞天去看?在地面上仰观即可实现!”
吹吧你,还仰观!
这一次,不仅是岳四先,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话给逗乐了。
随后,冷嘲热讽此起彼伏。
就连皇帝也都觉得,齐爱卿这次是装过头了。
岳四先见状,带着满满的揶揄说:“齐誉呀,老夫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能证明,你真有那手眼通天之能,我就认可你的所有观点,也包括日食乃是日月同辉的吉兆在内。”
齐誉闻言,眼睛猛然一闪,满怀激动地问道:“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那,诸位大人的意思呢?”
听到这问,文武大臣们便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在交换了意见之后,他们一致决定,附议岳四先的说辞。
他们也很想知道,齐誉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若真能窥却到天机,还真想看看那苍穹之上又有什么。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心,瞬间就泛上他们心头,现场之人无一例外。
齐誉却在偷乐:真没想到,这个令自己头大的日食之围,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给化解掉了。
意外!
不过,他仍不放心,再次向众人问道:“诸公,是不是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持有窥天之能,你们就不再纠结关于日食的事了?”
“不错……”
“当然……”
皇帝虽然半信半疑,但仍为齐誉站班说话:“好!此事由朕亲自作证,保证不会有人事后赖账!”说罢了,他又有些心痒难耐地问道:“齐爱卿呀,快告知朕,你窥却天机的旁门左道又是什么?”
啥?
旁门左道?
齐誉急忙纠正道:“陛下啊,微臣捧得是圣贤书,行得是光明路,绝对不会走什么旁门左道的。”
自辩完了之后,他才正面回道:“是这样的,微臣持有一件无上秘宝,只需于眨眼之间,就可观测到万里之外的世界,一窥苍穹天机,确实不在话下。”
噢,原来你是身怀异宝呀!
难怪这么笃定!
那啥,还不拿出来给大家一观?
“呃……这样吧,于明天晚上,我携带上那件宝物前往至钦天监的观星台,一观苍穹。诸位谁若是有兴趣的,不妨一同前往,也顺便验证一下齐某的说辞。”
“齐大人放心,吾等定会如期而至。”
“……”
就这样,日食的事就被暂时压住了。
可是,后面还剩一个扫把星呢?
这又该如何圆场呢?
宗正大人就如同是齐誉肚子里的蛔虫,不等他酝酿对策便开口发出了询问:“齐大人,日食现象就依你所说,权且算作是日月同辉的吉兆。可是,这臭名昭著的扫把星,总不可能也是祥瑞吧?”
呃……
第456章 庙堂舌辩
世人皆认为,扫把星自带霉运,为不祥的灾星。
尤其是,在经过了神棍们的艺术加工之后,它又和帝王家的族运扯上了关系,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这纯属胡扯。
甚至,还有些荒谬。
齐誉貌似很淡然地看着老宗正,而心里头却是泛起了嘀咕。
在之前辩论日食的过程当中,他基本上没作任何插言,然而到了关于扫把星的事上,他却比谁都积极,以此来推,其目的多半是想弹劾苏皇后。
当然了,以岳四先为代表的那些老皇亲们,也是持着同样的目的跑过来的。
“李大人,您为什么笃定地认为,那扫把星乃是灾星呢?”齐誉并未有回答他的所问,而是反问道。
老宗正,名唤李作逸。
“哦?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
李作逸一怔、一笑,问道 :“那依齐大人之见,扫把星又该是什么?”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齐某认为,彗星乃是万千生命之源,它广播雨露,泽被苍生,堪称是万物之母。你说,如此功德无量之星,又怎能称之为是灾星呢?”
什么?
扫把星功德无量,它还泽被苍生?
这不虾扯蛋吗?
“我说齐大人,你声称那灾星为生命之源,有何依据?”李作逸貌似作出请教,语气里却带着不屑道。
齐誉也不在意,依旧如前的正色答道:“彗星,乃是一个由冰水汇聚而成的大型星体,其所过之处,普降甘霖,孕育着自然法则下的芸芸众生,万物皆是收益。你还记不记得,在我刚进殿时就曾说过这句话,并不是我现在随机应变而胡谄的。”
李作逸一愕,心里头暗自回想,依稀记得,他确实说过此话。
而旁观的众人在回朔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继续。
“古语中有说,水润万物而无声,水净万物而不染,水生万物而不争。有水则苍生盛,无水则万物亡,由此不难看出水之重要性。而彗星是由冰水所铸,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齐誉从道家的角度阐述说道。
理是这么理,可事实上真的成立吗?
李作逸取笑说道:“齐大人,你一再强调说扫把星乃是冰水之星,有何可证?”
齐誉笑答说:“李大人,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件秘宝可观苍穹,而彗星现在才去不远,待明晚观星时定可看到!只要那时夜空的云彩不厚,咱们就可以依稀地观测到它喷薄而出的冰水长尾。”
噢,原来是这么个手段呀!
若那秘宝为真的话,应该是能行得通的。
见李作逸开始沉思,岳四先顺势接过了话茬:“齐誉,即使你证明出彗星上有冰有水,但依旧不能改变它的属性。灾星就是灾星,谁都无法更改。”
齐誉脸色一拉,质问道:“那我问你,你说它为灾星,又依据何在?”
“对于此星,咱们老祖宗早就下过定论,你身为是读书人出身,难道还不知道吗?”岳四先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道。
呵呵~~
我当然知道,可我偏就不说!
“那啥,你来说说看,咱们老祖宗们是如何下定论的?”齐誉带着一抹玩味笑道。
“你,明知故问……”
岳四先虽然心怀愤懑,但还是强行憋住了。
他干咳一声,直接搬出了经典说道:“岂不闻《淮南子·兵略训》中有云: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时有彗星,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你听到了没,这文中说得清清楚楚,彗星乃是祸乱的灾星。你罔顾古人言,反称其是祥瑞之兆,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要不要脸,用不着你来评。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非常坚信这文中的所载?”齐誉郑重地问道。
岳四先也正色地回道:“当然!扫把星就是灾星,主妇人乱政!”
霎时间,小声的私议再次响起。
而矛头,尽指苏皇后。
在这个节骨眼上,最紧张的就莫过于是皇帝了,他既相信天意使然,又坚信人心尚在,心里头不是一般的矛盾。
到底哪个对呢?
他显得有些迟疑了。
若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令皇帝忌惮的力量,那必定是天意无疑,对其既要敬畏且又不可违。但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以及又岂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呢?
齐誉猛一抬头,遥见皇帝眼神迷离,面色中杀气渐显,忙不迭地大喝了一声。
不过,他的这声喝,却是对着吓得哆嗦的岳四先去的。
“岳老!老夫本以为,你身为老牌皇亲,定然胸存翰墨,没想到实际上,竟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我是……之徒?
“竖子大胆!居然敢藐视老夫……”
“你无知匹夫,实不配与高人相论!”
“你……啊……”
这一顿激烈的争执,却把正在胡思乱想的皇帝的思绪给带出来了。
似乎,他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齐誉见皇帝的目光趋于清澈,不由得暗舒了一口大气。
而后,他便朗声说道:“老匹夫,你听好了。关于扫把星最早的记载,应该是源于《尚书》,其原文是这样说的: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可以扫西人也!”
一顿,他又加重几分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通过原文不难看出,在那记载中并无‘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之语。那么,这句话又是哪个缺德神棍给加上去的呢?”
这一问,如同是醍醐灌顶,直接引发了众人的思考。
要知道,《尚书》乃是五经之一,其地位之高,绝非《淮南子》等杂书可比。以它作为证据,绝对可以服众。
关键是,此书的成书时间远早于《淮南子》,绝对不可能存在抄录的现象。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这时,顿悟的皇帝终于开口发话了:“齐爱卿,你的意思莫不是说,带有妇人乱政的那句话,是被人杜撰出来的?”
齐誉连忙赞道:“陛下圣明,简直一语勘破玄机,直切要害所在。那彗星本是生命之源,有大功德于人世之间,结果却被冠以灾星,何其冤哉枉也?还望陛下为其正名,拨乱反正!”
什么?
正名?
李作逸和岳四先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走上前来对着齐誉辩道:“扫把星折射妇人乱政的说法由来已久,且不乏记载可考,阁下不以史为鉴,反而咬文嚼字,何其荒谬也!”
“李大人此言差矣,要知道,《尚书》乃是我华夏的五典之一,道理深邃,字字珠玑,我不咬文嚼字地细品消化,难不成还囫囵吞枣的阅读?”
驳罢了,齐誉又道:“至于你所说的以史为鉴,在眼下的事实面前完全站不住脚!”
“站不住脚?”
齐誉点点头,对着皇帝以及众官吏环手一礼,后道:“诸位,若说彗星的出没和妇人乱政真的存在联系,那么,在胡皇后弑君造逆时,这星为什么不出现呢?而现在宫闱融洽,皇族兴盛,彗星反而是来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此星乃是应运而至!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还别说,如果这么一对比的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事实胜于雄辩。
众人是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被齐誉的理论和事实驳得哑口无言。
而这时,皇帝终于笑了。
呵呵,枉朕自称是道德明君,居然被虚妄之说蒙蔽了心窍,真是糊涂啊!
幸亏,齐爱卿他旁观者清,及时给朕当头棒喝,要不然,很有可能会误会梓童。
第457章 南北通商
一勾弯月挂在西窗,看上去有些寂寥。
现子时将谢,而齐誉却仍未入睡,似在书房里忙活着什么。
今天,确实把他给累坏了。
不过很值得。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异象这事给圆过去了,而且还圆得有鼻子有眼,既安抚了君王之心,又堵住了大臣之嘴,非常圆满。
于事后,他又特地寻了那小太监,让其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与结果告知皇后,以安其心。
在出了皇宫之后,齐誉并没有太多休息,而是匆忙忙地召开了一群能工巧匠,并许以重金,令他们连夜赶制一架‘毛坯’级的天文望远镜。
是的,这个物件就是自己声称的秘宝。
由于时间紧迫,搞不了精细的技巧,也只能胡乱做个应付了。
除了必需的设计图之外,齐誉还特地取出了自己的远望镜以做参考。至于材料这块,基本上拈手即来。
当下,自己最不缺的就是玻璃制品,熔了再塑并非难事。
成功率低?
没关系,只需一成足矣。
制品不够清晰?
也没关系,只要能说明问题就行。
搞定!
这一天忙下来,几乎都把齐大郎的骨头给累散了。
晚上也不得闲,还要来个小小的加班。
啥呢?
给留守琼州的段子成写信,令他顺应时势,调整发展之路,尤其是,关于军事这块。
自己现在已然升到了巡抚,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府军,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了。
完事,洗洗睡吧。
可谁知,才刚刚走出了沐房,就听到院门外有人扣门。
开门却见,竟是自己之前派出去的暗查侠客返回来了。
“启禀大人,现已查明,岳四先和皇族里的某些势力暗中勾结,似在密谋什么,依属下猜测,很有可能和苏皇后有关……”
“此外,属下还查到了另外的两件事情。第一件,想要加害木子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岳四先,或者是他的同伙。另一件是,这个老匹夫似在咱们琼州安插了一条暗线,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噢……
难怪他家会有花生壳出现,原来在私下里联系我琼州呀!
嗯……这件事情必须得牢记在心里,等到回去之后,立即展开清洗。
至于他为什么要对付苏皇后,为什么要加害木子青,这些个动机还需再查,目前还不宜作出定论。
莫急,只要咱们捋着麻线找针头,还怕找不到切入点?
就这么定了。
“辛苦你了,快回去歇息吧!”
“是,大人,属下告辞!”
“……”
而后,齐誉再次返回书房,取出钢笔并以拼音的方式写了一封密信,然后用火漆小心封好,以待明天送出。
盖上笔帽之后,他就悄悄溜去了寝室。
室内烛光摇摇,心爱的她貌似是睡着了。
正想给她扶正棉被,却见那双妙目倏然地睁开了。
“相公,你这是想要干嘛?”
“呃……我只是想给你盖好被子而已。”
柳荃闻言幸福一笑,柔声说道:“被窝已经帮你暖好了,快钻进来吧。”
“啊……好!”
会意的齐大郎嘿嘿一笑,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光溜溜。
之后,只见那烛光下乍然地肤光一闪,那大棉被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呵呵,抱得就跟那一整根油条似的,中间只剩下一条缝了。
“哎呀!你的手咋恁凉呢,冰死我了,你自己先暖热乎了,之后才能碰我!”
“我觉得,还是用娘子的博大胸襟来为我驱寒吧……”
“讨厌!”
咳,吐!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俩字!
若不做点什么,那还叫男人吗?
接下来,便进入了不宜描述的特殊情结……
黑暗中,只听到他们呼吸渐促,嘴里莺莺燕燕,却是窥不到半点的旖旎春光。
对于齐大郎来说,今天的体验极好,以至于他不断心生感慨道:娘子真是越来越像水做的了。
“相公,你累了吧!”
“不累!早着呢!呃……娘子现在正值饥渴之年,哦不,是虎狼之年,为夫自然要努力耕耘,多施雨露,滋润好自己的那块责任田。”
柳荃被他撩得耳根发热,眼神也禁不住迷离了起来。
嗯?
不可!
相公今天非常劳累,又岂可再乎?
于是,柳荃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并掩住羞赧道:“相公,我给你说个事。”
“哦?啥事?”
“今天下午,有几个京城商贾跑来咱家送礼,而我鉴于表弟的前车之鉴,便直接拒绝了他们。可是,我又觉得这样做太得罪人,好像咱齐家多清高一样,于口碑不利。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有商人送礼……”齐誉咂了咂嘴,反问道:“你先说说,他们为何送礼?又是什么动机?”
柳荃回道:“是这样的,他们听说咱们琼州制造的商品扬名海外,于是,就泛起了南北通商的想法,故过来求见。”
齐誉闻言作出了分析:“当下,朝廷在北方新设了大沽港口,这样一来,南北海运就变得便利多了,无论是去福建、广东、还是咱们琼州,都可以一船直达,不必再转京杭大运河了。而商人们审时度势,嗅到商机,一点都不意外。如今,恰逢我来京述职,他们又岂肯错过这钻营的好机会?”
是呀,有枣没枣打一杆。
万一要是成了呢?
柳荃虽不懂地理,但也能听得懂大概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对了,你还没说,该如何处置呢?”
“这些人,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咱们确无必要拒之门外。”
齐誉想了想,又补充说:“这样,他们若再来寻,你就给他们讲,就说我齐誉重商拓商,非常欢迎他们来琼贸易,绝不会给什么小鞋穿的。”
柳荃却是奇道:“相公,你之前不是尽量避开与内地贸易吗?现在怎么又变主动了呢?”
齐誉笑道:“之前时,我为了隐藏实力,所以才刻意保持低调。而现在却是不同,我已为琼州巡抚,且握有自治之权,除了皇帝之外,别人已经无法干涉到我了!”
柳荃婉然一笑,道:“真好,相公已经挣脱了束缚桎梏,终于可以大展手脚了!”
齐誉闻言,条件反射似的秀了一把肱二头肌,并带着威武雄壮的口气说道:“那是当然!你家男人可是很厉害的,就比如刚才……”
“你还说,看我不扭死你……”
第458章 左膀右臂
左边一棵迎客松,右边一棵迎客松,这种双松迎客的布设于现实中并不多见。
然而,陆博轩的官宅就是这样的。
齐誉依稀记得,在段子还为内阁次辅时,也曾居住过这座宅院。如今时移世易,却又换了其他主人。
嘣嘣!
齐大郎放下随身携来的礼物,亲自上前扣门,并递上了自己的投刺。
来的很巧,陆大人此时正在家中。
“呵呵,是少丞过来了呀,快快请坐!”
“下官谢坐!”
话音落罢,便有一个身材曼妙的侍女上前奉茶,然后又低眉敛目地退下去了。
而且,还带上了厅门。
陆博轩小呷了口茶,带着些玩味说道:“你昨日的朝堂之辩非常精彩,我虽在一旁静观,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齐誉貌似不满道:“大人自顾在那看热闹,却一句话都不帮讲,莫不是想看我出丑?”
当然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陆博轩笑了笑,用一副‘你懂得’的神情就算作是回答了。
事实上,内阁以及九卿们,本就是奔着看热闹去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去蹚这通浑水。
还是那句话,他们所在意的只是谁做皇帝,并非是后宫里的勾心斗角,至于皇后受不受宠,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直白一点说,半点好处都没有。
陆博轩放下茶杯,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在朝堂之上曾公言说,不久之后必有远人来附,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对安南下手?”
喝!
一猜即中!
不愧是我的老上司,都快赶上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在旁观者看来,那句乃是取悦圣心的谄媚话,根本较不得真,可唯独心细的陆博轩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见意图被识破,齐誉也不再隐瞒,而是很坦然地说出了心里话:“安南王那厮勾结佛朗机国人,大力发展水面武装,灭我之心昭然若揭!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除掉他,我心何安?”
“还有,这个老不死的曾向陛下告我黑状,害得我放低姿态作出自辩,现在,也该是时候回敬回去了。之前时,我仅为四品知府,不敢冒然对他出兵,而如今,我已经坐到了巡抚的位置,具备了拥有地方府军的资格,如此名正言顺,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时的安南正值羸弱之际,若等他回过气来再打,难免会多费手脚。”
陆博轩虽然表示认可,却还是有些担心:“你琼州现在正在备战佛朗机,若再与安南展开对垒,老夫担心你双拳难敌四手,即使获得胜利,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会的,我会有先有后,让他们两家尽量错开。”齐誉笑道。
“可是,你已经公然喊出了‘不久之后’,若时间上拖的久了,岂不被人质问?”陆博轩忧道。
齐誉神秘一笑,道:“至于这‘不久’一说,哪有什么定数可言?我说多久就多久,即使被人质问,我也有话说呀。”
这样啊!
果然是个大滑头!
陆博轩哈哈一笑,不禁没有苛责,反而露出了赞许之色。
在聊完了这事后,齐誉脸色一正道:“陆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您出手相助。”
“何事?先说说看!”
“我想向朝廷要一个人!哦,准确一点来说,是索要一个人才。”
要人?
陆博轩略略一思,便琢磨出了其中大概,乃问道:“莫非,你是想向朝廷索要巡抚衙门的左膀右臂?”
齐誉赞道:“知我者,陆大人也!”
“……”
所谓左膀右臂,乃是指在巡抚麾下,除了都司之外的两大助手,即,布政司的使司与按察司的使司。
咱一个个的来说。
先说布政司,此职的全称叫做是承宣布政使司,其专管一省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辖下各府县,等。
按察司的全称叫做是提刑按察使司,其主管一省的司法事务。如:司法刑狱、监察按劾、治理驿传,以及省内兵备、提学、巡海、清军、驿传,等。
这两个部门的总大拿称为是‘使’,也就是刚才提到的左膀右臂。
从省府衙门的公务分配上来看,巡抚主要是负责传达精神,二使则是负责干实事,这三个男人互相配合,同唱一出大戏,协力撑起这一省的政坛。
说回眼下。
按道理来说,琼州现在拥有自治权,在官吏委任方面完全可以实现自行提拔,既是这样,齐誉又为什么开口向朝廷要人呢?
是这样的。
齐誉觉得,琼州的施政虽然开展的良好,但毕竟时日不长,即使有些可塑性强的好官苗,也需要时间让他成长,而当下正值用人之际,不招贤纳士怎么能行?
或许有人问了,左膀右臂明明是两个职位,为什么齐大郎只要一人?
且听解释:
按照他的计划,这按察使一职,可以交由彭文长来担任,以他品德如水的高尚人格,一定可以端平这律法的天平。
而布政使的人选可就有点头疼了,此职对于官吏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非经验丰富者不能胜任。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必须得信得过,更要和自己同一条心。
再看自己麾下的那些经承们,他们忠诚有余,但能力不足,州府级别的主政或许还能胜任,可若到了省府级别的大布政,才干方面就明显欠缺了。
段子成?
不可!
他未来的职位乃是统领府军的都司,又岂可身兼两职?
所以,必须要求外援。
齐誉扒拉来扒拉去,最后,终于被他琢磨出了两个既信得过,能力上又可达得到的人。
谁呢?
一个是之前的幕僚赵明玉,一个是故交加老乡的庾海,前者现在已经投奔戚景去了,所以,当下也只有庾大人一人可选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齐誉在回永川时,特地询问庾海是否愿意南下的根本原因。
“哦?你真想要他?”
“是的大人,此人与我乃是多年之交,下官对他也是极为信任,可以政事相托。”
“我明白了……”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齐誉却是留着没讲,那就是,庾海对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知遇之恩。
当初时,若不是得了他的赏银,自己很有可能会错失科举之路。还有栖息于永川的那段时间,他对自家可是照拂了不少。这些,全都是难得的雨露之恩,自己又岂能富贵相忘?
既然知恩,那就要图报。
陆博轩想了想,畅笑着说道:“此事并不算难,交于老夫便是。”
齐誉先是谢过,又追问道:“陆大人有几成把握?”
“几成?”陆博轩捋须一笑,道:“我乃是堂堂的内阁次辅,若是连一个州府级别的地方官都调不动的话,那岂不被笑掉大牙?”
啧啧~~
真是太好了!
齐誉拱手再谢,道:“既如此,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陆博轩和煦一笑,示意小事一桩,而后,他又问道:“哦对了,关于今天晚上的夜观天象的事,你又有几成把握?”
“我?十成。”
“十成?……”
第459章 皇帝观月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齐誉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地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眺望着天际处即落的太阳。他眉头微蹙,似在思念着谁。
闺女和儿子现在正干嘛呢?他们是胖了还是瘦了?
还有那小妮子殷桃,她有没有再和孙暴激起争辩?关于蒸汽机,有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唉……
在琼州时想京城,在京城里又念琼州,到底哪里才算是自己真正的家呢?
难道是老家永川府?
……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钦天监公羊玉成喊叫了一声。
“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似乎被这秘宝给扎了一下!”
扎??
齐誉转头去看,却见那老头一手扶着新出炉的天文望远镜,另一手则捂着自己的流泪的右眼。
怎么回事?
齐大郎顺着那镜筒的方向看去,发现居然是正对着太阳。
汗呀!
你居然敢看那儿?
幸亏看得是泛红的夕阳,若是逢了正当午,那聚焦的光不烧坏你的眼结膜才怪!
“我说公羊大人呀,你胆子可不小,居然敢去观日?”
“你这话什么意思?日不能观?”
“当然了!虽然说咱们可以一窥天机,但是,你也总要怀有一些敬畏之心吧?日乃是天地之主宰,地位崇高,岂是我等凡人所能窥视的?你可千万记住了,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去看,否则就会遭到因果报应,比如说,会瞎眼!”齐誉貌似玄而又玄地叮嘱道。
吓一吓他也是好事,免得被那泛滥的好奇心给害了。
神棍最怕什么?
自然是报应了。
所以一听到这话,公羊玉成立即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并且也长了记性。
他一边懊悔,一边揉着不断流泪的眼睛道:“齐大人,你说我这对招子还有救吗?”
“有的!”齐誉颇有意味地一笑,道:“尽快去寻一些新鲜的人乳,然后滴于眼内,不日之后即可痊愈如初。”
公羊玉成先是一怔,而后畅笑道:“你说乳汁?啧啧,还真是巧了,家里的儿媳妇才分娩不久,回家我就找她要去……”
呃……
好主意。
通过这件小事,公羊玉成对齐誉的印象发生了比较大的改观,并且,还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同道中人的亲切感。
既然彼此一路人,那就得多帮他说点好话才是。
是的,公羊玉成就是这样想的。
……
少倾,夜幕降临。
相比于他二人的不约先至,其他人就有点姗姗来迟了,直到朗星璀璨、月挂东方时,观星台上才算是有了人气。
这些人并不是不愿早来,而是全都蜗在家里头补习天文知识。
试想一下,如果皇帝突然畅谈起这个来,而自己却一无所知,那不显得太薄学了?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如果不秉承好这条理念,又怎能博得到天子的圣眷呢?
所以,必须得紧急充电。
众官员们全都心照不宣地互视一笑,然后就貌似很博学的交流了起来。
公羊玉成作为是业内权威,自然要出来走上两步的。而事实上,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天还是第一站在所有人的焦点之下,感觉有点飘飘然。
别飘了,老大来了。
是的,随着三德子的一声唱喏,压轴人物皇帝闪亮登场。
由于现在是在朝堂之下,圣天子连忙免去了众人欲施的大礼。
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吗?
齐誉环望着众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先等一等。”这时,皇帝突然叫了声暂停。
“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缓缓走上前来,指着那望远镜说道:“齐爱卿,在观天之前,你还是先介绍一下这件秘宝吧?比如,其名为何?其性为何?这样,大家也好心里有个概念。”
是呀是呀,怎么把这个环节给忘记了呢?
要知道,奇珍异宝可是最吸引人的,既然遇到了,又岂能不去了解呢?
其实不仅仅是皇帝,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话一出,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说归说,但得讲究一点艺术感。
齐誉在略作酝酿之后,便开口介绍起来:“此镜名唤窥天镜,又名是天文望远镜。顾名思义,其用途主要在于望远,可以于眨眼之间观测到那遥不可测的未知世界,并一探那里的秘辛……”
“哦对了,对于此等异宝,我齐某人不愿私藏.独享。因此,在今晚过后,我便将它赠于国家,以为天文学术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赠宝?
嗯,很有觉悟!
皇帝听闻登时大乐,一个劲地点头称赞。
齐誉拱手谢过,又道:“这架镜子的属性为‘阴’,最忌‘阳光’。也就是说,此物只可在夜晚间进行观测,白天时绝不能用,否则就有可能遭遇到不测之险。”
什么?
区区镜子也能有险?
我看你是在故作神秘吧!
见众人不信,公羊玉成连忙跑出来证实:“齐大人说得一点不假,句句为真。老夫认为,天机既不可泄,亦不可多窥,否则会遭到因果报应。”
说罢之后,他又指向自己的右眼道:“诸位请看,我就是因为想要一窥那日中之秘,而被其光束灼伤了眼睛。此镜属阴一说,确实属实。”
嘶~~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粗制滥造的古怪东西,居然还这么邪乎。
不过,公羊玉成乃是权威,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应该八九差不离。
其实,齐誉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们,此外别无其他。莫不要自己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跑去观太阳了,真若是把谁给亮瞎眼了,难不保被皇帝薅来臭骂。
天子见他脸色郑重,不似作假,也跟着开口强调道:“诸卿,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回陛下,听清楚了!”
“嗯……”
之后,就进入了天文望远镜的调试阶段。
齐誉在趷蹴着摆弄了一阵儿后,便站起身来道:“全都已调好,现在可以进行观测了。”
观?先观哪呢?
齐誉遥指着朗空中的弯月道:“先观这空中蟾宫如何?虽然只有区区半轮,却也能窥却一斑,足够咱们探求知识的了。公等若想观其全貌,可以等到下月的元宵节再看。”
看月亮~~
好主意!
传说中,那月上筑有广寒宫,宫中有仙女嫦娥,此外还有不遗余力的吴刚伐桂……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皇帝第一个走了出来:“朕先来观!”
群臣忙道:“陛下先请!”
随后,在大太监三德子的呵护下,皇帝坐上了那矮不拉几的小板凳,并透过那个小镜来遥观婵娟。
虽然说,镜中的成像上算不上清晰,但也能分辨个大概……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皇帝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咦?”
“啊!”
“这……”
第460章 月亮之上
群臣虽不知道皇帝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从他惊愕的表情不难猜出,其所见一定是大出意料。
如此一来,众人的好奇心就更甚了。
那月亮之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皇帝倒也爽快,不等臣子们开口来问,便道:“那月亮之上异常荒凉,几乎没有半点生机可言,于视野中,全都是一片满目疮痍,到处坑坑洼洼,完全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凄凉世界……”
什么?
皎洁的月亮怎会是那般模样?
俺们不信!
皇帝见大臣们疑色甚浓,索性将手一挥,道:“朕觉得,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是,陛下!”
“……”
得令后的大臣们立即激情澎湃起来,他们趋之若鹜、争先恐后,一窝蜂地朝着望远镜处靠去。
有点乱哄哄的。
而就在这时,首辅大人梁英忠突然干咳了一声,把这混乱的局面给压了下来。
再之后,众官员很自觉地按照自己的官职大小进行排序,依次观望。
啊!
那月亮之上……
还真是如陛下所说……
众官员此时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们全都瞪圆了眼睛并张大了嘴巴,脸上更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在他们这些文人的脑海里,月亮是个非常美好的事物,它冰清玉洁,雅然高致,就如同是传说中的白玉京一样,不容诋毁也不容亵渎。
而古往今来的骚客们,更是不厌其烦地把它写进诗里,融入酒了,创下了一篇又一篇的经典传诵。他们开口蟾宫,闭口玄兔,于诗情画意中抒发着自己憧憬的凄美。
可谁知,这些美好居然是自己无知的幻想。
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殊不知,今晚的这一观,却于无形中动摇了大部分人的世界观,继而引发了他们的深入思考。
这其中,也包括了当今皇帝。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依旧是坚持自己以往的观点。
他们认为,目前只窥到了月亮的一半,并不是其真正的全貌,所以,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说不定那些美好的事物,全都藏在另一半的黑暗中呢?
对于这些谬论,齐誉是既不纠正,也不点破,任由他们展开畅想的翅膀。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打脸,会被现实说服。
慢慢来。
动摇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并非易事,但这条道路早晚都要踏出,避不开的。
而今天,就是跨越性的第一步。
“公羊爱卿,你现在对道家的‘道’,又是怎么看的?”良久后,皇帝才算是重开金口,对着这位权威人士问道。
“这……”公羊玉成现在是一脸懵圈,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事实上,落差感最大的就是他这位权威人士。
而且,他还产生了一些自我质疑、自我否定,已经想不明白自己的‘道’了。
齐誉见他深陷入迷惘,不能自拔,连忙站出来替他解围:“陛下,老子有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由此可见,真正的天地大道绝非是言语所能表达的。似乎,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也只能靠各自去悟了。”
皇帝点了点头,心里道:说的也是,如果什么都能讲的清楚、看的明白,那就不是所谓的缥缈大道了。
想到此,他自己也释然了许多。
公羊玉成在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跟着附和了几句。并向齐誉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以感谢他适才的解围之情。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齐大郎摆了摆手,并作出了一个彼此为朋友的暗喻手势。
然后,他又环顾四下,试图在人群中寻找某人。
“陛下,岳四先岳老先生他没来吗?”
“哦,他声称是染上了风寒,于是,就告病在家休息了。”
告假?
他现在已是致仕老叟,告不告假还有什么区别?估计,也只是礼貌性地告知而已。
昨日时,主要是他与李作逸质疑自己,现在他们二缺一,似乎也只得和另一人做个了断了。
质疑是对方先提起的,所以,自己必须讨个说法,做到有始有终。
故,齐誉找到了李作逸,对他问道:“李大人,我昨日曾在圣殿中放出豪言,称自己持有观天之能,对于这事,现在可以作出定论了吧?”
事实摆在眼前,李作逸也没什么可狡辩的,只得作出确切的承认。
不过,他却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再度发起了质疑:“齐大人,除了观天之能以外,你昨日还有说过,这件秘宝可以窥到扫把星的喷薄而出,何不借此时机,你向大家展示一番呢?也好做个证实。”
证实?
我看你是故意咬着不放吧。
不过,往细了想,他真正想咬的人乃是苏皇后,而自己,不过是他一个拦路虎罢了。
皇帝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意思是,默许了?
好吧。
齐誉对着李作逸白了一眼,说道:“既然李大人那么想看,齐某又岂能不配合呢?”
在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走到了望远镜旁,然后仰起头来辽望着茫茫夜空。
可是,在这苍穹中,哪有扫把星的半点身影?
莫非它已然远去?
公羊玉成见状,连忙上前提醒道:“齐大人莫急,且细细寻找。那彗星每隔七十六年降临一次,每次期间可观五十六天,而现在才不过两天时间,绝对不会远去的。”
这样呀。
那就再仔细找找。
终于,在公羊玉成的热情帮助下,齐誉如愿地找到了彗星所在的区域,然后,就把望远镜的方向调了过去。
自己先试试?
善!
目镜中可见,那彗星的彗尾在视野中颇为显眼,它忽长忽短、忽明忽暗,隐约间可见一股喷流而出的动态迹象。
虽然看不甚清,却也依稀可辨,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陛下,请您先观!”齐誉掩着心里的喜悦站起身来,向皇帝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朕先来!”
说罢了,天子便怀着殷殷期待,但又有些忐忑的复杂心情走上前来。
忐忑?
是的。
虽说扫把星的事已被压住,但若论据方面出了问题,难不保被别人揪住继而推翻。
这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
齐誉见状,忙道:“陛下尚有疑虑?”
皇帝一怔,却是摇了摇头。
……
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一闪而过。
天子突然的一声畅笑,打破了这片宁静。
然而,皇帝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挂着笑容起驾回宫去了,丝毫没有理会群臣们的诧异目光。
陛下为何这样高兴?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知道答案?
自己去看呀!
于是,刚才的一幕再度上演,群臣们又一次排起了长队,并根据自己的官职大小,依次进行观瞻。
公羊玉成在观完了后,急忙走到齐誉的面前说道:“没想到,彗星还真有喷薄而出的动态迹象。看来,咱们华夏的天文学术,应该要谱写新的章法了。”
他话音一转,又道:“明天一早,下官就向陛下上书,将这扫把星列为是祥瑞之列。”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公羊大人了。”
齐誉畅然一笑,心道:苏琉,你的危机已然过去,可以放心安睡了。
第461章 因祸得福
今年的年根,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各级衙门虽然都已放假,但官吏们依旧是勤于政坛,这份可嘉的精神,几乎堪比犁地的老黄牛。
除了官吏们不懈之外,其麾下公差们也没闲着,他们整日里跑来跑去,不断地加强治安,似乎是在布置着什么。
老百姓们很诧异。
这大过年的,不好好享受假期,怎么又奔波起来了呢?
经打听才知,原来是朝廷在筹备一件大事。
是啥呢?
说,皇帝欲在年二十八这天,于京城郊外的某座山巅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天大典,以表治理功绩。
据有关部门的典吏无意间透露,说圣天子会在这一场祭天盛典中,把以晦气著称的扫把星列入到祥瑞之列,并正式更名其为‘甘霖星’。
这是真的?还是谣传?
很快,钦天监就出面作出了证实:确为真。
此外他还说,是苏皇后的贤淑感动了上苍,引来了这次的天现祥瑞,也就是之前甘霖星的临凡。
公羊玉成说,皇帝也是这么认为。
他老人家的评价意简言骇,只有六个字:宫闱和,祥瑞现。
吃瓜群众们这才恍然意识道:这么一来,苏皇后却是因祸得福了。
哦不,扫把星目前已为祥瑞,又哪来的祸的说法呢?
……
柳荃在了解了这些情况后,第一时间对丈夫说出了心里的疑惑:“我读书少,却也知道封禅大典要在泰山举办,皇上为何不去哪儿呢?”
“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没有资格去。”齐誉回道。
“资格?封个禅还要资格?”柳荃一怔,奇道。
“要的要的,按照历代传下来的说法,泰山封禅对帝王有三大要求,分别是:文治武功、德行无碍以及世现祥瑞。目前,天子的文治能力已得到了公认,而我的开疆拓土帮他实现了武功,第一项要求就算是齐备了。至于德行无碍这块,全在于舆论引导,好不好的全由皇帝他自个说了算,所以,这一项也算具备。”
“如此,就只剩下世现祥瑞这一项了,而现在,他把扫把星的现世纳入其中,就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白,也就是说,只要这场盛典一过,皇上就算是齐备这三大要求的道德明君了,若以后再行封禅,就可以直接去到泰山举办了。其实,从历史上来看,可祭天的地方非常的多,并无定数,泰山只是最为讲究罢了。”齐誉细解道。
柳荃恍然,想了一下又问道:“相公你说,皇上他以后会不会去泰山封禅?”
“这我哪能猜到?”齐誉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分析道:“不过,从他现在的举动来看,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他自比秦皇汉武,而那两位历史君王又全都封禅于泰山,他若是不封,岂不是证明自己能力不及?”
犹记得,在观月的那天晚上,他可是挂着一副诡笑离去的,难不保泛起什么古怪的想法。
说不准,还真是因为这事。
柳荃叹息道:“皇上也真是的,他和古代的死人较什么劲呀?”说罢了,她又抱怨着说:“即使他想祭天,也可以放在年后再办呀,又何必非赶年前呢?”
齐誉却道:“娘子却不知,这里面也是有些说法的。”
“什么说法?”柳荃再起好奇,追问道。
“大年初一,乃是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那天,番邦、勋贵、皇族、朝臣全都会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辞旧迎新之际。届时,皇上会当着百官的面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如果这个时候,有谄媚之臣把他这文治武功、德行无碍、世现祥瑞三个大项往朝堂上一列,那得多有面子?如若是等到年后再去祭天,那不就失去表功绩的机会了吗?”齐誉解释说道。
噢,我明白了。
这是虚荣心在作怪。
“嗯……祭天的那天,你去是不去?”
“至于我嘛……”
齐誉微微蹙眉,自语般地嘀咕道:“就礼法上来说,祭天大典乃是由天子、礼部以及钦天监携手主持的重要礼仪,朝中的内阁九卿以及文武大臣都要应时参加,非特殊必要不可缺席。然而对地方官来说,却是没有强制性要求,所以说,我是可去也可不去。”
柳荃嗔他一眼,道:“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我嘛……”
从礼仪上来说,祭天大典有着非常多的繁文缛节,不仅需要不停地跪拜和作揖,还要在凛冽的寒风中呆上半晌,这一番磋磨下来,估计连脚指头缝里都是冰凉凉的。
那种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感觉,没有几顿大骨头汤是补不回来的。
想到此处,齐大郎便断然决定:咱告病不去了。
一听到这话,柳荃就禁不住开心起来:“不去也好,年二十八的这天,咱家恰巧过油,你就留在家里帮我烧火吧。”
过油,乃是一种传统习俗,并不是单纯的口腹之欲。
尤其是对于齐誉这种不缺吃不缺喝的家庭来说,那就更不存在什么过年解馋了。
他认为,那锅里头过得并不是油,而是一种食人间烟火的朴实情怀。
不过,周氏却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现在条件好了,反而是吃不到‘年’的味道了。
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这哪有杂菜丸子来的好吃?
于是,周老太太就一大早走去了附近的坊市,以采买做丸子用的面粉。
却不料,她的举动居然引来了一大波人的好奇目光。
小贩们无不感慨:如今的官场风气真的是好,居然连二品诰命夫人都亲自出来买菜了,而且,人家还会像普通百姓一样的砍价。
这是什么情况?
殊不知,她老人家穿的乃是诰命夫人装,属于是名副其实的贵人。
还没等小贩们主动开口询问,周氏就做起了自我介绍。
“什么?您说……您是齐巡抚的高堂?”
“没错,俺是他的娘。”
“啊……!您老快请高坐!”
“……”
没过多时,就有一群比狗鼻子还灵的商贾们循着气味跑过来了,他们携礼问安,端茶倒水,就跟那至孝的亲儿子似的。
周氏见他们如此亲善,便很畅快地回答了他们的询问。
答什么呢?
就比如说,琼州现下的商业状况如何,农桑普及以及文教推行如何,等等。
虽然说,她讲的有些笼统,但是,也能表达出个时况的大概。
末了时,她还不忘给自己的老干娘辣椒酱做一下广告。
“很好吃的,记得多帮忙宣传呀。”
“那是那是,俺们绝不会忘的……”
“……”
商贾们是一边聆听,一边作着分析,以为自己的未来商途进行斟酌。
常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生意也是一样的道理,必须要眼光长远,切忌鼠目寸光。
人要往前看,钱往多处赚,谁和钱有仇呢?
最终,热心的商贾们赞助上一千斤的面粉以为仰慕之情,并且还即刻派人送到齐家府上去,动作利索的很。
真好!
在周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众商贾便开始热议起来。
“琼州的玻璃制品竟然如此便宜,这可是大大的有利可图呀……”
“嗯,还有那辣椒酱以及万金油的生意,都是可以南北贸易的嘛……”
不过,有那么两点,众商们是半信半疑。
是什么呢?
适才,周氏若有其事地说,琼州的孩子启蒙读书,基本上都是免费的;而老年人看病,也不会花太多的钱。
这天下间,还有这等好事?
第462章 一件怪案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晴朗,云高风轻。
老黄历显示:诸事宜。
天方破晓,一条由皇帝领衔的祭天长队就由皇宫的正门口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而齐誉则是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告病在家,油炸菜丸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田园情怀。
齐大郎贪婪地闻着过油的香味,心里头满是幸福感。
这么多年来,周氏和柳荃也早就习惯了他的下厨,再不纠结什么君子远离庖厨了。
齐誉一边炸着丸子,一边分享起了那天观夕阳后的感悟:还是那句话,家并不是一座冰冷冷的宅院,而是一种真挚的情感,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其实,早在多年前,齐大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这多年的南北漂泊与背井离乡,又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根浮萍般的困惑感。
每每想到这事,都禁不住泛起伤感的涟漪。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他现在介于两者之间,不正是处在这困惑之年吗?
周氏见儿子的语气有些苦涩,忙拿起来一个香喷喷的菜丸子塞到他的口中,并像对他儿时的口吻一样劝说道:“阿瞒呀,别乱想了,吃点东西香香嘴就好了……”
啊!
我只是感叹一下人生,怎么就变成难过了呢?
齐誉讪讪一笑,刚想和娘作出解释,忽听前院子里有人呼唤。
谁?
齐大郎解下围裙并走至大门处,抬眼却见,正有一个貌似面熟的小厮在那儿等着求见。
噢……我想起来了。
他不就是那个酒肆里的小伙计吗?
在前不久独请殷俊小聚时,他还给自己跑过腿的,颇有印象。
“小人见过齐大人。”
“寻我何事?”
“是这样的,都察院的殷大人想请您到敝店一叙,望您移驾贵足。”那小厮在见过了礼后,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咦?他今天没去祭天吗?”齐誉一听,便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
那得去。
齐誉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是!”
在小厮离去后,齐誉就立即知会了家人,告诉她们自己要外出会客。
婆媳俩现在都已是官场上的大妇人,自然知道仕道上交际的重要性,所以,对于他这半途而废的过油没做任何纠结。
庄户汉子还有自己的酒场呢,更何况是封疆大吏?
“你要记得,多吃菜少喝酒!”
“晓得了,多谢娘子提醒。”
……
且说齐誉,他动作利索,很快就来到了那家相邀的酒肆。
才一见面,他就忍不住向殷俊问道:“我说,你身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怎能不去参加祭天大典呢?莫非,你也像我一样告了病假?”
“我没病。”
“那又是为何?”
“先坐,容我慢慢细说。”
殷俊掩好房门,而后才道:“不瞒你说,是陛下特地把我给留下来的,他让我多看多思,以灵活的方式处理好一件突发事件。”
“突发?……什么事情?”齐誉奇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岳四先这个老匹夫家出大事了!”殷俊一边斟酒,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他家?到底啥事,快接着说。”齐誉先是一愕,后转喜道。
“是这样的,今天一早时,顺天府尹接到巡察衙役的报案,说岳四先的府邸被人抢劫。而当捕快赶到时,却发现岳府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现场的一片狼藉。经勘查,其家里的财物全都搜寻不见,因此,就定性为了可能的抢劫。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现场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人员伤亡,甚至连一小滴血迹都没寻到,真是奇哉怪也。”殷俊删繁就简,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案情。
“定性为是抢劫?”齐誉边听边思,貌似自语道。
“不错,陛下觉得这件案子比较重大,于是就把我留下来细作详查。”殷俊回道。
“那……岳四先他现在何处?”
“目前,他与他的家人全都不知所踪,多方打听仍是杳无音讯。”
这……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
齐誉点点头道:“这其中,必藏着什么古怪。”
“何止是古怪,我甚至觉得,连陛下都在和我卖关子。”殷俊苦笑道。
“这话怎么说?”
殷俊放下酒杯,分析道:“常理上来说,但凡是涉及皇亲的案子,一般都会交由顺天府或者是大理寺督办,可这次,陛下却是选上了我,这岂不奇怪?你看,他叮嘱我要多看多思,还要灵活处置,你没觉得这话里有话吗?”
不仅有,而且还很明显。
齐誉点点头,道:“你拿捏不定?”
“废话,我若能揣度出了圣意,还约你出来干嘛?”殷俊没好气地说道。
“……”
而后,两人便蹙着眉头细思起来。
少倾,就见齐誉舒眉一笑,貌似想到了什么。
殷俊见状一喜,问道:“怎么,莫非你捋顺了?”
齐誉笑道:“差不多吧,那我就给你说叨说叨。从性质上来说,此案乃是无主悬案,其究竟如何,绝不能单从表象上去看。我认为,还要结合当下的大环境进行逻辑推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察到真正的端倪。”
殷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按照齐大郎的分析,在这件案子上,共存在两大疑点。
首先是关于抢劫的可行性。
世人皆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其戒备森严丝毫不亚军营,只要有脑子的贼人,基本上都不会算计这里。即使他有这份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况且,现在正值祭天期间,巡查的力度甚于平时,想在这种大环境下实施抢劫,无异于是痴心妄想。就算他们侥幸得手,事后又怎么离开呢?真当九门提督的布防是摆设不成?
所以,可行性这块基本上不通。
还有就是关于逻辑这块。
凭什么就认为这是一宗抢劫案?
就因为岳府的财物不见,其家人消失?万一是人家携着细软外出‘避祸’呢?
常言道,捉贼捉赃,如今既无贼人罗网,也没赃银现世,就这样定性为抢劫,会不会显得太武断了?
齐誉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岳四先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至于其动机,很有可能和弹劾苏皇后的事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老匹夫怕被事后报复,继而于暗中开溜?”殷俊问道。
“确实有这可能,你要知道,苏皇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等她缓过劲来,他想走也来不及了。”
齐誉一笑,又道:“你也知道,岳四先一族本就是有罪之身,若不是陛下宽容,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换句话说,他即使有个三长两短,也是罪有应得,皇上又岂会深究呢?”
殷俊闻言登时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岳四先这个老贼,就是想故意造出一种被人虏去的假象,却又让查案人查无可查,如此既保住了爵位,又避开了报复,真是一招断尾求生的妙棋。估计陛下正是看透了他此举的动机,所以让我灵活处置的。”
“聪明人!”齐誉竖起大拇指朝他点了个赞,而后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观月的那天,岳四先就告病在家,不出来露面。我估计,他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选择了断尾求生。”
“莫非那时,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殷俊继续推敲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来来来,咱俩喝酒,走一个!”
啪!
一个碰杯,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然后,就开始畅谈了起来。
第463章 灭国之力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事实上确实如此。
齐誉和殷俊乃是相识于微末的至交好友,他们俩同时科举、同时入仕,彼此既为同僚、又是老乡,关系上不是一般的铁。
在酒精的作用下,知根知底的二人畅所欲言,很快就进入了微醺状态。
还好,人家殷俊故意想让,要不然,酒量可怜的齐大郎早就趴在桌子上了。
“村夫,我有一句醉话想要问你。”
“既是醉话,那就等你喝醉了再说!”
切!!
殷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仍自顾自道:“假设有一天,你拥有了雄霸一方的军事实力,那么那时,你能帮我一个大忙吗?”
帮忙?
小意思!
齐誉闪烁着惺忪的醉眼,点头说道:“那你说说看,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灭了扶桑国!”
“什么?……灭……国?”
听闻此言,齐誉倏然抖一个激灵,那份徜徉的酒劲也顿时醒了三分。
再看殷俊,他脸色郑重肃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你是认真的呀?”
“当然!”
说罢了,殷俊渭然一叹,戚戚然道:“不瞒你说,我至今仍对当年被倭寇劫持的事耿耿于怀,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是无法释怀。这等耻辱若不得报,我至死都不会瞑目的。”
这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确实挥之不去。
而且非常的有损名声。
若不是他现在身居高位,手握威慑性的弹劾之权,难不保被一些胆大的小人们拿出来当笑话涮。
齐誉抿抿嘴,问道:“我说,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那日,你在朝堂上放出话说:在不久之后,我大奉王朝必有远人来附。由此可见,你已经动了某种灭国之心,既然如此,何不顺手帮我把扶桑国给灭了呢?呵呵,如果有一天,你真与扶桑对垒会猎,我一定亲往前线犒军,决不食言!”殷俊面带着凛然说道。
唉,那句话里的暗喻乃是特指安南小儿,你怎么会联想到扶桑国的头上呢?
不过,这个想法却是很有建设性,值得探讨一二。
齐誉权衡了一番,以事论事道:“攻打扶桑的事不宜我拔头筹,最好让兵部尚书来牵这个头。从大局上来看,朝廷之所以打造鲲鹏水师,目的就是为了防御隔海相望的扶桑国,既有如此好的契机,你为什么不进行游说呢?依我之见,你还是尽量怂恿陛下出兵,东击扶桑老巢。届时,若朝廷军胜,我就按兵不动,他们若败,我立即挥师北上增援。你看,这样如何?”
殷俊见他不拒,便立即开心起来,笑道:“好吧,你就安心发展你的琼州,我会在朝中帮你压住阵脚,期待有朝一日,你能鲲鹏展翅,以帮我把扶桑国从版图上永久抹去。”
喝,够豪迈!
我喜欢!
不过,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干。
齐誉幽幽一叹,说道:“灭一个国属于军事大战,哪有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实事求是来说,我琼州目前虽然已具立足资本,但距离灭国之力还差甚远,最起码,也得个三五年的时间吧。”
殷俊显得有些失望,怅然道:“要这么久吗?”
“啊……这还叫久?”齐誉瞪了他一眼,正色说道:“军事的发展需要步步为营,谁都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只有稳扎稳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事实。
若是打一番鸡血、撂几句狠话就能提升战力的话,那还用得着发展科技吗?
其实,殷俊刚才只是因为一时激动而说了着急的话,待冷静下来之后便恍然了。
齐誉见他不再死钻牛角尖,心中大为宽慰,乃笑道:“你若想我琼州顺利发展,就尽量地在朝堂上帮我站班说话,以营造一个对我有利的舆论环境,否则,我就会大为分心。”
“这话怎么说?”殷俊不解道。
“琼州能有今天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都要得益于陛下赐给我的那两项特权,一是放开海禁,二是便宜行事。若没有这两柄尚方宝剑为我保驾护航,难不保被那些居心叵测的政敌们抓住小辫子攻讦弹劾,继而拖累我的前进步伐。”齐誉先是回顾了过去。
而后,他又展望着未来说道:“琼州将来可谓是一片光明,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陛下授予我了自治之权。也正因为有了这项权利,我才可以做到不拘一格地挖掘人才、提拔人才。如若是让吏部进行官吏委任的话,我手下的那些得力干将,基本上都要被清洗撤换。就拿彭文长举例来说吧,他的功名不过是区区秀才,若按吏部的标准来看,他连个县衙的经承都不够格,更别提是省府级别的主政官了。试想,如果我连一套顺手的班底都打造不出,还谈什么长远发展呢?”
老话有说,一代天子一朝臣,其实,地方官也是如此,没有忠于自己的一套班底,施政上是能拧不成一股绳的。
人,不仅是第一生产力,同时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见殷俊点头,齐誉便总结说道:“我刚才提到的这三条特权,不仅得益于陛下的英明决断,同时也得益于朝堂上有人帮扶,所以才会事成。你若真想帮我,就为我这自治权多做舆论支持,与此同时,也把对我不利的因素弹劾扼杀。”
殷俊乃是博学的才子,自然是一听就懂,故回他道:“你放开手脚去干就是,关于朝堂上的事,我会帮你顶着的。”
“呵呵,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美酒中,走一个!”
“喝……哦对了,我妹妹她……”
“停!我肚子突然疼痛,难道是要出恭了?那啥,你自个先在这吃着,我去去就来……”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
凌晨的寅时才至,齐誉就在柳荃的侍候下沐浴更衣美丰仪,穿上了崭新的二品朝服,并还持上亮瞎眼的象牙笏。待一切全都妥帖之后,他便乘着四抬大轿朝着皇宫去了。
途中,他还时不时地暂停下来,与巧遇的同僚们道上一声:新年好。
不多时,将至。
视野中遥遥可见,皇宫正门口的四下,全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庄严肃穆中又带着浓郁的祥和与喜庆。
齐誉撩开轿帘,不禁心驰神往起来:不知陛下今天,又会说点什么呢?
第464章 正旦大朝
按照礼制,三品含三品以上的官员,是可以乘着轿子进宫,去参加每一天的早朝的。
也就是说,刚升二品的齐誉,今天是第一次不乘十一路公交车直接进入皇宫。
本来,这只是一种恩宠的象征,并什么可炫耀的。可是,当他瞅见道两侧那些冻得发抖的步行者时,心里又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自豪感。
看哪!
气势恢宏的太和殿内皎如日星,灿烂炳焕,于奢华中又显无上威严。
殿内两侧,分列地站立着一群文武大臣以及皇族勋贵,他们全都按照各自的官位排好先后顺序,站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井然有序。
齐誉现在虽然已是二品大员,但在这些老牌的重臣们面前,还属于是年轻的后生晚辈,尚无资格站位靠前。
不过,他这回也是刻意保持了低调,丝毫没有表现出升迁后的张扬感。
陆博轩见状颔首一笑,貌似无意地对着内阁一众道:“太史公书有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句话所形容的,正是齐大人的这种儒雅,可不像某些人,才刚刚升迁了大位,就耐不住四下摆谱了。”
梁英忠见他含沙射影,心里头甚是不悦,本想回怼他两句,但又碍于当下的场合不宜,最终,也只得憋住隐忍不发。
齐誉距离颇远,自然听不到高层们的互损舌战,此时的他,正幸灾乐祸地嘚瑟着什么。
哦?
此话怎讲?
君且看,这大殿之外也不知从哪儿袭来了一片铅云,在呜咽了几声之后,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突如其来的大降温,可把殿外的那些芝麻官们给冻坏了。
他们面色煞白,蜷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这副模样,哪还有半点的官员威仪?
咳,吐!
纠仪御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顶着寒风、冒着大雪,哆哆嗦嗦地走去了殿外,一张口就是一顿臭骂:再不纠正自己的站姿,本史就判你个御前失仪!
求,芝麻官们此刻的心理阴影。
言归正传。
正当殿内的大吏们准备开始咏雪时,象征性的‘点卯’开始了。
据统计出来的出勤结果显示,除了一些卧病不能来的之外,基本上都到齐了。
啪!
突然的一声鸣鞭响彻耳畔,同时也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新一年的第一次早朝,正式开始!
只见,大奉皇帝李良吉身穿着黄中带红的崭新龙袍,并在三德子的悉心搀扶下,踩着鼓乐司击打出的节拍,抑扬顿挫地走向了圣案。
“大朝开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如潮水般的欢呼声退去之后,大朝会就直接进入了既定的流程。
礼仪方面大致如往年同,依旧先是由司仪司陈列并展示诸国文书,然后再由诸方巡抚上呈新年贺表,再之后就是公布诸藩属国及各地方藩王的岁贡,等。
在这个环节中,吕宋和大湾的归附文书甚是显眼,直接引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巨叹。
在皇帝的准允下,那二书被诸臣们互相传阅,以解好奇之心。
“这只是开始……”
“大奉朝未来的版图只会比这更大……”
说者似无心,听者却有意。
是的,远道而来的番邦使臣们闻此言无不心中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大奉皇帝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有些不善哪……
却不知,让他们更为惊愕的事情还在后面。
皇帝逮着这个机会,直接排出了早就拟好的圣旨,庄重宣布道:册封吕宋王为吕宋安乐公,其及其子孙永沐圣恩,万代食邑,云云。
此外,大湾的一众土著也得到了该有的封赏,尽显黄恩浩荡。
宣过了旨后,皇帝就正襟危坐起来,他俯首环望着玉阶下的文武大臣,露出了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呃……
谁来这新年里的第一拍呢?
逢此良机,吴晚荣自然是当仁不让,他持笏出列,意气风发地说道:“呜呼!自元赟元年始,吾皇广播文教,整顿教谕,博才之士宛如是雨后春笋,应运而生。此,乃是文治鼎盛之昭象也。然,陛下之武功却也未落下半步,这些年来,我大奉北拒虎狼,东克倭寇,剑指之处无不是破竹平定。如今,又有吕宋、大湾来附,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拓土开疆!如此经天纬地之政绩,即使是秦皇在世、汉武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圣人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然而,吕宋和大湾却是以钦慕为由主动来附的,由此可见,陛下之德早已是广播四海……若在加上年前时的祥瑞乍现,陛下现已具文治武功、德行无碍、祥瑞现世这三大旷世之绩。恕微臣愚钝,臣已寻不出适合的赞美之词来进行表达了!”
吴晚荣说得慷慨激昂,听众们却是一脸懵叉叉。
这么恶心的话,实在是……太值得学习了。
待十分之一炷香过后,众大臣们才算是真正的晃过神来,也开始了跟风拍马。
霎时间,这朝堂就变成了妙赞的海洋,令人牙酸的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陛下之功,震古烁今,岂是那秦皇汉武所能比的?”
“当下,大奉国内四海升平,而国外又有远人渴慕,得享如此盛世,陛下可以垂拱而治矣。”
“……”
下面的人吹得是激情澎湃,上面的人听得是全身舒坦。
瞧呢,圣天子他眯萋着眼睛,嘴角处挂着微笑,单手握膝地轻打着节拍,眉宇间尽是陶醉之色。那模样,就像是掉进了幸福的蜜罐子里。
这有点像是……白日做梦?
咳咳,现在才至卯时,天还没亮,又哪来的白日呢?
“陛下,您现在已是身具文治武功、德行无碍、祥瑞现世、这三大项的千古明君,以臣之见,不如上应天时,下应民意,于今年之中封禅于泰山,以彰显这盛世之光。”吴晚荣再接再厉,继续献吹。
却不料,这话一出,居然让四下安静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齐誉也随大流地屏住了呼吸,仰起头来遥视着天子的一举一动。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有十之八九时,皇帝却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此事暂且不议,留在以后再说吧……”
咦~~
真是奇哉怪也!
陛下居然没有欣然同意!
齐誉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也泛起了一丝不解的困惑。
第465章 君臣对酌
“瑞雪兆丰年,新年新气象……”
随着皇帝的吉祥话落下,大朝会的第一阶段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安心享受国宴的时间了。
只见礼部尚书大手一挥,朗声喊道:“开席!上菜!”
“诺!”
一声令下,光禄寺麾下的众官吏们立即就忙活了起来。
他们抬桌子、搬板凳、端茶倒水摆宴席,整套流程一气呵成,动作甚是麻利。
“诸公,请入座!”
“……”
目前的齐誉,已经算是排的上号的二品大员了,所以,他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可以遮风挡雪的大殿之内,
然而,大殿之外广场上的那些芝麻官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的双手几近冻僵,甚至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更令他们感到郁闷的是,这些菜品全都是提前准备,目前已然凝固成冰,吃到肚里那可不是一般的透心凉。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哪一年不是得吃‘伤’几个呢?
习惯了也就是了。
“众爱卿,请同饮此杯!”
“陛下先请!”
“……”
皇帝放下酒杯,然后合掌地拍了拍手,一袭养耳的乐声便响了起来。
心情大好的万岁爷悠悠然地走下了圣阶,然后在鼓乐节奏的带动下蹁跹起舞,其态甚是陶醉。
此乃是蹈舞礼,为重大喜礼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在圣天子的领舞下,年龄各异且胖瘦不一的群臣也纷纷离席,随着皇帝的节拍附和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齐大郎在做了几个拉伸动作之后,也随大流地蹦跶了起来。
他的想法比较简单,只是为了活动一下麻木身体,增加一下体内的血液循环,以达到祛寒暖身的目的。
少顷,蹈舞礼毕!
在皇帝端坐下来之后,众大臣们才直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继续吃饭。
突然,咯嘣一声!
呃……这是咬菜时的脆断之声吗?
并不是,乃是一位老官的牙齿被一块豆腐给硌断了。
光禄寺寺卿见状,连忙跑出来解释说:“这并不是菜品太硬,而是天气太寒所致,不过不用担心,这些菜肴都很新鲜,吃了之后绝对不会拉肚子的。”
不过,他的解释并没有得到同僚们的认可,而且还被一阵‘切’的声音给怼了回来。
光禄寺寺卿觉得自己非常憋屈,急于想找个人来为自己作出证明,以防某些人因为拉稀而说自己做的菜有问题。
嘿!有了!
这老头的眼光倏然一闪,之后便猫着腰颠到了皇帝的身边,并笑嘻嘻道:“陛下,这菜肴的味道如何?”
“总体来说还算不错,成色、口味俱佳。”
“那就是说,味道很不错喽?”
“一般吧。”
听闻此言,光禄寺寺卿的笑容立即龟裂。
皇帝对他淡淡一笑,然后指着餐桌上的一个小瓶子道:“这个东西,才是朕的最爱!”
“这是什么?……咦,这名字好怪,居然叫做老干娘?”
“不错,这味佐料,才是真正的好吃……”
天子金口玉言!
他的评价为:真正的好吃。
可以预见,由皇帝亲自代言的老干娘辣椒酱,未来的生意会是多么的火爆。
关键是,这还不用支付任何代言费呀。
光禄寺寺卿莫名地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个突来的小插曲,虽不能改善人的食欲,却能很好地带动起酒宴的气氛。
在酒过三巡之后,便进入了自由互敬的环节。
皇帝作为是东道主,自然要充分发挥起模范带头作用。
只见他高高举起精雕细琢的象牙小杯,在臣子之中不停穿梭,很热情地让着‘将进酒’。
他于轻轻一瞥间,似乎看到了一个试图闪躲的身影。
这谁呀?
细看,却是齐誉。
在目光逡巡了几息之后,皇帝便端着酒杯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齐爱卿呀,在这辞旧迎新之际,朕预祝你辖区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完了吉祥话后,皇帝又顺带着补了一句:“同时呢,朕也希望你继续开疆拓土,为大奉朝缔创霍去病般的不世之功。”
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最后一句,才是这话里的重点。
这到底是诚心激励呢?还是有意无意的试探?
或者说,两者都有?
齐誉陪笑了一声,然后把酒杯举于略低于象牙杯的位置处轻碰了一下,畅然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您有多大的雄心,臣就有多大的信心,在这两心之间,就看您如何裁定了。”
言外之意就是,彼此之间有无信任。
皇帝闻言眼睛一闪,在略略迟疑后道:“诗中有云: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你我君臣虽隔海堑,但情义却坚实如磐,既如此,又岂能相忘于江湖呢?”
陛下还真是博学,区区一句话,不仅搬出了张九龄,还抬出了道家的庄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呀。
不过,这也算是一枚定心丸,直让齐誉听得心中甚暖。
“陛下放心,微臣定当殚精竭虑,经营好我大奉王朝的广袤南疆。”
“嗯……”
天子颔首表示赞许,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他附耳道:“你给朕记住了,无论如何,都要顶住佛朗机国人的淫威,若是被他们给吓尿了,看朕不拿你去势为诫!”
啥?去势?
齐誉闻言心里一惊,在虚捂了一下裆下后,便拍着胸脯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宁愿沙场殉国,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拿来做榜样的。”
在表完了忠心后,齐大郎便诚然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和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欣欣然地离去了。
……
总体上来说,这次的正旦大朝会举办的非常顺利,就是身体上有点吃不消。
国宴吃罢后,齐誉就忙不迭地朝家里头赶,准备去喝母亲熬的老姜汤。
不料,座轿才刚刚走出宫门,就碰到了在那等候多时的陆博轩。
“齐大人,我席间见你和君上谈笑风生,其状甚密,莫不是讨到了什么好处?”
“哪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一场关于小弟弟的保卫战而已……”
陆博轩并没有理会他话里的风趣,改为正色道:“关于庾海的职位调动,内阁内部已经票拟通过了,待正月十六正式开印之后,吏部的调令就会立即发出,绝不会耽误一天。”
齐誉闻言大喜,连忙拱手致谢:“多谢陆大人玉成此事!”
“呵呵,你我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客套?”陆博轩无先是所谓地摆了摆手,而后又道:“对了齐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南下?”
“宜早不宜迟,我准备明天一早即刻南下。”
“走这么急?”陆博轩一怔,问道。
齐誉幽幽一叹,道:“我必须要尽早地赶到琼州,以备战即将来犯的佛朗机,又哪敢徒增耽误呢?”
说的也是。
但凡立于仕途者,皆当以公事为先。
赞许之后,陆博轩便拱手作别道:“老夫就提前预祝你南下一路顺风,日后之战旗开得胜。”
齐誉回礼致谢,凛然道:“承您吉言,誉定不辱命。”
第466章 离京返琼
翌日,云散雪停,寒风如故,天地间惟余莽莽,视野中万物缟素。
天才蒙蒙发亮,齐誉及家人就踏上了启程的马车,准备离京返琼。
本来,早已和二舅母以及表弟提前说好,这大冷的天就别过来送了,可春生还是耐不住心里的情意念念,冒着严寒赶过来了。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在抹了几把不舍的眼泪之后,周表弟就不厌其烦地叮嘱了起来,路上注意这、注意那,婆婆妈妈地讲了一大堆。
此外,他还赠了一大布袋的烙饼。
周春生说,这些饼都是其母曹氏连夜赶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外甥在路上不受饿。
齐誉轻抚着这些尚温的烙饼,心里头泛起了酸楚,耳边也似乎响起了二舅母的念叨声:外甥狗,外甥狗,吃饱了就走……
唉……
若是按照传统上的习俗,今天定是要去到二舅母家走亲戚的,可奈何琼州那边的政务紧要,也只得牺牲小家而顾全大家了。
对此,周春生表示理解,并且还反过来安慰起了表哥。
聊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有一则很有趣的传闻,决定要向表哥转述一下。
据传,这则消息乃是大太监三德子,在出宫受贿时无意间透漏出的。
说,在年前时,陛下曾特地召见了福建巡抚高明高大人,以褒奖他的励精图治之功。
事实上呢,这只是因为他今年的岁供占了鳌头,天子碍于面子不得不赏脸一见。
要不然,谁还愿意多掏银子呢?
为了自己的小内库着想,皇帝也只得迁就一二。
可谁曾想,高明居然借着这次面圣的机会,向朝廷索要起了大湾的治理权。
他认为:福建和大湾距离仅一堑之隔,理应划分在闽省的管辖区内,现归至于琼州麾下,岂不成了舍近求远?
再从历史渊源上来看,这两地一衣带水,唇齿相依,往来上也甚是密切,实在不宜分开。
客观来说,高明的这个奏请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一般都会准允的。
然而,皇帝却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掉了。
为什么呢?
圣天子并没有阐明自己的立场,而是当着高明的面取出来了一页文书,以为理由。
此书不是别的,正是齐誉当初欲取大湾,而向福建发出试探后高明的亲笔回信。他在信中明确表示,大湾之地早已脱离了福建的管辖,之间已不存在任何关系,云云。
皇帝:不是朕不给你,而是你自己不要在先的。
高明:……
哎呀呀~~
高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意之失居然打到了自己的脸。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何赖得了账?
虽然有些抱憾,高明也只得悻悻而去。
事是这么个事,可他有点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选择公事公办,而不徇点私呢?
自己花了那么多的钱,难道还不够讨一道圣旨的?
你看看齐誉这几年来的贡品,不是他自己的画作,就是一些古怪的衣衫,这能值几个银子?
就以他这一回的岁供来说吧,仅一镜、一衣、一车而已,哪抵得过自己的十万雪花银?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陛下你收了我的‘虔诚’大贡,怎么着也得偏袒一二吧?
却没曾想,他居然还护起了齐誉。
不公!
真是不公啊!
嗯,一定是那个一毛不拔的齐大人暗使了什么坏招,以至于蒙骗了陛下的慧眼,要不然,于道理上说不通呀!
而事实上呢,并不是说不通,而是他高大人没想通。
皇帝认为,齐誉的岁贡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贵在新颖、巧在稀奇,完全称得上是礼品中的典范。
“表哥,还真有你的!”
“唉,没办法,琼州的发展处处需要用钱,我为了节省开支,也只得如此糊弄了……”
……
在别了周春生后,齐誉一家人就开始驱车上路了。
虽说之前下了大雪,但还未融,算不上是真正的冷,再加上厢车内火盆不断,家人们倒也没有冻着。
至于回琼的线路规划,自然是走过来时的水路了。
自家的护卫舰就在那大沽港的码头边上泊着呢,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起航,行程安排方面甚是方便。
没走几天,码头至。
“扬帆!”
“是!大人!”
在强烈的西伯利亚寒流的驱动下,齐誉的战舰就像是吃了万.艾可一样动力十足,丝毫不亚于前世里的动力船。
此行一路顺风!
真是好兆头!
登舰之后,柳荃就立即整理起了床铺,好让丈夫暖着脚丫在那舒服地看书。
眼睛看疲了,就停下来喝壶茶,聊聊天休息休息,
“相公,我想问你个事?”
“哦?娘子尽管开口。”
“你说,皇上他为什么没有同意封禅泰山的事呢?”
于平日里,柳荃对于时政消息基本上是不感兴趣,而这次却是不同,她很想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和死人较劲了。
早些时候时,齐誉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两日,他才算是琢磨出了大致的梗概。
“我觉得吧,有两大因素影响到了陛下,以至于他对此有些举棋不定。”
“哪两个?”
齐誉抿了口茶,解说道:“首先是财政方面的因素。泰山封禅可不同于寻常礼仪,乃是一件劳民伤财的大举,而朝廷当下正尽全力打造鲲鹏水师,花钱如流水,若这个节骨眼上大搞封禅,不仅会拖慢兵部的军事建设,还有可能会伤及国体。我估计,陛下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才暂缓了这个念头。”
柳荃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另外一个因素又是什么呢?”
“第二个因素,却是和我有关!”齐誉放下茶杯,淡笑着说道:“目前,佛朗机国报复咱们琼州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换言之,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会打一场大仗。”
“假设说,陛下前脚才完成了泰山封禅,后脚就传来了我兵败的消息,你让今上情何以堪?不瞒娘子说,在不久前的正旦大朝会的国宴上,陛下就在私下里对我强调过此事,由此可见,他确实有些不放心。”
噢,原来是这样呀!
柳荃恍然道:“我明白了,皇上并不是不想封禅,而是在观察时机。”
齐誉哈哈一笑,赞道:“娘子所言极是……”
第467章 相公变了
柳荃总觉得,相公好像是哪里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你说,我变了?”
“嗯,有点。”
“呃……那是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厉害、更持久了呢?”
“呸呸呸……”
柳荃羞红着脸轻啐了几口,嗔他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性子比之以前有了一些变化。”
齐誉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回顾了一番过往,然后道:“自古以来,官场就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大染缸,我身处其中,又岂能独善其身而一成不变呢?”
一顿,他又补充说:“任由他沧海桑田,我仍是坚持初心,这一条信念,至死不渝……”
坚持初心?至死不渝?
嗯,想想还真是。
从相公拒绝纳妾这一点上就可以明显看出。
想到这儿,柳荃连忙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
齐誉砸了砸嘴,感慨说道:“要说这变化最大的,还当属咱们庙堂上的圣天子,比之以前,他明显沉稳了许多,几乎看不到他和大臣们激变争吵了。”
想当初,他可是属炮仗的,动不动就和肱股们鸡血较劲。你再看现在,他简直比那传说中的佛爷还要和蔼,早已没有了初登大宝时的血气方刚。
其实,不仅仅是皇帝,任何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会变得越来越圆滑,越来越谨慎。
这,就是人的成长。
只不过,成长上也有好坏之分,有的人是越长越好,有的人则是越长越差。
还有的人,却是越长越狠毒。
是的,段子成就这样评价齐小彤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关于这事的起因,还要从一种新型炮弹的试验开始说起。
鉴于齐誉临行前的殷殷嘱托,琼州于近期内掀起了一股军工赶造潮。
战舰、火炮、枪械以及各种弹药,无一不是夜以继日的加班生产。
小彤觉得,军工乃是守卫疆土的重中之重,不仅要追求保质增量,还要寻求技术上的突破。
爹爹曾经说过,科技发展就如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向前探索怎么行呢?
也不知咋的,这丫头居然泛起了改良霰弹的想法。
齐霄在听说了这事后,立即奉上了自己的伟大建议:何不在这些碎石中混入一些小铁钉呢?这样一来,不仅增加了横向的杀伤面积,还扩展了前后的攻击纵深。
其依据就是,铁的密度远大于石头,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会射得更远。
嘿!好主意!
既简单又可行,重要的是没有太大难度。
于是,小彤就迫不及待地寻到了段子成,正式提出了这个可行的构思。
此外,她还言辞凿凿地说,这样的炮弹设计,一定可以将登陆的活人打成是透心凉的筛子,甚至是,直接钉到他们的骨头里。
点子是不错,就是狠毒了点。
段子成看着美若谪仙的她,摇头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心肠咋恁毒呢?听说你自小就受夫人的悉心教育,却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学到她身上的半点和善。”
“什么?你说我娘和善?”
“呃……难道不是吗?”
在段子成的印象里,柳荃就是一个传统型的贤惠妇人,她相夫教子、持家有道,还时不时地去帮扶那些受困苦的人,这不是和善又是什么?
不料,小彤却是连连摇头,并取笑说道:“段伯伯,虽然你阅人无数,但这回却是看走眼了!”
段子成听后一怔,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跟你这么说吧,在我老家桃花村,俺娘可是出了名的凶猛悍妇,她若是动了真怒,连七尺汉子都会忌惮三分。说句不怕吓你的话,我娘在拿刀子捅人时,却是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只是这些年来她养尊处优,生活安逸,不再愿与他人计较罢了。你不会真以为,俺娘是个柔脾气的弱女子吧?”小彤噘嘴一笑,带着些自豪的语气道。
啊……你说什么?
夫人她不仅是彪悍的河东狮,还是敢拿刀捅人的女汉子?
不是吧?
倏然间,一股巨大的落差感油然而生。
段子成在抹了一把冷汗后,连忙将这一条重要信息铭记在心:以后再面对夫人时,一定要比以前更客气才行,否则……
而就在这时,忽见有衙役奔马来报,说,齐大人以私人形式雇佣了八百里加急,从京城里传来了重要密信。
加急?而且还是密信?
听到此言后,老少二人连忙跨马急驰,直奔府衙而去。
……
大约一个时辰后。
琼州府衙的大门前突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光是那喜庆的鞭炮,就燃放了两百挂有余。
瞧这情况,莫不是逢了什么大喜事?
经打听才知,当下的琼州已由原来的州府晋升到了现在的省府;而首牧齐大人,也由原来的四品知府擢升到了现在二品巡抚。
此乃是大事!
绝绝对对的大事!
如此具有历史性的时刻,又岂能不加以庆祝呢?
不多时,与有荣焉的百姓们也加入到了呼儿嗨哟的队伍之中,比那过年的时候还具精神风貌。
“段伯伯,父亲传这封信的暗意,乃是想告知我们,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展地方武装了,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了。”齐小彤强掩着心里的喜悦,对段子成说道。
那老头仰天一叹,感慨道:“是啊!是啊!圣人有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现如今,齐大人终于挣脱了桎梏的束缚,可以大展拳脚了。”
“那接下来,咱们又该做些什么呢?”小彤嘻嘻一笑,问道。
“你个小鬼头,居然还探起了老夫的话?”段子成佯怒地吹了吹自己的白胡子,然后俨然说道:“除了发展武装这块之外,当下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待做。”
小彤顺口问道:“哪两件?”
“第一,马上将此讯息传达至辖下的各县衙,以为不久之后的行政升级提前做好准备。第二,还要尽快建造一座威武大气的省府衙门,以为齐大人的布政之所。”段子成简明扼要道。
“嗯!就这么办!”
第468章 人口迁徙
就眼下来说,段子成尚属齐誉的私人幕宾,并没有担任任何公职,所以,他提出这个布局还需要通过小彤之手来实现。
或许有人问了,这丫头不同样也没担任什么职位吗?
不一样的。
君可别忘了,小彤乃是齐大郎的掌上明珠,身份上特别尊贵。远了不敢说,在她自家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尤其是在她收复大湾之后,声望方面更是急剧攀升,即使是官场上的老油田,也不敢再有半点小觑。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衙门的各房立即就聚到了一起举行集议。
议题就是段子成提出的那两条。
将喜讯传达至辖下各县的事非常好办,直接交由承发房处理就行,剩下的就是如何兴建新省府衙门的事情了。
这个环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工房经承任煜。
此时的任大人,早已成长为是经验丰富的建筑大师,他在得令后,很快就拿出了可行方案……
“小姐觉得这样如何?”
“非常的好!不过,我觉得可以在省府衙门的正门前,再加建一座大型广场,这样的布局既聚人气又显威严,相得益彰。”小彤想了想,补充说道。
“嗯……”
无意外,她的这条建议很快就得到众人的一致响应,且全票通过。
于是,就这么定了。
在散会之后,各房官吏立即就动作了起来,他们个个精神焕发,干劲十足,和以前相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小彤见状奇道:“真是怪事,众大人为什么会此积极?”
彭文长瞥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景,对小彤指点道:“小姐却不知,他们现在全都是各怀鬼胎,急于表现,所以才会如此。”
自打齐小彤及笄后,老夫子便以与她以小姐相称,再不像以前那样直呼其名了。
“老师何出此言?”
“呵呵,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能否揣度的出?”
“噢……我明白了。”齐小彤美目一闪,露出了恍然之色。
那,到底是啥意思呢?
简而言之就是,这些人现在全都做起了平步青云的美梦。
可以试想一下,在齐誉擢升为巡抚之后,他这麾下的知府位置又由谁来做呢?还有,辖下各县未来的行政划分,会不会也跟着水涨船高呢?
无论怎么看,都会产生相应的官位空缺,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又怎能不好好地表现呢?
就拿谭俊彦来说吧,他现在就泛起了复杂的纠结。你说,自己是随着齐大人同升,去到省府衙门任职呢?还是尝试着单飞,主政一个地方呢?
真是……难以抉择呀!
对于这种事儿,彭文长倒是看得挺开的,他觉得吧,自己的功名不过是一介秀才,能做到知府的幕僚已经非常难得,又岂能贪心不足、得陇望蜀呢?
“老师的心态真的是好。”齐小彤见老夫子心如止水,由衷地赞佩道。
“吾并非是不思进取,而是人生坦然,知足常乐……”彭文长捋着白须打趣了两句,又转向其它话题道:“哦对了,关于拓建民宅的事,段先生又是什么样的见解?”
“他呀……”
所谓拓建民宅,乃是指在近期一段时间内,由于海量的外来人口突然涌入,继而引发的住宅方面的紧张。为了解决这个突发难题,民宅是否拓建以及如何拓建的问题,就被提上了议桌。
哦?有外来人口涌入?
是的。
据谭俊彦的摸底结果显示,这些个外来人并不是短期逗留,而是打算想在这里久住,也就是俗称的安家。
专业一点来说,就是人口迁徙,而且还是颇具规模的那种。
若从迁徙人的属性上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普通百姓,他们来琼的目的相对单纯,就是为了讨生活和过日子。琼州地广人稀,有着大量的荒芜需要开垦,若是种上那传说中的经济作物,何愁赚不到银子?退一步说,即使是找个工厂务工干活,也不会饿着自己。
第二种乃是做买卖的大商小贩,他们的目的也不复杂,就是为了淘金致富。如今的琼州海禁大开,遍地都是制造,正值是商业蓬勃的黄金节点,此时不入手更待何时?
第三种则是为数不多的富人,他们来琼乃是为了改善自家的生活质量。在这里,除了能享受到普惠医疗之外,膝下子女还能免费读书,这样的环境,可比那江南之地有诱惑力多了。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口迁徙也是同样的道理,哪里有更适宜的生活环境,人们就会自动地朝哪里聚。
可是问题来了,琼州突然激增出了这么多的人口,后续又该如何布政和施政呢?
比如说,田地该如何划分,户籍又该如何建档,而最重要的医疗和教育又该如何布施?
还有就是,适才提到的住房问题,这又该如何规划和解决呢?
突然涌出这么多的难题,登时把府衙的众经承们给难住了,他们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布政经验,竟一时慌了心神。
唉,要是齐大人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拿出最适当的措施。
小彤在听闻到此事后,立即就跑去咨询段子成的意见。
而老段则是引用了齐誉的观点,阐述道:人,乃是一种资源,并不是一种累赘。所以,琼州应该持包容态度,接纳这些外来的人。
也就是说,拓建住房乃是合乎时宜、顺应民意之举,而衙门,也应该积极回应当下的民生关切。
不过,对于如何实施这个计划,段子成却是没能拿出方案来。
看来,也只得等齐大人归来之后再做相关的具体计划了。
说回眼下。
彭文长品了品,未雨绸缪地说:“既然段先生认为合乎时宜,那就应该错不了事。这样吧,我和任煜先打声招呼,让他尽量多备建筑用的材料,以为将来的不时之需,免得到时突然启动而忙不迭。”
小彤笑笑道:“如此甚好!至于剩下的那些难题,就交由我父亲去处理吧。”
“……”
在辞别了彭文长后,小彤就独自催马来到了城东的郊区,并在一所窝棚前停了下来。
再看那棚的旁边,正有一道炊烟袅袅升起,并在这习习的晚风中柔柔地扭动着。
“洪涛,你在烤什么呢?好香的味道!”
“哦,是你来了呀。”
循声看去,却见从棚的旁边走出来一个人,他身姿挺拔,肤色如麦,五官棱角分明,顾盼之间还流露出一种不折不挠的刚毅感。
他不是别人,正是齐小彤的总角之交——洪涛。
呜呼!
时光荏苒,匆匆数年。
当初那个小小少年如今已然长大,若不仔细去看,几乎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我说,你看我干嘛呀,我问你话呢,你烤得这到底是什么肉?”小彤嗔他一眼,道。
“呃……是这样的,今天我闲暇游荡时,恰巧碰到这头小野猪在祸害庄稼,于是,我就张弓搭箭将其射杀。如此好肉不烤,弃之岂不可惜?”洪涛被她嗔得低下了头,但还是带着一些炫耀自赞着说道。
“咦?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能射杀野猪,臂力不小呀!”齐小彤玩味地一笑,道。
“那是当然!这几年来,我的武艺大有精进,早已今非昔比了。”
“哦?是吗?”
“嗯……”
突然,嗖的一声轻啸,并伴随着一道鬼魅般的丽影闪过,其速之快,宛如幻觉。
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砸地声响……
第469章 靠真本事
“哎哟……”
“好疼……”
说时迟,那时快!
小彤踢出的那一脚迅雷不及掩耳,其收放动作几乎于眨眼之间完成。
结果就是,洪涛的身体由竖着变成了横着。
若不是他在滞空时竭力调整了一下,很有可能会摔个不太雅观的狗啃泥。
小彤面带着失望,幽幽一叹道:“太弱了……”
呃……
啧啧,这脸打得也忒快了点吧?
前脚还在自吹自擂,后脚就被人给扒了马甲,情何以堪呀?
洪涛揉着屁股、咧着嘴站起身来,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太弱,而是你太强了,不瞒你说,去年时我在漠北杀鞑子时,一刀刀地下去,就如同是剁瓜切菜一般,连我干娘都对我的勇猛赞不绝口。”
小彤噘噘嘴道:“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抵不住我的轻轻一脚呢?”
啥!
你这也能叫轻轻一脚?
洪涛想了想,再次作出自辩:“我修习的武艺乃是大刀长枪,并没有习过擒拿技巧,所以,才不擅于手脚较量的……”
小彤见他脸色有些发窘,忙收住了口,改为笑嘻嘻道:“对了对了,你还没和我说,戚景叔叔又是因何收你为义子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先坐,然后咱们再慢慢的聊。”
“嗯……”
铺开一张草席,两人促膝而坐,而后,洪涛就开始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大略是这样的。
自二人上次惜别以后,洪涛就手持着小彤的举荐信如愿地找到了戚景。只不过,这个过程几经坎坷,跋山涉水,令他吃了不少的苦。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如愿以偿。
可是,戚景嫌他年龄太小,不想收留,后来还是方若蛟念在小彤之托而力排夫议,以促事成的。
之后的军旅生涯,不仅让洪涛大开了眼界,还让他得到了快速的成长。在初入军营时的一段时间,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都是拼了命的透支训练。
也正因为此,他得到了戚景之妻方若蛟的赏识,而且还被其收为了义子进行单独教授。比如说,百步穿杨术,常规的刀枪剑戟,等。
而戚景在妻子的怂恿下,也没做任何保留,把自己领会的水陆战法精要全都倾囊相授,并还以实战范例进行了讲解,就比如说,自己在抗倭时的水路奇袭、与鞑靼地面对攻时的被迫防御等等。
就这样,洪涛再次得到了成长。
可是,成长也有成长中的烦恼,他的心绪居然不由自主地放飞了。
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都憧憬地遥望着南方的夜空,嘴里头还念念有词。
终于,他变得耐不住了,在给义父义母留下了一封‘前去琼州’的书信后,便断然踏上了南下的客船。
在琼州的初见时,惊喜不已的齐小彤曾经问他:你为何来琼?
他回答说:只因耐不住漠北的苦寒,感觉还是南疆之地适合自己。
哦?真是这样的吗?
齐大小姐对此打了个问号。
先说回眼下。
在听完了这些故事后,小彤突然问他道:“洪涛,你不是很怀念军营的生活呀?”
“嗯,我确实很想……”
说到这儿,他眼圈倏然一红,怅然说道:“我感觉,只有在军营里,才能发挥出我的真本事,一旦离开哪里,我啥都不是……。”
小彤婉然一笑,道:“现在刚好有一个从军的机会,你想不想入伍一试?”
从军?
一听这话,洪涛的眼睛立即锃亮,他一边点头一边喜道:“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我琼州已被朝廷晋升为是一方省府,而我父亲,也顺利地坐到了巡抚高位。”小彤掩不住心里的自豪,勾起了嘴角说道。
“呃……”洪涛听得一脸茫然,他挠了挠头不解道:“这确实是件好事,可是,这和我从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呀!真是个笨木头!”小彤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而后解释说道:“你想一下,我爹升到了巡抚,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府军了吗?”
啊,是哦!
恍然过来的洪涛禁不住拍手大笑,并心道:哈哈,来琼还真是来对了!
这时,齐小彤突然起身从马背上取下来一个包裹,解开后说道:“瞧,这是我设计的府军战袍,好不好看?”
战袍?
洪涛伸手接过,第一时间放在自己身上比划,结果却发现,那衫居然非常合身,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最惹眼的乃是其前后两个偌大的‘勇’字,银钩铁画,笔法遒劲,看起来甚具气势。
‘勇’的含义,乃是指各省府所招募的地方军,它和兵部在编的‘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勇’不受朝廷的指挥,只听命于地方首牧一人,职责当面十分明确。
“嗯,你这一比划,看起来还挺合身的。”
“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既然如此,那就送给你吧。”
“好,好,……”
才刚刚应罢,洪涛就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瞧这身衣衫,明显是给小卒装的,她以此相赠,莫不是在暗示,自己要从最底层的小卒开始做起?
嘿嘿!恭喜你猜对了!
本小姐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说,你父亲作为是这一方巡抚,随便给我做个安排,也不致于是小卒吧?”洪涛想到自己在边关时的卓越军功,心里有些不平衡的道。
小彤却道:“不!我希望你靠自己的真本事,一步步地往上爬,而不是利用我齐家的关系取得立足。若是那样的话,你在军中也服不了众!”
洪涛一怔,苦笑道:“好吧……”
“什么叫好吧?听起来很不乐意似的!”小彤先是凤目一瞪,而后道:“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要身具安身立命的真本事,倘若沉迷于钻营拉关系,那和宵小之辈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顿,她又道:“你若能像我爹爹那样,靠着自己的真实力一步步地登上人杰,那么,我就会高看你一眼的,否则的话……”
被她这一激,洪涛反而变得血性起来,只见他脸色一正,凛然道:“好!我就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有没有实力立足!”
第470章 蒸汽机现
呜呜呜!
咣当,咣当~~
白汽蒸腾,氤氲流散。
待白雾变淡了之后,逐渐露出了一张青涩而又稚嫩的脸。
细看之下,却是齐霄。
只见他高兴地双手一拍,大笑着说道:“小姨娘,你快过来看,这一次是真的正常了!”
而正在走来的殷桃只觉耳朵隐隐一麻,正欲佯嗔两句,却见那台试验用的蒸汽机居然越转越快,似乎是真的趋于正常了。
和之前时的模拟试验完全不同,这次采用的乃是蒸汽机的成品样板机,有点类似于是前世里的产前样。
研发到了这个阶段,距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就看能不能再努力一把跨过去了。
事实上来说,在这项重大发明的瓶颈突破中,不仅有殷桃的心血付出,还有小跟班齐霄的不懈努力。
什么?
这小家伙也有贡献?
是的,自打上次‘迷你蒸汽机’的试验失败以后,他就沉浸在了后续的不断改良中。
在早些时候,殷桃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生怕他被喷出的热蒸汽给烫着,结果却发现,他不仅能够巧妙地避开所有的潜在风险,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总结出失败的原因。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在面对失败时的态度,不仅丝毫没有气馁的迹象,反而是越挫越勇,单就这份心理素质而言,比之成年人都不遑多让。
殷桃就是这么认为的。
且说齐霄,他对着蒸汽机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欣欣然道:“这一次,好像是真的可以正常运转了。”
“莫急莫急,再等等看。”
“嗯……”
鉴于之前多次的抛锚经历,这一回,殷桃主张多观察一些时间,等到八九不离十时,再下结论不迟。
一个紧张而又无聊的时辰过去了……
结果却发现,这台设备依旧运转如常,再没有出现之前常见的异响、卡壳等意外故障。
殷桃终于作出盖棺定论,道:“这一步应该算是过了,再往下,就可以尝试着实践应用了。”
“实践应用?这又是什么意思?”齐霄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
殷桃溺爱地抚了抚他的头,解释说道:“蒸汽机不同于常规机器,它属于是科技中的核心产物,所以,要尽量地追求严谨和精细,绝不能有半点的大意和马虎,在没有进行小范围的实际应用的实验之前,是不可以大规模生产的,更别提是战舰的列装了。”
这也有点太过谨慎了吧?
当然不是。
殷桃解释说,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无论是任何研发,都当如此。
齐霄点点头,又问:“小姨娘,你打算怎么个实验法呢?”
“按照我的想法,可以分为是两个部分。”
“哪两个?”
殷桃一笑,道:“第一个,我想把几台蒸汽机的样板机,投入到饲料厂中进行生产试运行,然后在此环节中观察到它的运转状况,以便于发现问题。这个法子既测试了机器的真实性能,又推进了新饲料的生产作业,可谓是一举两得。”
“噢……”
关于饲料的概念,乃是齐誉在去年时提出来的。
他说,这些新粮还有一些可利用的衍生物,比如说地瓜秧、花生秧、玉米秸秆、等,这些个东西都可以拿来制造养殖用的饲料。
若是付之一炬当了柴烧,无异于是在浪费粗粮!
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所以,但凡是能利用的东西,都必须得拾掇起来,为我所用。
还好,饲料的研制并不算太难,目前基本上已经实现了人力生产,后续若能有蒸汽机锦上添花的话,产量方面绝对可以大幅提升。
齐霄在弄清楚了饲料的情由之后,接着又往下问道:“那,第二部分又是什么呢?”
“乃是一辆短程的往返列车……”
“列车?”
“嗯……”
齐誉曾经计划过,他很想在琼州老城、新城与工业区之间,修建一条载人用的往返铁路,以方便百姓的出行以及工人们的上下班。
这条线路的行程并不算太长,刚好可以拿来进行实验测试,鉴于此,殷桃就直接按照原样搬出了这套方案。
不过,问题来了。
第一部分倒是没有任何问题,第二部分却只能搁置在这儿。
为什么呢?
这么说吧,殷桃的身份乃是学院的教谕,并没有权利命令去工房的任煜,所以,这件事情还要等齐誉回来之后才能拍板。
“啊?那得等多久呀?”
“浪费时间呀!”
急于看到实验结果的齐霄不禁变得焦躁起来,别人能等,他可不愿意等。
那咋办呢?
倏然间,他计上心来,欢呼道:“哈哈,我有办法了!回头,我找我姐姐去,以她现在的威望,工房的任大人绝对不敢不给面子。只要她能帮忙力推,此事一定可以促成。”
对此,殷桃不禁没有反对,反而婉然一笑赞道:“你还别说,这个法子还真的可行……”
“……”
二人正聊着,忽见孙巧云一路小跑地来唤,说是让齐霄赶紧回家吃饭去。
自打齐誉夫妇离琼之后,小彤和齐霄就在姑姑齐兰的家里对付伙食,期间一天三顿肉,倒是从未断过荤腥。
不过,今天晚上却不是在姑姑家里用餐,而是要去到太师傅孟岚山的家中小坐。
因为,在明天一早时,伯父孟既明和世兄孟雪松就要离琼返京去了。
说起这事,还有点小故事。
本来呢,孟继明是想让老父亲去到京城里过年的,可谁知,他老人家却在来信中说:医院中的待救之人实在太多,实不忍心弃之而去……
意思就是,老夫挪动不开呀!
没办法,孟既明只得领着儿子来琼探望,以尽孺慕之情。
不过这么一来,他就错失了和齐誉的碰面机会,似乎也只得等到下次再会了。
对于齐霄来说,他和孟雪松属于是通家之好的新生一代,所以必须要亲至送行,否则就是失了礼仪,而且还要面临父亲的训斥。
事实上呢,所谓的送行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而已。
孟既明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就是想让下一代多亲近亲近,免得生疏了情谊浅薄。
不多时,齐霄而至。
由于迟迟等不到小彤的归来,孟岚山只得下令开饭。
齐霄是最小的晚辈,他很自觉地坐在了席口的位置,而且,还像个小大人似的给长辈们端茶倒酒。
酒过三巡后,孟既明借着父亲离席的机会对着齐霄说道:“侄儿,今天我在城里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老熟人,感觉特别奇怪,所以,我想让你转告你父一声,也好让他知晓此事。”
“世伯请吩咐。”齐霄则是恭敬地回道。
“你就转告他说,太皇太后的驸马爷卫增,他现在正于琼州城内逗留,望他多加留意关于此人的动向,最好能获悉到其来此的动机。还有,此事暂时莫告我父,免得扰了他的清净。”孟既明叮嘱道。
“侄儿记下了。”齐霄点头应下,心里头却泛起了不解。
驸马爷,他不应该蜗在京城里享福的吗?跑来琼州做什么呢?
记得彭夫子曾经讲过,他说,在本朝的官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就是皇家的驸马爷了。
尝言:仪宾尚可入仕,驸马只能荣养。
说句不中听的话,所谓的驸马爷,其实就是个吃着软饭、混喝等死的二流子,但凡是有点上进心的官,基本上都不会选择和其深交。
而驸马,基本上都不会远离公主,否则就会受到宗族的责骂。
可是这琼州之地,根本就没有嫁来过公主,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出现驸马呢?
第471章 华夏字典
西北风歇,东南风来,这标志着北方的隆冬彻底画上了句号。
继之而来的就是春天了。
瞧哪,在波涛起伏的海平面上,齐誉的琼州战舰正四平八稳地抵浪前行,就宛如是水中的鲲鹏,威武而又霸气。
在驶到了山东地界时,他曾下令舵手略作逗留,在接到了前来汇合的洛渊之后,才命其再次扬帆。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且听细表:
本来,洛老先生原打算是和齐誉于京城一起出发的,然而到了后来,他却突然改变了计划。
其原因竟是为了拜友。
据他说,山东省府曲阜县的衍圣公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关系上非同一般,于是,他便决定尽快赶赴齐鲁一趟,于那孔府中‘叙旧’故交。
其实,这所谓的叙旧不过是个忽悠人的幌子而已,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借’书。
洛渊觉得,既然要去琼州做学问,没有一些硬核的资料书怎么能行?
哪里书多呢?
答案自然是衍圣公府了。
洛渊随便在这里‘扫荡’了一波,就收获了十几个大箱子,成果上可谓是相当不菲。
他的借条倒是打下了,至于以后还不还,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且说齐誉一行,自齐鲁之地再次启程后,就一直沿着华夏东部的海岸线一路南下,非必要不再靠岸。
就当下来说,倭寇已去,海波已平,基本上不用再担心安全方面的问题了,这和上次南下时相比,有着偌大的不同。
月余之后,战舰便驶到了福建海域。
这时,船上的淡水已剩不多,蔬菜也即将吃罄,也该是时候靠岸补给了。
“汝等速去速回,莫在外头耽误时间!”停泊后,齐誉便对着下属们吩咐道。
“是!大人!”众人齐齐应道。
“嗯,等一下……”
齐誉想了想,又把身边的随身护卫传了过来,并一起加派出去。
人多手多干活麻利,肯定能节省出不少时间。
要知道,琼州的未来并不太平,能早一天返回就能早做一天去做计划,实在是不敢无端耽误呀。
相比于归心似箭的齐大人,洛老祭酒就显得平静多了。
此时的他,正津津有味地研读着那些借来的经典,每当读到玄妙之处,他还不忘笔记一番,以为心得。
读书,可是一种煞费脑力的活,因此,倡导劳逸结合的齐大人便在甲板上拉了开了茶桌,然后请洛老先生过来小饮。
茶甘满溢,唇齿留香。
“好茶!”齐誉不禁赞了一句。
然而,洛祭酒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茶上,只见他遥望着西方的绛红,感慨着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齐誉闻言放下茶杯,打趣说道:“曹操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先生正值发挥余热之际,又何故英雄气短了呢?”
“老夫只是有些担心,做不好未来的教谕。”洛渊捋须一叹,又道:“你说,待我到了琼州之后,第一件事情又是做什么呢?”
噢……明白了。
他这是想探探口风的意思,说白了还是有点心里没底。
人之常情,齐誉对此表示理解。
不过,他并没有作出回答,而是反问道:“洛老,你觉得,在咱们华夏文化中,什么才是最基础的根基所在?”
洛渊几乎不假思索,张口就道:“那还能有甚,自然是咱们的四书五经了。”
“齐某对此不敢苟同。”
“哦?少丞以为如何?”
齐誉莞尔一笑,说道:“齐某以为,答案乃是‘字’!正所谓,有字才有词,有词才有句,有句才有篇,由此可见,字才是咱们文化中最为基础的根基。”
洛渊点了点头,捋须笑道:“嗯,你继续说。”
“字既为基础根基,理应重视才对。然而,纵观古今之典籍,能为‘字’专做注解者,仅《尔雅》、《说文解字》之类而已。”
“可令人失望的是,这些书对于字的收录尽皆不全,使用起来也很不方便,弊端极其明显。鉴于此,我想请您以‘韵’为卷,编写一部涵盖所有汉字的《华夏字典》,以为文化传承,造福子孙后代。”齐誉一脸豪气地说道。
“华夏……字典……”
洛渊不愧是当世的饱学鸿儒,只是略一琢磨,便意识到了这个技术性的活并不好接,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过反过来想,正因为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所在。如果连阿猫阿狗之辈的人都可以办得到的话,又何必花心思来请自己出山呢?
齐誉见他面露自信之色,便继续说道:“此外,我还想开设一所名叫做‘孔子学院’的国际性大学府,以此来弘扬我华夏的传统文化,使之远播海外,名传四方,以为世界文化之正宗。”
对此,洛渊表示万分认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此论甚高呀!如果能将那些化外蛮夷尽数感化,使之沐浴到我圣人的道德甘霖,其野蛮行径定然会大幅减少,于万民益!”一顿,他又反问道:“可是那些外洋人,他们愿意学咱们的文化吗?”
齐誉神秘一笑,说道:“关于这块,我只有办法解决,洛老休问,到了那时一看便知。”
故意卖关子?
好吧,好吧。
洛渊只得强压着自己的好奇心,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总的来说,他对齐誉的计划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还感觉,这些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洛老,请喝茶!”
“请!”
“……”
正谈笑间,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非常的刺耳。
齐誉倏然一惊,连忙转头去看。
却见,伫立在艄头的水手忽然被人突施冷箭,直接来了个见血封喉,那人在甲板上晃荡了几下之后,便一个跟头栽进了水里。
噗通!
海面上水花飞溅,而后慢慢染红。
啊!有情况!
齐誉见状心中一凛,连忙掏出火枪,然后就猫着腰摸了过去。
第472章 化险为夷
书接上回。
齐誉才走出几步,又忙回过头来对洛渊叮嘱道:“洛老,这里似有突发,你要注意躲避,我且过去看看!”
“好,好,你自个小心着点。”
“嗯……”
于须臾之间,齐誉就溜到了母亲和妻子所在的船舱前,但见门窗皆是无损,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而后,便趴在一处障碍物后静静观望。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异常和端倪。
经仔细分辨,却见在岸边的某一隐蔽处,赫然躲藏着十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们个个劲装结束,且蒙面持刀,看起来很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咳,吐!
这福建省的治安也忒差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来打劫朝廷命官,还有王法吗?
不过,愤怒归愤怒,现实还得面对。
说实话,齐誉现在有点后悔了,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护卫们全都派出去,现在突临险境,却是连个帮手都没有了。
靠自己的勇猛去力缆狂澜?
咳咳,这有点太不现实!
自己手里只有一把火枪,如何同时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正患得患失,却见‘敌人’们已经开始动了。
他们全都弯着腰,轻手轻脚地靠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探察完毕,准备开始动手了。
诶,这可怎么办呀?
齐誉感觉有些头大了……
事实来说,如果没有家人的牵绊,自己完全可以选择跳海逃之夭夭,可现在,老娘和老婆都在这儿呢,自己能不站出来吗?
可若是站出来,又该如何破局呢?
难哪!
齐誉经过左右思量,感觉也似乎只有硬憾一场了。
于是,他断然地撸了撸袖子,举起手来就是一枪。
砰!
先下手为强。
中枪的一人应声倒地,在抽搐了几下之后,就不再挣扎动弹了。
然而这一击,却是把众贼们给激怒了。
反应过来的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四尺大刀,然后就凶神恶煞地奔了过来。
俗话有说,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同理,一枪也难克群敌。
唉,难道说,自己真要在这儿壮烈了吗?
绝不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个曼妙的丽影闪了出来。
齐大郎定睛去看,却发现竟是冷晴。
“你且躲好了,我要大开杀戒了,莫不要被我的凌厉所伤到……”
“好,好……”
冷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是这一次,她的手法却是比声音更冷。
“杀!”
随着这声轻喝,立即进入了她的个人表演时间。
恍惚中,只见一片刀光剑影莹莹闪过,随后,众贼们就全都去拜见自己的列祖列宗了。
既干净,且利索。
依旧是犀利如斯!
然而,齐誉却是没有完美,他磨了磨牙,心里道:这怎么着,你也得留上一两个活口问问所以然吧,就这样全部都咔嚓掉了,岂不成了无头公案?
唉,算了算了,活命最是要紧,就不与她计较那么多了。
而后,齐大郎干咳一声,上前说道:“我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我是来查案的!”冷晴冷冷回道。
“查案?查什么案?”
“来查这个东西。”
说罢,冷晴就直接丢过来了一物件,却发现,居然是一面玻璃镜。
经其字号辨认,基本上确定,此镜乃是琼州制造。
“在不久前,小姐特地委托我调查一宗玻璃制品走私案。然而,我查着查着,却沿着线索追到了这里。就在今天一早时,我忽然觉察到这些贼人似得某人的命令而出,于是,就跟着来到了这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想要对付的人居然是你。”冷晴淡淡一笑,古井无波道。
齐誉点了点头,又指着地下的死尸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说,这些人的身份乃是走私贩子,并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冷晴却摇摇头道:“你这话,却是只说对了一半。”
“啥?一半?”
“不错,这些人虽然是走私贩子不假,但是,他们的身份却是和官家有关。”
呃……怎么又扯到官家上来了?
嗯,此地乃是福建巡抚高明的地盘,难不曾说,这件事情事和他有关?
呵呵,真猜对了。
因为,冷晴接下来的一席话,就间接证明了这个猜测。
她言:
“当下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他们和福建省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我猜测,这两者之间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官商勾结。而福建巡抚高明,就是始作俑者。”
齐誉恍然感慨道:“之前时,我还一直想不明白,高明那厮为什么会那么的财大气粗,一次岁贡居然可以上纳十万两银子,原来,全是因为走私获利呀。”
就当下来说,玻璃制品还属于是暴利行业,所以,才会招来某些人的眼馋。
甚至,还不惜铤而走险。
冷晴见他的神态趋于明朗,便继续道:“据我目前探查到的情况,高明和岳四先属于是合作上的同伙关系,至于他们之间的利益如何分配,那就不得而知了。此外我还查到,在琼州那边,存在着他们生意上的内应,只不过,尚不知道那人是谁。”
谁?岳四先?
他怎么会来到这儿呢?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至于她口中所说的内应,齐誉自然是早已猜到了,其证据就是,在岳四先的家里,曾出现过独产于琼州的花生壳,若不是自家人吃里扒外,这东西又怎么会流传出去呢?
不管怎么说,琼州的海关都必须要整顿一番,对于那些监守自盗、不守规矩的人,绝对不能有半点姑息。
在回过神来后,齐誉又问:“你说,这些人为什么会袭击我呢?其动机又是为何?”
冷晴想了想,解释说道:“据我猜测,他们前来袭击并非是出于本意,而是受了他人的指使,要么是高明,要么就是岳四先。反正,肯定是这二者之一。”
哦?要是这么肯定的话,那就值得推敲一番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那就是,这两个老匹夫绝对是狼狈为奸,在某种立场上同穿一条裤子。
法克!真特么活腻歪了!
任何形式的尔虞我诈都可以忍,不过,一旦是威胁到家人的安全,齐誉绝对是百分之百的报复。
不容置疑!
故,他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哼,待我腾出手来时,看不把你们的那俩……”
话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了冷晴的怪异目光,于是,就戛然而止了。
冷美人见多识广,哪会计较这些?
只见她轻轻一笑,道:“你就别在这里空发狠了,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只要你回到了琼州,别人就奈何不了你了。”
说得也是!
这里并不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使有心使绊,也是力不从心。
齐誉怅然一叹,点点头道:“那你呢?要不要随我一同返琼?”
冷晴却是摇头说道:“很不巧,这件案子目前才查了一半,所以,我还不能离开。”
“嗯,也好,那你就多保重吧!”
“你也一样!”
“……”
没过多久,采买补给的众人就满载而归了。
然而,当他们看到舰船前的一堆死尸时,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诧异表情。
再看齐大人,他就跟那没事似的,直接大手一挥,下令扬帆起航,丝毫没有想做解释的意思。
至于这里的烂摊子,冷晴自会处理,完全不用他人操心?
而齐誉目前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立即返回琼州
第473章 今非昔比
杏雨霏霏,随风斜飞。
在一片烟波浩渺中,齐誉的战舰在海平面上破浪而来、由远及近,最终停泊在了天字码头处。
而事先得到消息的众官吏们,也全都趋之若鹜地赶来迎接。他们个个精神焕发,激情洋溢,就貌似打了鸡血似的。
此外,还有不少百姓也都自发地赶过来了,从他们与有荣焉的脸上,齐誉读出了一种被信任的幸福感。
再看这次的迎接礼仪,可谓是相当重视,除了绕耳不绝的大红鞭炮之外,尘封已久的礼炮被搬了出来。
“参见巡抚大人!”
“诸位免礼,快快免礼了……”
“谢大人……”
虽然早就见惯了大场面,但柳荃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住了;周氏也不例外,她睁大眼睛看着远处膜拜的人群,心里头久久不能平息。
给她们二人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自豪!
家里能有男丁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迎接礼仪刚刚才过,小彤就和齐霄情不自禁地奔了过来了。
两人先是和父亲见过了大礼,而后就腻歪在母亲和奶奶身边不舍得离开了。
这许久未见,思念愈殷,难免有些家长里短的。可是仔细想想,谁人又不是如此呢?
人之常情。
且说齐誉,他先是和同僚们匆匆做了个见面礼,然后就跑去百姓堆里攀谈了起来。不过,他这次的聊天时间不长,大约也就半柱香的工夫,就以公务繁忙为由惜别离去了。
事后,百姓们无不感慨说:虽然齐大人已经坐上了巡抚高位,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民亲民,单就这份情怀来说,绝对能压得过城隍老爷苏轼。
苏轼:咳,吐!
……
齐誉在辞了百姓之后,便端着威仪乘上了檀木为棂的绫罗厢车,并在两排上书着‘肃静’、‘回避’等字样的官衔牌的簇拥下,以铜锣开道之礼缓缓前行。
据说,这袭盛大的仪仗,乃是出于谭俊彦的策划与安排,可见其也是费了一些心思的。
不出意料,此仪仗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而当他们获悉到是齐大人赴京归来时,全都面露虔诚地伏地而拜。
齐誉透过车窗,热情地和百姓们打着招呼,其态甚是和蔼,丝毫没有鼻孔朝天般的大架子。
他一路走、一路看,然而看着看着,却是傻眼了。
咋了呢?
瞧哪!
在这‘康庄大道’的一侧,怎么突然多出来了一条与之平行的正建铁路?
更令他奇怪的是,这条铁路的铺设线路竟和他脑海中的规划不谋而合。
知我者,何人呢?
掩着好奇,齐誉继续再看。
却见,正前方面对着的,乃是一座刚刚建成的大型广场,其布局方面采用八卦设计,看起来甚具传统文化内涵。
然而最惹眼的是,广场中心处所矗立着的一座巨型人物雕塑。
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手扶犁耕地,一手扬鞭赶牛,完全就是一副土掉渣的乡间农夫形象。
哦……不!
旋即,齐誉就立即纠正了自己适才的错判!
因为他发现,那座塑雕的农夫的五官,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时,他才恍然。
此素材乃是取于自己春耕礼时的形象,现在被这么栩栩如生地一雕,居然有一种时光回朔的回忆感。
其实在幕后,关于这座雕像的设计问题,还引发了一些分歧和争执。
官吏们认为,塑造齐大人的雕像以为世人膜拜,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应该取他的威武之姿公众示人,如此耕耘之态,岂不是大损形象?
小彤却认为:父亲素来倡导以民为本,这样的设计,却恰恰符合了他的施政理念,与此同时,还能彰显出他的重农重桑之心。
最终结果就是,齐大小姐力排众议,一举敲定了关于塑像的风格问题。
不过,她确实也猜对了,这个设计真的很符合齐誉的审美观。
齐大郎认为,自己出身于草根之流,属于是地地道道的寒门仕子,既是如此,又怎么可以因为由俭入奢而忘本呢?
正徜徉着,乘坐的马车突然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齐大人,您请落车!”
“嗯??”
这还没到府衙口哪,怎么就落车了呢?
难不曾,有其他事宜?
齐誉怀着诧异走下了厢车,而当他抬头去看时,却不仅为之一怔。
但见,面前正对着的,乃是一座现代化的大型‘府邸’,其外墙采用青花瓷砖来做镶嵌,而甬间则是以水磨石进行铺路。总体来说,看起来素雅怡然,磅礴之中又不失庄严肃穆。
而最为醒目的,却是大门正中的几个鎏金大字,上书:琼州省府衙门。
啧啧!
真没想到,亟需的办公场所居然这么快就给落成了。
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齐誉这才意识到,当下的琼州已然发生了变化,可谓是今非昔比。
“齐大人,请。”
“嗯!”
齐誉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一股宣扬的气势跨步而入。
客观来说,这座新省府衙门的装潢并不奢华,但处处却透出一种简约大方,让人不禁为之嗟叹。
少倾,齐誉就于崭新的大堂之中正襟危坐,神情甚是肃然。
而其麾下的众吏,则是中规中矩地分坐于两侧,眼神里尽是期盼之意。
一一看去,彭文长、六房经承、承发房、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等一众骨干已然全都到齐,似乎可以举行集议了。
齐誉环顾过后,畅然道:“来人,去把段子成段先生给我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是!”
话音甫落,忽听有衙役小跑来报,说,有一个名叫庾海的‘员外’前来求见。
啊?这么快就到了?
还别说,来得还真是时候。
齐誉强掩着内心的欣喜,道:“快快有请!让他到这处大堂进行会面!”
“是!大人!”
正常来说,庾海在得到朝廷的调令,已经是元宵节之后的事情了,所以,他理应后至才是。
然而,陆博轩却是在开印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八百里加急进行通知。
就这样,庾大人后发而出,紧赶慢赶,居然和齐誉同一天抵琼。
第474章 委任三司
段子成和庾海的到来,标志着手下的人员基本上已然到齐。
剩下的就是,该如何委派或者说是分配职责的问题了。
对于众官吏们来说,他们虽然不晓得齐誉做此举的真实动机,但也能猜到了大致的用意。
十有八九,应该是和接下来的委任有关。
常言,察言观色、或者说是推敲上意,乃为官者的基本素养,他们又岂能不知呢?
都合格!
少倾,齐誉干咳了一声,朝北拱了拱手道:“诸位,本官承蒙陛下器重,被委任于琼州巡抚一职,深感皇恩浩荡。但是,敝人又无时不刻不感肩上责任之重大,常夙夜忧叹,唯恐托付不效,以伤陛下之名。故,本官在此鞭策诸位,在之后的施政环节中,务必要尽心尽责,亲力亲为,殚精竭力,以报吾皇之信任也!”
闻此言,众吏忙皆拱手回道:“为陛下分忧,为大人解难,乃是下官之本分也……”
嗯,态度很端正。
不错!
齐誉‘嗯’了一声,又道:“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咱们琼州不仅继续享有大开海禁的便利,而且还享有这一方的绝对自治权。举个例子来说,琼州省日常的布政施政、官吏的罢免委任,以及辖区内的赋税征收,这些个政事皆是由我裁定。换言之,琼州的未来,皆在你我等人之手,朝廷不予干涉。”
意思就是,琼州的政治已然独立,没有他人羁绊。
至于所谓的自治权,齐誉也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不管你是饿死、还是撑死,都和朝廷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当然了,你若是发展壮大了,朝廷也不能眼馋,更不能胡乱加税。
这就是所谓的自治之权。
闻此言,众官吏们全都异口同声道:“对于这些事宜,下官尽皆知晓。”
“那好!既然都已明白,那么接下来,本官就宣布一下关于省府三司的委任!”齐誉脸色一正,凛然说道。
“……”
所谓三司,乃是指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即,省府衙门中关于行政、司法、军事,这三大部门的总瓢把子。
而在这其中,除都指挥使司之外的两个左膀右臂,才是地方官场严格关注的焦点。
这并不是说,地方府军总领的位置不甚重要,而是因为这个职位不参与断政和议政,所以才会少被人关注。
客观一点来说,这三位大佬基本上是平起平坐,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若按照太祖皇帝在建国时的律法规定,地方三司都是属正三品大员,其地位之高,仅次于巡抚一人之下。
可想而知,这三个职位,对于地方是多么的重要。
若逢升迁之机,谁不惦记呢?
故,众官吏们无不屏住了呼吸,且瞪大了眼睛,以渴望的目光望向了齐誉。
他们都在憧憬,希望那一坨偌大的狗屎运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他们的心里非常明白,这个想法几近于异想天开,不太现实。
自己几斤几两,还没‘十三’数吗?
所以说,理论上是有几率的,但只能用侥幸来形容。
齐誉在静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宣布道:
“庾海请出列,接受委任!”
“下官在!”
“本巡抚于今天正式委任你为琼州省府的布政使,总揽辖区内所有的布政事务。本官希望你励精图治,大展雄才,把咱们琼州的士农工商,再向前再推进一步。”
“是!”
就庾海来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对于这个委任,他确实有些预料,但真正的坐到这个位置上时,又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而众官吏的感官却是完全相反,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腹便便的外来户,居然能够一举做到三司之首的位置,这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也间接证明了,齐大人对他是多么的信任。
“彭文长请出列,接受委任!”
“属下在!”
“本巡抚于今天正式委任你为琼州省府的按察使,总揽设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等部。本官希望你以法为鉴,铁面无私,为琼州创建一个公平而又公正的社会环境。”
“属下领命!”
彭文长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以一介秀才之身,做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那些传说中的大器晚成,也不过如此吧?
而意外的是,众官吏们对于彭夫子的委任,不仅没有牙酸嫉妒,反而露出了众望所归的认可表情。也由此可见,他的品德之高,已然得到了公认。
“段子成请出列,接受本巡抚的委任!”
“属下在!”
“本巡抚于今天正式委任你为琼州省府的都司指挥使,总领我省府府军的招募、训练、征战、赏罚,等一切军事要务。本官希望你从严格施治,整军经武,打造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正义之师和威武之师,以维护我省甚至是我国的局部安宁。”
“是!领命!”
就段子成来说,这次委任算得上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再次入仕。在此之前,他的身份不过是无品无阶的一介幕宾而已,而如今,却是晋升为了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员。对于恩同再造的齐誉,他心悦诚服地拜了一拜。
至此,关于三司的委任,就算是彻底画上了句号。
在这其中,有人惊喜,有人失望,也有人在旁观地看热闹。
齐誉环顾了一番众人,笑笑道:“除了三司之外的其他委任,咱们择日再议。接下来,请汝等各自汇报自己的政务精要。”
“呃……”
对于三司之外的其他官吏来说,他们现在是很悲催的。
为什么只委任了三司,而不委任六部么?
我等又该如何?
是上?还是下?
或者说是,保持原职?
这种煎熬,绝不是普通的闹心,
事实上,齐誉并不是不想委任,而是想单独听听三司们的意思。
就省府的议政而言,和州府一窝蜂式的集议大为不同,属于是小范围内的商议。而主政的三司,才是引领决策的核心因素。
也正因为此,所以齐誉才决定按照规矩来办。
是啊,既然委任了三司,那就要尊重他们的权利所在,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竿子插到底的话,那还不如不立呢!
既立,就要充分放权,就要信任他们。
第475章 三司议政
就官场上来说,汇报工作可是讲究技巧的,其宗旨,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多表功,少提过,报喜不报忧。
但是,齐誉却强调说:今天只讨论眼下存在的问题,莫要在这儿胡乱炫功,否则,就以瞎耽误工夫来论处。
那……好吧!
众官吏在惋惜了一阵儿后,也只得删掉之前背诵好的华丽辞藻,改而以春秋笔法、意简言骇地进行汇报。
从众经承所反映的情况上来看,眼下存在着三个亟需解决的大问题。
且听一一罗列。
第一问题是关于军工。
从大面上来看,当下的制造有序不乱,一切全都按部就班,不过,有一项事宜却是迟迟没有达成共识。那就是,关于是否兴建热处理窑的问题。
有过半的经承认为,钢铁无论再怎么烘烤,依旧还是原来的那块钢铁,又怎么可能产生所谓的质变呢?
兴建这样的窑,无异于是不长脑子的浪费人力物力,实乃愚人之举也。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海关的走私贩运。
从彭文长提供的消息很容易看出,在琼州市舶司的内部,可能存在着一个吃里扒外的‘蛀虫’。当下,因为没有正式立案,所以刑房那边也没有去切入调查,暂时选择了装聋作哑。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况,主要是因为没有一个大权利者进行干预,继而产生了民不告、无人究的尴尬局面。
第三问题,就是关于民房拓建的事了。
对于这事,经承们都认为,此举会大幅地加重衙门的财政负担,所以不可取。
之前时,若不是段子成引用了齐誉的那段高论压住了非议,户房的谭俊彦都想把这些外来户们给驱逐出境。
说到底,还是因为财政上压力太大,要不然,他也不会泛起赶人走的想法了。
“你们都说完了?”
“嗯……都说完了。”
“既然如此,那就散议了吧!”
啊?
这就散议了?
最起码,您也要说一两句总结的话吧?
难不成,你齐大人还要三思一番?
呵呵,猜对了。
他不仅要三思,而且还要和三司们一起三思。
这是省府衙门特有的议政方式,六房们对此必须得学会适应。
少倾,在新建的二堂之内,巡抚以及三司这四个核心领导上下而坐,准备探讨关于适才提到的三大问题的解决方案。
先看茶,然后再议事。
齐誉最先看了看段子成,便开口询问道:“段大人,你对兴建热处理窑的事怎么看?是支持,还是反对?”
老段作为是新上任的府军指挥使,是有责任为军备的建设献言献策的。
而热处理窑,就是军工中的一部分。
“嗯,回齐大人,下官对于这事秉持支持态度。”
段子成先是表明了立场,而后,才解释了原因:“虽然说,老夫对于这些古怪的科技知识了解不多,但也明白,越是这种看似普通的技巧,就越有深奥的道理所在,不可只观其表象而忽视了它的内涵。我就一句话,但凡是对军事有利的东西,都必须得重视起来,即使换来的是失败的教训,那也总比闭门造车、夜郎自大的要强。”
不愧是做过内阁次辅的人,判断方面果然差不离。
而且还很精准!
齐誉笑笑道:“段大人所言极是,不瞒你说,在未来的军备角力中,热处理技术不仅会大放异彩,还必将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性因素。如此重大的科技,不重视怎么能行呢?其实,不仅仅是军事层面,在未来的各种民用制品中,也离不开热处理技术的支持。”
“噢……懂了,老夫明白该怎么做了。”段子成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变恍然了。
“哦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你要记得多投放探查斥候,让他们给我紧紧盯住这南洋诸地,注意一切的风吹草动,以防佛朗机国人突然发难。还有,我要你在十日之内,向我提供一份相对详细的军事报告,以为将来的军事行动提供可靠依据。”齐誉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段子成连忙拱了拱手,回道:“齐大人放心,不出十日,下官定有详细的汇报奉在你的手上。”
在把最重要的军事事务部署完了之后,就进入了关于司法层面的商讨。
也就是,所悬着的市舶司走私案。
这时,彭文长拱手请命道:“在之前时,下官是因为手里没有相应的权利,所以,才对这启走私案任之放之,可如今,我已然我做到了省府的提刑按察使,司法大权在握,又岂可再以前那样坐视不理呢?大人放心,对于此案,文长一定会查他个底朝天,无论牵扯到谁的头上,我都会秉公来办。”
齐誉很认可地点点头,叹道:“常言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这些个害群之马若不揪出,久之定酿大祸!夫子勘查此案,务必要铁腕行事,以起到一种以儆效尤的震慑作用!”
“是!记住了!”
略思,齐誉又补充说道:“在查此案时,夫子不妨多注意一下闽籍来的商人,或许,会有一些新发现也说不定。”
“闽籍商人?这是为何?”彭文长泛起了不解,问道。
“哦,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齐誉就把在福建靠岸时的遭遇,以及冷晴的调查全都详细地阐述了一遍。另外,他还重点介绍了一番福建巡抚高明、以及岳四先等人的官场背景,以供他作为查案时的参考。
什么?
居然这么复杂?
彭文长反应过来之后,不仅没有胆怯,反而重重地哼了一声,并怒道:“这伙宵小还真是大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于您,待我查出了那人是谁,看我不活剐了他!”
齐誉却是安抚着他,笑道:“夫子勿怒,你尽管去查你的案子,至于如何报复,我心里头已经有谱了。”
“那……好吧!”
再往下讨论,就是关于如何布政和施政的问题了。
不过,这里却有个大的前提,那就是,先要委任好各级官吏的职位,之后才算是步入了正轨。
委任乃是齐誉的特权,即使是三司,也是不能染指其中。
齐大郎对此表示,在未来的两到三天里,自己一定会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来,一举解决掉所有问题。这其中,也包含了辖区内的未来行政划分。
“庾大人,这事你就先等等,且容我再思。”
“是!大人!”
齐誉笑了笑,道:“要不然,咱们先讨论一下,时下正面临的民房拓建的问题?”
庾海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感叹道:“唉,这可是个大难题呀……”
自古以来,大兴土木就是劳民伤财的举动,只要一个不谨慎,就会面临财政被掏空的风险。虽说琼州现在的家底相对厚实,但也耐不住这等级别的折腾呀!
可是,若不解决住房的问题,这些外来的百姓就得不到妥善安置,久而久之,就会产生民怨,继而影响到长治久安。
庾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一上任,就摊上了这么一个超大难题。
第476章 民间资本
其实,早在庾海抵琼之前,他就已经提前预习了一些功课了。
首先是,尽量地多去了解琼州的过往史和近期的发展史,虽然只能窥却一斑,但也能领略到其中的大概。
在他印象里,早些时的琼州,曾经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旧房改造运动。其具体为,由官府出资建设用所需材料,百姓们则是出工出力,通过官民两方的合作,最终共促事成。
于是,庾海就以这件过往史作为是参考依据,进行了深入的剖析。
“齐大人,咱们眼下所面临的民房拓建,和琼州之前时的那次住房改造,于性质上完全不同。这两者,既不能一概而论,也不可同日而语。”
齐誉抿了口茶,顺着问道:“那庾大人且说说看,这两者究竟有何不同?”
庾海略略捋了捋头绪,说道:“我先从政治的角度,来进行比较。之前时的琼州,匪患猖獗,贫困落后,百姓们也是怨声载道,对官府几近失去了信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造就了像那宴那种时势枭雄。”
“而大人您在这样的时况下,及时推出所谓的住房改造,一举收获了民心,与此同时,还大大提高了官府的形象。然而,眼下却是不同,这些亟需住房的人全都是外来人口,他们对于琼州,并没有家一般的归属感,即使给他们配备了相应的住房,他们也只会将这里视为是心里的第二故乡。可见,免费配房并没有政治上的好处。”
齐誉对此表示认可,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有!”庾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之前时的琼州,本土人口也就三十来万人,若换算成是户的话,也就五万多家。对于这种规模的建设,衙门的财政还是勉强能撑得住的。再看眼下,据户房那边的统计显示,这一波外来人的总数超过了七十万之多,这都快赶得上一个大型州府的人口了。说句难听话,若是给他们每一户都配上免费赠房,咱们省府的财政必然会捉襟见肘。”
“嗯……”
庾海保持着客观的态度,从政治和财政这双层的角度进行分析,而且也把其中的利害得失,说得透彻清楚。
与此同时,他也算是暗示了自己的观点:住房拓建,绝不可取。
可是,这住房若不建,就不利于琼州的长治久安,这可是任何一个执政官都不想看到的。可官府若是硬去牵这个头的话,又有可能面临财政上的危机。
真是有些矛盾呀。
想到了这儿,三司们全都渭然一叹,并露出了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
齐誉依旧是坚持认为,众多的人口,并不是所谓的累赘,而是一种偌大的社会资源,只有那些不懂得治理的无能之辈,才会拿人口多作为是贫穷的借口。
再说了,琼州岛内当下的人口总和,内外相加也就是一百万的大数,就这点人,也能叫做是众多吗?
要知道,前世里随便拉出一个一线城市来,其人口数量都超过了一千万。难道说,自己治下的一个省,还比不了前世里的一个城吗?
这不符合逻辑。
说回眼下。
关于这住房的问题,又该如何妥善地解决呢?
齐誉挠了挠头,幽幽一叹道:“看来,是时候考虑引入民间资本了。”
“什么?民间……资本?”
“这是何意?”
“……”
见他们三人全都一脸的懵叉叉,齐誉只得做出详细的解释,“咱们当下所处的大奉王朝,正处于是发展中的盛世阶段,而盛世,又有两个较为突出的特点,除了国家的经济和军事尽皆强大之外,还有一个常被人忽略的重要象征,那就是‘藏富于民’。”
“噢……”
管仲有说: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
反言之,只有让百姓们变富庶了,才能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励精图治。
只有具备了国富、民丰这两个大项,才是真正的盛世王朝。
而当下的大奉王朝,在经过了数代君王的励精图治以及休养生息之后,已然迈入了真正强盛之列。别看圣天子天天在那里哭穷抱怨,民间的资本储蓄可一点都不含糊。
当然了,这里所说的民间资本,主要是指工、农、商界的各类精英。
齐誉觉得,自己应该积极地把这些财富元素吸引进来,让这些民间资本来为琼州的建设继续地添砖加瓦。
我华夏人,自古就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只要你给他合适的生存土壤,他就能回报你一片茂盛的森林。
引入民间资本并不算难,主要是看你如何去循序善诱。
人家图得乃是赚取的利益,并不是什么伟大的无偿付出。
至于地产这块嘛~~
何不向前世的经验借鉴一下?
善!
“我说齐大人,您说的这个什么商品房,又是怎么一档子事呢?”庾海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所谓商品房,乃是指由咱们府衙有偿批准,然后由富商大贾们融资进行兴建,待落成后,再向社会公众进行合法售卖。在这个环节里,咱们衙门可以通过土地的买卖获得收入,而商人们则是通过销售房产而获得利润,也就是说,官商双方都是有利可图,互为合作。我的这个构思,不仅解决了财政不足的难题,也解决掉了住房的亟需,可谓是一举两得。”齐誉以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介绍说道。
庾海想了想,忧道:“在这其中,却有个不妥之处。”
“哦?请说!”
“假设,有奸商故意抬高房价而获取暴利,那岂不等同于把老百姓们敲骨吸髓了?”
嗯!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很有前瞻性!
齐誉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说道:“庾大人一语即切中此道中的要害,其敏锐,着实令人佩服!不瞒你说,关于对房价该如何定价的问题,我这里已经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了。”
庾海讶然一怔,请教道:“愿闻其详!”
第477章 琼州银行
一听是可行方案,不仅是庾海,就连段子成和彭文长都跟着睁大了眼睛。
其实,齐誉的想法也算不上是什么牛掰的方案,只不过是前世里的一个很普通逻辑而已。
印象里,前世中有不少的国家和地区,对于房价的高低有个大体的评判标准。那就是,其单价不宜高于普通人‘人均收入’的两倍,若是过了的话,就是价格虚高了,或者称之为是泡沫。
这又是什么逻辑呢?
举例来说:
就以一个正常的家庭为例,在供房的过程当中,可以用夫妻中一人的部分收入来付按揭,而另一个人的收入则是用于日常开支,这种健康的家庭支出,不至于把供房者压塌、压垮。
齐誉觉得,人家的这个想法很符合实际,也很值得借鉴。
化作具体措施则为,房价的最低不设下限,反正商人们不会选择亏本售卖,但其价格上限却要严格标注,决不允许有一点点超过,否则就要往死里罚。
有这样的硬性条件限着,即使你给房价一双鲲鹏的翅膀,它也不可能飞到天上去。
或许有人说了,如果说房子的供应量少而买房的人多,造成了供不应求,那其价格又岂能不涨呢?
你说需求量大?
那还不简单,增加一下土地供应不就解决了吗?
说句难听的话,最不值钱且没本钱的就是这土地了,随便划拉一个小片区,就足够成千上万人去住的。
那么,琼州未来的房价就一直不涨了吗?
涨!当然要涨!
不过,这事得由老百姓的钱袋子说了算,等他们的工资高了,其乘以二的价格上限不就随之上浮了吗?
噢,是这么个涨法呀……
庾海在听完了之后,咂咂嘴道:“这个想法的出发点不错,顾及了老百姓的感受。在此之前曾听传闻说,齐大人施政倡导以民为本,现在来看,此言果然不虚啊!”
齐誉则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一脸正色道:“孟子有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我既然主政地方,就要想着为老百姓们办点实事。或许,在你我百年之后,那恪供首牧的城隍庙里所尊奉的就是你我了。”
彭文长闻言肃然起敬,用一首《石灰吟》作出了赞颂:“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而段子成却是笑笑不语,他觉得,百年一说太不靠谱,哪有眼前的朝夕来得实际?
几人在互吹了一阵儿思想道德建设之后,慢慢又扯到了适才的地产上来。
“齐大人,您刚才提到的那个什么按揭,具体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是想让老百姓们去找钱庄借分子钱?”庾海想了想,道。
“不!并不是朝钱庄借钱!”齐誉连连摇头,否认道。
那不是钱庄,又会是什么呢?
三司互望了一眼,全都摇了摇头,露出了茫然之色。
齐誉呵呵一笑,道:“我说,你们就别再瞎猜了,这个东西,你们确实是猜不到。”
“哦?那还请大人明示!”
“嗯,来来,且看这里……”
“……”
只见齐誉从怀中取出来了随身的钢笔,然后就在桌案的宣纸上写下了如下四大大字。
——琼州银行。
琼州俩字自然秒懂,可这银行俩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此,齐誉解释说:“银行不同于是钱庄,它不仅可以发行货币,还支持存储、信贷、调控市场等多个功能。我既然如愿地拿到了琼州的自治权,那就要放开手脚,把心中的理想和抱负全都释放出来。”
“什么?发行货币?”
“这又不违法,为什么不行呢?”
按照本朝的制度,地方省府是拥有铸币权的,按照齐誉的理解,这发行货币的权利,自然也包含在了其内。
说起铸币来,各个地方上可谓是乐此不彼,积极性方面更是几近爆棚。
哦?
这又是为何呢?
君有所不知,在这里面,可是牵扯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大利益。
——火耗。
所谓火耗,乃是指地方省府把征收上来的碎银子,在熔化重铸的过程当中所产生的理论性消耗。然而,这个东西并没有所谓的定数,也就是说可大可小、可多可少。于是,就慢慢演变成了地方官们敛财的重要手段。
而纸币的发行,不仅彻底解决了这个隐忧,而且还有利于市场的流通性,可谓是一举两得。
借着这个机会,齐誉便把银行一些功能做了介绍,比如说存储、信贷、调控市场等。至于庾海刚才问到的按揭,便是这贷款中的一种常见形式。
虽然齐誉已经尽量讲解地很详细了,但三司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俗话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样的道理,知识也不是一天积累的。
慢慢来吧,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接受并理解这个新生事物的。
在弄明白了按揭是怎么回事之后,三司们又对齐誉提出的新型‘纸币’燃气了兴趣。
关于流通性纸币的历史,大致上可以追溯于宋时的‘交子’,只不过,那种货币后来出现了滥印滥发,使之购买力大幅骤降,最后不得不被迫退出历史舞台。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纸币才被冠上了欺骗的属性。
老百姓们觉得,所谓的纸币,不过是一张盖了印章的普通白纸而已,这哪有真金白银抱着踏实?
庾海在做了一番理解后,问道:“齐大人,你打算以什么方式来发行这种纸币?”
齐誉则不假思索回道:“等咱们琼州的银行正式成立以后,我就会呼吁辖区内百姓,用他们手里的金银铜前来作出兑换。”
“就你这个方法?呵呵,绝对行不通!”
庾海见齐大人脸泛愕然,忙解释说道:“纸币不同于银票和会票,可以实行等量代换,它若流通,就直接代替了原有的金银。你让老百姓用他们毕生的积蓄来兑换纸币,他们会觉得是你用一张纸骗去了他们的财富。故而,他们是绝对不会配合的。至于市井的商人们,你就更不用想了,他们全都是精打细算的买卖精,怎么会舍得掏出来呢?”
齐誉却是一脸自信道:“无妨,真到了那时,我自有妙法说服他们。”
“妙法?什么妙法?”
“呵呵,此事暂时保密。”
啊?卖关子?
好吧!
三司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得忍住好奇而住了嘴,人家老大不愿意说,自己又怎好意思多问呢?
在议完了所有的政事之后,齐誉又对庾海嘱托说道:“庾大人,我想在琼州新城附近,建造一所大型的教谕学院,麻烦你帮我做好选址的事宜。”
“建造新学院,又是作何用处?”
“莫问,以后自然便知”
“好吧!”
……
散议之后,齐誉就径直离开了省府衙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此时早已是月挂枝头,朗星闪烁,坊间的炊烟也都袅袅地升了起来。
周氏见儿子归来,立即吩咐着开饭。
“嗯,这是一品状元鸡的味道!”
“似乎还有,猪头肉?”
“……”
晚饭其乐融融,一家人吃得都很开心。
两个孩子久不见父亲,腻歪的很,全都围在他的身边不断地问这问那。齐誉答不过来,索性便把北上一行直接述说了一遍,以满足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之后,齐霄也把孟既明临行前的嘱托说了一遍,就是关于那位名叫卫增的驸马爷出没的事情。
“还有这事?”
“是的,父亲!”
若是说,有某位驸马偶游到此,那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这个人却是和岳四先有些关系,那就值得去关注一二了。
也罢,等忙完了这阵子后,就认真地去查一查他。
晚饭过后,齐誉就端了杯茶,徜徉地坐在廊外的摇椅上读起了报纸。
蓦地!
一则极惹眼球的新闻映入了眼帘。
事情的大略是这样的。
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殷桃率领着她的团队夜以继日,攻坚克难,成功研制出了各种各样的畜力机械。比如,玉米磨面机、饲料合成机、大型滑轮起重机等,其用途几乎途涵盖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蒸汽机的突然问世,直接让她站到了神坛的高位。
老百姓们做梦都不会想到,世界上居然存在不需要人力和畜力就可以自行移动的车。可以说,此物的出现,直接颠覆了绝大多数人的认知。
此时的殷桃,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被世人赞上了天。
孙暴在听说了后,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就在《琼州旬报》上悍然发文进行抨击:此女不习道德文章,独好这些奇.淫技巧,真是枉为人师!
而殷桃的回复只有一句话,而且还是引用了《离骚》中的一语: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琢谓余以善淫。
看到这里,齐誉不由得挠了挠头,心道:他们俩人莫非是八字不合?要不然,怎么老是斗来斗去的呢?
还是说,先进科学和传统文化本就是很难兼容?
第478章 行政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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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设下考验
司法上的抓捕行动,历来都是讲究雷厉风行、速战速决,迅雷不及掩耳。
或许,当你听到风声的时候,那所谓的犯人早已经罗到网里了。
海大龙的抓捕就是这样的。
当他还在大梦周公的时候,那副冰冷冷的镣铐已然套在了他的身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直让海家族内全都猛然一惊。
天才蒙蒙发亮,包含海大富在内的所有族人,就立即找到了谭俊彦,试图从他的口中,获取到相关的信息。
结果,众人尽皆失望。
对于海大龙因何被抓、所犯何罪、情节上严不严重,等诸多令人关切问题,这明白人谭俊彦却是一问三不知。
这一回,明白人也变得不明白了。
那该咋办呢?
别急,琼州是讲律法的地方,绝不会有人乱来的,至于发生了什么,还是先到衙门里面打听打听再说吧。
就这样,赋闲在家的谭俊彦终于走出了家门,并跑到了省府衙门来求见齐誉。
此行还算顺利,齐大人特地抽了个空,在甲字号的会客厅中接见了他。
“哦,是广陵来了呀,快快请坐。”
“谢大人!”
“……”
于是,就座,奉茶。
从他们二人的关系上来说,既属于是相识于微末的故交好友,又属于是共事多年的上下同僚,称得上是交情匪浅。
只不过,最近因受了升迁风波的影响,所以才显得生分了些。
但是,从大面上来说,二人依旧还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故而,这次的见面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
谭俊彦见齐大人脸色和蔼,便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并直接表明了来意。也就是,想来询问一下有关于海大龙的案情。
能听的出,他的语气里透着公正,并没有要刻意袒护的意思。
哦?
居然不是跑来说情的?
还算不错!
齐誉先是微微一愕,而后欣慰一笑,继而指着一叠卷宗和声说道:“广陵且看,与本案相关的所有信息,全都在这叠卷宗里写着,至于究竟到底如何,你还是自己打开看吧。”
“是!大人!”谭俊彦忙拱了拱手,并接了过来。
然而,只是匆匆地一览,他便被愕在了那里。
显然,其中的所述,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海大龙竟是之前在集议时提到的那条吃里扒外的大蛀虫。
据这卷宗中所述,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他有半点抵赖。
啊!原来是这么一个案子呀!
活该!
咎由自取!
谭俊彦使劲地啐了一口,还恨恨地咬了咬牙。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他便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瞧,这卷宗上怎么写着,他海大龙是仰仗了自己而去和闽商们讨价还价的?其中还有说,如若不顺从他,那户房的谭大人就会怎样怎样……。
巨汗!
这,这又是怎么一档子事呀?
怎么扯着扯着,就把扯到自己头上了?
谭俊彦强掩着心里的不安,起身辩解道:“齐大人,彦可以对天发誓,对此是真不知情!您想想,我身为是朝廷命官,又怎么可能会知法犯法呢?还望您细察明鉴,以证我的清白。”
“广陵莫要着急,且坐下说话!”齐誉将手一按,带着劝慰道。
“呃,好吧……”
“广陵,你与我相识于微末,后又同僚这么多年,你的为人究竟如何,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说罢,齐大人又指着案上的卷宗说道:“海大龙的供词表得非常清楚,他乃是打着你的旗号去狗仗人势的,这并不能代表是得自于你的授意。由此可见,对于他的不法行径,你事先是不知情的。”
“大人英明啊!”
“但是!”
一听到但是俩字,谭俊彦放下的心又立即被提了起来。
而且,还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这也不能就评判说,此案和你、以及你身后的海家就没有一点关系。换言之,海大龙若不是得益于你的权势,他又怎么可能有此便利?甚至说,他连进市舶为吏的机会都没有!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你确实是脱不了干系的。现如今,他公器私用,做了不法之事,你以及你身后的海家,不应该站出来表个态吗?”
表态?
这……似乎是话里有话呀?
谭俊彦一时没弄明白其中的隐喻,不禁陷入了思考。
不过,这字面上的意思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所谓表态,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往细了说,要么与之撇清关系,来个死不认账;要么就是揽下责任,作出自我检讨。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二选一的立场的问题。
谭俊彦略作思量,决然抬头说道:“齐大人,我……”
“广陵且慢!”
齐誉突然叫了暂停,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道:“你的姓为谭,他的姓为海,从律法的层面上来说,你们之间属于是亲戚关系而非是本家的宗族,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多听听海家族人的意思,然后表立场。”
一听这话,谭俊彦果然变得犹豫起来。
自己虽然在仕途为官,但在海家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上门女婿而已。正如齐大人所说的那样,自己作为外姓人,确实没有资格代替海家人说话。
换言之,此事一旦处理不当,就会有把柄落在海家族人的手里,真若那样,岳父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哪!
啧啧,这可咋办呀?
齐誉见他患得患失地不能自拔,忙安慰说道:“广陵莫急、莫慌,齐某早已帮你想好了应对之策。”
“哦?是何方法?还请大人赐教!”谭俊彦闻言一喜,连忙起身恭道。
“唉……你我相交多年,情如兄弟,我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落入难处而坐视不理呢?”一叹过后,齐誉又以一副‘仗义’的表情道:“我打算,给你开上一个关系上的小后门,以帮你化解这人情上的尴尬。”
“小后门?”
“不错,齐某特授你关于此案的审理权,如此一来,你就可以便宜行事了。海家那边想要什么样判罚,不都在你一念之间了吗?”齐誉畅然一笑,道。
“这……”
还不明白?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看着办。
你想公就公,想私就私,所有权利全都系于你之手上。
谭俊彦却是连连摆手,并苦着脸道:“下官现在是无官无职,又哪里来的资格审案?大人的想法虽然照拂了人情,但事实上却是行不通呀。”
“行不通?怎么会?至于那所谓的审案资格,不都是由我说了算吗?我说行,那就行!”齐誉爽朗地一笑,然后拍拍他肩膀道:“回头,我会和刘实诚知会一声,让他把琼州的府衙大堂借你一用。还有,在此案的审理中,我不允许他以及其下僚属以任何形式进行参与。总之,你拥有绝对的自主权,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这……”
这席话,却是把谭俊彦给弄懵了。
很明显,此举是严重地不符合规矩!
他刚辩说,却听齐大人又说话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齐誉又端了端茶杯道:“我手头上还有些公务要忙,就不多留你了。”
一听这话,谭俊彦只得拱手告退。
在他走后,内厅窃.听的彭文长就走了出来。
老夫子捋了捋须,不解问道:“齐大人,你为何如此安排?用意何在?”
齐誉闻言却是怅然一叹,后道:“先生还否记得,在我等刚来到琼州的时候,此地是屋不蔽雨,食不裹腹,处处都是饿殍遍野的惨象。而就在那时,正是海家的人大仁大义,出钱出粮,帮助府衙渡过了难关。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海家对于琼州是有大恩的。现在,我若撕破情面去法办海大龙,这不仅寒了海家人的心,还会被世人视为是为忘恩负义。”
彭文长闻言点了点头,道:“嗯,此事确实有些难办,这一方面是偌大的人情,而另一方面又是律法所在,颇有一种鱼肉熊掌不能兼得之感。”
“既是如此,那我还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们海家,这样一来,案子的评判权就转到了他们的手里,无论怎么判,这笔都不会账赖在我齐誉的头上。依我来看,海家作为是琼州的第一大户,应该会自重身份,督促谭俊彦做出客观公平的判决。否则,海家的口碑就会跌落商坛,沦为是他人耻笑的把柄。”齐誉眼睛一闪,略带狡黠地说道。
彭文长闻言登时恍然,不禁赞道:“此举一举两得,确实是个好方法!”
“夫子这次却是说错了,此举乃是一举三得!”
“三得?”
“不错!”齐誉放下茶杯,细作解释道:“其实,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重点考察一下谭俊彦的品德,看看他这个寒门子弟在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之后,还有没有当初的公正心。”
“这又是为何?”
齐誉脸色一正,道:“如果说,他的初心仍在,良知未泯,那么,我就会对他破格提拔并委以重用。如果说,他现在已被金石所惑、败絮其中,那就让他呆在州府衙门里继续厮混吧。”
第480章 秘宝寻踪
这一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据老黄历上显示,今天乃是黄道吉日,诸事皆适宜。
既然是好日子,肯定少不了喜庆事。
这不,晨曦才刚刚落地,齐誉就正好了衣冠,急匆匆地出门而去。
他这是忙啥去呢?
是这样的。
说在今天上午,有两项重大的礼仪,需要他亲自参加。
如下:
首先是关于琼州府军的挂牌仪式,这可是一等一的大喜事,绝不能有半点含糊。
嗯,看哪!
在那袭振聋发聩的礼炮声中,一身戎装的齐大人在段子成的陪同下,庄严肃穆地检阅了麾下的三军精锐。
于阳光下,那黑黝黝的火枪筒锃亮发光;于队伍中,那崭新的‘勇’字服煞是醒目;大眼望去,给人以一种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磅礴气势。
点个赞!
待检阅礼结束之后,段子成又让几位武官代表,向齐大人展示了两种由琼州自主研发的新型武器。
第一种叫是做滑轮弩。
此弩犀利如箭,射出时势如破竹,可以于眨眼之间杀人于无形。它的用途非常广泛,既可攻击奔袭的骑兵,也可射杀组阵的步兵,威力相当斐然。
据段子成介绍,这种武器目前主要装备于步兵,以配合火枪一同使用。
第二种武器叫做轻型火炮。
此炮的体积不仅精小,还配备了可以移动的轮子,很适合地面上的攻城拔寨。虽然说,它的射程算不得远,但贵在灵活机动。
不过,这种武器才刚刚配备列装,其战法运用方面还有待研究以及完善。
从总体的大面上来看,军工的发展还算不错。
前进地步伐迈得很扎实。
在观摩完了这两种新型武器之后,齐誉便做出了评价性总结。
简而述之就是,他对琼州目前的军工发展给予充分肯定,并鼓励其相关人等再接再厉,以寻求技术上的进一步突破,云云。
在离开了府军的军营之后,齐誉又立即转去了某个工地处,以参加新选址的‘孔子学院’的奠基仪式。
呵呵,看哪!
在那片霹雳啪嗒的喜庆的鞭炮声中,一身魏晋之风着装的齐大人,在布政使庾海的陪同下,锄下了象征性的第一锹土。
此举,引来了围观者的阵阵欢呼。
不过,在之后的发言环节里,齐誉却把露脸的机会让给了同来的洛渊。
其实呢,就是礼仪性的演讲。
然而,人家洛祭酒却是讲得激情洋溢,全程都以正规的四六骈文阐述事宜。于文中,他也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心。
什么?
这个老叟是来做教授的?
直到此时,众人才算是真正的反应过来,并连忙奉上礼貌性的赞誉之声。要知道,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博学大儒,哪能不恭维呢?
众人皆喜,唯独孙曰恭的心里有些拔凉。
这,又是为什么呢?
在此之前,琼州一直有小段子盛传说,富不过海家,士不过孙暴。
意思就是说,老孙的才学已然得到公认的力压群儒,一直都笼罩在鹤立鸡群的大光环之下。可如今,人家国子监的大祭酒突然来了,他的这介区区贡士之身,就显得有带你过于‘寒碜’了。
这个状况,也正应了老百姓们常说的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
或者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见孙暴吃瘪,齐誉却不禁暗乐起来:你个老小子,这回没傲气了吧?这么打击一下也好,免得你老是欺负殷桃那小妮子。
正嘚瑟着,忽见有衙役奔马来报。
说,去南方公干的黄飞黄大人返回来了。
于是,齐誉就急忙驱马,赶回了省府衙门。
“齐大人,咱们可是好久没见啦!没想到的是,这再次重逢,你却是摇身一变,直接坐到了这方巡抚的位置。”才一见面,黄飞就打趣地说道。
齐誉闻言,连忙朝北拱了拱手,笑道:“黄兄说笑了,这全都是来自于陛下的器重和恩泽……”
“齐大人过谦了。”
“黄大人过誉了。”
在商业互吹了一阵子后,二人便移到了会客厅里落座看茶。
而这次的茶叶,却是正儿八经的梨山高山茶。
噢……
黄飞这才恍然意识到,当下的大湾,已经划入到了琼州省的版图之内,这也难怪,他这里会有那地的特产茗茶了。
坐下后,齐誉便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黄兄,你此行南下,有没有查到关于哈里以及流亡匪贼扶西的踪迹?”
“有查到!不过,却是一些有头无尾的零散消息,实在有些难以串联。”黄飞咂了咂嘴,带着些遗憾说道。
“有头无尾?那也无妨,且说说看。”齐誉呵呵一笑。道。
“那好……”
说罢,黄飞就捋了捋头绪,将南下一行的探查实况一一道来。
首先是关于哈里南下的航线。
大致上来说,和齐誉之前的猜测相差不多。
他们先由琼州起航出发,然后再沿着吕宋的西部顺风南下,在抵达了沙捞越之后,就暂时停靠在那,以增添消耗掉的补给。
几天之后,他们便再次起航向西而行,然后就抵达到了毗邻的爪哇国。不过,他们仅仅在这里逗留了月余,又朝着东南方扬帆而去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不知其所踪。
从宏观上来看,哈里的航线有点类似于是‘之’字形,也就是说,他最后时的去向,应该是琼州的东南方。
“哈里在沙捞越停靠增添补给,这个做法倒也合理,可是,他于爪哇国去而又离,这又是为什么呢?”齐誉一脸不解的道。
黄飞想了想,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倒是从一个落单的扶西军人的口中,打探到了一些端倪……”
“说说看。”
“据那人所述,哈里前往爪哇的目的,乃是为了寻找一件失落的秘宝,至于那宝物是个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哈里在扶西残部的帮助下,最终如愿寻到了那件宝物,而后,他便携宝逃去了东南方某处。”
秘宝?
听到这儿,齐誉不由得心里一颤。
这时,黄飞突然脸色一正,道:“齐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哈里有些变了?”
“变了?哪里变了”
第481章 齐誉上当
哈里变了?
对于这个问题,黄飞似乎显得比较笃定。
只听他侃侃说道:“咱们三人,曾一起经历了山东传教、征讨那宴、以及屯门海战,虽不能说彼此是知根知底,但也算得上是了解颇深。在我的印象里,哈里这厮虽然是个外洋人,但还是颇讲朋友情义的。然而,自打屯门海战归来之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行事上低调了许多,还学会了使用算计。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以前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了?”
行事低调……
还学会了使用算计……
别说,想想还真是!
似乎,这无意间的几句提醒,让齐誉登时明朗了许多。
哈里不仅是变了,而且变化还不小,若非要从时间上寻个分水岭的话,恰巧正是在屯门海战结束之后的那段时间。
别的方面权且不说,单是他来寻自己的次数,就骤然减少了许多,几乎称得上是屈指可数。
这个现象有些不和情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在故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者说是有意地潜伏起来。
然而,最让齐誉关心和关注的是,哈里在爪哇所寻到的那件秘宝,会不会就是失落已久的传国玉玺呢?
如果真是的话,他又是从哪儿得到关于这条秘密的消息的呢?
要知道,这可是绝绝对对的超级秘辛,即使是下西洋的主管大太监,也不见得就完全知晓此事内情,更别提是其他人了。
蓦地!
在京城里去赴皇帝赏雪之约时的一席对话,突然浮上了齐誉的心头。
犹记得,圣天子当时曾说,除了彼此君臣二人之外,还有一人知道关于传国玉玺的真正秘密,那就是,薨逝已久的庸王爷。
难道说,在当初查抄庸王府的时候,哈里意外地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嗯!
十有八九应该是了!
要不然,他绝没可能、也没机会,接触到这种级别的超级秘辛。
以上说得只是前因,如果再联系到之后的后果一起来看的话,其中的不解,就变得全都恍然了。
且看:
在屯门海战结束不久,哈里就寻机会向自己提出,他愿用手里的分成黄金,来购买或者称之为是换取出海用的大船,而自己出于敷衍心态,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
其实早在那时,自己就已然意识到了这个家伙要跑,只不过,自己当时是误读了他的动机,以为他是想为传教做出一些计划,所以,才造成了自己现在的上当漏判。
后来时,哈里趁着自己远征吕宋的时间段,趁机买通了妻弟柳锦程,并通过他的特殊关系,成功复制到了急需的航海图。再之后,他又以自己的亲笔文书作为是噱头,如愿地采买到了远航用的大型商船。
待万事皆俱备后,他立即扬帆起航,继而成功地脱离了琼州。
从整个事件上来看,哈里不仅保持了低调,而且还步步为营,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几近排练的精细算计,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在此之前,齐誉一直以为,这货是个很好哄骗的二鬼子,却没曾想,居然是小觑了他。
不对!
他可是不止一次地对自己明言说过,他乃是名副其实的华夏通,如今来看果然如此。可惜的是,自己把这话全都当成了耳边风,没有引起重视。
想到这里,齐誉不由地仰天一叹,脸上也满是懊悔之色。
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还是尽量地寻思寻思后续的章法吧。
首先,得弄清楚哈里最终的去向。
“是啊齐大人,你说他到底去了哪儿呢?”这是一个困扰了黄飞许久的问题,若不弄个清楚明白,他哪能睡得着觉?
齐誉想了一会儿,朝着东南方遥遥一指,道:“爪哇岛之南,乃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洋……”
“呃……”
“在横跨了这片无垠海域之后,就抵达到了一座巨岛大陆。那个地方资源丰富,土壤肥沃,孕育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巨大的茂盛草原。那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风吹草低见牛羊……”齐誉眯着眼睛,徜徉着说道。
黄飞闻言直接变成了丈二,困惑道:“齐大人,你莫不是说,哈里是去了那个什么大草原?”
“不错!那座巨岛乃是一块完全独立的大陆,咱们可以将它称之为是澳洲!”齐誉拉回放飞的思绪,道。
澳洲?
好耳生,貌似没有听说过。
黄飞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却依旧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哦对了,除了有关于哈里的信息之外,还有没有其它所得?”齐誉问道。
“其它?让我想想。”黄飞寻思了片刻,忽然道:“对了,我在一个常住沙捞越的佛朗机国商人的嘴里,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你若愿意听,我便说上一说。”
小道消息?
也好!
齐誉笑了笑,说道:“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也就是说,小道消息也是消息的一种,你尽管说来。”
“嗯,好!”
黄飞在呷了一口梨山高山茶后,开始细说道:“据那个被我揍得嘴巴歪的红毛鬼说,他们佛朗机国的报复舰队,将于今年的六月左右,抵达到咱们的南海一带。届时,他们打算兵分两路,进行进攻。”
“哦?都是哪两路呢?”齐誉一怔,问道。
黄飞答道:“其中的一路负责攻打吕宋岛,在成功登陆之后,就立即展开资源掠夺,以搜刮该地的金矿所得。而另一路则是发兵北上,以犀利的炮火血洗琼州,若是胜了,就把琼州转为是他们的殖民地以长期统治。敌军认为,他们这种两路进攻的方式,可以给琼州军一个措手不及,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据说,这套战术,是他们从咱们华夏的兵发中得到的启发。”
嗯……
有点意思。
齐誉微微一怔,又冷笑道:“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这些外洋的红毛鬼,居然还懂得咱们华夏的用兵之道。只不过,他们只学会了兵法上的术,却抛弃了其中的道。”
“道?什么道?”黄飞挠挠头,一脸困惑道。
“这里所说的道,乃是指品德上的道义。世人皆知,我华夏乃是出了名的礼仪之邦,即使是刀兵相见,也就讲究师出有名;否则,就是大兴无名之师。这个规则,看起来有些迂腐,其中却大有学问。有名之师,不仅可以鼓舞己方的士气,还能拉拢天下百姓的心。这,就是所谓的品德之道。”
一顿,齐誉又道:“再看他们佛朗机,打仗出师从来都是不加任何掩饰,明言为了掠夺资源,如此行径,也配说是懂得我华夏兵法?”
黄飞见他义愤填膺,乃谏道:“齐大人,你之前不是曾经说过,咱们琼州也是礼仪之地,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既然是这样,那还跟他讲什么道义,干就是了!”
说得好,就是干!
居然还敢口出狂言,想要殖民我琼州,哼哼,下辈子吧!
不过,怒归怒,理智还是要尽量保持的。
通过佛朗机国这次发动战争的动机不难看出,他们口中所谓的报仇,不过是个忽悠人的借口而已,其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资源。
吕宋那边的金矿自不必说,这本就是他们在作勘察时意外发现的,如今摸不到好处,不眼馋才是怪事。
当下的琼州就更不用说了,此地已然脱离了贫瘠的范围,步入了富庶之列,工业制造更是遍地开花,如此繁荣之地,殖民者们又岂能不动心呢?
《左传》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想到此,齐誉不由得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脸上也泛起了坚毅之色。
黄飞回想了一阵儿,又补充道说:“此外,还有一个的谣传,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齐大人有没有兴趣听听?”
“讲!”
“据说,佛朗国人在组织自己的舰队同时,还前去游说了大不列颠国以及瓦卢瓦两国,邀请他们一起参战,于胜利后,共同瓜分琼州和吕宋的财富。只不过,那两个国家好像是心存忌惮,并没有答应他们,估计是持起了观望的态度……”
观望?
噢……明白了。
这么说吧,若是佛郎机国胜,他们就跟着趁火打劫捞上一把,若是败了,他们就按兵不动,佯装是毫不知情。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隔岸那貌似老实的安南,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唉,群狼环伺啊!
这就是琼州目前正面临的现状。
在说了完了这些之后,黄飞就迫不及待地告辞了。
“黄兄意欲何往?何不留下来与我喝上两杯?”齐誉诚心挽留道。
“喝酒?还是留在下次吧!”黄飞朝着远方凝望了一眼,又道“好久没去那‘闻香阁’了,也不知道那里的头牌换人了没有……”
原来是这呀!
齐誉对此深表理解:人家外出了那么久,回来之后不应该放松一下吗?
“黄兄,上次的免费券你用完了没有,要不要我再帮你索上几张?”
“有!好了,别不多说,黄某告辞。”
第482章 御敌之策
在黄飞离去后的当天晚上,齐誉就忙把段子成请到了家里,与他一同商议接下来的军事部署。
而一旁在听的,还有小女子齐小彤。
据说,这丫头目前已在段老头的手里,讨到了一个类似于‘参谋’的虚职。虽说这个职位并没有真正的指挥权,但却有着非常刺眼的存在感。
因为,三军之中就她这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能不惹眼吗?
更何况,她还是首牧齐巡抚的掌上明珠。
虽然说,她是靠着自家的人脉走进军营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心存小觑或者是不服。
人家的赫赫战功,都明摆在功劳簿上哪,哪个水货敢叽叽歪歪?
言归正传。
齐誉先就黄飞带回来的佛朗机军情做了一番详细的介绍,其间还并且重点描了一描,那蓄意渔翁得利的大不列颠和瓦卢瓦二国,再之后,才开始询问起了段子成的意见。
“老夫认为,咱们也应该和敌军一样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协同御敌。具体方案为,派出一小部分的军力驻扎吕宋,而大部分兵力则是留守琼州,这种重車轻卒的方式,大人以为如何?”段老头在分析过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分兵两路,正合我意。只不过,我对你的这种兵力配比方式,却是不太认同。”齐誉先点头、后摇头地说道。
“哦?哪里不妥?还请大人赐教。”虽然被驳了方案,段子成却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很诚然地向他请教。
“哪,且看这里。”
说罢,齐誉就对着墙壁上的一条细绳轻轻一拉,随之唰的一声,一幅甚是详尽的东南亚的海陆地图就呈现了出来。
随后,齐大郎就指着一处狭长的水域说道:“这处咽喉样的要塞,其名叫做马喇甲海峡,别看它的海域不广,却是串联东西方的重要通道。这么说吧,但凡是从西方驶来的舰船,无不经过这里。”
段子成在端详了一阵儿后,自语说道:“老夫曾在朝廷的《下西洋志》中,听到过这个古怪的名称,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居然如此紧要,堪称是海洋中的山海关。”
这个比喻,确不为过。
齐誉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马喇甲海峡连通两大洋,同时也是东西方的不二通道,佛朗机若是举兵来犯,必然会从这里经过。待逾了此地后,他们应该会循着苏门答腊、爪哇、沙捞越的海岸线一路前行,然后转航东北方,直接到达吕宋海域。”
“从敌人的进军线路上不难看出,吕宋的位置因为趋南,反而变成了战争的前线,而琼州因为位置靠后,反而是所谓的第二战场。因此我建议,将咱们的主战场直接设于吕宋一带,至于琼州,仅保留一些防御用的力量即可。”
这种战略布局,颇有孤注一掷之意,但实际上却是,旨在速战速决。
一战定乾坤,莫要拖泥带水。
“齐大人,这样一来,咱们的战场是不是拉得有点太靠南了?”段子成对此显得有些迟疑。
“在我看来,这个位置再好不过!咱们背靠吕宋,补给不断,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难道说,还比不过对方远来的疲惫之师?”齐誉一脸自信道。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齐誉都想把主战场推至于马喇甲海峡一带。只可惜,目前尚无蒸汽机的战舰列装,水军的机动能力还存在不足,实在不宜铤而走险。
段子成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仍忧道:“万一,有佛朗机国的舰队突破了防线,继而长驱直入袭击琼州,这又该如何是好?”
“区区漏网之鱼,有何惧哉?咱们的陆军装备精良,难道还抵御不住一些散兵?”齐誉淡然一笑,道。
能看得出来,齐大郎对此还是蛮自信的。
不过,他的自信却是来自于真正的实力,而并非是脱离现实的夜郎自大。
段子成在权衡了一阵儿后,点头道:“大人说的甚有道理,成无异议。”
接下来,就是讨论吕宋那边的军事部署了。
“齐大人,高忠德在吕宋那地操练了不下于万人的陆军,陆基防御这块基本可保无虞,所以说,咱们只需考虑海战方面的事宜即可。”段子成道。
齐誉笑道:“先生说的甚是,陆基的防御确实不用担心。然而,咱们的主要优势在于水军的战力,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考虑陆战上的歼敌。依我之见,与佛朗机的这一仗,就给他来个硬碰硬,咱们以军工上的代差优势碾压他们。大可不必纠结谋略层面的东西,免得失去战机上的主动。”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谋略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撸起袖子,简单粗暴!
段子成对此也表认可,于是,关于战略上的东西就算是讨论完了。
齐誉想了想,又提醒他道:“段先生,高忠德此人擅长陆战突击,海战能力却是一般,所以,对于此人的使用方面,你莫不要用错了。”
“是!”
小彤品了品,乃问道:“听父亲话里的意思,您是不打算亲自出征了?”
齐誉不假思索地回道:“有段先生在南海压阵,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既如此,我还不如坐镇省城,在这四下里打打草谷以为消遣。”
段子成闻言受宠若惊,忙回道:“大人如此高赞,成不敢受也。”赞过之后,他又神秘一笑,问道:“大人口中所说的打草谷,莫不是想趁机‘拿捏’一下安南小儿?”
嘿!
不愧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连这都被你给看出来了。
见被识破,齐誉只得坦然承认:“安南王曾在陛下面前告我黑状,如今又隔岸观火试图渔翁得利,如此居心叵测,我又焉能不惩?之前时,我是出于制度上的约束,不能对他公然兴兵,如今我已咸鱼翻身,做到了巡抚的位置,若不报复一下,岂不被人耻笑?”
有仇必报?
这是必须的!
三人对此全都高度吻合,没有半点异议。
“对了闺女,爹爹这里还有一件小事,想要吩咐你去公干。”
“哦?父亲请说。”
齐誉眼睛一闪,笑着说道:“你也知道,福建巡抚高明素来和我不和,而且还胆大妄为,在我回琼的路上设下伏击,此仇不可不报。所以我想,让你亲率两艘战舰游弋于大湾海峡一带,只要发现由琼返闽的商船,一律把它给击沉大海。”
这种报复方式虽然没有政治上的伤害,却能使高明破财亏钱,从退而求其次上来说,倒也不失为略施薄惩的好办法。
这事很好办。
然而,齐小彤却是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那南海的战场,才是自己的用武之地。若是远去大湾海峡,去攻击几艘没有防御力的破商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殊不知,齐大郎的用意恰就在此,他就是想让闺女远离战场,免受烽烟上的波及。南海一战风险甚大,他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小棉袄前去冒险呢?
父女俩的想法出现了不一致。
小彤心中暗道:父亲的吩咐不可明拒,得寻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改变才行……
呵呵,有了!
第483章 应邀试车
书接上回。
齐小彤就想去南海参战一事暗思对策,以求改变父亲的想法。
只见她的眼睛隐隐一闪,笑嘻嘻道:“爹爹,您的这个安排看似不错,但若仔细分析的话,却又感觉不太周全。”
齐誉一怔,奇道:“哦?哪里不周?”
小彤盈盈地走前一步,指着壁上的地图说道:“父亲且看,大湾东北方所卧着的,乃是咱们大奉国的宿敌扶桑。众所周知,此国人狼子野心,极好掠夺他国资源,理应重点提防才是。然而,咱们在拿下了大湾之后,并没有部署相应的驻军,此为严重疏漏。倘若,扶桑国突然一反常态,继而挥兵来犯,大湾岂不危矣?”
就当下的部署而言,大湾那地只保留了少量的衙役维护治安,确实没有常态化的驻军守备,小彤称其有失周全,属实。
然而,这并不是齐大郎的大意马虎,而是另有思量。
又是啥呢?
众所周知,大奉目前正在打造鲲鹏水师,而其目的,就是为了对来自于抗扶桑的威胁。既然有朝廷这个大个头在北方顶着,大湾又何必徒增重防呢?
但是,就怕有偶然发生。
万一,那扶桑国选择退而求其次,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孤悬的大湾,真若那样,自己可就是悔之晚矣了。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头皮一凉,脸上也笼起了一层谨慎和凝重。
见此状,小彤连忙借机献出了自己的建议:“父亲,女儿认为,你应该尽快把符贤符大人派到大湾镇守,以作未雨绸缪。他参加过大湾之战,对那里的地理环境甚熟,为担任此职的不二人选”
“嗯……”
“至于符大人的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漂洋过海去过南美,航海方面的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此外,他还深晓海战的三昧,熟悉火器方面的运用,以其之才,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有他驻守在那,绝对可保大湾无虞。哦,至于您刚才提到的攻击闽船的那点小事,就权当是给符大人练习打靶吧。爹爹,如果是这样安排的话,那就变得周全多了。”
嗯?
你个小丫头片子,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呀!
恍过神来的齐大郎,佯怒地对着闺女小瞪了一眼。
不过,她的这个建议确实很具远瞻性,也有不错的大局观。
既然如此,那就依了她吧。
小彤见父亲点头,禁不住心花怒放起来。
段子成捋了捋须,说道:“齐大人,捉获的那些闽商又该如何处置?要不要……全都当场击杀?”
“不!虽然说,他们都是高明豢养的爪牙,但罪不至死,不可取其性命。”齐誉权衡了一番,又道:“这样吧,将他们全都交由大湾的府衙进行处置,该关的关、该判的判,以儆效尤!不过有一点需要记住,那就是,短期之内绝不能放他们归乡,以免他们继续再为虎作伥。”
“嗯,好吧!”
……
两天之后,乃是一个风清和熙的休沐日,很适合在家里徜徉休息。
然而,齐大郎却是半天都不得闲。
一大早时,殷桃就派人跑过来相邀,说是让赶过去帮她站个人场。
站场?
呵呵,小事一桩!
齐誉随便吃了点早餐,然后就哼着小调悠悠然地离去了。
他心情不错?
是的,因为遇到了一件令他倍感开心的事。
话说昨日,谭俊彦顶住了海家人的压力,对海大龙一案依法做出了公平公正的判决,果不负齐大人所望。
具体宣判为:罪犯海大龙,其身为市舶典吏,却知法犯法,与一众闽商沆瀣一气,做出了监守自盗之举。此行径,不仅给琼州的财政造成了重大损失,还扰乱了来之不易的经贸秩序……依照相关律法之规定,判其鞭笞五十、徒刑五年,且不可对外保释。
另,吏房对他永不录用。
在得知到这个消息之后,齐誉不禁欣慰地笑了起来。
看来,谭俊彦的品德依旧是一如既往,并没有被官场上的恶习所染,最起码,大方向上的原则性仍在。
正如周敦颐有赞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也只有这样的人,方可委以重用。
总的来说,这件案子的进展还算顺利,判罚结果也很令人欣慰,若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此案中神秘人目前依旧逍遥法外。
这并不是说彭文长不作为,而是那人匿藏地实在太深,根本查不出任何端倪。即使是主犯的海大龙,也只是在夜幕里瞅了一眼,并没有看清对方的具体长相。
也就是说,那神秘人依旧保持着他的神秘面纱。
先说回眼下。
齐誉乘着青布为幔的厢车,很快就抵达了殷桃的相邀地点。
然而,才一落车,他就愕在了那里。
却见,四下人山人海,处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簇拥得就跟那归巢时的马蜂窝似的。
再看这些人的姿态,他们全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目光一致地朝着中心的位置极目而望,似乎正在观察什么稀罕物。
咦?
百姓们在看啥呢?
噢……
原来是新出炉的火轮车呀。
难怪!
在之前时,蒸汽机的模车一直都处在内部测试阶段,虽然其过程是对外开放的,但因受到场地空间的限制,只有少数的人看到过。
也就是说,今天的这一次,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闪亮登场,也因此引来了吃瓜群众们的围观。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理解理解。
从工业发展的角度上来看,今天的这次试运行,可谓是意义重大,完全称得上是划时代的里程碑。
呵呵,如此场合,若无我齐大郎的见证,岂不显得黯然失彩?
不用猜了,殷桃一定是让自己赶过来参加揭彩仪式的,她口中所说的站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差不离!
谁知,才过了几息时间,齐誉就被自己的判断给打脸了。
据现场维护秩序的衙役悄悄告诉他说:火轮车的揭彩仪式,早已落幕多时了。
什么?
仪式完事了?
那,这小妮子让自己跑过来干嘛呢?
正困惑间,却见那道婀娜的丽影飘了过来,听她言道:“我说,你还愣着干嘛呀,快快帮我站台说话呀!”
说话?
说……什么话?
殷桃见他一脸愕然,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由于太过心焦,居然忘记述说前后的缘由了。
她抱歉一笑,忙解释道:“是这样的,由于百姓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庞然大物,故而产生了惧怕的心理,虽然说,我一再强调此车安全可靠,但百姓们仍是存疑,不敢冒然乘坐。没办法,也只得把你请过来给他们所说,以正视听。”
是这么回事啊!
齐誉恍然,点头说道:“其实,这也怨不得百姓谨慎,任何人对于未知事物都有着天生的恐惧,换谁都是如此。”
“嗯……”殷桃见他面露默许之色,喜道:“既然如此,你就赶紧地讲上两句吧,要不然,这趟火轮车谁人敢坐?”
齐誉闻言,拍了拍胸脯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包在我身上就是”
说罢,他便端起威仪,以一种气吞虹霓之姿步入了人群。
“咳!”
谁呀,咳这么响?
呃,原来是巡抚大人到了!
反应过来的百姓们立即下意识地一闪,为齐誉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第484章 意外出轨
“诸位,吾乃是琼州巡抚齐誉,今天来此不为别事,专为体验乘坐这火轮车而来。适才,我见诸位老乡对于此车的性能似有担忧,故而,想在这里说上两句,作个分辨……”
齐誉的表达意简言骇,只是三言两语,就把来意给表明了。
而百姓们在弄明白了情由之后,尽皆躬身示意,并作出了一副垂耳聆听状。
嗯……
“此车名唤火轮车,顾名思义,它是由火力进行驱动。其特点为:负重大、速度快、安全高。用途方面也很广,它不仅能够载客旅行,还可以运输辎重,为交通之大器。而眼下的这辆,仅仅是微小型的载客列车而已,还算不得是大器。它的设计初衷比较简单,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伙的日常出行,以增添便利……”
话音甫落,便听有乡老问道:“齐大人,你光说这车好的一面了,它就没有什么差的地方吗?”
“差的?”
齐誉咂了咂嘴,点头道:“有!由于这类车的速度偏快,很有可能会在行驶过程中,对人产生一种不适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晕车。不过,待你乘习惯了之后,这种感觉就会慢慢消失。”
速度偏快?
才不信!
这么笨重的铁家伙,估计连驴都跑不过,怎么可能为快呢?
不过,碍于面子上的关系,百姓们并没有当场进行反驳。
最后,齐誉对于火轮车的特点作出了汇总,简而言之就六个字:速度快,安全高。
论点有了,似乎还缺乏点论证。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车究竟如何,跑一趟不就知道了?
也是!
齐誉想了想,便道:“这样吧,今天的第一趟车,就由本巡抚先亲自试乘,诸位以为如何? ”
“好啊……”
“……”
就这样,齐誉充当了一回试验用的小白鼠。
百姓们则是瞪大了眼睛,紧紧盯住‘孤身犯险’的齐大人。
不知不觉间,这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殷桃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了:这喜庆的日子,怎么搞得跟那送别似的?那啥,快把锣鼓家伙敲响,以壮声威!
咚得隆咚锵……
在锣鼓喧天的恭送下,齐大人带着一脸轻松,很坦然地踏上了首趟专列。而殷桃在略略迟疑后,也紧随着步上了列车。
少顷,诸事准备就绪。
只差一道命令。
“开车!”
“是!”
呜呜呜!
在这声低沉的长鸣中,那笨拙的火轮车徐徐启动,然后,就在这片氤氲流散的白雾中隐隐驶去。
嚯!它居然真的动了!
虽然百姓们对此早有预料,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住了。
齐誉却是波澜不惊,淡定自若地靠在车窗处,朝着下方的百姓们挥手致意,以示自己的感觉良好。
然而,殷桃就没那么自然了。
为什么呢?
她虽然心有底气,但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检验,还是倍感压力的。
万一……
高度紧张的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身边的男人,似在寻求一种踏实感。
这,这,这……
这可咋办呢?
是挣脱了把手拿开呢?还是佯装没有留意到?
唉,还是选后者吧……
齐大郎竭力让自己装出一副坐怀不乱的表情,以自然姿态示人。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太过僵硬,有点像似抿着嘴的死鱼。
对于他们俩的‘互动’,旁人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因为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正在提速的火轮车上。
车下成群结队的百姓,就宛如是过江之鲫,全都随着火车的前移并进而行,且乐此不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貌似笨拙的铁家伙,居然真能跑得过驴。
驴:怎么不去找马比呢?
就当下来说,火轮车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速度,就只剩下安全性方面待证了。
不过,感觉还不错嘛~~
看起来蛮安全的。
是吗?
事实证明,不到最后时刻,莫不要武断地妄下结论。
只见那辆火轮车在小跑般地驶出百丈之后,突然咔嚓一声!
居然出轨了!
哦不,准确的说,应该称之为是脱轨。
唉,你越担心什么它就越来什么,莫非今天的日子不好,不宜出行?
不过幸运的是,这辆火轮车才刚刚启动不久,行速上并不算快,再加上驾驶者反应地及时,果断地刹住了车,这才有惊无险的安稳停住。要不然,必会酿成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
“啊……”
“这……”
啥意思?
这车子怎么突然变道了呢?
百姓们先是震惊,而后便是困惑,最后才真正的恍过神来:啊!这是出事了呀!
这量稀奇古怪的车,果然是很不靠谱,幸亏俺们没有涉险去坐……
是呀,要真是冲到了悬崖边或者是大河里,自己找谁说理去?
云云……
霎时间,各种热议接踵而起,且逐渐地群情激愤,若不是齐大人在这压着,极有可能会出现哄乱的现象。
齐誉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充满期待的蒸汽机首秀,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嗝屁了。
在半柱香之前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辆车的运行非常安全,却没曾想,这么快就被大风给闪了舌头。
殷桃那就更不用说了,心情上直接从一腔热血变成了拔凉拔凉,甚至还有一种生无可恋的失落感。
是的,小妮子被打击到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辆被严格检验过的火轮车,居然会突然出现故障。
难道说,那上百次的反复论证,十数次的内部测试,全都是即鹿无虞之举?
真是好失望啊……
见她的眼圈愈发红润,齐誉忙抚慰道:“莫哭,莫哭,这有什么可沮丧的呢?常言说,失败乃是成功之母,攻坚克难大都不太可能一蹴而就,只要咱们吸取教训,积累经验,后续一定可以做出有效改善的。”
“嗯……”
见她仍显纠结,齐大郎又改从客观的角度分析说道:“造成列车脱轨的原因有许多,并一定就和车身的设计有关,若是下面的铁轨出了问题,也是有可能酿成此果的。所以说,现在去下结论,还有些为时尚早。”
是哦!
听到这话,殷桃的眼睛里终于焕发出了一些光彩,精神上也似乎提振了许多。
定住心神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下了车,去察看列车脱轨的原因所在。
齐誉也随在她的身后落车,以探究竟。
经检查,造成此果的原因,竟是铁轨和枕木之间的锁扣大螺丝忘记了安装,也就是俗称的没有固定。
事实摆在了眼前,看得着、也摸得到,清晰且又明朗。
殷桃却是秀美一蹙,摇着头说道:“不对呀……这些个锁扣螺丝明明是检查过的,现在会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齐誉奇道:“你说什么?这些锁扣并不是忘记了安装?”
“嗯!对此我非常确定!”殷桃不假思索,立即斩钉截铁道。
有猫腻!
齐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之后便弯下大蛮腰,再次细查起来。
不多时,他就有了意外发现。
“咦,不对,这个地方似乎有人动过……”
“你看,还有这里……”
第485章 悬赏缉拿
勘查到了这里,基本上就算是有些眉目。
简言之,就是有人在恶意地搞破坏。
对此,殷桃银牙紧咬地气愤道:“你说,这都些什么人呀,偷盗这些铁件能卖几个钱呀?”
“你却是说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废铜烂铁的盗窃案,而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蓄意地破坏本地安定!若只是为盗窃铁件的话,为何不取这些铁轨呢?”
“嗯……”
齐誉在给案子作下定性后,又道:“这种行径于性质上来说极其恶劣,只要他们得逞一次,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其危害性,丝毫不在纵火行凶之下!”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对此立案调查?”殷桃闻言妙目一闪,问道。
“这是必须的!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若不严惩何以正乾坤?”齐誉攥了攥拳头,凛然说道。
“也是……”
用前世的话来说,此举属于是危害公共安全罪,必须要严厉惩治。
如果不能将这些恶贼尽快缉拿归案的话,难不保类似的事件还会发生,令让你防不胜防。
这等隐忧必须清除,否则寝不安席。
加强预防可否?
也行,但是不大顶用。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你百密之中存有一疏,就有可能被他们抓住机会,继而一击。真到那时,悔之晚矣。
所以说呀,防是防不住的,只有把相干贼人尽数拿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殷桃在弄明白了其中道理之后,恨恨说道:“这些人心肠忒毒,手段也辣,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依我之见,他们罗网也不必审了,直接拉到菜市场门口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这虽然只是一句发狠的话,但确实是心情上的真实写照。
不过,在发狠之前,还得先把百姓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一点,很有必要。
要知道,他们本来就对火轮车心存芥蒂,如今亲又眼看到了事故发生,提防心理自然更甚。若不做出合理解释的话,以后谁还敢来坐车呢?
另外,还要立即公布此事的真相。
如若不然,就很有可能会以讹传讹,造成负面的舆论影响,这对于治安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此时此刻,齐大郎必须得站出来说话。
只见他正了正衣冠,缓缓走上前来,在陈述完了事情的缘由之后,又深躬一礼,说道:“治安有异,齐某有着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在这里,我给大家伙赔罪道歉了……”
“还有,齐某在此向诸位正式做出承诺,于十日之内,定然侦破此案,如果做不到,我就会在《琼州旬报》上公开作出检讨……”
其实,在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后,百姓们的情绪已然趋于稳定,基本上没有再出现不和谐的声音。即使有些说辞,也被齐大人的这番话给抵消掉了。
大人已经公然作出了保证,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从感官上来说,齐誉这番揽责的话,不仅没有遭到百姓们的调讽,反而迎来了一致的好评。
齐大人实事求是,且能屈能伸,不愧是我琼州的人中龙凤。
这场风波,基本上就这样平息下来了。
接下来,各行各事。
殷桃持着齐誉的信物,前去衙门的工房进行交涉,要求他们立即对受损的轨道做出修复。
此外,还要把全程的轨道再细致地检查一遍,以防有疏漏之处。
齐誉则是立即去寻了彭文长,要求他对此事展开立案调查。并嘱托说,务必在十日之内全力破案,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而后,他又转去了《琼州旬报》的报社,并找到了总编熊大。
令他重点跟进和报道‘车轨破坏案’的侦破进展,以应百姓关切。为了能更好跟上节奏,齐誉建议,可以加开两天一发的临时版。
还有,一定要详细阐述破坏公共设施的危害性,并以此来熏陶百姓们的道德观和正义感,从根本上遏制住不良风气的形成。
只有让百姓们知晓其中利害,才能更好地让其参与到社会中监督,发挥高压式的震慑性作用。
为了能够加快破案效率,齐誉还破天荒的推出了悬赏缉拿令,言:但凡是能提供有用线索者,皆赏银一千两。
是的!
动真格的了。
齐大人前脚才刚刚离开,后脚就有伙计上前来问熊大:“我说掌柜的,关于这悬赏令的广告,咱们要安排在版面的哪个位置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头版头条了!”
“可是,您之前已应允诺了孙暴先生,说将他的《谭俊彦判案之法大于情》一文,列为是新一刊的头版头条,如今您又许他主,岂不产生了矛盾?”
熊大牛眼一瞪,道:“我说,你是猪脑子啊?他孙暴不过一区区教授,能和尊贵的齐大人相比吗?谁先谁后,还用得着我说吗?”
伙计被骂得有些发懵,脸现为难道:“那……若是孙暴跑过来问,小的又该如何回答呢?”
熊大咂了咂嘴,指点道:“这样吧,若那老迂腐真的来问,你就假借齐大人之口去压他。然后呢,你再佯装卖他个人情,就说只要一腾出空来,立即给他安排上档,这样一来,也不算开罪了他……”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以常理上来说,有衙门这边的地毯式搜捕,再有刊登出的悬赏缉拿令,一般二般的贼子,绝对不可能躲得过三天。
然而,这三天即过,别说是捉人了,就连人家身上的一根毛都没寻到。
这并不是彭文长不给力,人家都为此跑坏两双千层底了,可谓是拼尽了老命。
可是无功!
那,这贼子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难不成,是听到了风声逃遁了?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了。
齐誉感觉到了尴尬:自己之前可是把牛给吹出去了,若是十日之内破不了案的话,又该如何去面对老百姓的质疑呢?
唉,烦哪!
“齐大人,别烦了,今晚我带你去舒坦舒坦,保证你全身上下乐悠悠。”跑来蹭茶的黄飞,一脸调笑地说道。
去青楼?
咳咳,咱没那艳福。
哦不!
那些个庸脂俗粉,哪有我家娘子风华绝代?
难不成,放着家里的白馍馍不吃,还跑到外面去啃黑窝头?
傻子才会那样做!
齐誉无比自豪地一笑,道:“呵呵,家有牡丹一朵,不需再染他花。那‘闻香阁’虽然声明大噪,却是和我齐某无缘。”
“无缘?齐大人,这回你却是说错了。”黄飞的眼睛倏然一闪,笑道。
“错了?我哪里错了?”
“依黄某看来,你跟那闻香阁之间,还真是有些特殊的缘分。”
齐誉见他的样子不似说笑,乃奇道:“我一不捧花魁,二不做韵事,这又哪来的缘分一说?”
黄飞解释道:“你却不知,那闻香阁大厅中所悬挂的,乃是你的真迹彩绘,你说说,这算不算是特殊缘分呢?”
“哦?还有这事?”
“确有!”
黄飞清了清嗓子,继而细说道:“那幅画作名唤《品茗图》,落款处,书得乃是你的雅号‘兴言先生’。图上还有副对联,上联为:客至心常热。下联是:人走茶不凉。”
《品茗图》?
这……怎么可能?
齐誉断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瞒黄兄说,在多年前,我确实创作过这幅作品。不过,却是为我岳父大人专门独创,此外并没有其他的临摹,既如此,闻香阁又哪来的真迹一说?在去年回老家时,我还曾亲眼见到过那幅画作,赫然就在我岳父家里挂着呢,并没有遗失不见。琼州的这幅,定是赝品无疑。”
“哦?是这样啊……”黄飞咂了咂嘴,乃叹道:“不瞒你说,那幅作品经多人鉴定,都坚信是出于你的真笔。现在来看,应该是比照着原作仿摹的。”
听到这句话,齐誉不禁为之一怔。
蓦然!
之前的一段往事,隐隐浮上了心头。
第486章 诡异青楼
犹记得,在这次回永川老家时,老丈人柳守业曾对自己说过一件趣事。
他说,有一位自诩的江南富商,欲花重金买下他的那幅《品茗图》。但是,好面子的岳父大人却坚持没卖。
之后,那位富商便退而求其次,巧用攻心之计,请求一次临摹作品的机会。最终,这人如愿以偿,在岳父的应允下,参照原作临摹了那幅画。
莫不是说,闻香阁所悬挂的那幅就是这个?
假设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家青楼的东家,很有可能就是当初那位江南富商?
当然了,也不排除,这幅画作是他从别人的手里求.购而得。
就眼下来说,单单只讨论上述的第一种可能。
若真是那样,那么问题来了。
首先,这位富商对自己永川老家的关系,称得上是知根知底。要不然,他也不会顺利地寻到岳父家去。
其次就是,他索画的动机有颇为奇怪。常理上来说,但凡是做皮肉生意的秦楼楚馆,大多都会挂《吕洞宾戏牡丹》之类的雅作,哪有挂个大茶壶示人的?
算了算了,不过是一幅赝品画而已,犯不着为它纠结。
正当齐誉欲岔开话题,忽听黄飞又扭回来说道:“那件画作虽为赝品,却也绘得惟妙惟肖,不失为是上乘佳作。然而可惜的是,它在昨日被重新固定的时,竟被一个笨拙的下人给砸破了边角,于是就出现了瑕疵。”
“哦?还有这等事?”齐誉奇道。
虽然说,这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不失为是奇葩之闻,故,齐大郎也不禁为之泛起了好奇。
是呀,搞个固定也能砸坏贵重物品,也真是令人醉了。
黄飞也为之惋惜地一叹,道:“那个下人也真个二愣子,你说,他放着现成的锤头不用,非得去拿大号的螺丝公去楔钉子,结果一个手滑,就砸在了画的上面。”
噢……
原来是这么砸破的呀。
貌似,有情可原。
大号的螺丝公,因其一头大一头似柄,形状上似个锤子,所以很容易被人拿来当做小榔头使,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倒也符合情理。
咳咳,这里的锤子乃是指普通的锤子,诸位看官莫不要想歪了。
齐誉扁扁嘴,失笑道:“固定砸破字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那把锤子,哦不,是那把大号的螺丝公,具体又是怎么个大法?”
“据说,它有这么长,有这么粗……”
“怎么感觉像似驴的?”
“哦不,似乎还要小上一点,至于具体如何,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不知。”
按照黄飞适才的形象描述,那个大号螺丝公的立体尺寸,约有如痩长的玉米棒子大小,大手一按也在一扎之上。
确实有个。
齐誉品了品,不由得心里一颤:这么大个的螺丝公,非常像是铁轨上的所用。
至于到底是与不是,目前还不得而知。
正欲再追问两句,忽见有衙役小跑来报。
他说,有两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曾试图绑票或是加害木子青姑娘。不过,这俩大胆的贼人已被大小姐麾下的少年军给当场击杀掉了。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人员的安全无虞。
这里的少年军,乃是指小彤之前培养的那些孤儿军,他们目前已然有所成长,已然是接近少年了。
“那个孩子她现在何处?”齐誉定了定神,一脸担忧地问道。
“回大人,木子青已被小姐安排妥当,且重点防护,绝不会再有半点差池。”
“嗯!那就好!”
齐誉闻言,长舒了一口大气。
凭心而论,这若是平常的案子,他自然是墨守成规,直接甩给彭文长处理。但是,由于木子青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必须得另行关注。
这并不是说,因为她是皇族的沧海遗珠就可以高人一等,而是因为,想取她性命的人乃是居心叵测的政客。自己若不张开翅膀进行庇护,这个孩子的性命,多半不能保也。
若真想要保住她,就要付出与之相应的政治代价。
对此,齐誉认了。
这件事情,既是恩师孟岚山的嘱托,也是自己作为一方守牧该尽的责任,若是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话,自己还什么脸面大言爱民呢?
必须得查。
且还得查个水落石出。
还有就是,这前后的几天,居然接二连三地出现治安方面的问题,这说明,琼州府的城内,已然是藏污纳垢,若不再痛手清理,极有可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粥。
想到这里,齐誉的眼睛猛然一闪,朗声说道:“快,带我去现场看看!”
“是!大人!”
……
不一会儿,齐誉就尾随着衙役抵达了事发现场。与他同来的,还有闲得某疼的黄飞。
废话不说,直接步入正题。
却见于现场中,正躺着两具未凉透的尸体。
从他们的死因来看,全都是被一箭封喉,当场毙命。
齐誉弯下了腰,在尸体上不断地摸索着,试图寻找案情线索。结果却发现,其身上除了携来的凶器之外,再没有其他物品了。
太失望了。
适才,还自比是福尔摩斯的齐大郎,此时是特别沮丧。
他感觉,自己空有一身决断的本领,却是如同生剥刺猬一般——无从下手。
而这时,忽听一旁在观的黄飞得意一笑,道:“我说齐大人,你怎么就不来请教一下我呢?”
咦!是哦!
差点忘了,他们内卫们的鼻子,几乎堪比是调教出来的大狼狗,有他们在,还怕嗅不出什么味来吗?
还别说,这回真的被猜中了。
在齐誉发出了请教之后,黄飞还真就趴下尸体上嗅了起来。
咳,吐!
你是二哈转世吗?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投入呢?
黄飞自然不知道齐誉的所想,他在闻了一阵子后,乃道:“这个气味,有点怡人……”
怡人?
啥意思?
齐誉正感诧异之际,却见黄飞忽然眯起了眼睛,并带着猥琐道:“这货的身上,居然带着一股诱人的胭脂味……”
胭脂味……
齐誉闻言也跟着嗅了嗅,后摇头道:“怪事了,我怎么就闻不出来呢?”
“这种细微的气味,普通人绝难分辨,也只有我们内卫,才能觉察到那么一丝的端倪。”
“哦?是吗?”
见齐誉一脸揶揄,黄飞忙道:“齐大人,黄某此话并非戏言,这具尸体身上确有异味。”
“那,又是什么异味呢?”齐誉奇道。
“准确的说,是闻香阁内的红粉气息。”
“我说,你能不能别再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好不好?”
黄飞见他有些着急,乃陪笑道:“别急,别急,我先就说说这个闻香阁吧。顾名思义,这家青楼乃是以‘香’而闻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继续说。”齐誉道。
“那里的姑娘,涂得乃是她们店里的特制香料,与市面上售卖的完全不同,所以,那店才会以‘闻香阁’而著称。我也正是靠着这种气味,才做出了适才的辨别。”
这样啊!
齐誉闻言咂了咂嘴,乃叹道:“不瞒黄兄说,直到今天,我才算是明白闻香阁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家青楼居然真的以‘香’而著称。”
黄飞笑笑,道:“至于是与不是,大人何不前往鉴之?”
去鉴?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齐誉想都不想就会断然拒绝,然而,今天却是不一样了。
你看!
先是有大号螺丝公出现,眼下又有与之相关的命案发生,种种迹象表明,那家名叫闻香阁的青楼定然藏有古怪。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去查上一查。
秉着谨慎的态度,齐誉又叫来了衙役进行询问:“彭夫子可曾搜查过那家闻香阁?”
“回大人的话,未曾搜查。”
“嗯,我知道了……。”
可以猜得出,彭文长也没有特别去关注这家青楼的情况,继而在搜查时给忽略掉了。
这样来说,就更值得去一探究竟了。
齐誉看了看偏西的太阳,然后对着黄飞笑道:“待日暮后,咱俩就去那里摸上一摸……底。”
“啊,你还真去呀?”
“那当然!”
第487章 齐誉出局
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晚夜清风高,春意荡漾,正是寻花问柳的好时辰。
夜幕才刚刚笼起,一支由黄飞领衔的嫖嫖二人组,就偷偷摸摸地出发了。
姿态上非常低调。
按照黄飞的理解,游戏青楼乃是高雅怡然的风流韵事,理应大大方方、气宇轩昂才是,哪有像这样大帽遮颜过闹市的?
他甚至觉得,今天并不是去逛窑子,而是去做窃玉偷香的勾当。
是呀,读书人不是常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紧张地就跟那做贼似的?
现在的齐大郎,确实是非常地紧张,心里头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要知道,自己现在可是此地的名人,万一闹出了什么八卦绯闻,可是要被扯上头版头条的。
唉,这若是传到娘子的耳朵里,让自己情何以堪呀?
还有那殷桃小妮子,她定会对自己哂笑说:放着上佳的玫瑰不采,却招惹那些庸俗的狗尾巴草……
综合考量,还是保持低调的好。
“齐大人,我记得在山东那次逛窑子时,你还是表现得挺淡定的,现在的你……怎么感觉越活越回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前后身份有所不同,又怎可同日而语呢?”
好吧,算你说的对。
黄飞放下了纠结,改而正色说道:“齐大人,咱们琼州地界的青楼,可比北方的窑子要讲究多了,一些所谓的规矩,我想和你说上一说,免得因为不知而闹出了笑话。”
啥?
嫖~~还有规矩可言?
真的假的?
却见,黄飞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小规矩,我就不和你一一念叨了,现在,我只跟你讲讲青楼里最常用的三个大暗语。”
齐誉一怔,奇道:“男女之间,不就那么一点破事儿吗?怎么还扯到暗语上来了?”
“咳咳,常言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怎么可以任意乱来呢?所以,还是要讲一些规矩的。你也莫奇,且听我慢慢细说。”
一顿,黄飞又道:“首先是,挑选粉头时所用到的暗语。假设,你对安排来的女子不太满意,想让老鸨给你换上一个,这时你要说:‘跳槽’。若是说些什么换货之类的话,就显得你的修养太低了。”
啊?
跳槽一说,莫不是这么来的?
好吧!
齐誉恍然地点了点头,回道:“这个懂了,你继续说。”
“假设,有两个或者是两个以上的艺妓同时看上了你,这时,你千万不要当场作出决断,因为那样,你就折了女子们一番情意,会被别人讽为是不解风情的。这个时候,你记得要说:开盘!”
“开盘一出,艺妓们就会通过彼此的才艺比拼,继而角逐出睡你一宿的春宵机会。平日里,这种好事并不常见,但是,倘若别人认出了你的真实身份,难不保不会出现。”
什么什么?
开盘?
这词是这么由来的吗?
若是前世里的房地产商们听到,估计可以哭晕在厕所了。
“嗯,还有一种情况,你要注意说话用的措辞。假设,你看上了一个娇滴滴的小粉头,想要带出去过夜玩耍,那么,你要跟老鸨表达说:‘我要出局’,之后,她便会帮你酌情安排的。”黄飞大有深意地一笑,道。
啧啧,真是没有想到,出局一词居然还有这层含义。
涨姿势了~~
齐誉回顾了一番,后点头道:“多谢黄兄指点,齐某记下了。”
“那好!咱们走。”
……
不多时,闻名遐迩的闻香阁便到了。
夜幕之下,这家青楼灯火通明,处处都洋溢着温柔乡的旖旎气息。
在那大门里面,鲛绡丽影翩翩舞动,琴箫旋律响个不停,既养眼又惹耳,直让路过的男人们蠢蠢欲动起来。
大门两侧的还有一副对联,写得颇为传神,也甚具形象。
上联为:君若突飞猛进。
下联是:妾当夹道欢迎。
横批:精淦。
然而,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副歪把子的对联,竟是出自于大教授孙暴的手笔。莫非,这家伙却是这里的常客?
若说起常客来,黄飞则是当仁不让。
能看得出来,他对此地非常熟悉,三五两下就安排好了一个单间。
坐定之后,就有一位波涛汹涌的老鸨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她在瞥了一眼齐誉之后,便又扭动着腰肢靠向了正在吞咽口水的黄飞。
紧跟着,就传来了一袭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调,直到齐大郎发出了几声干咳,黄飞才算是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魔爪。
那老鸨以为齐誉心急难耐,忙不迭地跑下去安排姑娘了。
不出意外,跳槽!
之后,又是不停地跳槽再跳槽。
齐誉瞥了一眼这些个滞留于琼州的安南女子,心中感慨道:都是些黑不溜秋的皮肤,这哪有什么美丽可言?
黄飞似乎秒懂了他的心思,继而小声地提示道:“其实呀,关上灯都是一样的……”
咳,吐!
你个没出息的!
那老鸨见齐誉的眼光如此之高,不由得正视起来。
呃,看我干嘛?
齐大郎佯装失望状的一笑,为自己的审美做出了解释:“我这个人呢,比较喜欢皮肤白皙的那种女子,至于这些黑珍珠,委实有点欣赏不来。”
老鸨却怂恿道:“客官呀,来咱这个地儿,享受的就是这种特别的异域风情,我劝你还是放下芥蒂,等试过了再说。”
啪!
一块银锭子立即甩出!
齐誉淡然一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人只求惊艳之色,绝不要蒲柳之姿,懂了吗?”
嗯,懂了!
您是有钱的主!
在钱的刺激下,二人立即开始熟络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齐誉有意无意地把话题扯向了那幅画作,而老鸨也看在钱的面子上,很热情地为他做出了相关介绍。
据她所说,在最早先的时候,东家并没有打算把这幅画作悬挂出去,后来,他还是听了孙暴的建议,才勉强同意挂在了那里以做噱头。
顺着这个话题,齐誉又趁机打听起了这位东家。
对于这个问题,老鸨显得有些警惕。
不过,在钱的诱惑和作用下,她选择了让步妥协。
按照她的说法,这位东家性格爽朗,非常善于疏通人际方面的沟通。并言,在琼州这个地方,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他基本上都能搭得上话。
然而,出乎齐誉预料的是,这位东家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江南富商,而是来自于京城里的上流人士,关于这事,少有人知。
齐誉凝思了片刻,突然畅笑道:“姊姊现在可去帮我安排两件事情。”
“贵客请讲!”
“第一件,把你们这里的花魁给我请来,今晚我要出局!”
“那姑娘已被……”
啪!
又是一锭元宝祭出!
于是,乃成!
事实上,齐誉就是想要以一副身怀巨富的姿态,来接触一下这位闻香阁的东家。
至于所谓的出局,不过是为自己的离去提前寻好理由而已,如若不然,岂不是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第二件事情,我想花钱买下那幅《品茗图》,所以,想请贵阁的东家过来这里一叙。”
“可是,东家并没有售卖的打算呀……”
齐誉哈哈一笑,道:“卖与不卖,不都是银子说了算吗?姊姊勿要再言,赶紧去请便是。”
那……好吧。
老鸨只得点了点头,小跑而去。
第488章 请君入瓮
有诗云: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就这闻香阁里的头牌来说,长相上虽然算不上特别的惊艳,但其艺术方面的造诣却是不凡。
那小曲弹得抑扬顿挫,颇有一种绕耳不绝的意犹未尽感。
相比起齐誉的精神享受,黄飞就显得有些偏于低俗了。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音律基础,即使是碰到了伯牙再世,也不可能听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他扬长避短,更偏重于视觉方面的享受。
养眼嘛。
不多时,那位东家便寻过来扣门了。
黄飞闻声立即恍过神来,他先是示意齐誉坐在那里勿动,而后才持着警惕走去开门。
为了完全起见,他还不忘把用手扣住暗器的扳机,以防不测发生。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
却见,门外只有一人身影。
又仔细地扫视了两遍之后,黄飞才佯装认出了他的身份,放他进来。
借着室内的荧荧烛光,齐誉看清了这位所谓东家的具体相貌。
他年龄上大约四十多岁,国字方脸且棱角分明,若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来看,倒不失为是一副好相貌。
然而,在齐誉看来,却是一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想看,正经的人谁会去开青楼呢?
“在下蒋元,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鄙人齐三是也!”
“噢……原来是三哥驾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咳,吐!
这也忒不要脸了吧?
我报一个假名,你也能如雷贯耳?
齐誉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心里尽是鄙夷。
不过,在这寥寥数语中,他却品出了蒋元的家乡口音。
虽说这厮尽量模仿着江南腔调,但其话音里,却夹杂着那么一丝不易觉察的‘儿’音,也就是所谓的京城味。
这对于做过京官的人来说,还是可以分辨的出来的。
如此来看,之前的那个老鸨所言非虚,这个家伙定是北方人无疑。
再说蒋元,他对于眼前的这位齐三感觉上有些面熟,似是在那里见过,但是,却又一时却想不起来。因此,他才使用了那句久闻大名。
其实,他也不算完全撒谎。
事实上,这琼州城里的风流雅士,蒋元基本上都混了个碰面的脸熟,唯独不好青楼雅致的齐誉,他却是没有机会走近一观,所以,他才出现了貌似面熟的古怪感觉。
先说回眼下。
蒋元先是朝着抚琴的花魁望了一眼,而后问道:“我听老鸨说,齐兄今晚欲携美出局,却不知原因为何?难道说,敝阁里的这些温房,没有一间入不了尊驾的法眼?”
闻香阁里的卧房,其装潢方面堪称奢华,于整个琼州都没有一家媲美之地,既然如此,又为何选择出局去睡呢?
有些不合情理呀!
齐誉闻言,饱含深意地一笑,道:“是这样的,齐某的生意有些特殊,不适合长时间在外抛头露面,所以,才会选择远离喧嚣之所。”
“这样呀……且不知,三哥做的是哪门子生意?”蒋元顺着这个话题追问道。
“也没别的,不过是南洋赶海谋生而已。”齐誉表面上打了个哈哈,但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巨富气息。
“嗯……”蒋元眼睛闪闪,继续试探说:“这若说起南洋赶海来,还要属海家的势力为最,其次就是孙大财孙大员外,不知,三哥是与跟他们当中哪一家关联‘合作’?”
这里所说的合作,自然是暗指蒙荫之意,也就是俗称的拜山头。
齐誉淡然一笑,回道:“齐某是靠着孙大员外的人情笼罩,搞些‘回易’之类的小买卖。”
一听这话,蒋元立即陷入了沉思。
单从字面上来说,回易这两字的意思乃是泛指买卖和交易,然而在宋时,却是暗喻走私。故而,但凡是赶海的人,大多都非常忌讳这个用词。
而这一位,却是一点都不避讳,难道说,他和孙大才的关系很不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他到底又是做什么买卖的呢?
这种话,自然是不方便多问的,所以蒋元及时收住了嘴,改而聊起了其他。
“哦对了,我适才听说,三哥看上了敝阁的那幅《品茗图》,不知有无此事?”
“确有!不瞒蒋先生说,这件东西对我大有妙用,还望割爱成全。”
大有妙用?
这一句话,立即把蒋元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他心知肚明,那幅画乃是赝品之作,既然如此,又何来的大用一说?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像这种古怪事,必须探明了才能真正安心。
于是,蒋元拱了拱手,作出请教道:“却不知,这幅画作究竟有何妙用?”
齐誉却是摆摆手,笑道:“此乃我的私事,请恕不便回答。”
这……
蒋元闻言脸色一正,略带着些‘威胁’的口吻道:“三哥若不阐个明白,蒋某绝不敢卖。”
“你!”
“哼!”
就这样,买卖陷入了僵持。
气氛上也随之冷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黄飞却如和事佬般的劝说道:“三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您就和蒋掌柜的聊上两句吧,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嘛。”
蒋元忙道:“这位兄台言之有理,而蒋某,也正有交友之意!”
“彼此交个朋友?”
“当然!”
“嗯,也好!”齐誉爽朗一笑,说道:“蒋先生可知,官场上有句老话,叫做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此乃仕之常言,广为流传,元虽是一介商贾,却也略有耳闻。”蒋元点了点头,谦恭道。
“齐某正是想借此画向官行贿,以投上所好,所以才会找你采买的。”说到了这儿,齐誉又是戛然而止。
蒋元见他话说一半,只得降低自己的姿态说道:“三哥若愿再一步细作讲解,元就愿意将那幅画作打折售你,你看如何?此话做真,决不食言。”
齐誉貌似迟疑了一阵,回道:“也好!那我就多说几句吧!不瞒蒋兄说,齐某做的正是那见不得光的‘回易’买卖,而这幅画,也正是我贿赂官员的一桩厚礼,以图再阔便利之门。”
“绝不可能!”蒋元断然地摇了摇头,冷笑道:“时下来说,琼州的天字码头已然被严格管控,即使给你的商船插上一对翅膀,也不可能逃得过市舶司的手掌心。换言之,无论你以什么方式进行贿赂,都不可能再开便利之门!”
呵呵……
终于上道了!
齐誉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是带着哂笑说道:“蒋先生的目光未免短浅了点,却不知除了这天字码头之外,琼州府还有另一个可用的三亚码头!”
“你是说……”
“嗯,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是请君入瓮之计?
差不多吧。
欲知齐大郎的妙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89章 取得信任
三亚码头,其位置修建于琼州府的琼南县一带,目前来说,早已投入到了使用当中。
但是,由于天字码头的先入为主,直接压住了三亚这个小老婆般的二港口的光环,以至于每当提起琼州府的港口时,人们都会潜意识地联想到这位大妻,而少有人去关注小妾。
蒋元是个北方潜来的外来户,其思维方式上更是如此。
换言之,若不是齐誉的这番提醒,他几乎都忘记了三亚码头的存在。
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
“目前,琼州岛早已是南北贯通,各地之间的交通也极为便利,阁下若是能将货物由北转南,然后从再三亚码头那地离岸出货,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做到回易了吗?”
“嗯,有道理……”
常言道,山高皇帝远,其意思就是说,但凡是遥远的地方,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地方的辖区管理也是同理,‘齐大人’他常年坐镇于琼北衙门,琼南之地鞭长莫及,这也在情理之中。
齐誉见他点头,又继续道:“蒋先生可能不知,,那琼南县令的性子有些古怪,他不喜女色却好丹青,试想,鄙人若以那幅《品茗图》相赠,岂不是正中了投其所好之妙义?倘若,再加上孙员外的美言与关照,齐某的门路想不拓都难呀!”
嗯……
据传,那琼南县的知县,确实是这么个性子。
不难看出,这个投其所好不仅用的好,而且还用的妙,甚得其中三昧。
想到此,蒋元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知道,身为琼州官场总瓢把子的齐大郎,早已把辖下马仔们的品性了摸得一清二楚,现在提起,不过是拈手即来的小事而已。
然而,蒋元却是被这番逼真的忽悠给说服的,于无形之中,他对齐誉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继而,他便泛起了攀附这位‘齐三’大商的想法。目的就是,想借助他手里的人脉关系东山再起。
殊不知,却是正中了齐誉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
总之,初步的信任感算是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加深感情的问题了。
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上酒呀!
只见,急于献殷勤的蒋元大手一挥,便叫来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以表自己坦率的‘投诚’之心。
齐誉却是故意做出了一番纠正,他说:投诚一词用得不妥,自己所做的只是引荐而已,别无其他。大家彼此都是兄弟,又何来的高低之分呢?
果然仗义!
蒋元大拇指一竖,露出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惋惜表情。
可以预见,这场酒席的气氛会是多么的浓郁,而两人之间的信任关系,也开始随之升温。
酒过三巡之后,黄飞便在齐誉的眼色下借故离席,自称是告罪内急出恭。
人有三急,理解理解。
蒋元在随意地说了声自便后,又拉住齐誉畅饮了起来。
“三哥,咱们现在也算是兄弟了,你若能帮我打通三亚港口的人脉通道,蒋某愿将那幅画作免费送你,不取一文所得。”
“嘿,那感情是好!不过,在回答之前,我要先弄清楚,你是否也是做‘回易’买卖的?和我是否同道中人!”
“这个嘛……”
听到这句话,蒋元的酒气登时醒了三分,放松的警惕心也再次挂了起来。
气氛上也变得有些凝重。
若不是那花魁的玉指琴音依旧婉转,都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了。
对此,齐誉不仅没有迁就收手,反而冷笑着说道:“齐某适才可是坦诚相待,但凡是能说的、能讲的,几近是毫不保留,怎么到了蒋兄这里,却连个最基本的表态都不敢明言呢?”
蒋元迟在疑了一阵儿后,终于做出了让步,他道:“也罢,那我就和三哥说上两句吧。实不相瞒,蒋某手里确实握有这一类的买卖营生,至于具体是何,咱们以后再说。”
就目前的所建立信任度而言,还远远达不到拖底的程度。
不过,对于齐誉来说,有他这句表态,已经完全足够了。
只要弄清楚了你的动机,就不怕你不做瓮中之鳖。
回到刚才的话题,这位齐三大商,会不会帮其疏通人脉关系呢?
对此,蒋元期待地看向了他。
只见齐大郎浅酌了一口酒,回他道:“有门!”
“此话怎讲?”
“前日里,我听孙员外说,琼南县令目前正来琼州府衙公干,既然逢了如此良机,我愿意帮你从他嘴里讨一彩头,你看如何?”
“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蒋元闻言大喜,再次举杯道谢。
“好说……”
而这时,出恭完毕的黄飞一脸舒爽地返了回来。
他先是对着齐誉挤了挤眼睛,然后才安坐在那里再次动筷。
……
朗星闪闪,晚风习习,雪一般的月华洒向大地。
酒足饭饱的嫖嫖二人组,貌似醉醺醺地惜别了蒋元,而后,便直接离开了旖旎怡人的闻香阁。
与他们一起返回的,还有那个被齐誉叫‘出局’的花魁小美人。
这……
齐誉感觉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非要玩什么出局呢?
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小女人跟着,干啥都不方便。
唉,丢也丢不得,退也退不得,似乎也只能这么带着了。
不能退货?
当然!
这个花魁已然知晓了自己的行踪,万一回去之后说错了什么,自己的计划方案岂不是有可能泡汤?
最起码,在短期之内,她是不可以再回到闻香阁的。
“齐大人,你们俩打算去哪儿耍耍呢?”黄飞瞅了瞅,贼笑道。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巡抚衙门了。”齐誉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噢,我说,你不试试这水灵灵的……”
“试你个大头鬼!别闹!”
少顷,省府衙门至。
这时,那花魁终于恍过神来,开始露出了恐惧。尤其是,当她听到那声‘参见巡抚大人’之后,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所以,才一进大堂,她就噗通一声跪在那里,嘴里哭泣道:“大人,你莫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仅会侍候人,还会洗衣做饭……哦对了,我还会配制闻香阁里的那种特异香水。”
呵呵,吓傻了吧,谁说我要杀你了?
就是!
我齐大郎是那么不懂怜花惜玉的人吗?
正想与她打趣两句,脑间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停!停!你刚才说什么?你会配制特制香水?”
“嗯……”
齐誉见她仍是瑟瑟发抖,无奈道:“我说,你能大声点说话吗?怕什么呀,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
那花魁闻言,居然慌张地点了点头。
在勉强镇定后,她才算是说出了一句比较完整的话:“回大人,闻香阁里的那些幽香,都是采用奴家的配方调制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坐到了头牌的位置……”
“噢……”
齐誉闻言眼睛一闪,继而对着那名女子饶有意味地赏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得此女,如得一凤凰,哈哈……”
就当下来说,大奉朝所消耗的各类香水,基本上都是依靠外洋进口,有此女在,那岂不说……
要知道,女人的钱可是最好赚的!
没想到呀没想到,此行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片刻后,齐誉特地让黄飞去安排这位花魁姑娘的临时居所,并再三叮嘱,莫要怠慢了她。
“是,大人!”
“去吧!”
在这俩人离开之后,齐大人立即高坐升堂,调遣衙役。
令言:急召如下相关僚属前来省府衙门议事,不得有误!
被传唤的人员名单有:提刑按察使彭文长、新任琼州知府刘实诚、以及市舶司、照磨等人。
然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一个外来的小芝麻官——琼南县的县令。
第490章 清除隐忧
衙役们见巡抚大人传的乃是急令,都不敢有丝毫耽误,尽皆跨马疾去。
刚才还是喧闹惹耳的府衙大堂,立即变成了一片无声的寂静。
趁着这会儿无人搅扰,齐誉连忙赶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把黄飞在闻香阁里‘顺’回来的那套螺丝锁扣,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直到摸出了它的大致梗概,才算是作罢了手。
第二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铅笔,以简洁明了的素描方式,勾勒了出一幅蒋元的五官肖像,然后,放在一旁待用。
这两件事情,大约耗去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刚刚做完,被传唤的官员就陆陆续续地赶过来了。
然后又过去了盏茶时间,人员全部到齐。
来人们虽不知其中情由,但也明白深夜传唤定是急事无疑,既然如此,谁又敢徒增耽误呢?
尤其是琼南县的县令,居然是来的最早的一个。
不过,大佬们议事,他这个芝麻绿只有听喝的份,并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齐誉在环顾了一圈后,也不讲前后缘由,直接下令道:“今晚的传唤,乃是有要事分派,别话不说,只谈公事!彭文长听令!”
“下官在!”
“本巡抚命你立即分派出两队人马,以守株待兔。其中一队负责抓捕离开府城后的闻香阁东家蒋元;另一队则是在其出城之后,立即封锁并控制住他手中的青楼。”
“是!”
彭文长虽然有些茫然不解,但还是不假思索地正色领命。
齐誉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又继续下令。
“刘实诚何在?”
“下官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嗯……按照律法上的规定,蒋元在被抓后,应该会安排在你的府衙进行审讯。届时,我要你休问长短,升堂时就把他按住往死里打,直到他端出让你住手的理由后,你才可以住手叫停。”齐誉淡淡一笑,吩咐道。
这是什么安排呀?
无头无尾,且莫名其妙。
刘实诚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坚定不疑的领命行事。
齐大人是那么的高深莫测,哪是自己这等人所能揣度的?
再之后,齐誉又对市舶司以及照磨等人做出了政事安排,要求他们加强商场上的监管与核查,遏制各种不良风气的形成,等。
最后,就只剩下琼南县令一人未得安排了。
少不了你的。
只见齐誉忽然对他遥遥一指,朗声道:“琼南知县董云,上前听令。”
那芝麻官闻言却是身躯一抖,而后才连忙作揖道:“下……下……官……在呢!”
“我说,这天气又不寒冷,你瞎哆嗦个啥呢?”齐誉对着不争气的他瞪去一眼,而后才吩咐道:“我令你写上一封书信,并加盖你的私人印章,于明日一早时,派人送至闻香阁掌柜蒋元的手上。在那信中,你就写这么一句话即可:‘回易可,但求其中一成红利’。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董云脑瓜急转,在默念了十几遍之后,才回道:“回、大大人,下下、官记住……了!”
咳,吐!
这琼州的官场确实该整治了,怎么连结巴都当上父母官了呢?
威仪何在?
……
散议后,彭文长立即做出了相关的安排,皆妥帖了,他才跑来二堂求见齐誉。
进门却见,齐大人正对着两名精明的衙役吩咐着什么。
只听他道:
“天亮之后,你携着这套螺丝锁扣前去请教殷桃小姐,你就问她,这个物件是不是铁轨上的遗失?哦对了,你在问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细声细语,莫不要吓着了她。”
“是!大人!”
“你呢,待天亮之后,持此画前去求见吾师文竹先生,你就问他识不识得这画中的人。你在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毕恭毕敬,莫不要失了礼节。”
“是……”
又交代了几句后,那两个衙役便弯着腰身退下去了。
这个时候,彭文长才干咳了一声,缓缓走上前来。
齐誉一边让着座,一边笑道:“我就猜到,夫子定然会跑来询问,果不其然。来来来,先坐。”
“谢大人!”
“……”
接下来,齐誉就简明扼要地述说一遍自己‘暗访’的经过,不过,这其中的风流情节,却是被他故意地抹去了。
就这件案情来说,齐大人主要分享了以下四条信息。
具体如下:
第一,黄飞在假借出恭为由离席后,侥幸在闻香阁里的仓库处查到了一件可疑的物证,也就是刚才的那套螺丝锁扣。如果殷桃确认说,这个东西就是铁轨上的遗失,那就证明,蒋元此人和之前的铁轨破坏案有关。
第二,蒋元已经隐晦地承认,他手里掌握着一些走私方面的买卖,那么,这会不会和之前的海大龙案有关呢?
第三,目前有种种迹象表明,蒋元此人有着京城名流的背景,或许可以通过这个线索,去摸一摸他的真正底细。其实,自己心里大体已经有底了,只不过,并不是特别确认,也正是鉴于此,所以才将他的肖像交由恩师孟岚山进行鉴认,以正这模糊的视听。先生在京城时可是穿梭于上层,在他行医治病的过程中,什么样的名流没见过?
第四,自己乃是循着木子青被刺的线索摸过去的,也就是说,在这家青楼里,很有可能豢养着一些行凶的爪牙,也正是基于这层考量,自己才选择小心行事,以免因为拿捏过度、他们狗急跳墙而伤及无辜。
听罢了这些,彭文长才恍然一笑,敬佩地说道:“大人不惜自身安危,深入到虎穴暗访穷凶,此等勇气,着实是令人钦佩啊!”
虎穴?
呃,确实是!
你看,那里的母老虎结队成群,这难道不是所谓的虎穴吗?
这时,彭文长却是话音一转,又道:“大人呀。您目前可是千金之子,岂可冒失地坐于垂堂?以后,莫不要再这样孤身犯险了。”
齐誉闻言苦笑一叹,道:“唉,我之所以这么急于破案,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其原因有两个,一是碍于对百姓们的十日之诺,二则是因为时势所驱,实在是不敢延误呀!”
“哦?十日之诺,文长尚能理解,可这时势所驱一说,又是什么意思?”彭文长听得有些不解,继而问道。
“就时下来说,我琼州的舰队即将要兵法吕宋,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苦陷于保家卫国的鏖战之中,如若在那拮抗外患之际,咱们辖内的后院突生内忧,那岂不是首尾难顾了?所以,在大战开始之前,我必须要清除掉这些存在的隐忧,否则,我心不安。”齐誉从全局考量,解释说道。
噢,明白了。
彭文长很谦恭地拱了拱手,以示受教。
第491章 枉费心思
翌日一早,伏案小酣的齐大郎,在第一缕晨曦的照耀下倏然转醒。
而后,就立即派人去呼唤黄飞过来议事。
其实呢,人家黄某人早就立在廊外多时了,眼下是即传随到。
很效率!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齐誉自然是早已拟好。
简而言之就是说,想让他前往闻香阁一趟,代办一些紧要的事务。
具体如下:
“首先,你过去对那蒋元说,那个美丽的花魁我用得非常可以,所以就不想还给他了,至于今天早晨的赠礼,就权当是给她的赎身银子吧。”
“好!”
“另外还有,你千万不要忘了把那幅赝品画作给我索来,要不然,蒋元那厮就有可能对我产生怀疑,继而怀疑我的动机所在。总之,你一定要非常鲜明的表达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一幅画。”
“记下了!”
此乃整个骗局的关键所在,绝不能忽视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安排下套的事了。
对此,齐誉吩咐道:“你过去之后,就跟他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三亚码头处的走货极多,若想从那离港出货,就必须要尽快地作出安排,最好是明天,最迟是后天,要把手里的货物转移离琼,若是晚了的话,就只能干等下半年的船了。”
就当下来说,衙门只严控了市舶海运,对于陆运却是没有实行管控,若想转移什么货物的话,是可以行得通的。
“大人,你是说蒋元欲走私?”
“不错,我非常确定!”
昨晚时,蒋元曾亲口对自己确认说,他手里头握有走私方面的买卖,如今逢此良机,他又怎么可能不上钩呢?
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听罢了这些解释之后,黄飞便变得恍然了。
而后,他将手一摊,做了个索要的姿势道:“齐大人,请给我吧。”
“给你?给你什么?”齐誉一愣,奇道。
“还能有甚,自然是你口中所说的礼物了。”黄飞道。
礼物?
噢……明白了。
齐大郎淡然一笑,解释说道:“适才时,我的话说得有点急,忘记了详述缘由。事情是这样的,一大早时,我即让琼南县县令董云,与蒋元送去了一封书信,信中明言可开回易之门,如此大的允诺,还不算是一件厚礼吗?”
黄飞先是点头,后迟疑道:“那么,他会信吗?”
“我觉得,应该会的!”齐誉先是给出了肯定,又道:“其原因有两条。首先,这是董云绝对的亲笔,各类文书上皆是有迹可查,不由得蒋元不信。其次就是,我让董云在信中明言索要回易中一成分红,如此一来,信任感就更甚了。”
其一尚可理解,其二有无逻辑呢?
答案是:有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你真心地去帮助别人,别人未必领情。然而,你若是朝他公然地索要好处,对方的心里反而是踏实了。
你说,贱不贱?
深谙官场三昧的齐大郎,怎么可能忽视这种心里战呢?
黄飞仔细地品了品,乃赞道:“您这一招,用得确实是妙,即使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也不会意识到什么不妥。”
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最后一‘骗’,就看黄兄你的表演了,能不能把他箍住,在此一举!”
“齐大人请放心,黄某定不辱命!”
“好!拜托!”
在黄飞离去之后,齐誉就端坐在二堂里品起茶来,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在这儿安心等待反馈。
好困呀!
要不然,咱眯上一会儿?
善!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起,齐大郎的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
呵呵,从他嘴角处流出的口水不难猜出,此时的他,正在在做着徜徉怡人的春秋美梦。
不过,那梦中的丽影,却是感觉有些面熟。
那,他梦到了谁呢?
诸位看官不妨猜猜看。
然而就在此时,才刚刚走出家的殷桃突感鼻子一麻,酸溜溜地打了个香艳的喷嚏,心里头道:嗯?是谁在想我?
她左看看、右看看,颇感有些茫茫然。
“莫不是,柳姐姐在想我了?”
“嗯!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齐誉家走去。
彼此的相距并不算远,也就挠个痒痒的时间,基本上就走到了。
进门后却见,柳荃正在院子里清理着某些食材,其旁边,还放了一口清洁好的陶瓷大盅,看这样子,是准备煲个靓汤。
殷桃轻轻打了声招呼,而后,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掀开那盅却见,里面竟有:鹿茸、枸杞、仙灵脾、菟丝子等名贵药材。此外,还有一条细细长长的棍状肉,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古怪东西。
柳荃见她看来,不由得脸色一红,像做了贼似的解释说道:“这些,都是外甥女从医院里带回来的,说是给相公补补身体,也不知道好不好使……”
殷桃在那里察言观色,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啊’了一声。
她掩着羞赧,酸酸地说道:“唉,枉费姐姐这一片良苦用心,人家的心哪,怕是早就不在这儿喽……”
柳荃听她话里有话,乃嗔道:“你个死妮子,怎么还学会打马虎眼了?想说什么,明言说来,莫要遮遮掩掩。”
殷桃笑了笑,道:“那好!姐姐,我来问你,昨天晚上时,齐相公他有没有回家睡觉?”
咦?
这小妮子也能称齐誉为是相公?
是的!
这个词汇的意思具体有二。
一是指妻子对丈夫的敬称,二是泛指世人对于读书人的敬称。所以,殷桃的这个称呼,是符合时下规矩的,只不过男女之间不常用而已。
柳荃回她道:“并没!相公他昨晚一宿未归,想必是公务缠身所致,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我才备下这些补品,让他回家之后大补一番,免得累坏了身子。”
殷桃小嘴一噘,道:“累坏?他坏没坏,我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应该是挺累的。”
“嗯?”
说话很不对味!
无论怎么品,其中都透着一股高浓度的酸酸味。
殷桃她虽然性子清高,但在柳荃面前还是很守规矩的,她见姐姐的脸色有些不善,忙解释说道:“姐姐,你却不知,他昨天晚上乃是快活去了!唉,真是气死人了!”
“快活?他能去哪儿快活?”柳荃不解,奇道。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那闻香阁了?”
闻香阁?
这是哪儿呀?
噢,我想起来了,乃是一家青楼。
第492章 坚信不疑
相公去了青楼?
柳荃虽然回过了味来,但其脸色却依旧如常,丝毫没有酸酸的样子。
不吃醋?
是的。
此时的她一脸轻松,并还淡然地说道:“相公的为人我很清楚,他素来洁身自爱,从不沾花惹草,更无可能看上那些勾栏之所的瘦马。对于这一点,我一直都是深信不疑。”
“不瞒你说,在私下里,我都不止一次地劝过他收房纳妾,好为我齐家的人丁散叶开枝,可是他呢,就是死活不从。你说,就以他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偷吃玩乐呢?”
柳荃的话铮铮有声,说得非常坚决。
不难听出,她对自己丈夫的人品非常信任,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丝毫改变。
信任度方面坚若磐石,且依旧如昔。
相比柳荃的笃定,殷桃就显得有些踌躇,依旧还是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姐姐,我怀疑这次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
柳荃见她有些欲言又止,乃劝道:“我说,你羞什么呀?总得要先说出个原委来,咱们才能做出判定吧?你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上一通,我哪能听得明白呢?”
嗯,也是。
先说事。
想到这儿,殷桃才掩住了羞意,娓娓说道:“在今天大早时,曾有一个衙役跑过来寻我,让我辨认一件案子上关键证物,可是,当我追问那件证物的来路时却发现……”
说到这儿,她不由得顿了顿足,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柳荃被她撩得好奇心大起,不禁催促道:“快说呀,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殷桃呶起小嘴哼了一声,而后,就一口气地把那名衙役的所说转述了一遍。
简而言之,给她的感觉就是一喜一忧。
令她喜的是,这次的破案效率非常的快,前后不过几天时间,铁轨破坏案就有了眉目。而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竟然去了那种地方……
柳荃听罢了后,却是无所谓的说道:“你呀,纯属就是捕风捉影!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去那里公干了一番吗?看把你给紧张的。”
“姐姐可知,他这次却是带回来了一个漂亮的花魁!”殷桃脸色一红,含着羞愤说道。
你说什么?
相公他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柳荃一怔,自语道:“莫不是说,这女子乃是关键的证人?”
“并不是!”殷桃摇了摇头,又道:“我听那衙役说,他曾哈哈大笑赞那花魁:‘他得此女,如得一凤凰!’你听听,这话中的欣赏之意多明显呀!
“真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不过,也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柳荃就定住了心神,面露坦然之色。
而后,她又对着殷桃的脸蛋以及其身段端详了一阵儿后,问道:“你觉得,那花魁的身段模样比你如何?”
“和我比?”
殷美人微微一怔,而后羞赧着说道:“不瞒姐姐说,在今天一大早时,我确实去偷瞧了那个被带回来的花魁。在我看来,那个女子不过是中等之上蒲柳之姿,哪能咱们这种人比呢?”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孤芳自赏,但以殷桃出众的姿色而言,确有这种自傲的资本。
柳荃仔细地品了品,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你还紧张个甚呢?你想想看,他放着你这等冠绝群芳都不采摘,又怎会去别恋那些庸脂俗粉呢?相公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做些退而求其次的事!”
“可万一,他就是偏好那一口呢?”
“他的口味我比你清楚,除非那女的模样似我,不经意间引起了他的好感,否则绝无半点可能!”
殷桃闻言一喜,连忙顺着问道:“那若是碰到似我这样的呢?”
你这样的?
柳荃瞥了一眼她的翘臀,感叹着说道:“你呀,一看就是那种很能生养的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可是,相公为什么偏就不吐这个口呢?”
被这么一说,殷桃开始有些失落起来。
柳荃心下不忍,忙劝说道:“来日方长的,你也别灰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他的心给暖热的……”
听到这话,殷桃又变得开心起来。
不过,她却是摇了摇头,以一种古古怪怪地口吻说道:“我虽然爱慕他,但却不会嫁给他,彼此嘛,仅为知己而已。”
这是癔症了吗?
要不然,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呢?
嗯,还真有点像!
你看,她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呀,怎么一碰到相公的事就变傻了呢?这不是癔症又是什么?
想到此,柳荃不由得幽幽一叹,感慨再起心田。
……
且说齐誉,他仅仅伏案小酣了一会儿,就被返回来的衙役的禀报声给吵醒了。
他们带回来了两条大好消息。
第一条,殷桃反馈说,那套锁螺丝扣正是铁轨上的遗失,她对此非常确认。也就是说,蒋元和之前铁轨破坏案铁定有关,这一点,现在已然可以做出定论了。
第二条,据恩师孟岚山说,他对于蒋元的那幅画像在感觉上有些面熟,但是不太确定。他觉得,这个人似乎和一个名叫卫增的驸马爷的相貌有些神似。
其实,对于以上的这两条结果,齐誉皆不感到意外。
第一条自不必说,单说其二蒋元的身份,他对此确实早有预料。
你看,这人有着非常典型的北方人口音,老鸨也曾做出暗示,说他是来自于京城里的贵人。通过这两个信息点,基本上可以猜出他的大致出身。
还有就是,孟既明之前曾让儿子给自己传话,说,京城里的驸马爷卫增最近逗留在了琼州。如果把这些信息串在一起来看的话,就出现了一定的吻合度,如此,也就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了。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个蒋元就是驸马爷卫增的化名。
至于他为何不以真名示人,估计是和他从事走私有关,像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做的越隐蔽越好。
又过一会儿,外出的黄飞也返了回来。
才一见面,他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那个蒋元他上当了!呵呵,他不仅欣然接受了你的帮衬,还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此外,他还让我捎信给你说,在今天傍晚时分,他将亲率麾下携货出城,然后转去琼南上港。”
一顿,黄飞又补充道:“至于挽留花魁的事,他却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总之,一切皆顺利。
齐誉闻言信大喜,乃笑道:“呵呵,现在终于可以兜口收网,来他个瓮中捉鳖了。”
黄飞忙则拍道:“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都是得益于大人之妙计啊!”
“……”
二人嘻嘻哈哈,一扫之前的忧郁阴霾。
顺当!
互捧一会儿后,齐誉忽然道:“黄兄可知,这个蒋元的身份很不一般,乃是一位堂堂正正驸马爷!而他的本名,耐是叫做卫增。”
“是他?”
“不错!”
黄飞咂了咂嘴,恍然道:“难怪,他敢来咱们琼州走私商货,原来有大长公主为他做靠山呀!”
齐誉却是冷冷一笑,道:“如今太皇太后已死,她膝下的大长公主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呢?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即使是皇亲国戚,也得给我趴在那儿!”
第493章 不懂就问
卫增的抓捕过程有惊无险,总体上来说还算顺利。
他属于是携带着货物出城,前行的速度并不算快,所以才一出城,他就被躲在暗里的探子给盯住了。
又行了一阵儿,他们一行便远离了繁华之所,步入到了荒郊之中。
而就在此时,等待伏击的彭文长果断下令,立即实施抓捕。
这个过程略微棘手,双方之间产生了一些溅血事件,不过,很快就被人多势众的衙役一方给压制了下来。
这次交锋,彭文长表现得非常铁腕,全程几乎不带半点仁慈,他令:但凡是反抗拘捕者,一律当场击杀。
在抓捕卫增的同一时间,他也派出另一众人马,以铁通式的包围圈箍住了那处闻香阁。然后再以突击的方式进行收网,乃定。
整套行动行云流水,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
此节还要多亏黄飞的相助,若不是他反应的及时,一举护住了那几个喝醉了的嫖客,难不保就会人质劫持事件。若真是那样,又要多费一些手脚。
不惊民,不扰民。
干得漂亮!
齐誉在听取了案情回报之后,很肯定地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目前来说,嫌疑人已被全部抓获,接下来就是该怎么审讯的问题了。
刘实诚不带半点不含糊,在他拿到卷宗后的第一时间,就立即展开了立案调查以及完善证据。据他估计,两日之后就可以开堂审理了。
大事已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善!
齐誉放松了自己紧绷绷的心情,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进门却见,娘子正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哎呀呀~~
好久都没有见她这么深情地凝望自己了。
“娘子,你为什么这么温柔地看着我呢?莫不是,想要为夫耕耘一番?”
“呸,呸,呸!我哪有那么……”
“那么什么呢?接着说!”
“你呀,真是越来越坏了!”
两人嬉闹了好一阵儿,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齐誉挂起正色,说道:“娘子今天为何这般高兴?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柳荃点了点头,笑道:“你可知,我和殷桃打了一个关于你的赌,现在结果已出——却是我赢了!”
“打赌?还是关于我的?”齐誉先是一怔,然后奇道:“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是这样的!前日里,你不是从闻香阁带回来一个小美人吗?殷桃那小妮子总觉得你有偷腥之嫌,而我呢,却始终认为你清清白白,就这样,我们两个就打了一个关于你色不色的赌。现下案情已定,真相已出,我赢得明明白白,她输得也是心服口服。”柳荃先是一笑,而后一脸自豪地说道。
此时,殷桃早已知晓,齐誉之所以留下那个花魁,乃是觊觎她手中的制香秘术,而并非是眼馋其妖娆美色。
真相已白,哪还有什么偷腥一说?
齐誉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赞了一句,道:“看来,还是娘子知道为夫的‘长短’呀,别人莫不能及!”
“别耍贫嘴!”柳荃白了他一眼,又道:“相公呀,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殷桃她小妮子给……”
“停!此事莫要再说!”
齐誉不由得挠了挠头,正欲讲上一些敷衍的大道理,却忽见小彤在屋里头招手喊道:“爹爹,你过来一下,女儿有事问你……”
啧啧!
这个围解得真好,也恰是时候。
齐誉呵呵一笑,转身就朝着闺女所在的偏厅走去。
而柳荃却是在他的背后轻轻一叹,貌似欲言又止。
……
这偏厅被家里的女主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几近一尘不染。
很素净。
小彤早已给父亲沏好了上好的龙井,就等着他过来品鉴了。
齐大郎搭眼一看,心中不禁大乐,暗赞道:闺女真是孝顺啊,知道疼爹了。
笑过之后,他立即端起那杯温热刚好的茶水,然后一饮而尽。
嘴里香喷喷,心里美滋滋。
“快点说吧,寻爹爹我来所谓何事?”
“是这样的,在最近一段时间,我特训了一支精锐的水军小队,我就想着,在我远赴吕宋之后,留给爹爹左右驱使,以应不时之需。”
还以为啥呢?
小事一桩!
对此,齐誉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并笑道:“闺女呀,你怎么突然想起给爹爹培养军事方面的人才了?”
小彤一笑,解释道:“唉,还不是因为人才匮乏所致?就当下来说,符贤镇守大湾,高忠德镇守吕宋,而在我和段先生出征之后,您手里却是连个拿得出手的领兵人都没有了。也正是鉴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才泛起了挖掘人才的想法,以为咱们琼州的将来打算。”
“嗯……”
小彤说的确是实情。
眼下来说,武将人才确实不足。
举个例子,假设自己有一天拿下了不安分的安南,手上却连个镇守在那的人才都寻不到,这难道不是问题吗?
让文官们去文武双挑?
这也不是说不行,就是觉得有些不太适当,总有一种派遣武大郎去打篮球中锋的感觉。
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彤能有如此远见,确实非常难得。
想到此,齐誉不禁感慨:这一年多来,自己的小棉袄可是成长了不少呀!
尤其是在心智方面。
不过,欣慰归欣慰,该敲打的时候也不能含糊,免得她恃才自傲。
故,齐誉脸色一正,语重深长地道:“丫头,你现正处于学知识和长本领的年龄段,一定要注意谦恭多思,切勿不懂装懂,若是遇到了什么不解之处,可以向爹爹询问获知,听到了吗?”
话音甫落,就见齐小彤点头一笑,说道:“呵呵,还真是巧了,女儿眼下正有一事不明,想要向您请教。”
“何事?”齐誉捋须一笑,一脸欣慰道。
“今天一早时,我曾和彭师一起去拜谒洛师,以探讨学问。在这期间,彭师提出了你所构思的银行,并以此来向洛师请教,可惜的是,洛师对此却是半点不精。所以,我也只得向您请教这其中之秘了。”小彤正色道。
“说说看,具体是哪里不懂?”齐誉颔首说道。
第494章 货币之论
书接上回。
只见小彤欣然一笑,道:“爹爹,我听彭师说,您有发行和推广纸币的想法?这事是不是真的?”
齐誉点点头,回她道:“统一货币,乃是重中之重,就其重要性而言,丝毫不在军事之下。若是忽视了,琼州的经济发展必然会受到外力的遏制,所以,改进货币流通势在必行。”
小彤却是摇了摇头,道:“女儿反而觉得,发行纸币是弊大于利,还望父亲三思而行。”
“哦?这么说,你不赞成?”
“嗯,不仅是我,他人也有疑虑……”
听到这话,齐誉基本上心里有底了。
按照他的估摸,应该是三司们对于此事不太看好,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当面驳斥,所以,才通过女儿传个口风。
齐誉也不点破,只是淡笑着问道:“闺女有何想法,不妨细细说来。”
小彤见父亲不愠不怒,乃笑嘻嘻嘻道:“爹爹,我先问您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关于这纸币的防伪,您打算如何处置?如果届时假币横行,扰乱了井市,岂不是乱了章法?”
这确实是个技术性的问题,同时也是可行与否的关键所在,绝不容忽视了。
齐誉沉思了一阵儿,后一脸警惕道:“闺女,爹爹告诉你一个绝对的大机密,但是你要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小彤见父亲如此郑重,忙回道:“爹爹放心,女儿定然会守口如瓶的,即使是做梦,也不会吐露半分。”
嗯!
要得就是这个态度。
齐誉再次地左右看了看,之后,才细声说道:“咱们琼州未来所发行的新型纸币,可是带着不为人知的科技含量在其中。从表面上看,那币很像是普通的加厚纸张,其实却不然。”
“哦?却是为何?”
“我这么说吧,那种币纸的制作并不是以草木取材,而是以‘棉短绒’精制而得。纸成后,再以精密的印刷以及特殊的压纹进行覆盖,这才变成了咱们的新型纸币。此币的物性甚是柔韧,任你如何洗涤、如何磋磨,都不会像普通纸张那样磨损破坏。至于所用到的设备,你且附耳过来……”
“嗯……”
接下来,齐誉就把纸币的制造方法以及工艺流程大致地阐述了一遍。
小彤也是聪明之人,她只是略做推敲,便想明白了其中梗概。
按照齐大郎的估计,像新型纸币这种来自于前世里的科技产物,当代人若没有个二三十年的苦心钻研,绝不可能摸到其中一斑。而真到了那时,自己的升级版早就已经问世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完全不用担心假币横行的问题。
小彤恍然后,紧接着问出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爹爹,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推行纸币呢?若只是为了消除掉火耗银子的话,加强监管就可以做到,完全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是呀,明明可以加强监管就能搞定的事情,何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呢?
不值得!
齐誉呵呵一笑,摇头说道:“闺女却不知,消除火耗银子只是这诸多好处的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大非凡裨益。”
小彤闻言眼睛一闪,催道:“爹爹快说,都是些什么裨益呢?”
“第一,纸币的流通,可以从根本上消除掉‘兑率’所带来的弊端。第二,还可以借此建立起更好、更完善的市场秩序。”
这话……
有点太抽象了。
即使像小彤这样的聪慧人,在听到后也不禁蹙起了眉头,苦思而不得其解。
“我听不懂……”
“无妨无妨,待爹爹解释给你听。”
齐誉笑了笑,开始介绍道:“我提到的这两种裨益,于进程上有先有后,在这里,我就重点讲讲关于兑率这一块吧。”
对于新知识,小彤很感兴趣,尤其是,可以垂听父亲的谆谆教诲,简直就是一种羡煞旁人的幸福。
故而,她听得很专心、很投入。
齐誉也尽量采取了一种通熟易懂的方式进行阐述,以方便她的理解。
只听他道:“众所周知,我华夏的流通货币乃是三种珍贵金属,依次为金、银、铜。然而,由于币种上的这种不一致,继而产生了兑换方面的诸多问题。举个例子来说,黄金因其额度太大,不方便直接流通,人们通常会把它们兑换成相应的白银进行交易。白银兑换铜钱也是同理,只是价值上高低不同罢了。”
“可令人担忧的是,这三种货币的之间的兑率并不稳定,时有浮动。就拿黄金兑换白银来说,有时是二十五倍,有时却是三十多倍,并没有一个所谓的定数。白银和铜钱的兑换也是如此,每一年都有新的变化。然而,这种现象就给一些不良奸商提供了可乘之机,他们利用兑率上的差价大发横财,继而从中渔利。”
齐誉寥寥数语,就很尖锐地指出了兑率上的问题所在。
此乃金属币的硬伤,古今皆无法避免。
是吗?
是的!
就以北宋时为例,在其银价高的时候,一两银可兑一千三百多枚铜钱,而在银价低的时候,却只可以兑到八百文左右,有时甚至还会更低。可以想象,这种不稳定,会对于国计民生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此外,还有一种更为可怕情况,那就是在大宗海贸的影响下,由于过度流入或者是流出而造成的单一金属的钱荒。
这也是有的。
就比如说清朝,有段时间的铜荒相当严重,这不仅给官府的财政带来了麻烦,还给百姓的日常造成了冲击了,大损当时的经济。最后没办法,清政府只得向外洋人发出求助,以采买他们国家的精铜缓解燃眉之急。
以上这些,全是由货币问题而酿成的恶果,其警示作用,一点都不在战争之下。
小彤于大致上表示认同,但于个别地方却是不予认可:“爹爹,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奸商从兑率中牟利,这也影响不了琼州的大局呀!你拿他们说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并不是!”
齐誉摇摇头,道:“就目前来说,咱们琼州的经济已然步入了正轨,未来更会蒸蒸日上,一年剩似一年,而到了那时,一定会吸引来大量的金主财团,这些人全都身怀巨大富,他们一旦抱起团来,就有能力炒作金银,继而操纵兑率,这对于经济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所以,我必须未雨绸缪,推行货币的统一。”
齐大郎的观点非常鲜明,货币不统一,琼州的经济就无法做到真正腾飞,即使飞起来,也有隐忧存在。
小彤闻言豁然开朗,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要把纸币推行普及,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些问题。”
“嗯,说得对!”
在此之前,小丫头比较偏好于军事上的硬实力,而对于经济上的软实力却有些不屑,不过,通过今天的这番了解,她开始有了全面性的认识。
齐誉想了想,补充说道:“至于建立市场秩序一说,现在讨论还为时过早,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嗯!”
小彤见父亲说的口干,连忙冲了杯茶,并问道:“对了爹爹,你打算让哪一位大人来管理琼州的银行呢?”
“谭俊彦!”
“是他?他能行吗?”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广陵兄品德如水,从不公器私用,单就这一点而言,连彭夫子都不遑多让。由他负责管钱,我很放心。再一点,他掌管户房多年,管理财政的经验非常丰富,确为不二人选。”
谭俊彦的能力自不必说,同僚们都是有目共睹,其人品方面也说得过去,没人敢乱嚼舌根。
之前,齐誉特地设下海大龙的案子考验于他,其用意就是在此。
从结果上来看,还算不错,值得委以重用。
就这么定了。
第495章 府军南征
这日一早,远赴吕宋海域的南征军集结完毕,聚于琼州的天字码头处整装待发。
此次出征,由都司指挥使段子成亲自挂帅,他老骥伏枥,气势如虹,丝毫不亚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
齐小彤则是化为参谋的角色,混迹于军营之中。如今她脱去罗裙、披上戎装,英姿飒爽地往那一站,颇有万翠丛中一点红的惊艳气质。
她是舒心了,却是害得她老爹帮其圆谎。
这又是咋回事呢?
且听如下之表:
私下里,齐誉对着母亲和妻子说:闺女最近特别想念他舅舅柳锦程,于是,就泛起了前往吕宋探望的想法。也真是巧了,这两天,段子成正要准备南下演习,不如就顺便地捎上她吧。
对此,周氏却是显得有些担心:这丫头那么柔弱,万一在外受了别人的欺负怎么办?
齐誉一脸愕然,只得劝说道:途中有段子成在旁监护,何人敢胡乱造次?到了吕宋就更不用说了,那地是他舅舅的辖区范围,绝没有人敢捋其虎须。
所以呀,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齐誉还劝:常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走出去看看,可以极大地丰富阅历,使人受益无穷。
好吧!
既然家里的男人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了她吧。
而后,婆媳俩便紧张兮兮地忙活了起来。这路上吃的、穿的、戴的、用的,样样不少。老太太听说吕宋那地天气炎热,还特地为孙女准备了凉爽的夏衫。
除了柳荃和周氏外,还有几个人甚是关心这丫头的出行。
比如说,其太师傅孟岚山、恩师洛渊,以及其启蒙老师彭文长。
这三个老家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婆婆妈妈地讲了一大堆。谨慎起见,这三老还特地把段子成给叫了过来进行嘱托,言说:这丫头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回来之后拿你是问!
呃……好吧!
段子成一脸苦十三,心道: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训斥’,可问题是,自己一口不抵三舌,只能点头称是。
此时,倏然鼓角争鸣!
这是大部队要开拔的节奏。
却见,一脸肃然地齐巡抚高高举起手里的壮行酒,满怀豪气地说道:“诸位,出征在即,我别话不说,只愿汝等奋力歼敌,以护我琼州之永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吼!”
“……”
此时的三军将士,全都热血沸腾,吼声震天,洋溢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气概。
这是琼州府军在挂牌成立后的第一次出征讨贼,可谓是意义重大,仪式上自然隆重了些。
段子成作为是三军统帅,代表麾下将士高高举起手里的壮行酒,朗声说道:“齐大人请放心,段某一定不负重托,打出我琼州军的威武霸气,以震慑那些外洋之贼!”
“好!乾!”
“吼!”
“大军开拔!”
“……”
在隆隆的鸣炮声中,旌旗招展的琼州舰队正式离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貌似刚毅的齐大郎,则是负手而立地站在岸边,眼睛不眨地凝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靓丽身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眼角处滑落的泪珠。
真是不舍得啊!
即使不舍,也得放下。
要知道,温室里的花朵是不可能经受得住风雨的,只有勇敢地走出去接受历练,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
在南征军离去之后,齐誉立即返回到了巡抚衙门,处理日常公务。
进门却见,琼州知府刘实诚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下官见过齐大人!”
“快快免礼,请坐。”
“谢坐!”
寒暄过后,二人上下而座,然后,便有机灵的侍从奉上香茶。
呵呵,不用猜,刘实诚此来,定然是汇报案情的。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放下茶杯,便迫不及待地呈上了关于案情的卷宗,并道:“齐大人,您果然料事如神,莫不是,您早就猜到了蒋元的真实身份?”
齐誉不置可否地捋须一笑,道:“刘大人,你何出此言?”
刘实诚道:“不瞒大人说,此案的审理经过,几乎和您之前交代的一模一样。在开堂之后,我一上来就是大刑侍候,那厮受刑不过,继而取出了随身印信以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时,我也顺势叫停了行刑。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爷——卫增。”
齐誉闻言哈哈大笑,道:“嗯!打得好,打得妙,敢以我琼州百姓的性命做戏弄,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刘实诚却是一叹,道:“可惜呀,下官只打了他五十多棍,当时若是紧把手的话,估计就可以吃到一百了。”
“那有什么,继续打呗。”
“啊!下官哪敢?”
说罢,刘实诚就下意识地擦起了冷汗。
他这是害怕了吗?
嗯,确实是!
按照大奉当下的律法,对于皇亲国戚这个级别的犯罪,地方官是无权审理的。
那,又是谁审来呢?
依照律法,皇亲的犯罪应由大理寺牵头,刑部陪审,此外还要加上皇族的宗正一同旁听,如此才能进行断案。
反正,无论怎么说,地方官都没有审问的特权,更别提是动刑逼供了。
这件事情,若不是得于齐大人的特别授意,刘实诚早就被自己的作为吓得尿裤子了。
堂堂驸马爷,哪是他这个四品官所能动的?
不仅仅是他,即使是巡抚齐誉,也没有这个权利。
而事实上,齐大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管他三七二十一,给我先揍了再说。
若是在他亮出身份之后再揍,就属于是知法犯法的行为了,故,先下手为强。
上面若问,为什么揍?
可答:不知者不罪。
刘实诚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江湖了,他用脚指头那么一琢磨,就深刻地领会到了齐大人的用意所在。
为领导分忧,乃是下属的职责所在,只有那些懂得体察上意的人,才能得到利己的好处。
果然,齐誉立即作出了表态。
“此事办得非常漂亮,甚得我心,改日,定会另有赏赐。”
“为大人办事,哪敢求什么好处?”刘实诚先是表了谦恭,而后又聊起了案情:“在卫增亮明身份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再不理会我的任何审问,而我呢,又不敢再施刑罚于他,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这话的意思就是,除了他的身份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审问出来。
没关系!
齐誉无所谓地捋须一笑,说道:“无妨,你且听我接下来的安排。”
“是!大人!”刘实诚闻言连忙起身,应道。
“从现在开始,你要一直饿着卫增,除了白水之外,不要给他任何进食。等等……可以再往那开水里面放上几颗‘牙硝’,给他清清肠胃,免得吃不惯琼州的牢饭。”齐誉笑笑,道。
牙硝,即芒硝,主清阳明之热,服之即泄。
刘实诚闻言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有!待晚上时,你给我准备一些烈酒,外加蒸鹅两只,我要宴请狱中的卫驸马吃酒。为了彰显诚意,你一定要把那鹅的滋味做到上佳,最好令人闻之垂涎。”齐誉眼睛闪闪,貌带着狡黠说道。
蒸鹅?
我的天呀!
卫增的刑伤尚未痊愈,怎可让他吃这种发物?而且还喝烈酒?
我说齐大人呀齐大人,你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呀!
不过,在不能动刑的前提下,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要不然,这案子就无法再审下去了。
第496章 宴卫驸马
风高星稀,流云蔽月,念子时将谢。
夜半时分,四下里一片黑麻麻,鸡不叫狗不咬,正是酝酿黄粱美梦的好时辰。
然而,齐大郎却是精神抖擞,毫无睡意,似在忙活着什么。
却见,他在料理完了公务之后,就立即乘上了厢车,然后在黄飞的护送下,前往去到久违了的琼州府衙。
不出意外,刘实诚早在那地儿久候多时了。
“参见大人!”
“免了!”
才刚进去府衙的正门,齐誉就习惯性地朝着高堂处的主座靠去,直到一屁股坐下那儿后,他才意识到了不妥。
于是,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含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似乎是习惯了……要不,还是让给你来坐吧?”
刘实诚则是连忙摆手,陪笑说道:“有您在这儿,下官哪敢坐呢?”
“也罢,本官就厚一下脸皮,却之不恭了。”
“大人实在是太过客气了……”
寒暄之后,先谈正事。
齐誉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听取了一遍关于案情方面的汇报。
和之前相比,大致若同。往细了说,除了卫增的伤口有些趋于恶化之外,其他方面皆如前。
有没有其他的?
有!
刘实诚强调说,闻香阁的查封来得比较突然,继而造成了不小的舆论压力,他建议,应该妥善处理才是。
齐大人对此也是相当重视,并且作出了重要批示,说:立即于《琼州旬报》上刊登公告,告知百姓们于之相关的基础信息,以正视听。
另外,一定要记得善待那些关押中的妓.女,她们都是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切莫为难她们,更不要趁机欺凌。尤其是,对于负责看守她们的官家人,一定要重点叮咛。
在把这些全都安排妥帖之后,齐誉便打算,去和卫驸马吃吃宵夜了。
这时,刘实诚上前作出提示:当下,已经准备好了精醇佳酿,外加蒸制的大肥鹅两只,就其份量,足够管饱。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呢?
赶紧麻利着点,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走!
对于琼州府衙内的相关布置,齐誉自然是熟门熟路,他也不用他人专为引导,自己摸灯而行,就步到了刑房的大牢。
再说卫增。
虽然他现在已然意识到,之前的那个‘齐三’存在着某种问题,但是,他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琼州的首牧齐誉。
难怪!
在之前初见他时,隐隐中竟有一种貌似面熟的感觉,然而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缘由。
这次见面,却和上次截然不同,由原来的平起平坐,变成了现在的一高一低。
由于,卫增背脊上的刑伤甚重,无法平躺,所以,他也只得趴在那里仰视对方。
像只蛤蟆?
欧阳锋:我表示抗议。
咳咳,说回眼下。
“驸马爷,您贵体上的伤,好些了吗?”才一见面,齐誉就一脸关切地问道。
“你……哼!”
还哼?
听得出来,此时的卫驸马相当恼火。
是的!
被你齐誉小儿算计也就算了,被刑杖狠揍那也算了,最起码,你得给我一口饱饭吃吧?
事实上,却没有。
感觉就是饿!
也不知是咋搞的,今天这一整天,自己的拉稀一直没有停过,就跟那瀑布似的一样,哗啦啦滴。感觉上,都快要拉虚脱了。
虚脱,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得多吃饭。可问题是,手里却没有饭吃。
你说,这能不气吗?
想到这块,卫增不禁恶狠狠地瞪了齐誉一眼,眼睛里全是不满。
然而,齐誉不仅不生气,反而是很大方地坐在了那里。
之后,他便大手一挥,就见有伶俐的衙役搬来了桌子、凳子,且还端上了酒菜,继而拉开了酒宴的帷幕。
“你这是……”卫增见状,不禁脸上愕然。
“还能有甚,自然是请你吃酒了。”齐誉畅然一笑,说道。
嗯?
你这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要毒死我吗?
想到这儿,卫增的脸色倏然转冷,警惕心也油然而生。
呃?你问?
也好,那我答。
对此,齐誉丝毫不加掩饰,直接托底说道:“实话和你说吧,请你吃饭只是原因之一,此外还有其他因素,那就是,我想问你几个我想知道的问题。”
此乃实话。
为真。
就比如说,你卫增为何寻到我岳父家的?又是为何仿摹那幅《品茗图》?为何要走私货物?为何要刺杀木子青?又是为何要破坏琼州的铁路?
等等等……
对于这一系列的疑问,齐誉几乎是一股脑地全盘托出,若不弄个彻底明白,于心何安?
想法固然是好,可卫增就是不配合。
只见他白了一眼,冷冷回道:“齐大人,你休想在我这里套什么话,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齐誉先是‘哦’了一声,而后笑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
卫增的回答,可谓是斩钉截铁。
而后,他又语气一转,试探道:“难不成,你还敢谋害我的性命?”
齐誉却是蔑视地白了一眼,道:“卫驸马,你似乎把自己的位置抬得有点太高了吧?呵呵,你用屁股仔细想想,我齐誉连他么王爷都敢收拾,还会怕你一个区区驸马?”
这里的王爷,自然是指已薨的燕王和庸王,明人不必细讲,只要不是傻子,自然都能听得明白话中之意。
甚至于细品之下,这话里却含着几分的盛势的恫吓。
‘敲’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听的卫增在恍过神来之后,确实感觉有点怕了。
不过,他很坚信,齐誉绝不会杀死自己。
要不然,他也不会甘降身价来寻自己,而且,还煞费心机地设下了酒宴。
呵呵,还真是猜对了。
事实上来说,齐誉确实不想杀他。
为了一个失势的驸马惹上一身骚,犯不着呀?就算要杀,也是杀他背后的始作俑者。像他这种,还排不上号。
见卫增无动于衷,齐誉便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你不吃?也罢,我先吃。”
“啧啧,一个字,太香了……”
为了体现传神,齐誉还故意地狼吞虎咽了一番,之后又砸了咂嘴表示没毒,最后才开始来塞佳酿喝起酒来。
他吃的并不是单纯的饭,而是诱惑。
就卫增来说,不仅仅是饿了一天,而且还拉了一整天,身体上只出不进,哪里受得住这种诱惑?
“我说,这是什么肉呀?”
“这呀,乃是南方的白斩鸭!”
咕噜!
闻此言,卫增貌似条件反射般地靠了过来,他也不等齐誉作出礼让,就趴在那里大快朵颐起来。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鹅肉,一边挤出一句话道:“虽然说,我是吃了你的,但,绝不会回答你的任何询问……”
不答?
没关系!
对此,齐誉很大方一笑,简言道:“无妨!”
第497章 解开疑窦
在和卫增吃过宵夜之后,齐誉就暂离了琼州府衙的大牢。
不过,他并未远去,而是留在府衙内伏案小酣,等待着翌日的天明。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睡呢?
其目的,乃是为了解开一个困惑。
他很想知道,关于这蒸鹅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这则传言甚具阴谋论,故而,就慢慢演变成了坊间巷尾的八卦谈资,常被人于私底下津津乐道。
具体情况,且听以下作表。
曾有传言说,在大奉国建立之后,得了天下的太祖皇帝疑心甚重,继而对一位姓徐的将军产生了提防之心,时而久之,就泛起了铲除隐患的想法。
据说在那时,徐将军他身染背疽的恶疾,身体每况愈下,貌似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正常情况下来说,皇帝应该彰显关爱之心,让太医进行医治,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太祖却故意佯装不知,并且还御赐了他一只蒸鹅以示恩宠。
据说,鹅肉乃是发物,可以催发毒症化脓。
还真准,徐将军在吃了那鹅之后,还就真就暴毙了。
这就是坊间所传闻的‘蒸鹅赐死’。
从客观来说,这事难辨真假,充其量也就谈资一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蒸鹅确是发物,对伤口有着一定的催脓作用。
而那卫增,他不仅吃了鹅肉,同时还饮了烈酒,不可能没有反应。
鉴于此,齐誉打算静观其变,以验证这个说法的真伪。
至于准不准,天亮后便知。
果然,东方的晨曦才落大地,就有狱卒赶过来报,说:卫增的背伤突然恶化汇脓,而且还出现了严重的溃烂,不治将恐深!
哈哈……
齐誉仰天一叹,畅然感慨:“太祖诚不欺我,果然如此!”
大笑过后,他就兴高采烈地朝着刑房大牢而去了。
再见卫增,齐誉也不废话,在寒暄了两句后,就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如下:
你若配合我呢,我就帮你医治创伤。反之,你就在这儿干耗着吧。万一要是死了的话,就怨你自己命薄吧。
“才怪!我若是死了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卫增一边挠着难忍的伤口,一边龇牙咧嘴道。
“是吗?”齐誉不屑地一笑,又道:“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怕什么?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可没有对你动刑,怎么会找到我头上呢!说难听一点,你死了也就死了,与我何干?这事即使闹到了大理寺那里,我也不背这个锅。呵呵,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
“冷静,勿怒。宴子有曰: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至于后续如何抉择,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我……”
“我耐心有限,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
终于,在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之下,卫增选择了妥协。
唉,不招不行呀,那滋味实在是忍受不了啊。
见他吐口,齐誉也当即作出了自己的表态:只要他能够如实回答自己的问题,就可生命无忧。作为交换条件,自己会立即让医院那边的先生过来诊治,绝不拖延。
成交!
接下来,双方就进入了问答环节。
齐誉率先开口道:“我来问你,你是如何寻到我岳父柳守业家的?”
卫增不假思索回道:“不瞒你说,我是通过你桃花村的族人,获知到了你的人脉信息。他们那些人,全都对你颇有微词,很乐于帮我而拆你的台。”
哦?是他们?
难怪!
虽然心中有些愤懑,但是,齐誉还是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自己目前已为封疆大吏,实在没有必要不顾身份,再与他们那等人计较了。
罢,算了!
想到此,齐誉轻轻一叹,已然介怀。
而后,他又继续问道:“且说说看,你为何仿摹我的那幅《品茗图》?其动机何在?”
“唉……不瞒你说,那是我办得最无聊的一件事情。”
卫增懊悔地摇了摇头,然后细说道:“在早些时,我本想着借助那幅作品,以它来谎称是你的南方朋友,然后,去交际你任教过的琼州府学一众,设法索取到你之前留下的若干教义。”
齐誉奇道:“你索教义所谓何用?”
“我的目的也不复杂,是想从中借鉴出你的书写笔迹,以用于伪造琼州市舶的通关文书。可谁曾想,你的那些教义,居然全都是采用钢笔所写,实在难以模仿。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了一场。没办法,也只得想办法拉拢海大龙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不过,也多亏了他那幅画,否则,自己还真有可能寻不到切入口。
齐誉定了定神,继续问道:“我说,你既然贵为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爷,肯定也不是缺钱的那种人,既是如此,又何必跑来琼州走私叛货呢?”
听到这话,卫增不禁陷入了纠结。
好一会儿,他才算晃过神来,咬了咬牙续说道:“这件事情呀,说来可就话长了……”
“不用急,咱们慢慢说……”
在齐誉的引导下,卫增终于放下了芥蒂,做出了坦诚交代。
据他说,这些事情乃是出于岳四先的安排,至于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太皇太后的崩逝开始说起。
然而,令齐誉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一脉人,居然对太皇太后的死因一清二楚。
他们不仅知道,她是死于苏氏之手,还了解到,此事乃是由前胡皇后的倒戈所致。若不是这样,那苏氏也绝不会拿到相关的证据。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也都晚了。
随着太皇太后的崩逝,他们这些所谓的豪族也跟着走向了没落。
这一切,全都要归咎于前任的胡皇后,若不是她的临阵倒戈,太皇太后一脉何至于此?
所以,必须要报仇。
且,还要计划未来的生存之策。
于是,以岳四先为首的这一波人,就聚在了一起,讨论对策。
这个时候,卫增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岂不闻,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他觉得,若不及时离来京城,早晚都会死于的苏氏之手,与其这样等死,还不如在外培养一些势力,以为长久的立足之地。
这番高论,立即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响应,并达成了共识。
大方向是有了,还需要敲定一些细节。
而此时,耳朵灵通福建巡抚高明为他们抛来了橄榄枝。言,愿为他们提供相应的庇护之所,但作为交换,以岳四先为首的势力集团,必须向其支付高额的钱财算作回报。
这条件合理,完全可以接受。可是,这钱又从哪来呢?
这琢磨来琢磨去,似乎也只有走私买卖最为靠谱了,来钱快呀。
那么问题来了,去哪个地方走私好呢?
这还用问?
自然是选择放开海禁的琼州了。
善!
在定下来了这事之后,岳四先立即派遣卫增潜入琼州,去那里打个头炮。
具体计划为,令他以开设青楼作为幌子,然后在暗里操作回易。再之后,卫增就拉到了的海大龙作为内应,共谋利益。
之所以选择青楼,这也是有原因的。
岳四先可是听说了,齐誉此人一不纳妾,二不好嫖,看起来很不近女色的样子。以青楼作为幌子,应该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开他的关注。
除了这些之外,还要寻机报复胡皇后一脉。她是被处死了,可她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呢!
此女不除,实在难出心头之恶气。
这,就是为什么要灭杀木子青的真正动机。
至于之前的铁轨破坏案,纯属是一时兴起。卫增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就是想故意地制造一番混乱,然后再审时度势,以求趁乱出货。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辆列车居然有惊无险地停了下来,并没有造成混乱和伤亡,实在是有些太失算了。
在听完了这些之后,齐誉不禁一叹,心道:记得之前,殷俊曾特地叮嘱自己说,千万莫让京城里的坤极易主风波烧到琼州。而自己,也是千般注意、万般小心,却没曾想,终究还是没有避开。
第498章 周氏训婿
三日之后,乍起的风波悄然平息,一切全都尘埃落定。
从表象上来看,卫增的案子是既没审、也没判,貌似不了了之。
而实际上,却不然。
此事方了,齐誉就连夜书了一道弹劾奏章上达圣聪,以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文中,除了有关木子青的事情故意抹去之外,其他方面全都罗列地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写罢了后,齐誉急令承发房星夜发出,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
与这道奏章同时北去的,还有押解的嫌犯卫增。他所犯的案子,将交由大奉国的最高法院大理寺立案审理。
因事出紧急,必须立即出发,不可无端耽误。
啧啧。
可以想象,一身烂疮的卫驸马在这袭长途跋涉中,会是多么的凄惨、多么的悲苦!
活该!
对于此,齐誉不仅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你小子敢打我百姓的主意,就活该受这份罪,若不是碍于律法所限,看我不打断你的脊梁骨!
除了给皇帝的奏章之外,齐大郎还写了一封私人密信,收信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殷俊。
逢上这等弹劾之机,不让他在朝堂上猛开几炮,岂不是浪费了人脉资源?
有他的这一拱,即使是皇族的宗正联合大长公主出面求情,都不会那么好使了。
当然了,齐誉所参得绝不止卫增一人。作为始作俑者的岳四先,以及为虎作伥的福建巡抚高明,全都处在弹劾之列。
陛下又不是昏君,他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等着瞧好吧。
就目前来说,这案子也算有了了断,也该是时候办办其他的要事了。
次日,举行政事小议。
布政使庾海反映说,在最近这段时间内,琼州城里聚来了不少的外来商贩,他们全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打探,拉拢人脉,似乎在寻找可利用的商机。
尤其是自京城赶过来的那一波人,他们的目的更是明确,就是为了寻求贸易‘老干娘’的商业机会。为此,他们还不惜给官吏送礼,以求引荐之机。
有商贾云集,此乃好现象。
所谓的重商之地,就该是这副模样,这个时候,官府应该做一些针对性的引导,让商人们尽快入行。
齐誉认为,可以开一场与之相关商贸指导会,给商贾们吃个定心丸,在阐明官府的立场的同时,也明确地告诉他们以后该怎么做。
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庾海又说,拓建住房所需的原材料,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前一段时间,齐誉曾计划着引入民间资本,以用于地产方面的拓展,现在,也该是时候拿出一套可行方案了。
方案嘛……
其实早就做好了,目前还缺少一个公布的良机。
庾海建议说,不如与商贾们展开面对面的洽谈,这样做,可以加强沟通协调的效果,万一碰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好当面作出解释。
方法不错,相当可以。
故而,齐誉采纳了这个建议:以召开招商引资会作为契机,向公众阐述出这项行政令的具体内涵。
而庾海在接到这番指示后,就立即跑下去做规划了。
领导负责传达精神,下属负责具体规划,上下级之间互相配合,这样才能有序不乱。
可以说,齐誉的工作很有章法,虽忙但却井井有条。
然而,此时的其母周氏,却是陷入到了慌乱里面,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哦?为啥呢?
这些天,不断有来自于京城的商贾们送礼求见,明言说,能不能卖些辣椒酱给他们,价格方面可以单方面协商。
单方面:即,不砍价。
这些人可都是听说,这位貌不出众的乡下婆,却是巡抚大人的高堂,鉴于这层关系,他们全都是携礼而来,态度非常谦恭。
周氏被惊住了。
你说,自己又不懂得生意之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呢?
要不然,去寻儿子阿瞒问问?
也不好,他这两天正忙着,怎好让他为此分心呢?
那,又该找谁去问呢?
有了!
老太太当机立断,立马派人薅来了女婿孙大财,让他来替自己招待众商。
别看那货郎孙在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但逢上丈母娘的一声召唤,却跑得比那野兔子还快,前后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飞奔而至了。
在了解到了岳母大人的困窘之后,他第一时间作出表态,十分愿意为老娘来分忧解难,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
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不过,能明显看得出来,他的态度谦恭随和,就像是传说中的老好人一样。
然而,才一转过脸去,他就鼻孔朝天地对着众货商们道:汝等全都在外等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还别说,在他的这声吩咐过后,乱糟糟的局面立即就变得趋于安稳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二人的密谈了。
孙大财想了想,决定先探探岳母的想法,然后再出主意。
周氏的想法比较直白,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既有钱赚,那又为什么不赚呢?是呀,好不容易才逢上个了大主顾,怎能弃之不顾?
这买卖不仅要做,而且还要长期地合作下去,这样才能财源滚滚来嘛。
孙大财闻言挠了挠头,道:“娘啊,虽说咱们家的辣椒有些囤积,却也撑不住这样的大买卖呀,依我看,这事还是作罢了吧。”
这意思是,家里头的辣椒储存量不多,没有必要往大了折腾。
这是实话。
然而,在周氏听来却是一种暗讽,意思就是:有多大的头发挽多大的卷,凡事都要讲究量力而行,莫要不切实际。
呔!
好你个货郎孙,居然敢小看我!
周氏扁了扁嘴,酸溜溜道:“辣椒不够?那还不好办,待明个,你做些垫资,帮我买个几万斤回来,这不就一举解决了吗?”
“啊?为啥让我垫资?”
“咋了?你不愿意?”
这……
也就愕了一瞬间,孙大财立即恍过神来,陪笑着说道:“呵呵,看您老说的,小婿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垫资乃是借钱,早晚还是要还的嘛……”
要我还你?
呵呵,到时候再说吧。
周氏也不说破,答复上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接下来,就辣椒的收购事宜,孙大财展开了自己的商业展望。
当下而言,琼州之地的辣椒储备已经算是相当不菲了,多了不敢说,几万斤的收购量,还是可以拈手即来的。
这种农作物的成熟周期本来就短,农夫们只要略加勤劳,一年就可以轻松地收获数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琼州的辣椒才会在短时间内实现了丰收囤积之象。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琼州的老百姓们目前已对‘经济作物’的概念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自然而然,他们种植的积极性也就变得高涨起来。
综合来看,收购辣椒没有困难,只要价格方面合适,应该可以随时筹集。
这个问题是解决了,可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
啥呢?
所面临的产能不足。
要知道,海贸的买卖走得乃是大宗的交易,这哪是小型作坊所能供应的了的?
周氏一听不禁愣住了,茫茫然道:“那你说,这可咋办呀?”
“其实,也不难办!”
不得不说,如今的孙大财已经甚具商业头脑,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立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想实现大规模量产,必须要走工厂化的加工方式,比如,购上几台粉碎机,以取代原有的畜力石磨,然后,再买一些大的腌缸作为储存,此外还有……”
似乎有些道理。
周氏虽然听不太懂,但从感觉上表示了赞同,并全权委托女婿为己代办。
“娘啊,这所需的钱,又由谁来出呢?”
“那啥,还是你先帮我垫上吧,等将来我手上有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啊?又是我垫?
孙大财显得有些不太乐意了,他讪讪地说道:“您说,我这既出钱又出力的,好像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呀。”
“嗯?好你个泼才,居然还想着从我这里捞好处?”周氏恼怒地瞪去了一眼,又气咻咻道:“也罢,我找阿瞒评理去!”
“别!”
一听这话,孙大财立马就变蔫了,忙表态道:“为您老分忧排难,乃是小婿三生的荣幸,区区好处,不提也罢。”
这话就听着顺耳多了。
周氏满意一笑,开始赞起了女婿:你终于懂得孝顺了。
第499章 她不能容
生产力的进步,是工业化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
而生产力的提高,又得益于生产技术上的突破,说一千道一万,硬核型的技术才是真正的王道。
对于这一点,殷桃的理解相当深刻。
她可是亲眼见证了琼州的发展,由最初时的一穷二白,到现在的百废俱兴,虽然称不上是日新月异,但也能位于神速之列了。
她深信,在不久的将来,琼州一定可以璀璨于南洋,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繁荣昌盛。
还是那句话,未来可期。
对于此,齐誉也是信心十足,他拍着胸脯豪迈道:“琼州要做的,就是敢为天下先!敢为未来的大奉国作出表率。”
敢为天下先?还作表率?
这个话题扯得有点太大了,也有点太远了。
殷桃笑笑,立即把放飞的话题拉回到了眼下:“说正事,你构思的这些机器,单就其原理上而言,并不算太过复杂。但是,你若坚持采用蒸汽机作为驱动的话,还是要颇费一些心思的。”
关于设备上的研发,有谁敢打包票呢?
这不仅需要理论的支持,还需要实验的印证,两者缺一不可。
“一步步地来吧,咱们不追求那种一蹴而就。”
齐誉先是一声感慨,而后又以鼓励的口吻说道:“但凡是新生事物,都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换言之,只有亲自试过,才能窥却到里面的道道。这就好比咱们琼州的老百姓们体验火轮车,在刚开始时,基本上没人敢坐,你再看现在,他们都能尝试着阐述其中原理了。可以想象,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人的创造性必然会喷薄而出……”
殷桃也只是随便说了句谦虚的话,却没曾想,竟然引来了他的这番大道理。
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会畅想连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以说,蒸汽机的问世,直接改变了当下的格局,它让之前的各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也让之前时的诸多憧憬变成了令人期待。
按照齐誉的说法,像蒸汽机这种重器,一定会越来越多地应用于各行各业之中,也包括军事层面在内,这一点毋容置疑,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徜徉的憧憬总是那么的美好,想着想着,殷桃就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见她一脸的不严肃,齐誉正色道:“莫笑莫笑,现在可是在说正事呢!对于这些设计,你一定要做好保密措施,任谁都不能随意告知。”说到这儿,他又重点指了指桌上的一页图纸,道:“尤其是这个关于造币的机器,更是绝对不能外传!切记!切记!”
殷桃闻言一怔,乃嗔道:“知道了知道了,看你那严肃的样子,人家的心都快要被你给吓停了。”
齐誉闻言,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风趣说道:“我这样呢?还吓不吓人?”
“讨厌!”
“呃……”
殷桃被他逗得心情大好,放松之下,忽然泛起了想要和他聊些私事的想法。
故,她神秘一笑,发问道:“我想问一件男女私事,希望你能如实答我。”
齐誉一愕,笑道:“我说,你莫不是还揪着闻香阁的那事不放吧?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去那地方仅是为了查案,此外绝无其他。还有,那个花魁你也是亲眼见了,也就普通姿色而已,哪有你……咳咳,这个女子呢,现在就职于香水厂内工作,专职制香和调香,如此,也算是改邪归正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乃是堂堂教谕,怎会和她一介粉头斤斤计较?”殷桃白了他一眼,又正色道:“我是想问你,柳姊姊她……同意你纳妾?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虽说柳荃在之前时曾亲口承认过,但是,殷桃人还是想通过齐誉之口再多了解一些。
因为,她很关注。
齐誉先是尴尬了一阵儿,而后便坦然地回道:“不瞒你说,娘子确实对我说过这一类的话,此事为真。”
见他确认,殷桃不由得赞叹说道:“柳姐姐的心胸,确不是一般的开阔,单她这份能容之心而言,就绝非普通女子可比。”
“能容之心?呵呵,事实上并不是!”齐誉断然否决,后解释道:“娘子的性格颇为好强,很不愿屈居人下,就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去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不仅仅是她,换做任何一个女子,也不可能有此大度。”
嗯,有道理。
殷桃不解地问道:“既然是这样,那她又为什么怂恿你纳妾呢?”
“唉……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话长我也要听,快说快说!”
齐誉轻轻一叹,道:“不瞒你说,娘子在分娩霄儿的时候曾受了一次大伤,继而失去了再孕的能力,这件事情,一直是她心头上的一块陈病。虽然她嘴上少有提及,但我心里非常清楚,她无时无刻不在纠结此事……”
“想我一脉乃是三代单传,人丁方面一直凋零不旺,到了齐霄这一代,却仍就是孤零零的一根独苗。娘子她正是出于人丁方面的考量,所以才怂恿我收房纳妾。但是,这并不是说,她就有什么能容之心,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
啊!
还有这档子事呀!
在此之前,殷桃一直以为,柳荃是个能容她人的敞亮大妇,却没曾想,在这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悱恻故事。
不过,同时也能看得出来,齐相公真是很在意他的娘子,这若是换作他人,自己可能早就坐上那大花轿子了。
可是,自己欣赏他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
柔柔的温馨气氛一晃而过。
在别了殷桃之后,齐誉就立即赶去了巡抚衙门。
适才有衙役来报说,冷晴冷大人,外出返回来了。
她来了?
必须得见!
而且,还要安排在第一时间。
非常效率,二人很快就取得了见面,然后看茶、就坐。
寒暄过后,心急的齐大郎直接省去了前奏,改为是直奔主题,对着冷美人就是一番信息上的无限索取。
而冷晴却是不慌不忙,在品尝了两杯好茶之后,才开始娓娓道来。
从她探查的结果上来看,大致和卫增之前的供词相吻合,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出入。
唯一令齐誉感到意外的是,岳四先此贼竟在闽地扎下了根基,其爪牙已经发展到了两千余人,也算是小有气候了。
听罢,齐誉磨了磨牙,恨恨道:“哼!等卫增的案子被大理寺揭开之后,我看他们如何辩解!”
冷晴却道:“你想得有点远了!由琼抵京,然后再开堂审理,这怎么着,也需要小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你必须要做好相关的防御事宜,以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这话也不无道理。
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做好大湾那边的布防。
这两地之间,一衣带水,隔海相望,只要一个顺风时的水路突袭,就可以夺到战事先机,这种可能性不可不防。
鉴于此,齐誉决定给镇守在大湾的符贤写去一封书信,明言告知他说,一定要加强军事戒备,以防闽地的突然来袭。必要时,还可以适当地招兵买马,以加强己方的军事实力。
防患于未然。
第500章 谋沙捞越
冷晴的闽地一行,称得上是功德圆满。
该打探的都打探了,该获取的信息也一样不落,常理上来说,像她这种出过远行的人,基本上都会赏个小长假已为休息。
然而,冷美人才刚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齐大人无情地回绝掉了。
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无他,齐誉对其还另有大用,像她这等人才若是放假休息,岂不等同于资源浪费?
能压榨的时候,千万不要心软……
“什么?你想让我去到沙捞越公干?”
“嗯,不错!”
“却是为何?”
“目的嘛,就是以悄然无息的姿态,参与到该国的夺权夺势之中!”
什么?
要我涉入权斗?
一听这话,冷晴感觉有点懵叉叉了。
像他们这种内卫出身的人,最擅长的乃是探查以及刺杀,基本上不具备权斗经验,这种安排,总有一种不太对味的感觉。
所以,冷晴几乎不假思索,便摇头拒绝道:“齐大人,我觉得你找错人了,我虽然精于各种分辨,但不擅长耍心机的勾当,这种事我做不来。”
“不擅长?没关系的,不懂可以学慢慢学嘛。再说了,就沙捞越那帮土著,基本上都是刚开教化的大老粗,只要你审时度势、稍微变通,就可以成事了。”齐誉劝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去!”
“你……”
冷晴的态度依旧如前,拒绝地非常果断。可以看得出,她对权谋之类的勾当,完全不感兴趣。
“真不去?”
“不去!”
“得!”
冷晴本以为,齐誉会当下身段,给自己做做所谓的思想工作,然而,却见他无所谓地大手一摊,示意无妨。
“怎么?我真可以不做?”冷晴见状,奇道。
“当然可以,你不愿意,我又怎好意思霸王硬上弓呢?”齐誉淡然一笑,然后又话里有话道:“本来呢,我是觉得咱俩感情交好,想送你一桩大富贵,却没想到你会拒绝。既然如此,那我就转赠给黄飞算了。”
感情交好一说,冷晴自然不信,可是,他口中提到的那桩大富贵,就只得适当关注了。
嗯,先试探。
想到此,冷晴又急忙拉回话题,道:“你说得这话很不靠谱,想那沙捞越地处南荒,比之吕宋还要不如,就那样的地方,又有什么富贵可言?”
呵呵,终于上道了。
齐誉笑道:“冷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认知存在严重的不足?什么叫没有富贵可言?简直是太片面了。我这么说吧,再穷的地方都有财富聚集,再富的地方也都有贫困存在,此乃是世之常识,冷大人又岂可一慨而论呢?”
有道理!
冷晴闻言点了点头,又道:“那这样吧,我先不拒绝你,待我听了你的详细说明之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既然入套,就跑不了你了。
齐誉哈哈一笑,道:“莫急莫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且听我慢慢细说。”
“好!”
“那我先给你讲解一下沙捞越目前的政局,然后再说那桩大富贵,如何?”
“随你!”
接下来,齐誉就先述起了那国的政坛局势。
据探回的消息显示,沙捞越土地贫瘠,经济凋敝,人文方面也是非常的落后。综合来看,那国的发展还不如开发前的吕宋。
就其政治制度而言,乃是沿用的传统的君主世袭制。若按华夏的视角来审视的话,颇能看到一些战国时期的遗风。
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如下:
该国的权贵集团,非常地热衷于拉拢可用势力,并以此来壮大己身。就比如说招揽门客、豢养武装,等。
此外,那国的官吏委任制度也相当原始,基本上都是由权贵阶层的高官推介而定,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华夏古时候的举察制。
倒也是,在科举制度还没有得到推行之前,不都是如此吗?
不过,这种推介方式却有一个政治弊端,那就是容易产生所谓的派系,时而久之,就会滋生出一些大势力的旺族门阀。
沙捞越的状况就是如此。
据消息说,一些权势熏天的大门阀,其影响力已然盖过了皇权,继而造成了由奸佞把持朝纲的荆笔杨板之态。
然,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在数月之前,沙捞越的政坛突生变故,那老国王因为马上风猝崩,随后,年方八岁的小王储仓促继位。这么一来,其形势就变得更严峻了。
试想,那些个势头正旺的权臣们,怎会把小新君放在眼里呢?
跋扈凌主,几乎是预料中的事。
就整个沙捞越的政坛时况来说,可以一个字形容:乱!
冷晴在听罢了后,忙问道:“关于政事,我倒是听懂了,可是,你口中的那桩大富贵又在哪呢?”一琢磨,她不禁疑道:“我说,你该不是故意画个大饼来诓我的吧?”
咳,吐!
我齐大郎是那样的人吗?
虽被戳中了心思,但他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慌地说道:“这是什么话?就凭咱俩知根知底的硬关系,我又怎会欺骗你呢?”
“知根知底?别说,还真是!”说罢了,冷晴便下意识地瞥向了他的裆下,而后调笑道:“就你这条根呀,虽算不上是什么顶尖的鳌头,但也能称得上很可观了。”
可观?啥意思?
齐誉听得有点茫茫然,下意识地跟着她的目光扫视看向了自己的裆下。
蓦地!
在屯门盗枪后遭遇龙吸水的那一幕,霎然浮上了心头。犹记得,自己那次可是一丝不挂,啥啥啥的,都被她给看去了。
这就是她口中的知根知底?
齐誉恍然后,立即回敬道:“彼此虽未深交,而冷大人却对我的长处了如指掌,厉害!厉害!”
冷晴丝毫不理会他的暗讽,淡淡道:“你废话少说,快讲讲那桩所谓的大富贵。”
心急了?
好事!
齐誉收起了嘻哈,转为正色道:“我的计划是,想让你趁着沙捞越的政局混乱之机,以巧取的手段谋到该国的朝政大权,然后,让那国站队于我琼州的一道。”
“可是,那国家内那么乱,我担心……”
“乱?乱才好下黑手嘛,你要知道,只有把水给浑水了,才能从中摸得到鱼……”
“嗯,那你先说说看,这权,我又该怎么个谋法呢?”
见她面露默许之色,齐誉连忙撺掇道:“曾记否,在三国时期,魏武帝曹操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你何不借鉴此法之妙,从其国王身上入手呢?”
冷晴似乎是听懂了一些,一边点头,一边反问道:“你再细说,这借鉴之法又该如何付诸实施?”
“据我所知,由于那沙捞越的新君太过年幼,朝政方面皆是由其母代为主持。但是,正是由于这女人的强行摄政,反而是加剧了与朝臣之间的矛盾。你何不趁此良机,潜入到那国的皇宫之内,或诛杀、或劫持,一举控制住那个掌权的皇太后,至于以后嘛,你基本上可以为所欲为了……”
噢,原来是这么个夺权的方式呀。
第501章 最小代价
前往沙捞越谋权,无疑是一次危险之旅。
不过,这个险却值得去冒,一旦成功,就可将受益终身。
正所谓,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不冒点实际的风险,又怎能捞得到真正的好处呢?
对于过惯了刀尖上舔血日子的冷晴来说,这种事情和普通的刺杀并没有任何区别,失败的后果全都一样,那就是自己玉陨消失。
“这档子事,我承接了!”
“呵呵,冷妹子的选择确实明智!”
在敲定之后,冷晴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所在,故问道:“齐大人,那沙捞越与咱们琼州,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然彼此处得相安无事,你又为何打破这种平衡呢?”
齐誉闻言,长叹道:“沙捞越这个国家,确实比较老实,但是,却是老实的有点过头了。”
“哦?此话怎讲?”冷晴闻言泛起不解,问道。
“我之所以要打破平衡,乃是因为他们在对外的策略上,做出了有害于琼州的举动,不得已,我也只得设法干涉一二了。”齐誉怅然一叹,解释说道。
“嗯,继续说。”
“说起他们的对外政策,就不得不提咱们的敌国佛朗机。众所周知,这个国家乃是外洋之邦,其下拥有着一众的殖民地,而在该国的殖民地中,距离咱们最近的却是天竺。”
“从地理层面上来看,天竺国距离咱们非常遥远,彼此不太可能产生交集。然而,沙捞越的主动依附却是改变了这种形势。眼下,佛朗机借助他们的港口作为根基,朝着南海腹地咄咄逼近,已经威胁到卧榻之侧了。去年时的吕宋之战便是如此情形,当时若不是我临时改变了战法,突奇袭了沙捞越的港口,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获胜。这场战役,已然给我敲响了警钟,对于那些为虎作伥、逆我而行者,若不严厉地敲打一番,隐忧绝不能除。”
说到这里,齐誉不禁露出了肃杀之色。
假如说,佛朗机捷足先登,率先拿到了沙捞越的控制权,那就等同于在整个南洋取得了立足之地。这样一来,自己的辖区就会直接暴露在他们的獠牙之下了。尤其是与之毗邻的吕宋府,稍有不慎就会被其所吞噬。
就拿即将展开的这次海战来说,己方的琼州军并不一定就能占到地理上的优势。假设,那远道而来的佛朗机军在沙捞越取得了休整,那就不再是什么疲惫之师了。
在双方都具有补给能力的前提下,哪还有什么地理优势可言?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得设法搞定这个沙捞越,否则,就会便宜了敌国佛朗机。
而搞定所付出的最小代价,就是从其内部进行夺权控制。
在无法抽兵进行武力震慑的情况下,改从政治方面入手,也不失为是明智的选择。
这也就是为什么,齐誉撺掇着冷晴去祸害沙捞越的动机。
此外,还有一点仅限于计划层面的长远打算,那就是,通过拿下沙捞越作为跳板,继而磋磨与之毗邻的爪哇国。
这可是圣天子的特别交代,自己绝不能忘了。
不过,这件事情牵扯到重大机密,不方便交由冷晴去查,也只得等到日后自己去探了。
计划得定!
就这样,冷美人几乎是一刻都没得闲,她在喝了几杯清茶之后,便踏上了南下的客船,继续她的漂泊之旅。
……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就紧张地碌起来了。
先以政事为要。
就眼下来说,尚有两件大事待办。
具体为,商贸指导会以及招商引资会,两者皆是大事,绝不可含糊了。
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齐誉选择了舆论造势。
为此,他特地找到熊大,让其在《琼州日报》上广播宣传,以为这两场大会提高关注度。
琼州‘日’报?
是的!
鉴于读者受众的不断增长,该报业顺势而为,由原来十日一发的‘旬报’,改为是一天一刊的‘日报’,其发展之势态,甚是可喜。
由于工作量的激增,审时度势的总编熊大断然地打破常规,他急募了一批赋闲文人聘作‘信使’,以为己用。
这些人的工作并不是负责传信,而是专职于采访坊间趣事以及收集拟稿人的文章。
这貌是记者的雏形?
好像是吧。
信使的出现,直让报道的深度和广度都得到了大幅提升,而报纸的可读性,也变得更有内涵。
据说,评报社里的那些先生们也跟着迎来了生意上的小阳春,那茶座上,天天都是人满为患。
除了这两场令人关注的大会之外,还有另外两条消息引起了坊间的热议。
具体如下:
一是说,在今年的妈祖盛会上,贵妇柳荃再次身着奇装异服现身于现场,此举引来了相当多的关注度。甚至有传言说,一些久居深闺的大家小姐也竞相模仿起来,颇有一种萌芽级的潮流味道感。
二是为,‘老干娘’辣椒酱的工厂正式投产了,据说才一开张,订单方面就是络绎不绝,场面十分火爆。后经打听才知,却是圣天子做了该产品的代言人,所以才导致了如此盛况。
通过这些现象不难看出,社会上的气氛依旧如昔,一切全都按部就班、有序不乱。
前一段时间时,还有不少百姓因为担心南洋开战而忧心忡忡,而当他们看到齐巡抚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后,似乎一下子踏实了起来。
是呀,有他老人家在这里坐镇,运筹帷幄之中,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百姓们的想法齐誉自然不知,此时的他,正沉浸在金钱带来的喜悦里。
“这些个金灿灿,光是用眼睛看着,都觉得心情愉悦。”
“此外,还有一种畅快的踏实感。”
眼前的这些黄金,全都是由吕宋独立开采并运达琼州的。按照柳锦程公文上的所述,其量为十万斤。
除了金子之外,他还送来了不少的白银,成色方面皆是上佳。
他文中还述:吕宋的新粮种植,取得了令人可喜的大丰收,他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拓粮仓。
啧啧~~
真是没有想到,一直不太看好的柳锦程,居然也做出了一番政绩,这一点,确实让齐誉大感欣慰。
妻弟的成长,很大程度上都要得益于彭文长的谆谆教诲,当初若不是老夫子的锤炼,哪会有他的今天?
古人曾云,玉不琢,不成器,果然如此。
庾海察言观色,急忙赞曰:“大人举贤不避亲,堪为吏治之楷模也!”
齐誉却是厚着脸皮承受了这一拍,并笑道:“我认为,不管是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502章 北方来客
对于黑猫白猫的说法,庾海是十打十的绝对赞成。
就以琼州的官场为例,几乎所有的在职官员都不是所谓的‘白猫’。
在这些人中,不是像自己这种仕途上不得势的,就是像彭文长那种不逢时的,甚至还有,像段子成那种下野的朝廷弃吏。总而言之,真的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大牌。
除了官员之外,还有这里的众教谕,同样也没有一个当朝大儒。
洛渊虽然曾为国子监的大祭酒,但终归是个过了气的老学究,其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其他者更是连个正牌的进士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一个贡士出身的孙暴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所谓的‘黑猫’,托了整个琼州的发展,而且还取得了不菲的成就,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朝廷的举贤任能制度,存在着严重的识才弊端,以至于许多的有志之士不能学以致用,导致了人才上的浪费。
扯远了,说回眼下的黄金。
齐誉怔了一会儿,忽然感慨道:“这些个黄金,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太是时候?什么意思?
难道说,现在的琼州很缺钱?
庾海品了品,奇道:“当下的琼州商业蓬勃,税收愈增,农桑方面也是稳定如磐,即使没有这些黄金充裕,却也是难为不着呀!既如此,大人又为何这般感叹呢?”
齐誉打了个哈哈,笑道:“这天下间,哪有嫌自己家钱多的呢?”说罢了,他又将话音一转道:“不瞒你说,这些黄金并不是用来充裕财政的,而是另有重用。”
“这重用乃是何用?”
“开设银行!”
“银行?”
“不错!”齐誉点点头,又道:“算上这些黄金,再加上之前的积累,勉强可以维持一家银行的基本运作了。”
黄金和银行,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搞不明白!
蓦地!
庾海忆起了往日时的一件怪事。
在财政交接时,谭俊彦不止一次地对他提起,说,衙门户房里的黄金储备量甚多,多到都可以压得过税收方面的总和了。
这可不是拍马吹嘘,而是在阐述事实。
你看,先是查抄庸王府时的所得,然后再算上前后两次敲诈安德烈,这两者相加,已然汇聚成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事本没什么,而怪就怪在,齐大人说什么都不让动这笔储蓄,而他当时给出的理由,就是所谓的另有重用。
如今再听,不禁感觉豁然开朗。
权且不论这银行的开设合理与否,单就这种未雨绸缪来说,就足以令人深表钦佩。
可以看得出,对于这个规划,他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酝酿。
这眼光,可真够长远的呀~~
……
夏令。
烈日炎炎,知了惹耳,又到了热情洋溢的季节。
似乎是受了这天气的感染,琼州巡抚衙门也跟着忙得如火如荼。
忙什么呢?
当然是为即将召开的两场大会布置准备。
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百忙无暇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稀客突然驾临了。
谁呢?
齐誉的故交赵明玉。
不对呀……
他不是在漠北辅佐戚景的吗,怎么冷不丁地跑到南洋来了?莫不是说,他在那里混得很不如意,故而泛起了个山头的想法?
嘿嘿,可能是了。
想到这儿,齐誉立即挤出了一个如获至宝的灿烂笑脸,还特地摆出一副倒履相迎的姿态,以示惊喜。
倒履?
齐大人果然是深具阿瞒之风!
赵明玉见状,貌似感动的稀里哗啦,看起来很动容的样子。
齐誉提着袍子小跑上前,开怀大笑道:“哈哈哈,齐某何德何能,居然引来了赵大人的投奔,真是幸甚至哉!”
啥?我来投奔?
这话从何说起?
略一琢磨,赵明玉便明白了其中之意,忙解释道:“齐大人误会了,赵某此来,并非是另觅栖息之地,而是顺路过来探望的。”
顺路而来?
瞧你这话扯的,难不成你还要南下吕宋?
一听就不是大实话。
看来,赵大人的性格半点未变,依旧还是如前的那副‘圆滑’姿态。
对于适才的误解,齐誉是丝毫不以为意,他在打了个哈哈之后,就忙把赵明玉热情地迎到了会客厅中,看茶叙旧。
两人乃是相交多年的同僚好友,虽然当下身处海天相隔,但昔日的情义却从未有变,反而觉得,因为这长久之别而倍感殷切。
气氛很融洽。
至于开场白,依旧还是官场上的老俗套,除了寒暄还是寒暄。
赵明玉先就齐誉高升巡抚表示了由衷庆贺,而后者也对前者在仕途方面得遇‘明主’道了声喜,彼此双方皆有所成就,时况着实令人欣喜。
接下来,就进入到了畅聊的环节。
“赵大人,我兄戚景他在漠北那边呆得如何?”齐誉放下茶杯,正式询道。
“总体上来说,还算可以。”赵明玉先于总览上进行了肯定,而后才详细说道:“在军事层面,与北方二强的博弈仍在继续,虽然取得了一些令人可喜的战果,但仍无法做到实际性的重创敌军。戚大人认为,二强的实力犹存、气数未尽,短期内很难做到一口吃掉,所以,应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齐誉很认可地点点头,道:“漠北之域篇幅员辽阔,纵深广袤无比,若想要进行全面压制,绝非是朝夕之功,持久战一说甚合情理,急不来的。”
一顿,他又问:“哦对了,在之前时,戚兄曾来信询问我关于对待东虏的态度,我回信时告诉他说,对于此族必须进行全力遏制,绝不可令其有异军突起之机,不知此事落实与否?”
赵明玉捋须一笑,点头回道:“齐大人请放心,在收到你的书信之后,戚将军立即做出了战略上的调整,短期之内,那一族不可能再起风云了”
这就好,这就好。
不管未来的历史会如何发展,就当下来说,自己必须站在大奉的角度进行考量。社稷上多一分安定,百姓们就会少受些疾苦。
齐誉欣慰地点点头,继续问道:“对于未来展开的持久战,不知戚兄又做出了什么样的部署?”
赵明玉答道:“是这样的,戚将军于塞外广募军士,开设马场,以培军事之根基。眼下来看,效果已然初显,相信在不久之后,定然可以再上台阶。”
第503章 索求三事
一听到开设马场,齐誉就不由得想起了在之前时,戚景向琼州索要的马蹄铁的事。
那时,自己正忙于吕宋之战,还是女儿小彤行便宜之权筹办的此事,如今突然想起,何不趁机问问后续?
于是,齐誉便笑问道:“赵大人,之前我琼州曾无偿援助你们漠北数万的马蹄铁,这么多的数量,你们那边关军能用得完吗?”
“呵呵,只能说勉强够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要再索一批以为备用。”赵明玉也不相瞒,如实答道。
哦?
貌似很强大呀?
齐誉的眼皮跳了跳,又问:“我说,你们漠北军,现有多少马匹?”
赵明玉粗作合计,回道:“在最先时,戚将军曾采用域外马种与我华夏土马杂交育种的方式增加繁衍,效果方面非常不错。鉴此经验,他又派出数支小分队远赴域外征马,此举也有不少获得,两者综合相加,目前约拥有的大小马匹八千余匹……”
八千余匹?
其数不少啊~~
闻此言,齐誉不由得地吞了口口水,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该有的常态,
恍过神来后,他便询问起了赵明玉来此的真正动机,至于其方才讲的什么路过为由,他压根就不相信。
“赵大人,咱们可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你若有什么想法,最好当面明说,若是遮遮掩掩,未免就显得太见外了。”
赵明玉闻言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齐誉居然会问得这么直接,连半点委婉的语气都不带。
不过,既然人家把话给挑明了,自己最好选择如实作答,若是再绕来绕去的话,就真的显得拂人情了。
想到这儿,他便开门见山道:“不瞒齐大人说,赵某此来乃是奉了戚将军之命,向你索求三件事情,还望大人你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予玉成。”
呵,果然有事!
而且,还不止一件。
齐誉点头一笑,摊手说道:“赵大人且说,都是哪三件事?”
赵明玉放下手里的茶杯,正色说道:“第一件事,我戚将军义子洪涛,时下正混迹于贵地琼州,我的想法是,趁着此行之机带他返回漠北,令其再受戚将军夫妇的悉心栽培,以得育成才。”
啥?找我要人?
听到这席话,齐誉不由得想起还在京城述职时,戚景之妻方若蛟托人捎来的口信,向自家索要其子的事。
当时,自己听得是云里雾里,百思也不解其意,却没曾想,居然是这么回事。
若正常来说,像这种事自己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可问题是,那个孩子并不在这儿啊!
或许有人说了,齐大郎的这个结论,未免也下得太武断了吧?
其实不然。
他觉得,那个孩子身为是戚景的义子,肯定知晓两家的渊源关系,他若真的来琼,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跑来投奔自己,也好谋个上佳的安身。
此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是呆子傻子,都不会选择避开自己而另谋出路。
因此,齐誉基本可以断定,此子目前应该不在琼州。
故,他道:“让赵大人失望了,不瞒你说,齐某从未见过到这个孩子,你适才说,他现在正混迹于琼州之地,我觉得不太可能。他若真的来此,又岂能不过来拜见我这个长辈?”
赵明玉却是不信,呵呵笑道:“莫不是,齐大人见这孩子惹人喜爱,继而把他给藏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齐某乃是谦谦君子,怎会行那种夺人所爱之事?”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齐誉脸色一凛,肃然道:“你说,我连那孩子的面都没见过,又哪来的喜爱一说?再说了,就凭我和戚景这铁打的关系,怎么可能会霸占他的儿子?”
听到这话,赵明玉才算是真的信了。
他非常了解齐誉的品行,此人虽然富有心机,但绝不会行那种骗友之事,他既然这样义正严辞地说了,应该为真。
殊不知,此刻的齐大郎却是泛起了小小的嘀咕,他总觉得,洪涛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是呢,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甚是奇怪。
这时,赵明玉仰天一叹,摇头说道:“那孩子明明在留信中说,他欲来琼州混迹,莫不是,于中途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齐誉畅然一笑,劝慰道:“他在不在琼州混迹,其实很好获悉,只需到户房里察阅一下户籍即可,简单便捷。如此一来,就能消除掉你心中的疑惑了。”
查阅户籍?
也好,最起码能落个心安嘛。
此事翻过。
齐誉将话题一转,又问道:“你口中的另外两事又是为何,还请一一道来。”
赵明玉点头回道:“另外那两事皆为请求。第一件,是想请你齐大人援助我漠北一些铁器,以为军事之需;第二件,是想向你索要一些牲畜吃的饲料,以作战马的补给。”
铁器、饲料?
这两样东西,可都是我琼州的特产呀!
尤其是这饲料,才研发出来不到一年时间,你漠北又是如何得到信息的呢?
对此,赵明玉解释说:“关于饲料的说法,乃是从内阁次辅陆博轩陆大人的口中获得,他位高权重,绝不可能信口开河,所以赵某判定,此信息必定为真。”
原来是这样呀。
陆博轩在入内阁之前,曾久治南粤,确实对自己的琼州了如指掌。
不过,也不难看出,他还是有心暗帮边关军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指点’了。
齐誉恍然,又道:“我说,你要的这两样东西,我是有偿援助呢,还是无偿赠送?这话,你可得说明白了。”
“呵呵,乃是无偿!”赵明玉笑道。
呃?要我白送?
也罢,既然戚景开了这个尊口,自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要不然,还能称作是至交好友吗?
不过,这种相帮得有个度,不能任他无限索取,这是一个基本原则。
想到此,齐誉便自谦地说道:“琼州的家底薄,发展也不算久,虽然目前有所囤积,但还不够殷实富足,实在是不敢大手大脚呀。这样吧,我让布政司那边合计一下,看看能赠多少。”
赵明玉却道:“齐大人也太过谦虚了吧?不瞒你说,自赵某在来到琼州之后,就不停地在广集讯息,光是那报纸,就浏览了一大摞。通过这些耳闻目睹,不难看出,当下的琼州已然步入到了富庶之列,这难道还不够殷实吗?”
咳,吐!
你个老狐狸,居然摸我的底?
齐誉捋了捋须,开始沉思起来。
第504章 索要战马
听赵明玉的口气,似乎是把自己当成是慈善家了。
换言之,他是打算狮子大开口了,若是索要不多的话,绝不会这般恭维。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处置呢?
帮,还是不帮?
就交情方面来说,齐、戚两家可谓是相交莫逆,几如是季友伯兄。而且,戚景还曾救过自己一家人的性命,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如今他遇困难,自己又怎可能袖手旁观呢?
可是,他三军所用的铁器以及战马的食料,无一不是偌大的手笔,真若帮,可就不是随意敷衍了。
自己先合计一下。
铁器这块问题太大,只要增加相应的人手以及资金投入便可解决,唯独这饲料有些难度,这类物资乃是消耗型的补给,并没有所谓的定数,或者说,多少都不为过。
是呀,那可是八千匹马的口粮,让自己到哪儿去寻这么多?
蓦地,一事乍然浮上心头。
前两天,柳锦程不是来信说,吕宋那边取得了大丰收吗?这么来说的话,那里的农作物秸秆岂不是很丰富?
嗯,如果全都拿来做饲料的话,应该可以应对这个难题。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挂起了笑意。
赵明玉在一旁默默察言观色,见他似有松动,忙应景地诉起苦来,他这话,就如同是一曲撩人情绪的凄凉音乐,让旁人听得伤感动容。
“齐大人啊,塞外之域满目荒凉,常年都是干旱少雨,我们所种的牧草存活不足一半,其他皆半枯亡。不瞒你说,我们那军中战马啊,都饿得皮包骨头了。然而,戚将军他心怀仁慈,坚决不向周遭的百姓压榨索取,所以,才让我厚着脸皮跑来向你求援……”
“唉,我们漠北军呀,就像是朝廷的庶出一样,基本上是无人管和无人问的情况。你也知道,兵部的心思全都扑在了东海水师的建设上,哪会有闲心顾及我们呢?大人,你若是再不伸出援手相帮的话,我边关军则将山穷水尽矣……”
啧啧,瞧这情煽的,真是动人心弦哪。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是很管用。
时下正在念叨着戚景好的齐誉一听这话,不由得悲上心来,同时,一股豪迈的义气情感油然而生。
“哼!有我齐誉在,怎可让我好兄弟受到难为?你回去告诉他说,有我在南洋一天,就绝不会让漠北断给!”
啊!
大事成了!
赵明玉大喜,忙以武官之礼抱拳说道:“齐大人义薄云天,肝胆照人,即使是关云长在世,张翼德复生,也绝不过如此啊!赵某在这里,代戚将军以及三军将士致谢了!”
“应该的,赵大人不必客气。”
“……”
然而,待这股激情劲一过,齐誉就开始回过了味来。
他老赵这是在对自己使用攻心计呀,而且,自己还被他给成功地煽动了。
不行,绝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齐誉继而眼睛一闪,畅笑道:“我说赵大人,像这等级别的求援小事,让戚兄写封书信过来不就完事了吗?又何劳你远涉江湖而亲至呢?即使有必要送信,也可以派个喽啰办理,实在没有必要动用麾下的肱股干将。”
赵明玉眼神闪烁着,并含糊其辞道:“呵呵,赵某人才疏学浅,于军中不堪大用,也只得做这些送信传言的事情了……”
鬼才信你!
齐誉捋了捋须,笑问道:“赵大人故意掩着不说实话,莫不是,拿齐某人不当朋友看?”
“这……”
赵明玉一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罢也罢,反正现在事已办成,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的了。
开诚布公!
于是,他放下了提防心,很坦然地说道:“实话和你说吧,戚将军派我前来,乃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齐誉接话问道:“呃?此话怎讲?”
赵明玉解释说:“他言,若换是其他人过来,你齐大人极有可能会敷衍了事,而赵某亲至却就不同了,他料你一定会念在咱俩昔日的情分上变通处之,绝不会断然拒绝。戚将军知人善用,不愧是人杰也。”
人杰你个大头鬼,不就是打我的人情牌吗?
一听这话,齐誉的心里头开始膈应起来,总觉得自己被吃亏了。
没想到呀没想到,你戚景也学会耍心眼了,居然还算计起我来了。
不行,我也得算计算计他,要不然,晚上我睡不着觉。
就这么办!
只见齐誉突然一笑,豪气道:“赵大人刚才的这番话,可就有点不太对了。以我和戚景的关系,堪称是情同手足、亲若一家,即使你不亲至,我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明玉虽然脸皮够厚,但被当面挖苦,还是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也只得在旁陪笑并点头称是。
期望的好处既得,被损两句又有何妨?
哪知,齐大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话里是‘另有良图’。
只听他道:“既然,咱们之间为兄弟关系,就理应互相帮助才是,否则,就是鼠辈般的不仗义了。说来也真是巧,齐某眼下正有一难事需要漠北帮扶,在这里,特向赵大人讨个许诺。”
一听这话,赵明玉的笑容立即龟裂。
这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齐誉丝毫不理会他的尴尬,仍是自顾自道:“赵大人可知,我琼州当下的军事发展,却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均衡。”
这话说得有点绕,他遭遇到的并不是困难,而是所谓的什么不均衡?
什么意思呢?
不懂。
没办法,赵明玉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齐大人,你这口中的不均衡,又是何解?”
齐誉干咳了一声,侃侃说道:“就军事这块来说,,我琼州的水军发展地最为强劲,目前已然小具规模,即使是面对强大的佛朗机,也有一战之力。而步兵的建设也有小成,虽然比不上你们漠北军强悍,但也有足够的能力守住这份疆土。”
说到这儿,他突然将话音一转,长叹道:“然而,关于骑兵的建设,我琼州一直都是毫无进展,别说是重装铁骑了,连个骑毛驴的小部队,我都拉不出来,想想真是悲哉!说到底,还是因为缺少战马所致呀!”
闻弦歌而知雅意。
一听到战马俩字,赵明玉立即明白了话中之意。
他想了想,连忙劝说道:“齐大人勿悲,你这南洋之域多瀚海而少陆地,发展水师才是正解,至于所谓的重装骑兵,即使装备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是啊,那战马又不会下海游泳,你要它何用?
难不成,你是用来拉磨耕地?
第505章 南北互动
琼州因为临海而用不到骑兵?
谁说的?
齐誉摇了摇头,正色道:“《孙膑兵法》有云,险则多其骑。也就是说,一旦遇到险要的地势,应该首推骑兵进行部署,进可攻、退可守,机动且又灵活,益处良多。整个南洋的陆地,皆是丛林繁多平原稀少,各种险要地势俯拾皆是,如此地理,又岂可无骑兵纵横压阵?”
这话,纯属狡辩!
你琼州省内的辖区皆是海岛,各岛之间皆无陆路连通,即使遇到了意外凶险,也不可能做到奔袭救援。也就是说,装备骑兵基本上无用。
想归想,但话上不能说的这么露骨。
委婉一些为好。
故,赵明玉从其他方面笑问道:“齐大人,假如琼州打造了骑兵,你又打算如何去运输马匹呢?”
齐誉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巨船海运了。”
“海运……战马?”
“这有什么奇怪的?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又能断定我南洋没有使用骑兵的可能?万一,我琼军要在某地登陆作战,而营中独缺骑兵助阵,那岂不是在战事上落后于人?”
什么?你想要登陆作战?
那岂不是说……开疆拓土?
听到这话,赵明玉不由得心里一颤,暗道:齐大人之志,可是不小啊!
既然话已挑明,齐誉也不打算再掖着藏着的了。
“赵大人,这南洋之域从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而实际上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暗波涌动,我若不提前筑好防御的海堤,如何抵得住那些风高浪急?筹备骑兵,乃是未雨绸缪之举,绝不是恶意的资源浪费,时势之所需!”
听到这话,赵明玉不禁露出了沉思之色。
貌似在暗里分析。
齐誉见状,坦然道:“这样吧,我在此向你承诺,在以后的五年之内,我琼州可向你漠北无限制地提供力所能及的无偿军需,但作为交换条件,我想索要三千匹成年战马,赵大人以为如何?”
三千匹?
你真敢要,饕餮大开口吗?
赵明玉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断然回绝道:“齐大人,你要的实在是太多了,以赵某现有的权利,做不了这个主。”
不等他反应,齐誉便立即问道:“你说太多了?那,多少合适呢?”
“最多,一千匹!”话才说罢,赵明玉便意识到了上当。
哎呀呀,自己怎么可以主动吐口呢?
这岂不是等于默认了?
失算呀!
齐誉闻言则是哈哈大笑,并摆出一脸大方地说道:“一千匹就一千匹,我不嫌少!”说罢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关于战马的事,咱就这么敲定了!”
赵明玉苦脸道:“我说齐大人,你咋恁不地道呢?”
“嘿嘿,勿怒勿怒,等会儿让齐某给你倒上几杯小酒洗洗尘,心里头就舒坦了。”
“你现在呀,可比在行太仆寺任职时要滑头多了!”
“老上司过奖了……”
就这样,这笔南北互动的友情交换便算是促成了。
虽然说,两方皆有付出,但从所需的层面上来看,彼此是各有所得,这也算是互相帮助了一把吧。
皆大欢喜!
既然逢喜,自然就少不了宴席的助兴。
对于这场具有特殊意义的接风洗尘宴,齐誉极其重视,当场就作出了安排。
而地点,自然是定在了琼州最好的酒楼——时氏兄弟的‘真好吃’。
菜品方面自不必说,琼州本就盛产海鲜,再加上来自于南美的各种新蔬,可谓是琳琅满目,即使是光禄寺的国宴,也不遑多让。
除了齐誉之外,在旁作陪的还有一人,辖区内的布政使庾海庾大人。
他与赵明玉都曾在永川府任职,而且还是直接对应的上下级关系,如今再见,自然少不了一些热忱叙旧。
借着这洗尘之机,齐誉发出邀请,挽留赵明玉在这稍住几日,以观摩接下来的两场盛会。
后者闻言欣然答应,没有半点拒绝。
其实,他乃是想借这挽留的机会,专程去到琼州的户房查上一查,看看那户簿上到底有没有洪涛的名字。
……
数日后,两会之一的商贸指导会如期召开。
现场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气氛异常浓郁。
就观众们来说,大多都是来自于天南地北的各方商贾,这些人才是此会的直接受益者,所以,参加的积极性最高。
不过,却也有一些受到报纸宣传影响的老百姓们,也怀着好奇赶到了此地,他们虽名为捧场,实则是跑过来看热闹的。
鉴于是正式场合,齐誉特地穿上了正装官服出席,以示庄重。
陪同他一起出席的还有如下一众:
庾海、谭俊彦、市舶司群僚、照磨、州府户房经承,以及商会会长海大富等人。
大会由琼州府衙的新任礼房经承主持。
除了以上这些个大佬之外,现场还来了不少的报社信使,他们个个尽皆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记录着现场的一举一动。
在一通繁琐的礼仪过后,便直接进入了大会的首要环节。
啥呢?
巡抚齐大人的脱稿演讲。
只听他道:
“温饱在于农,富庶在于商,由此可见,商业之重要性……商业通则货物流,货物流则.民生善,民生善则社稷稳,只有这样,才能开创出藏富于民的辉煌盛世……”
“为了营造公平公正的商贸环境,本巡抚特地召开此会,其目的,则是在于公开阐明官府的对商态度。借此时机,本巡抚向你们作出承诺,但凡是来我琼州进行经商贸易者,尽皆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另外,还承诺,只要是来路光明的合法所得,皆会受到律法的保护,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分毫,这其中也包括官府在内……”
“……”
就会议来说,领导基本上只负责传达方针精神,细则方面则由麾下僚属来述。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庾海接过接力棒,把具体规则全都一一说明,无论大小,皆不遗漏。
就大的原则上来说,琼州省倡导自由互市,不设任何的恶意门槛。官府只负责制定贸易规则,但绝不会以任何形式参与到私人之间的买卖之中,继而保持商业的独立性与自主性。
当然了,若想享受到这些优惠政策,你必须得是合法经营者,且依法纳税,否则,一切免谈。
以上为硬性要求。
就琼州当下的经商环境来说,几乎称得上是完美无瑕。
你看,此地人力资源丰富、制造工艺成熟、陆路交通便利、海运也很发达,商贸上所需的种种要素,这里全都一应俱全,目前所或缺的,也仅仅只是一个指导性的政策而已。
现在时机忽至,怎不令人欣喜?
可以说,这场商业指导会就如同是一场及时雨,直接给众商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与此同时,也为他们未来的经商计划指明了方向。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哪,闻讯赶来的那一众闽商们,一个个全都愁容满面,貌似很不高兴的样子。
嗯?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506章 变为四司
在出.台的一干政策中,全都呈开放姿态,惟独对闽商的管控甚严,几乎称得上是倒查祖宗八辈。
即使如此,也不一定就能取到在琼经商的资格。
一听到这儿,就有闽商忍不住委婉抗议了:既然声称是一视同仁,那为什么独对我闽商存有偏见?这不就是所谓的厚此薄彼吗?
庾海出面解释说:此举乃是迫于形势,所作出的无奈之举。因其内由牵扯机密,所以目前还不方便作出解释,望多担待。不过,这个政策只是临时性的,大约在一年之后就会酌情放开。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为了防止高明以及岳四先势力的渗入,眼下也只得这样处置了,或许用不到一年,京城里就会传来卫增案子的喜报,到了那时,再放开也不迟。
散会之后,齐誉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无意一瞥间,忽然发现人群中的几抹扎眼‘黄云’,细看之下,却是几顶金色的头发。
咦,居然有洋人来?
莫非,他们也是闻到了钱的味道,继而寻过来摸索商机?
想挣钱?
没问题!
不过,这事得等日后再说,尤其是在货品方面,得由我齐大人亲定。
至于是什么,呵呵,暂时先卖个关子。
言归正传。
在散会之后,齐誉特地留下了谭俊彦,让约他来自己家中私下议事。
后者是受宠若惊,不禁心道:这可是开小灶呀~~
小灶?
这回还真是!
见有客来,柳荃立即安排了一桌酒菜,虽然称不上丰盛,但也是口味上佳。
就礼仪上来说,但逢男人们有酒场,女眷们一般都不会在旁陪同,所以,这一桌小酒,只有齐誉与谭俊彦二人享用。
至于她们婆媳俩,则是去到了偏厅里用餐。
且说大厅内,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气氛上就变得活跃起来了。
“广陵兄,我让你参研的《银行学理论基础》,最近修习的如何了?”
“回大人,下官夜以继日,不懈攻读,目前已经反复看了不下十遍。”
“那,理解了几成?”
“大约,过半吧。”
过半?
听到这话,齐誉不由得喜上眉梢,乃畅笑道:“这书里的知识颇为抽象,你能做到理解过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见被夸,谭俊彦连忙谦恭一笑,道:“大人的这部巨作于笔法上通俗易懂,而彦乃是堂堂举人出身,若是读不懂这些白话文的话,岂不是愧对自己的功名?当然了,这些年来的财政管理经验也甚是重要,为我进修这门新学问,提供了实践方面的参考依据。”
“嗯,理论联系实际,两者相得益彰,非常不错。”齐誉很认可地点了点头,而后突然将话音一转,考问道:“你且和我说说,这货币发行的机制,具体为何?”
“回大人的话,货币的发行分为是两种方式,第一种为,以黄金储备进行发行。第二种是,采以信用进行发行。在这两者中,黄金储备为初级方式,信用为高级阶段,本质上有所不同。”谭俊彦不假思索,张口即答。
“嗯,信用发行的方式还太过长远,目前暂不讨论,你且与我解释,黄金储备的发行原理具体为何。哪,你也莫以书本上的原文进行背诵了,直接改用你自己的理解阐述即可。”齐誉继续考问道。
谭俊彦略作分析,回答道:“以黄金储备发行货币,乃是最扎实、最稳妥的做法。它奉行的原则是,每一张外发的纸币,背后都有与之价值相等的黄金作为支撑,且,纸币与黄金的兑率保持不变,以防止其购买力忽高忽低,这种概念,称为是货币保值。”
齐誉满意一笑,又问:“还有吗?”
“有!”谭俊彦略思,又道:“原则上来说,若有百姓不愿持有纸币,则可拿着来到银行进行兑换,继而得到与之价值相等的黄金或者白银。也就是说,新型纸币与传统金属币之间,是随时可以进行等值兑换的……”
不错!
很好!
齐誉在听完了以上的回答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是的,琼州的金融系统雏形即将建立,虽然还很原始,但也算是一种不小的进步了。
于这个领域,齐誉并没有违背发展的自然规律,他坚持以黄金储备的方式发行新币,并且还做出承诺,若有后悔持有纸币者,可随时来银行进行等值兑换。
可不要小看这一条,若是省略的话,百姓们就会觉得,官府是用一张印刷了的白纸骗去了他们的财富。其结果就是,引发大众的抵触情绪。
此外,纸币的推行需要一个渐进过程,坚决不搞一刀切,否则就会适得其反。时而久之,老百姓们就会自然地选择他们认为更便捷的持有形式,完全不用你苦口婆心去劝。
如果新型纸币推行得当的话,金、银、铜之间的兑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再往长远了说,无论是遇到银荒也好,铜荒也罢,都不可能再影响官府的财政以及老百姓的生活了。
至于那些试图操纵兑率的奸商大贾们,基本上可以洗洗睡了。
以上的这些,就是推行纸币的一干好处。
至于弊端,理论上来说也是有的,不过,那却是人为造成。
这话怎么说呢?
假设,你没有足够的黄金储备作为支撑,却反其道而行之去多印纸币,那就属于是滥发货币了,其后果,可谓是相当严重。
除了不可避免的通货膨胀之外,还有可能会造成银行破产。
这可不是危险耸听,万一碰上了兑换潮,你就无以为继了,真到了那时,就会引发恐慌般的‘挤兑’效应,继而造成银行的破产。
所以说,纸币虽然好处很多,但却不能肆意滥印,否则就会自食恶果,陷入万劫不复。
先说回眼下。
齐誉见谭俊彦这么快上道,心中是大感宽慰。
他借着酒兴,突然一笑,道:“在我大奉的其他省府,衙门里都以三司为尊,然而,在我琼州的未来,却是四司同治……”
“四司?怎么多了一司?”谭俊彦一愣,不解问道。
“不错!在我琼州的省衙,除了主管行政、司法、军事的三司之外,还有一司,就是这掌管金融的银行行长。不知,广陵兄对此有意担任否?”齐誉嘴角一勾,笑问道。
这……
谭俊彦闻言一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507章 御君之术
书接上回。
省级衙门由三司变为四司,这个调整不可谓不大,就整个大奉朝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独一份。
然而,在谭俊彦看来,自己由原来的一个州府小经承,直接跻身到了四司之列,这完全称得上是鲲鹏级的扶摇直上。
能不喜?
“你还愣着干嘛,接着呀。”
“啊~~”
看着二愣子样的谭广陵,齐誉有些哭笑不得,摇头一笑后,便把事先准备好的委任状主动地塞到了他的手中。
上曰:兹因治理之需要,琼州省府衙门特成立‘琼州银行’以应时势……辖区属僚谭俊彦,素来廉洁奉公,德才兼备,委任为第一任银行行长,云云。
“承蒙大人信任,彦定不负托,殚精竭虑作好此任。。”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
“……”
待这股激动劲过去之后,谭俊彦突然问了句:“对了齐大人,咱们这种新型纸币要命个什么名称呢?总不能,纸币来纸币去这么叫吧?”
命名?
还别说,这一问还真把齐誉给愕住了。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币的名称必须得命,不仅要命,而且还得命个霸气的名字。
好好想想……
或许是因为深入思考的原因,齐誉居然下意识地取出来了一根香烟,并抽了起来。
他上次抽烟的时候,还要追溯到火绳枪的点火时代,自打燧发枪研发出来之后,他就直接戒烟了。
最令谭俊彦感到吃惊的是,齐大人手里的那支香烟已经不在是什么手拧的小喇叭状了,而是两头一般粗的小管子状,真是怪哉。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想,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是呀,新币该怎么命名呢?
先从其外观方面来看。
当下的第一代新币,其图案采用的乃是皇宫里的太和殿作为素材,从视觉上来看,具有浓郁的华夏之风。
印皇宫?
是的,要不是担心涉嫌大不敬之罪,齐誉都想过把天子的肖像给印上去。
扯远了,说为新币。
既然它满含华夏之风,不如就叫做‘华元’如何?
嗯,不太好,听起来不够霸气……
默默地,半柱香的时间悄然滑过。
突然,齐誉吐出了最后一个烟圈,并掐死了手里的烟头,后肃然说道:“新币的名称,叫做——亚元!”
啥?亚元?
元这个字倒是很容易理解,它乃是新币的基础单位,可是,这个‘亚’字又代表着什么含义呢?
想到此,谭俊彦不由得挠了挠头,陷入了迷惘。
噢……我明白了。
亚者,仅次也,暗含谦虚之意。比如说,亚父、亚魁、亚于等词,皆为此意。
通过这个字符不难看出,齐大人的处世态度非常谦恭,居然自愿地屈居于‘亚’。至于所谓的魁首者,自然是咱们的庙堂之君了。
真是谦虚呀谦虚!
谭俊彦却不知,齐大人的用意完全相反,他所说的亚,乃是泛指整个亚洲,其中的雄霸之寓,如若凌云一般。
可是,他的这种博大情怀,又有几人真正能懂呢?
或许,在这整个大奉国中,也只有苏琉一人晓得真义。
说起苏皇后来,就不得不提一下她的御君之术了。
这一招,她用的颇为精妙。
就皇帝来说,他每每遇到悬而不决的烦心事,都会不由自主地跑到她这里来。
今天晚上就是如此。
圣天子在匆匆用过了御膳之后,便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来到了坤宁宫,才进门,他便一屁股坐在那里,继续着他的苦思冥想。
这时,善解人意的苏皇后连忙奉上贡茶,并挨在一旁静静地侍候着。
良久后,皇帝才忽然恍回过神来,对她笑问道:“梓童,你怎么不说呢?就不说,问问朕为何发愁?”
皇后婉然一笑,回说道:“陛下若是想说,又何必等臣妾开口去问呢?”
啧啧,真好。
她的这一点,可比那些蓄意打听的其他嫔妃要强多了。
那就和她说说?
善!
决定后,皇帝轻轻一叹,道:“今天,南洋的齐誉发来了八百里加急,他奏参指控,福建巡抚高明、岳四先,以及卫增等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仅经营走私买卖的勾当,还私募武装培养个人势力!唉,这事呀,真是太令朕烦心了。”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后继续聆听。
天子继续道:“这事儿本没什么,公事公办也就是了。然令朕真正烦心的是,这件事偏偏扯到了太皇太后之死,你说,如果真让大理寺审理一番,岂不是又要惹起非议?”
关于太皇太后的死,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算是压制下来,如果再被公开提及,难不保会扯出什么新犊子。
甚至,波澜再起。
唉,无论怎么说,谋害庶祖母都是折损名声的坏事情,所以,能不见光就不见光,烂在历史长河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可是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的佼佼者,生怕声誉上染上瑕疵,若是德行方面失守的话,日后还怎么泰山封禅呢?
故,这事必须得压下来。
可是,事实偏不如君意。
因为,殷俊在朝堂上公然开炮了。
更令皇帝感到不爽的是,他居然还拉拢了一众同僚联袂弹劾,把这事嚷嚷的振聋发聩,几近绕梁三日而不绝。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呀!
皇后表面上在那里洗耳恭听,心里头却在暗思对策。
在她看来,岳四先曾弹劾过自己,所以,坚决不能放过;另外,齐誉和自己有着互帮的约定,也就是说,他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不帮怎么可以呢?
不过,这种帮衬不能流露的太明显,否则,就有可能引起陛下的猜忌。
正思量着,忽听皇帝问道:“依梓童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皇后眼睛一闪,笑答道:“处理此事,并不算难!陛下可一头敷衍群臣说,定会召他们几人进宫自辩。而另一头,则以口谕的形式哄骗高明、岳四先来京任职。等他们来到了天子脚下,就可以派遣内卫除之。只要主犯一死,大理寺那边就无法立案了。”
嗯,好计策!
皇帝龙颜一舒,重新挂起了笑意。
第508章 逢夜来香
夏至到了。
就节气上来说,这一日乃是夜最短、昼最长的一天。
天长夜短的结果就是,吃得晚、睡的也晚。
然而,齐大郎今天却是稍稍例外,居然早早准备就寝。
是呀,人家柳荃已经暗示很多次,身为男人,又怎么能不响应呢?
既然要响应,那就得付出实际上的行动。
却见,齐誉满脸激动,摩拳擦掌,做出了跃跃欲试的姿态。
然而,柳荃却是娇嗔了一眼,断然说道:“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想让你早点睡觉,此外别无其他。”
说罢,她又面露心疼之色,安慰道:“这两天,你先是成立了琼州银行,后又召开了那个什么招商引资会,忙得焦头烂额,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再不好好歇息一番的话,有可能会累出病来的。”
这~~
齐誉对于曲解‘早睡’,显得颇为尴尬,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所谓的睡觉居然真是睡觉。
看着妻子婀娜的身段,齐大郎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而后,貌似很强悍地‘抗议’道:“为夫正值壮年,精力上极其旺盛,即使是一日三耕,也绝不会感觉力不从心。”
啥?三耕?
那岂不是会把牛给累着?
柳荃如少女般的微微一羞,哄他道:“好了好了,你再忍上一天,等明天休息够了再说。”
好吧……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齐誉还是选择听从老婆的话。
既然不用操劳过度,那就没有必要那么早睡了。
失去了念想的齐大郎逐渐放松下来,他朝着那摇椅上舒坦地一躺,然后就眯着眼睛徜徉了起来。
见丈夫一副休闲状,熨帖的妻子连忙绕到了他的身后,开始温柔地按摩起了他的双肩。
啧啧,娘子的手法真是好。
这哪里是擅使骟刀的手,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绕指柔嘛。
哦不,是握指柔。
就事实来说,在这两天里,几乎真能称得上是日理万机,其辛苦程度,毫不亚于打一场军事硬仗。
那,他都是忙些啥呢?
具体如下:
首先是推行纸币的事。
于此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过程中堪称是费尽心机。
对于‘亚元’这种新型纸币,百姓们的态度偏于谨慎,他们虽然不会明言进行排斥,但是,就是手握着金属币不愿来兑,呈一种观望姿态。
后来,还是两件神来之笔的‘壕举’,化解掉了这场僵持的尴尬。
第一举,乃是有意的炫富。
届时,谭俊彦迫于时势压力,直接向公众展示出了大量金砖。其目的并不复杂,就是想证明出,琼州银行的家底非常丰厚,继而消除掉百姓们的疑虑之心。
第二举,乃是顺势砸钱。
在谭俊彦在那登高一呼后,其岳父海大富第一个决然地站了出来,他直接响应说,愿排出身家的一半来兑换新型纸币,以展示他对于新型纸币的绝对信心。
以上这两件事情,于极大程度上消除掉了百姓们的提防之心,继而让新币的推行迎来了合适的契机。
开门红!
或许,是因为银行成立在先的缘故,反而让接下来的招商引资会变得顺利起来。
这一场盛会,其目的主要是设法引入民间资本,而在此节,银行的作用就立即凸显出来了。
往细了说,银行的建立关联甚大,它既缓解了投资方的资金压力,也兼顾了老百姓们的按揭之需,可谓是一举两得。
好是好,但却要居安思危,不可有丝毫松懈。
对于监管方面,齐誉是严格要求,尤其是针对投资的商人,专门设下了各种的条条框框,以防他们见利忘义,失去道德准则。
比如说,你想通过银行来抽资金。
可以!
但是,你得拿出相应的资产作为抵押,以作为你工程的预付‘陪葬品’。万一,你建得乃是豆腐渣工程,那么,你这抵押款就算是全部归公了。
哦不,应该说是补偿给老百姓们的物质损失费。
这么一来,即使你有心偷工减料,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预防措施并不难办,就是看你想不想办了。
虽然说,齐誉设下了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但是,仍然阻挡不了商贾们投资热情。尤其是,琼州首富海大富的壕掷,直接引燃了投资潮的导火索。
有钱谁不愿意赚呀?
商人们早就盘算过了,投资绝对有利可图,既然如此,不出手岂不成了傻十三?
以上这些个环节,全都是由以庾海作为主导,谭俊彦负责配合,自始自终,齐誉基本上都没有直接参与,而是扮演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下属们必须得到成长,如果连这些基础事情都搞不定的话,还谈何未来的长治呢?
先说回眼下。
齐大郎一边徜徉着,一边打起了瞌睡。
正要进入迷糊状态,忽闻院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这么晚了,有谁来?
柳荃闻声趋身而出,开门却见,来者竟是闻香阁里的那位花魁。
据说,她的花名叫做‘浅禾’,具体的真名不详,反正,大家伙都这么称呼她的。
咦,她怎么来了?
见状,柳荃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头也开始琢磨起来。
她一个风尘女子,深夜跑来扣门,却为何呢?难不曾,是来勾引我相公的?
想到这儿,柳荃的脸色不禁冷了下来。
且说浅禾,她借着大门口的灯笼之光,勉强看清楚了女主人的神色,见不受待见,她连忙告罪般地做出了解释。
“尊夫人,可容我见一见齐大人?”
“想见他?不可!”
柳荃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道。
我齐家乃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家,岂能容你这下流女子踩踏门槛?
没毛病!
柳荃刚想来个闭门羹,背后突然传来了丈夫的声音:“娘子,她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你还是放她进来吧。”
那……好吧!
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丈夫这么说了,自己又岂能在外人面前而拒绝呢?
那样的话,别人可是会说三道四的。
在进门见礼后,齐誉便直接问道:“小姐深夜来访,不知所谓何事?”
浅禾忙回道:“妾此来,有两件事情要禀。”
两事?
第509章 有女奸细
齐誉看了看一脸殷切的浅禾,点头说道:“有何事,你且说吧。”
那女子忙回:“多谢大人。第一件事,妾想向您反映一个情况。”
“哦?什么情况?”
“大人可知,在那闻香阁里的安南女子中,却有几人乃是敌国派过来的奸细,究其目的,乃是欲探琼州的各种实况,妾望您对此进行细察。”
什么?
有奸细?
这可是一件大事呀!
齐誉沉思了几息时间,又问她:“且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这条讯息的?”
浅禾答道:“启禀大人,妾亲眼见过,她们将通过典吏、教谕等人获来的信息,以书信的形式传给周遭暗伏的线人,此事绝对为真……”
说罢,她便举起了实例以为证明,其举报的动机,则是为了报答齐大人的再造之恩。
谁言风尘女子无情?
这不是挺有情意的嘛……
那,她这举报可信吗?
齐誉认为,基本上可信。因为,她不具备欺骗自己的动机。
是呀,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她做了干嘛?
还有就是,这件事情很合乎逻辑。
正常情况下来说,去到妓院里寻快活的人,基本上都有着斐然的社会地位,他们要么是官吏富商,要么是风流才子,反正,不会是奔波于生计的普通百姓。
想想也是,也只有他们这一类上层人士,才有机会接触到广泛的信息,继而具备被榨价值。
既有价值,那就不能放过。
至于为什么采用色诱的方式,很有可能是和安全易行有关,这一点并不意外。
在前世里,齐大郎可是没少看那种诱惑型的谍战片,片中的女特务,通常都是利用自己的美色虏获目标,然后啪啪啪,就获取到了她们欲得的信息,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下流手段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治下。
不用猜,此举肯定是出于安南王的指使,除他之外没有别人。
唉,似乎是有些大意了。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在堵上这些漏洞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齐誉终于变得踏实起来,继而对着浅禾和煦谢道:“小姐拳拳爱国,深明大义,着实令人佩服。对于此事,齐某一定高度重视,后续也会认真处理的。”
才说罢了,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浅禾刚才有说,她揭发的乃是‘敌国’奸细,那岂不是说,她的身份并不是安南人?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仔细地看了看她的长相,结果却发现,这个女子皮肤白皙,身段修长,和黑乎乎的敦壮安南妹有很大不同。
啧啧,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柳荃虽未发言,但却于一旁察言观色,她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丈夫的眼神出现异样,于是连忙干咳了一声以做提醒。
齐誉闻声立即正襟危坐,然后,才自辩般地‘解释’道:“适才时,我细观了一番小姐的五官容貌,却发现,你并不像是传统的安南人,莫不是说,你乃是我华夏后裔?”
浅禾忙回道:“回大人,小女子祖籍江南,后被卖到了此处,并不是安南人。”
噢,原来如此。
不对!
哪不对?
你看,在闻香阁才刚刚成立那会儿,明明有信息显示报说,那阁中的女子皆是滞留在琼的安南女人,如今,又怎么会有我华夏女子身在其中呢?
莫非,那时的信息来源不够准确?
浅禾似乎瞅出了齐大人的想法,连忙解释说道:“在最初时,那阁中的女子确实都是的安南女人,然而到了后来,‘蒋元’就开始物色起了华夏女子入阁,以增人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妾被卖入其中而做了一位清倌人。幸运的是,妾因通晓制香之术而被提拔为了头牌,有此身份傍身,倒是少受了不少的苦。”
噢,听明白了。
寻募华夏女子入阁,乃是出于卫增在后时的临时改变,并非是早时的情况。而自己又从不关注此行,所以才一无所知。
齐誉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才进门时,你声称有两件事情寻我,现在已说之一,不知另外一事又是什么?”
浅禾行了个敛衽,说道:“另一事乃是请求。”
“讲!”
“妾想替阁中的某些姐妹,向大人讨份恩赦,望您高抬贵手,放她们一条求生的出路……”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齐誉便微愠道:“你说的这话,可是有点不中听呀!本官治理素来都是以法为鉴,既不欺压良善,也不横征暴敛,既如此,又哪里来的什么高抬贵手?不瞒你说,我早已下过命令,让属下们善待阁中的那些女子,切勿趁机欺凌,我如此这般,你又讨的什么恩赦呢?”
说罢,他还不忘‘哼’了一声。
见齐大人面露不悦,浅禾显得很是不安,她连忙提起罗裙盈盈下拜,作出了赔罪状。
虽说柳荃一点都不喜欢此女,但是,却也不忍心看她这样‘可怜’,心疼之下,急忙伸出手来扶住了她。
而后,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鼓励,让她勇敢地道出其中情由。
在这番安抚下,浅禾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继而对自己刚才的话作出细解。
而齐誉也急忙收起威严,并作出了面带微笑的垂耳聆听状,已此来表示自己并未生气。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却是被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青楼里面竟然还有那么多鲜为人知的道道。
首先是关于妓.女的类型。
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
第一种叫做艺妓,亦称歌舞妓,也就是被世人常说的卖艺不卖身。这一类的女子全都能歌善舞,气质过人,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属于是相对高阶的存在。
于历史中,这类人还出现过不少的佼佼者,比如薛涛、苏小小、李师师、梁红玉、陈圆圆、柳如是、董小宛等。
她们这类人,大多都是出自于教坊女肆培养以及倒卖,属于是典型的可怜瘦马。
第二种叫做娼妓,也就是陪榻过夜的那一类人。这些个人,基本上不具备傍身技艺,颜色方面也是蒲柳之姿,毫无气质可言。她们的生存之道非常简单,就是靠着那点不方便明言的特殊功夫来取悦客心,赚取辛苦钱。
这类人,大多都是来自于穷苦人家的女儿,后因各种无奈而被迫流落风尘,且还签有不可逾越的卖身契约。
据浅禾反映说,在那闻香阁里的娼妓中,有过半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本国女子。她们因受那页契约所缚,根本不敢涉足其他的谋生方式。也正是鉴于这个原因,所以浅禾才跑过来相求的。
她也没相瞒,在这些人中,刚好有她的亲戚在,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热情了。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卫增是伏法了,但是,他签下的契约还在,若不与之废除的话,相关的女子绝无出路。
“这事并不难办,你安心等待消息即可。”齐誉呵呵一笑,又道:“这若说起来,本官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来相告,我哪能知道这些?”
浅禾闻言大喜,连忙拜谢。
第510章 知人善用
在浅禾离去之后,齐誉就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废除风尘女的卖身契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一道特赦令即可。
可是,那些安南的女奸细又该如何处置才好呢?是杀了,还是留一留?或者是用什么方法充分利用?
此事干系甚大,绝不可草率,必须要认真地琢磨琢磨才行。
谁曾想,这一琢磨,就不禁有些失眠了。
次日时,天色才微微发亮,一宿未睡的齐大郎就睡不着地爬下床来,然后就急匆匆地赶去了省府衙门,并派人立即急传黄飞。
鉴于是急传,那跑腿的衙役几乎是半分都不敢怠慢,没多久就打了个来回。
全程堪称是竭力飞奔。
才一见面,黄飞就对齐誉的黑眼圈发出了调笑:“莫非,齐大人昨晚是‘操劳过度’,身体上吃不消了?要不然,咋会那么没有精神头呢?”
若看现在的齐大人,还真像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这也难怪黄飞产生误解了。
齐誉则是白了他一眼,道:“休开玩笑,快坐下来与我好好议事。”
议事?
那好!
黄飞闻言立即收起了嘻哈,正色说道:“齐大人,你急唤我来,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不错,还真有!此事不仅要紧,而且还甚为机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召你过来了。”齐誉一脸肃然地说道。
“那好,大人请讲!”
“你且听……”
接下来,齐誉便把闻香阁里存在女奸细的事概述了一遍。
与此同时,他也表达了把自己的相关推测。
“黄兄,你怎么看。”
“你问我?那好吧……”
此时的黄飞似乎倏然变成了元芳。
不过,只是徒有其表,却没有其形。
但是,他依旧自己多年的查案经验,分析说道:“依我看来,女奸细的事应该是出自于安南王的某种安排,卫增对此应该并不知情。”
齐誉捋须一笑,问道:“何以见得?”
“假设,那卫驸马对此真有知,那么,他在受刑的时候又岂能忍住不招?你要知,他可是连太皇太后的事都没做隐瞒,又怎么会替一个外族的安南王守口如瓶呢?这一点,明显不符合逻辑!”黄飞分析说道。
有道理。
若这么来看的话,卫增对此是确不知情。
也就是说,那些个女奸细乃是借着他的庇护光环伺机行事,而并非是沆瀣一气。于事实来看,青楼里面人龙混杂,三教九流来往穿梭,若是能做到稍加注意的话,应该是可以鱼目混珠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南女能够得逞的原因。
那么,这些个女奸细,又该如何处置呢?
杀了吗?
黄飞想了一想,乃建议道:“依我之见,不如直接杀了算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不过,他遂即又补充了一句,猥琐地说道:“为了不资源浪费,可以先让我蹂躏一番,待满足了之后,再咔嚓掉不迟……”
咳,吐!
你个臭不要脸的,就不会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吗?
比如说,你要爽死她……
不过,齐誉还是非常不赞成杀人的,故,他直接摇了摇头,算作否掉。
“大人,你的意思是不杀吗?”
“如果说,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又何必邀你过来呢?”
黄飞貌似恍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头却道:齐大人什么时候学会了怜香惜玉?听说在川王妃死的时候,他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常言有说,穷生歹意,富长良心,莫非就是说的他这种人?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想,仍自顾自道:“不瞒黄兄说,这些个安南奸细对我大有用处,若是直接杀了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黄飞闻言泛起了不解,说道:“这些女子,除了那方面的活好一些之外,其他方面全都一无是处,大人口中所说的可惜,莫非就是指此?”
“瞎胡闹!”齐誉瞪过去一眼,后又道:“我的真实想法是,让她们帮我传递出,我想要释放出的那些信息……”
噢,明白了。
齐大人的想法乃是将计就计,让那些安南的人女奸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传递出讯息,以起到混淆视听的效果。
这么来看的话,确实要比单纯的杀死要高明的多。
齐誉见他面露恍然,继续说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决定先解除掉闻香阁的所有封锁,让其可以像以前那样正常营业,也只有如此,那些女子才有可能传递出更有价值的信息。”
“但是,咱们还是要对她们的一举一动保持足够的警惕以及掌控力,鉴于此,我急需寻找一个既能信得过,又有担下此人的人。而这个人,不仅要对青楼里的运作熟悉,还要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呃?
你这不是在说我吗?
黄飞对此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立即就明白了话中之意。
不过,他仔细地想了一想,却感觉这是一份难得的美差。
因为,在执行公务的同时,还能顺便地研究一番‘射’术,此举何其美哉?
这不是美差又是什么?
就这样,在齐大人知人善用方针的指引下,黄飞就摇身一变,变成了闻香阁里的新一任大掌柜。
这事,就不怕穿帮吗?
君多虑了。
要知道,通晓内卫身份的人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除了齐誉以及他的近人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摸不到底细。再加上,内卫擅于各种伪装,大致可保身份无虞。
“黄兄且慢,齐某还有一事相托。”
“哦?大人请讲!”
“嗯,对于闻香阁里的那些无辜女子,我想废除掉她们身上的的卖身契,以还她们自由之身!这,也算是我对于失察做的些弥补吧。”齐誉脸色一正,凛然道。
“那……好吧!”黄飞虽然对此大感可惜,但也没提反对意见。
“你在执掌闻香阁之后,一定要杜绝掉贩卖人口的发生,除了一些自愿入阁的女子之外,其他人一概不收,此乃我之政策。”齐誉特地叮嘱道。
前世有云: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若失去了其中利益,此恶性必然可得遏制。
第511章 锦程晋升
琼州的政局依旧是安稳如磐,各种秩序也都有序不乱,丝毫没有临战前的紧迫感。
然而,吕宋海域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平日里,这些个地方渔船穿梭,商船也是络绎不绝,一派欣荣景象。你再看看现在,哪还有什么过往船只?
一句话,苍凉。
事实上是,它们这些人全都改走了吕宋东侧的外海,以求安稳。虽然说,于路途上远了一些,但贵在安全,为何不可选呢?
不光是船主们这样想,就连琼州省府都是这样倡导的。
说起吕宋来,就不得不提这一方的在任首牧柳锦程了。
前一段时间的他,确实有些不大开心。
这话怎讲?
别人当官都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趾高气扬,而他却是满腔悲苦,天天唉声叹气,就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受委屈了?
在他看来,还真是!
自打自己来到这吕宋就任县令之后,就没有一天清闲过。他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想做出个像样的政绩来,如若不然,就会被姐夫撸官。
能不警惕吗?
于是,他就处处发挥模范带头作用,生怕落人之后。如,开荒破土、耕耘收割、开矿冶炼,其无一不是事必躬亲,皆亲力亲为。
可是,这么一番磋磨下来,他直接减了二十多斤,不可谓不悲苦。除了体型方面的消瘦之外,他的相貌也开始变得‘着急’起来。
每日里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这能不让人沧桑憔悴?
现在的柳锦程,倒更像是齐誉的姐夫,显得非常的老相。
其实,他自己也挺纳闷的。
别人都说当官好,当官妙,为什么自己就体会不出来呢?
娘希匹,这不仅不妙,反而觉得如入苦海,度日如年,恨不得能早一天功成致仕,告老还乡。
是呀,这官当的,怎么就跟那流放似的?
真是太辛苦了~~
这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悍然决定要辞官不做,想回到琼州府享福。
可谁知,他刚刚向手下表达了这个想法,齐大人的邸报就加急的飞至了。
上面言:圣上有旨,将现在的琼州府,由原来的州府级晋升为是省府级。另,擢升柳锦程为第一任吕宋的知府。
啊!!
柳大人闻言大吃一惊,心道: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坐到知府位置的这一天……
姐夫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才刚刚笑过,就有属官上前问他道:“柳大人,您刚才不是说,要打算辞官不做了吗?”
“你瞎说!”柳锦程白了一眼,道:“方才时,我只是想象了一下我功成身退时的情景,哪里是什么辞官不做?怎么,你揪着这事不放,莫非是惦记我的位置?”
“啊!属下不敢!”
“哼!”
“……”
就这样,柳锦程开始变得安定了下来,也不再嚷嚷着要致仕的事了。
这一道公文,却是再次点燃了他的仕途热心,直接让他的士气从鱼翔浅底爆成了鹰击长空,全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劲图头。
这场小插曲,就算是如此地掀过去了。
几日之后,大政事开始来了。
说,由段子成率领的南征军已然抵达到了吕宋的港口,并泊在那里增添补给。
这可是大事!
虽然说,柳锦程目前已经坐到了知府的高位,但是,相比起省府三司而言,其充其量依旧是个芝麻绿豆的级别,反言之,他敢不重视吗?
因此,他在惊悉之后,急忙寻了一条裤子并提上,然后又朝着床上的吕宋女特别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匆匆而去。
却不知,那女子却是听得一脸茫然:你叽里咕噜地在说啥呢?莫非是嫌我不够卖力?
??
只说柳锦程,他在提上裤子之后便一路疾奔,竟是着急的,连个厢车都忘记了吩咐。
半个时辰后,乃至。
“吕宋知府柳锦程,参见指挥使段大人!”
“哦,柳贤弟快快免礼!在这里,本使先祝贺你仕途得升,壮志得酬。希望你在以后的仕途中,励精图治,事必亲躬,以报齐大人之信任。”
一听到事必亲躬这四个字,柳锦程的嘴角就不由得抽了一抽,貌似被人戳中了心思。
唉……
此中之辛苦,不方便与外人道也。
这时,齐小彤缓缓靠上前来,惊讶说道:“我说大舅呀,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
柳锦程闻言连忙朝北拱了拱手,凛然道:“为了社稷而殚精竭虑,哪有不劳伤心神的道理?清减一些,也是在情理之中。”
哦,是吗?
小彤自然不信,闪烁着眼睛说道:“大舅,你莫不是在这里寻了什么二房,继而被掏空了身体?”
“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还调笑其舅舅来了?二房,那……”说到这儿,柳锦程不由得露出了心虚之色,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呵,有猫腻!
如此看来,舅舅很有可能没有做到洁身自爱。
不如,先摸一摸他的老底?
想到此,齐小彤不由得抿嘴一笑,开始计划起来。
这事呢,乃是来自于母亲的特别叮嘱,可不能忘记了。
母亲曾对自己说,莫不要让舅舅的俸禄所得,全都花在了外面的野女人身上,若那样,这官还不如不当!
柳锦程自然不知道外甥女的所想,他此刻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段子成的身上,生怕是慢待了这位手握实权的大上司。
为了彰显盛情,柳知府急忙安排了一场饕餮大宴,以此来为远道而来的南征军接风洗尘。
此外,他还特地请来了‘吉祥物’安乐公在旁作陪,以示重视。
安乐公,即昔日的吕宋王。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倒是不亦乐乎。
只是众人皆没有注意到,齐小彤似乎于忽然间身形一闪,竟然莫名般地消失掉了。待再见到她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在宴席散后,段子成便立即提出,想要视察一番本地的军事事务。
他乃是整个省府的指挥使,总览辖区内的所有军事事务,今既来之,又岂能不摸一摸底呢?
上级有令,柳锦程自然是责无旁贷,立即就做出了相关安排。
第512章 引蛇出洞
在段子成视察期间,特召来了高忠德在旁作陪,并于事后听取了相关的军事汇报。
如下:
就目前军事发展的总况来说,吕宋的步兵建设比预想中要好很多,不仅在规模上形成了战力,还能熟练地使用火器。有他们驻守在这儿,安全方面应该无虞。
对于此,段子成给予了充分肯定,并且还不忘勉励一番。
齐大人曾经叮嘱过,和下属见面时,要多打鸡血少些责骂,即使提升不了战力,也正振奋一下士气。
没坏处的。
在谈完了大方面的事情之后,段子成就把话题引到了备战上来。
此乃军事重点,绝不可含糊,尤其是关于职责这块,一定要非常明确。
段子成想了想,下令道:“高将军,本使命你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度加强港口一带的军力部署,以防佛朗机国的水军突然来袭。”
高忠德忙抱拳响应:“是!”
“还有,一旦我军与敌军正面开打,或者说陷入鏖战,你一定要保证我前线的补给,不得有误。”
“大人放心,德定定会全力以赴。”
“……”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海战也是同理,若连运输补给都跟不上的话,这仗还怎么打呢?
明确了职责之后,就可以讨论关于战法层面的东西了。
先看军情。
斥候报说:目前,佛朗机国的水军已然逼近了南洋,它们现在正集结于沙捞越的港口进行休整,并增添补给。
军力方面的信息也有获悉,具体如下:
佛朗机军共拥有大小战舰计三百五十多艘,在这其中,三百艘为攻击型的主力炮舰,其他的五十多艘为补给舰,就其综合实力上来看,可谓相当斐然。
说到这里,就要做一番军力方面的对比了。
且看琼州这边。
主力的大型驱逐舰,约有不到一百艘,与之配合的护卫舰有两百艘露头,这两者相加,大数上可以算是一个三百的整数,实力也不能算弱。
若单从牌面上来看,双方的实力半斤八两,任何一方都没有有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可以称之为是势均力敌。
但是,若从科技的层面进行对比,就不难发现,琼州军于武器方面拥有着射程远的优势。也就是齐誉所说的代差。可不要小看这一点,极有可能会成为关乎胜败的关键所在。
美是美,就是有些不足。
为什么呢?
让段子成巨感不爽的是,佛朗机军居然将沙捞越作为了南洋的立足地,有了这个支点,休整和补给都不再是难事了。
也就是说,对方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而是和琼州军处在了同一起跑线。
这么一来,哪还有什么东道主优势呢?
哼!
都是这个沙捞越给闹的!
他若是不跟着搅这通混水的话,形式可就简单多了。
段子成越想越气,恼怒之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愠道:“沙捞越小儿胆大包天,敢助纣为虐,就不怕我琼州的怒火吗?哼!待我收拾完了佛朗机之后,看我怎么敲打他们!”
这话虽然狠气十足,但却无任何实际意义,仅仅嘴炮而已。
即使报复,也得等到真正击败了佛朗机之后再说。
说回正事,这场仗,具体该怎么打呢?
小彤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段伯伯,在上次的吕宋之战,我父亲曾采用奇计突袭了正在沙捞越港口休整的佛朗机军,继而一战定乾坤。这一次,咱们可不可以如法炮制、故技重施呢?”
段子成闻言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不同往昔,怎可同日而语?”一顿,他又细解道:“齐大人的那一次,乃是在敌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侥幸得手,除了时机选择的恰当之外,还得益于当时的天降大雾,这种种因素叠加,才促成了他的那次奇袭。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同,目前既无适合的战机,也无天时的相助,如何故技重施?更何况,敌军已经吃过这方面的亏,又岂能不设提防?”
这倒也是。
虽说佛朗机国人不擅谋略,但也不至于傻到在同一阴沟里翻两次船,故技重施的想法,确实有些不切实际。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可不可行皆于事在人为。
齐小彤就是这样的认为的。
而且,她还想到了具体的方法:己方可采用引诱的方式把敌人的主力吸引出来,等拉出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暗引一军突袭其老巢,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促成了吗?
小彤也没相瞒,直接将这个引蛇出洞的想法讲了出来。
说罢了后,她笑问道:“段伯伯,你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吗?”
段子成则是捋须一笑,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等小聪明,真是甚具乃父之风啊!”在表达完了肯定之后,他才分析着说道:“你的这个计谋确实很有价值。如果,咱们能将敌人在沙捞越的老巢一举端掉了话,那么,佛朗机军就失去了南洋的立足之地。”
海战不同于陆战,必须要通过港口码头来增加补给,若失去了这些依靠,就变成了漂浮无助的无根之木,再无长时间的恋战可能。
也就是说,一旦沙捞越的据点被拔除,佛朗机军就有可能不战自退回。
这也正是段子成口中所说的价值。
接着讨论。
一旁在听的的高忠德突然插言道:“这个点子固然是好,可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将敌军主力给诱出来呢?”
小彤笑笑,道:“想要引蛇出洞,倒也算不上难,咱们只需在交战时佯败而退,敌军就有可能选择乘胜追击。这种引诱,不追求一次成功,只要佛朗机于百密之中存在一疏,咱们就可抓到这个机会。”
诈败引诱?
嗯,确实可行。
段子成略略一品,露出了赞许之色。
接下来,针对这个构思又进行了更深一步地探讨。
第一个问题来了,哪位将军负责偷袭佛朗机的老巢呢?
偷袭陆基港口,不仅涉及到登陆作战,还有可能会遭遇海上的交火。也就是说,此将不仅要懂得陆战,还有擅长水战。
两栖型的?
差不多吧。
这时,高忠德自告奋勇地抱拳说道:“段大人,末将愿担下此任!”
“嗯……”段子成和煦地点了点头,刚想答应下来,脑海里却想起了齐誉于临行前时的一席话。
他曾叮嘱自己说,高忠德此人比较擅长陆路突袭,而其水战能力却是一般。所以,在调兵遣将时,莫不要用错了。
这么来看,他并不适合担下此任。
第513章 特别叮嘱
段子成轻轻一叹,道:“高将军不适合承担此任。”
“这……却是为何?”高忠德难掩心中失望,追问道。
他本以为,自己为此任的不二之选,却没曾想,段大人竟会明言拒绝。
难道说,他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足?
不会吧?
段子成见他似要多想,连忙寻了个不伤面子的理由解释说道:“高将军若去,这吕宋之地由谁来守?如此重地若有闪失,你让本使如何去向齐大人交代?”
噢,原来如此。
还以为是段大人对我持有偏见呢,若这么来看的话,自己还是蛮受重用的嘛。
恍然下,高忠德连忙躬身点头,其态甚恭。
这时,齐小彤突然噗呲一笑,并用一种‘你懂得’的口吻说道:“段伯伯,我曾经指挥过大湾战役,精通两栖战法,你看,这件军事由我去办如何?”
你?
还别说,确实挺合适的。
段子成刚想答应,然而再一琢磨,心里头又不禁打起鼓来。
小彤可是齐大人的掌上明珠,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有脸回去琼州吗?
在来时之前,洛渊、彭文长、孟岚山这三个老家伙可是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保证这丫头的人身安全,既如此,自己又哪敢让她上战场呢?
不宜兵行险招,需稳妥为上。
故,段子成拒绝道:“你乃是千金之女,适合在中军帐中议事,不宜外出犯险。你的这个自荐太过鲁莽,所以本使不以允之。”
你是担心我出意外呀。
这也叫事儿?
小彤的脸色倏然一变,露出了一副大义凛然貌道:“父亲曾经教导我说,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虽为一介女流,但却有着不让须眉的赤诚之心,在于家国大义面前,又岂能贪图苟安呢?”
有气节!!
不愧是齐大人教出来的女儿,敢为男子先。
这一番的鸡血之词,直让段子成心潮澎湃,哪还记得三老的叮嘱?还有就是,齐小彤貌似于不经意间抬出了自己老爹,一下子就把原则性给压下来了。
齐大人所说的话就是钧旨,谁好意思逆之行事?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小计得逞的齐小彤心中一笑,并开始计划起了自己的破敌细节。
……
对于吕宋那边的军事部署,齐誉目前自然是一无所知,因为,斥候的‘飞鸟传书’还没有来到琼州。
此时的他,正盯着安南国的一举一动。
据黄飞通过特殊方法探出来的消息显示,那位老国王秉得是一种隔岸观火的心态,目的则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两方皆有试探?
是的!
目前来说,彼此双方互有渗透,所以才会出现双向性。这就好比花前月下之夜,你知道我的长短,我晓得你的漏洞,待试探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可以达到知根知底的程度了。
据黄飞猜测,安南王目前已知,琼州水军的八成军力皆拨去了吕宋海域,于本地留守的,最多也不过两成,他逢此空虚之机,又焉能不动心呢?
是的,他现在正在等待着某种时机的降临。
假如说,琼州的南征军被佛朗机痛击而败,那么,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进攻了。那老国王认为,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虽然吃不掉琼州的半分疆土,却可以趁乱掠夺一番,以报之前之仇。
好你个安南小儿,居然敢觊觎我琼州子民的财富?
不过恨归恨,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强大了自己的体魄,才能做到不败于人。
这里所说的体魄,自然是指负责防御的守备军了。
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应该多做些视察才是。
善!
不过,在前往军营之前,他却是优先举办了一场颇为隆重的饯行礼。
这是为何?
说赵明玉赵大人,他在琼州小住了一些时日之后,现在准备启程北归了。
就他的此行来说,既有所得,也带失望。
所谓的得,自然是指讨到手的上乘铁器以及战马饲料,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见识到了琼州的先进治理理念,这种心得,也是一笔不菲的精神财富。
唯独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他并没有在衙门的户簿中查阅到有关于洪涛的信息。莫非,此子是真的不在琼州?
虽然说,此行美中存在不足,但于总体上而言,还是成就感居多。
言归正传。
在行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赵明玉驻马抱拳道:“常言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齐大人,留步吧。”
“也罢,我就送到这里吧。”齐誉于马背上拱了拱手算作回礼,后又道:“诗有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齐某深信,咱们俩的交情绝不会因为这海天之隔及时光荏苒而有所变淡,日后只会愈来愈深。”
赵明玉见他一脸豪迈,也深受感染,动容道:“齐大人,某有一席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
齐誉闻言立即喝退了左右,然后才正色道:“不知赵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却是不敢当,倒有一番肺腑之言欲说于君听。”
“请讲,誉洗耳恭听。”
赵明玉点点头,说道:“想必齐大人听说过唐朝时的郭子仪,此人文武兼备,忠勇俱全,为大唐的江山社稷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他最大的成就并不是此,而是那句史评的‘功高震主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他身为是七朝元老,却能得到这种评价,真是匪夷所思啊!”
一顿,他又道:“你再看‘元赟’,他在刚刚登基时,就忍不住清洗庙堂上的三朝元老,由此可见,他很难容声望过大的肱股之臣。现如今,你和戚将军皆是握有重兵的封疆大吏,倘若再度壮大,难不保主子不会泛起‘尾大不掉’之戒心。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要设法做出自保啊……”
齐誉略思,而后一笑道:“赵大人慧眼过人,看得透彻,齐某很是佩服。不过,吾皇乃是历史中少有的道德明君,既是明君,就会有着过人的胸怀。我相信他,绝不会对功臣举起屠刀……”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唉,那就到哪时说哪时吧,现在讨论还为时过早。”
那倒也是!
说罢后,赵明玉便抱拳辞别,道:“既如此,赵某就告辞了!”
齐誉拱手回道:“一路保重!”
啪!
随着这声鞭响,赵明玉便疾驰而去了。
而齐誉却在那里遥遥凝望,眼睛里满是不舍之情。
第514章 一名小将
赵明玉以郭子仪举例,可谓是一语双关。
这句话,既暗示了要学习他常在河边走、却能不湿鞋的过人精神。同时也暗讽了今上的心容狭隘,不如郭子仪历奉的七君。
七君?
都是哪七君?
据史料记载,郭子仪先后经历了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这七个君主,属于是名副其实的七朝元老,这一现象亘古罕见。
那么问题来了。
七君尚且能容他这等能臣,而今上却是连三朝之老都心存芥蒂,这岂不是证明了胸襟不如?
若从这个的角度上来看,似乎真是这样。但是,历史中的个别现象并不适合作为是衡量的标准,况且,还有时势因素夹杂里面。故而,这么比较实在有失公允。
在齐誉看来,七朝元老的说法仅仅只能证明郭子仪审时度势,懂得明哲保身;但是,并不能证明七君的胸襟博大,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不说别的,单就皇帝敢公然地喊出那‘三不’之策,他就不失为是道德明君。
至于赵明玉所提到的尾大不掉之忧,齐誉也曾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拿来说事还有些为时过早,等到车道山前时再说不迟。
更何况,自己已然琢磨出了一条退路,足可保一家人在关键时临渊抽身……
呵呵,与其惶惶不可终日般的杞人忧天,那还不如多看看眼下,做点实事。
是不是这个理?
想到此,齐誉倏然恍过神来,他将胯下的骏马轻轻一策,便朝着军营的方向奔去了。
去干啥呢?
简言之:练兵!
常言说的好,学进于振而废于穷,同理,兵也是精于练而废于闲。
这乃是公认的事实。
所以说,要时不时地多把军队拉出来练练,虽然只是演习型的虚拟战,却也好过窝在营里不作为。
犹记得,在前世里曾盛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叫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由此可见,虚拟的‘演习’是多么的重要。
现在大战在即,自然要多多地临阵磨枪。
“这次的演练,必须要接近于实战,全部采用真枪实弹射击……”
“千万不要想着节省弹药费,尽量多地演练密集型的轰击制敌,不久后,可能会派上用场的……”
“开始!”
随着齐大人的这声令下,三军将士立即就动作了起来。
干净!利索!
南风吹,战鼓擂,南洋琼军会怕谁?
不错!
要的就是这股子上于九天揽月,下至五洋捉鳖的王霸之气,若失去了该有的杀气和尿性,那还能叫做是军人吗?
赞!
于高台上观摩的齐大人看得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这场演习,共分为是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为紧急集合,此节要求全军将士在吹响号角后的四分之一炷香内,进入到临战状态之中。
这部分讲究的是反应及时,贵在神速,以免贻误战机。
第二部分是实弹演练,此节要求将士们在模拟实战的前提下,以最犀利的姿态完成军事任务。
其模拟的乃是,在假想敌强行登陆后的防守抵御,然后采用密集型的高压火力来压制‘敌军’。
在明眼人看来,这套战法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针对安南军的侵袭而设定的。
可是,练兵不就得讲究针对性吗?
难不曾还乱打一通?
先说回眼下的现场。
却见,齐大人他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台之上,并通过手里的远望镜来进行观察。
镜头中却见,在那片炮火连天中,己方的将士慷慨无畏,勇往直前,直到彻底‘消灭’了敌军之后,才做出了回眸凝望。
死不回头?
嗯,打仗时就得如此!
欣慰的同时,齐誉的心里还泛起了惊喜的涟漪。
在这己方的队伍中,却有一支百余人的小队,表现得甚为勇猛,称得上是鹤立鸡群。
于集结速度方面,他们几乎快过其他人一倍,须臾之间就完成了所有动作。而在战斗的过程当中,他们配合好、身形快,极具冲击力。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百夫长,他身先士卒,以行垂范,堪为是军中楷模。
咦?
我军之中什么时候出了他这等人才?
惊喜之下,齐誉忙对着身边的扈从吩咐道:“速把那小队的领头人给我传来,就说,本巡抚想要见他。”
“是!”
不多时,那人被带到。
然后就是行见面礼。
“参见齐大人!”
“免礼!”
齐誉本以为,这人多半是个从军多年的老军士,要不然,不可能具有这么高的军事素质。
然而,却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个身材魁梧的少年郎,他面色刚毅,步伐孔武,一点都不像是才入伍的新兵。
细看,齐誉居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持着这个疑惑,齐誉试探着问道:“小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忙道:“回大人,小的名叫……海涛。”
海涛??
没听过,莫非他是海家的人?
这么看,自己应该是看走眼了,此人并不认识。
可是,若说不认识,他又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呢?他那眼神里,似有七分崇敬、三分惧怕,感觉甚是奇怪。
正思量间,身旁的那扈从突然上前耳语提示:这支小队,乃是大小姐在临行前特地举荐过来的,说是留给大人您战时驱使。
闺女确实交代过此事,为真。
齐誉恍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始思量了起来。
此子既然被能眼高的女儿器重,想来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自己何不如趁此时机考他一考,也好检验一下成色。
嗯,就这么办!
齐誉捋须一笑,开口问道:“我说海涛呀,就刚才的演练来说,你觉得战法层面布置的如何?”
海涛先是抱了抱拳,后恭敬地回道:“小的以为,这套战法很具针对性,衔接方面也做的非常紧凑,实用性极强。”一顿,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但是,这套战术的聚焦点太过局限,少了些大局观,故美中不足。”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居然也敢妄议大局观?”
“真是太放肆了!”
海涛的话方一出口,就立即惹来了众位将军的一致口诛。
目无上司,没大没小!
然而,齐誉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并和蔼地说道:“汝等先勿插言,且听他的说法。”
第515章 断其后路
虽说齐誉给予海涛畅言的机会,但是,后者似乎是忌于某种顾虑,竟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瞧他那样子,好像是很后悔刚才的举动,不应该发出质疑的声音。
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即使心里有悔也是迟了。
齐誉见状,忙鼓励他道:“你勿忧虑,大胆说出,无论对错,皆是无妨。”
“那……”
“那什么那,说!”
“呃……是,大人。”
海涛强行定住了心神,并硬着头皮说道:“小的刚才所说的大局观不足,乃是指作战的方式太过单一,不能做到全方位的军事压制。”
齐誉不置与否,只是淡笑着道:“且再细说!”
“是!假设说,安南军……哦不,是假想敌登陆来袭,他们大概率上会采取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相对稳妥方式,绝不会在付出巨大伤亡的前提下展开强攻。所以,咱们演练的歼敌之法根本就实现不了,敌军一见势头不对,就会立即撤离,哪会留给咱们的围歼的机会?”
齐誉闻言点了点头,并顺着此话题问道:“那你觉得,咱们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聚歼敌军呢?”
海涛在微微迟疑后,建议道:“小的以为,要想做到全歼敌军,必须要断其后路才可实现。大致可为,咱们的陆军于岸边展开阻击,与其正面厮杀;而咱们的水军则去攻其身后,以防其登舰逃遁。在稳定住了大局之后,立即展开水陆两栖的夹击,继而把敌军歼灭在这登陆滩上。”
想法不错嘛~~
居然和我齐某人的思路出现了一定吻合。
齐誉颔首一笑,后又指点他道:“你的这条思路,于大方向上来说还是不错的。不过,却是存在一些瑕疵。”
“啊?还请大人赐教!”
“你且试想,倘若敌军真的展开登陆作战,又岂能不察自己的大后方?如果咱们的战舰于海上拉开阵仗,他们还会放心地登陆吗?所以说呀,你的这条战策还稍欠火候。”
“啊……”
海涛本以为,自己的所献的战策很有章法,却没曾想,居然还存在如此大的漏洞。
今天表现不佳,真是倍感沮丧呀!
正当他要心泛低落,忽听齐大人又道:“不过,你只需将此策略加改进,基本上就趋于完美了。”
可以改?
海涛闻言又振作了起来,比适才又更加谦恭地请教说道:“请大人指点。”
齐誉‘嗯’了一声,点头说道:“若想让敌军放下后顾之忧,应该采取诱敌深入类的计策,待敌中计之后,咱们的水军再突然杀出,击其后方,如此就可以做到全面破敌了。”指点罢了,他又笑着说:“至于如何才能诱敌深入,我不会指点你的,这种东西,得靠你自己去悟。”
听明白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恍然后,海涛急忙做出躬身受教状,道:“小子我年轻学浅,看事情不够深入,让齐大人见笑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你如此年纪就具备这等大局观,着实难能可贵,我还希望你在以后的时间里多看多学,早日成长为我琼州的肱股之才。”齐誉和煦一笑,激励他道。
海涛忙恭道:“小的定不负大人之望,再接再厉,提高自己的本领。”
齐誉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欲再聊上几句,忽见有衙役奔马来报,说有新军情到了。
军机大事,不可耽误。
快走!
齐誉朝着众人大手一挥,就权当作是告辞了,而后,他便直接跨马而去了。
……
且说这新到的军情。
斥候报说:目前,佛朗机国的水军正停靠于沙捞越的港口进行休整,似乎并不急于展开进攻。另,南征的水军以及吕宋的陆军都已经严阵以待,誓死捍卫我琼州的疆土。
军情实况大致如此。
总体上来说,并不出意料之外。
然而,令齐誉始料未及的是,佛朗机国居然派来了三百多艘战舰东征,如此军力,实在不容小觑呀!
单就双方的军力上来看,大体是呈势均力敌状,可以说,任何一方都不敢轻言获胜。由此也不想象,这场即将触发的战役会是多么的惨烈。
其实,这些个情况,仅仅是战局的一部分而已。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要知道,除了这个来打头炮的佛朗机国之外,背后还有试图渔利的瓦卢瓦和大不列颠两国暗中窥却,一旦琼军失势,这两匹豺狼就会紧随其后、接踵而至,继而趁火打劫。
此外还有,那隔岸观火的安南小儿。
就当下的琼州来说,可谓是群狼环伺,只要稍有闪失,就有可能引来贼人们的围攻。若不是有这些因素压着,齐誉也不会选择坐镇琼州,早就奔前线去了。
当下,南方的形势已明,也该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比如说,收拾收拾那安南小儿?
必须滴!
至于怎么个收拾法,齐大郎自然是早就备好了预案。
只见他先后取出来两封已然封好的信件,对着随从吩咐道:
“速将这封书信,送至于闻香阁里的黄掌柜手里,让他按照信中所示,依计行事。”
“是!”
“这封信呢,乃是交给琼州报社熊总编的,千万莫要搞混了。你对他说,请他按着信中所书,立即刊发出一篇头版文章,不得有误。”
“是!”
在吩咐完了事情之后,齐誉就眯着眼睛默默推演了起来。
据他估计,安南小儿在自己的计策下必会上当,然后肆无忌惮地举兵来攻。
计策是这样的。
先让黄飞在闻香阁中对那些忙于刺探的女奸细放出风声,就说琼州的南征军不敌佛朗机国的舰队,首战大败。目前,正退守吕宋以为休整。
之后,就让熊大在琼州日报上公开刊文,明言证实出南征军的首战失利。此外,文中还要谎称,齐大人现在已然决定,将驻守在琼州本土的水军尽数派出,以驰援吕宋。不日之后,大军就会启程南下。
这么一来,整个琼州就变成了一处无水军守备的空虚之地。且试想,安南王在得到此讯之后,又焉能不动心呢?
在这个老小子看来,这可定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绝不能错失掉了。
若安南国真的举兵来犯,佯装驰援的琼州水军就会立即杀上一个回马枪,直接断其后路。再之后,就是海涛所提到的两栖夹击了。
一旦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安南军可就插翅难飞了。
之前,齐誉坚持不让黄飞诛杀那些女奸细,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第516章 鱼肉熊掌
三日后,乃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好晴天。
晨曦才刚刚泄地,齐誉就披上常服离开了家门,然后就匆忙忙就朝着琼州报社的方向赶去了。
他去干啥呢?
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简言之为三个字:安民心。
是的,就目前来说,民心方面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不稳。
这一次制造出的舆论,称得上是一把互相伤害的双刃剑,它不仅迷惑了安南方面的判断,而且还引发了辖内子民的诸多不安。
这就是所谓的,鱼肉熊掌不能兼得。
琼军兵败的消息才一经传出,百姓们就变得惶惶然起来,也或许是出于对战争的恐惧,他们纷纷采取自以为是的必要措施,以增加自身的安全感。
就比如说,适当的多储备一些粮食,即使自家的囤积吃不完,也不能再贸然地对外售卖了。
除了囤粮的现象泛滥之外,最令人感到头大的,就是银行那边出现了的意料之外的挤兑效应。
面对这风云诡谲的复杂形势,百姓们纷纷摒弃手中的纸币,改持传统币黄金或者是白银,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挤兑现象。
客观上来说,百姓们的做法也不能算错,在战争因素的笼罩下,持有黄金和白银才是最保值的。尤其是,在不太利于己的战局的时况下,这种选择更显明智。
然而,这却是齐誉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若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角度上衡量,这种付出也是值得的。想要获得长治久安,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有舍才有得。
不过不怕,这些气氛只是暂时现象,不可能长久性的弥漫不散,一旦外部形势趋于稳定,这些个不良因素自然冰融。
虽然如此,齐誉也是高度重视,并于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以回应辖内子民的关切,以安民心。
地点,自然是定在了琼州报社。
此定的原因无他,那个地方信使云集,既方便采集信息,也方便刊登报道。
好了,书归正传。
且看这报社的内外,处处都是人满为患,感觉上有点乱哄哄的,就如同是上万头巨型苍蝇在那里同时唱歌,扰耳呀扰耳。
倏然间!
万簌俱寂!
为何?
仰望却见,竟是齐大人在那登高一咳,并将大手一按,于是,这片熙熙攘攘就立即变得安稳了下来。
且,全都是一副副的垂耳恭听状。
那么,齐大人究竟会说点啥呢?
听吧……
令众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齐誉竟从一个完全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开始扯起。
“诸位可知,我大奉国当年,为何会把京都由应天府迁至于顺天府?”
“啊?不知呀~~”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直接把众人问成了茫茫然。
良久后,才有率先反应过来的读书人答道:“回齐大人的话,据朝廷当年的邸报称,当时的应天府皇宫突逢天火,直接被焚成了一片灰烬。太祖皇帝感觉此事不祥,便失去了再建之意。继而,就把新都定在了现下的顺天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此举只能称为是被迫迁都。”
而齐誉却是断然地摇了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汝之言仅为表象,而非是事实之真义,我朝的这一次迁都,其出发点乃是真正的为民考量。”
为民?
此话怎讲?
别说是四下里的听众们了,就连一旁在听的熊大以及信使们都不禁泛起了困惑。
确实。
太宗皇帝迁都称得上是妇孺皆知,在百姓们的印象里,其原因就是因为一场大火导致,怎么到了齐大的嘴里,却变成了另外的一种说法?
不懂啊!
齐誉见大家伙尽皆摇头,便解释说道:“汝等却不知,在太宗皇帝迁都于北的背后,却有着另外的一层含义。即: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嗯?
点解?
且听作释。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假设,有北方的异族举兵来犯,天子陛下就会代表全天下的子民来守护国门,并以此来护住身后中原的芸芸百姓。
国若破,君先死!
绝不会拿普通百姓的血肉之躯当做肉盾。
在当下的文坛上来说,确实存在着这么一种不得证的说法。也可能是由于‘君先死’这句话属于是忌讳之言,所以才少有人谈。故时而久之,人们便将此论淡淡忘却了。
但是,淡忘并不代表没有。
天子守国门,绝对是一种勇于担当的霸气表现,能不能守得住权且不论,单就这份气魄而言,足称得上是震古烁今。
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更何况是万金之躯的圣天子呢?
可见,此乃百姓之福也。
少倾后,便有通史文人站出来说道:“齐大人适才之言,确实有据可考,乃为真。”
齐誉点了点头,然后顺着此话题对众人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既然圣天子都可以以身作则、守护国门,而我齐誉作为是臣子,又岂能没有担当呢?在此,我此向汝等郑重立誓承诺,琼州城若是破了,我将以死以谢大义……”
“齐大人,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呀!”
“是呀大人,军事胜败乃的兵家常事,又何轻言生死呢?”
“……”
似乎于无意之间,齐誉的这番慷慨誓言,就稳定住了百姓们的骚乱情绪。
在他们这些人的印象里,齐大人可是个言出必行的铁面君子,既然他敢这样说了,就肯定捏有十足的把握。
琼州的安全,应该是基本无忧了
齐誉见众人们的目光趋于清澈,又继续道:“诸位还记否,芬港庸王攻琼时的情景?那时,我琼军还没有现在的大型战舰,只是单靠陆基火炮就打退了庸王的舰队,使之不能近前。现如今,我琼军的实力远超往昔,难道还守不住这份疆土吗?”
啊,是哦!
若这么来看的话,琼州之地必然无忧矣!
嗯,心里有数了!
今日面对诸多公众,齐誉并没有提及吕宋那边的战况,只是但从大道理上进行‘安抚’,从结果上来看,似乎还算不错。
于是,这一场突发的忐忑风波,就这样被稳定下来了。
当然,后续还会有信使们的大篇幅报道,以为信息广播,于更大层面加强舆论方面的稳定。
第517章 一条线索
人群才刚刚散去,熊大总编就迫不及待地把齐誉请到了贵宾厅里看茶。
茶叶还算不错,居然是今年的新产毛尖,看样子还是谷雨前的。
嗯,很好喝。
闲聊了一会儿,熊大突然取出来一大摞的草稿纸,道:“齐大人,这些稿子乃是洛渊洛老先生亲送过来的,其作名为《华夏字典》。目前还尚不完整,还有待继续完善。而,我想问您的是,他这部若要印刷,是少许装订呢?还是大量成册?”
“哦……大量吧!”齐誉想了想,回他道。
“那,又是多大的量呢?”
“首刊二十万本吧,若不够用的话,可再行追印。”
啊……居然印这么多?
那得多少钱呀?
见熊大忧虑飙升,齐誉连忙宽慰道:“你放心就是,这些个银子全由官府来出,绝不会让你倒贴一个小.平钱……”
“呃,齐大人说笑了,我像是那种差钱的人吗?”得了便宜后的熊大,又卖乖道。
“是吗?既然如此,出书前期的材料款,你就给先垫上吧。”
“咳咳,不瞒齐大人说,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我这资金窘得比那处子还要再紧三分,真是有些不太宽裕呀……”
咳,吐!
看把你个财迷鬼给吓得!
只是逗一逗你而已~~
又扯了几句后,齐誉拱手告辞。
转身,他便径去了洛渊那里。
自打这老先生来到琼州之后,自己就少有往来的拜访,如今他撰书有稿,自然要赶过去关切一番。此举既是品德上尊重,也是崇才的礼节。
有不少人以为,洛渊身为是当代鸿儒,所受到的待遇必定大超常人,高卧于繁华之中才是体现其身份所在。
事实上却不然,洛老的住所并不处在新城之内,而是建在了一片荒芜之中。
他认为,那种地方满布鸟语花香,平时又少有人来,非常适合静下心来去做学问。
其实,这种安置也只是暂时的,只要那正建的‘孔子学院’竣工落成,他就要移迁过去了。
即,临时住所。
对于此,老祭酒非但不感寒酸,反而是乐在其中。
他追求田园韵味,倡导劳逸结合,于闲暇之余,还特地开垦出了一片荒地耕锄为乐,如若是大隐一般。
然而,他所种的并不是什么好吃的粮食,而是一种古怪的植物。据齐大人说,这种作物名叫烟叶,其用途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齐誉也不是故作隐瞒,而是因为这种东西百害而无一益,在没有作出妥善安置之前,此中秘辛不宜与外人道。
就目前来说,已产的烟叶约有三千多斤,但是,这些东西仅为试验之用,不作任何外售。
哦?
又是什么实验所用呢?
不是别的,正是卷烟厂的试机之需。
前不久时,齐大人在谭俊彦面前所抽的,就是这实验生产出来的半成品。于事后,他还给这东西起了个霸气的名字,叫做什么‘中华’牌香烟。
好了,先说回眼下。
见齐誉忽至,洛渊是既意外又欣喜,连忙跑出窝棚见面寒暄。
“齐大人的到访,可是让这草舍增辉了不少呀!”
“呵呵,田园气息本就是人间至美,又何须齐某这等俗人携尘增辉?”
“大人过谦了,快快有请!”
“……”
坐定之后,洛祭酒便立坯为灶,捧草为柴,趷蹴在那里烧火煮茶。
少倾,茶水好。
华发与青丝对面而坐,彼此拱手执盏而畅聊。
都是聊些啥呢?
自然是齐誉关注的焦点——《华夏字典》了。
对此,洛渊表示说,再过两三个月,多则不超半年,此经典约可完本。
什么?
可以这么快?
按照齐誉原来的估计,这种类型的巨著怎么着也得两年左右的时间,而他却只用了数月便可收尾,这也实在是太神速了吧?
简直都快赶上自己当年写小说了。
“洛大人,此书的编撰进程为何如此之快?”
“手握奇书相助,又岂有不快之理呢?”
奇书?
金瓶梅吗?
洛渊呵呵一笑,解释说道:“齐大人怎么忘了,在咱们来琼之前,老夫可是特地去了一趟衍圣公府,并在那里讨来了海量书籍,这些典籍涵盖甚广,包罗万象,有它们作为是可鉴的工具书,何愁不快?”
原来如此。
不过,这也要得益于老先生的学究天下,这若是换成其他人,即使你赠他一座书山,他也不可能利用得当。
说起衍圣公府,洛渊的眼睛突然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乃道:“齐大人,我在整理那些书籍时,意外地发现了一条颇为古怪的记载。”
“哦?又是怎么个古怪法呢?”
洛渊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后压低声音道:“在这群书里面,有一本名叫《与马大太监酒后谈》的杂书,文中所记载的乃是前任衍圣公与马太监的酒后之言。我观文中,却有这么一句:建武帝于爪哇之滨结草为庐,常年与青灯为伴,如若体健之苦行僧。齐大人,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誉闻言头皮一麻,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那文中……真有此句?”
洛渊一脸郑重地回道:“此事千真万确!”
为显谨慎,洛渊还特地翻腾出了那本杂书,以为证明。
细细去看,结果还真有这句。
客观来说,这句话书得直白露骨,通俗易懂,洛祭酒身为当世的老学究,自然是妙懂其中含义。他之所以明知故问,乃是向故意地齐大人表达暗示。
齐誉摸了摸紧皱的额头,不仅陷入了深思。
记得在北上述职去赴赏雪之约时,皇帝曾亲口告诉自己说,传国玉玺确定是失落在了爪哇一带,因此,他令自己设法寻回,以宽圣心。
圣天子当时还说,流亡于海外的建武帝多半已然不在世上;然而,这句话却是给出了另外的一种答案。
可不要小看这寥寥十数字,却是蕴含了两大信息。
首先,这位马大太监在向朝廷汇报时撒了谎,其声称,并没有寻到建武帝的所在。而这句话中却是透出,他不仅寻到了该人的踪迹,还有可能见到了其人。
其次,这句里面还透出了另外的一层含义,那就是,建武帝的生活甚是清苦,早已失去了想象中的帝王气息。不过,他的身体状况相当不错,文中的‘体健’二字便是证明。也由此可见,他崩逝于海外的说法纯属臆测。
这一切一切,目前皆是谜团。
若想真正的揭开疑窦,似乎也只得等到接触爪哇之后了。
此时,突然地‘呲啦’一声。
恍过神来的齐誉,立即将那页纸撕了下来,然后,果断地丢在火中。
于须臾之间,那纸便化为了飘飞的灰烬,只留下了一丝游弋的青烟。
“洛老,由于此事干系甚大,我希望你守口如瓶,莫要外泄才是。”
“齐大人请放心,老夫已是致仕了的闲云野鹤,哪还有心思掺和那些?反倒是你,需要小心谨慎,莫要说漏了嘴。”
齐誉拱了拱手,肃然回道:“多谢洛老提醒,齐某记下了。”
第518章 意外突发
关于建武帝的这个小插曲,也只是微波荡漾般的小涟漪,并没有在齐誉的心里掀起大波澜。
就如似,一笑而过的八卦新闻。
目前战事在即,哪有闲工夫去琢磨那些?
当下的要务,全都集中于军事层面,除了日常的演习练兵之外,还要兼顾工事上的防御,只有做到处处妥帖,才能真正的运筹帷幄。
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观察,齐誉越来越觉得那个名叫海涛的少年是个很不错的好军苗,貌似可造之才。
不过,他到底有没有真本领,还需要实战方面来进行检验。
机会即将来临!
审时度势的齐大人,已经敏锐地嗅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般的烽烟气味。他相信,过不了多久,南海的战火就会燃烧起来。
远了不扯,先看当下的时局。
安南那边终于有动作了,就在琼州驰援军离港后的第三天,他们就立即闻风而动。
反应速度如此之快,莫非是学会了我华夏的‘飞鸟传书’?
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安南这次顺利地入套,并一步步地朝着挖好的坑里跳入。
就如齐誉笑称的那样,先是请君入瓮,然后就是瓮中捉鳖了。
在几位知情的高层人士看来,这场战役已然失去了悬念,琼州收获胜利的果实,只是时间问题。
庾海就是这样认为的,他言道:“除非安南军能生出鲲鹏的翅膀,否则,绝不可能逃得过这等围击。”
彭文长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避其锋芒,出其不意,抄其后路。这三个兵法要素我琼军俱占,试问那安南小儿如何遁形?”
谭俊彦虽然不懂军事,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对齐大人的盲崇:“安南国人本就是未经熏陶的化外蛮夷,面对睿智的齐大人,他们焉有不被耍的道理?”
耍啥?
猴子吗?
虽说诸司之词隐含着一些谄媚,但却没有信口胡说,大致上,还是基本符合现实的。
不仅仅是他们,齐誉也是这样认为的。
就这场战役而言,己方不仅会胜,而且还能做到生吃对手。
然而!
战场风云瞬息万变,任何一件突发的小事,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一说。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
齐大郎算计来算计去,却怎么也没能算计到,在这场即将触发的战役中,会杀出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程咬金。
乃是何人呢?
诸位不妨猜猜看~~
琼州这边的情况大致如常,暂且按下不表,只说一说那所谓的突发事件。
这件事情的起因,还要从皇帝的一个决策开始说起。
说,不久前时,圣天子朝着福建的省府衙门传去了两道八百里加急的口谕。
讯息之一称:敕令,福建巡抚高明立即进京,朝廷另有重要委任,切勿拖延,云云。
讯息之二言:经巡按上报称,岳四先目前逗留在福建一带,着令他即刻回京面圣,以相商宗亲要事,云云。
以上便是事情的大致梗概。
在皇帝看来,自己之所以不传圣旨而改用口谕,乃是不想留下所谓的证据,以免为下一步的秘密.处决徒增羁绊。
口传可就不一样了,待他们人一死,谁人知道?
皇帝却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小聪明不仅没能糊弄住福建二臣,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动机,适得其反。
话说,在接到口谕的当天,高明就急匆匆地找到了岳四先秘密商榷。
事关重大,他哪敢延误?
才见面,高明就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此事的背景:“据潜伏在琼州的探子回报说,卫增卫驸马因一时大意,不幸落入到了齐誉的圈套之中。后,他大刑之下耐不住,便把所有的已知全都招了。”
这句话中所指的‘已知’,不仅包含了福建的走私贩货、豢养武装,还含带了太皇太后之死的禁忌秘辛。尤其是后面这事,绝对属于是皇帝的逆鳞之一,既不可碰也不可揭。
否则,人必死!
二人都是浸淫于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自然深晓此中之道。
岳四先在分析了片刻后,道:“如果说,陛下选择以降旨的方式敕令你我进京,那就暗示出,他的态度乃是公事公办;又鉴于咱们案子牵扯到太皇太后,所以,皇帝极有可能会选择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若是这样的话,二人尚有生机。”
说到这儿,他突然将话音一转,又道:“然而,皇帝却是选择了以口谕的方式进行传达,且,这话中还暗含着丁点褒义,实在是太不合逻辑了。因此,我很是怀疑,陛下的此举有诱骗之嫌,若是这样,你我的预后可就堪忧了。”
有道理!
他若是狠狠地申饬两句,心里头反而会觉得踏实一些,可是他避重就轻,正事方面只字不提,这岂不是大大的反常?
可见,皇帝的此举居心不良,甚至还有可能动了诛杀之心。
常言有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臣要是不想死呢?
那该咋办?
似乎,也只有造反一条路可选了,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放手一搏,争取那可能的一线生机。
对!就这么定了!
再接下来,就是商讨具体计划了。
福建这地虽好,却是不能久呆,从长远上来说,必须另择栖息之地。
唉,去哪好呢?
岳四先琢磨了一阵儿,建议道:“以岳某之见,不如将手里头可控的福建府军尽数拉出,然后全力去攻彼岸的大湾,以为将来的立足之地。琼军主力目前正于佛朗机国开战,根本无暇顾及这里,机不可失呀!”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据我之前得到的消息,大湾那地只留了少数的衙役维持治安,并没有驻扎的水军镇守,我们挥兵去夺,简直就是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高明却是显得有些担忧,道:“若事后,朝廷的水师或是琼州的府军兴兵来讨,咱们又该如何拒敌?”
“那也不怕!”岳四先捋须一笑,道:“大湾的海路四通八达,进可击福建、广东掠夺财富,退可守以东的琉球诸岛以为安身。既然是可进可退,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很有道理!
就这样,二人拟定下来了夺取大湾的初步计划。
按照高明的估计,约半个月之后,一切便可准备妥当,继而吹响挥兵的号角。
第519章 形势恶化
上回说到,皇帝想要耍小聪明糊弄福建二臣,结果却被识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待发的战争。
这是弄巧成拙了?
差不多是。
不过,这也不能全部怪他,虽然他摸清了二臣的底细,却不清楚他们已在福建那边伏下了的探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计谋失算。
同样始料未及的,还有坤极之主苏皇后。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般煞费心机地暗帮,结果却给齐誉惹来了麻烦,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总而言之,事态的发展很糟糕。
这还不算完。
咱们华夏有句俗语,叫做屋漏偏逢连阴雨,而时下就是如此。
就在南洋的军事风波即将形成之际,另一场更具破坏力的诡谲浩劫,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了。
之所以称它诡谲,主要是因为这场浩劫的起因有些狗血。
简言之,为:由一口铁锅引发的战争。
啊?又有战争了?
是的!
这其中的缘由颇具波折,且听略表。
众所周知,当下的北方二强与大奉朝交恶甚深,边关一带完全断绝互市,而此举,直接影响到了二强的铁器来源。
他们这些人皆属游牧民族,擅育牛羊而拙锻冶,一旦面临铁荒这样的难题,他们就感觉有劲没地使了。
可是,铁器乃是诸多资源中的重点,绝对的不可或缺。
所以瓦剌军断然决定:打草谷。
然而,军用锅不同于民用锅,它的口径甚大,普通百姓家不可能有,要想得到这东西,就必须得打敌军的主意。
在瓦剌军中,刚好有一个急于表现的权二代,他在别人鸡血的刺激下自告奋勇,连拍着胸脯接下了此任。
而别人不好意思与他相争,也只得拱手相让。
在展开行动后,这位权二代表现地非常积极,不敢有丝毫怠慢。终于,在他仔细地勘察下,在一偏僻处发现了一小支落了单的敌军哨所。
接下来,他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冲散了华夏军,并如愿地抢到了一口硕大的铁锅。
按常理上来说,任务有所收获,可以返回去交差了。
可他,偏不!
殊不知,他刚好上瞧了一个途径此地的华夏民女,在下半身思维的趋势下,他选择了逗留。
他得逞了,不过,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就在此厮刚刚行完那禽兽之事时,戚景之妻方若蛟就亲率着一队人马扑杀而至了。
依她的个人习惯,每当遇敌,都会首选搭箭射杀,干净且又利索。然而,这次却是不同,她居然破天荒地下令虐杀。
看呀,那名徒遭欺凌的民女实在是太可怜,彼此同为女子,岂不不为她讨回公道?
怎么讨呢?
于悲愤之下,她阴恻恻地下令道:先将那名贼子的‘第三条腿’以钝刀切掉,然后再一步步地凌迟处死……
“这……”
“嗯?”
“是!”
直到此时,众将们才恍然明白,戚将军为什么会那么惧怕自家的内人,没曾想,却是这么一个缘故呀~~
此外,众将还明白了一个传说中的道理,即为:最毒妇人心!
你收缴作案工具也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残忍呢?
残忍?
若受害者换成你的家人,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方若蛟冷冷一哼,辩道:对于畜生,我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血债血偿。不要给我讲什么大丈夫之风,我可是一位柔弱的小女子……
你还柔弱?
众将的笑容皆裂屏……
出于基本礼节,方若蛟于事后把权二代的‘全尸’还给了瓦剌,至于如何去葬,就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了。
面对着那一筐难辨的尸体,瓦剌的高层倏然震怒!
简直是耻辱!
此仇若不报,岂不是贻笑世人?那样,还何以在草原上立足?
在一番癫狂般的咆哮过后,双目充血的瓦剌王悍然下令:必须要用戚家军的鲜血,来洗刷这‘被碎’的耻辱!
群臣皆垂首附议,表示赞同。
之所以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主要是因为死了的权二代地位崇高,瓦剌王若不做出报仇的表态,势必会引起权贵阶层的严重不满。
就在定策时,久不见经传的张程东.突然闪了出来,建议说:可拉拢同仇敌忾的鞑靼军,联合一同攻奉。
瓦剌王略一琢磨,也觉得这个点子相当可取,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很快,这场战争以井喷之势爆发了出来。
正如范文正诗中有云: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看哪!
漫天风沙中,刀光戟影幽幽闪烁;鼓角争鸣间,愤怒嘶吼震耳欲聋!
鲜血染红了黄沙,白骨砌成了楼兰!
在那一个个横着的马革中,裹着的全都是我悲壮牺牲的华夏儿郎。
在沙葬的那天,戚景喝得是酩酊大醉,他傻笑着,嘴里不断念叨:“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不过,喝酒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必须要拿主意才行。
戚将军身为是三军主帅,绝不可能放纵不羁,也就过了盏茶工夫,他就猛然清醒了过来。
随后,他便挥毫急书,向朝廷的兵部发去了加急求援。
目前的战况十分胶着,也只有增兵添实力,才能最快、最有效解决困难。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此举却是遭到了兵部的断然拒绝。
这一次并不是朝廷不愿帮他,而是因为大形势突然有变。
何变?
如下:
在北方的战火点燃之后,很快就蔓延到了东海之滨的扶桑国。
要知道,该国贼子早就持着伺机而动的心态,如今逢上这等良机,又岂可能放过呢?
必须出兵!
在扶桑的高层看来,当下的大奉可谓是四面楚歌,哦不,应该说是三面楚歌。
都是哪三面?
你看,漠北之地抵御二强,南洋之域抗击佛朗机,若在此时,扶桑再突然发难的话,那不就是三面楚歌了吗?
关键是,可以趁火打劫、浑水摸鱼。
正是因为东海突变,所以,兵部才拒绝了戚景的紧急求援。
……
这一日,皇帝独锁于深宫之中,怅望着案上的地图痴痴发怔。
“此乃我大奉建国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危机,希望齐誉和戚景二卿不负朕之重望,守护住国之疆土……”
叹罢了后,他又取过来了内阁票拟后的鲲鹏水师出兵的折子,然后凝重地在上面画了一个朱红的圆圈。
“东海水师,出征吧……”
第520章 三方角力
且说驻守在大湾的符贤,他最近就闲得有点某疼。
每日里巡巡视、练练兵,虽然也能称得上是充实,但他总觉得少了一些跌宕的乐趣。
枯燥啊~~
时而久之,他就不禁感慨起来:“镇守大湾可真是太无聊了,这里既没有来犯的敌军,也没有揭竿的反贼,我是空有一身好本领,却是没地方使呀!”
大人无聊了?
属下见状,忙善解人意地建言道:“今天风和日丽,符大人何不乘船外出海钓呢?顺便也好消遣散心。海防有我们哥几个盯着,不会出现什么大篓子的。”
享乐海钓?
好主意呀……
听说大湾一带的海产甚是肥美,取来下酒岂不妙哉?
心痒难耐下,符贤立即表示了同意。
而后,他便乘着一艘小型补给船朝着东北方驶去了。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才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他这艘船便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返了回来。
噢,有些措辞不当,应该说是逃窜而归。
且瞧,在他船身后的几里处,还紧紧跟着一队高架佛朗机炮的扶桑战舰。这,不是逃窜又是什么?
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说,在扶桑国的朝中,有一位掌权并善谋的织田将军。他主张,在正面攻击大奉的同时,也派出一小支分队南下奇袭大湾,相信必有所得。
他可是特地打听过了,大湾那边仅有少量的衙役维护治安,并没有规模的水军进行镇守,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方针既定!
说来也是巧了,符贤怀着愉悦的心情出海垂钓,才刚刚抛下诱饵,耳边就传来了刺耳的‘吆西’之声。
咳,吐!
啥玩意开了?
抬眼却见,视野中满满都是扶桑国的战舰,那黑黝黝的炮筒,正对着自己所乘的钓船。
日啊!
快跑!
在仓狂逃窜的同时,他还不忘拿哈里那里学来的‘八嘎’回敬了几句,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经过这番炮火的洗礼,悔青肠子的符贤直接搬出亲爹起誓,以后再也不擅离职守了!
不过,他这次的失职,倒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若不是今天的巧合出海,就不可能收获提前的预警,而结果,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不要小看这丁点的时间,对于军事上的紧急集合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再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地直接干了。
正所谓,宿敌碰面,分外眼红,免去前奏,直奔主题。
霎时间,炮火连天,振聋发聩!
别看符贤在之前时吊儿郎当的,但真正打起仗来,可一点都不含糊。他充分利用跟齐大人学来的军事战法,与入侵的扶桑军展开了殊死较量。
《左传》中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果然,在三轮猛攻过后,扶桑军便失去了最初时的犀利,显得后劲不足。
而符贤则抓住战机,立即组织起了切实有效的绝地反击。
在琼军的几轮密集型轰击过后,扶桑国的战舰便出现了大面积的损伤。
有桅杆断裂动不了的,也有打破砂锅般破釜沉舟的。海面上也泛起了殷红的叠叠浪花,透出一股流血漂橹的惨烈气息。
这一次,却把扶桑军给打懵了。
织田将军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大湾这边没有水军镇守吗?那么,这些个杀神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莫非是,己方所得的消息有误?
而符贤却在想:啧啧,齐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他及时地遣派自己赶来防御,大湾之地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手神来之笔却是实际性地保住了大湾。
先说回眼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被虐的扶桑军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们在恍过神来后,果断地作出了撤退的决定。
孙子,想跑?
哪有那么容易!
憋了一肚子窝囊火的符贤亲自登上了战舰,他一边指挥着麾下将士乘胜追击,一边站在艄头处大骂‘八嘎’!
“符大人,倭人似乎想往北逃。”
“嗯,于北方拦住!”
“是!”
见北方被截,扶桑军只得选择向西逃窜。
接下来,就进入了一场戳屁股般地追逐游戏。
不过,这种状态仅仅持续了盏茶时间,就被突来的异变给破坏掉了。
说,由高明和岳四先联合率领的福建反军,以一种雄赳赳气昂昂姿态朝着大湾逼去。
他们信心十足,畅然轻松,颇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般的周郎遗风。
不过,他们的淡然也没能保持多久,就变成了如丧考批状。
在视野中却见,有好一大群悬着‘琼’字旌旗的炮舰直奔己方而来,他们个个杀气腾腾,如同就似饿极了的洪荒野兽,令人望而生畏。
这事咋回事?
莫非是己方不慎,计划上走漏了消息?
要不然,琼州军怎么会突然间地从天而降呢?
恍过神来,高明突然扶着望远镜大叫道:“坏了,大事不好了!”
岳四先听的一脸茫然,奇道:“到底怎么了??”
“快看哪,向我们扑杀过来的这些,似乎还有一部分扶桑军队!”
“你说什么?琼军和扶桑组成了战略联盟?”
是呀,逻辑不对呀!
高明了摇摇头,似道:先别瞎寻思了,还是赶紧地逃命吧!
急令过后,闽军立即调转了船头,朝着原路的方向折返而去。
于是,海面上就出现了三连追的诡异现象。
符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懵了,他本以为,闽军是闻讯赶来支援大湾的。可结果,那帮狗东西居然连战都不战,就直接调头跑了,这也太特么怂包了吧?
事实上,扶桑军才是真正的懵逼者。
他们也以为,闽军是特地赶过来于琼军助拳的,然后配合作战,以一种肉夹馍的方式前后展开夹击,继而淦翻己方。
可是,己方却绝渡逢舟、峰回路转。
确实是!
就在他们倍感绝望准备剖腹时,阵前的形式突然发生了变化。
啧啧,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闽军舰队居然不战而逃了。
是的。
他们三方的判断各不相同,没有一方是真正的明白人。
继续!
琼州军在后玩命地追,另外两方在前使劲地逃,其状就如同是传说中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约半个时辰后,高明有些受不了了:“岳老,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得想个什么脱身之计才行。”
岳四先点点头,道:“高大人稍安勿躁,且容我略酌一二。”
少倾,他忽然眼睛一闪,道:“前两日,琼州的探子传来信说,齐誉的南征军首战失利,现在已然退回到了吕宋进行休整。而后,这小子又将守琼的水师尽数派出,去驰援南军。也就是说,现在的琼州海防空虚,并没有任何水军驻守。”
“那,你是意思是说?”
“依我之见,咱们也不必返回福建,改为是向西南而行,趁着琼州空虚之际奋而击之,之后,再择其他良图。”
“好注意!就这么办!”
第521章 严阵以待
夏之三伏天,乃是一年之中最热的节气,高温的炙烤无处不在。
尤其是正当午时的日下,那炽热的阳光就如同是烧红了的钢针一样,几个照面就可灼伤人的肌肤,甚至是一层皮。
然而,眼前的气氛却是相当凝重,给人的感觉,就像掉到了寒冰窖里,没有一丝温暖。
且看,那各种金属类的杀人武器,在这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凛冽寒光,观之无不触目惊心、胆寒发竖。即使要抹汗,也是拔凉拔凉似的冷汗。
一阵风儿吹过,将士们的神情似乎舒爽了一些。
但是,他们依旧神情凛然,面色凝重,并目不转睛地仰望着点将台。
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下,齐誉身着严肃的戎装登到了台上。
看去,齐大人的神情却比将士们还要肃然,就像是快要拧出水来一样。
为何如此凝重?
殊不知,就在适才之前,他却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般的泪水轰炸。
家里时,也不知道齐霄从哪儿翻出来了一页废报纸,只见上面写道:齐大人有云,若琼州城破,他必将一死以谢大义……
这么一来,却把家里的婆媳俩给吓坏了。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突然言死呢?
终于,两个妇人算是弄明白了:当下的琼州,这是要打大仗了!
恍过神来后,周氏和柳荃尽皆动容流涕,纷纷表示说,若是家主人不在了,她们也不愿意再活在世上。
齐誉闻言,一个头两个大。
连忙进行了一番避重就轻的连哄带骗,好说歹说,才算是把这二人的情绪给平复了下来。
他自己也觉得,这一场战役基本上是稳操胜券、十拿九稳,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大的差池,既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终于,在齐大郎的悉心安抚下,家里变得涛声依旧了。
言归正传。
齐誉俯望着手下的三军,神情肃然。
只听他朗朗说道:“现下,我琼州辖内有敌国来犯,汝等当之奈何?”
众将士闻言,异口同声吼道:“护我琼州!保我疆土!为我亲人!甘愿牺牲!”
好!
巨赞!
齐誉大手一压,哈哈大笑道:“有汝等义士捍我琼州大义,百姓们可保无忧!”一顿,他又仰望着苍穹上的烈日,感慨着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吼……”
“祭旗!”
“是!”
所谓祭旗,乃是指军队在征战前,要杀死大牲畜等活物,并以此来祭祀战神的特殊礼仪。
其实,最终目的则是为了想让三军将士沾染一下血腥气息,壮壮胆量。
此礼仪从流程上来说,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其依次为是:将官誓词、上祭品、礼炮三声、斩杀祭品。
确实很重视!
是的!
要知道,即使是之前的吕宋之战,甚至是这次的大举南征,齐誉都没有安排祭旗礼仪。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隆重举办,其重视程度可见一般。
能不能重创安南,皆在此一举!
敢不重视吗?
“前哨官出列,请速详报军情!”
“是!”
那斥候忙一躬身,后朗声说道:“启禀齐大人,安南国军的三十多艘炮舰,以及五十多艘载人运输舰,皆朝我琼州逼了过来。于目前,敌军其我方的距离已不足三十里,可谓是非常的近了。据估计,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会发动攻击!”
齐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敌军的人数约有多少?”
斥候忙回道:“大约有三千人,且只多不少!”
三千以上?
还真是不少。
要知道,琼州本土的陆军也就那么一千来人,而且,还有一半以上是当年的新兵,战斗力不达最佳。
若这么看的话,双方的实力确实悬殊,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琼军的军事科技却是领先对手许多,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局部优势。
从综合上实力上来看,彼此双方大体为势均力敌状。
也就是优劣互补后的半斤八两。
啧啧,安南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居然排出了这等阵容。
不对,这国的实力绝没有这么强大,如此大的手笔,一定是得到了他国的资助,否则绝无可能!
算了算了,后事以后再说。
先顾眼前。
齐誉定住神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调兵遣将。
具体方案大致如前,基本上按部就班。
唯一有变化就是陆军这块。鉴于目前敌众我寡,他特地将‘瓮中捉鳖’战法略做了修改。
此战,绝不能磨磨唧唧,必须要速战速决。
若让敌军得了充分的反应时间,难不保会被他们搞得手忙脚乱。
要知道,己方乃是防守的一方,且人数方面处于劣势,若想做到全歼对手,就得设法变被动为主动,否则,只能逆来顺受。
齐誉环顾了一圈麾下众将,突然眼睛一闪,凛然说道:“海涛,你且出列。”
那少年闻言一怔,忙走出一步回道:“在!大人有何吩咐?”
“这样,待敌军登陆之后,我要求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歼灭对方,不知,你有没有这份胆量和魄力?”
“当然!”海涛拍了拍胸脯,又道:“安南,鼠辈耳!何足惧哉?大人且放心,涛定不辱命,竭力完成此任!”
“好!”
齐誉欣慰地点头微笑,说道:“杀敌归杀敌,但你也要注意到自己的人身安全。记住了,处处审时度势,莫逞匹夫之勇!”
海涛忙谦恭道:“小人记下了。”
“……”
一切安排罢了,三军各部依令行事。
井井有条。
而齐誉则是立于高 岗之处,举目眺望,尽量拉长望远镜的镜头盯向了海岸线一带。
他一边观察着动静变化,一边手掐着怀表的时间,尽量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类情况。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蓦地!
望远镜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袭舰队,且浩浩荡荡地朝岸边靠了过来。
而那桅杆上的旌旗,赫然就是安南国的标识。
哼,终于来了!
齐誉端正了姿势,对着传令官吩咐道:“速命各部严阵以待,准备御敌!”
“是!”
第522章 生吃对手
安南军来了,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
单那气势而言,就宛如是这南洋里的大海蟹,无论怎么看,都透出一股蛮横牛掰的凌人气息。
然而,在展开登陆行动之后,他们反而变得谨慎了起来。
进攻方面,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一拥而上,而是分出了纵向批次,有先有后地层层递进。
能看得出来,安南军为此做了不少的预习演练。
见他们已然入套,便有属将忍不住上前问道:齐大人,要不要开打?
齐誉则是大手一按,指示说:先不要急,稳住!待敌军的前后纵队全都步入了包围圈之后,再行展开围歼不迟。
不过,他的这种战策有点避长扬短,甚至说,还伴随着一些风险性。
这话咋说呢?
要知道,火器乃是攻击型的远程武器,若将距离拉得太近,只会徒增肉搏战的风险。不过,敌军已将纵向拉开,己方若不及时调整策略的话,火力上很难覆盖其全部。
若想生吃对手,就要付出魄力。
“嗯,距离可,马上开炮!”
“是!”
砰!砰!砰!
随着齐誉的这一声令下,陆基火炮便开始了密集轰击。动作连贯、行云流水,既不停顿也不卡壳。
这就是演习带来的好处,虽然其过程费时费钱,但却能培养出非常娴熟的战法技巧,这对于实战来说,相当重要。
先说回眼下的战局。
琼军的第一波狂轰,效果非常不错,直令上下士气大振。
顺势,齐誉果断下令道:“陆军于正面克敌,暗伏的水军立即展开身后的包抄,务必要切断敌军的水上退路,让其无法遁逃!”
“是,大人!”
水军方面的布置暂且不表,眼下只单说陆战这块的情况。
抢得先机的琼州陆军,非但没有放缓进攻的节奏,反而展示出了更大的压迫性。一波接一波的密集型狂轰,就如同是漫天的飞蝗,以一种飞扑式的姿态罩向了受虐的安南军。
经小彤改良后的霰弹的攻击性非常强悍,虽然达不到预想中‘打成筛子’的恐怖效果,却也是一片片的透心凉。
却见:哀鸿遍野,横尸成堆,其状惨不忍睹。
直到这个时候,安南军才算是真正地晃过神来,并且清醒地认识到,己方这回是中了埋伏!
目前情况不明,不宜冒然激进,故,撤军为上。
在安南领军人的一声令下,其麾下军士纷纷调转了朝向,改而向着岸边处移去,想要登舰逃离。
他们的想法固然不错,但,事与愿违。
遥见,海面上突然驶来了一片威武战舰,它们横向地拉开阵仗排列于海上,呈现出了一种带有包围意味的强势姿态。
这……
求安南军此刻的心理阴影。
这么一来,退路就被掐死掉了。
当下命悬一线,己方又该何去何从呢?
似乎,也只能拼了命的搏一搏了!
安南领军发现,琼军的人数要明显的少于己方,若是全力进攻的话,不见得就没有胜算。
此乃军事上的常识,换做任何一个将领,都会这么想。
于是,安南军立即改变了策略,再次调转部队的朝向,改而向陆地上的琼军发起了猛攻。
你攻?
那我守!
不仅要守住,而且还要做出犀利地反击!
哦?又是怎么个犀利法呢?
自然是琼府军陆军新式武器的首秀表演了。
一为陆基小火炮,二是手动滑轮弩。
这俩玩意果然不负众望,才一登台亮相,就打了一个开门红。
小火炮机动灵活,发射速率快,非常适合攻击陆地目标。而滑轮弩则是可以弥补了火枪装弹的时间空隙,让杀伤的节奏保持连贯。
火炮、火枪、滑轮弩,分别对应远、中、近这三个维度的打击。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在这犀利的反击下,安南军可谓是死伤惨重。
不过,他们的人数几近于琼军的三倍,即使奋力击杀,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做到诛尽。很快,便有一部分不怕死的勇者突破了火线,逼近了琼军的战壕。
近战,惟有肉搏。
而就在此时,一直伏在战壕里的海涛突然挺身而出,他大吼着喊道:“兄弟们!快拔出你们的刀,随我并肩杀敌!”
“是!冲啊!”
霎时间!
杀声变成了惊雷!鲜血化为了飞雨!
鼻息之间尽是血腥之气,战壕之前堆满断臂残肢!
到此,这场战争就算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齐誉强抑着澎湃的心潮,举着望远镜进行辽望。
他在看着看着,居然泛起了一种甚是古怪的困惑感。
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齐大郎虽然是个不习武艺的翰墨文人,但是,这多年来在童延火的耳濡目染下,他也认识了一些常见的武把势。
他越看越是觉得,在这海涛的身上,似乎含有童延火的武艺传承。
可是!
在童兄生前,他只收了女儿一个徒弟,除她之外再无其他亲传,既是如此,海涛身上的传承又是从何而来呢?
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琐事的时候,还要以战事为重。
说回眼下。
在这番惨烈的鏖战过后,胶着的战局开始趋于明朗。
占据了天时地利外加武器优势的琼州守军,完全压制住了安南军的猛扑。
而后者,也在屡攻挫败之后开始丧失了信心,由最初时的气势磅礴,变成了沮丧般的抱头鼠窜。
嗯,可以收网了!
按照齐誉的原定方案,所有入侵者都要尽数伏诛。不过,若有愿意投降者,己方也可接纳。
人道主义的态度,还是不能缺的。
此外,安南军乘来的舰船,也要纳为己用。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齐誉早就下令轰沉掉岸边的敌舰了。
浪费可耻,节约光荣。
虽然说,敌方的舰船老旧了点,但用于日常巡航,还是能够撑得住的。
此役不仅要捉鳖,连虾米也不能放过一条!
“好了,准备收网!”
“是!大人!”
正当齐誉放松警惕,准备开始展开接下来的劝降时,突然,异变陡生!
第523章 启用新人
齐誉举目眺望,却见,海面上迎面驶来了一群战舰,看起来浩浩荡荡的样子,好不威猛。
从气势上来看,似乎还带着一些隐隐的杀气。
咦?
这是何方军队?
难道是……安南特留的后备军?
不对!相当不对!
据得到的可靠情报,安南国这次出征,乃是不留余力的倾巢而出,既如此,他又怎么哪来的什么后备军呢?
可若不是安南军的话,又会是何方势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敌是友?来此意欲何为?
很快,那批舰队便用实际行动的几声炮击,向给齐大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原来是敌人啊!
齐誉闻声大惊,忙道:“传令水军!御敌!”
“是!”
嗖,嗖,嗖!
三枚烟花般的信号弹钻入长空,并啪啪啪地响了几下。
这是奋力御敌的指令。
得令后的琼州水军行动利索,以最快的速度调转了船头,然后左右横列、掠阵而开,做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迎敌姿态。
再看驶来的那众舰队,它们由海天一色的融合线处由远及近,在望远镜的视野中逐渐变得清晰。
这个时候,齐誉终于看出了端倪,也基本上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单是那面风中招展的‘闽’字旌旗,就已然说明了一切。
什么情况?
莫非是福建之地有人造反?
不过很快,便有哨兵传来了实情谍报。
言,来人乃是高明与岳四先组成的联军,其用意,似乎是想要夺取琼州的控制权。至于军力方面,有杂牌舰船五十多艘,叛变的府军以及其豢养势力两千余人,实力不可小觑。
什么?居然有这么多人?
闻言,齐誉不禁有些惊呆了……
这次对阵安南,己方乃是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才勉强占到了上风,若单论参战人数,对方明显高出了一大截。
换言之,一旦发生或者是遭遇了近身的肉搏战,琼军不可能赢。
然而,闽军的突降却是加大了这种可能性,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
不过,对于安南而言,却是绝渡逢舟、柳暗花明,让那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地燃了起来。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如此,何不联手闽军一同抗琼呢?
几乎在同一时间,各方便审时度势弄清了当下的实况,继而划分出了敌友。
其实,高明和岳四先也挺感意外的。
按照他俩的原定计划,在濒临琼州后的第一时间,就立即吹起抢滩登陆的号角。然后,以己方的绝对优势生吃琼军。然而却没曾想,居然还有安南国在这里发难搅局。
权且不管他的动机为何,单就这机会来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超大猿粪。
想到这里,不仅是高、岳二人,就连心领神会的安南国领军都禁不住哈哈大笑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齐誉的军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变给整懵了。
是呀,面对这数倍与己的两方敌军,谁不心忧?谁不惧怕?
多想无益,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克敌吧!
齐誉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却是打起了鼓,显得有点患得患失、举棋不定。
哪种战法更具有针对性呢?
就在此时,战袍染血的海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并道:“齐大人,闽军势大,绝不可让他们登陆成功。倘若他们合兵一处发起冲击,咱们肯定守不住这道防线。”
“确实如此!”齐誉点头了点头,后顺口问道:“对破此局,你有无好的办法?”
海涛略略思量,建议说道:“依属下之见,可令我水军主动迎战,并以此来拖住闽军的登陆之势。与此同时,再派遣一支犀利的奇兵进行突袭,以夺取安南舰船的实际控制权,使之为我所用。若能掌控住这些船只,就如同多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进可击已登陆的安南陆军,退可袭水面上的福建贼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夺舰为我所用?
嗯,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好法子,而且,能立竿见影提高战力。
不过!
此计对于担任将领的要求极高,必须要为水陆两栖型的综合人才,他既能展开陆路突击进行夺船,还要懂得水战,指挥那些所夺到的敌方战舰。
唉,这一时之间,到哪寻这等人才去呢?
要是闺女在就好了!
齐誉渭然一叹,后凛然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本巡抚亲自领兵了!来人哪,给我备马……”
“且慢!”海涛突然叫住了,又道:“像这等小战,何须老将出马?请齐大人拨我三百兵士,我会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彻底拿下安南舰的实际控制权。”
“你??这……”齐誉眉头一皱,显得有点迟疑。
关于海涛的陆战能力,适才都是有目共睹的,其之犀利,丝毫不亚于经验丰富的高忠德。然而,他的水战能力却还是未知数,若是冒然允之,失算了怎么办?
见齐誉有些犹豫不决,海涛连忙抱拳再求:“齐大人,小的愿立军令状!若是完不成此任,甘受军法处置。”
敢立军令状?
够自信!
“那……好吧!”齐誉咬了咬牙,勉强算是同意了。
海涛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大人信任!”
齐大郎这是在作赌吗?
客观上来说,确实有这一种成分在。
要知道,他的性格偏于谨慎,处处追求妥帖,极少冒然行事。然而,眼下形势却不容多思,必须要当机立断才行。
冒些风险,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个海涛的陆战能力甚是出色,一看就是得到过某位高人的悉心指点,若真是如此的话,他的海战能力应该不会太差。
也就是说,这个新人非常值得启用。
就这样,在齐誉的叮嘱与鼓励下,海涛欣然而去。
且说当下的安南军,他们在分析完了形势利弊之后,也紧跟着调整了战法。
其部署,同样也是设法掌控岸边的舰船。
在之前时,由于他们太过忌惮琼军水军的霰弹攻击,所以,才选择了远离岸边。现如今,这忽来的闽军,成功地拖住了琼军的水面舰船,逢此良机,为何不利用呢?
由于战略重心发生了转移,海涛的夺船行动阻力顿增。
齐誉凝望了一小会儿,立即朝着属下吩咐道:“加大火力上的射击,以此来为海涛一众打好掩护!”
“是!”
第524章 齐誉退敌
齐誉一边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一边暗自思量。
此时,他已然明白,高明和岳四先确实是逆反了,这一点毋容置疑。可是,令他所不解的是,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要攻打自己呢?其动机又是为何?
彼此同为是大奉人,绝对没有国恨一说,这么一排除,似乎也只有私人恩怨这一项了。
经过思来想去,齐誉最终得出了如上结论。
其实,想要弄清这个问题倒也不难,只需抓到了这两个人一审便知。
不过,这些全都属于后事,目前还得先关注战局。
当下的海涛,正率领他手下的三百军士展开强有力地突击。
其势非常犀利!
辽望却见,火枪、弩箭、大刀轮番上阵,时而远程射击,时而近身肉搏,让人看得热血澎湃。
视野中的海涛,就如同是一只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凶狠且又霸气。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武艺横扫敌军,进度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就像他之前承诺的那样,果然,在半柱香的时间之内,就一举拿下了安南军的靠岸舰船。
陆上的战况大致已定,再观海上的情形。
琼州的水师虽然属于以寡敌众,但却占据了军备上的领先优势,再加上迂回机动、战法灵活,此次交锋并不处于下风。
可这么一来,高明和岳四先就变得郁闷了。
要知道,他们的舰载军队多为是地面上的陆军,几乎不通水战。换言之,也只有在抢滩登陆成功之后,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而如今,却被围堵在了浅水湾区,这就如同是山间老虎坐上了渔船,空有一副尖锐的爪牙,却是没地方发泄。
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气!确实很气!
然而,才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变得不再气愤。
却是为何?
因为,他们的气愤很快就被狂暴和愤怒取代了。
瞧,夺船得手后的海涛几乎是不加任何停顿,直接控制着所夺的安南舰朝这儿逼过来了。看起来气势汹汹,貌似不讲武德。
经这么一搅和,战场上的局势立即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琼州军直接由弱势的一方变成了强势!
似乎,就如同这顶上的天气一样,可谓是风云突变。适才还是烈日高悬的朗朗晴空,现在居然飘起了淅沥的雨。
在弄清楚了实况之后,岳四先不禁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个安南蠢货,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居然连自家的舰船都守护不住!”
高明却是皱了皱眉,略显担忧道:“岳老,你先别忙着发空恨了,还是多想想该怎么全身而退吧……”
唉,是啊!
现在的齐誉军已然咸鱼翻身,由小鸡子变成了大老鹰,若此时还不思量退路的话,等会儿就悔之晚矣了。
该怎么办呢?
岳四先果不失为聪明之人,他仅仅用了几息时间,就琢磨出了一套可行方案。
只听他道:“依我之见,咱们不如放弃琼州,改为是向西图谋。”
“向西?”高明闻言一怔,喃喃道:“向西乃是安南国,难道,你是想……?”
“不错!我的想法就是,趁此时机巧取安南!”岳四先点点头,后又分析道:“就当下来说,大湾和琼州皆有重兵把守,取之极为不易,而南方的吕宋海域正处于战火之中,同样不宜犯险靠近。若这么一排除的话,似乎也只有向西而行一条路了。”
若从宏观层面上来看,实况确实如此。
几个方向都去不得,唯一可选的,只有西方。
高明认可地点了点头,乃道:“继续说。”
岳四先‘嗯’了一声,道:“安南举兵来攻琼州,其本国的防御必定空虚,咱们何不趁此时机挥军取之,以博安身立命之地呢?”
一顿,他又补充道:“咱们多陆军而少水军,适合于陆地上作战,海面上的博弈,咱们绝无可能讨到半分好处。”
嗯,这话很有道理!
与其在这里无谓死磕,倒还不如搏上一搏。
更何况,己方的强项确实在于陆战,既如此,又为何不扬长避短呢?
所以说,攻安南既可取,也正确。
见高明面有松动,岳四先忙继续怂恿道:“高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等安南生出了警惕,再取可就困难多了。”
意思就是,必须当机立断!
高明又权衡了一阵儿,决然地回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如此了”
……
且说齐誉,他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战局,一边作着暗自盘算。
当下的第一要务,乃是设法稳定住登陆了的安南军。
具体原则为:愿降者皆宽大处理,但若是拒降之人,那就直接丢到海里,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对于这些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入侵者来说,确实没有必要太过慈悲,只需尽到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即可。
于是,就这样安排了。
纳降的事宜自有属下们动手去做,并不需齐大人费神过问。
得以喘口气的他,又再次把视线投向了海面上的福建军。
眼下的陆战已然平复,只剩下海战这一处了。
然而,还没容齐誉细思端详,闽军舰队便倏然地调转了船头,然后扬起了全帆,火速退去。
这……是撤退了吗?
好像真是哦!
这时,便有属将上前询问道:“齐大人,咱们要不要追?”
齐誉则是显得略有迟疑,捋须道:“这样,先派出一小队斥候跟住他们,待弄清楚了其去向和动机之后,再做决定。”
“是!”
这一次,齐誉并没有选择冒然追击,而是采取了相对稳妥的静观其变。
目前的局势错综复杂,且自己了解的不多,倘若懵叉叉地去追,会被动地让对方拖着走的。
当下的任务乃是保住琼州无恙,其他皆是浮云。
一个时辰过去了。
所派出的斥候回报说:“禀大人,福建的叛军在驶出了琼州水域之后,改为是向西航行。看他们的姿态,似乎是朝着安南国而去。”
“安南?”
齐誉闻言微微一惊,自语般地说道:“奇怪了,这无缘无故的,他们跑去安南干嘛?”
第525章 干翻扶桑
有人认为,困惑是来自于理解能力的不足,但是在有些时候,也有可能是由于未知造成的。
现在的齐誉,便是如此。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福建军为什么会选择遁去安南,其动机为何?
唉,不知道呀!
海涛琢磨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福建与安南之间建立了某种同盟关系,闽军此去,乃是想借盟友之地暂栖,以为休整。
不过,齐誉否掉了这个说法。
他的依据是:这两者若是同盟关系,又为何不合兵一处协同作战呢?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又岂能如此挫败?
也是!
若这么看的话,他们两者应该没有合谋的关系。
可若没有合谋,又为何一同来攻呢?
想不明白呀。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大湾那边忽有信子赶来求见,他言称说,有紧急军务要禀。
大湾那边的紧急军务?
此才大事!
齐誉强按着心中的惊讶,忙紧急传见。
那人应召而至,道:“启禀齐大人,小人是奉了符大人之命,特来送呈紧急军情。”
“嗯,快说!”
“是!五日之前,扶桑军队忽然来犯大湾,当时的形势非常危急……终于,这些贼寇被符大人奋力击退……于大湾海峡时,曾遇见前来支援的闽军一行,不过,他们在打了个照面后,居然不战而退了……”
“再细表一些!”
“是!”
接下来,这信子便把大湾的军情以及闽军的诡异全都详述了一遍,除这些外,他也对齐誉的垂问作出了解答。
尤其是,关于此战的最终结果。
据信子描述,对于入侵大湾的扶桑军,符贤采取了铁腕式的猛烈反击。
那,到底有多猛呢?
一句话进行概括:歼其七成军力有功而返!
听到这里,齐誉不禁捋须狂笑!
哈哈哈,这天底下,还有比干翻扶桑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赞!
不过,对于闽军的诡异行为,符贤却是猜测不出具体缘由,也只得如实禀报。
他猜测不来,却不代表齐誉无所悟。
是的,齐大郎已然从这些信息当中,读出了一些逻辑性的假设。
首先,高明与岳四先率军逼近大湾,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很有可能是欲取之举。
在此计划落空之后,他们便退而求其次转来了琼州,想要趁机拿下此地,结果依旧是未遂。
事况的大致,应该就是如此。
在弄明白了这些问题之后,就可以对他们转去安南的举动做出解释了。
现下的安南,属于是倾巢而出的半真空状态,若于此时进行攻取,胜面上要明显大于平时。
还有就是,此法可以打安南一个措手不及,令其防不胜防,易从中获利。
呵呵,不简单呀,居然和自己的思路出现了谋合,有些见地。
分析到了这儿,齐誉就感觉豁然开朗了,与此同时,他也琢磨出了相应的对策。
具体如下:
他先是对大湾的信子作出了吩咐:“你回去转告符贤,就说,他创下的卓越之功我已记下,日后时必有嘉奖。还有,着令他加固海防,招兵买马,尽快加强大湾区域的军事实力。”
之后,他又对琼军的斥候说道:“汝等,速去打探扶桑军侵我大湾的原因和动机,后报于我知。此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冒然兴兵,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特殊故事!”
末了,他又对着海涛叮嘱道:“小将,你速速回去,然后好好地休息一晚,明日时,且随我一同远征!”
远征?
去征哪里?
无人知!
因为,齐大人并没有对此作出解释,只是哈哈大笑了两声,而后便悠悠然地离去了。
……
就琼州的这场自卫反击战而言,过程看似复杂,其实也就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等百姓们反应过来时,这场大仗已经圆满地结束了。
战况方面,官府也于第一时间张出了布告进行公示,以安骚乱的民心。
文中大意为,琼州军充分发扬了不畏牺牲、舍生取义的崇高精神,以绝对的自身硬实力生吃掉了对手,继而取得了这场战役的全面胜利。
这个时候,就有喜欢出风头的文人站出来说话了:“在之前时,齐大人曾放出豪言说,琼州若是破了,他将以死以谢大义!如今来看,他老人家应该是早就心里有底了!”
“什么话?齐大人是何等样人,又岂能信口开河?”
“……”
经过此事,齐誉的威信再度得到了提升,百姓们对他的信任感,也比以前更加的深厚了。
说得出、做得到,老百姓们才会信你,若只是会空喊口号的话,只会贻笑大方。
所以说呀,当官也得讲究诚信。
言归正传。
胜利的喜悦不仅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也消除了各行各业的警惕之心。
一些正急于抛兑‘亚元’的商人,在闻讯后倏然变得消停了下来,银行所面临的挤兑压力也随之骤然减少。
谭俊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总的来说,琼州的商业活动再次恢复了活力,如往昔无异。
而这一场战役,也如同是这傍晚时的微风细雨,它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似乎很快就被大家忘却了。
商业的复苏,齐誉自然暇关注,此时的他,还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
他对布政司庾海说:“所阵亡的将士皆是我琼州的英雄豪杰,应刻碑铭记,令世人瞻仰。且,还要记入《地方志》,名垂竹帛。”
“大人的吩咐我记下了,此事即日就办,绝不拖延。”庾海肃然回道。
齐誉点了点头,又道:“对于这些志士的家属,一定要妥善安抚,绝不可以怠慢半分。其家中父母、妻小的日常开支,全由府衙的财政进行承担,此事勿误!”
“大人放心就是。”
“……”
庾海走后,齐誉又唤来了彭文长,言称是有重要的事情进行交代。
重要事情?
一听这话,彭文长急忙赶来,不带丁点耽误。
第526章 兵者诡道
却说彭文长,他闻召而至。
看去,只见其神色匆匆,此外,还夹杂着一些奔波样的疲惫感。
今天,他可是维护了一整天的辖内治安,这跑前跑后的,都快把他的老腰给累折了。
琼州军正于前方沐血奋战,其后院必须要保持和谐稳定,万一碰上什么宵小趁机作乱,就有可能酿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非常时期,自当严阵以待,何辞辛苦?
其实,齐誉也深知他的劳碌,故而,忙熨帖地令人奉上香茶。
在喝了一会儿茶后,二人便开始扯向了正事。
“现有三件要事亟办,故欲请老夫子协助处理。”齐誉放下了茶杯,开口说道。
彭文长则是拱了拱手,回道:“若有事,大人尽管吩咐。”
齐誉笑道:“先说第一事。对于那些投降了的安南军,需妥善处理。但凡可教化者,皆可留下为我琼州所用;若是油盐不进的人,你就发配到吕宋一带,让他们开荒挖矿。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他们返回安南。”
“好!”
“再说第二事。闻香阁里的那些女奸细,现在已经利用完毕,可对她们实施抓捕了。不过,千万不要伤害她们。”
彭文长闻言一怔,奇道:“齐大人,你留这些女子做甚?”
齐誉嘿嘿一笑,颇有意味道:“这些人全都属于是精细之人,若是辣手摧花让她们香消玉殒,岂不是大大的可惜?依我之见,还不如留下来物尽其用。”
不过是一群异族的粉头而已,到底有什么可利用的呢?
莫非齐大人是想要……?
咳咳,这也太随意了吧?
对于此,彭文长本想搬出一番良言进行相劝,然抬眼时却见,此刻的齐大人居然乐在其中,还眯着眼睛在那里银银发笑,似乎是很陶醉的样子。
算了算了,还是不打扰他的‘雅兴’了。
于是,彭夫子又把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继续述说道:“再说第三件事。在我离开琼州之后,我希望你能暂摄军事之权,统领琼州一带的防御事宜。”
彭文长闻言一愕,忙摆摆手道:“这……不太好吧!依我之见,不如将此事交由庾大人来办,他为官多年,经验丰富……”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将手一按,打断道:“不!在齐某看来,夫子你才是此职的最佳人选。之前时,你曾与我征战屯门,积累了大量的军事经验,这一点绝非庾海可比。”
这话说的。
可真是暖人心哪~~
彭文长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忙恭道:“既然齐大人都这样说了,文长就却之不恭、接下此任,并竭力完成!”
“好!那就有劳彭夫子了!”
“……”
三件说罢后,二人便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少倾,彭文长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相问道:“齐大人,你声称即要远征,却不知,要剑指何处?”
齐誉略略迟疑,后释然说道:“此前,我之所以将此事压着不说,主要是担心安南的女奸细在打听到了之后走漏风声。而眼下,即将对她们实施抓捕,也就不存在什么后顾之忧了。夫子既问,那齐某就说上一说。”
噢,原来如此。
彭文长闻言,感慨着说道:“大人处事严谨,心思缜密,着实令人佩服。”赞过了后,他才做出垂耳聆听状道:“大人请说。”
“嗯!相信你也猜到了,高明与岳四先此来,乃是想趁着我军与安南交战之际火中取栗。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讲什么仁义了,直接给他们送上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哦?此话怎样?”
齐誉哈哈一笑,说道:“闽军现在是向西而行,定有夺取安南之意,此事八九不离十。我的想法是,等他们两方拼得两败俱伤之后,我再挥兵而至,进行搅局,也同样来上一把火中取栗。”
明白了!
这是他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与闽军今天的做法如出一辙。
可是,这个方法可行吗?
齐誉认为,问题不大。
孙膑有云:兵者,诡道也。
意思就是说,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打得就是猝不及防和出其不意,只要把一点利用好了,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幅提升。
彭文长恍然,道:“难怪呀难怪,在白天时,你会任由闽军离去而不追击。原来,是暗藏着其他谋划呀。”
“不错!若当时把闽军给剿灭掉的话,谁去替我收拾安南小儿?”齐誉开怀一笑,又道:“不瞒夫子说,我对安南国恨得是牙根痒痒,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进行报复。如今有闽军无偿相助,我又岂能不笑纳呢?与其硬撼血拼,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然后巧借其力以为己用。”
彭文长闻言哈哈大笑,道:“前有闽军攻安,后有琼军渔利,我说齐大人呀齐大人,你可真是一副好算计呀!”
鬼的好算计!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叹道:“说到底,还是咱们琼州军不够强大,倘若真达到遇佛杀佛的硬核实力,又何须巧借别人的相助?”
见彭文长略有茫然,他又作出细解道:“虽然说,安南国的水军折戟在了咱这儿,但是,他们的陆军实力依旧尚存,然而,咱们的兵种刚好是水师强、陆军弱,若是强行展开登陆的话,那岂不成了以己之短克敌之长了?再看闽军,他们的情况却是不同,其舰载军多为是地面陆军,这种配置刚好能对付安南国的军队!他们两方一旦出现了硬碰硬,很有可能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一听到两败俱伤这四个字,彭文长就更加地深解其意了,乃笑道:“届时,咱们的水陆联军来个突然一击,呵呵,则大事可成矣!”
成不成矣权且不论,最起码能节省不少力气。
不得不说,齐大人还真是精打细算,居然连兵种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为帅者,也确该如此。
在聊完了事情之后,彭文长就拱手告退了。
接下来,他还有许多大事要办,哪敢多耽误时间呢?
第527章 兵发安南
且说齐誉,他在送走了彭文长之后,便取出了安南国的军事地图研究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吩咐扈从去到家里送去口信,言称自己公务繁忙,故而无暇回家歇息。
这一夜,他基本上没有合眼。
原因无他,当下出征在即,实在无法安然入睡。
军事行动,贵在神速,绝不能耽误半分。
故,齐誉早早地就下出了命令:三更造饭,五更出发,上下将士皆不得有误。
很快就到了五更时分。
此时,山朦胧、水朦胧,铅云蔽月也朦胧。
在这样苍茫夜色的笼罩下,齐誉军悄无声息地出发了,动静非常的小,就连那沉睡中的狗子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于此行,齐誉特地带上了老友黄飞,以来为自己的安全保驾护航。
攻打安南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同样不可小视,万无一失才是最好。
事实上,这次出行乃是黄飞主动请愿,并非是齐誉相邀而来。
哦?还有这事?
是的,在控制住了那些安南的女奸细之后,黄飞的事务就变得无聊了起来。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笑了:每日里研究射术,这种旖旎的小日子也能叫做无聊?
对此,黄飞解释说:凡事都有度,不可太愈之,若了过了的话,非但没有美妙感可言,还有可能会变得‘不识抬举’。
咳,吐!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齐誉懒得理他,直接踱回了船舱,继续研究自己的战法。
海涛见主帅步入,连忙冲好茗茶,奉上后,才立在一旁谦恭地问道:“齐大人,咱们的航向一直向西,您莫不是想去攻打安南?”
“聪明,猜对了!”
“噢……”
自打昨日的那一役后,齐誉便欣赏起了这位年轻小将,基于惜才上的考量,他便将此人留在了身边,闲暇时悉心教导,培养一二。
却不料,海涛由于受宠若惊,居然变得紧张起来,生怕不小心说错、做错了什么。
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齐誉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官威吓到了他,于是连忙收起严肃,改挂起和煦的微笑。
果然,海涛的紧张得到了缓解,言语表达也开始利索起来。
他壮了壮胆子,问道:“齐大人,您为何会突发奇想欲取安南呢?”
“嗯,这算是一种心理上的博弈吧,并没有什么规律和道理可言。”
齐誉见他不解,只得细说道:“在昨日时,高明和岳四先曾亲眼见到我琼州沐浴于战火之中,按照常规上的逻辑,他们很有理由认为,我军会在战争过后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然而,我却是故意地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果断出征,观其鹬蚌相争、以求渔翁得利。”
是这样呀!
海涛恍然大悟,感慨道:“大人用兵,不拘泥常理束缚,极具胆量,小的受教了。”
齐誉却是摆了摆手,绕过这个话题,改问道:“对于进攻安南,你有何见解?”
“呃……小的认为,咱们应该采取速战速决的作战方针。细言之,能进就进,进不了就果断地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入到消耗战中。”海涛很简洁了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话中之意就是,异地作战不同于本土反击,补给方面很难得到维继,所以,速战速决才是最正确的思路。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水路奇袭,更要讲究速度,成就成,不成就退,绝不可过多纠缠。
对此,齐誉表示认可,他在点了点头后又问:“除了大方针之外,还有没有细节性的建议?”
“有!小的现有一条计策献上,还请大人斟酌可否。”
“哦?且说说看!”
“我觉得吧,咱们应该多寻巧机、避开硬战,以减少己方的伤亡。具体方法为,咱们可尾随着闽军走过的路线依迹前进,有他们在前帮咱们横扫障碍,必然清净许多……”
尾随而至?
还别说,这个建议确实很有建设性,可以有效地规避风险,减少伤亡。
“大人以为此法如何?”
“很不错,甚是可取!”
齐誉呵呵一笑,将此建议纳入到了战策之中。
之后,他特地对海涛勉励了几句,以示褒奖。
……
日升日落,潮涨潮汐。
茫茫南海中,齐誉率领着自己的舰队踏浪而行,浩浩荡荡地向西逼近。
从时间上来算,琼军与闽军的距离也就相隔一天的航程,着实算不上太远。
如果说,后军竭力追赶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生追尾现象。
这就是军备代差占优的好处,时时手握主动权。
不过,齐誉却是紧掐着时间和速度,行地不紧不慢,一直保持着理论上的理想距离。
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若是赶早而至的话,就有可能会遭遇到战火波及;可若是赶晚了的话,敌人就得到了休整的时间。所以,到达的时间点要掐得差不离,既不能早、也不能晚。
这一日,齐誉突然叫停了前行的舰队,改为是原地待命。
因为,有斥候报说,当下所处的位置与安南码头已不足二十里,算得上是近在眉睫,为了谨慎起见,应该小心行事才对。
先阅军情:
“启禀齐大人,闽军已经成功登陆了安南国土,目前正与八千多王城守备军鏖战于城南的二十里处,战果尚未分晓……”
“再探!”
约一个时辰后,又有探子赶回来报。
这一次,更为详细。
“禀大人,闽军与安南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不过,由于闽军在装备方面占据优势,略略处在了上风……”
“嗯,知道了。”
齐誉一边聆听着,一边捋须而笑,惊喜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笑声,却是引来了身边人的困惑和不解。
黄飞抢在海涛之前,率先问道:“齐大人,你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齐誉回答说道:“我不为别的,只因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什么?胜利的曙光?
目前,战事尚处胶着,胜负未见分晓,既如此,又哪来的胜利一说?
除非是……
想到这里,海涛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破敌良策?”
齐誉点了点头,笑说道:“谚语中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咱们就来做这只突然伏击的黄雀!”
这话……怎么理解?
是说己方以一敌二,通吃掉前方的螳螂和蝉?还是说,等到螳螂把蝉吃掉后,再行出击收拾螳螂?
“两种都不是!”
齐誉脸色一正,肃然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现在直扑安南王城,给他上演一出擒贼先擒王的好戏!”
第528章 直捣黄龙
说罢后,齐誉便打开了安南国的地图,进行了一番详解。
“从目前所得的军情来看,闽军并没有实现他们想要的攻城之战,而是被拒在了城北的二十里处,且还被拖入到了地面战中。”
“也就是说,此时的安南王城防御空虚,咱们若突施冷袭的话,一定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咱家的小钢炮不哑火,就能一举轰开那破王城的正门。如此一来,安南王那个老小子就唾手可擒矣!”
齐誉说的意简言骇,只是寥寥几句,便把现在的大形势以及接下来的攻略讲得清晰明白,让人一目了然。
关于此战,他也既定出了非常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生擒安南王。
是的!
这就是他口中的擒贼先擒王!
随后,齐誉又细讲起了战术层面的安排:“关于进军路线这块,可采用海涛提出的尾随而至的方法。也就是,循着闽军走过的路线朝前逼近,以降低遭遇战的发生几率。”
一顿,他又继续说道:“待逼近了安南王城后,立即采用攻城拔寨的小火炮进行猛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开他们的城门。在入城之后,咱们立即兵分两路,其中一军由海涛率领,负责守备已攻下来的王城城门,以拒回防的安南陆军或是趁火打劫闽军。而另一军则由我亲自率领,直取安南的王宫,活捉敌酋!”
海涛闻言,忙肃然应道:“小将得令!”
“……”
接下来,齐誉又特别交代了一些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以及相应对策。再之后,他便下令略作休整,而后步入战场。
所谓的休整,自然是指略作休息以及造饭了。
吃饱了才有干劲杀敌嘛!
菜肴方面还算不错,虽然粗烹,但贵在精简。
当下的琼州已然富庶,再不可能出现像征讨那宴时的苦难行军了。
借着这短暂吃饭的时间,海涛趁机作出了请教。
“小的很不解,安南军为什么不守王城,反要拒敌于外而展开陆战呢?”
是呀,明明身具地理优势,却又为什么不利用呢?
这一点着实令人费解。
“看来,你对安南的情况还是了解不够呀。”还不等齐誉作答,黄飞就抢先说道。
之前时,他曾久居安南一带‘公干’,所以,对于此国的实况甚是熟悉,确有说这话的资格。
海涛自然不敢托大,他连忙拱了拱手做出请教状道:“小的见识浅薄,还望黄大人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见他如此谦恭,黄飞很舒坦地点了点头,后道:“安南呢,是个资源贫瘠、人口也不算多的弹丸小国,除了商业上比较凋敝外,其军事上的发展也相当落后,大约和归附前的吕宋大相径庭。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向佛郎机国采买战舰。”
海涛虽通兵法,却不懂政治,闻此言,大有井底之蛙突见天的豁然感。
黄飞见状,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更加卖弄道:“安南国的水军已被咱们团灭,失去了讨论价值,我就重点说说他们陆军方面的战力吧……总体上来说,他们应该和咱们华夏古时的青铜军战力相仿,要不然,高明的闽军怎么可能以少打多而不落败呢?”
说了大半天,还是没能扯到主题上来。
安南军为什么会舍守王城选择陆战呢?
黄飞终于意识到了跑题,忙补充道:“安南陆军虽然战力低下,但却有一特殊的强项,那就是,非常擅长丛林作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选择弃守王城、主推陆战的。”
明白了。
安南的此举,乃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并不难于理解。
齐誉笑了笑,也补充了一言:“此外还有一点。安南王城的城墙既矮又薄,历经风雨斑驳、年久失修,早已失去了该有防御功能。其坚固度,大致和内陆的小县城不相上下,如此残破的城防,哪还有什么地理优势可言呢?既无险可守,那还不如采用他们所擅长的丛林战,以增胜算。”
海涛愣了愣神,旋即大喜道:“这么说,咱们攻破安南王城的难度并不算大?”
齐誉‘嗯’了一声,道:“倘若那王城真是固若金汤的话,安南军又岂能舍而不守呢?”
说罢了,他又立即挂起正色道:“好了,咱们现在即刻出发,趁他们血战正酣之际,直捣黄龙!”
……
之后的进军过程非常顺利。
堪称是如入无人之境。
事实上,这途中还真是少有人防,即使碰上一两个探查的虾兵蟹将,也被洪涛用大刀给料理掉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带响声的火枪暂不使用。
于顺风顺水下,齐誉不禁感慨起来:真是要重点谢谢高明的闽军,若不是他们在前帮自己开路,又哪来的这般顺畅?
待临近到安南王城时,琼军的动作突然小了起来,准备蓄势待发。
突然!
轰!轰!轰!
三声振聋发聩的巨响爆于天地间,就如同是九天之上猛然落下的旱天雷,直让所有人的耳膜都为之一炸。
这是……咋回事?
坏了!有敌军来袭!
恍过神来的王城守备军立即展开了动作,不过,还没等他们举起手里的刀,就被一阵突来的火枪密击打成了筛子。
从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其心里头是多么的不甘!
呜呼!
被谁杀死的都不知道,这能甘心吗?
可以说,琼军的突降,着实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安南军是死的死、伤的伤,完全溃不成军。
在这期间,齐誉特地点上了一根‘中华’牌胜利香烟。但是,还没容他抽上几口,敌军的城门就轰破了。
“唉,居然连抽根烟的时间都不给我……”
“还愣着干啥,冲呀!”
齐誉怀着遗憾踩灭了华子,随后大手一挥,麾下将士就如同是离弦之箭一样,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
看哪!
由海涛率领的那支小队,就像是不辞劳苦的勤劳农夫,在不停地收割着安南韭菜的小命。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其势猛于虎也!
啧啧,令齐誉梦寐以求的安南王城,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攻破了。
本回书着落在此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29章 互相算计
安南国王城的攻破,前后总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干净利索。
整个过程,几乎堪称教科书级的奇袭制胜。
不过,那震撼天地间的隆隆炮声,却也给正鏖战于城北处的闽军与安南军,传递去了醒耳讯息。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城那边突现异响,一定是出大事了。
安南军的主将认为:此举,必定是闽军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得逞了。
这话何意?
据他们的推测,来犯的闽军定然是于事先兵分出了两路,其中一路在此展开激战,以吸引住己方的主力军;而另一路则是直取王城,趁虚去攻。
两路军一明一暗,明为表、暗为实,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成功地扰乱了己方的视听与判断。
真是一手好算计呀!
而闽军的想法,却是另外一个版本。
高明认为,定然是安南军从佛朗机国人的手里采买到了陆基火炮,要不然,这里怎么会有冲天炮的声音呢?
岳四先的消息相对灵通,他表示:目前的安南国只有水军舰队,不曾持有陆基火炮,此消息绝对的属实。也就是说,刚才的炮声一定是外部势力所放。
外部势力?
谁?
还能有谁?
自然是琼军到了!
看来,齐誉此子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在经历了激战之后,不仅不停下来整顿军马,反而立即挥兵。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
真是太气人了!
气也没用,还得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嘿!有了!
狗头军师岳四先捋须一思,便搬出了自以为是的神奇妙计:接下来,己方可主动后撤,拉开与安南军的对阵距离。而敌军鉴于自家的王城有变,肯定会舍弃追击选择回防。如此一来,这场战事便可不鸣金而自休。
接下来,便进入了此计的核心部分:回防赶至的安南军,定然会与入侵的琼军展开沐血奋战,等他们打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己方选择果断出击,继而一举吃掉这两家的剩余残军。如此一来,大事可成矣。
岳四先还美其名曰:此乃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计也。
唉,这些人哪,一个个的全都是聪明人,没一个所谓的傻瓜。
齐大郎想要渔翁得利,岳四先也想渔翁得利,两方都寻思着去做渔翁了,那谁去做被牺牲的鹬蚌呢?
啧啧,正应了那句俗话,这世界上装傻的人多,真傻的却没几个。
言归正传。
闽军的谋划与动向暂且按下不表,只说安南王城之内的当下实况。
此城被攻破之后,琼军立即依照原定计划兵分出了两路。
其中一路由海涛统领,负责接管城门处的防御事宜;而另一路则是由齐誉亲率,于第一时间直取安南王宫。
从印象上来说,但凡出现敌侵城破,都会伴随流血事件发生。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则是首当其冲,沦为是待斩鱼腩,甚至,还会遭受惨绝人寰的血腥屠戮。
这可不是胡谄瞎说,而是有史为鉴。
就拿清军入关时的‘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为例,这两者相加,就逾八十万的芸芸众生遭受灭顶,虽然说这个数字不一定准确,但也能充分体现出战争的残酷。
似乎,城破就预示着尸骨如山与血流成河,昔日的美好家园秒变人间地狱。
然而,琼军进城却是一朵另类奇葩,他们与普通百姓秋毫无犯,既不骚扰也不问话,就像是无视了一般。
在城中心的大道上,几乎看不到一滴惹眼的鲜血。
殊不知,齐大人早已下过军令,曰:在入城之后,有三不为;一不滥杀无辜,二不奸.淫掳掠,三不纵火焚屋。
违令者:斩!
什么叫正义之师?什么叫文明之师?什么叫威武之师?
当下的华夏琼军,就是此等表率!
不过,这一出却是把瑟瑟发抖的安南百姓给弄懵了。
来者何人,居然如此规矩?
很快,他们便弄清楚了来敌的身份。
令齐誉感到意外的是,当地百姓不仅没有迸射出仇恨的目光,反而流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这是为何?
原因无他,在这些人中,有过半的人都曾有过在琼务工的经历。而那段打工岁月,正是他们人生中最富裕、最快乐的高光时刻,至今想想,都是回味无穷。
在他们的印象里,琼州是个司法公正、提倡道德的好地方,在那里务工,就像是混迹于天堂,每日每夜都沐浴着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才两年左右的时间,自家的这个糊涂国王就选择了和琼州断交,貌似老死不相往来。
结果就是,收入方面直接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就安南的百姓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高尚的家国情怀,哪里能够刨食吃,哪里就是好去处。
而彼岸的琼州,就是他们心中的向往。
如今再见琼军,不仅不感恐惧,居然还有一种思念正殷的亲切感。
由此可见,安南王的治理是多么的失败。
齐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居然还有民意基础。
于是,他急忙抱拳行礼,以示尊重。
安南百姓的反应令他大吃一惊。
他们竟然躬身于两侧,做出了夹道欢迎的姿态,倘若再奉上一盘鸡腿半壶酒的话,足以堪称宾至如归的喜相迎了。
此情此景,却让齐大郎的心里倏然一颤,感悟顿生。
直到此时,他才算是真正明白‘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的话中真义。但凡能以德服人,就不要武力威逼,诚服之得远非臣服可比。
感慨过后,齐誉忙再次抱了抱拳,向众百姓们表达自己的善意。
寒暄过后,他便径直去到了安南王宫,中途没有再做任何停留。
于此时,早有先行部队拿下了那王宫,并且还成功生擒了安南国王,现在就等着齐大人赶过去进行发落了。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小突发。
说,将士们是从一口枯井中搜到了那国君,由于现处盛夏,井里缺氧,老国王居然出现了窒闷昏迷。
目前,正在抢救中。
“还有这等事?快带我去看看!”
“是!”
齐誉脸色一正,大踏步地走进了王宫的大门。
第530章 招降安南
安南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龙凤之姿,反而更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小老头。
他年近五旬,须发斑白,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沧桑密布,看起来一副殚精竭虑的样子。
很幸运,他还活着。
这若说起来,他还要特别感谢黄飞,要不是老黄的人中掐得好,说不定他早就登去极乐了。
在老国王悠悠转醒后,齐誉立即挥退了左右,貌似想要单独聊聊。
“君上,你感觉好些了吗?”
“呃……”
安南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用撇脚的华夏语问道:“你……你是齐誉?”
齐大郎拱拱手,回道:“不错,正是区区!”
“啊……”
愕然了好一会儿,安南王才缓过神来,感慨着说道:“齐大人,你可真是好算计呀,居然联合了闽军同伐我国!”
齐誉摇摇头道:“君上却是猜错了,齐某此行并非是联闽伐安。之所以能攻下王城,只是借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道而已。”
是这样的吗?
安南王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也不对呀!
自己明明在琼州之地安插了若干细作,为什么她们于事先不传信过来呢?
不等他发问,齐誉便明言解释说:“你所抛出的那些眼线,早已被我察觉以及控制,所以,你才接不到我兵发的讯息。”
啊……
原来如此!
没想到呀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谍战’的跳梁小丑,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是。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浮上了安南王的心头,百味横陈,难以品味。
他一脸怅然,凄叹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齐誉淡淡一笑,似劝慰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江山易主,社稷更迭,皆是大道轮回之理。君上贵为人杰,焉能不知?既知,又何必执着于这些尘念呢?”
这些话虽然有些晦涩,但安南王还是听懂了。
不过,他却是很不认可:“不执着?呵呵,不执着能行吗?成者为王败者寇,一旦有什么闪失,就步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真没看出来,这老头居然如此精通我华夏文化。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历史中的亡.国之君,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齐誉轻轻一叹,道:“我与君上的积怨,确实甚深。当初,若不是你欲掠我吕宋,贵国储君又岂会夭亡?当初,若不是你向天子参我,我又岂会泛起报复之心?最最不可原谅的是,你不应该趁佛朗机犯我疆界之际趁火打劫。既然,你灭我琼州之心不死,我也只能做出反击。可以说,今日之失,全都是你咎由自取,丝毫怨不得别人!”
安南王闻言冷冷一笑,哼道:“现在大势已定,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若是尚有怜悯之心,就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听到这话,齐誉不由得紧握了一下拳头。不过,几息时间后,他又悄然地松开了。
安南王可流放,也可软禁,但是,就是不宜将其诛杀。
他若是死了,这国内的贵族阶层就会拿此说事,甚至会引发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这种情况,对于日后的接管工作极为不利,所以说,此人不能杀。
一张嘴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那不如就当个吉祥物圈养着吧!
善!
想到此,齐誉便收起严肃、挂起和蔼,道:“我们华夏有句俗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故,我愿和君上抛去昔日恩怨,握手言和,不知愿意否?”
“什么?你不杀我?”
安南王闻言不禁一喜,但又很快恢复常态道:“不知,我要付出什么?”
“呵呵,前方有车,后路有辙,君上何不效仿吕宋国的君主,主动退位让贤,做一个乐享太平的安乐公呢?”齐誉捋须一笑,满含深意道。
做个安乐公??
我明白了……
安南王幽幽一叹,随后陷入了深思。
试想,自己若不‘让贤’,肯定是死路一条;可让了就不同了,不仅能享受到爵位的待遇,还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要不是呆子傻子,都不会选择毫无意义的抱着不放。
想到这儿,安南王先是窃喜后又黯然地点了点头。
而齐誉却是真喜,他见状忙道:“君上深明大义,弃暗投明,真乃安南百姓之福也!”
一顿,他又展开畅想道:“等未来朝圣时,君上可与吕宋安乐公坐在一桌对饮,你们彼此同爵,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什么意思?
德不孤,必有邻?
想到此,安南王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勉强笑容立即龟裂。
尘埃落定!
最终,齐誉以‘晓之以理’的方式说降了安南国君。至此,大奉王朝再添一异族安乐公,也算是彼此有个伴了。
而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吕宋安乐公突感鼻子一麻,仰天打了个喷嚏,眼睛里有些茫茫然。
言归正传。
在安南王归顺之后,齐誉立即派出人手,去张贴相应的邸报。目的,就是为了消除这迷雾般的不安气息。
大势定!
之后,安南王为了表达自己的投诚,也做了一些有意义的实事。
他亲自出面,协调各方政务,为接下来的交接创造条件。
政治务必要保持平稳过度,避免出现失控的烂摊子。除了政治之外,军事方面的交接也不能掉以轻心。
总体上来说,还算比较顺畅。
瞧,由城北回防的安南军才刚刚兵临城下,新晋安乐公便忙不迭地跑出来作通告了:当下的安南,已经纳入到了琼州省的版图之内,以后,就要称其为是安南府了……
在解释完了政策方针之后,老国君又急令三军放下手里的刀枪,接受琼军纳降。
放下刀枪?
似乎还早了点。
齐誉笑着走上前来,在拍了拍安乐公的肩膀后,道:“莫急,眼下还有一场大仗尚未展开,待打完了这场之后,再谈纳降不迟。”
什么?还有仗打?
是的!
齐誉在经过换位思考后十分断定,于几个时辰内,高明与岳四先必会来攻,以图从琼军与安南军的两败俱伤中火中取栗。
既如此,自己何不将计就计,给他来个突然反杀?
善!
第531章 张网以待
对于闽军来攻的说法,其他人并不认同。
就以海涛为例。
他认为,闽军好不容易才寻到了抽身战场之机,接下来肯定是设法地逃离,又怎么可能犯险来攻呢?
万一……
没什么万一,战机之所以称之为是战机,就是指那稍纵即逝的可趁之机,既然逢上了,谁会愿意甘心放弃?
经过这几轮的博弈,齐誉基本断定,以高、岳二人的作风,必存火中取栗的心态。
准不准,就等时间来验证吧。
己方所要做的,就是张网已待。
首先需要布阵,准确一点的说,应该是布置一个可以欺骗敌人的迷魂阵。
具体来说,就是故意摆出一副两败俱伤的假象,并以此来迷惑敌军。呵呵,就差拉上一横幅,上书:我等不及了,快来歼我吧……
道具皆妥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齐誉也卸下了戎装,换上休闲,上下青纶羽扇,看起来风度翩翩,依稀还有几分昔日的少年郎模样。
不过,此时的他格外严肃,正端着望远镜于城门楼上居高远眺,紧盯着视野中的一举一动。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了。
太阳由中转斜,再至日垂西山,直到朗星隐现,视野中才有端倪。
由此可见,高明与岳四先比想象中的还要谨慎,他们居然放弃了白天进攻时机,动起了夜间偷袭的鬼心思。
凭心而论,夜战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很有利处。
这话中所谓的利,乃是指视力能见度。
黑夜中苍穹如墨,一片朦胧,即使有灯火阑珊,也不可能做到环顾四下。这种环境对于依靠视力进行射击的火枪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障碍。
换言之,装备方面处于劣势的一方反而可以通过扬长避短,占到便宜。
而事实上,此举却是正中了齐誉的下怀。他觉得,自己才是最赚便宜的一方。
要知道,夜战时的冲锋多伴混乱,哪方的人数多,哪方就会占优。而现在,己方刚好收编了安南的军队,人数方面要高于对手,既是以多打少,又焉能不胜呢?
说回眼下。
这时,齐誉突然叫来了黄飞,询问他道:“开战之后,肯定是一片混乱厮杀,那,黄兄你能不能趁着这夜色的掩护,设法活捉敌酋?”
这话里的敌酋,自然是指高明与岳四先了。
黄飞闻言挠了挠头,带着不确定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但无法作出保证,究竟能不能实现,还要看运气如何。说不准,在我动手之前,他们俩人已经被小卒子拱得一命呜呼了。”
齐誉笑笑道:“不瞒你说,我活捉他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开往昔的一些困惑,成与不成皆无关大局。这两人人罪恶甚大,堪称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即使是被我活捉了,也不可能轻赦之。”
意思就是,死活都行?
呵呵,那就好办了。
黄飞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而后,他便开始自作准备去了。
如此,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此时已近夜半,月黑风高,螟虫低吟,貌似一个徜徉的夜。
而就在这个时候,蛰伏已久的闽军突然动了。
齐誉见状不禁一赞,说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两个老东西还真是不急不躁,沉得住气!”随后,他又将话音一转,讽道:“哼哼,即使你千般思索,万般算计,到头来依旧是无谓之功!”
意思就是,皆然并卵。
当下网已张开,试问你如何跳得出去?
“开始行动!”
“是!”
……
闽军才刚刚兵临城下,潜伏已久的琼、安联军就立即‘浮出水面’了。
即动!
首先是于正面镇守城门的琼州军,他们架起小炮,端起火枪,都把准星瞄向了远方的来犯之敌。
而潜在四面埋伏的安南军同样也不落后,他们纷纷燃起火把,举起刀戟,从各个方向饿虎扑食般地围了过来。
霎时间,就形成了瓮中捉鳖之态。
“坏了!中计了!”
“快!快!快撤!”
岳四先的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喝住了前军,然后紧急安排退路。
可是,现在四下里全都是包围的敌军,试问你往哪跑呢?
似乎,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高明很快晃过神来后,急忙大喝道:“勿慌!稳住!且听我号令!”紧接着,他又道:“快快集中兵力向东方突围,聚在一处克敌!违令者斩!”
他喊得倒是威武霸气,但实际效果几近为零。
试想,身处在敌军的包围圈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淡定自若?
眼前也确实是,深陷恐慌之中的闽军就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四下里疯奔乱跑,到处都是一片乱哄哄。
接下来,就进入了一边倒的混战阶段。
黑暗中,只见火把摇曳,刀光戟影荧荧而闪,晃得人眼睛发瘆。
耳畔边,战鼓擂动嘶喊震天,声声惨叫此起彼伏,让人听得胆颤心惊。
鼻息间,时不时地袭来一股血腥之气,让人闻之汗毛发竖,几近欲呕。
此时,突然!
一道人影幽幽闪过!
却是黄飞动手了!
视野中,不见他动手杀敌,却在人群中穿梭游弋,就极了黑暗中的鬼魅精灵,让人看不真切。又过了几息,却是连他的人影都难以分辨了。
齐誉高坐城楼,他一边摇着羽扇驱赶蚊虫,一边紧盯着战场上的局势进行分析,时没多久,他隽秀的脸庞上便浮现出了轻松的微笑!
乾坤基本大定。
此时的他,已然无心再多观战,急忙叫来了随从吩咐说道:“速去安排接下来犒军宴,另加功劳簿侍候,待这边打扫完战场之后,咱们连夜庆功!”
是呀,将士们到现在还都还饿着呢,不好好地吃一顿怎么能行?
随后,他又拍了拍身侧的安南安乐公,笑道:“李太白有云,宰牛烹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今夜,本巡抚就大宴三军,并诚邀公爷您亲自作陪,不知意下如何?”
这是啥意思?
你请客,我埋单?
好吧!
安乐公尴尬一笑,忙去做安排了。
第532章 必须得死
犒军大宴搞得是如火如荼,就跟那过年似的。
这期间,新进阶的安乐公也很应景地出来走了两步,除了趁机表达该有的忠心之外,他还做了一些有益于交接的实事。
单说齐誉,他在象征性地喝了几杯‘水酒’后,便敷衍告辞,趋身来到了安南王城的衙门大牢里。
这一处特别的地方,不仅关押着弃械投降的闽军,还囚禁着被黄飞虏获来的高明与岳四先。
大牢之内阴暗潮湿,鼠窝遍地,浓郁的霉气弥漫四下,让人感觉极不舒服。尤其是,那高密度的蚊虫袭扰,让人一刻都不想多呆。
太过简陋?
确实有点,不过,这也没得挑呀……
在黄飞的带路下,齐誉很快就走去了一间特殊的牢房。
这里的特殊,乃是指构筑的坚固度,并不是指什么特殊待遇。
瞧,这地里外外全都是由钢铁铸造,其坚牢不可破,任你化作无敌猩猩般的大力金刚,也不可能撕脱囚笼。
“二位同僚,别来无恙!”
“你谁?”
直到火把靠近了些,高明和岳四先才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嗯?
不是齐誉又是何人?
“居然是你!”
“认出来了?”
呵呵笑了两声,齐誉便在黄飞的陪同下步入牢中,而后,就很坦然地坐在了其中的一个石凳上。
常言有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而当下的气氛却是十分和谐,并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显得颇为诡异。
静了良久,高明终于忍不住开问道:“齐誉!咱们名人不说暗话,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依我看,咱们之间也别胡乱猜忌了,直接托底得了!”
而岳四先却是凝思不语,只缩那里看着齐大郎的一举一动,似在分析着什么。
“让我托底?也好!且听好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汝等必须得死,这一点不容商量。”齐誉眼色一冷,斩钉截铁道。
“你……”
虽然说,之前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真正地听到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不出意外,高明和岳四先闻言全都是身体一颤,脸色由红变白。
齐誉轻轻一叹,道:“如果说,咱们只是公事上的摩擦矛盾,我还可以宽宏大量,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你们却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故而,绝不会轻饶!”
“底线?什么底线?”这时,岳四先问道。
“唉,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述职返琼的途中,对我家人去下黑手。”齐誉眼神一凝,又冷声道:“在那条船上,载有我的母亲以及我的妻子,这两个人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你们敢动这份心思,还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高明在听后一脸颓然,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身体内的精气神,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而岳四先却是仍不死心,诱劝道:“齐大人,你若是肯放了我,我可以将所有的身价都无偿赠你,甚至包括我从京城里带回来的财富……”
“我不需要!”不等他把话说完,齐誉就冷冷打断道。
高明哼道:“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有!”齐誉冷冷地笑了两声,道:“如果你们俩愿意为我释疑,我可以赏给你们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否则的话,这安南之地可是有不少野狗的……”
“你……”
“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进行考虑!”
“……”
一个时辰后。
齐誉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然后就欣欣然地离去了。
作为条件外的附加回报,齐大人特赠了一顿可自主选择的‘最后一次晚餐’。
高明要了一些大鱼大肉以及一壶酒,他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是在黄泉路上做个还算舒坦的饱死鬼。
而岳四先却是索要了一盘嗜爱的花生米,后就几杯清茶,此外别无其它。
对此,齐誉全都一一准允。
尤其是花生,齐大郎特地亲选了一盘最好的送去,以给岳四先的余生享用。
犹记得,在京城述职时,曾在他的家里搜出过食后的花生壳,由此可见,他确实是垂爱此物。
可以欺骗活人,但却不能坑死鬼。
嗯,实在为上。
那,齐誉套出来的信息到底准不准确呢?
只能说,基本还算好,或者说是大体无误吧。
《论语》中有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见,即使是罪恶滔天的人,在临死之前也不会再编瞎话。
那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大致如下:
岳四先重点回答了太皇太后之死的各种端倪以及推测,这对于齐誉了解苏皇后的秉性大有帮助。
既然选择了与狼为伍,那就要摸清这狼的真实性子,以免遭其反嗜。
别看苏琉目前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貌似相安无事,可若哪天反目成仇,她绝对是个最难对付的对手。
但凡深宫内得宠的女人,其手段都不简单,千万不要被她貌似善良的外表给欺骗了。
也确实是,从适才所得的消息上来看,此女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狠毒,在以后时,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而高明的回答,则是分为了两个部分。
第一方面为往昔的恩怨解析,就比如说,在行太仆寺任职时那次坐牢的幕后秘辛,以及福建那边的军事详情等等,大多无关紧要,只为恍然一悟。
第二方面,则为参与走私的闽商的具体名单,有这份资料作为依据,自己就可以展开筛选剔除,继而全面放开对闽的商禁。
一切皆搞定!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次日一早时,齐誉派人唤来了小将海涛,说是有重大事宜进行商议。
“且坐吧!”
“呃……小的不敢!”
齐誉倏然将脸色一凝,端出威严道:“让你坐、你就坐,这忸忸怩怩的,哪像个守备该有的样子?”
海涛闻言连忙谢坐,但是,他只是斜着身子靠上了半个屁股。
不过,才了过去了几息时间,他就跟个弹簧似的嘭的一声弹了起来。
“齐大人!您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守备?”
“怎么,你是嫌官太小,不愿意当吗?”
“不,不!小的不敢!”海涛欣喜若狂,几近语无伦次,但也只得连连点头,不停躬身。
齐誉呵呵一笑,点头说道:“这以后呀,你可别再‘小的小的’地挂在嘴边上了,要自称‘末将’才对。”说罢了,他又指着那处座位道:“且先坐下,现有一件重要事情和你商量。”
“啊……好!”海涛连忙抱了抱拳,后心怀窃喜地坐了下来。
第533章 巧借天时
管仲曾说,事分轻重缓急,凡事当以大事、急事为先。
而齐誉却强调说,自己所要讲的这件事情不仅重要,而且紧急。
一听这话,海涛立即正襟危坐起来,并摆出一副肃然严谨的样子。
令他意外的是,齐大人并没有开门见山地阐明事情,而是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支铅笔头,然后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进行表达。
“且看,这条形状狭长的疆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安南;它所环抱的这个东方大岛,就是咱们的根据地琼州;再往东北,乃是宝岛大湾;再往东南,乃是群岛相连的吕宋。这些,就是咱们琼州省当下的所有疆域。”
“嗯……”
海涛一边点头,一边暗自吃惊。
平时不见齐大人展示自己的地理知识,故以为他对此不是甚熟,却没曾想,人家早己烂熟于胸,用时摇笔即来。
单就这份学识来说,足以堪比古今名将。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所想,在放下手里的笔后,便考问道:“海涛,你觉得安南与其他三地相比,地理上有何不同?”
要我探讨大境地理?
俺不是特别精通呀……
海涛皱了皱眉,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安南此地多高原,也多丛林,这应该就是与其他三地相比最大的不同了。”
“还有吗?”
“好像是没了吧……”
齐誉摇了摇头,说道:“以目前看来,你的视野以及格局还有些局限,没能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去纵览全局。在以后,你一定要多看多思,只有这样,才能逐渐开拓自己的思维。”
在委婉否认了他的观点之后,齐誉又道:“且看这地图,琼州、大湾、吕宋的地理皆属岛屿,它们四面环海,若想对外连接,只能依靠海运。”
海涛点点头,道:“大人请继续说。”
齐誉‘嗯’了一声,又重执起画笔一边勾勒一边说道:“相比之下,安南的地理就很大不同了。此地东临海洋,西靠寮国、暹罗、贡榜这三个国家;往北,则是交界我大奉的广西和云南两省。也就是说,这片地域有海有陆,对外两栖相通。”
听到这里,海涛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说,安南的守护相比其他三地而言有些复杂,东岸一带需要水军进行布防,而西方交界处则需要陆军进行把手,水陆两军皆要到位,是不是这个意思?”
“聪明,简直是一点即透!”齐誉赞许一笑,又用手指着地图重点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寮国、暹罗、贡榜这三个国家的综合实力皆要强于安南,也就是说,咱们目前处于是弱势的一方。既然与强者为邻,就要居安思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海涛闻言连忙恭道:“大人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着实令人佩服!”
这通妙赞,确实非常应景。
齐大郎听得是心花怒放,笑呵呵道:“所谓的军事部署,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等到敌军忽至时再调兵马,已然晚矣。”
海涛躬身道:“末将受教了。”
齐誉又道:“鉴于安南的特殊地理环境,我欲在此安排一员精通水陆两栖战法的悍将进行镇守,以保此地的长治久安。这个,就是我口中所说的重大事宜。”
精通水陆两栖战法的悍将?
那不是在说我吗?
想到这儿,海涛连忙主动请缨:“末将欲担此任,还望大人准允!”
齐誉闻言哈哈大笑,应道:“目前来看,这安南守备一职非你莫属!嗯,本巡抚希望你在此恪尽职守,不负我之重托!”
“我……好……行!”海涛大喜过望,居然激动地有点结巴了起来。
在把委任定下来之后,二人便宽坐下来开始品茶。
并顺便聊一聊关于兵马调动方面的事宜。
对此,齐誉说道:“在未来,我欲将吕宋的陆军调到安南,同时,也把此地的地面军遣去吕宋,这种对调方式的驻扎,有利于地方的稳定。”
海涛先是一怔,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用意,不禁暗赞道:此论,实在是高!
究竟是何意呢?
且听作表。
安南和吕宋一样,同属于归附过来的异族降国,并非是我华夏的传统辖土。
虽说,他们现在已经归顺了我国,但仍有相当一部分贵族势力口服心不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齐誉所担心的是,这些个势力集团并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继而动起渗入军队内部的歪心思,而驻扎的军士又都是当地土著出身,很容易受到他们这些人的蛊惑,孽生祸乱。
可是,一旦实现了军队对调,就一举解决了这个隐忧。
若驻守在此的军士皆为是外乡人,试问你如何去钻营渗透?
所以才说,此论甚高。
聊完了这个话题,海涛又问到了今早处决的高明与岳四先。
他觉得,高明此人多勇少谋,且贪得无厌,故死不足惜。然而岳四先却是不同,他不仅精于各种算计,还懂得兵法上的一些韬略,不能为我所用有些可惜。
齐誉则认为:此人公然叛国,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之心,像他这样的人,即使留下他命,却也是不敢用呀!
那倒也是。
随后又说回了正事。
海涛想了想,问道:“齐大人,咱们接下来作何计划?”
齐誉不假思索地回道:“是这样的,你率领咱们的陆军驻扎在此,守护安南。而我则亲率水军返回琼州,为接下来的官吏委任做出调度……”
谁知,他这话才说出了一半,就突然被噎住了。
怎么了?
有风云突变!
抬眼却见,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大风肆虐,四下里漫漫尘沙,直吹得院外的旌旗猎猎作响。
嗯?
齐誉见状立即打住了话茬,然后快步走至院外,仰望着天空中的流散风云。
而海涛也随之而出,他在看了看天色后,说道:“时下刚入初秋,正值节气更迭,天气有所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不!你且看这风向。”齐誉仍是眼睛不眨地盯着天空,口中喃喃道。
“风向?”海涛闻言不禁看向了猎猎旌旗,乃大奇道:“咦?怎么突起了西北风?”
“这应该是一个不算太猛的台风来袭,这个风向,可能要维持几天甚至十天的时间。”
“噢……”海涛听得有点茫茫然,完全不解其意。
是啊,哪天不刮风呀?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此时,忽听齐誉大笑道:“既然巧逢了天时,又岂能不做出顺势之举呢?”说罢了,他又挂起肃然道:“速速传我军令,三军上下紧急集合!”
第534章 顺势而为
常言有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然而,当下的这场风云突变,却是给齐誉带来了福音。
且听细解。
按照齐大人的原定计划,在拿下南安的统治权后,擢升海涛为守备,常年镇守此地。而自己则率水军返回琼州,以处理接下来的亟需政务。
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西北风,却是改变了他的原定计划。
计划不如变化快?
嗯,算是吧。
之所以称之为是福音,主要指当下的风向可以让齐誉借到势。
借势去哪?
——吕宋。
当下,安南已经顺利归附,且波澜不兴。如此一来,在琼州岛的卧榻之侧,就再无居心叵测的他人安睡了。既然局面已定,就应该即刻南下,去支援南征的段子成。
要知道,吕宋海域的战事才是关乎整个大局的成败核心,绝不可轻视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就正常情况下来说,从安南赶去吕宋,怎么着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而现在,却有西北风突来相助,又是另外一种可能性了。
据齐誉估计,在风向和风力的加持下,海航的速度最起码可以提高一半。即使说,这场大风只吹七八天的时间,这也足够驱使舰队走出过半的航程了。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有可能赶上那边的战役,继而出一份力。
既然逢此天时良机,又岂会弃之不用?
顺势而为!
故,齐誉果断地改变了原定计划,留海涛在此镇守,自己则是兵发吕宋。
由于时间紧迫,不宜浪费,所以,在做好了大致的安排之后,齐大人便决定立即挥师,扬帆南下。
在临行前,他一脸郑重地拍了拍海涛的肩膀,叮嘱道:“安南之地的防御,我就全权交给你了,希望你能恪尽职守,不负我之重托,竭力守护好这方来之不易的疆土。”
海涛则是挺胸抱拳说道:“大人请放心,安南若是有半点闪失,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
“……”
除了以上的军事安排之外,齐誉还特地向琼州发去了两道公文。
其中一道是写给彭文长的,要求他务必做好琼州本土的防御工作,绝不能有丝毫松懈。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放宽心地去与佛朗机国军开战。
第二道则是写给布政使庾海的,齐誉要求他,必须要尽快地安排好安南之地的官吏委任。此外,还要做出一定程度的资源倾斜,以为此地的繁荣发展创造契机。
诸事皆妥帖,终于可以放心起航了。
随着齐大人的一声令下,其麾下的战舰同时扬帆,之后,便朝着东南方疾驰而去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休整于吕宋的琼州南征军,他们在经过了十多天的‘精心排练’之后,便选择了主动开战。
至于战术层面,则完全依照之前所商定的兵分两路的计划进行。
段子成亲率大军主力,于正面和敌人拉开阵仗,展开交锋。
不过,这首次的交锋,仅仅是试探性的攻击,并没有一上来就撸起袖子玩命干。
就这样你来我往,互探了几个回合,之后,老奸巨猾的段子成就开始尝试着用谋了。
佛朗机军慢慢发现,敌军的统帅似乎于调度方面能力不足,他们战舰的进退遁避,都要比己方慢上一拍。给人的感觉就是,气势有余而灵活不足。
既然如此,为何不打他一个带有灵活性的大冲击呢?
果然,在一波大冲击下,琼军的阵势被拱得手忙脚乱,甚至还出现了舵手调反方向这种低级失误。
嘿!机会来了!
趁热打铁,我再拱!
随之,琼军的乱象又增加了几分。
故技重施,我再再拱!
喝!
琼军居然被打得有些溃不成军了!
本以为是什么精锐之师,现在来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慢慢地,琼军露出了无心恋战的姿态,他们边打边退,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去了。
既然挫掉了敌军的锐气,又岂有不再接再厉的道理?
于是,佛朗机军便展开了强有力的乘胜追击,他们每前进一步,琼州军就跟着后退一步,似乎很有节奏的样子。
而就在此时,齐小彤所率领的暗伏奇兵开始动了。
他们的任务是,趁段子成吸引住佛朗机主力的机会,直击敌后的码头,从根本上摧毁他们在南洋之域的立足之地。
《左传》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把这皮给磋磨碎了,其上面所附的毛也就自然脱落了。
敌军的码头就是这张皮,它一旦被摧毁掉,众战舰就会变成了漂浮着的无根之木,再难以获得到及时而有效的补给了。
小彤的计策乃是想要效仿其父,以冷不丁的方式搞个突然袭击,伤敌根本。
对于此,她非常自信。
“启禀大小姐,再向前三里航程,就到了佛朗机国人的码头基地了。”
“嗯!我知道了!”
此时,俏立于船头处的齐小彤突然转过身来,在抿了抿鬓角处的秀发后,嘴角一勾道:“登岸之后,咱们不为杀敌,只为尽力破坏。什么设施了、粮草了、弹药了,你们该烧的烧、该砸的砸,千万不要留下可利用的好东西。汝等,都听清楚了吗?”
其下将士连忙抱拳应道:“回大小姐的话,都听清楚了!”
小彤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好,咱们现在立即出发,扬帆至顶,全速逼近!”
“是!”
下罢命令,小彤便端出了远望镜,开始紧盯着岸边上的一举一动。
镜头中却见,佛朗机军的营地甚具规模,据目测,约有一里路的长度,可谓是相当不菲。
然而,于此地驻守的人却不是很多,满打满算,只就两三百人的样子。
似乎,这里唾手可得。
嗯,吃定他了!
就在齐小彤自鸣得意之际,突有变故发生。
却见,那两个高高矗起的哨岗上的哨兵,似乎是发现了己方的来袭,他们在经过一番交头接耳之后,便开始动作了起来。
看那样子,好像是想拉响什么警报。
第535章 孤军深入
敌军的警示方式,乃是传统的撞钟。
钟声低沉浑厚,可传十数里之遥,为极其常用的预警方式。故而,才有敲警钟的说法。
不过,在小彤看来,那警钟若被敲响,就会提醒敌军做出防御,这对于己方来说是很不利的。
所以,必须要将那敲钟之人立即诛杀,以免打草惊蛇。
正如诸葛亮《兵法二十篇》中的所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是的!先下手为强!
小彤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以及离岸的距离后,便立即展开了动作了。
嗖嗖!
两支滑轮弩飞箭犀利射出,于百尺之外命中目标。
却见,想要敲警钟的那二人突然动作一滞,而后,便从哨岗上坠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一摔,一定很疼。
哦不,这俩人现在已经彻底嗝屁了,不可能再感觉得到疼了。
说时迟,那时快!
还不等舰船靠岸,小彤就一个鹞子翻身,直接跃到了岸上。
才落地,她便将纤手一抬,顺势甩出了一把飞镖,一举解决掉了前来查看究竟的几个哨兵。
在清除完了这些‘荆棘’后,舰船上的人马便可以放心登陆了。
正当她心情大好欲要作出自赞时,忽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看哪,这些被杀死的守备军全都是乌发黑眼,皮肤泛黄,哪有半点佛朗机人的‘鬼’样子?
难道说,死的这些都是沙捞越人?
确实有这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
沙捞越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有,这个地方真的是佛朗机国人的基地吗?
眼前的迹象表明,己方斥候于事先所探得的信息出现了误差。
唉,好失望呀……
“大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不要慌,且容我大概的想想……”
“是!”
略作思量后,齐小彤便吩咐道:“这样吧,咱们先弄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之后再做详细的计较。”
某手下想了想,问道:“大小姐,这些个守备军……又该怎么处置?”
小彤不假思索地回答:“全都杀了。”
全杀了?
“可是,这些……乃是沙捞越人。”
齐小彤闻言冷哼一声,道:“沙捞越和佛朗机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同属于一条线上的蚂蚱,正所谓,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既如此,又有什么不能杀的呢?”
好吧。
不过,这种处事方式也很符合大小姐的风格。
想当初,在刚刚拿下大湾时,她就紧跟着来了一次血腥的大清洗。而这件事情,正是和佛朗机反目成仇的直接导火索。
小彤却不知,自己的这个决定,却又使沙捞越和琼州产生了交恶。在之前时,两方之间并没有发生直接性的冲突,不过,在今天之后可就不一样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说回眼下。
既然主将已然下令,那就得即刻行动起来。
小彤所带的琼军约有八百多人,而敌方的人数却只有三百不到,且装备方面还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想而知,琼军的这场诛杀,简直易如剁瓜切菜。
于半个时辰后……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就宣布圆满结束了。
而小彤,则在那里听取着手下们的信息汇报。
从故意留下的活口的口中撬出,他们这些人确实全都是沙捞越人,耳在这里任务,乃是奉命守备军用草料。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只是沙捞越军方的一处草料场。
为了验证其真伪,小彤还地特命人进行了一番核查。
却见,那一处处的储备物,在揭开其神秘面纱后,露出来的全都是一垛垛的干草料,此外,别无其他。
果然只是一个草料场……而已。
那,佛朗机国人的补给基地又究竟在哪儿呢?
要知道,此行的最终目的,乃是设法破坏他们的军需补给库,如果此事落空,那就等同于是白忙活了。
运气不错。
很快就有了新的线索。
据那个活口在临死之前透露说,于此地向南二十里处的深山中,有一个依山而建的全封闭的小寨子,听首领们说,佛朗机人把携带来的重要物资全都囤积在了那儿。
像这种道听途说的消息,一时之间很难辨出真假,可较真,也可不较真。
那么,要不要过去一探究竟呢?
对于此,小彤显得有些迟疑。
在事态还不明朗的情况下选择孤军深入,绝非明智之举,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差池,就要为自己的冒失付出惨重代价。
父亲常言说,不到迫不得已,绝不打无把握之仗,即使是用奇出兵,也要于事先想好退路。无论如何,都不要陷入到绝境当中。
而眼下的这一次,就有些过于犯险,一旦深入进去,就有可能面临后路被截的困境。且,还得不到任何补给。
有点难办了。
进退两难……
这时,有一个名叫大狗剩的少年郎上前建议道:“小姐,来之前时段先生一再叮嘱,说遇事一定要以稳妥为先,此事能成则成、不成就撤,千万不要冒险行事。”
此人,乃是小彤收养的那群孤儿当中的佼佼者,他机敏灵活,武艺出众,是个颇有潜力的好后生。
自这次出征以来,他就一直跟在自家小姐的身侧,前后侍候着。
他所说的这个倡议,立即得到了过半人的响应,可见,大家都不太愿意兵行险招。
不过,小彤却是另一番想法。
她觉得,好不容易才赶到了这儿,若是无功而返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有些无能了?那样一来,自己的面子往哪搁呢?
最最重要的是,这种奇计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露馅,佛朗机人就会顿生警惕,想要再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嗯,既然费尽了心思才来到这里,又岂能半途而废?”
“这……”
齐小彤忽将脸色一凝,凛然说道:“在出征之前的祭旗礼上,我父曾振臂高呼: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可见,他老人家的破敌之心是多么殷切,既如此,我们又岂能临危生惧呢?好儿郎们,试问你们的胆量何在?血性何在?”
经她这么一激,将士们立即变得鸡血起来。
齐大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类似于是神的存在,他所说的话,必须要拼了命的去完成。
死而后已!
见状,齐小彤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淡笑着说道:“传我将令,全军将士立即向南挺近,寻找那个依山而建的小寨子!”
“是!”
第536章 釜底游鱼
<!--go-->黄昏褪色,夜幕降临。
于影影绰绰中,一群自灌木丛中被惊起的鸟儿在扑腾了几下翅膀后,便朝着更远处的丛林飞去了。
鸟儿受惊?
是的,这道上突有一队人马经过。
顺着看去,却是齐小彤背负着长剑,以步态盈盈之姿在前领路。
她望着眼前的无尽荒凉,心生感慨道:这个沙捞越还真是穷到骨子里了,居然连条像样的阔路都没有。
不过,即使有阔路可走,她也不敢公然去行。
这次的目的乃是酝酿偷袭,又岂可做那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呢?
虽然是孤军深入,但小彤依旧脸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半点紧张的样子。
然而,其他人就没这么淡定了,他们一脸凝重,仿佛大敌就在眼前。
大狗剩也是流了一把冷汗,他特地告诉其他人,在他的印象里,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大小姐背负武器,由此可见,她对此行是多么的重视。
没过多时,便有先返回来的斥候禀道:“报告大小姐,在前方的二里处,小的发现了一座矮脊山。而在那山的半腰处,赫然有一座琢石而建的大构筑。小的看那布局,有点像是弃用了的老粮仓。或许,此地就是咱们要寻的那处小寨子。”
“嗯……”
粮仓,乃是一种特殊的建筑。
为了预防水患,通常会在地势较高的地方选址兴建。又因其防鼠防盗的功能比较完善,常被作为储备军需的临时场所。
嗯,应该就是此地了。
八九不离十!
想到此,小彤立即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全都进入到战备状态之中,莫要有半点的大意和松懈。阵型这块,步战兵在前开路,弩箭手在后掩护,有序不乱地朝前逼近。嗯,你们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
不多时,乃至。
小彤于第一时间跃到了某高处,并在那里展开瞭望。
没错!
这座寨子确实是由旧粮仓改造而成的军事场地,从布局方面不难看出。
如此就能说的通了。
此地安全防盗,又离码头不远,被佛朗机军青睐,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再看看它的构筑特点。
喝!真是不赖!
如果抛去工事上的粗糙度不谈,还真有那么几分巧夺天工的风范。
这座寨子的外围,几乎没有用到一块建筑用的砖头,全都是借用、或者是利用周遭的天然地势雕琢而成。
更为难得的是,这个地势呈现出一种环抱状,很像是一个巨大的瓢,出口唯一且又狭窄,甚具险要。而其外围的石壁也垂直地面,约有三丈之高,即使是鲲鹏落入其中,也会变成釜底游鱼。
总体评价就是:固若金汤。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寨子的寨门也非常厚重,看起来难以撼动。
若想从此逃出,只有两个途径可选,第一种是攻破寨门而出;第二种是翻出四周的三丈高墙。
二选一。
在观测完了地形之后,齐小彤就跃下高台,返回到了阵营里。
不过,她的神情却是无比凝重。
取之不易呀……
为谨慎起见,她决定先暂时地潜伏不动,待作出进一步了解后,再定决策不迟。
一听到‘进一步了解’这几个字后,心领神会的狗剩兄便开始动作了。
也就盏茶工夫,他就虏获来了一个外出狩猎的佛朗机兵。
此兵曾在天竺殖民地服役过,略通他国语言。
而小彤则是用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大不列颠语,与他展开了较为勉强的信息‘沟通’,虽然算不上顺畅,但也了解到大概。
据悉,这个地方确实是佛朗机国的‘军事基地’,储存品为军用火药以及炮弹。
于此地的守备军约有一千五百多人,其头目是一个名叫克拉克佛朗机贵族。
克拉克?
这个名字……
感觉好熟悉呀~~
齐小彤略感困惑地蹙了蹙眉,似乎有些茫茫然。
继续问。
在这位佛朗机兵赶去天堂之前,他还透出了另外一条重要信息,说:此地的守护军皆配备了大量弩箭,以防敌军的突袭。
大狗剩闻言后,奇道:“真是奇怪了,他们红毛鬼明明是擅使火枪,可为什么非要配备弩箭呢?”
对此,小彤解释说:“这里所存放着的乃是易燃的火药,当然要禁用火枪。这么说吧,一旦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就很有可能引发爆炸。所以,他们才选用弩箭拒敌。”
此外,这个佛朗机俘虏的话里,还透露出了另外一个信息。
那就是,敌人现在已然心生警惕,并提前做起了防御事宜,属于是有备而战。
难怪,他们的主力军会毫无后顾之忧,几尽全力地去追击段子成,没想到原因竟是在此。
呵呵,佛朗机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确实!
在上次吕宋之战时,他们就被齐誉的偷袭打了个落花流水,继而吃了大亏。现如今,又岂能不吃一堑长一智呢?
先说回眼下。
敌军的火药库近在咫尺,那,到底要不要去给他端了呢?
若是端的话,就是步入牢笼之中。
难择呀
少顷,大狗剩劝谏道:“小姐,敌军的人数高于咱们一倍,若是采用弓弩进行互射的话,咱们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意思……不言而喻。
齐小彤却是咬咬牙道:“怕什么呀,这场仗必须得打!”一顿,她又从大局上分析说道:“佛朗机的水军看似凶猛,可一旦失去了火药的支持,就变成了没有爪牙的老虎,这场南洋之战,他必败无疑!可见,火药是他们众多军需中绝绝对对的核心,同时也是他们张牙舞爪的底气所在。所以,必须要摧毁掉。”
换言之,当下的这场行动关乎到整个南洋大局。
同时也是决定全盘战役输赢的关键所在。
能不做吗?
齐小彤非常肯定,此时若是退去的话,自己一定会抱恨终身的。而且,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她决定,不惜任何代价,坚决完成这次任务!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差不多是吧。
“听我命令!等会儿,我会设法打开那道寨门,之后,你们便一举冲将进去,火速寻找那火药库的所在。哦对了,在杀敌时,千万不要使用火器进行攻击!”小彤很郑重吩咐道。
“是!”<!--over-->
第537章 小彤被围
以小彤的身手来说,她只需借助一些简单器具,便可翻身入寨。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种超然实力了,必须要走寨门进入才行。
也就是说,必须要想方设法打开正门,否则,就无法展开接下来的大行动。
可是,这道笨重的大木门重达两三千斤,自己哪有力气拖得起来?
“唉,要是师傅在就好了,保不准他能想出好的办法。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早知道,就不杀这个守门兵了,也好问问他具体的开门之法。”
有点鲁莽了。
算了算了,还是由自己来分析琢磨吧。
小彤环顾四下,却见,在门的左侧赫然有一个圆形的绞盘,它的绳索连接着的,正是这道笨重的寨门。看起来,有点像是手摇的大辘轳。
小彤见状,心中一喜道:“那机关,应该是就在这儿了。”
试试吧。
善!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摇动那处绞盘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要是稍稍用些力气,那道寨门便可以提升起来。
再观时却见,在那门的上方,赫然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轮子。
啥轮子呢?
噢……明白了。
在之前时,弟弟曾对自己说过有关于物理学方面的滑轮原理。
他有言,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小力气,便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只可惜,自己对于此道的研究并不甚精,要不然,可以再观察地更细一些。
是的!
她对理科方面的认知,确实不是得甚精。
既然不精,在有些时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比如说,现在。
且看:
齐小彤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寨门离地的三尺处,赫然有一精巧弹簧,而弹簧所正对着的,却是一个铃铛样的警示物。
这些,乃是来自于佛朗机人克拉克设计,他的用意并不复杂,就是单纯的用于防止敌军突袭。
此话怎讲?
且听如下:
按照克拉克的想法,在平日里,这寨子只会打开三尺左右的门高。此外,不会再加任何抬举。
虽然说,这个高度有些进出不便,但,若弯下腰也能勉强钻得进去,并不为累赘。
最重要的是,敌人不知其中之奥妙,若冒然攻门,定会由于升门过高而引发预警。
这样一来,就争取到了战前的准备时间。
结果却是,小彤真的中招了。
那道寨门才刚刚升愈三尺离地,所设置的铃铛便被击响了。
叮玲玲……
这道犀利的声音,就如同像是这黑暗中的精灵,悠悠地穿向了四方,且钻入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即使是沉睡中的人,也会感觉倏然一惊。
啊!触动了机关?
坏事了!
吃惊过后,齐小彤立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尽量打开了那道寨门。
既然已经暴露,就没有必要再蹑手蹑脚的了,磨磨唧唧只会拖累己方。
快速利索!
这才是争取先机的正确方式。
再把绞盘重新固定后,她便急催道:“快!快!尽快进来!那道警铛已然响起,咱们能快则快!”
“是!”
夜色中,只见潜伏着的琼军突然涌动,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寨内。
他们的速度快,而佛朗机军的反应也不算慢。
在得到警示后的第一时间,他们迅速地各就各位,直接进入了战备状态。
要知道,佛朗机国乃是老牌的殖民地国家,他们的军事训练可是一等一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简而言之,双方都在行动。
从时间的先后顺序上来看,琼军入寨,洋军布防,双方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完成,谁也不比谁快,谁也不比谁慢。
如此一来,双方就形成了明面上的对峙。
再没有隐蔽性可言。
仇人见面,眼睛能不红吗?
当然了!
于须臾之间,气氛上就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骤变。
碰面后的敌人先是小吃惊、再到中恐惊、最后直到菊花一紧的大震惊。
淦!
待反应过来后,双方几乎于同一时间举起了手里的弓弩,且对准了对方。
紧张!
四下里万簌俱寂,针落有声,就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变得那么地刺耳。
紧张加一。
无言之间,冰凉凉的汗水湿透了琼军的衣衫,并滑入到了他们的眼角里。
但是,将士们仍然一眼不眨,岿然不动,如同狙击手一样固定着姿势。
僵持……
不过,这种僵持并不是无限制的,它就像是一个正在膨胀的气球,一旦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就会——突然爆!
很快,就触发了!
小彤凛然发令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给我使劲射!”
“是!”
然而,敌方更不讲武德,却是不令即发,且为先。
嗖!嗖!嗖!
上千支箭矢就宛如是漫天流蝗,携带着嗜血与暴戾激射而来!
霎时间,惨叫声响成一片。
那一缕缕迸射出的血泉喷涌,就如同是这黑夜中绽放出的彼岸花,凄美而又悲壮,直接把这里渲染成了人间地狱。
俩字:拼命!
然而,在这种有限空间内进行对射,几近是避无可避,谁死谁活,全都听天由命。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人数占多的一方必占优势。
故,佛朗机优势登显。
在这一波眨眼之间对攻下,琼州军立即就倒地了一大片,阵亡过百人。
呜呼!
至死时,将士们全都紧握着手里的弓弩,怒目圆睁、瞪向敌军,貌似一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抱憾终生模样。
“啊!!”
“我要杀了你们!”
见琼军惨死,小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唰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然后紧跟着一个纵跃,就飞身刺向了敌军聚集处。
将士们见状无不大骇,纷纷大声疾呼。
“大小姐,不可啊!”
“快快回来!”
可是,激愤下的齐小彤哪里听得进手下们的劝话?
她此时的想法非常简单,也非常明确,就一个字:杀!
杀!!
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祭奠这些悲壮死去的儿郎们的亡灵!
去死吧!
小彤娇喝一声,指剑于敌!
嗖!嗖!嗖!
佛朗机军的反应速度也相当地快,在小彤的身形才刚刚腾空时,他们的箭矢就紧跟飞至了。
危机之中!
只见她怒喝一声,于瞬间便挽出几个护身剑花,将自己的要害护在身下。
此时的她,已经再无任何保留,使尽生平所学,于这场生死之战中,发挥出自己该有的慷慨热血。
依稀中,只见那剑花闪烁,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就如同是坠入了梦境一般。
可是,被她荡出的那些箭矢声,又提示着眼前并不是梦。
滞空落地后,小彤急忙再深吸一口气,准备二次逼近。
而,就在此时!
忽见一道黑影极速袭来,且,还伴随着一道势大力沉的呼啸之声。
细看却是,正有一把利刀迎面劈来。
“啊!小姐小心!”
忠心护主的大狗剩见势不妙,直接高高举起手里的大刀,悍然地迎了上去。
第538章 山穷水尽
砰!
一声巨大的刺耳撞击声沿耳袭来。
震得人鼓膜发麻。
定睛再看时却见,大狗剩手里的那把环刀已经被磕出了一道豁口,显然是刚才的正面撞击所至。
小彤见状,不禁暗叹道:此人真是好大的气力!
感叹的同时,还伴随着一些吃惊。
这个偷袭人所使用刀法乃是我华夏的传承,也就是说,在佛朗机的军中,暗藏着背叛过去的大奉人。
且,还是世间少有的高手。
而令小彤所不解的是,此人却是以蒙面示人,看这样子,他并不愿意别人洞悉到他的真实身份。
有些神神秘秘的。
看着嘴角处流血的大狗剩,小彤凛然说道:“你不是此人的对手,且退后,由我来会会他。”
也不等他做出回应,她就直接扬起长剑,朝着蒙面人飞身刺去。这姿态缥缈轻盈,就宛如是游翔的飞凤一般。
小彤本以为,那个蒙面人见偷袭不成,会展开正面性的厮杀。然而,却没曾想,他竟然选择了闪身遁开,似乎无意开战。
“哪里走!”
小彤首刺落空,起身再度去追。
不料,那人却选择了多次变向,以出其不意转跃去了寨门口处。
他意欲何为?
啊!坏了!
他这是想要割断寨门上的绳索,以此来断掉己方的唯一出路。
“快!快拦住他!”
“是!”
然,为时晚矣!
却见,那个蒙面人的身法甚是灵活,几个折闪就避开了袭来的箭矢。
待他靠近到寨门楼后,几乎不假思索,直接断然一刀,绞盘碎、绳索断。
吱嘎!
轰!
那道笨重的寨门在晃荡了几下之后,便以一种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地面砸了下来。
“快托住它!”
“为大小姐保住出路!”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两嗓子,宛如若醍醐灌顶。
对!要为大小姐护住出路!
“吼!”
“快!”
靠近寨门的那群琼军第一时间直冲上去,然后用自己挺起脊梁的血肉之躯奋力托住。
嗤!嗤!
此时,一支支犀利的流矢接踵飞至,瞬间就顿穿了将士们的胸膛,殷殷的鲜血自他们的口角处、伤口处汨汩流下。
但是,他们硬是没吭一声!
就好像没感觉到一样。
更为诡异的是,有些人明明已经死去了,但就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肯倒下。
他们嘶吼着、怒骂着,但声音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最后时,连一点呢喃都听不到了。
咣当!
由于失去了支撑力,那道寨门轰然而落,随后,便泛起了一片片悲壮的血花。
“啊!!”
“我要杀了你!”
于暴怒之下,小彤直接一个箭步腾空,飞刺而去。
蒙面人见她犀利攻来,格刀欲挡。
可谁知,那道丽影竟然如鬼魅一般,倏然一闪后就消失不见了。
等他再见端倪时,已经是人头落地之后的事情了。
“唔……”
得手后齐小彤仰天一叹,心灵上稍感安慰:将士们,你们安歇吧……
而就在这具无头尸体倒下的一刹那,却从他身上飘出来了一页薄纸。
小彤微微一怔,忙伸手抓住。
摊开却见,这竟是一份关于此地的地形图,颇为意外的是,这图中的好几处,居然是以汉字作为标示,其中究竟一目了然。
此人果然是华夏人!
由于现在处在危急之际,容不得细看,即使如此,小彤也从图中瞥到了一个意外发现。
只见,那图上的某处有标示写道:火药库。
噢……
原来那地在这儿呀!
眼下目的地已得,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小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并急速思量,以作权衡决断。
敌方放下寨门的目的,就是想以人数优势生吃自己。而不幸的是,自己由于不慎被困到了此局,若从客观中正的角度上来看,己方被团灭,应该是大概率的结果。
想要在箭雨的笼罩下重开寨门,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也就是说,自己死定了。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还不如想个什么方法与敌同归于尽。
而方法就在眼前,点燃火药库即可。
眨眼之间,一切皆灰飞烟灭。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
继续分析。
点燃火药库的方法现有两种。
第一种是采用火枪进行射击,让烧红的弹丸直接引燃。第二种则是派人点火,百分百成功。
先选第一种试试?
善!
想到此,小彤高声呼喊道:“众将士,快快拔出你们的火枪,朝着正东处的火药库进行射击!让这些异族豺狼,与我们同归于尽吧!”
什么?同归于尽?
这怎么可以?
大狗剩听后忙道:“小姐,这里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死!必须要完完整整地回去!”说罢了,他又道:“这样吧,点燃火药库的事由我来做,小姐你赶紧设法逃脱!”
小彤却是摇摇头,凛然道:“今天,我要与你们共存亡!”
“不!”
残余将士闻言,立即异口同声道:“大小姐,你不可死!也不能死!”
话音甫落,将士们便直接化身为了死士,朝着火药库的所在地狂奔而去。
小彤欲再喝止,可是,场面已然失控,无人听从了。
佛朗机军也不是傻子,很快就识破了琼军的企图,情急之下,纷纷弩箭射杀。
看着不停倒下的将士,小彤怒不可遏。
她娇喝一声,直接飞身冲入了敌阵,开始收割起了敌人的性命。
死之前,必须要多拉几个垫背的才行!
却见,她如若鬼魅一样,穿梭于敌军之中,所过之处尽皆断肢残臂,其势摧枯拉朽,睥睨古今战神。
这……
佛朗机人哪里见过这等暴力,直接被其势给吓尿了。
他们纷纷退避,霎时乱作一团。
之前时的高傲姿态瞬间变成了负数。
不过,趁着这丁点的混乱时间,琼军残部成功地冲到了火药库的所在地。
又过了几息,便飘来了大狗剩的依稀之声:“大小姐,你快快离开!我会在十个数之内点燃火药,再晚,敌人就要攻到这里了……”
离开?
如今退路被封,山穷水尽,能往哪里跑呢?
唯死而已。
想到这里,齐小彤心中一酸,凄叹道:爹爹、娘,女儿也只有等到来生时,再行膝前尽孝了。祖母,您老要多多保重身体;弟弟,你一定要多学本领……
第539章 柳暗花明
大风起兮,云飞扬!
是的,有些变天了。
夜风呜咽中,若隐若显地飘来了大狗剩冗长地倒数之声:十——九——八……
齐小彤一边屠杀,一边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就在此时,突然出现了绝渡逢舟。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的!
大约在倒数到‘七’的时候,高墙的一角处突然甩下来了一条粗壮的绳索。
与此同时,也飘来了一个冰冷冷的女人的声音:“齐小姐!快过来!顺绳索而上!”
小彤大吃一惊,连忙顺声望去。
却见,在那高墙之巅,赫然伫立着一道依稀的丰姿,由于光线太暗,很难辨出真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是友非敌,她刚才的那声齐小姐便是佐证。
小彤瞥了一眼那条绳索,不禁泛起迟疑:自己真的要舍这些将士们而独自逃去吗?
墙头上的那人似乎揣到了她的心思,急催道:“若想报此仇,就得留住有用之身,若是化为了一抔黄土,还谈什么雪耻呢?”
众将士也催道:“大小姐,你赶紧地走吧……”
“将来也好为我们报仇雪恨啊……”
对!!
我要报仇!我要雪耻!
齐小彤咬了咬牙,狠下心来跃了过去。她于空中不停,直接抓住那条垂下的绳索借势用力,一个轻盈地飞身,便翻出了这座囚笼。
“太好了!”
“大小姐得救了!”
齐小彤于半空中蓦然回首,深情地望向了欢呼的将士。此情此景,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泪决堤般地夺眶而出。
别了!
琼州的将士们!
别了!
与我并肩而战的同袍们!
之后,我一定会杀他个血流成河,来为你们今日的牺牲报仇雪恨!
这时,大狗剩喊道:“一……”
此值千钧一发,不宜再做任何纠结,小彤含着泪水咬了咬牙,趋身跃向了远处。
轰!
轰——轰!
就在小彤身体落地、并寻找到躲避地后的第一时间,身后方便传来了一声振聋发聩的惊天巨响!
巨大的冲击波就如同是一道惊涛骇浪,以寨子作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去,排山倒海产生的火光,直接映红了整个天空。
须臾之间,一切化为乌有,所有生命都随之灰飞烟灭了。
“啊……”
齐小彤即使体质异禀,也没能耐住这袭磅礴的冲击,直接被震得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之际,她仍是那副幽幽泪落的模样,看起来我见犹怜。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她才被耳边传来的呼唤声所扰醒。
不料!
才微微睁开眼睛,就见有一只素手朝着自己的额头处探来。
谁?
下意识里,她条件反射地推出了一掌。
紧接着,就传来了树干断裂的声音以及一声吃痛的闷哼。
“小姐快住手!是我!冷晴!”
“呃……”
直到此时,断片后的小彤才算是恢复了正常思维,并忆起了前后之事。
“唉……”
“他们都死了……”
而她的神情,也如若九天风云一样,瞬息万变。先是由惊变愕,再由愕转恸,最后则是从悲痛变成了激愤状。
不过,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转回了常态。
并开始正视起了眼前的冷晴。
然而,冷晴却是一脸凝重,就如同是防虎一样防着眼前的这位女魔头,不敢有丝毫松懈。
刚才她那一推,直让自己五内翻腾,几乎都岔过气去了。
之前时,曾有传言说,这丫头的武艺已臻化境,没曾想,居然高出自己这么一大截。
她很仔细地观察着小彤,见其眼神趋于清澈后,这才放下心来近前搭话。
“对了冷姨,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哦,我是奉了你父亲的密令,来到这沙捞越一带谋些事情。”
“什么?奉我父之命?”
冷晴见她茫然困惑,便解释说道:“不错!可能是由于此事太过机密,所以,齐大人才收紧口风,没有告知于你。”
小彤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猜到我会过来偷袭敌营的呢?”
是呀,自己这次不仅是机密行事,而且还是临时下得决定,既是如此,别人又怎么可能提前洞悉呢?
可若是不洞悉到的话,她又怎会在骨眼上出手相救呢?
冷晴瞥了一眼那尚有残烟的废墟后,建议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也好!”
齐小彤点头应下,尾随着跟她前行。
不过,才走出了几步之后,她又驻足折返了回来。
只见她撮土为香,趋身盈盈下拜,对着眼前的废墟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礼毕之后,她才再次返回,对冷晴点头道:“现在可以走了。”
……
单就小彤的这次孤军深入来说,绝对算不上是功德圆满。虽然,此行如愿地炸掉了敌军的火药库,但是,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全军覆没。
可是,若从整个战局上而言,能够破坏掉敌军的核心军需,绝对是博弈中的神来之笔。别说是八百多将士的性命,即使再翻上一番,也很值得去拼。
冷晴就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小彤却觉得此行完全失败,这样的胜利,有什么光彩可言?
明明可以做的更好……
如果,自己当时可以破解掉那处警铃的话,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然,战争中没有‘如果’一说,所有事情皆不可逆。
只要一着不慎,就会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唉……
自己虽然习武有成,但却没有理科方面的造诣,要不然,定可以识破那道机关。
她确有遗憾,但却有些偏执。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即使是古时的大圣,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集所有优点于一身。
感慨了一阵儿,小彤便定住心神,催着冷晴阐述解惑。
“沙捞越现在的形势有些错综复杂,就目前来说,我也只探到了一些初步端倪,至于其中究竟,还无法做到深度洞悉。”
意思就是,她现在的所知还非常有限,无法作出判断上的结论。
小彤则道:“那也无妨,请说。”
第540章 三股势力
按照冷晴阐述,在目前沙捞越的国内,存在着三股敌对势力。
第一股乃是当下寄人篱下的佛朗机人,他们以此地作为是南洋据点,谋求着长远规划。
第二股则是沙捞越本国的政治势力,单就对外政策这块来说,他们的分歧并不算太大。
第三股却是一支动机不明的神秘势力,他们在此搅动风云,不知究竟所谓何求。
且一一来说。
前两者的关系已然探明,他们合作的宗旨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佛朗机利用沙捞越作为立足点,继续拓展他们殖民地的宏伟蓝图。而后者则是利用前者的超凡军力,压制住琼州军的军事扩张。
大多数沙捞越政客皆认为,齐誉于这两年来魔爪越伸越长,依照现在的速度,过不了多久,就会觊觎到这儿来。
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军事抗争,否则无法打落掉他的爪牙。现如今,有佛朗机代为己迎敌,何乐而不为呢?
这,就是双方的各取所需。
至于那股未知势力,目前只知道他们为华夏人,其他方面皆是可能性的猜测。
而这些猜测,都是冷晴利用当下厮混于沙捞越王宫的机会,所探查到的端倪。
只可惜,她目前来此日浅,尚无超然地位,否则的话,一定可以搜罗到更多的有用讯息。
先说说她的分析。
冷晴觉得,沙捞越的这股神秘势力,很有可能和大奉王朝的皇族之间,存在着某种复杂关系。
其依据有二:
首先,他们这些人纪律严明,行动迅速,且配合严谨,几乎没有明面上的疏漏。这种行事风格,在除了大奉朝的帝王家之外,别地绝不可能存在。
其次,这些人所使用的武功和自己如出一脉,尤擅偷施冷袭,且干净利索,杀伐果断毫不含拖泥带水。若以此来推,他们很有可能是皇家的内卫出身。
综合以上两点,冷晴有理由认为,这股暗势力应和大奉朝的皇族有关。
听到这儿,小彤插言道:“我在那个寨子中,曾击杀了一位武艺高强的蒙面人,莫不是说,此人就属于这神秘势力的一系?”
是呀,那人不仅善于偷袭,而且行事果断,完全符合冷晴口中所说的皇家内卫的风格。
“不错,那人正是。”
小彤恍然:“难怪!”
冷晴无奈一叹,苦笑道:“若不是忌惮于他们的存在,我也不会这样畏首畏尾的了。”一顿,她又补充说道:“你这一行也是如此,若没有他们的参与,你绝不会损失的这般惨重。”
下彤听得有些不解,乃问道:“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照佛朗机人的原定计划,他们是打算把军需库设在那个临海码头处,不过后来,他们又听从了神秘势力的建议,将仓储处改换到了那处寨子里。若是不进行换的话,也就不会有你昨夜的失利了。”
话一顿,冷晴又道:“在之前时,佛朗机人曾吃过一次被偷袭的亏,所以,他们这次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是这样呀……”
冷晴又说:“除了出谋划策之外,这股势力还给佛朗机人派去了一众武功高手,以算作是友情相帮。”
小彤闻言哼道:“被称高手?他们也配?不过是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而已。”
冷晴对她的气话一笑而过,继续道:“这些高手来到后,对佛朗机的帮助可谓是相当巨大,他们通过实地勘察,重新作了图纸改变规划,以加固城池,提高防御。就比如说你昨夜炸掉的那处火药库,其里里外外可都是加了钢板阻隔的。当时,若不是采用人员点火,而单靠火枪进行射击的话,绝对难以成功。”
这样呀!
难怪!
在那个被自己所杀的人的身上,会藏有关于寨子的地形图,没想到原因竟是在此。
略略琢磨后,小彤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冷姨,您刚才说,那股势力曾派来了‘一众’的高手相助,然而,我却是只遇到了一个,这似乎有点对不起来呀?莫不是说,你得到的消息出现了误差?”
要知道,一众和一个乃是两种不同的单位,怎么可以不计较呢?
“我确定无误!”冷晴先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才解释道:“其实,在那个寨子里,原有六大高手驻守。而在昨天下午,恰巧被我引出来了其中五个,所以,你才只遇到了一个。”
小彤闻言大为好奇,忙问道:“快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冷晴淡笑道:“你莫急,且听我慢慢细说。”
“嗯,也好!”
“……”
接下来,冷晴便把自己此行的前后,大略地阐述了一遍。
在前不久时,她无意间打听到,爪哇国对沙捞越援助了一批战马草料,目前,正集放在北岸边上的码头处。
草料,乃是重要军需之一,绝不可草率对待。
故,沙捞越派出了约三百名军士进行严格守备,以防有失。
而冷晴的想法却是,要想个什么办法纵火烧之才行,这对于琼州,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嗯,说办就办。
于是,她便悄悄地离开了沙捞越王宫,之后,就朝着那码头处慢慢摸去。
说来也是巧了,在将至时,她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外出猎艳的克拉克,而后,就尾随着他一直跟到了那处小寨。
冷晴认识克拉克?
当然,在这鬼佬被捕于琼州后的一段时间,冷晴可是负责看守过他的,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也不至于见面不认识。
在摸到了小寨子的所在后,冷晴便决定趁着夜色探上一探。
她事先设好退路用的绳索,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
在破费了一些周折之后,她终于查到了火药库的所在位置。
听到这里,小彤不仅打断她道:“我说,你既然已经查该库所在,为何不顺手炸掉它呢?”
“炸掉它?”
冷晴断然地摇了摇头,淡淡道:“炸火药库乃是玉石俱焚之举,谁去谁死,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送死呢?”
怕死?
唉……
小彤一边惋惜,一边说道:“《论语》中有云:舍身成仁,方为大用,吝者反失,尽者得圆。能为民族大义作出牺牲者,才是真正的英雄。倘若,人人都贪生怕死,那还有谁去愿意当兵呢?”
对于这袭挖苦,冷晴完全置若罔闻,她依旧是一副心安理得状,道:“不瞒你说,我来沙捞越的目的,只是为了博些利己的好处而已,和家国大义毫无干系。难不成,我还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可见,由于两人立场不同,观念上截然相反。
小彤无奈一叹,道:“好吧,你继续说。”
第541章 小彤立誓
在求同存异的观念的指导下,她们二人摒弃了见解上的分歧,继续再往下聊。
冷晴说,第一次的夜探非常成功,不过,由于当时的时间太过紧迫,显得潦草了一些。
她事后决定,将这份有价值的情报送去吕宋,将来也好在齐誉面前多讨些好处。
既为是军事情报,那就要严谨一些,潦潦草草的怎么行呢?
于是,她就泛起了二次再探的想法。
然而,二次探就没有她第一次那么顺利了。
虽然说,她如愿地完善了情报,不过,却也为此冒了巨大的风险。
最终结果就是:被追杀。
是的,她的这回并没能逃脱掉六大高手监察慧眼,没多久便被发现了端倪。好在,她当时逃得果断及时,否则,就只能香消玉殒在这了。
或许是基于周全上考量,六大高手只出了其中之五,而留下了武艺最好的一人在此坐镇,以确保安然无恙。
只不过,这位高手失算了。
他不仅没能保住寨子的周全,反而被小彤一剑削去了头颅。
再说冷晴,她见五大高手联袂而出,自知不敌,便朝着北方竭力遁去。
之后,就演变成了一场兔起鹘落的追逐游戏,或者称之为是比拼耐力也可。
慢慢地,冷晴因为体力不济,最终被围追堵截在了一处小树林里。
然而,就在对方准备要放火焚烧时,居然出现了峰回路转的一幕。
却见,五大高手突然放弃了杀她的想法,转而朝着正北方狂奔而去。
咋了这是?
劫后余生的冷晴急忙朝着北方望去,放眼却见,远方的滚滚浓烟直达天际,看样子是发生了火灾。
再看其方位,应该是那处草料厂的所在。
冷晴先是惊喜,后是困惑,同时暗想道:是谁这么理解自己,居然把这事给代办了呢?
因耐不住好奇,她小心翼翼地靠去了草料场的外围处,并在那里展开勘察。
没多久,她便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原因无他,在某犄角旮旯处,她意外地发现了一支散落在地的短型弩箭,而这个东西,正是滑轮弩上的特别专配。
呵呵,原来是琼州军杀到了呀!
之后,她便沿着途中留下的痕迹顺藤摸瓜,可谁曾想,这摸着摸着,居然又重回到了那处小寨。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搭救小彤的场景大致地对接上了。
“哦?你的意思是说,在这地的周遭,还活动着追杀你的那五大高手?”
“嗯,应该错不了。”
说罢,冷晴又自豪一笑,道:“这若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感谢我,昨日时,要不是我犯险引开了那五个人,你很有可能会面临六大高手的联合围攻。届时,即使你武艺超群,那……”
听到这话,小彤直接轻哼了一声,打断她道:“那又何惧之有?即使他们六位同在,我亦照杀不误!人数多,也只是颇费一些手脚罢了!”
呃……
冷晴闻言脸色一愕,不过,她却是感觉无言反驳。
以齐小彤当下的武艺来说,确有说这话的资本。
在聊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小彤便针对自己的不解发出了询问:“冷姨,依你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一股神秘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此,冷晴显得有些迟疑,嘴上支吾不言。
小彤续道:“之前时,你一再强调说,这些人的背景可能与皇家有关,然而,这话我就是想不明白。虽然说,今上是个好大喜功的二傻子,但是,他也不至于糊涂到去帮扶敌国的人。这一点,委实说不通。”
啥?今上是个二傻子?
这、这话你也敢说出口来?
真是太过大不敬了!
冷晴捋了捋头发,假装没有留意到,后模棱两可地解释说道:“皇家也有正统和非正统之分,我这里所提到的,乃是后者。”
什么?
皇家还有非正统一说?
一听这话,小彤的好奇心直接攀升,忙不迭地追问道:“到底如何,冷姨快说!”
可是!
冷晴的口风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任由她如何询问,就是闭口不谈。
你不谈?
嗯……
小彤轻轻一笑,说道:“你若愿意为我解惑,我就顺一下手,帮你料理掉那所谓的五大高手,你看如何?”
“这……”
冷晴闻言目光闪烁,似乎是有些松动了。
本来,到这沙捞越一带谋事,乃是狼入羊群般的探囊取物之举。在这种破地方进行公干,她的能力绝对游刃有余。
然而,自打来了这几头猛虎般的高手后,她就变得蹑手蹑脚起来,虽然称不上是夹着尾巴,但也算得上是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说,齐小彤能将这些高手清理掉的话,这笼罩着的威胁也就随之消散了,这对于自己以后的行动来说,极为有利。
关键是,她真有这个本事。
那……成交!
冷晴点了点头,她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下,然后道:“是这样的,我曾在沙捞越王宫内的一封密卷中看到,我大奉朝的建武皇帝并没有死,而是流亡到了爪哇国的境内。这些个神秘高手,很有可能就是他身边的死士护卫。”
失势之君?
果然是非正统。
小彤笑而不语,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
没多久,冷晴便提出了告辞,她要赶回沙捞越的王宫继续谋事。
她言称,之后会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将获悉到的情报送达吕宋,然后再由那里转传琼州。
在临别前,她特地嘱托齐小彤,待见到齐大人时,务必要作出郑重提醒,让他千万不要忘了之前所许的承诺。
从这席话中不难听出,冷晴的心里默认为,小彤在不日后必将返回原驻地。
是啊,火药库也炸了,任务也完成了,只要再料理了那五大高手,一切就称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之后,还有什么理由逗留在这儿呢?
然而,齐小彤的想法却是完全相反,她不仅要逗留在这儿,而且还有逗留很久的时间。
她可是对已牺牲的将士发过了暗誓,一定会杀敌人个血流成河,用报复的鲜血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什么五大高手,什么佛朗机势力、沙捞越王族……
哼哼,你们谁都跑不了的,我要找你们一一进行清算。
还有那个什么建武帝,你也给我好好等着,一日不把你给拾掇了,我就一日不返琼州!
齐小彤的神色倏然一凛,妙目中杀机顿现。
第542章 海钓有得
常言说,人算不如天算。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
齐誉依靠着这几年在琼习来的水文经验,准确预判出了这场小台风的滞留时间。
但是,他却是没能预测到,在这场小台风过后,风向上居然出现了逆转,直接从西北风变成了东南风。
而舰队的状态,自然也由原来的顺风变成了现在的顶风。
逆水行舟!
唉,运气上真是不顺呀!
黄飞忙劝慰说:天有不测风云,又岂是凡人所能预料?换言之,能借到天时而行已属运气超然,又岂可贪得无厌而过度求之呢?
也是!
那就尽量地想开一点。
齐誉苦大仇深地叹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也不得不放下纠结,坦然面对。
还是先看看航到哪里了吧。
就当下的位置来说,大概是处在安南东南与吕宋西北的中间处,航程上勉强过半。
尴尬境地!
齐誉渭然一叹,道:“进不得时势,退又不甘心,真是进退两难呀!”
黄飞又劝说:“大人未免太过执着了。此去相助,本就是计划之外的锦上添花之举。成固然是好,不成也没什么,何必如此纠结?”
不纠结?
你说的轻巧。
我家的小棉袄可是在吕宋海域对垒着呢,万一要是……
咳,吐!
乌鸦嘴~~~
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可千万不要乱说不吉利的话,万一要是点背,那可就是膈应一辈子了。
齐誉磨了磨牙,勉强安坐下来。
只不过,他眉宇间忧郁满布,不再似往昔那般淡定从容。
黄飞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故意扯开新话题问道:“齐大人,你对于新辖区安南的今后发展,又是持什么样的看法呢?”
果然,齐誉被这个有深度的话题,成功地吸引了过去,而且露出了憧憬的模样。
和刚才黯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在问今后呀……”
“是呀,黄某对此甚感兴趣。”
“既如此,那我就说说吧。”齐誉想了想,细说道:“从经济层面上来看,安南的水陆皆有便利,既可开拓农桑,也可发展海贸,尤其是关于农业这块,其潜力可为吕宋第二。”
黄飞虽然是个外行,但也能听得懂这种通俗的话,故而不断点头。
一顿后,齐誉又继续道:“从军事层面来看,安南的位置极具战略意义,绝不可半点小觑。这么说吧,琼州得此地作为是辖区边界,一下子就让之后军事部署就变得方便多了。”
对于军事方面的知识,黄飞依旧是个大外行,他咬文嚼字地品了一会儿,仍不解地问道:“我说齐大人,你这口中所说的‘方便’二字,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
齐誉淡淡一笑,然后摊开地图进一步细解道:“黄兄且看,安南府的疆域弯曲且又狭长,呈环抱状绕着咱们的琼州岛,若遇外敌来犯,便可为一道纵向屏障拒敌于外。如此一来,就能避免敌人无阻隔地长驱直入,继而逼近我省府的核心腹地。”
这里所说的腹地,自然是指大本营琼州岛了。
黄飞看了看地图,点头道:“嗯,果然如此。”
齐誉一笑,指着地图又道:“就军事上的部署来说,也比以前要明朗多了。往细了说,只要能把守住大湾,以拒北方的扶桑,以及防守好吕宋,以御南来的外敌,做好这两项事宜,琼州腹地便可高枕无忧矣。然而,这两个便利全都是建立在西有安南作为屏障的基础上而存在的,若无此地作为根据,又怎会得到这样的方便呢?”
黄飞闻言豁然开朗,感慨着说道:“在之前时,我并没有感觉到安南有多么的重要。然而今天,听齐大人这么一说,才知此地为琼州的外防之墙,它就如同是老乌龟的外壳,虽然粗糙了些,但绝对的不可或缺。”
这是实话。
因为,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意识到安南的重要性。
齐誉接过话茬,肃然道:“在临行前时,我曾再三叮咛海涛,要他务必做好安南的防御工作,这确实是肺腑之言。安南一旦有失,琼州就失去了外围的军事屏障,将再度回到以前时的被动防守局面。”
黄飞闻言,心悦诚服道:“呵呵,跟随在齐大人左右,每时每刻都能学到不菲的知识,即使是一头愚蠢的猪,也能被熏陶地开启灵智。”
愚蠢的猪?
呃,二师兄无意间被冒犯到了~~
不过,经黄飞这么一搅和,齐誉的心情彻底平复,再没有之前时的患得患失了。
……
风儿吹,浪儿急。
萧萧之间,洪波涌起。
但,齐大郎却是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安然姿态。
是的。
为了排遣这枯燥的漂流时光,他物尽其用地立在船头处‘抛锚’海钓,
还貌似开玩笑地说,要钓什么美人鱼上钩。
美人鱼?
这是啥玩意儿?
能不能用来研究射术?
黄飞听到后两眼放光,脑子里全都是些有颜色的东西。
然而,事与愿违。
齐大郎非但没能钓来秀色可餐的美人鱼,反而钩上来了一个令人恶心的黑木箱。
嗯,黑不溜秋的,确实不令人喜。
细了看,那箱子的接缝处还没被海水腐蚀,应该是才漂浮不久,否则的话,早就被这海浪打得散架掉了。
打开却见,里面装得乃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且,还都是外洋制造。
在这些东西中,有一本牛皮封面的小本子,显得格外醒目。细看,其中的大部分纸张已被海水泡得氤氲浸散,只有几页勉强能够辨认。
齐誉大眼一看,不禁奇道:“咦?竟然是大不列颠文!”
黄飞闻言靠了上来,问道:“齐大人,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别着急,待我仔细分辨。”
“哦……”
然而,看着看着,齐誉的脸色就变得冷了下来:“娘希匹,真是没有想到,这些个狗杂种竟敢如此!”
黄飞听得有些茫茫然:“齐大人,你这是在骂谁呢?”
齐誉哼了一声,气的将那本子摔在地上,并愤然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大不列颠和瓦卢瓦这两国了!”
第543章 不亦说乎
齐誉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解释道:“这个本子,乃是大不列颠国一高级军官的日记,可能是由于某种不慎而落海,所以才会漂流在外。而这其中的文字也明确写到,该国当下已与瓦卢瓦王国结成了盟友关系,欲趁我琼州与佛朗机鹬蚌相争之际,伺机渔翁得利。”
黄飞先是点头,后奇道:“关于这事,你之前不是早就有过耳闻吗?”
“不错,我是早有耳闻,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潜在这南洋之域!这种姿态,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在发泄完了空恨之后,齐誉才显得稍微平复了些,并开始说起了正事:“在这些个记录当中,有一则的留笔时间乃是昨日,也就是说,这些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我们非常之近。”
非常近?
这是大敌当前的节奏呀!
那还等什么,赶紧设防!
呜呜呜!
随后一声冗长的号角声响起,琼军舰队立即变换了队形,进入到了准战备状态。
而齐誉则是立在了船头处,用望远镜巡望着海面上的一举一动。
完全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这种剑拔弩张的窒息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翌日,是个大好晴天。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海面上的能见度非常之高,一个极目就可以辽望至天际处。
蓦地!
齐誉的瞳孔倏然一缩。
于望远镜中却见,在那海天一色的天地融合线处,居然出现了一个异常晃动的小黑点。
离近些再看,乃是一艘落了单的别国战舰。
只有一艘?
那有什么可怕的?
齐誉冷冷一笑,大手一挥,说道:“给我靠上去!”
舵手闻声忙应:“是!”
在靠近的同时,琼军的炮筒也校准了方向,只要那艘别国的孤舰稍有异动,就能保证在一息之间将它轰成碎片。
这,就是围殴的好处。
虽然有点不讲武德,但却非常实用。
时没多久,琼军就慢慢地靠上去了。
敌军非常配合,几乎没做任何反抗,就跟那温顺的布偶喵似的。
不温顺也不行呀。
对方人多炮众,只要稍有叽歪,就有可能被见上帝去了。
况且,这艘战舰已然漏水,哪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话古今中外皆通用。
黄飞环顾着,贼笑道:“齐大人,敌舰的甲板虽然出现了渗水,但其下沉的速度却并不算快,看起来有些磨磨唧唧的。要不这样,咱们给他上演一出痛打落水狗的好戏,让他们走得再快一些如何?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你消消火气了。”
再轰他两炮?
嗯,正合我意!
齐誉刚想下令围歼,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故,又忙把扬起的手给放了下来。
随后,他挂起人畜无害的微笑和煦说道:“咳咳,我乃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又岂会那般的冷酷无情呢?”一顿,他忙对着下属们吩咐道:“来人,救他们上来!”
“是!”
救他们?
黄飞看着‘葫芦’一样的齐大人,实在猜不出他这玄虚中卖的是什么药。
……
盏茶时间后,于主帅的船舱中,齐誉非常友好地接见了搭救上来的大不列颠军某头目。
为了表达浓浓的善意,齐大人还特地安排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酒菜以作招待。
“哈喽~~”
“上帝啊!你怎么会讲我帝国的语言呢?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乃齐誉……”
什么?
他说他是……敌酋?
齐誉丝毫不理会那人的震惊,依旧是很随和地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道:“来,来,来!快快请坐!”
那人一脸愕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居然愣在了那里。
齐誉笑笑道:“接下来,让我猜猜你的身份吧!咳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的名字应该叫做琼斯。”
“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笑话!我琼军的情报系统便如同这朗空中的鹰眼一样,开阔而又锐利,监控区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遁迹潜形。说句不怕打击你的话,自你远道而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注意到了……”
“啊……”
看着故作高深的齐大人,黄飞感觉自己被雷到了。
别人不知道这情报系统的底细,他对此可是一清二楚。因为,他就是这个方面的资深专家。
所以他判定,齐大人刚才一定在吹。
他猜对了。
真实情况却是,之前所捞的那个日记本上的署名,赫然写得就是琼斯;又鉴于其为军官身份,所以,可以通过他吻合的穿着来进行判定。
此外,还有一点。
就通常来说,但凡于海上遭遇船身漏水,一般都会选择丢弃非必需的物品以减轻船的重量,继而获得到更多的生存时间。
如果将那个漂流的箱子和这艘沉船联系起来的话,就不难摸索出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性了。
综合以上为鉴,所以,齐誉才猜对了实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及时收住痛打落水狗的根本原因。
而琼斯不知其中内情,自然被他的这番高论给唬住了。
看来,琼军的情报系统运作,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高度。
几近是匪夷所思!
琼斯的脸色变化了好一阵儿,才算是勉强恢复了正常。
平心静气后,他不禁问道:“齐大人,你为何要救我?”
齐誉淡淡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齐某本就是心善之人,又岂能见死不救?”
呵,鬼才信你!
琼斯摇摇头,道:“齐大人,还请你实话实说。否则,我不敢与你对坐。”
小样。
就这点胆量?
“那也好!我就给你拖个真正的实底吧。”齐誉哈哈一笑,又道:“不瞒你说,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施手救你的,若不是考虑到切身利益,我早就开炮把你轰成肉泥了。”
钱?切身利益?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靠谱,可比那自诩善人更令人信服多了。
琼斯暗自舒了口气,说道:“不知,齐大人口中所说的利益,又是指哪些呢?”
第544章 挑拨离间
利益,乃从何来?
琼斯怀着困惑,一脸不解地望向了齐大人。
而齐誉却是不慌不忙,云淡风轻道:“这事不急。我观将军之色,似乎已在海上饥饿了许久,那不如先吃饱喝足,之后再谈其他庶务。”
事实上来说,也确实如此。
琼斯所乘的舰船乃是军中的指挥舰,并不具备承载太多生活物资的能力。也就是说,它一旦脱离了补给舰的支援范围,就有可能面临断粮。
更何况,它还漏水了。
琼斯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肚子立即被诱得咕咕叫起来。
吃?还是不吃?
有些不放心呀……
齐誉见他似有迟疑,立马自筛自饮了‘一碗酒’并吃了几口菜,之后道:“且看好了,这菜里、酒里可都是很干净的。”
意思就是:没毒!
琼斯见状,这才坦然而坐。
齐誉率先捧起大碗,用自己的‘水酒’与琼斯的烈酒轻碰了一下之后,道:“我华夏孔子有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来,远方的朋友,咱们乾杯!”
琼斯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但却能感受到了对方的浓浓善意,识抬举之下,他急忙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咳咳咳,好辣!!”
“这不叫辣,叫做够劲!来,咱们再乾!”
“呃……”
豪饮了一番,齐誉心喜道:等把你喝到位了,话题自然变多……
酒过三巡,风卷残云。
琼斯垫好了肚子,才主动询问道:“齐大人,咱们饭已吃了,酒也喝了,您现在可以说说那‘切身利益’是怎么回事了吧?”
“当然可以!”齐誉闻言放下了筷子,又道:“不过,在回答之前,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你看如何?”
“哦?大人请说。”
“你们跋山涉水,远途来犯,这兴师动众的,究竟图什么呢?”
图什么?
琼斯闻言一愕,答道:“是这样的,我大不列颠与佛朗机乃是睦邻友好的盟国关系,他与贵国开战,我们又岂能不予支援呢?即使是走走过场,也要做做该有的样子嘛。”
做做样子?
哼,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齐誉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看阁下的样子,似乎是不太愿意讲实话呀。”
琼斯却答:“怎么会呢?我说的每一个字,全都是真真实实的。”
齐誉冷冷一笑,道:“也罢!既然阁下不愿意去揭自家的伪装,那就由我代劳,替你把这其中的真实动机给说出来吧。”
“呃……”
齐誉丝毫不理会他的尴尬,仍自顾自道:“琼斯,咱们俩都是明白人,没必要睁眼说瞎话。在我看来,你们发动战争的动机非常简单,就是为了掠夺资源。就拿你们这次的出兵为例,名义上是帮扶佛朗机,实际上却是想趁火打劫,以瓜分我琼州的财富。”
“你!这……”
因被戳中心思,琼斯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只是在那里尴尬而笑,却不做出任何反驳。
齐誉忽然将话音一转,哈哈笑道:“你们这抢来抢去的,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你们却不知,齐某我早就为你们准备了一桩大的财富,你们非但不感恩,反而还要过来打我,真是忘恩负义一举!”
准备了财富?
切,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琼斯嘲笑道:“齐大人,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岂会受你这等谎话的蛊惑?”
“不信?”
齐誉呵呵一笑,道:“你莫误解!我口中所说的财富,乃是指赚大钱的好买卖,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琼斯挠挠头说:“送买卖?那还不如送直接银子呢?”
齐誉打了个哈哈,道:“送银子乃是下策,绝不可取。我华夏谚语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及,而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
在作出了通俗易懂的诠释后,他又道:“然而,作买卖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和气生财,倘若是刀兵相见的话,再好的愿景都会变成虚妄的憧憬。”
琼斯回过神来,笑道:“齐大人,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呀!你找我们做生意,乃是为了从中获利,也就是想赚我们的钱,哪里是什么所谓的送财富?”
齐誉干咳一声,道:“你这么说,就显得有点太无知了。这全天下的买卖,哪一个不是两方的互利共赢?难不成,我为了追求合作,还要倒贴给你?”
“这……”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哦。
琼斯无言以对,只得点了点头。
齐誉满意一笑,继续道:“相信你也听说了,我齐某人是个重商惜商的地方官。在我的治下,商业蓬勃,制造遍地,形形色色的商人汇聚如云。说句难听的话,你们只需把琼州的商品朝着周围的邻国转手一卖,便可获得到丰厚的利润。我赠此等便利,和直接送钱有何区别?”
吹完了敞亮的牛十三后,齐大郎又转为遗憾的口吻说道:“可惜呀可惜……”
琼斯道:“可惜什么?”
齐誉叹了口气,道:“本来呢,我是打算于今年,先后召开对内和对外两场商贸指导会的,可自知,才刚刚开完了第一场的内销会,佛朗机这个龟儿子就挥兵打来了。”
“外销会?”
“不错!”齐誉点点头,细解道:“不瞒你说,按照我的原定计划,本想在外销会上邀请贵国与瓦卢瓦过来参加的,结果,却被佛朗机给搅扰了雅兴……”
当初,在琼州召开的那场商贸指导会时,大不列颠和瓦卢瓦两国都派出了相应的探子,以观商机。
而齐誉当时在现场所看到的那几抹黄云,就是来自于他们的刺探。
也就是说,这两国早就有想要做买卖的意愿,只是没有寻到适合的机会见缝插针。
对于此,齐誉基本上可以肯定。
其实,他这话暗含一语双关,既给足了大不列颠与瓦卢瓦面子,也趁机挑拨了他们与佛朗机的关系。
暗意就是:你们本来是有财路的,但是,却都被佛朗机这个龟孙子给搅和黄了。
第545章 分而化之
齐誉所倡导的原则乃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绝不厚此薄彼,即使有分大腕二腕,也是我吃骨头你喝汤。
他说得理所当然,一个萝卜一个坑,貌似很虔诚的样子。
不过,这也符合常理。
琼斯听得相当仔细,居然还从中悟出来了一个道理,即:掠夺只能图一时之快,不能久远;但是,做生意却可以地久天长,年年都有银子数,孰好孰坏,一目了然。
但凡是聪明人,一般都会知道该怎么选的。
也就是说,对于合作的基础,双方算是达成了最基本的共识。
不过这么一来,撺掇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佛郎机,就变成了通往财富之路上的绊脚石。
令两方皆诟。
趁着这个有共识的契机,齐誉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期望,为:他想请求琼斯为说客,游说于大不列颠和瓦卢瓦两国之间,劝他们罢却刀兵,以为之后的和气生财创造有利条件。
一听这话,琼斯开始回过味来,道:“呵呵,说了这么大半天,这一句话才是你的核心重点吧?”然后,他又调笑道:“我说齐大人,假设说我们三国同时攻琼,而你们琼州以一敌三,最终,能不能扛得住呢?”
这是……试探吗?
想探老夫的话,你还嫩了点~~
齐誉挂起不屑,哂笑道:“说实话吧,我还真没把你们这三方放在眼里。我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即使你们组成联军来攻,我又有何惧哉?”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严辞,颇有几分拼命三郎的风采。
貌似天不怕、地不怕。
琼斯泛起好奇道:“齐大人,难道说你就真的没有什么忌惮的吗?”
“忌惮?当然有!”齐誉闻言放下筷子,畅然道:“在此之前,我曾纠结、担心安南和扶桑两国,趁我琼军南征之际举兵来犯。因为,若是那样的话,我琼州就不得不兵分而抗之。但是,这样一来,就严重分散了我的兵力,而现在就是如此。就眼下来说,盘踞于吕宋海域的琼州舰队,仅仅是我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这是整个南洋的大形势,但凡是明白人,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换言之,齐誉的说法很有道理。
故,琼斯也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然而,齐誉却将话音一转,呵呵笑道:“不过现在,我却是一点都不怕了!”
“为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扶桑军确实是来犯了,不过,他们已被我大湾军打了个歼灭过半。至于安南小儿,目前已经弃暗投明,诚心归附于我了!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腾出手来过来这里?”
什么什么?
扶桑军被歼过半,安南国亡国投诚?
这……真的假的?
答案不容置疑!
因为,齐誉已经拿出了安南国王的归附投诚书作为是证物,直接放在了琼斯的眼前。那上面写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一目了然。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页普通的白纸,它暗含着的威力,丝毫不在铁甲雄狮之下。
什么叫做不故意的炫耀武力,但又能让敌人心惊胆颤,呵呵,这就是了。
这话咋讲?
嗯,我只告诉你一个最终结果,其他方面都由你自行脑补,这补着补着,你就会慢慢体味到这其中的特别用意。
灭国……就这么于谈笑之间?
怎么听起来像是儿戏一样?
细思极恐。
见琼斯脸上泛出惧色,齐誉不仅不收敛,反而加把火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然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平复掉这场南洋风波,死而后已。”
在说完场面话之后,他又继续吹道:“其实呢,我这一行仅仅是前来支援的第一纵队,之后,还有第二和第三队接踵而至,总而言之,我琼州将会倾尽所有,竭力剿灭佛朗机!”
呵呵,这话确实是吹出来的。
客观来说,以琼州当下的军事实力,确实有资本和佛朗机嚣张叫板。而且,于理论上来说,琼州还是处于优势的那一方。
但,若是一时同抗三国联军,那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老虎再猛,也耐不住有群狼环伺。
况且,琼州还是一头正在长个头的小虎苗子。
然而,琼斯却是被这一番高论给唬住了。
他认为,齐誉能在与佛朗机交战的同时,居然还能腾出手来一举吃掉毗邻的安南,这就充分说明了问题。
最起码能证明,他在此前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菜。
琼斯对此非常认可,他觉得,齐誉口中的第二纵队和第三纵队肯定存在,要不然,他拿什么去吃掉安南呢?
那么,问题来了。
对方这三路人马,己方的联军能够抵挡得住吗?能够在现场上占到便宜吗?
并不见得!
在权衡利弊之下,琼斯断然决定,应该接受齐誉所许诺的敬酒,而摒弃掉佛朗机拉拢的罚酒。
呵呵,什么睦邻友好,什么军事联盟,全都特么扯淡。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作为驱使,又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呢?
好吧!
琼斯同意了齐誉的倡议。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初步的共识,或者说是草稿版的协议。
于事后,黄飞特地找到齐誉说道:“齐大人,你在说大话时,可真是一点都不脸红呀!”
啥?我说大话?
咳,吐!
措辞不当!
齐誉连忙纠正他道:“兵法中曾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此乃是智慧上的表现,如此尔虞我诈,我又为何要脸红呢?”
说罢了,他又道:“南洋目前的局势,可谓是错综复杂,需要一定的智慧技巧才能做到化解,否则,将会面临血光之灾!”
“技巧?这话怎解?”
“就目前来说,前来犯琼的势力可细分为是两大股。第一股是直接宣战的佛朗机国,第二股则是伺机而动的大不列颠与瓦卢瓦。对于前者的态度,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往死里打,以此来起到以儆效尤的震慑作用。而对于后者,我打算采用蛊惑的方式退兵保和。”
这,绝对是心里话。
以一敌三,也不是说这仗就不能打,而是说,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即使取得了意义上的险胜,也必定会伤筋动骨,像这种级别的损伤,一时半会可是恢复不了的。
也正是基于这一层的考量,所以齐誉才采用了蛊惑退兵的策略。
退兵的方法,并不仅仅只有武力上的驱逐,在有些时候,三寸不烂之舌也挺管用的。
因时而异。
“再有两年的发展,我就完全不惧这些宵小们的算计了,琼州现在所需要的,唯独成长时间而已……”
“唉,蒸汽机……”
第546章 陷入僵持
在之后的几天里,齐誉每天都会宴请琼斯执杯小酌。
随着逐渐地熟悉,他们二人之间的话语也慢慢多了起来。
据琼斯回忆说,他是因为前两天时台风转向所致,继而在海上迷失了方向。再加上当时的指南针损坏失灵,故而和大部队失去了固有联系。
不过,他对之后的去向还是大体明朗的。
齐誉按照他的指引,令舰队及时地校正航向,以全力追赶大不列颠和瓦卢瓦两国的联军。至于其目的,自然是之前商议的游说退敌了。
从表面上来看,这个算盘打得哗啦啦的响。
似乎很严谨的样子。
殊不知,在他精打算盘的同时,其他势力也没闲着。
就拿当下的佛朗机为例,他们就在很认真地琢磨着什么。
与琼军的首战一役,称得上是极度失利,不仅折损了近半战舰,还被反扑的敌人追着屁股猛轰猛打。其状,便如同是丧家之犬。
佛朗机军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当时的琼军明明已败,溃不成军;在之后时居然能够咸鱼翻身、重整旗鼓,并气势汹汹地反扑回来,这种情况,简直是见所未见。
而,最致命的是!
敌军的火器射程要明显高于己方,且稳稳占据了上风。也就是说,只要能保持住合理距离,自家战舰就成了被动拨打的活靶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就战损层面上来说,己方几乎是对方的两倍,悬殊不可谓不大。
这一场战役打下来,佛朗机国的舰船直接被击沉了一百五十多艘,而琼军的折戟则是八十艘不到,孰高孰低,完全一目了然。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齐誉所想要的,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心疼的咆哮如金刚。
不过,经此一战,实力的天平就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倾斜。
未可厚非,琼军由原来的势均力敌变成了占据优势的一方。
可想而知,佛朗机军的心理阴影是多么的大!
然而,他们的点特别背,雪上加霜的噩耗,马上接踵而来。
才一靠岸,就有急报说:自家的火药库被人给炸掉了!
啊?谁干的?
还能有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是琼军。
齐誉小儿欺我太甚!
呀呀呀!
可想而知,佛朗机高层在得到了此悉后是多么的震怒。
事实已经发生,怒也没用。
待平复下来之后,他们只得被迫修订接下来的军事战略。
核心军需被毁,就等于是失去了杀敌给养,莫不要再想什么持久战的事了。
修订战略如下:
要么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死对手;要么扬长避短,出奇制胜,以捡漏的方式去摘胜利果实。
客观上来说,第一种的成功几率几乎为零,如此,也只剩下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们所讲的捡漏,乃是指趁两国联军与琼军火拼之际,伺机渔翁得利。
你看看,人家佛朗机国的算盘,打得也不错吧?
关键时刻,谁都不傻。
再说大不列颠与瓦卢瓦的联军,他们见琼军首战获胜,立即兵退五十里,并在那里静呆了下来。
其想法,也如出一辙。
就是想等佛朗机军与琼军干得天翻地覆时再突然杀出,以收割的方式横扫战局。
而段子成在审时度势之后,也同样采取了静观其变的稳妥策略。
他认为,己方虽然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却没能做到全歼敌军,所以,此时还不能有丝毫松懈。
况且,敌军还拉来了盟军为其助拳。这样一来,己方又从优势的一方变成了劣势。形势如此,他又哪里敢动呢?
既然三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似乎也只有僵持下来了。
而,这一僵持,却是给齐誉的追赶争取了宝贵时间。
……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天气晴朗。
且看,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在这一片波光粼粼中,由齐誉所率的琼军舰队破浪而来。
其势甚是凛然。
不过没多久,他们就悬停了下来,改而是小范围的迂回穿梭。
貌似如临大敌。
齐誉瞭望着前处三百多艘敌舰,脸不改色心不跳地向琼斯问道:“这些个,就是你们两国的联军吗?”
“嗯,是不是看起来很威武的样子?”
“还算行吧……”
算行?
听闻此言,琼斯的表情秒变龟裂。
似乎,他玻璃般的自尊心,受了不小的伤。
齐誉没有时间与他安慰,忙意简言骇道:“接下来,就麻烦琼斯先生前往游说了,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齐某都会铭记在心。”
“好!”
“且慢!”
琼斯闻言止步回头,面上稍显愕然。
却见,齐誉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手文书,交待说道:“安南王的降书,你也顺便带在身上吧,免得到时口说无凭,他们空耳不信。”
“好……”
安排罢了,齐誉便急令水军向后倒退两里航程,以此来为琼斯的游说提供空间。
这种姿态,乃是交涉时所常用到的,故而,两方全都心照不宣地做起了防御,丝毫不露进攻。
常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句话古今中外皆通用。
所以,对于琼军的来使,西洋联军摆出了礼节性的欢迎姿态。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来使居然是己方的琼斯。
嗯?
这是琼斯叛国投靠敌军了吗?
幸运的是,琼斯获得了充足的解释时间,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否则的话,他真要变成一个冤死鬼了。
再之后,他就启动了自己的‘个人演讲’,以作游说。其中心思想就是,论与琼州交恶的利弊。
没过多久,琼斯便带着笑意返了回来。
“既然,齐大人想与西洋建立通商,那就属于是合作关系了,如此,他们愿意就此罢却刀兵,原路退回。不过……”
齐誉一怔,忙问:“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想请你写上一份正式的承诺书,以证明你今天所说过的话,万一日后反悔了,也好有个……”
“什么?我反悔?”
齐誉哼了一声,又道:“你以为我们华夏人会像你们一样见利忘义、没有信誉吗?信,乃是我华夏的基本美德……”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写下了正式的承诺文书。
上道:琼州愿与大不列颠与瓦卢瓦两国建立起商贸合作关系,贸易范围为,非军事层面的商品买卖,云云。
此承诺书一式两份,自签订之日起立即生效。
第547章 破开僵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齐誉利用琼斯的游说以及自己的承诺书,换来了两方暂时性的和平。
彼此看起来都很君子的样子。
然而,这越看似君子行径的背后,往往就越存在着与之相反的东西,比如说,势利眼。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
大不列颠和瓦卢瓦就是因为忌惮琼军的强大,所以才暂熄了抢掠的苗头。
即,实力决定态度。
在二洋的联军看来,硬撼琼军的风险实在太大,有些得不偿失。与其如此,还不如接受齐誉的建议去做买卖。
不过,在这期间也有人提出了高论:要不,先尝试着掠夺吕宋,如若不成,再另行和谈不迟。
结果,这个说法不仅没有受到追捧,还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反对?莫不是良心发现了?
想啥呢!
他们不取吕宋,并不是因为与齐誉的君子约定,而是因为感觉力不从心。
据当下探查到的情报显示,吕宋岛内现驻扎着正牌陆军约万余人,他们装备优良,训练有素,战力方面绝对不可小觑。
琼斯闻言立即作出纠正,说,齐誉曾在一次醉酒时无意间说露了嘴,其称,驻扎在吕宋的陆军人数,绝对不下五万~~
啧啧,听见了没,人家驻有五万军!
有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镇守于吕宋,谁敢去冒然登陆?
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权衡利弊下,联军高层一致决定,暂时接受齐誉所提出的和平建议,尽量地不与之发生冲突。
就这样,两国联军率先打破僵局,果断地退出了战场区域。
不过,他们并没有按照原路折返回去,而是向北航出了五十余里,后驻在那里吃瓜观望。
接下来,咱们再说说佛朗机。
他们见两国的联军至,立即就动起了利己的歪心思:不如,拉拢他们与己方一道,然后组成强强联手,继而大破琼军?
好主意!
为了能更充分地表达诚意,佛朗机高层特令杀马煮肉,以丰盛的美酒美食,来恭请联军的首领们到此洽谈。
然而,还没等那锅里的肉煮熟,两国联军的船队就扬帆调头,朝着正北方悠悠然地驶去了。自然而然,佛朗机派出去的信使扑了个空,只得无功而返。
佛朗机高层全都是一脸懵圈,心道:联军怎么啥都没做,就突然走了呢?还有,琼军又为什么不去追呢?
这一连串的问号,足够他们展开想象的翅膀,推理个几天几夜了。
再说齐誉,他在送走了回归大部队的琼斯之后,便立即叫来了黄飞。
“黄兄,现有一件要事,我想麻烦你亲自去走上一遭。”
“何事?大人请说。”
齐誉捋捋须,道:“兵法中有云,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故,我想请你登岸一探,去摸一摸佛朗机军的真实老底。”
黄飞闻言愕住:这是拿我老黄充当斥候来用?
齐誉回瞥了一眼,似道:只是客串一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当下的时局来说,急迫且又复杂,探查的难度非常之大,一般的斥候根本就胜任不了,鉴于此,齐誉也不得不向黄飞发出求助了。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他故意的大材小用。
在解释完了缘由之后,齐誉又暗捧道:“看来,在关键时刻,还得要有老将出马才行。那些个年轻后辈,还是有点信不过呀……”
“齐大人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
就这样,黄飞在齐誉的大力吹捧下,很欣欣然地承接了这个任务。
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黄兄,明天一早时,我在这儿附近恭迎你的归来。”
“齐大人放心,交给我便是。”
“……”
在黄飞离去之后,齐誉又立即派人去给段子成送去了一封简短书信。
那文中,主要阐述当下的最新军事动态,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与二国联军所谈成的初步约定。
另外,他还特地嘱托段子成,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待令行事。
待把所有的安排全都妥帖之后,齐誉就立即展开了军事上的动作。
他令舰队横向拉开阵型,以一种试探的方式朝着佛朗机的码头处徐徐靠近。
最终,在距离敌军大约十里处的位置停了下来。
齐大郎这是想要孤军深入吗?
并不是。
他就是想要试探一下佛朗机军的反应而已,并以此来揣度出他们的对敌心态。当然,也顺便吸引一下敌军的注意力,以为黄飞的潜入创造有利条件。
然而,令齐誉感到困惑的是,佛朗机军不仅没有武力驱逐,反而拉起了阵仗做起了防守。
也就是,不攻反守。
着实令人费解。
事实上,这仅仅是个偶尔的巧合而已。
佛朗机军认为,琼军的此举肯定是故意摆出来的诱敌姿态,故,绝不可以再上他们的当。
要知道,造成首战失利根本的原因,就是误中了他们的引蛇出洞之计,如今又遇故技重施,己方又岂会悲剧重演?
吃一堑长一智?
差不多是吧。
反正,佛朗机的下令最终为:无论琼军如何挑衅,己方都不能派兵应战。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双方僵持了一个整晚,谁都没有睡好。
次日上午,黄飞顺利返回。
“齐大人,我分别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随便……哦不,还是先听好的吧。”齐誉紧张了一整个晚上,决定先听听乐事提提神。
黄飞点点头,说道:“好消息就是,佛朗机军设在沙捞越的火药库,被咱们的琼军给一举炸掉了。也就是说,敌军现在除了舰船上所载有的火药和炮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补给了。他们打上一发,存量就减少一发,久而久之必竭。”
啊!!
这事干得,真是太漂亮了!
战舰,之所以称之为是战舰,就是因为它有犀利的火炮作为支撑,一旦失去了武器的支持,它就直接变成了和渔船无异的漂浮活靶。
待大笑平复之后,齐誉才再问道:“对了,你口中所说的坏消息,又是指什么事呢?”
黄飞脸色一沉,怅然道:“坏消息就是,前去引炸火药库的琼军将士无一生还,全都葬身在了那片火海之中。”一顿,他又特地补充道:“据说,这支队伍乃是由大小姐亲自率领……”
“你说什么!无一生还?”
齐誉闻言大骇,脸色倏然煞白,颤声道:“你是说……小彤和她的属军……全都牺牲掉了?”
第548章 用消耗战
见齐誉的情绪突然失控,黄飞急忙按了按手,道:“齐大人,你先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是!”
黄飞见他脸色沉重,哪还敢有半点磨叽,忙意简言骇道:“据我探知,前去引炸火药库的那些将士们确实无一生还,然而,我却在那堆废墟的边缘处发现了一块新立的石碑,其上书云:顕,琼州众将士之墓。而碑的落款处,所写得赫然就是大小姐的芳名齐小彤。”
这话,啥意思?
可能是由于惊吓过度,齐大人的灵活头脑居然出现了卡壳,他品了好几品,但依旧还是没能品出来话中之意。
黄飞见他苦思冥想仍是茫然,忙以旁观者清的口吻点破说道:“齐大人,你仔细想想,既然那个地方树有大小姐所立的石碑,那就说明,大小姐她人还活着!”
啊!是哦!
唉,我真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犯糊涂了。
齐誉如释重负地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语气上也由颤转稳,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黄飞见他神色转常,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大气。
又过了十几息时间,齐誉才算是真正平复了跌宕的心情。
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南方的天空拱拱手道:“我琼州将士不畏牺牲,深入虎穴,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场战役的主动权,在此,我齐誉谢谢你们了。不过,将士们请放心,你们的鲜血绝不会白流,我会让这些的豺狼性命为汝等陪葬,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黄飞闻言心里一颤,暗道:看来,齐大人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呵呵,佛朗机国的贼子们,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尝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而介于两者之间的齐誉一怒,同样也不是闹着玩的。
书归正传。
接下来的时间,齐誉又继续询问了其他方面的军事情报,比如说,佛朗机军的人数约有多少,他们的食物能撑多久,等等等。
黄飞回答说,敌军在经过了首战失利后,人数方面出现了大幅骤减,仅剩下了早初时的六成之数,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二百来号人。至于食物方面,据说目前还算充足,佛朗机人对此并不担心。
眼下敌况已明,可以考虑制定接下来的战略规划了。
先分析。
佛朗机军由于火药库被炸,弹药断给只是时间问题。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必须要尽量地节省炮弹使用,不宜过度过早地消耗殆尽。
齐誉认为,敌人最担心什么,就给他引向什么,这种切中要害的决策,才具有针对性。
他们越是惧怕消耗战,咱们就越逼着他进行消耗,即使是熬,也要把他给榨干熬死。
黄飞只听懂了一半,乃问道:“我说齐大人,你这所谓的‘熬’法,具体又是个什么样的方式呢?”
想要我细说?
也好!
“是这样的。”齐誉淡然一笑,说道:“我欲将段子成麾下的战舰,以及高忠德手下的五千陆军同时调来此处。之后,我会以水军主力围住四周,然后再遣一支小队在其阵前攻击挑衅,如此不断反复,最终消耗掉他们的弹药仅存。这,就是所谓的‘熬’!”
黄飞闻言恍然,点头说道:“这种方法虽然耗时耗神,但贵在稳妥,且还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己方的伤亡,很值得一试。”
齐誉笑答道:“那是当然!不过,敌军若不愿意被咱们消耗殆尽,也有其他两条路可以走。”
“哦?哪两条?”
“第一条,乃是于海上和咱们进行硬碰硬,以争取突围而出的机会。此事若成,他们便可逃之夭夭;若是折戟,就只能葬身鱼腹了。不过,像这种大差距的硬碰硬难度极大,就如同飞蛾扑火,敌军若不是呆子傻子,绝对不会如此选择。”
黄飞‘嗯’了一声,道:“佛朗机现在属于是以少打多,再加上自身的武器相对落后,如初条件,又怎会选择硬碰硬般的以卵击石呢?所以,大人的看法很有道理。”旋即,他又接着问:“他们的第二条路,又是什么呢?”
“第二条,则是要狠下心来,弃战舰而向后方登陆,以寻求适合的庇护之所。不过,这么一来,他们的战舰就等同于是白送给咱了。”齐誉眼神一闪,露出了贪婪之色。
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的,佛朗机军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会被尿憋死呢?
不难看出,若拿这两条出路作比,第二条的发生概率应该会大上一些。
那么,问题来了。
倘若佛朗机军真的退后求生,那是追呢?还是不追?
齐誉冷笑一声,道:“当然要追!不追怎么能为我死去的琼军将士报仇呢?”
黄飞却忧道:“若是展开登陆作战的话,咱们的水军主力可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齐誉呵呵道:“不光是咱们,他们佛朗机军也同样没有陆战优势。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我才会把高忠德调到这来,让他麾下的地面军直接碾压,即使做不到全歼,也能杀其过半。”
没想到,老高的妙用居然在这!
说起高忠德来,他最近也是挺苦逼的。
咋了呢?
你看,这自打南洋开战以来,别的将军都有事干,就唯独他一成不变地镇守吕宋。虽然说,这看起来很受器重,但实际上却是寸功不沾。
若是哪天兴致来了煮酒吹牛逼,哦不,是煮酒论英雄,你让他这等大将情何以堪?
可想而知,他在逢此抢功良机后,会是多么的鸡血爆棚。
从齐誉的部署上来看,他已将敌人的退路尽数算死。也就是说,关于这一场逐鹿之战,琼军基本上是十拿九稳。
一句话概括:胜利在望。
黄飞在略思后,又问道:“齐大人,你为什么只调高忠德麾下的一半人马来此,而不是其全部军队呢?你要知道,陆军的参战人数越多,冲击力方面也就越大。只要足够强悍,连沙捞越都可顺便敲打。”
齐誉回道:“之所以留其一半兵力驻守吕宋,主要是防止大不列颠和瓦卢瓦这两国的水军突然翻脸,趁虚挥兵而袭。至于敲打沙捞越,不宜采用陆军硬撼的方式。我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至于这上策究竟如何,齐大人却是没有明说,而黄飞倒也识趣,没有再行继续追问。
目前,大略方针已定,应立即付诸实施。
传罢令后,齐誉便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浩渺的南方海域,喃喃自语道:“这一次,我要让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549章 他人背锅
消耗战的一说,在军事领域有着比较清晰的定义。
它,主要是指以逐渐消耗敌军战斗力为目的而进行的作战。再当把对方的实力削弱到一定下限时,最后一把吃掉,这就是此战略的核心精髓所在。
此外,这种战法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己方的伤亡。
想当初,皇帝李良吉在御驾亲征、讨伐乐安城的燕王时,就曾经采用过此法。最终,他以类似‘熬鹰’的对垒方式,摘得到了胜利果实。
不过,齐誉的‘熬’法又有不同。
以守为主,包括但不仅限于是僵持对峙。时不时的,他还下令作出挑衅,以一种看似威猛的姿态逼向敌军。
然而,仅仅只是虚放了几炮之后,他便下令鸣金收兵了。
有点像是试探性的进攻?
差不多吧。
即使是试探,佛朗机也必须作出反应,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得选。
方法只有一个,即,以犀利而密集的炮火,逼退来犯的敌军。
为此,齐誉还特地寻了一个小本本,以记录敌军的弹药消耗情况。
却不知,佛朗机也同样做了一个小纸板,以用于记录琼军的日常消耗。
此乃何意?
佛朗机的某‘参谋’认为,己方虽然于实力上处在劣势,但因背靠陆地,淡水的供应可以保证。而对方可就不同了,他们整日漂泊、无法靠岸,久之,饮用水必会断给。
而到了那时,琼军将不战自退。
双方皆有算计,就看谁比谁更高明了。
且说前来会师的段子成,他在了解完了战状后便感慨说道:“齐大人的这招慢慢蚕食之策,确实是高明无比。既然已经占据了主动权,何不再将压制的力度加大一些?”
齐誉却是摇摇头,解释说:“但凡遭遇消耗战,皆不可操之过急,必须耐得住性子小火慢炖,若是火力大了的话,就有可能会造成鬻锅的后果。即使有意提速,也要等到高忠德一行到了再说。”
这里所说的鬻锅,乃是比喻敌方战舰的损耗,如果因为加大力度而不小心引发了对攻战的话,那就有可能造成战利品的损失,得不偿失。
齐誉的想法是,这次的决战,不仅要夺他们的船,还要收他们的命,两者缺一不可。
好吧!
在观完战之后,二人便进入了船舱看座喝茶。
与此同时,也聊一聊各自分别后的近况。
段子成先就吕宋的经济、军事发展给予了充分肯定,后又很中肯地评价说:柳锦程此人虽无过人的文韬武略,但却有着一颗励精图治的心。他在就职吕宋期间,事必亲躬,任劳任怨,公务上事确实是勤勤恳恳。
什么?妻弟有长进了?
齐誉听后大为欣慰,笑容也瞬间灿烂了许多。
在笑过之后,他也对自己近程做了一番详细介绍。
比如说,闽军是如何来袭的,又是如何被自己消灭的。除闽之外,还有与安南国之间的互相博弈,等等等。
在听完了以上所述之后,段子成好久才算是回过味来:卧槽,大奉国这是再一次开疆拓土了?
怎么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在定住了心神之后,他才连忙发出贺喜,奉上妙赞。
而齐誉却是压了压手,诚然说道:“以咱们俩的关系,真的无所谓这些虚捧,与其商业互吹,还不如谈些正事。就当下来说,我正有一件犯难的事,想要先生帮我一决。”
一决?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大难事,居然连睿智的齐大人都给难住了?
段子成先是谦恭了几句,随后忙道:“不知大人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还请先细说,然后再做分辨。”
齐誉轻轻一叹,道:“在早先时,我曾把擒获的卫驸马押解至京,想以他作为是证人来倒逼陛下作出圣裁。目的,自然是想扳倒高明和岳四先。可谁曾想,这个计划突然生变,这两个杂碎居然揭竿而反了!而且,他们还顺着水路,先后打到了大湾、琼州与安南。最后时,他们因失算落到了我的手里。而我,鉴于昔日无法可谅的个人恩怨,便将他们给杀了!”
段子成想了想,分析道:“这两人的行径属于是公然叛国,按律当斩,大人如此惩办,却也没错。”
“不!我有错!这俩人的身份都不是平头百姓,即使有罪,也应由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审判,岂容我私自斩杀?可想而知,我的行径必将落人话柄,继而被朝堂上的佞臣攻讦弹劾。”齐誉再一声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依律来说,确该如此。
就目前的实况来看,齐誉虽然有功,但却严重逾矩。
“大人,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段子成捋须问道。
“我欲避重就轻,含糊其辞,先生以为如何?”齐誉又反问道。
“这样不可!”段子成先是一口否决,后才解释说道:“即使你再含糊,也难不保被眼尖的政敌发现端倪,趁机大做文章,故,此举断不可取。”
“那依先生之见,又该如何?”
“呵呵,何不让安南王帮你背下这个黑锅?他现在属于是你的辖属之爵,这个觉悟还是要有的嘛。”
齐誉闻言眼睛一闪,问道:“那,又是怎么个背锅法呢?”
段子成捋须一笑,说道:“大人可让安南王写上一封呈于庙堂的奏折,文中就说,高明与岳四先在叛奉之后,立即转投到了他的麾下,如此一来,他俩的叛国罪就算是落实锤了。至于其死因,可随便推在一场战争之中……”
噢,明白了!
经这么一调整,这事立马就变成了安南王自己的上表,继而和齐誉就撇清了关系,即使有政客攻讦,矛头也会指向新晋升的安乐公。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建议,必须采纳!
与此同时,齐誉也不禁暗叹:自己未曾在庙堂上站班议政,于权谋方面,果然不如老政客的经验丰富。
路漫漫其修远兮,活到老、学到老。
在谈完了正事之后,段子成又想起了一件小事,他道:“在出征之前,大小姐曾写了一封家书,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帮她寄出,军情上就发生了变化。于是,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下来了。今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吧。”
小彤的家书?
齐誉闻言一颤,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第550章 齐誉检讨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是一提到、甚至是一想到小彤,齐誉的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
他觉得,在对儿女的教育方面,自己应该出了一些可能潜在的问题。
但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就以小彤为例来说。
她熟读文史经典并精修傍身武艺,按照她这等天赋来说,很适合去做个文韬武略型的巾帼英雄。
齐誉自认自己两世为人,即使算不得开明之父,也不会拘泥于传统的束缚。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放弃了想让小彤去做传统大家闺秀的年头,继而选择因材施教。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引导的。
然而,一到了关键时刻,女儿的行事风格就会发生变化,难道说,自己是哪里没有教育到吗?
或者说,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弄错了?
想不明白!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明白,那不如暂时放下,等以后有暇时再去细思。
眼下来说,看信为先。
齐誉舒开紧皱的眉头,然后接过了信,拆开却见,那抬头处写的竟是妻子柳荃。
这是闺女写给她娘的信?
为什么不给爹写?
算了算了,咱不看了,尊重一下女儿的小心思。
虽说心里叨咕着不看不看的,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了起来。
且说这信。
前半部分无甚特别,就是一些问好或者是代问好的礼貌语,而后就是在吕宋呆的尚可、不必挂念等语云云。但是,在信的末了处,赫然却有这么一句:女儿现已查明,舅舅大人在此秘养家室,耗费家资,还望母亲来信对其劝诫……
什么?
妻弟他养了个吕宋小三?
啧啧,真是长能耐了呀!
齐誉脸色一拉,适才听到柳锦程励治后所增出的好感瞬间清零,并且,还露出了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
嗯?
段子成见他的脸色倏然变化,不禁好奇道:“呃……莫非小姐遇到了什么难事?”
齐誉苦笑地摇了摇头,随口敷衍道:“也没有什么大难事,这信上,只是一些礼节性的问候话而已。”
“噢!”
……
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如指间沙般地流逝了。
不过,却是在一种紧张而又无聊的气氛中度过的。
哦?何解?
你看,每日里装模作样地佯攻佛朗机,那隆隆震耳的炮声确实令人感到紧张。但是,天天如此按部就班地本色出演,也委实无聊的很。
无聊?那何不寻个乐子排遣一二?
善!
于是,段子成便找到了齐大人与之对弈。
结果……
齐誉却摇头笑说:“我生在乡下,长在寒门,哪有机会跟人学棋?”
意思就是自己不会。
段子成也知他是寒门入仕,涉猎不广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便打着哈哈道:“无妨无妨,咱们只是胡乱下下而已,若有不懂之处,尽可向老夫询问。”
“那……好吧。”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齐大郎开始学起了围棋。
不过,下棋的同时,二人还不忘探讨当下的军情。
齐誉观察了好一会才执黑落下,问道:“最近这段时间,先生可曾在敌军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段子成先是不假思索地随手落棋,后回道:“在最近这几天的对阵中,佛朗机军至少有两次试图突围,不过,其行动尽皆失败。”
齐誉点了点头,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好了是没了吧。”段子成想了想,摇头道。
“呵呵,先生有没有注意到,敌军舰船上的吃水线比之前抬高了许多?”齐誉捋须一笑,提醒他道。
“啊!好像还真是哪!”
“呵呵~~”
吃水线,又被称为是载重线,属于是船舶上的一道特殊标识,其作用乃是警示不要超载,以防安全事故的发生。
船重,则吃水深。船轻,则吃水浅。
而齐誉正是参考敌军战舰上吃水线的变化,做出了与之相应的判断。
敌舰上什么物件最重?
还能有甚,自然是炮弹了。
这些玩意儿,可都是做不了假的实心铁疙瘩,为诸多军需中份量最大。
由此现象可以猜出一个大致的结论,那就是,敌军的弹药目前已经大幅减少。
事实上,齐誉这回还真是猜对了。
目前来说,佛朗机军的弹药储备已然将到了警戒线之下,即将面临枯竭见底。
在早先时,他们还是比较淡定从容的,但是,随着战事的不断推进,他们就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
于近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琼军一如既往,保持着环伺姿态,而己方却是弹药将罄,之后如何该守卫?
无望之下,佛朗机的高层向上帝发出了祈祷:赶快降下一场超级台风吧,好把这些海上的琼军掀入海底!
可结果呢,上帝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每日里的天气依旧是艳阳高照,秋风徐徐而来。
既然求神无果,似乎也只得靠自己去突围了。
可是,才刚刚接近了琼军的包围圈,他们又因恐惧而退了回来。
这种以卵击石的仗,实在是不敢打呀!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等死吧?
得想个办法才行。
就在佛朗机军苦思冥想酝酿良策的时候,琼军这边的高忠德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哈哈,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老高给盼来了。”才一见面,齐誉就难掩心里的喜悦,畅笑着说道。
什么?
大人竟然如此思念我?
高忠德感动地稀里哗啦,他一边点头,一边暗自感叹道:看来,齐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念旧啊……
然,人家齐誉的想法却是:这石磨已经摆好,就等着生产队的驴就位,我能不急吗?
段子成无心多想,他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忙催促道:“现军情紧急,咱们就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依我之见,还是尽快于中军帐内议事吧。”
“呃……”
对于‘不解风情的’老段,高忠德颇有不爽,但是,他也只能在心里头抱怨几句,嘴上哪敢明言?
齐誉闻言立即点头,并率先朝着船舱走去。
“议事!”
“是!”
第551章 发动总攻
秋意愈浓,北风渐盛。
当下的琼军由北向南发动总攻,从天时的层面上来说,属于是顺风顺水。
啥?发动总攻了?
是的!
在这两天里,齐誉蓦然发现,佛朗机军做出的反击动作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发炮次数方面,已不足之前时的十分之一。
由此,他基本断定,敌军的弹药储量已经少到可怜,几近忽略不计。
此时正逢敌方羸弱之际,再不进攻,更待何时?
即使有些伤亡,也不会特别的高。况且,就敌军目前士气而言,已经低到了不可能再恋战的程度,只要能够运用好冲击的技巧,就可以从根本上摧毁掉对方所残留的微薄信心。
清算的终于日子到了!
“出发!”
“是!”
随着齐誉的一声令下,战鼓擂动,号角长鸣,所有战舰皆横成了一字大弧阵,如熊抱式地围向敌军的据点。
看哪!
旌旗招展,飒美如画,于那猎猎风中舞动着热血青春。
士气如虹,肃杀如斯,在那隆隆声下嘶吼着不朽战歌。
在指挥舰的艄头处,齐誉神色凛然,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战场中的一举一动。他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不紧张,但实际上却早已是冷汗涔涔。
啊……
南洋之战的最终结果会将如何,就要看今日的这场冲锋戏了。
齐誉本以为,敌军会象征性地放上几炮,然后弃舰逃去。却不料,他们竟然拉开了阵仗正面迎战。
嗯?
难道说,自己失算了?
唰的一声!
齐誉拉长了望远镜,对着敌军极目凝望。
镜头中却见,敌军的阵型颇为古怪,竟是分成了前大后小两排纵队。
再细看,第一排纵队摆出了一副奋力迎敌状,看似很威猛的样子。而第二排却呈现出了一种畏葸不前状,好像有些犹豫不前。就这两者的气势上来说,有着明显的不同。
真是怪事,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种不同的形态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待我察察看!
齐誉在观察了前后舰船的旌旗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这么说吧,第一排战舰上所乘的,乃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军士,在关键时刻,他们有责任充当炮灰,并以自己的牺牲来护住身后的上峰。而第二排舰船上所乘的,却是地位崇高的高级将领,他们名为督战,实际上却是趁机突围。
而此举,还传达出了另外的一层隐意。
督战,就代表着士气低落与军心不稳,否则,根本用不着上峰威慑行地去督。
依这点看来,对方确实是失去了恋战之心。
事实上,佛朗机还是有一点小纠结。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琼军的淡水为什么会不断补?
却不知,这次是因为人家高忠德及时地携带了水来,否则,还真被他们给猜准了。
且说佛朗机军,他们虚张声势,试图以拼死一搏的狠模样吓退琼军,继而保住暂时的苟安。
但是,齐大郎早已看透。
“你个小样,居然还敢跟我斗心眼?来人!传我将领,所有大炮同时开火,给敌军奉上一波众炮齐鸣!”
“可是大人,这还没有进入到射程之内呢!”
齐誉闻言脸色一拉,不悦道:“让你放炮你就放炮,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属官一愕,忙应:“是!”
这,就是‘气势战’!
俗话有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你敢来吓我,那我也搓个大招吓唬吓唬你,咱们倒是比比,看看谁家的胆子更壮!
倏然!
砰砰砰!
数百门大炮同时齐发,霸气凛然!
这股震破肝胆的浩瀚冲击波,就如同是一道滔天巨浪,如海啸般地朝着敌军席卷而去。而令人意外的是,这袭巨大的声波不仅震撼了佛朗机军的耳膜,也惊起了海内一些巨型生物的狂躁。
比如说:大鲸鱼,海豚啥的。
它们一个个全都被吓得跃出水面,后在一个很挺拔的翻身之后,又重重地砸入水中。
这一幕异象,直接让本就胆怯的佛朗机军骤添恐惧,血压极度攀升!
琼军竟然如此凶残,就连海里的巨鱼都被吓破胆了。
这可咋整呀?
还能咋整,快跑呀!
也不知是哪一艘战舰带了个头,直接引发了群体性骚乱,众舰船再不遵循上峰号令,纷纷调转船头,朝着岸边处疯狂逃去。
霎时间,佛朗机军阵型大乱,毫无战意可言。
这个时候,齐誉再次下令道:“不要吝啬炮弹,再给他们奉上一波众炮齐鸣!”
“是!”
砰砰砰!
这接连两波的‘秀肌肉’搞下来,奔逃佛朗机军直接溃不成军。
“现在火候已到,立即发动冲击!”
“是!”
在有些时候,战机就在一刹那,你若不抓,稍纵即逝。若抓,就不要容对方有丝毫的调整时间,直接奉上痛打落水狗。
对于这一点,齐誉把握地还算到位。
冲!
一鼓作气!
在齐誉的督促下,冲锋的琼军全都变成了脱笼猛虎,杀气腾腾地直奔敌军扑去。
威武!
霸气!
面对生死存亡,佛朗机军的动作比往常麻利了许多,他们在登陆之后的第一时间,立马弃舰而逃,毫不犹豫。
此时,齐誉唤过来高忠德,郑重地嘱托他道:“接下来的战事,就拜托高将军了。”
而后者连忙回道:“齐大人请放心,末将这次一定收起所有的怜悯之心,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呵呵!精神可嘉!”齐誉先是点了个赞,后又道:“这帮贼子欺我女儿,害我将士,不歼之,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此时的高忠德已然知晓关于引炸火药库的事了,故而,他非常清楚齐大人在表达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血债,只有用血来偿!
意会之后的高忠德肃然抱拳,然后领命而去。
少倾,齐誉又对段子成吩咐道:“在登岸后,立即派人清缴敌军的舰船、火炮、以及各类军需。但凡是能为我所用的,都不要嫌弃不取。”
老段却笑道:“大人放心,老夫对此早有叮嘱,此次清缴,一定要像蝗虫过境那样,给他搜个精精光光!”
第552章 拔营起寨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打仗也属于是一种攻坚克难的大工程。
你准备地越是完善,进展就会越顺利;你计算地越是精确,出现误差的几率也就越低。
这场战役就是如此。
自吹起冲锋号到缴获敌舰,前后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顺畅到就如同是尿崩拉稀,哗啦啦滴。
而这些顺畅,全都要得益于之前所做的各项准备工作。
付出总不会白费,当下乾坤大定,基本上算是摘到了胜利的果实。
齐誉怀着愉悦的心情,检阅了缴获的敌舰,后总结说道:“虽然说,这些佛朗机舰船比之安南制造的要高明一些,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先进的东西,军事层面难堪大用。不过,若仅仅是用于近海防守的话,倒也算勉强凑活。”
嫌不够先进?
段子成笑了笑,道:“至于它们先不先进,要看和谁作比。如果撇去咱们琼州不算,其战力绝对称得上是一等一的,怎么能说是难堪大用呢?”
那……倒也是。
佛朗机属于是工业发达的老牌帝国,其制造能力相当不凡,虽比不了琼州先进,但也不至于排不上号。
也就是说,他们的战舰还是很具实用价值的,若只是用于近海防御的话,绝对绰绰有余。
最最重要的是:即插即用,不用花钱。
除了战舰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战利品,比如说,银钱、珠宝、随航辎重,等等,总价值相当不菲。
在检阅完了缴获之后,二人便回到主舱内看茶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下半夜。
段子成仰望着偏西的皓月道:“齐大人,现在子时将谢,犒军宴可以开始了吧?火头军那边已经跑来催促好几次了。”
齐誉却是摇摇头,回道:“别急,再等等。”
“还要等?等谁?”
“我在等高忠德将军的归来……”
犒军宴乃是军中大事,不可能三天两头的连开,所以,还是凑到一起的好。倘若生出了疏漏,岂不是寒了那些将士们的心?
这并不是说,有谁在意那一口吃的,而是一种认可和尊重。
段子成身为是都军指挥使,自然深谙此理,所以,他在听后深表认可。
就这样,将士们全都表示理解地饿到了三更。
终于等到,高忠德凯旋而归。
“战况如何?”才一见面,齐誉就急不可耐地开口询问。
“回大人,末将展开浑身解数,在沿途中围追堵截,终于如愿地把敌人赶至一处半山腰,并在那里展开了报仇屠杀。结果为,片甲不留。 ”高忠德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地说道。
他在登陆之前时就曾保证说,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难道说,他真的做到了?
对此,齐誉有些不太确定。
高忠德见大人似有疑虑,忙解释道:“末将口中所说的片甲不留,乃是实实在在的干干净净。”
“此话怎讲?”
“回大人,敌人的所有尸体都随着我的一把大火化为了灰烬,连块衣服上的碎布都没留下,所以,我才说是片甲不留。”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闻此言,齐誉好奇心大起,连忙追问事情的情由。
而高忠德在应了一声之后,便说起了自己的克敌经过。
事情的大概是这样的。
在登之后,高忠德下令属下暂先不要杀敌性命,而是要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将敌人全都驱赶至北方的那处小山上。
待实现了这一步之后,他才下令:杀他个片甲不留!
屠戮完毕,他又下令说,须把敌军的尸体一个不落地全都搬运到那片废墟之内进行集中焚烧,不得有误。
于是,熊熊大火烧了起来。
直到一切全都化为灰烬之后,高忠德挂着笑意满意地离开。
事后,他告诉将士们,这处废墟内所葬着的,乃是舍身成仁的琼军将士。现在,他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这些同袍的亡灵。
“哈哈……”
“这件事情,办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齐誉听得热血沸腾,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那里仰天长啸振臂高呼,于激愤之中,又带着几分怅然的欣喜。
接下来,犒军宴正式开席。
在这片荧荧篝火中,古今传诵的那首秦风无衣再度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将士们纷纷以茶代酒,展开互敬,同时高唱战歌,舞剑助兴,全都沉浸在欢悦的海洋里。
啥?以茶代酒?
是的!
当下所处的位置乃是沙捞越的边境,于别国境内举行庆功,又哪敢真正的松懈?
至于饮酒,还是免了吧。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内,沙捞越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琼军与佛朗机之间的战局。但是,他们却是不敢站出来发声,甚至连做和事老的勇气都没有。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底气不足而不敢招惹。
既然不敢去惹,那还不如装作没看见,这样还显得自家有面子一些。
于是,沙捞越就装了一回睡。
且说齐誉,他于第二天一早,便亲率起了属下要员,并在高忠德部众的护卫下,径直来到了火药库废墟的所在。
他言:自己要亲自祭奠这些阵亡于异国他乡的英雄亡灵。
待所有的礼节过后,齐誉便将亲写的悼文焚进了火堆。
而后,他又来到小彤所立的石碑傍边,并站在那里黯然伤神。
就在此时,黄飞突然闪了出来,他于近前后对齐誉耳语道:“大人,冷晴委托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她自称说,不太方便在这里公开露面,所以,才特地让我于中间传递。”
说罢了,他便掏出来一张精巧的小纸条,并很隐蔽地塞进了齐誉的手里。
齐大郎接过、摊开,却见上面只有寥寥的两句话:第一句为,小彤为妾所救,君勿忧。第二句话为,沙捞越政局稍定,所谋之事大为可期。
呵呵,两者皆是好事,很值得高兴。
尤其是关于女儿小彤的实况,一直都是自己如鲠在喉的心病。
虽然,大家都猜测她还活在世上,但,那毕竟是从一块石碑上所得出的推论,并不是实锤性的定论,哪有冷晴这一言令人心安?
之前时,自己还想着为此探访一番,如今来看,大可不必了。
以女儿的武艺泛身江湖,不能说是横着走吧,最起码也是安全无虞。
无忧矣!
第二条信息同样也很振奋人心,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沙捞越大有‘易主’的可能。
这,也正是齐誉为什么不倡导武力攻打此国的根本原因。
既能智取,何必硬撼?
想到此,齐誉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畅然说道:“传我将令,速速拔营起寨,待返至吕宋后,三军再行休整!”
至此,这场令世人瞩目的南洋之战,就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第553章 东窗事发
柳锦程虽然已经坐到了知府的位置,但其眼界还是一如既往、狭小如初。
就比如说他对佛郎机的认知,依旧还停留在二傻子的阶段。
切!如此弹丸小国,也敢犯我朝天威?
不自量力!
而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观点居然得到了高忠德的响应。
老高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哂笑说道:佛朗机?鼠辈耳!老子只需放个屁的工夫,就可以杀他一个损失过万!
什么?
红毛鬼居然这么菜?
如此一来,柳锦程就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此战,我吕宋必胜无疑,于谈笑之间,便可将敌之樯橹灰飞烟灭!
所以,大家伙儿尽可宽心。
没曾想,原本人心惶惶的吕宋,居然因为他的这番高论而稳定了下来,再没有出现什么紧张兮兮的坊间热议。
吕宋的治安如昔,生产依旧,方方面面皆是井井有条。
见自己说的话如此管用,柳锦程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高兴之下,他急不可耐地寻到了自己的姘头,试图云雨一番。却不料,居然因为心里的一点膈应而发生了不振现象。
哦?他在膈应啥呢?
呵呵,事情是这样的。
在出征之前,小彤曾特地找到舅舅柳锦程,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男人哪,最忌讳的就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若不自我检点,将来很有可能会被家人所诟。
不检点?
难道说,自己的小秘密东窗事发了?
可是,那小丫头又笑得那么自然,脸上丝毫没有戏弄的意味。
就这样,膈应感产生了。
不过,自己乃是舅舅,即使有些小过失,也是她能训斥的?
柳锦程不敢明着训她,而是采用了一种以事论事的方式暗作自辩:我听说,含我姐及你在内的所有齐家人,全都支持我姐夫纳妾,这又是为什么呢?而你,对此又是怎么想的呢?
小彤则笑答说:我齐家四代单传,开枝散叶迫在眉睫,此乃人伦之正道,人孝之至臻。而我娘,她因身体原因继无所出,所以,才不得不劝我父纳妾收房,以旺盛香火。如此大事,自然会得到全家人的支持。而我自小熟读圣贤书,又岂能不通人伦之理?
柳锦程笑问:按照你的这个说法,我也应该多多去纳妾收房。因为,我柳家的香火同样也不旺。
小彤却驳道:彼此性质不同,岂可一概而论?我娘是因病根无法再孕,而舅母却是康健妇人。呵呵,舅舅你既有良田可种,何必非要另辟新荒呢?
你这什么意思?
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对于外甥女的双标准,柳锦程直接选择了嗤之以鼻。
小彤也没再反驳,在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后,便笑嘻嘻地离去了。
柳锦程闻言愕然,心里的膈应感又变大了一些。
……
话说这一天,柳锦程亲率着僚属督促秋收,事必躬亲,看起来兢兢业业。
唉,不重视不行呀。
吕宋不同于是繁荣的琼州,支柱型的产业只有两个,一个是挖掘矿藏,一个是种地求收,两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倘若粮食的抢收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的政绩可是直接减半,弄不好,还会被不仗义的同僚暗地里弹劾。
有此压力悬在头上,柳锦程又哪敢怠慢半分?
稍息时,他摘掉了头上的斗笠并呼扇着凉风说道:“今年的丰收,大大超过了去年的同期,看来,又可以在布政司的功劳簿上抹下一笔了。”
而僚属却是泼他冷水道:“大人莫要高兴的太早,这才是今年的第二季,待第三季的收获圆满结束了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呃……”
闻此言,柳锦程的笑容立即变僵,同时心叹:唉,是呀,还有一道门槛没迈过去呢!
一年三大关,关关需谨慎。
吕宋这个地方位于热带地区,常年高温多雨,非常适合农作物的生长,一年收种三季,没有任何问题。
正在地头上闲扯着,忽见有奔马来报,说:齐大人亲率着大军凯旋归来,要在吕宋进行短暂休整,目前,舰队已经临近海岸,故,提醒柳大人前往亲迎!
啥?
姐夫到了?
他不是高卧在琼州坐镇的吗?怎么突然跑到吕宋海域来了?
不过,像这种级别的大事,也不是他一个小知府所能揣度的,不明白也罢。
吃惊过后,柳锦程忙道:“来人!快快备马!我要赶回府去更换正装,然后大礼相迎!”
“是!”
关系归关系,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尤其是像恭迎凯旋这等大事,绝不能有半分失礼。
却见,柳锦程就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牧羊犬,跑得嗖嗖的快。他一个猛然翻身就跃上了马背,这份身姿,比之征战多年的武将都不遑多让。
嗒!嗒!嗒!
洗脸更衣美丰仪后的柳大人快马加鞭,非常及时地赶到了吕宋的码头。
然后,他就躬身在那儿,恭迎起了凯旋而归的众将士。
再说齐誉,他在下船后驻足环望,于人群中寻找着妻弟柳锦程。
可是,扫视了好大几圈,却依旧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而这时,忽见身旁的一个‘黑又瘦’开口问道:“姐夫,你在寻找什么东西呢?”
嗯?
这……这个黑不溜秋的小老头乃是锦程?
辨识了好一会儿,齐誉才算是认出了他,并大为欣慰道:“不瞒妻弟说,姐夫我才来琼州的时候,也被晒得是甚具‘希仁公’之风,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天生就是铁面无私。呵呵,你现在的形象,颇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
柳锦程连忙慷慨道:“咳咳!自小弟上任以来,殚精竭虑,事必躬亲,为恐托付不效,伤了姐夫之名……”
齐誉摆了摆手,道:“寒暄话到此为止,不必多说。你速去安排劳军的事宜,莫要怠慢。另外,还要补充所有舰船上的亟需,不得有误。”
柳锦程忙应道:“姐夫放心,这些事情自有小弟安排,您先到馆驿内略作休息,稍后,小弟就会摆好犒军宴席。”
“好!”
第554章 点到为止
在到了馆驿之后,齐誉立即研磨执纸,准备撰写上奏朝廷的公文。
那,写什么呢?
确切一点的说,应该称为是关于整个南洋之战的工作汇报。
军情不同于是别事,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上达圣聪,若是磨磨叽叽惹恼了皇帝,那你就等着被按在地上蹂躏摩擦吧。
当下已然登陆,自然而然就取得了府衙承发房的支持,此时外发公文,条件适合。
撰写的习惯依旧如昔,先打草稿后誊抄。
显得甚是重视。
不过,对于这次上奏,齐誉特地采用了四六骈文的书写格式。
掉书袋吗?
是的。
既然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自然要摆一摆大架子,顺便拽一把骚包。
不过,骚归骚,文词却不能瞎写。
首先是中心思想必须明确,这一点绝不能弄错,否则就会弄巧成拙,引起老大的不爽。
所谓的巧就是,歌功颂德!
哦?不懂?
这么说吧,无论什么样的大功,大的一头都得算到万岁爷的头上,绝不能偏离了官场宗旨。
而齐誉所写的公文也是如此。
其大致意思云:臣本无破敌之勇,但是,一想到陛下的殷殷嘱托,便爆发出了磅礴信心。后,在您伟岸光辉的激励下,臣奋力挥起正义之剑,继而斩杀掉了异族豺狼。
在末了时,自然不会忘记画龙点睛的那一笔:于战中,微臣只是起到了那么一点点的身先士卒的小作用。
呵呵,完美!
段子成接过公文一看,却是愕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齐大人,您这拍……哦不,是奉的功力也太‘高明’了吧?”
“段大人过誉了。我乃是科举探花出身,堂堂的三鼎甲进士,既有如此功名,又岂能没有过硬的功底?”
咳,吐!
你这脸皮,这也忒够厚了吧?
不过,却是很值得学习。
言正事。
才刚刚弥封好了公文,就见柳锦程一路小跑来见。
“姐夫,犒军宴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你移驾过去开席。”
“嗯,好!”
然而,齐誉才刚刚迈出两步,却又返了回来:“段先生自先去,我随后就到。”一顿,他又特别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一席心里话想要和妻弟单独聊聊。”
“哦,既如此,那老夫就暂先告辞了。”
“……”
柳锦程见姐夫脸挂笑容,毫无愠色,砰砰然的紧张心倏然开始松弛了下来。
嗯?
柳锦程有些愕然,心道:瞧姐夫这模样,莫非是有什么好事相告?
果然!
听齐誉笑道:“就依妻弟的政绩而言,绝对评得上是甲等之列!所以,在你年底述职之时,我想当着众属官的面亲做表彰,以粉碎那些质疑妻弟无才的说法。”
柳锦程闻言大悦,拍手笑道:“太好了!不瞒姐夫说,还真有那么一撮人,他们明面上不敢说我这那,但背后里却是议论不已。为此,我还生出了不少闷气!如果能有姐夫帮我正名,一定可以堵着那些不良人的烂嘴。”
可以看得出,对于‘关系户’这一类的敏感词,柳锦程还是很在意的。
这类词的背后,所蕴含着的乃是一种恶意的中伤,所以,很多人对此并不担待。
若想甩掉这一类的破帽子,就必须得到齐誉的协力撑腰。
话没错。
齐誉闻言点了点头,后给力地说道:“妻弟见外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做姐夫的,又岂能不尽心尽力?”
哈!真是亲姐夫呀!
柳锦程闻言顿觉心里一暖,感觉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
然而,这种小气球却是没能膨胀多久,很快就被齐誉的一席话给扎扎破了。
“我说妻弟呀,瑕不掩瑜固是好事,可若是瑜不掩瑕、无法自圆其说的话,那可就有点膈应人了。”
“什么?瑜不掩瑕?笑话!小弟我素来恪尽职守,从不贪墨,如此又哪来的什么瑕疵膈应呢?”
从不贪墨?
也确实,同时这也是齐誉唯一高看柳锦程的地方。
点解?
这么说吧。
吕宋矿藏富饶,黄金遍地,只要随手一划拉,就可摸到中饱私囊的机会。
但是,从柳锦程所交付的黄金与开采记录对照来看,两者基本上保持一致。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黄金账上动过手脚。
事实上,也不是说柳锦程真不想去贪,而是说,他胆子太小真不敢去碰。
放大了说,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姐夫按住撸官。有这种后果悬着,谁敢去放手捣鼓呢?
好了,继续说这个瑜不掩瑕。
齐誉想了想,忽然道:“妻弟可知,在去年的时候,你曾经历了仕途上的第一场大风波?”
“哦?什么大风波?”
“当时,若不是我力缆狂澜,强行把事摁下,或许,你现在已经在大牢里吃牢饭了。”
一听牢饭俩字,柳锦程立即被吓得脸色煞白:“啊!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你可知,你之前收受哈里的黄金的事,已被你家婆娘给暴露出来了。”齐誉似笑非笑地一叹,道。
“黄金……”
“嗯,想起来了?”
“我……”
当初时,哈里为了获得到寄存在符贤那里的航海图,想方设法特地寻到了柳锦程,后许以黄金作为报酬已达目的。而后者,终究耐不住诱惑,踏上了贼人的洋船。
而如今,齐誉旧事重提,自然是带有特殊用意。
只听他道:“这事,本来是很隐蔽的,可是,你那婆娘偏偏喜欢炫富,居然采买金缕玉衣!并且,还在妈祖盛会上公然穿出!这一下子,可就闹得是妇孺皆知了!好在,我发现的及时,私下里摁住了此事,否则,你死定了!”
“啊!!这个!!该死的婆娘!”
柳锦程先奇、再惊、后恐,神情变化的就如同是婴儿脸一样,瞬息多样化。
过了良久,他才算是平复下来,而后,便生无可恋的愣在那里。
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已然揭过,不必再忧。但是,我想通过这事给你提个醒,当官,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若让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人咬住!否则,你这仕途……也就到头了。”
啥?见不得光?还到头了?
这……
柳锦程闻言身体一颤,裆下也为之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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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佯忘祝:新年,大吉大利,步上新高。
第555章 一平一负
北方的秋多彩迷人,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萧条中又透出一种别致的风味。
蓝天上,一行征雁往南飞,候鸟正迁徙。
地面上,两匹骏马向北驰,加急传捷报。
以上这一幕,就是京城郊外当下的景象。
没多久,那匹骏马于皇宫外勒缰而停,讯息送至。
大约过去了盏茶时间,皇帝就在养心殿内急召了该信使,并细阅了时下的最新军情。
是的,此报确是军情,但,却不是什么喜报。
只见那内卫的公文中赫然写道:我朝的鲲鹏水师与扶桑国对垒完全处在了下风。前后两战,损失皆惨重。不过,敌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亦有伤筋动骨之态。
这席话虽然表达的委婉,但意思却是非常明确:朝廷军败了!
而且,败的无可争议。
皇帝感觉有点膈应了。
这啥啥啥的都是自己钦定并的,若是自我否定,岂不是自打自脸?
想了想,皇帝便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评道:“看来,扶桑国的军事发展,比咱们想象中的还要精进,对于此敌的评估,是时候重下定义了……”
身侧的吴晚荣闻言忙道:“陛下言重了。扶桑不过一介弹丸小国,即使军事上有些小成,也不会高明太多。咱们只需适当地作出调整,不日便可赶超过去。”
“嗯,若是单论国力的话,我大奉高于他们数倍,赶超并不算难。”
“陛下明鉴。”
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确实是。
要不然,那得多尴尬呀!
对于这事,君臣二人心照不宣,说话方面很有默契。
这些年来,吴晚荣把皇帝的摸得比自家的女人还要熟悉,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他心里非常清楚,当下的圣上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尤重口碑这块。对于那些不太悦耳的负面事,一定要做恰当的美化处理,若是露骨直说的话,弄不好就会引起龙颜不悦。
今上可是憧憬泰山封禅的人,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有瑕疵出现呢?
即使有,也得设法弱化处理。
这就是人家吴晚荣高明的地方。
为了避免尴尬再现,老吴急忙把话题扯向了北方的战场。
“陛下,从戚景传回的军报来看,漠北处的鏖战已然接近了尾声,相信过不了多久,那地的烽烟就会暂熄下来,继而回归到如前时的安宁状态。”
“嗯……戚爱卿的这场仗打得倒还可以,虽然只是收获了一场平局,但其歼敌数量上却是高敌一倍,算是打出了我天朝该有的气势。”
“这些个,全都是得益于陛下您的知人善用之功……”
“哈哈,吴爱卿言之有理……”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一扫与扶桑小败的负面阴霾,落下的笑容也再次重返脸上。
就大奉朝当下的总战况来说,算是收获一场平局以及一场小败,虽然算不上多么的好,但也勉强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南洋之战的战果尚不明朗了。
齐爱卿他,到底能不能抗过去呢?
对于这事,吴晚荣一如既往地持悲观态度,他道:“齐大人乃是文官出身,少识战法精要,在面对一些小冲突时,或许还能应付的了,可一旦触及到大规模战争,他就会黔驴技穷。”
意思就是,他对齐誉的军事才能,还是很不看好的。
然而,皇帝却不这么认为。
“虽然说,齐爱卿不曾有兵部任职的履历,但他的审时度势之能还是相当出色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拿得下大湾和吕宋!”
“呃……倒也是!”
吴晚荣见皇帝似有袒护,便急忙收住了自己的攻讦之嘴,以免遭受不必要的申饬。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刻意袒护。
而是皇帝觉得,齐誉曾在正旦大朝会上对自己拍着胸脯做出过保证,他说,宁可以身殉国,也不会被佛朗机吓尿。
既有如此誓言,自己又为何不相信他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所以,皇帝决然地选择了相信。
吴晚荣膈应了一阵儿,急忙再转话题,以避开齐誉的恶心光环。
“陛下,您对卫驸马的案子又是什么看法?”
“卫增的案子……”
一提这事,皇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好办呀。
哦?这话咋说?
依照律法上来说,卫增行了不义之举,不法办不足以正乾坤。
但是,他乃是先帝所留的老牌皇亲,地位上相当斐然,若是直接给咔嚓了的话,很容易引发宗族内部的过激反应。
故,得谨慎地处理之。
皇帝想了想,说道:“从整个案情上来看,高明和岳四先属于是核心主犯,而他,不过是一附炎趋势的从犯而已。既然不是领头人,还是能赦则赦吧。”话音一转,他又道:“依朕之见,这件案子就让主犯背锅,相关从犯一律轻判。”
吴晚荣想了想卫家所送的银子的份量后,忙顺势美言道:“陛下所言甚是。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一件未遂的案子而已,确实没有必要揪着不放。陛下如此圣裁,甚为恰当,不仅能体现出仁德的大度之心,还能给族老们吃上一颗定心丸,可谓相得益彰。”
“嗯……”
自李良吉登基以来,他先杀燕王、庸王,后诛平太皇太后,属于是绝绝对对的六亲不认。而这些个举动,也直接引起了宗族内部的惶惶不安。
所以,此案应多做安抚,不宜再扬屠刀。
更何况,卫增只是一谋财利己的下流走狗,即使是杀了他,也得不到什么大的好处。
既如此,还不如趁机去安抚人心。
在谈完了公事后,皇帝突然一笑,露出了一副心痒难耐的表情道:“吴爱卿呀,你给朕搜罗的促织到了没?”
吴晚荣忙回:“禀陛下,已经到了。”
“嗯,其品质如何?”
“极好!头大肩宽八字腿,一看就是那种能征善战的骨头虫。在这些中,还有一只重愈八厘的‘白牙青’,品相之高,极其罕见!”
一听这话,皇帝顿时龙颜大悦:“既如此,还不快快取来缠斗一番?”
吴晚荣则是嘿嘿一笑,道:“陛下稍候,臣这就去取。”
第556章 殷俊发飙
大奉水师‘小败’于扶桑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被沸沸扬扬地炒了起来。
小败也是败,于颜面上无光。
好在,漠北那边的扳回了一城,要不然,对外战将会更丢份。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计较一时之得失呢?”
“陛下明鉴!”
皇帝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事给圆过去了,不过,却有一人揪住不放。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殷俊。
他认为,外战代表着民族气节,怎能不计较呢?败给谁都可以接受,唯独扶桑国不行!
哼,堂堂的皓月之明,难道压不住灯头之火,把仗打成这样,还要不要脸了?
简直就是耻辱!
兵部老尚书被他骂得是老脸通红,气得两眼翻白,几乎要背过气去。
不过,待他缓过劲来之后,立即作出了反唇相讥:“殷大人,你为何如此憎恨扶桑?莫非,你曾遭受过该国人的凌辱?”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所周知,殷俊在入仕前曾有过一段被倭寇劫持的经历,后来是被其舅花钱相赎,这才保住了性命。
而这件事情,也被他视为是人生中的唯一污点,至死都不想提。如今,却被别人拿出来当众嘲讽,这就如同是揭开了伤疤再撒盐,换谁都会难以忍受。
殷俊于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架起了弹劾大炮,准备发飙。
“败于扶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兵部不仅不予反省,反而依旧如前的夜郎自大,如此不思悔改,日后必会重蹈覆辙,一败再败!”
“殷大人,你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威风?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有威风可言吗?”
“你……”
兵部尚书被他驳得脸色发窘,支支吾吾、甚是尴尬。
他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发出反问道:“殷大人,你开口反省闭口反思,那我问问你,你觉得咱们哪个地方做的不对?”
殷俊不假思索道:“殷某认为,咱们败于扶桑的根本原因,乃是因为决策失误所致!”
什么?决策失误?
这话一出,直接把所有人都给惊呆了,不仅仅是大臣们,就连玉阶上的皇帝都不禁龙躯一震。
殷俊却是丝毫不理会别人的异样眼光,仍自顾自地开炮道:“事实已然证明,外洋人的火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于战场上并无优势可言。也就是说,咱们这采买的钱,算是白花了。”
虽是旧事重提,但却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重要的是,当下结果已出,再去强加掩饰,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
殷俊环望了几眼,继续道:“当初那些个谏言此事的人,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你们从中谋到了什么好处,继而数典忘祖地反帮着洋人说话?”
这话……
可不是一般的难听呀!
尤其是他那句数典忘祖,直接惹来了几个貌似被踩了尾巴的大员的联合围攻。
嗡嗡嗡!
霎时间,朝堂上就变成了一锅关东煮般的大乱炖。
“咳!!”
突然,皇帝睁开了眼睛并敲了敲圣案,示意大家肃静下来。
而众人在怔了几息时间之后,也都很配合地闭上了嘴巴。
“尝言,胜败乃兵家常事……”
“咱们又岂能因一时之小挫而否定所有呢?”
皇帝并没有指出谁是谁非,而是跟着和了一把烂稀泥,不似老好人,却更似老好人。
票拟不是他选的,但批红却是他钦定的,若论责任,他应为最大者。
既如此,何必非要去自我打脸呢?设法弱化此事,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终于,在皇帝刻意地引导下,这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才算是得以平息。
不过,关于外洋火器好否的问题总算是被正式提了出来,总比之前掩耳盗铃的好。
对于此,殷俊依旧不依不饶,强行谏道:“陛下,齐誉曾对臣言,军备的研制必须得靠本国,绝不能依赖外洋势力。否则,日后必会在战场上吃这方面的亏。因此,臣力谏,急令工部火速启动有关于火器的研制工作,这件大事,绝不能再拖了……”
此时的皇帝,也已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清楚。
他在略作思量后,便朝着户部尚书问去:“国库这边,还有没有能拨得动的银子?”
一听这话,老尚书急忙摆出了一副要钱不要命的神态,道:“陛下,今年不仅工事繁多,还遇到了外敌袭扰,那银子花得,就如同黄河决堤一样大水漫灌。老臣这账上,确实是挪腾不动啊……”
虽然这老叟明言哭穷,但他说的也是实情。
常言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番对外大战,直接掏空了大奉朝一年的鸡滴屁。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对殷俊回道:“财政吃紧,不宜强行,依朕之见,此事还是再拖一拖吧……”
老百姓们常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虽然粗俗,但却富含哲理,即使是放在国之层面也同样适用。
因此,皇帝选择了‘不宜强行’。
而令人意外的,天子的这种认怂姿态不仅没有受到文官集团的‘指责’,反而引来了一致妙赞。
此话怎讲?
通常情况下来说,但凡是遭遇到大规模战争,朝廷一般都会选择课加税赋、甚至是横征暴敛,以此来充盈消耗的国库。再看今上,他却是选择了慢慢积累,坚决不予百姓加赋,这一点非常难得。
果有明君风范。
……
且说殷俊,他在下朝之后便准备返家,不料,却在途中遇到了求见的一人。
谁?
齐誉的表弟周春生。
“殷大人,下官有事要禀,还望行个小小的方便。”
“好说!”
碍于齐誉的情面,殷俊只得叫停了轿子。
而后,他俩人便寻了一个肃静的旮旯处,并在那里展开详谈。
周春生开门见山说:“殷大人可知,户部那边正在酝酿一场对我表哥不利的图谋。”
殷俊奇道:“哦?什么图谋?”
“是这样的……”
据周春生说,户部的那几个老家伙,居然动起了想要加税于琼州的想法。且,这事已经提上了日程,不日之后即将在内阁内部展开票拟。
当下的国库消耗甚巨,急需大额的税银进行补充,于是,已变富庶的琼州就成了一条可行之径。
他们打算,在齐誉之前所答应的每年十万银的基础上再翻一倍,直接索要二十万银。
什么?临时提价?
殷俊先是一惊,后喃喃道:“这些个老家伙,居然不按规矩办事……”回过神来,他又对着周春生道:“你且宽心,此事由我来办。”
“如此,那就多谢殷大人了。”
“彼此自己人,周大人不用客气!”
在话别之后,殷俊便径直去了陆博轩那里,目的,自然是为此事做出游说。
第557章 加码相帮
十一月初一的傍晚,琼州的南征军凯旋返乡,荣归故里。
由于是朔日之夜,缺少月华,故四下里一片漆黑笼罩,没有半抹色彩斑斓。
南征军在这种环境下低调登陆,总有一种锦衣夜行般的不完美感。
段子成私下曾谏:还不如多呆在海上漂泊一晚,待翌日艳阳高照时再行登陆。这样一来,将士们就可以享受到那如潮水般的欢呼了。
这是他们作为军人,应该得到的特殊待遇。
然而,齐誉却是否决了。
此行虽然获得了最终胜利,但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瑜不掩瑕,委实没什么好心情去享受百姓的欢呼。既如此,那还不如低调一些。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关于女儿小彤。
在之前时,齐誉一直以为她在引炸完了火药库后,便会直返吕宋、或者是折返琼州。然,实际上却是不然。
吕宋的周遭,压根就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而从琼州赶过来的斥候也说,大小姐她并没有返回家里。
两地都没有她人,那她又是到哪儿去了呢?
杳无音信!
一想到这事,齐誉就禁不住伤感叹息,貌似百味横陈。
段子成早已活成了人老成精,他只是那么略一琢磨,便体会出了其中大概。于体察上意之下,他急忙收回了关于白天登陆的倡议。
书归正传。
且说齐誉,他在登陆之后基本上没做任何停留,只是匆匆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策马扬鞭、直奔家门而去。
关于安顿方面的事自有属僚们去办,完全用不着他去操心。
不过,才奔出了一小段距离,他又提缰勒马变换了方向,改朝着巡抚衙门而去。
先公后私,为官之本份。
齐誉的想法并不复杂,他就是想看看衙门里有无急、重、大之类的核心政事,若无的话,再回家里与家人团聚不迟。
这样,也能安心吃饭。
此时的巡抚衙门早已下衙,在诸多都堂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庾海还在加班。
布政司的公务可是极忙的,几同传说中的日理万机,而在省府的诸司之中,他肩上的担子也属最重,如此要职,不撸起袖子加油干怎么能行?
庾海见齐誉忽至,先惊后喜,待反应过来后,忙令下人奉上热茶。
让完了座后,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叙了起来。
齐誉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南洋之战的大体经过。结果就是,这场大仗咱们打赢了。
而后,庾海也把朝廷兵部所下发的军情邸报简述了一遍。
该文中有说,漠北之战平局收场,东海之战小负扶桑,简言之就是,两处战场一平一负。如果再加上琼州的南洋之战的话,却刚好形成了胜平负皆占的无得无失之态。
“唉……真是没有想到,咱们的大奉朝居然经历了这么一场风雨飘摇。”
“是啊,势态上堪称是三方临敌,四面楚歌。”
“……”
之前,由于信息上的未达,齐誉并不清楚漠北的动.乱以及扶桑的来袭。甚至他一度认为,南洋之战乃是举国上下所关注的唯一焦点,如今来看,焦点一说确实不错,而关注度却只是总量的三分之一。
一时同抗三大强敌,这份魄力确实不凡,即使是巅峰期的盛唐,其势也不过如此。
同时也可以想象,今上所承受的压力是多么的大。
不过,被人打上门来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以后必须得提高警惕、谨慎对待了。
齐誉也深深地意识到,当下所处的世界并不太平,绝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安定。只要你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毗邻的豺狼撕成碎片。
换言之,若想守住这份建设成果,就得比对方的实力更强。否则,就只有被虐的份。
“提升军事实力,迫在眉睫,且刻不容缓,我欲加快提速!”
“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地方发展所注重的乃是均衡,追求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倘若不惜代价、急功近利,那就会步入到狭窄的死胡同中。还望大人不要冲动,冷静审视。”
这一通冷水浇下来,立让齐誉清醒了许多,眼神也再度恢复明朗。
是啊,发展靠的乃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地向上攀登,又岂可义气行事呢?
即使酝酿开挂,也要有相应的科技作为支撑,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齐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供给漠北那边的战马饲料再翻一倍,铁器方面的支援也适当增加。我总不能让我戚景兄弟在那边孤立无援,苦守边疆。在关键时刻,我必须得顶他一把!”
庾海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忧道:“齐大人,此举不宜去做。”
“为何?”
“若做的话,就有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大麻烦。”
大麻烦?
这话什么意思?
见他困惑,庾海连忙作出了解释:“齐大人有所不知,在你外出征战的这段时间,朝廷的兵部曾送来了一封公文。那文中言道,他们兵部已然听说,咱们琼州曾无偿援助了漠北一批粮草,而他们,也想着从这里面分一杯羹。不过,此事已被我以储蓄不足为由给婉拒掉了。如果说,咱们再加大对漠北的无偿援助的话,兵部那边可能会发来质问。”
啥?
寸功为立,也配分羹?
还要不要脸了?
齐誉冷哼了一声,道:“才入仕时,我曾在行太仆寺内执过事,太清楚他们那帮人的做事风格了。这么说吧,即使我把草料亲自送去,战马也吃不到其中的三分之一,其他那些,全都被他们监守自盗给倒卖掉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齐誉乃是堂堂的封疆大吏,又岂会惧怕他们这些小人的淫威?想让我上供?门都没有!”
一顿,他又接着说道:“赠给漠北的草料不必有任何遮掩,就大大方方地公然送出。我倒要看看,他们哪个敢乱嚼舌根?又有哪个敢朝我发来质问?”
够尿性!
这才是封疆大吏该有的样子!
见老大如此硬气,庾海也不由得挺了挺略弯的腰杆,并道:“有大人这句话,下官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齐誉哈哈一笑,旋即拱手告辞。
好久不见家人,思念正殷,自然不想在外多待,应尽早回家才是。
第558章 两件喜事
今晚齐家的大门口有异于平常,大红灯笼高高挂,处处都洋溢着一种温馨祥和的气氛。
莫不是逢了什么喜事?
差不多吧。
试想,家里的男人沙场而回,且又是凯旋而归,这不是偌大的喜事又是什么?
既是喜事,那就得营造氛围。
得到讯息后的柳荃和周氏先是惊喜,后第一时间选择下厨,俩人的动作都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烹出了几道营养丰富的大硬菜,以此来给夜将归的顶梁柱接风洗尘。
都说行军苦、行军难,连个正点吃饭的时间都很奢侈,这种级别的消耗,没有几顿大肥流油的东坡肉,哪能补的回来?
看来,日趋匀称的齐大郎又得松一松腰带了。
倏然吱嘎一声,那道令人心心念念的大门被推开了。
才一进门,齐誉就感鼻子一麻继而愕在了那里。
诶?这香喷喷的又是什么气味?
莫不是香死人不偿命的一品状元鸡?
错!
此乃是纯正的家的味道!
“啊……”
闻有声音传来,家人们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事,忙不迭地奔出相迎。
亲人们!
才瞥了一眼,那不听话的喜悦泪水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不过,齐誉来不及去擦,依旧在站那里贪婪地看着。
唉,母亲的头发又斑白了几分,好在精神头愈发矍铄;娘子水灵依旧,越活越年轻,都快要赶上那传说中的出水芙蓉了。至于儿子,似乎比之前又长高了许多,同时也粗壮了不少。
家里人们都挺好的,心中大慰!
咦?
怎么还多出来了一人?
瞧,那个穿红裙子的,你又是谁?
貌似是……化了浓妆的殷桃美人。
齐誉逡巡了片刻,旋即哈哈笑道:“走,咱们进屋!”
“嗯,相公请!”
“齐相公请!”
……
总的来说,这场家宴的气氛很是温馨,嬉笑之声绕耳不断,此起彼伏,满满都是幸福洋溢的感觉。
不过,在这欢愉的背后,却是透着那么一丝丝异样感。
齐誉已然注意到,所有家人皆闭口不提、不问有关于小彤的任何事情。看样子,她们似乎很避讳有什么不吉利的信息入耳。
再进一步说,她们应该是猜到了女儿的真正去向,当下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可是,这事也总不能这样悬着呀?
也罢,还是由自己主动来说吧。
“呃……咱家的小彤,是因为遇到了一些琐事而滞留在了……吕宋。对,就是他舅舅所管辖的那个地方。我估摸着,待过了年风向转南时,她应该就会返回来了。”
齐誉经苦思琢磨,才编织出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
至于家人们信与不信,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从她们现在的表情以及反应上来看,应该算是蒙过去了。
“咱闺女她……”
“娘子呀,我想和你说件正事!”
齐誉见妻子仍有纠结,忙打断了话题并扯向了其他。
转移的很成功。
柳荃立即被丈夫口中的‘正事’所吸引,继而好奇道:“哦?什么正事?”
还能有啥,自然是关于柳锦程的那些龌龊事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齐誉决定牺牲一下小舅子的个人形象,以为自己的圆慌垫背。
听着听着,柳荃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他,他……竟敢如此行事?”
“千真万确!”
“这该怎么办呀?”
“也不难办!我觉得,应该尽快地把其妻送去吕宋,与之相聚。有正房的婆娘在那监着,他哪还敢公然偷腥?”
偷腥?
这话说的,可真够难听。
殷桃睨了他一眼,说道:“万一那二流子和那吕宋女是情投意合,你这岂不成了棒打鸳鸯?”
齐誉摇了摇头,断然道:“为鸳鸯?绝不可能!若真是情投意合,妻弟大可公然纳妾,何必这样偷偷摸摸?我认为,那吕宋女的目的,定然是谋他的钱财……”
柳荃见丈夫越说越露骨,急忙岔来话题打断了他。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是能不说就不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要是传到娘家街坊的耳朵里,那柳家可就丢人丢大了。
不过,经此事这么一搅,就再也没人去纠结关于小彤的事了。
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搪塞过去了。
待吃罢了饭后,殷桃就急忙行了个敛衽,准备作别返家。
人家夫妻阔别已久,不得抓紧时间粘乎粘乎?
虽然有些酸酸的,但殷桃还是很善解人意地选择了回避。
而柳荃在看了看那如墨般的天空后,很熨帖地说道:“今天乃是朔日,到处都是一片黑麻麻,依我看,还是让相公送你回去吧。”
送?
齐誉闻言奇道:“咱们这片别墅区并不算大,若单趟走动的话,也就几百步的距离,如此之近,也用得着我送?”
“你呀,真是个木头!”
“……木头?”
对于以上的这些话,殷桃佯装没有留意,她只是在那喃喃低语道:“其实呀,我这人挺怕黑的。”
还不懂?
再不懂就是真傻子了。
不再装傻的齐大郎连忙执起灯笼,充当起了黑暗中的护花使者。
……
朔日的夜确实很黑,而且还静悄悄的。
在这条幽幽的青石小径上,却有一盏大红灯笼荧荧闪烁,于那依稀的朱光之下,赫然伫着两条挨得挺近的修长身影。
其中一个戎装披身,而另一个红裙漫地,于此情此景中,颇有一种‘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凄艳风情。
少倾,殷桃停下了金莲小步,并妙目闪闪地问道:“席间时,我没敢出声问你,生怕柳姐姐听到后会心生多想,而现在只有你我,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你和我说实话,小彤此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齐誉闻言一愕,破言辞闪烁道:“呃……确实是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她现在已经化险为夷,时况基本无忧。”一顿,他又反问她道:“我说,你又是怎么察觉出其中异常的呢?”
殷桃嫣然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察觉出哪有异常,而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合情理。”
“哦?哪里不合?”
“试想,一个以顾家为理念的好父亲,他怎么可能舍掉在外的女儿而独自返家呢?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目前还寻不到小彤她人,否则,你们父女俩必定同归。”
唉,你咋恁聪明呢?
既然已被她察出了端倪所在,就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
故,齐誉直接托出了全盘底细,把女儿在南洋的作为删繁就简地阐述了一遍。
末了时,他重点强调说,关于此事,暂先不要告诉母亲和妻子。否则,她们俩又要担心成戚戚然的泪人了。
殷桃在听完了后,吃惊说道:“这丫头,比我想象中的还具野性!真没想到,她居然敢孤军深入直捣黄龙,就这份胆识来说,比之古今名将都不遑多让。”
齐誉却是渭然一叹,道:“她呢,勇武有余而缜密不足,虑事方面略显毛糙,不够沉稳。”话音一转,他又自责道:“我总觉得,对她的教育出了一些问题,但究竟哪里不对,我却又说不上来。”
“你想多了……”
殷桃反倒是觉得,小彤这样也挺好的,既是英雄,就该有英雄该有的血性。
她见齐大郎有些黯然伤神,便忙换了话题道:“我现有两件喜事,你想不想听听?”
喜事?
当然!
齐誉点头一笑,催道:“想听想听,快快说来!”
谁料,那小妮子竟然嘻嘻一笑,故意吊他胃口道:“你想听,我却偏不说。”待笑过了后,她又回旋道:“除非,你能开口求我。”
第559章 新型舰船
开口相求?
这好像是有点不太面子呀!
齐誉矜持了一阵儿,磨磨叽叽道:“求,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我得知道这事情值不值得我开这个口。倘若不……”
“不什么不?有什么好不的?”殷桃娇嗔了他一眼,幽怨道:“你呀,也真是不解风情,说句软话又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小了你?”
呃……
那好吧!
齐誉闻言忙陪出了个笑脸,道:“殷小姐,齐某今天正经作求,望你轻启银牙,打开尊口,告诉我那两件所谓的喜事。”
什么?正经作求?
那不正经的,又是什么样的?
想到此,殷桃顿觉脸上一麻、一热,心里头也不禁砰砰然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掩住了羞赧,佯怒说道:“就你这口气,哪像是开口求人,分明就是下命令嘛。”一叹后,她又道:“罢了罢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告诉你就是!嗯,现有两件喜事,一件于公、一件于私,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两件?
齐誉呵呵一笑,回道:“为官者无不倡导先公后私,既如此,那我还是先听公事吧。”
“先公?也好。”殷桃难掩小小失望,后续道:“你可知,咱们的军工制造又取得了新的突破?”
齐誉闻言一喜,忙道:“到底是何突破,快说,快说!”
殷桃笑答:“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现在,终于造出了第一艘风汽两用的试验舰。”
风汽两用?
这词啥意思?
啊!!
很快,齐誉便恍过了神来,
所谓风汽两用战舰,乃是指同时配备了风帆以及蒸汽机两种混合动力的舰船。
逢顺风顺水时,可采用自然风力作为驱动;倘若逆流顶风,便可改用蒸汽机为动力源。条件允许时,二者还可分出主次并配合使用,以求相得益彰之效。
在内燃机还没有出现之前,这种混合型的驱动方式乃是最务实的标配,它于历史长河中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完全被取代。
由此也不难看出,当下所迈出的这一步,具有标志性的军事意义,且影响深远。
单就海战层面上来说,舰船的机动性能越强,攻守就越灵活,战法也就越多样化,继而,在各类穿梭遁避中抢得先机。
尤其是在迎风状态下,单纯的帆船只能走之字形的曲折线路迂回前行,而蒸汽机舰就不同了,它不仅可以直线而行,还可以顶风前进,单就这项突出优势,就足可压制对手。
哈哈哈!
未来大为可期!
见他幻想个没完没了,殷桃忙泼其冷水道:“你别瞎寻思了,这才刚刚进入试验阶段,后面还有许多工作待做,比如说调试、校正、维修等,距离真正的列装还远着呢!”
“远?那倒不怕,当下已有目标可寻,只要咱们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收获到不菲的硕果!”
说罢了,齐誉又不禁再泛憧憬,笑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咱们的蒸汽机舰船在这南洋海域像下饺子一样排队入水。而到了那时,神挡杀神,佛当杀佛,于整个南洋横着走!”
横着走?
那……岂不成了大螃蟹?
殷桃被逗得嘻嘻发笑,嗔他道:“你先别忙着空做梦了,还是赶紧想想,咱们这新舰该怎么测试吧?是用于商船上的运输呢?还是用于海域上的警戒巡逻?”
“嗯,且让我想想……”
所谓舰船测试,乃是指通过实际的航行来检验样板船的真实性能,继而得出具有实际参考价值的反馈信息。
好的设计,继续保留,不良之处,及时改正,如此反复校准,最终使之趋于完善。
测试虽然煞耗时间,但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有将其尽快地定型拍板,才可进入到量产环节。
免测直接造?
那怎么行!
倘若搞出来一大堆埋有隐患的不良品,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家的军队。
军工必须保持严谨,杜绝粗制滥造。
不过这么一来,就会于一定程度上拖慢列装的节奏。
慢,也没办法,谁让齐大郎的前世只是个学了些基础理论的大学生呢?倘若在制造型的工厂里呆过,怎么着也能加持一些动手能力。
可惜呀可惜!
不过,他倒也想得开。
常言有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若是什么都精的话,那岂不成了上帝了?
换言之,即使自己是造船厂的高级工程师出身,也不见得就能一蹴而就,水到渠成,才是王道正解。
幸运的是,自己恰巧遇到了一个悟性极强,且又能致力于搞科研的殷桃,要不然,这科技的步伐还将迈得更慢。
扯远了。
说回眼下。
对于样板舰该如何测试,齐誉已经想到了他自认为最好的办法。
“可以将它列为是专用型的‘信使舰’,命其往返于顺天府的大沽港与咱们的琼州省之间进行公干。此举,既测试了舰船的实际性能,又物尽其用地传递出了时时信息,可谓是一举两得。即使途中遭遇抛锚,也可以改借风帆而行,毫无后顾之忧。”
“做信使舰?你怎么……想出了这么个点子?”殷桃脸泛不解,好奇地问道。
却见,齐誉仰望着夜空,负手而立地一叹道:“这一次的国战,大奉朝可谓是三面临敌,打得更是热火朝天。然而,我却因信息闭塞而不知形势,仍只顾着自己的南洋一隅,此乃不识大体之举,为军事中的重大缺陷。”
“重大缺陷?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这话绝非是危言耸听!这么说吧,假设这三方战场有任何一方溃败,就会直接面临外敌入侵的严峻局面。届时,即使其他两方得讯支援,也是为时晚矣。倘若信息传递的快些,就有可能来得及救援,这就是信息传递及时的重要性。现如今,有蒸汽机舰问世,自然而然要优先投入到此环之中。”
大奉国疆大域广,信息传递上极为缓慢,一个下发邸报,动不动就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才能送达,称其为缺陷确不为过。
当然了,逢有官道连同的八百里加急不在此列。
可是,琼州乃是孤悬于海外的边疆大岛,其周围四下皆无陆路相通,若想让讯息变得更加便捷,就必须利用蒸汽机的方便。
殷桃闻言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来办。”
第560章 说心里话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步到了殷桃的家门口。
理论上来说,护花使者护到这里已算是功德圆满,再接下来,应该就是返回家去洗洗睡了。
可是,那美人口中的两大喜事才说了其中之一,总不能,这话才听了一半就抱着遗憾离开吧?
做事要有始有终,追求圆圆满满。
那……就继续听听?
善!
不过,听归听,却也不能一直这样立于门外而不入吧?
于礼不合。
故而,在盛情难却之下,齐誉便怀着砰砰然的心进了殷桃的家里。
然后吱嘎一声,大门被关上。
少顷,于正厅中,两人上下就座,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多多少少都带着那么一点小旖旎。
似乎,殷桃并不急于说事,她一边煮着茶,一边奉上甜点,把齐大郎侍候的就跟那摆谱的二大爷似的。
然,二大爷还真就来者不拒般地安然受用了。
这段时间,他南征北战,四海漂流,每一天的心弦都是紧得绷绷的,如今能沐浴春风,徜徉惬意,又怎不令人心生陶醉?
茶香馥郁,幽幽划过鼻尖;烛影摇摇,怡人红袖添香;帘卷西风,拂动那袭萝裙,感觉如真似幻。
这仿佛之间,时光似乎出现了倒流,又重回到了那个寒窗苦读的科举时代。
而娘子那时,不就是这样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地侍候着自己吗?
恍惚中,齐誉喃喃低语道:“你呀你呀,真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女人……”
这话……什么意思?
啊!
恍然后,殷桃的脸色霎然羞赧,双靥红于二月花,嘴里莺莺燕燕道:“你……是,直到现在才发现的吗?”
发现?我发现什么了?
定住心神,齐誉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当下也只得唯唯诺诺地搪塞而过。
殷桃见他言语敷衍,心里颇为失望,便转了话题问道:“我说,你怎就不开问我,关于那第二件喜事的情由?”
是呀是呀,这会儿光顾着自我陶醉了,居然都把正事给忘了。
不过,她之前曾言,是有一公一私两件喜事相告,如今公事已表,也就只剩下那所谓的私事了。
既为私事,就肯定和她本人有关,莫不是说,她的家里逢了什么大喜事?
而若从另一个角度进行理解,此举暗含满满的分享喜悦之意,呵呵,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看呀!
齐誉欣然一笑,道:“你且说,齐某洗耳恭听。”
殷桃幽幽一叹,貌似惆怅地说道:“我想在年后……”
“年后什么?”
“待过了年,我欲辞去所担任的教谕之职,然后返回京城,另择栖息之所。”
什么?
要辞职?
齐誉闻言身躯一颤,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感浮上心头。
好大一会儿,他才算是稳住了心神,忙问道:“不是,你在这里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返京了呢?”
这席话虽然语气沮丧,但却满含不舍之情,直让人听得心里酸酸的。
然而,殷桃却是不为所动,她朱唇不启,只是在那里轻轻淡笑。
呃?怎么不说话?
莫不是受了谁的委屈?
想到此,齐誉把脸一拉,气咻咻道:“你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开罪了你?哼,看我揪下他的头来当球踢!”
唉,还能有谁?
真是个没觉悟的笨木头。
“你别乱想,并没有谁开罪于我。”殷桃先是摇头否认,后似怅然、又似坦然地感叹道:“唉,心随倦鸟甘栖宿,目送征鸿远奋飞。就琼州的当下来说,发展已入正轨,我也该是时候退而让贤了。”
这话什么意思?
是名利淡泊、功成身退呢?还是真的倦了想要休息?
或者说是,两者皆有?
齐誉想了想,劝说道:“你若是心倦,可自决休沐以养身心;你若是体乏,可卸去公职以储精神;无论是这两者之中的哪种方式,你皆有权自主裁决,既有如此方便,又何必要挂印弃职而去呢?唉,你若北归,我如失一臂膀!”
殷桃依旧是不为所动,似凄凄然道:“我乃是流浪之女,漂泊于江湖之中,既无亲在此,也无恋所牵,实在是无意长留。”
这……
唉……
齐誉渭然一叹,并随着这声感慨陷入到了自我纠结之中。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且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刚才明明有说,所告知的乃是一件私人‘的喜’事,那,这所谓的喜又是何意呢?
不解呀!
不解无妨,咱开口问她。
“不知,你那口中所谓的‘喜’,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你真想知道?”
“当然!”
殷桃眼睛一闪,狡黠一笑道:“那喜事就是,有人去到我家里求亲了。”
“求亲?啊!!”
“不是,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他一脸紧张,殷桃不由得心中一喜。
不过,她却是看破而不说破道:“据我母亲来信说,内阁首辅梁英忠梁大人有托人来我家说媒,欲与殷家喜结秦晋连理之好。他那次子年愈三八,至今未娶……”
嗯?还有这等事?
齐誉几乎想都没想就断然驳斥道:“此乃是政治联姻,断不可取!”
斥罢了后,他还不忘埋怨道:“你哥那个白面首也真是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就看不透这一点呢?不行,不行,我必须与他修书,说清楚此中的利害,免得他错而不觉……”
齐大郎说得是声色俱厉,横眉立目,但他浑然没有感觉到,殷美人却在那里偷偷发笑。
殷桃自然不会告诉他,此举乃是她和柳荃共同商议出的一个圈套,其目的,自然是想探探这位齐相公的真实想法。
是呀,他真的在意过自己吗?
至于这所谓的喜事,不过是个试探的借口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于那信中,殷母确实是描了一描,但是,这位老人她并没有劝说什么,而只是很中肯地提了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也该是时候寻思一下成家的事了。
至于殷俊殷大人,人家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真假参半,即使查证,一时之间也是难辨真伪。
而齐誉不知内由,自然是应声入套,于噗通一声中,就无觉地跳入到了殷桃所挖的大坑里面。
“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很不赞成我这门亲事。”
“当然!你如此佳人,冠绝群芳,又岂能沦为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殷桃莞尔一笑,道:“若是政治联姻不适合,那你觉得,我适合嫁给什么样人呢?”
齐誉闻言愕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561章 把话挑明
适合嫁给谁?
瞧这问题问的,简直就是不言而喻,作为一个进士级别的当朝学霸,用脚趾头都能想得明白。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不能真谈实话。
心里确实是早就有了高明的答案,但是,齐大郎就愣是憋在了心里,闭上铜牙,于现实中上演了一出‘爱你在心里口难开’。
见他欲语还休,殷桃看得是有些牙根痒痒。
你个死人,就不会主动一点吗?
她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把话挑明,好好地和他来一次交心,并借此机会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能配得上你吗?”
“啊?你这……”
不都说,女人天生就有含蓄之美吗?
若是如此,她怎会问的这么直白,这么露骨呢?
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得作出回答。
齐誉狠了狠心并咬了咬牙,诚然说道:“以你的惊才艳艳以及国色天香,下配齐某是绰绰有余,然而,某乃一介凡夫俗人且已成家室,所以,也只能仰望明珠而望尘莫及了。”
殷桃品了品,喜问问:“这么说,你还是很欣赏我的?”
齐誉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道:“予虽爱莲之清艳,却只限于欣赏远观,不敢近摘亵玩。”
“什么?不近摘?你呀你呀,可真是暴殄天物!”
“我……只是……”
殷桃丝毫不理会他的尴尬,仍继续刺挠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懂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
齐誉一笑,狡辩道:“我呢,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罢了,他又觉得措辞欠妥,故又改口道:“其实呢,我是不想耽误你的青春。”
耽误?
说的好委婉,不过,我喜欢。
见那人如此上道,殷桃不禁暗喜起来,心虽异动,脸上却是依旧如常。
“假设说,我殷家正式向你提亲,你……会开口答应吗?”
“呃,此问有些不妥,像这种事,得由家里的正妻允定。”
“你别乱扯,柳姐姐那边肯定是没话说,我现在单就问你!”
“单问我?”
齐誉咂了咂嘴,回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有妻室了呀!”
殷桃白他一眼,‘点拨’说道:“你现在可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即使是按照正规礼法,也是可以纳上几房小妾的。所以说呀,你适才的这话不足为由。”
“你是想听真正的理由?”
“嗯!我望君,开诚布公,坦然相待!”
殷桃这话说得十分诚恳,不含半点玩味,如若掏心窝已一般,而齐大郎也似乎也受到了她的感染,忙收起敷衍之心,面露出诚然之色。
后者不由地想道:也是,与其这样不清不楚,还不如说个透彻了然,彼此明明白白,这样对谁都好。
虑到这儿,齐誉郑重地点了点头,伴动容之下,开始真正地开诚布公。
“你知道吗,在我心中,有一个宏大的愿景。”
“哦?什么愿景?”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致力于推动这个国家的发展进步,使其朝着一个相对开明的方向阔步而行。虽然说,此愿任重道远,但我甘不遗余力,至死方休!”
“你继续说……”
接下来,齐誉便把自己的憧憬,以及向往做出了特征性的概述。
此纵论绝对是旷古绝今!
他言:
于国来说,他想要实现科技领先,繁荣昌盛,让我华夏就如同是一颗东方明珠一样,耀眼地璀璨于整个世界。于民而言,他想要实现梦想中的男女平等,家富民丰,力压我华夏历史中的任何一个杰出盛世。
简而言之就是,必须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剗旧谋新,开创制度上的历史先河。
然而,在这其中却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推行所必须的一夫一妻制。
若没有这一条作为是制度基石,就实现不了所谓的男女平等,而且,它还会演变成为社会进步的绊脚石。所以说,这一条信念必须坚持。
假设,作为制度推动者的自己,却率先违背了这条原则,那你说,这个愿景还能成吗?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但凡为表率者,都就必须要发挥出该有的模范带头作用,只说不干,怎么能行?
“你美若谪仙,学究卓绝,堪为是为世间少有的的奇女子!而我齐誉又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大圣人,面对鸾凤之姿的你,又焉能不动心呢?况且,你一直于幕后竭力帮我,且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如此情意,我又岂能不知?”
话音一转,他又叹息道:“可是,我若致力于实现我的理想抱负,就必须做到以身作则,不能为所欲为。故,也只能牺牲一下自己的幸福了。”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那就是,他非常在意妻子的感受。好在,柳荃现在已经迈过了那道心坎,放下了纠结。也正是因为此,所以他才没有拿出来特别提及。
对于齐誉的心声,殷桃听得是相当仔细,其一言一语、一字一句皆不曾漏过。
从他所表达的结果上来看,确实是很令人失望。然而,若从情由上进行分析,却是因为心有顾忌所致,并非其本愿。
也就是说,他心里还是装着自己的,并非是不喜欢、或者是看不上。
明白了!
这个答案,虽然不算完美,但却可以接受。
殷桃开心一笑,道:“鉴于你心里如此重我,我决定继续在这儿留任,直到你实现理想抱负为止。”
不走了?
哈哈,这真是太好了!
齐誉闻言开怀畅笑,并问道:“你若不走,梁英忠家的提亲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着不理就是,难不成,他梁家还敢来琼州公然抢我?”
“抢人?他敢?娘希匹,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还容不得别人撒野!即使是内阁首辅来了,我照样不给面子!”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太暖心了……
尤其是,这霸气中所暗含的占有欲,简直痒痒般的撩人心田。
开心之下,殷桃也跟着掏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呢,也并不是说,我非要图你什么名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很知足了。”
“甚至我还觉得,做你的妾室,还不如做你的红颜知己来的贴心。那样,破有一种不求天长地久,只恋朝朝暮暮的风雪情怀。”
齐誉正欲插言,却见那美人纤手一按,示意还想继续述说。
也好,那我就继续聆听。
殷桃嫣然一笑,一脸满足地说道:“冤家,你知道吗,每当看到你的功成加身的光辉时刻,我都感觉与有荣焉,甚至还会高兴地睡不着觉。简言之,能做你背后的女人,我感觉特别满足。”
感动!
不!是巨感动!
齐誉听得是心潮澎湃,眼角泛红,感动得更是稀里哗啦。
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国家大事,此刻都不重要!
于眼前来说,他只想给这个令人心疼的女人该有的关怀,以及该有的呵护。
“要不,你嫁给我吧?”
“啊……”
第562章 良辰美景
对于齐誉的突然求婚,殷桃既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明言拒绝。
她只是笑笑说:心有良人即可,何意那些世俗缛节?
齐大郎还欲再言,却被那美人捂住了嘴唇,示意他放松心情,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呃……什么美景?
呵呵,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却见,于红烛下,那双纤纤玉指轻拨琴弦,生动地演绎起了汉时的经典名曲——《凤求凰》。
抑扬顿挫,幽幽入耳。
他二人,一个脱离了孤芳自赏,一个放下了心间顾虑,相处的其乐融融。
可以看得出,经过今天晚上的这次交心,他们拉近了许多,虽然还达不到如胶似漆的程度,但也带着几分郎情妾意的那味了。
当下,有歌、有曲、有美人,气氛雅致怡然。
但,齐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啥呢?
噢,想起来了,独缺美酒!
殷桃自然不会扫了他雅兴,忙把哥哥所送来的佳酿奉上君尝。
喝!
居然是大大名鼎鼎的兰陵醇醪。
酒有了,尚缺诗助兴!
齐大郎哈哈一笑,张口即来道:“太白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来,来,来,快给我满上一碗!”
“就你那酒量,还用碗?”
“喝什么样的酒,就得用什么样的家伙什,这一点不能乱来……”
有那么讲究吗?
好吧,随你。
齐誉于事后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兰陵美酒?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闷倒驴’嘛!
醉了醉了……
酒后,自己有无乱言?
不记得了。
酒后,自己有无乱性?
也不记得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齐誉的思维出现了大幅断片,似乎有一截某某情节,被无情的上帝之手给掐掉了。
也罢,待改日时,当面问问那小妮子,当时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
翌日一早,齐誉匆匆起床,并于第一时间赶去巡抚衙门,准备召开他回归之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
就眼下来说,琼州南征军凯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并立即成为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热议话题。
据说,《琼州日报》那边已在加急赶稿,准备大肆报道这则重磅消息。
坊间,有老人感慨道:“齐大人之前曾言,琼州若有任何闪失,他将以死明大义。现在再看,他不仅铁腕般地护住了琼州疆域,还全歼了入侵之敌,即使是传说中的周郎用兵,也不过如此吧?”
“那是!要知道,咱这一次可是全歼敌军,并不是击退类的小胜,比之周郎赤壁,只有过之而无不足。”
“……”
虽说击退和全歼都属胜利,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前者相对平庸,后者才显霸气。
看着一张张形形色色的激情脸,齐大郎的心里大感欣慰。
有如此民意作为后盾,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啥也别讲了,捋起袖子加油干就是!
议政!
按照惯例,先听取各司的工作回报。
庾海作为诸司之首,自然是率先发言:“禀大人,当下的发展稳中有进,各行各业皆呈攀升,趋势上确实令人欣喜,尤其是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咱们现在又有了更大的跨越。”
“哦?还请细说。”
“不久前,我于深思熟虑之后,特批了有关于‘环琼铁路’的各项投建,此举意义重大,可让琼州的陆路交通更上一个台阶!”
“嗯!如此甚好!”
铁路建设,作为是一项民生属性的重要工程,必须要排在投资中的首要位置。
常言道,要想富,先修路。若是没有过硬的交通作为基石,发展的大厦就不可能稳固拔高。
除重要的基建项目以外,庾海还报告了其他方面的布政措施。
比如说,他以齐誉提供的那份名单作为是参考,经权衡后,适当放开了对闽的部分商禁。现如今,高明和岳四先已然身死,相信在不久之后,基本上就可以全面放开了。
至于新辖区安南,庾海也作出了相关部署,并顺利地完成了接管事宜。对于该地的发展,他大致上是借鉴吕宋的成功经验,如法炮制。
按照其发展顺序上来说,首先是推行农业的进步,然后是开发矿藏,最后才是轻工方面落地生根。
很合理,善!
接下来,是司法方面的汇报。
彭文长介绍说:“辖区内的治安总体趋于稳定,作奸犯科者也比之前明显下降,这一点,很是令人欣喜。”
话音一转,他又提出了一些当下所面临的实际性的问题:“由于住房以及环琼铁路的投建,因故占用了不少的民间私地,而此举,却是引发了那些居民的不满。而后,他们纷纷来到省府按察司处进行诉讼,欲求解决方案。可是,咱琼州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律法呀!”
齐誉略思,道:“这事,是我大意了。正常来说,但凡涉及到拆迁,就必须于事先就作出相关立法,以为办事准绳。若无法为鉴,必生乱无疑。”
说罢后,他又对庾海吩咐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布政司这边,应为尽快拿出一套可行方案,以解决此事。”
庾海闻言应下,并当场承诺,事后即办。
再之后,就是段子成和谭俊彦依次做报。
于军事这块,并无大的事宜,基本上都是按部就班。
唯一的军事调整是,齐誉欲把虏来的佛朗机战舰全都部署在大湾北岸,其目的,自然是想着增强该地的防御能力,以抗衡与之隔海相望的扶桑国的威胁。
在这一次国战中,扶桑国居然拨出了一路分兵来袭大湾,当时的形势十分危急,若不是符贤奋力反击,后果不堪设想。若以此为鉴,就必须加强大湾方面的军事实力,未雨绸缪。
筑牢高堤,何惧水患?
除了军事部署之外,还有就是关于蒸汽机舰的测试事宜了。
因为这事并不需要占用太多的资源,所以,齐誉也就没有拿出来特别的讲,仅仅是聊聊一提而已。
段子成对此没有异议,遂应下。
而谭俊彦这边基本上大致如常,即使有报,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故,此不做表。
在谈完了公事以后,彭文长就欲打听有关于小彤的相关事情。然而,还没等他打开尊口,就见齐大人大手一挥,宣布散议了。
……
且说齐誉,他在处理完了公事后,就急忙忙地携了礼物,专程去拜访恩师孟岚山。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奔波在外,已经好久没去老师那里请过安了。
恰巧,孟岚山今日刚好休沐在家,正于院中品茶看报。
似乎,他老人家早就猜准了齐誉会来一样,居然提前摆下了两个茶碗。
“先生安否?”
“尚安,你且坐吧!”
“是!”
施过礼后,齐誉便盘膝坐在那对面的蒲团上,给老师添茶倒水。
四下里一片幽静。
且看那碧空如洗,云絮如棉,于习习秋风中涌动流散;瑟瑟声下,那被拂的枯叶飘荡而落,其态悠然翩跹。
此情此景,孟岚山有感而发叹道:“云,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一生浮尘若梦,又何必执迷其中呢?”
呵呵,先生的心态可真是好啊!
就宛若是不问世事的鸿儒大隐,拿得起、放得下,心胸开阔,和光同尘。
然而,这判断有误。
因为,眼前的大隐并没能免俗,
只见老先生突将脸色一凛,如质问般的问道:“少丞,你说实话,我那徒孙女是不是出事了?”
齐誉闻言眉头一皱,心中暗叹:这事,却该如何回答呢?
第563章 齐誉受斥
几乎齐誉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孟岚山对于小彤的溺爱相当有加,就那亲密度而言,丝毫不亚于自家的亲生孙女。
真是羡煞旁人。
只不过,这其中的缘由鲜为人知,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那丫头救命老先生的事。若是晓得,肯定又是另外一种看法了。
且说齐誉,他望着老师殷切的双眼,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要实话实说吗?
莫慌,先细作思量。
先生不仅是个睿智博学的人,且还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就他的洞察力来说,绝不是一般的锐利。自己所编的善意谎言,或许能瞒得过别人的耳朵,但却难逃他的慧眼。
这么看的话,似乎也只能端出实话了。
“不瞒老师说,那丫头在南疆之域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她此行,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也算是落了个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引炸火药库的事虽属奇袭,但并不复杂,齐大郎只是聊聊几语,便把梗概表达清楚。
“此事为真?”
“学生我哪敢诓骗你呢?”
一听这话,孟岚山立即变得紧张起来,直接一袭吹胡子瞪眼的怒骂甩了过去。
“世人皆言,你善于用兵,逢战事时皆求稳妥。而依老夫来看,简直就是一塌糊涂!你这仗打的,连自己的家人都给折进去了,这也能叫做求稳?”
“我……”
“闭嘴!且听老夫把话说完。我本以为,这些年来你会有所长进,结果却没曾想,居然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当初,你以秀才之身尚能对抗全族,护住一家老小。现如今做了封疆大吏,却是连自家的闺女都保护不周!你自己说,这不是越活越回去又是什么?”
“唉……”
二人,一个负手训斥,一个躬身受之,看起来颇显搞笑。
搞笑?
确实有点,有人见过一省巡抚被能批成这样的?
似乎在这整个琼州省中,也只有孟岚山一人有这等资格指着齐大人的鼻子发飙了。
其他人,哪敢?
不过,老先生确实有这特权。
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为父者,为何不能训其子?
这就是礼法,为君子者必须遵从,即使贵为是二品大员的齐大郎,也得像个烤鹌鹑似的躬身受教。
待发泄完了怒火之后,孟岚山逐渐平息下来。
“好了,别在那站着了,坐吧。”
“是!”
坐定之后,齐誉连忙拱手一礼,恳求道:“先生,学生有一事想不明白,想请您指点迷津。”
孟岚山闻言一怔,奇道:“何事?”
齐誉叹道:“学生觉得,在膝下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似乎走上了一条不正确的偏路。故,想请您老人家为我点出谬误所在,以拨乱反正。”
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
这段时间,他一直纠结于小彤的教育问题,总觉得自己走上了偏路。甚至有时,还会纳眠不思,夙夜忧叹。
自己明明为女儿规划好了人生方向,但是,一到了现实中,就出现了不合拍,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既偏,就要设法反正。
先生乃是当世大儒,睿智广博,一定可以高于常人的视角洞悉到症结所在。
这,就是所谓的高人指点。
孟岚山是何等样人,他只是那么一品,便揣到了其话中之意。
“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对小彤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老师慧眼如炬,我这里提到的,确实是这丫头。”
“那好,你说吧。”
齐誉叹道:“自这丫头小时,学生就力所能及地给她创造好的条件,促其修身成长。先后,她师从彭文长以及洛祭酒,并跟着他们二人修得了一副好文采,也算是学有所成。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默许她很童延火习武。唉,若没有过人的武艺傍身,她哪有资本如此的胆大包天呢?”
孟岚山捋须而思,如若不言的桃李。
良久后,他才开口道:“常言说,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者,无不是盼子成龙、盼女成凤。为此,他们不惜耗尽家资请名师、入名堂,为子女的教育创造好的条件。在我看来,你的那些安排皆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然而,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将她的勇敢归咎于习武导致,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不对吗?
齐誉一脸困惑,忙拱拱手道:“学生愚钝,不解其意,还望老师点拨一二。”
“好!”孟岚山先是点了点头,后道:“我曾听小巧云说,小彤这丫头在童年时就很勇敢,她曾于熊熊大火之中舍身救母,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确实为真!那时,有族人与我家因不睦而结怨,关系上闹得非常僵持。后来,那人便买通了宵小之辈纵火报复。据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称得上是千钧一发。幸好,有这不畏生死的丫头舍命相救,这才保住了家母以及吾妻的性命。当时若稍有耽误,后果不堪设想。”往事历历在目,齐誉不假思索,张口即道。
孟岚山突然一笑,说道:“由此可见,这丫头自小时就很勇敢,并不是因为习武才增的胆量。也就是说,你的习武壮胆论于事实上并不成立。”
嗯?
好像是哦!
若这么看的话,女儿依旧还是以前的女儿,其性格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有变化的,却是自己与日俱增的期望值。
在弄明白了这一点后,齐大郎不由得‘哦’了一声,并认可地点了点头。
孟岚山继续说道:“凭心而论,这丫头文武双修,德才兼备,且有胆有识,堪为女中之凤。即使是杨国夫人复生,也不过其左右!”
杨国夫人,真名叫做梁红玉,为我华夏历史中首屈一指的巾帼女英雄。
先生拿她作比,评价可谓不低。
齐誉苦笑一声,道:“话虽是这样说,但她这冲动的性子一天不改,我就一天放不下心来。”
孟岚山却是哈哈一笑,道:“你呀,还真是当局者迷!”
第564章 豁然开朗
当局者迷?
这话何意?
齐誉闻言一愕,做出了躬身请教状。
却听孟岚山问道:“少丞,我来问你,在咱们这大奉国内,哪家哪户的教育最为至臻?”
“这还用说,为最者自然是宫闱里的帝王家了。”齐誉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便答。
孟岚山点点头说:“不错,帝王家坐拥整个天下,广揽四方文豪,教育资源之丰确为国内之最。”
一顿,他又道:“按理来说,帝王家的皇子们有此资源,应该是学冠古今、高居峰峦,力压天下的才子。而实际上却是不然,皇家中的博学者于历史中并不多见,即使偶有小成者,也是凤毛麟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说,这是为何?”
齐誉笑答道:“皇家子养尊处优,吃不得寒窗之苦,即使有鸿儒指点,也因其懒惰而难成大器。此乃外因所致,并非是他们天生不才。”
“说的对,但却不全对。”孟岚山摇了摇头,后解释道:“常言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大,但却不是胡谄。事实证明,是即使是处于同一环境,同一条件,也不可能造就出同一水平的人。究其原因,乃是因为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所致。”
齐誉喃喃道:“天赋……?”
“不错!”孟岚山颔首,又道:“不管是修文也好,习武也罢,皆脱离不了与生俱来的天赋。然而,在众多的天赋之中,性格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它孕育于童年,定型于少年,焕发于成年,之后慢慢趋于稳定。然,性格决定心胸,心胸决定成就,但凡为大事者,无不是开阔豁达之人,绝无戚戚之辈。”
“你再看小彤,她自小勇敢刚毅,长大后仍是如此。可见,此乃其性格所至,并非是偶然之举。另,勇乃是优点,素为习武者所倡,和冲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你分辨不清,纠结不放,这不是执迷不悟又是什么?”
齐誉苦笑道:“她做事太过毛糙……”
“毛糙?你措辞不当,那就做血气方刚!”孟岚山斥了一句,又道:“谁在年轻的时候没点血性呢?她这个年龄不血性,难道还到老夫这把年纪再去血性不成?”
那倒也是!
想当初,在脱离齐家宗族的时候,自己不也是不计后果地血性了一把吗?
唉,都是年轻惹的祸呀!
齐誉点点头,又渭然叹道:“我真希望,她能尽快成熟起来。”
“成熟?那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孟岚山想了想,又细解道:“陆游曾有云: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其大意就是说,但凡没有学问,都要经过自己的身体力行才能体会到其中真谛,若只是夸夸其谈,纸张谈兵,即使年至古稀,也仍是一介庸才而已。”
“老师意思是……”
“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格物致知必须得身体力行。若是把她关在家里单纯地言传身教,那和提一只不会说话的木偶没有区别。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放开束缚,让她自主遨游。随着逐渐地见多识广,她的阅历定然会有所增加。而到了那时,她的性子也自然会愈发沉稳。”
嗯!
对!
此语,绝对是醍醐灌顶!
齐誉犹记得,在那天出征的时候,自己一边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一边劝诫自己说:温室里的花朵是不可能经得住风雨的,只有勇敢的走出去接受历练,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道理谁都懂得,可一旦摊到事上,就不禁变得有些混沌了。
不过,经孟岚山这么一点拨,齐誉顿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再没有适才的患得患失了。
……
在辞别了先生后,齐大郎便折步回家。
进门后却见,妻弟媳妇黄氏正在那里唠叨着什么,貌似在做话别。
事情是这样的。
一大早时,柳荃就告诉她说,吕宋那边现在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也是时候过去与弟弟一起团聚了。
至于前往所乘的船只,自有属僚去作安排,不必为此担心。
黄氏几乎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了下来。
团聚!
乃是不可抗力因素,换谁都无法作出拒绝。
不过,在临走之前,她打算再趁机揩一些立竿见影的好处。
“都说吕宋那边常年炎热,平日里多穿素裙为主。可是你说,在这仓促之间,我又到哪儿去采买所需的蚕丝薄纱呢?”
“好了,别再说了,这些个全都送给你。”
柳荃懒得理她,直接抱来了一匹上好布料,以实物堵其嘴。
黄氏在接过来后,果然不再多言,点头哈腰之后便笑嘻嘻地离去了。
在擦肩而过时,齐誉突然叫住了她,大有深意道:“我觉得,妻弟的俸禄最适合由你保管,免得碌碌一生,到头来存不到钱。”
“嘿嘿,姐夫的话我一定照办,保证那他钱只进不出。”
“嗯,如此甚好。”
在黄氏离开之后,齐誉便对娘子笑道:“我于吕宋来时,就曾以大道理敲打过锦程,若再加上其妻的严格管束,应该差不离。”
柳荃笑了笑,道:“如此最好,免得他无法无天,任性乱来。”
“无法无天?那倒不至于,他还没那胆量。作此举,就权当是替老岳父管管他吧。”
“呵呵,相公真好……”
在扯了一会闲谈后,柳荃突然说道:“哦对了,家里面有三道公文,说是承发房专程派人送过来的,我觉得,你还是赶紧看看吧。”
今天散衙比较早,所以,那些晚收到的公文也只得送到家里来了。
不过,这一类的公文往往相对重要,要不然,也不会急匆匆地送来家里,完全可以排在次日再阅。
既然重要,那就尽快一观。
依次阅。
第一道公文所书乃是安南王的辩解上表,那文中明确注明,高明和岳四先率部众投靠了安南,不过,于不久后,他们二人全战死在了与琼的交战的战役里,云云。
核心意思就是,安南王完全按照齐誉的授意,彻底背下了这个黑锅。
确实很有觉悟。
如今,该有资料的收集已全,也该是时候为投降过来的安南王请封安乐公了。
上一次的上奏,只是概述了吕宋海域的大体战况,并没有提及关于安南国的投降事宜,所以,这一次必须得报。
之前之所以不报,主要就是因为缺少手里的这道背锅文书。
而现在资料已全,就没有理由再瞒着了。
此背锅书、安南国受降书、安乐公请封书,等一系列的相关奏章一同奉上,直达中枢。
当然了,顺便也要为自己表一表该有的功勋。
至于第二道文书,却是钦天监公羊玉成写过来的。看这老神棍的样子,似乎还真把自己当成是老朋友了。
先说这文。
呵呵,内容上果然空洞,除了恭维就是问候,毫无关键要事。
不过,他却在文中神神叨叨了这么一句:今年为暖冬,似有不祥。
瞎扯淡!
暖冬就不祥?这什么逻辑?
齐誉只是淡淡一笑,丢在一边不予理之。
接下来就是第三道公文了。
然而,才大略地瞥了一眼,齐誉就禁不住气咻咻地骂道:“好你个老小子,居然敢动我的心思?”
第565章 越俎代庖
第三道文书,乃是朝廷的兵部所发过来的。
并且还是专程下放,为此不惜动用了加急送达。
好了,还是先看了再说。
只见那文中言道:欲向琼州索取税银二十万两,以充裕当下渐薄的银饷军需,还望齐巡抚莫得吝啬,以大局为重,割舍薄资以促玉成云云。
话里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开口要钱。
就大道理上来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只要是国家用到了自己,那自己就得舍弃小我以成大义,别说是要钱了,即使是张口要命,那也得双手奉上,绝不能虚与委蛇。
若现实角度而言,朝廷现在也确实缺钱。
当下,正值外战方休、国库不盈之际,亟需一定时间的休养生息以复元气。然,想要恢复元气,那就得拿相应的资源进行补充,没有实打实的银子,那绝对是玩不转的。
从以上这两点而论,朝廷确实是等米下锅,而自己,也确实是应该伸出援手。
于大义面前,自己绝不含糊。
然而,这件事情里面却,透出一股子令人费解的怪味。
这话咋说?
且听分析。
就正常流程上来说,但凡是主动索税,必须要由户部来打头阵,这是铁定的规规矩。若牵扯到的数额比较巨大的话,内阁那边也会一同发声,并配以相应的公文阐明实况。
你再看现在,兵部人居然越俎代庖,直接抛开了主管税赋的户部,以独立的形式发来了催缴公文,这明显是不合规矩。
至于户部和内阁那边,却是连个口头的招呼都没有打来,这难道不古怪吗?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琼州乃皇帝钦定的大包干式的定额税区,六部当时并未参与,如今兵部公然参与,这明显是逾越之举。
且,当时所定的税负明明是定额的十万两银子,现在怎么突然翻番了呢?
即使要增税,那也得有天子降旨才能作数,哪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所能更改的?也就是说,除圣旨之外,其他一概不认。
先说回眼下,兵部现在越权来索,其中绝对含有不为人知的某种猫腻,至于它究竟是什么,还有待进一步地观察。
齐誉自然不知,此乃是殷俊竭力周旋的结果。只不过,那白面首压住了户部,谈妥了内阁,最终却是没能搞定兵部一众。
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向兵部撕破脸来弹劾开炮了呢?
要不然,人家说不定还会给他几分薄面,放琼州一马呢?
那些都是幕后事,齐誉自然不会知晓,他的理解直观简单:此举,就是赤裸裸的敲诈。
对,就是敲诈!
若再加上不久之前索要的战马草料的事,这已经是今年当中的第二次了。
哼,即使是薅羊毛,你也总不能逮住一只肥羊反复磋磨吧?
娘希匹,真拿我当软柿子了?
淦!
恼怒的齐誉也不废话,他的回复只有惜字如金的两个字:没钱!
直截了当!干净利索!
对于这些个无德杂毛,确实没有必要在言语上浪费口舌。
且没有必要为之生气。
对,咱不恼。
齐誉平心静气,以平常心态为这三道公文作了回复。之后,他便急令即刻发出,不得有误。
这一次的传信,走得乃是蒸汽机动力的信息舰船,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顺利地抵达目的地的京城。
……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荧荧灯火中,琼州新城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夜晚。
就当下的时辰来说,正值是万家百姓享用晚餐之际。
柳荃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说,多吃蚕豆可以补肾,传统医学上叫做是什么形补。
于是,她就小火慢熬,烹了一大砂锅加了药材的蚕豆汤,以此来给辛劳的丈夫补补身体。
“相公,好喝吗?”
“呃……相当不赖!”
齐誉品了一口,敷衍性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在想:这苦了吧唧的,哪有香喷喷的大骨头汤好喝?
于饭后,他特地抽出时间,指点了一会儿子齐霄的学习。再之后,他便在妻子一个深意眼色的提醒下,悠悠然地步入了满含旖旎的寝室里。
由于好久都没有享受过二人世界的特别滋润,所以才一进门,齐大郎就不禁有些心痒难耐起来。
咱主动出招:抓球龙招手!
啪!
那人打落!
柳荃看似凶狠地扭了一把那双不自觉地双手后,稳住呼吸道:“别毛手毛脚的,先老实一会儿,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齐誉稍微自觉了一些,不情愿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何必要凑在此时?”
“你呀,天天那么忙,哪有多余的时间陪我说话?”娇嗔了一眼后,柳荃又道:“你不觉得,现在该是时候给殷妹妹一个名分了吗?”
嗯?
怎么突然跑题,扯到她身上去了呢?
真是好奇怪。
另外,听娘子这口气,好像是知道了自己与那小妮子的感情进展,莫不是,她们二人于私下里通过气了?
算了算了,既然她主动开口问了,自己就如实作答吧。
齐誉咂了咂嘴,实话实说道:“她曾和我讲过,她并不在乎什么世俗名分,她所希望的,乃是我的心里有她良人,如此足矣。她这席话呢,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有无敷衍之意。”
柳荃却是笑笑,道:“虽然说,我也不清楚她的真实想法到底为何,但我坚定地认为,她应该是很希望咱齐家有所表示,莫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
此乃暗示!
绝对的暗示。
齐誉看了看自家媳妇,诚然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她委托你进行试探的?若是,我心里也好落个明明白白。”
柳荃却是摇了摇头,道:“你莫乱猜,此乃是我个人的猜想。”
噢……明白了。
此乃是娘子的个人试探,并非是来自于殷桃的授意。
若是这样,那就方便回答多了。
且无甚大的顾虑。
于传统礼法上来说,正妻主管填房纳妾等事宜,确实是有权利过问此事。而自己作为丈夫,也应该与之交个实底,这样才显‘家和’。
第566章 两全其美
妻问,夫答。
齐誉摆正了态度,干咳了一声道:“我想……娶她进门。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柳荃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会?关于你纳妾这事,本就是我率先提出来的,既如此,我又怎会出言反对呢?”
说罢了,她又道:“我命运不全,不能多养,这于齐家来说是大不孝。咱家虽有男丁,但仅是一脉承下,你若不纳妾添丁,咱齐家又怎能开枝散叶呢?”
齐誉顺她话道:“娘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虎生一子能拦路,耗子一窠空喂猫。由此可见,家中人丁并不在于多寡,而在于其是否成才。咱家虽然是独苗一根,但却能赋予优质的教育,这可比那些重量而不重质的胡乱‘造人’要高明多了。”
造人?
你说话咋恁粗俗呢?
柳荃白他一眼,道:“在早先时,我确实是仅从齐家的香火方面进行的考量,此外并没有其他想法,直到殷妹妹出现,我才逐渐改变了自己的观念。她这人貌美、博学、且重情意,于公于私都有大恩于咱们齐家,如此佳人,咱若是辜负了,岂不寒了人家的心?相心比心,我也不能佯做不知,不表明态度呀?”
娘子真是善良。
哦不,应该说是通情达理才是。
既然,夫妻俩的想法出现了吻合统一,那么,就要谈一谈接下来的事宜和细节了。
“对于迎娶殷桃,你打算怎么个迎娶法呢?”柳荃在表示了赞同后,便直入重点问道。
齐誉一叹,后答说:“此乃大事,总不能脑袋瓜一热,一拍大腿就给办了吧?无论怎么着,也得先给京城里的殷老太太和白面首去一封信,以为提媒。届时,三媒六聘,各项礼节,全都要一一摆到面上,不能含糊。这既是对殷家的尊重,也是对殷桃的尊重。”
“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
齐誉的这一席话,却是带出了两层含义。
第一点是说,齐家采取主动提媒的方式,以彰显给予殷家的足够尊重。
第二点为,各项礼节直接拔到最高,且不打一分折扣,以彰显重视之心。
就这个时代来说,男子纳妾不同于是迎娶正妻或者是续弦,完全用不到所谓的三媒六聘,而齐誉如此礼重,足可鉴其心诚意重。
那,殷家会答应吗?
齐誉觉得,应该不会拒绝。
殷老太太自不必说,她老人家从不管事,一切全凭自家儿子做主。至于殷俊那厮,早在他上次巡查琼州时就当面吐露过此意,若以此为参考的话,他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殷桃的性子。
她素来独立专行,固执己见,但凡是她认定的事,别人休想阻拦。若不是这种性之所至,她也不可能来到琼州。
也就是说,此事大概率可成。
柳荃在听完了分析之后,乃叹道:“真希望这事能够顺利办成,如此,也算是圆了殷妹妹的夙愿。”
齐誉也有感而发地叹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社稷不负卿。我虽致力于国之社稷,但也不想辜负痴人之情,如此,也只能尽量做到两全其美了。”
至于全不全、美不美,就交由未来的时间去印证吧。
言归正传。
翌日,是个大好晴天,白云飘飘,碧空万里,金灿灿的晨曦洒下大地。
齐誉今天似乎有些懒床,直到鸡鸣方休,才颇不情愿地离开温床洗漱丰仪。
当下怀表时间,九点整。
时辰已经不早了。
上学的齐霄背着书包早就走了,赶去辣椒酱厂做活的周氏也早就走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侍候丈夫吃早餐的这么一对夫妻。
而就在此时,却见殷桃提溜着一陶罐某某大补粥走进了院子里来。
才一见面,她就满含意味地瞄向了柳荃,而后者,被她看得一阵子耳根发热,感觉有些膈应的慌。
膈应?
是的!
你说,那死人明明是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却非要摆出一副纵欲过度的表情,就像是被掏空了精神一样。
这一来,自己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柳荃很想作出解释,但又怕越描越黑,似乎,也只得含冤地背上这个类似于‘榨汁机’的标签了。
其实,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能完全怪人家齐大郎。
他昨晚上,本是想着猛踩油门,飙一下车。结果却不料,才刚刚挂挡就遇到了红灯,迫不得已,也只得箍住刹车隐而不发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也不知那蚕豆汤中加了什么样的峻补药材,直让那酣睡的小树苗瞬间拔高,很快就成长为了参天大树,直至启明星冉冉升起时才算退潮。
最令他感到无奈的是,娘子的嘴唇居然起了个燎泡。
啧啧,真是‘祸’不单行呀~~
齐大郎丝毫没有注意到二女的异样眼光,依旧是神色如常,在接过来殷桃的粥罐后就大大方方地喝了起来。
都快成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按照齐誉的想法,他本想借此时机提一提关于提亲的事,却不料,那美人竟然率先开口扯向了其他。
于是,这事就被打断了。
“丞哥哥,你知道吗,你的那个蠢姐夫和老夫人龃龉拌嘴了?”
“咦,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丞哥哥呀,那天晚上,是你同意我这么叫的呀!”
那天晚上~~
齐誉掩住愕然,极力回溯,想要挖掘关于那天的记忆。可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忆不起所发生的事。
唉,喝酒误事呀!
对此,齐誉很想明言询问,但又碍于妻子在旁,怕其吃醋多想,所以也只得暂时放下,改他日再问。
“呃……我呢,是字少丞,并不是单纯的‘丞’字,你若非要这么叫的话,就尽量叫完整,说一半留一半,听起来好生别扭。”在纠正完了谬误后,齐誉才询起正事:“你适才说,我姐夫和我娘发生了龃龉,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会不顾情面而拌嘴呢?
第567章 有借有还
见齐誉催促的目光投来,殷桃忙解释说:“今天一早,我特地去了一趟菜市,给你采买煮粥用的补品。途中,刚好遇到了老太太和你那姐夫。意外的是,他们俩居然在一隅发生了争执。好奇之下,我便躲在了一旁,于暗中偷听了几句。”
齐誉皱了皱眉,道:“听这话的意思,姐夫的态度不怎么好?”
殷桃笑道:“既是两方争执,哪有可能什么好态度呢?我瞧他们那姿态,有点像是邻里间拌嘴,不轻但也不重。”
不重?
那也不行!
齐誉脸色一冷,不悦道:“好他个孙大财,居然敢对老太太不敬,哼哼,这是好日子过腻了吗?”
殷桃见他怒气渐盛,忙安抚道:“你先别发火,先听我把话说完!”后,她又解释道:“若按他们俩当时的话中意思来看,好像,咱们家老太太是不占理的一方。”
齐誉一愣,道:“你是说,我娘她……不占理?”
“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殷桃先是点了点头,后再启朱唇道:“我听你姐夫嘟囔着说,老太太好像是借了他一些钱,后来,就怎么着不愿意想还了。你姐夫却说,老太太她富有的很,就是不愿意掏钱罢了……”
我娘她很有钱?
才怪!
对此,齐誉压根不信。
他的思维,却是盘旋另一个的频道上:怪事了,家里又不缺钱,娘怎么会私自去找姐夫借钱呢?
莫不是说,她遇到了什么难处?
那也不对,家里一切如常,且有自己这个大拿坐镇,既如此,又怎么可能会有难处呢?
诶~~
难道是……
齐誉仔细一琢磨,似乎摸索到了其中的梗概。
‘老干娘’工厂当时的投资,绝不是三瓜俩枣的小钱,即使粗估,那也得几万两银子打底。要不然,根本运转不动。
然而当时,老娘她并没有朝着家里或者是自己开口要钱,那么,她这钱又是从哪来的?
呵呵,老娘能索钱的门路可谓是少之又少,除了自己,就是姐夫。八成,她那开厂的钱就是姐夫给亲情垫上了。
应该差不离。
齐誉只是稍稍一捋,便捋清此中的头绪。
他基本可以确定,家里应该是欠了姐夫的投资钱。
那,这钱要不要换?
当然要!
常言道,父债子还;同理,母债亦要子偿。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这实在没什么可推脱的。
或许有人说了,彼此不是外人,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就关系上来说,属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不还,孙大财还能一蹦三尺高?
他蹦不蹦,咱们权且不论,当下,只言以事论事。
俗话有说,亲兄弟,明算账,即使买卖不成,关系仍似铁打。可若是借了钱不还,那就有点牙碜了,伤和气不说,还会影响下一代的交往。
所以,只要是朝人家借了,那就得设法还上,别找什么乱七八糟的骗鬼理由。
此乃人品道德,绝不能乱和稀泥。
齐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断然地表态道:“姐夫虽然是得了我的一些利好,但我也不能因为有所照顾而昧了他,娘借他的钱,全部都由齐家偿还,切莫生因为一些钱财而生出不愉快。”
柳荃听后,忧道:“咱家虽然生活宽裕,但也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
还没等她说完,齐誉便打断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使落得个生活拮据,那也总好过无信赖账。”一顿,他又带着些回旋的语气道:“至于究竟怎么个还法,且容我再思一二。”
“嗯……”
对于他这个观念,二女的看法并不统一。
可谓是各执一词。
殷桃觉得,孙大财是借着咱齐家的关系才慢慢发展起来的,于人情世故上来说,他就应该处处让着咱们齐家。
若没有咱们齐家的帮助,他现在依旧还在做着他的穷货郎呢!即使说,老太太借了他那么一点点的小钱,那也得算作是亲人之间的‘亲情互助’,既是助,又怎么可以拉下脸来开口索要呢?
柳荃则认为,钱的事绝不能含糊不清。
常言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做人就得讲究借还上的诚信。若是因为一些银子而把亲戚关系给闹僵了,那才是惹人嗤鼻的大大笑话。而更重要是的,这类事情对于相公的口碑很是不利,应该尽量地避免之。
见她们俩人叽叽喳喳议个不停,齐誉连忙压了压手,道:“为了一些区区钱财,实在没有必要这么浪费口舌。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再议。我觉得吧,还是多聊一聊那些有趣的事情比较好。”
哦?有趣的事情?
殷桃闻言会心一笑,很熨帖的道:“少丞哥,咱现在聊点别的,你觉得这粥里的肉,味道如何?吃着顺口吗?”
这肉?
嘿,我都没看出来是什么肉?
齐誉拿着筷子搅和了一下,然后抄底一捞,却发现,居然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柱状肉被捞了上来,不禁愕道:“这,这啥玩意呀……”
殷桃却是瞥了一眼柳荃,后淡笑着回他道:“你别管是啥,好吃就行。”
一听这话,齐大郎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昨夜时,才刚刚享用完了所谓的形补,倘若不加休息再来上一通大‘硬’菜,这不是故意找难堪吗?
啧啧,这纯属是火上浇油嘛!
正尴尬间,忽见有衙役奔马来报,他言:“启禀齐大人,当下有大不列颠与瓦卢瓦两国的水师联军联袂来访,其投刺中言称,他们是收到了你的邀请友好而来,并非是军事上的突然来犯。嗯,他们一再强调。”
齐誉闻言放开了筷子,忙问道:“那,他们现在所在何处?”
衙役忙回:“于目前,他们仍是徘徊在近海一带,迂回穿梭。若是等到咱们的应允许可,便可以登陆靠岸了。”
“嗯!做的很好,非常严谨。”
赞过了后,齐誉忙吩咐道:“你速去备马,我要亲去码头处,‘恭迎’远来的外宾。”
什么?大人要亲去?
噢……
那衙役一怔,恍然后忙应道:“是!”
第568章 二国使团
有外宾来访,怎么着也得前去见上一见。
这是基本礼节。
况且,这些洋人还都是自己下套给‘圈’过来的,即使面子上敷衍一番,那也得亲自跑过去迎上一迎,要不然,自己无法自洽。
这里的自洽,自然是指当初答应他们的友好商贸协议,若不前去露个脸,如何彰显彼此的友好呢?而下面,也不好进行业务衔接呀。
所以,这事必须得去。
然而,在临走之前,齐誉蓦然想到了什么。
他琢磨了一阵儿,叫过来妻子吩咐道:“等会儿,你去姐夫那里,貌似有意无意地传个口信。就说,我手里现在有一桩很赚钱的大买卖。至于是什么,嘿嘿,就给他个留个悬念吧。”
柳荃有些不解,问道:“你的意思是……”
齐誉笑答道:“倘若姐夫真有商业嗅觉,事后就一定会主动地找上门来,届时,我再和他进行一一细说。他若是品不出这话里的真意,呵呵,就可以把名字里的大字改成是小了。”
他名为‘大财’,寓意命中财富如山,如若改成是‘小财’的话,意思就是没‘大’的命了。
柳荃斟酌了几息,问道:“若,姐夫非要追问,那我又该如何回答?”
齐誉道:“他若非要追问,你就说这是商业秘密,不便多言。至于其究竟为何,待见我时一问便知。”一顿,他又强调道:“姐夫所关注的,乃是利润的多寡,而非是行业为何,所以,你只需重点强调‘暴利’二字,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柳荃喃喃自语道:“暴利……”
齐誉点头头道:“没错,那买卖确实是非常赚钱,暴利的很。”
凭借多年来养成的默契,柳荃很快就琢磨出了丈夫的用意:“你莫不是想,用这笔暴利的买卖,来向姐夫抵偿咱娘所借他的债?”
知我者,老婆也。
齐誉一叹,解释说道:“这些年来,我虽手握实权,但从不揽财贪墨,单靠我那些俸禄银子,还债还是很吃力的。鉴于此,我也只得另辟蹊径,寻求抵偿之法,而这个坑人的发财法门,刚好适合。”
“坑人?”殷桃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的不可思议道。
齐誉忙解释:“这里的坑,乃是指坑今天来的这些洋人,而并非是咱们华夏百姓。”
噢,是这样呀。
其实,这个坑字还有另外的一层含义。
对于孙大财来说,这桩暴利的买卖也是齐大郎专为他挖的一个偿债坑。后面,就看他往不往里面跳了。
呵呵,八九不离十吧。
……
在安排完了家里的相关事情之后,齐誉立即策马提缰,朝着码头处奔去。
不多时,乃至。
才一下马,段子成就忙不迭地靠了过来。
“齐大人,我实在不放心、也不信任这些个异族贼子,故而,不敢冒然放他们登陆靠岸。万一……万一他们中途时突然翻脸,朝咱们发起攻击,如之奈何?”
这并不是段子成胆小,而是一种谨慎。
就战争史上来说,当面笑脸背后捅刀的事并不罕见,传说中的‘诈降’,就是利用了此中之道。
齐誉颔首,赞道:“段先生虑事周详,果然是老成持重。”
通过这话不难看出,齐大人对于此举还是很赞成的。
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齐誉确实是这么笑称的。
他认为,虽说两方互签了带有友好.性质的商贸协议,但是,这并不代表就真的友好了。
对于这些个异族豺狼,绝不要心存任何侥幸,只要你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算计得阴沟里翻船。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形势,万一于靠岸的途中突然反水,己方就会被其打上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步步小心,才能驶得万年之船。
所以说,谨慎并不为过。
随后,齐誉直接踏上了瞭望台,并以望远镜居高远眺,观察形势。
于镜头中却见,二国的舰船只是悬挂了小半帆,动力上十分微弱。再看其阵型布局,大致呈松弛散开状,没有半点凶相。做此姿态的目的,自然是向琼州表达以及展示他们的善意。
就他们这副外相,很像是一匹隐藏了獠牙的战狼,不仅没有呲牙之势,还像狗子一样摇起了友善的尾巴。
然而,狼就是狼,无论它怎么伪装,都不可能达到狗的善良程度。
是的!
绝不能掉以轻心。
为小心起见,齐誉急遣信使跑过去传信,说:为显礼仪上的庄重,双方应互鸣礼炮以致敬,待礼仪完毕之后,才可登陆会晤。
至于鸣炮的循序,为先客后主。
很快,这条消息就送达到了远来二国的高层人士的耳朵里。
啥?
鸣礼炮?
琼斯听后,喃喃地说道:“之前时,我曾听佛朗机国的安德烈说,琼州这个地方确实有着‘鸣炮迎宾’的传统,没想到,自己还真就遇上了。”
鸣炮为礼仪?
嗯,是的!
经琼斯这么一解释,其他人就变得释然多了:既为礼仪,那就没必要再多揣度了,免得徒生误解。
其实,齐誉的真实用意,乃是让想他们放空炮膛里的炮弹,然后以一种不含威胁的姿态登陆靠岸。即使中途有变,琼军也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只不过,这事却是被他挂上了一个礼仪的噱头,于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富丽堂皇的‘海军礼炮’之礼。
由此,一个全新的外交礼节正式诞生,而且,此礼还被后世之人沿袭了下来。只是后世人少有人知,这项礼仪的最早初心并不是致敬对方,而是一种小人心的提防。
砰!砰!砰!
却见,远来二国的战舰全都炮口朝天,行起了所谓的‘海军礼炮’礼,在一阵轰隆隆声过后,所有炮膛里的弹药皆一举清空。
随后,琼州一方的礼炮开始响起,不过,却只是响了区区九下而已……
双方礼仪完毕。
齐誉明令说道:水陆阵仗于两侧排开,做夹道欢迎状。
而其暗令却说:但凡有半点的风吹草动,立即就将这副夹道欢迎转化成是两面夹击。
呵呵,齐大郎的这次,似乎真有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二国联军表现得非常友善,无任何的逾矩行为,似乎,还真是带着和气生财的理念而来。
唉,不和气也不行呀。
在这一次的南洋海战中,由齐誉领导的琼州军霸气凌天,以绝对优势碾压了老牌帝国佛朗机,杀得他们是片甲不留,连根红毛都没留下。
此乃杀神!绝绝对对的杀神!
有此鲜明的案例作为榜样,二国联军又哪还敢再动什么花花肠子呢?
第569章 秘密王炸
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说,遇到不懂事情要放低姿态谦恭求询,切莫要不懂装懂,不然就会贻笑大方。
其核心精神就是,只有保持谦诚之心,才能不断进步,最终以格物致知。
此乃我华夏美德,素为历朝历代所倡导。
很显然,眼前的这些洋人就没有如此觉悟。
唉,你们不晓得这‘检阅礼’的真正含义也就罢了,居然还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昂首阔步地走了一遭。
我是检阅麾下呢?还是检阅你们?
尤其是,琼斯像鹦鹉学舌一样学自己吼得那句:‘将士们辛苦了’!
喝!
直接把接受检阅的三军将士们给雷出了咳嗽。
齐誉看了看神情坦然的琼斯一行,心道:我说,你们又没在娃娃厂里工作过,怎么这么能装呢?
事实证明,装,也是有限度的。
若是过了的话,就会被人当面打脸,弄得好生难堪。
很快,这个说法便在现实当中上演了。
在检阅完了仪仗队之后,齐誉便做出了新一步的行程安排。比如说,乘坐火轮车游览观光,以膜拜琼州的建设成果。
于环节,外洋使团全都秒变憋三,瞬间‘呕?’起来。
这臭烘烘的气息,直接惹来了同车而行的买菜大妈们的严重不满。
“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却是一些土掉渣的笨货。即使是三岁小孩,也没听说有谁晕车这么厉害的。哼,一看,就是那种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外洋土鳖!”
“他大婶呀,你这话说得可忒对了。你瞧他们那眼神,哪像是见过火轮车的样子?据我估计,他们八成是从某个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土坷垃。”
咳,吐!
没想到!
堂堂的西洋贵族,竟被琼州的买菜大妈误认为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这是不识货,还是高级黑?
精通华语的琼斯在听明白了大妈们的话意之后,又感一阵极度恶心传来,禁不住又捂着鼻子呕?了起来。
他挺纳闷的。
自己一行全都是水军出身,从未有过晕船的现象,既不晕船,又怎么会晕这种陆地上的铁皮车呢?
真是奇怪!
其实,造此现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的适应能力不强,而是心理因素在作祟。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因为太过紧张所致。
他们这些人,何曾见过火轮车这等庞然大物?
不仅跑得快,还能跑得稳,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铁皮竟不需要畜力拉动而自动前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咱们家的万能上帝在它前面隐形拉车?
上帝:你个大傻帽,当我是生产队的驴得水吗?
总而言之,眼前的一幕极具震撼,完全颠覆了外国使团的认知,在极度紧张和极度恐惧的双重刺激下,就演变成为团伙性的‘呕?’了。
唉,真是丢人丢到他姥姥家了!
齐誉如此安排,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其用意并不复杂,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秀秀金刚般的肱二头肌,以展示软实力的方式来达到战略上的威慑效果。
为了让效果更具真实性,齐誉特地取消了庾海所安排的外宾专列,改乘是日常公交。有这些真实的群众客串群演,这岂不显得更生动、更鲜明?
嗯,效果非常不错!
大赞!
在几大波蹂躏过后,外洋使团被磋磨的是身心俱疲,才刚刚进了寓馆的大门,便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了。
“诸位,你们就安心在此歇息几日吧。”
“齐大人,我们并不累,我觉得,还是尽快谈一谈关于生意上的事吧?”
“不急,待吃饱喝足、休息好了之后,咱们再谈不迟。”
“这……”
齐誉呵呵一笑,道:“放心,我这就去知会省府的承宣布政使庾海庾大人,命他尽快抽出手来与你们会晤接洽,继而磋商关于商贸上的事宜
琼斯一听,忙陪笑道:“既如此,那就拜托齐大人了!”
“告辞!”
“慢走!”
才刚刚走出寓馆的大门,齐誉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啥呢?
乃是笑自己的小计得逞。
远来的客人们,你们就在这里安心地耗着吧,等把你们耗到焦躁不安时,咱们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
同时,也为姐夫的即将出马,提供一个可趁的时间和空间。
然后顺势,直接甩出秘密‘王炸’。
……
夜幕,月牙高挂,繁星闪闪。
马不停蹄的齐大郎,终于在处理完了手中事后,风尘仆仆地返回家中。
今天可是忙活了一大整天。
自寓馆出来以后,他先后去到了布政使庾海、以及洋人马汉那里,并千叮咛万嘱咐地做出了一番‘特别’授意。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算是勉强把事办完。
家里头一切如昔,依旧是准点吃饭。
不过今晚,客厅里却是多出来了三个人。
分别是:姐夫孙大财、姐姐齐兰、以及已入妙龄外甥女孙巧云。
姐夫果然是闻到钱味即至呀!
齐誉瞥了一眼故意摆在墙脚处的厚礼后,会心一笑并暗道:姐夫送礼果有一套,逢商机时多送,无大事时少送,如今遇上了暴利买卖,居然不惜血本地砸过来了。
在打过了招呼之后,家人们便开始排次落座了。
柳荃寻了个颇为牵强的理由说,人数较多,坐起一起显得拥挤,不如分开两桌吃饭。两个男人于正厅中饮酒谈资,其余家眷则在后厅用餐,如此一来就不挤了。
其真实目的,自然是想给丈夫创造谈话所需的独立场合。
周氏不知其中内情,仍自顾自地感叹道:“唉,这要是在咱们永川老家就好办多了,把那后院的那门板子一拆,然后一横,立马就变成了一张大桌子,随随便便,都可以坐上十来号人。”
齐兰习惯性地点头,回道:“娘说的很有道理,还是老家那边方便一些。”
柳荃却争辩道:“有什么道理?咱们现在可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拆门板子吃饭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齐兰立转风向,道:“弟妹说的也很有理,为了吃顿饭,总不能把面子给丢了吧?”
周氏白她一眼,道:“你个没主见的,好好吃的你饭吧……”
第570章 暴利买卖
妇人们的讨论总是那么的家长里短,听来听去,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这哪像男人之间,酒过三巡之后立即开门见山。
“我说阿瞒呀,哦不,是妻弟呀,今天,我听弟媳妇她说,你手里头现在正握着一桩赚钱的大买卖?”
“嗯,确有这事。”
齐誉反应并不强烈,看起来古井无波,只是那么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了一声之后,便开始闷头吃饭。
啊?你就不会多说点吗?
这么一来,可把孙大财给痒痒坏了。
他很想明言去问,却又担心因说话不够圆滑而惹恼了小舅子。可若是忍住不问的话,心里头又痒痒地受不了。
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嘿!有了!
阿瞒的酒量并不算大,我只需略施小敬,就可以把他给灌趴下,那样一来,他的话不就变多了吗?
拼酒?
是的!
生意场上常言,买卖谈不成,那是因为酒没喝到位,只要进入了那醺醺之态,保准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人,也有可能立变交心换命的铁哥们。
“阿瞒呀,姐夫我敬你一个!”
“没问题!乾!”
“来来,再走一个!”
“成!”
咦~~
妻弟的酒量,怎么突然见长了呢?
孙大财满脸的不可思议,嘴巴惊得能装船,眼睛瞪得像牛蛋,其吃惊程度,堪比哥伦布发现发现新大陆。
“来,姐夫,咱们再走一个!”
“呃……”
二人的拼酒很快就有了分晓,最终结果是,孙大财的舌头开始打卷了。
齐誉瞥一眼杯中的‘水酒’后,心道:就你这两把刷子,也想套我的话?现在,也该轮到我套套你了。
“姐夫,我来考考你,就咱们琼州的买卖来说,哪些商品最暴利?”
“最……暴利?”
“嗯!”
孙大财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如数家珍道:“若说暴利的商品来,首推我主贸的万金油,然后是海家的玻璃制品,以及我次推的吕宋香料,至于衣服制品,目前还排不上号。就拿万金油来论,其利润可高达十倍之多,我只需一趟小赶海,就能赚他个几千两银子。哦,说错了,说错了,现在都改用亚元结算了,谁还用那沉拉吧唧的银子呢?”
噗!
才刚刚喝下了一杯小酒,齐誉就不禁如花洒般地喷了出来。
啥?说啥?
随便一趟就能大赚他几千两银子?
即使是鞑靼瓦剌拼了老命地去打草谷,也没你一半的收获呀!
唉,若不是姐夫酒后真言,自己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居然这么有钱。
孙大财见小舅子神情古怪,还以为是嫌自己挣的太少而不高兴,于是忙陪笑道:“阿瞒呀,你也知道,姐夫我没读过什么正经书,学问上还不如人家算命的老瞎子多,做买卖也是浑水摸鱼,稀里糊涂。确实,是给你脸上抹黑了。”
一听这话,齐誉心里的膈应度立马加一。
不过,他很快就调稳了心态,继续刚才的话,道:“你说的那些商品,其利润方面确实丰厚,然而在我的眼里,只能算是一般型的小暴利,还远远达不到大暴的程度。我所说的暴,乃是指最少能获几十倍回报的大暴,其利绝非是万金油和玻璃制品可比。”
啥?几十倍?
我滴个乖乖,你这是做买卖呀,还是抢劫?
不过,咱喜欢!
激动之下,孙大财立马躬身弯腰,恳求说道:“拿咱老家的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沃土只给自家耕。所以呀,这件好事必须得赏赐给我,绝不能让予他人。”
齐誉忽将笑意一收,微微肃然道:“哪,丑话我可说到前头,这项买卖虽然利好,但却会被课以重税,你最终拿到手里的,最多也就利之一半。”
被课重税?
没问题!
但凡是琼州内赚钱的商品,哪一样不是被课以重税呢?
对于这事,咱早就习以为常了
孙大财先是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而后便点头如捣蒜地连连答应。
齐誉也随之颔首,笑道:“看来,姐夫还真是想赚这钱。”
瞧这话问的,谁敢说不?
借着酒劲,孙大财诚然地说出了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老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赚钱,我不惜肝脑涂地。”
齐誉貌似认可但又似不置与否地一笑,道:“既然,姐夫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
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那’之后,就没有其他下文了。
这是何意?
孙大财听得一脸懵圈,忙道:“那……那什么?”
齐誉笑了笑,说道:“姐夫刚才曾言,肥水不流外人田,沃土只给自家耕,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故,为彰显公平待人,我欲把这笔买卖挂在柳锦程的头上。而届时,我会从他那里抽取一点点的分子钱,好为家里的老娘偿还债务。”
诶?
怎么扯着扯着,突然又扯到柳锦程的头上去了呢?
经此一吓,孙大财的酒醉登时醒了三分,再也没有适才前的大大咧咧了。
他想了想,忙建言道:“锦程现在属于是入仕之身,按照朝廷当下的法制,是不能够经营任何买卖的。妻弟的此举,实在欠缺考量。”
齐誉见他仍是执迷不悟,继续‘点拨’道:“如果这买卖不给锦程做的话,我就拿不到
该有分子钱,若没钱,就没办法偿还老娘所欠的债。”
这一回,孙大财算是彻彻底底地听明白了。
阿瞒这话,明显是在暗示自己要‘免债’呀!
在弄明白了真正的缘由之后,孙大财立即开始了暗自思量。
就帮丈母娘垫资这事来说,基本上属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自己做了这么久的买卖,这个道理还是能悟得到的。
朝她索要,乃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进行一试。万一,老太太不堪搅扰,被自己缠磨腻了,一不耐烦把钱给吐出来了呢?
然结果却是,老太太就如同是铁打的公鸡,任你如何磋磨,就是一毛不拔。开口闭口间,就是两个字:没钱。
末了时,她还不忘甩上一句:你看着办吧。
既然这钱大概率上要不回来,那还不如痛快一点,直接给她奉上免债。若再纠结不断,很有可能会便宜了那个柳锦程。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当机立断,若过了这个村,可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权衡后,孙大财果断地作出表态,道:“阿瞒呀,有一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之前时,我曾帮助咱娘做了一些小垫资。其实呢,那些钱压根就不是借的,乃是我的诚心‘孝敬’。”
孝敬?那可就不用还了。
乃是实实在在地免债。
齐誉很满意地点点头,再次向他确认:“你确定,那真是孝敬?”
孙大财忙道:“我的这孝心呀,可昭那太阳和月亮,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好!”
“阿瞒,我敬你一个!”
“……”
就这样,于无形之中,齐大郎就巧化了一笔家庭债务。而且,还落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
而孙大财在嘚瑟一会儿后,却突然哑住了嘴。
光顾着寻开心了,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买卖究竟是啥呢?
第571章 榨取外资
那买卖到底是啥?
其商品究竟为何?
对此,齐誉并没有直接地作出解释,而是从兜里取出来了一支中华牌香烟,然后呲溜一声,划燃点上。
在很悠然地吐了一个烟圈后,他才正式地介绍说道:“我口中所说的大买卖,就是指手里头的这个玩意儿。”
见齐阿瞒突然吞云吐雾,孙大财被雷得有些找不着北。
在回过味来之后,他才把视线转向了那指中烟。
这……这是啥玩意呀!
齐大郎只是浅抽了小两口,就立即掐灭了烟蒂,后笑道:“它呀,是啥玩意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帮咱们赚到不菲的大钱。你可知,西洋的那些老牌帝国,无一不是家底丰厚的大财主,现如今,也该是时候磕打磕打他们的存钱罐了。”
噢?
这是要赚外洋人黄金白银的节奏吗?
听这话的口音,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可是,这冒烟的破玩意儿,真有阿瞒说的那么暴利吗?
对此,孙大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好奇心地驱使下,他也学着齐大郎点上了一根,然后,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却不料,自己竟被呛得咳嗽连连,连那耳朵眼里都不停地朝外冒烟。
真是怪事了!
阿瞒他明明抽得那么悠然,那么淡定,怎么一到自己的嘴里,就变成呛死人不偿命的辣鼻草了呢?
齐誉见状,连忙劝道:“姐夫,这个东西对人的身体没有半点好处,咱们是能不碰就不碰,对此,你一定要记住了!”在叮嘱完了之后,他又说道:“至于这买卖该如何运作,我现在已经整出了一套可行方案,你只需按照我的叮嘱步步去办,就可促成此事。”
孙大财闻言大喜,斜过身来陪笑道:“阿瞒,你是咱家的总大拿,该咋办全由你说了算。你让我往东,我绝不走西;你让我摸狗,我绝不偷鸡。”
嗯,态度还算端正。
最怕的就是,那种自作聪明地瞎乱来。
齐誉先是竖了竖大拇指,后又招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详细解说。你呢,先是这样……然后再这样……”
“嗯!我记住了!记住了!”
……
琼州按察使的都堂,位于巡抚衙门进门后的右侧,于总布局的位置上来说,有点像似皇宫内的文华殿所处。
在平日里,这个地方非常安静,堪称是鸦雀无声。无论是大小官吏,皆在那里闷头办公,无人敢喧哗。
然而今天,却是反常地响起了争执之声。
且看!
这边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边一个白胡子老头,而中间,还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而在这三个老头中,有两人怒斥、一人自辩,争得可谓面红耳赤、喋喋不休。
这三位不是别人,乃是关系素好的彭文长、洛渊、以及段子成。
那么,他们仨究竟在争论什么呢?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切一切,全都是因为小彤的缘故。
早在出征之前时,彭、洛二人就专程找到了段子成,对他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嘱其一定要把小彤给照顾妥帖。
可结果,这个老家伙居然自个跑回,小丫头却是不知去向。你说你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该不该死?
幸好,那威望最高的文竹先生托故没来,要不然,这场争执的火药味还会更浓郁。
事实上,孟岚山并不是托故不来,而是他早已获得了内由,既然心里已然有数,那还跟他们瞎凑热闹干嘛?
老夫,闪!
面对这犀利如箭的口诛笔伐,段子成是空有一张利嘴却百喙莫辩,除了点头赔罪之外,其他的话哪敢多说一句?
突然!
他脑海间灵机一动,便琢磨出了合适的对策。
啥呢?
乃是齐誉为统一口径,而特地琢磨出的专项说辞。
段子成以此为据,直接搬出来搪塞道:“其实小彤,并非是无端不返,而是被咱们的大人派出去历练了。”
洛渊闻言一愕,乃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回归,乃是出于齐大人的安排?”
段子成依旧是老脸不红,若有其事道:“若不信,你们自己跑过去问嘛!”
彭、洛二老在互看了一眼后,几乎于同时点了点头。
这一次,段子成的甩锅做得是非常成功。
洛渊和彭文长在得到了确切回复后,立即就平静了下来,再不似适才时那样紧张兮兮了。
老段见状暗喜:嘿,老夫终于脱身了~~
不过,他的小算盘却是没能逃过在暗里看热闹的庾海的眼睛。庾大人成功地从他那一笑里品读出,此中必有蹊跷。
于是在事后,庾海匆忙忙地找到了齐誉,并以一种看破而不说破的口吻问道:“大人,小姐她孤单一人在外历练,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齐大人闻言一叹,回道:“在早些时,我确实是有些念念不安,不过现在,基本上算是想开了。”
庾海‘哦’了一声,问:“不知大人又是想开了什么?”
“雏鹰试翼,志存高远;乳燕学飞,心慕自由。她的翅膀已然长成,如此,又岂能一直活在我的呵护之下?该历练的时候,就得大胆地走出去,也只有经历过风雨的人,才能得见彩虹的绚丽。”齐誉脸色一正,满含期许的道。
好吧!
对于齐大人的这番大道理,庾海大致表示认可,既无其他异议,此话题也就打住了。
下面,就要聊一些关于政事上的问题了。
庾海拱拱手,道:“现有一件要事,想和大人作些商量。”
一听要事,齐誉忙正色道:“何事,还请庾大人明言。”
“大人是否记得,明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大考年了?而时下,距离年根已经不到两月,也该是时候做些相应的准备了。”庾海说道。
明年是科举年?
啊!
齐誉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嘲般地说道:“瞧我这忙的,竟把这等大事给忘记了。”
科举选才,乃是国之大事,而对于地方衙门来讲,同样也不容轻视。
众所周知,文教、税收、治安,乃是衡量地方官政绩的三竿标尺,而在这三者之中,文教高居于首要,由此可见,科举之重要性。
琼州亦如此。
自齐誉赴琼就职以来,一直都是把教育事业摆在最核心的位置,即使是在财政紧张的时候,支出预算都不曾打上半点折扣。
随着这几年公共服务品的不断提高与改善,琼州的理工科教育已和传统文教达成了制度上的同步,皆为是三年一大考。
而明年,就是文理科同步后的第一个年头。
庾海称之为是大要事,确不是夸大之辞。
第572章 文教之弊
书接上回,讨论科举年。
庾海略归纳了一下,分析说道:“理科方面的考试没什么大问题。就当下来说,相关的各项制度已得完善,一切流程按部就班即可,基本上可保无虞。然,传统的科举制度依旧如故,没有革新,仍是占用着大量的公共资源。”
科举制度始于隋,兴于唐,盛于宋,本朝至臻。经过这千百年来的不断打磨与完善,已经形成了一套较为严谨的制度体系。其优点良多,但弊端也十分明显,总体来看,瑜不掩瑕。
要不,来番大刀阔斧做出改进?
不可!!
这种观念已然深入人心,根深蒂固,绝非地方官所能晃动。除非有一天,你能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或许那样,你尚有资格动上一动。
不过在此之前,一切还得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保持原来的样子。
资源太过浪费?
那也得认!
想到此,齐誉慷慨道:“为拓宽辖内学子们的前程,我何惜资源浪费?况且,咱们衙门收取了民之赋税,那就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倘若吝啬财政,虚与委蛇,终会被老百姓们戳脊梁骨的。我还是那句话,任何施政都要以民为本,这一点不容半点含糊。”
好一句以民为本!
本是平心静气汇报的庾海,在闻此言后立即激情澎湃起来,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情怀。
在压住了心间的波澜后,他才续禀道:“关于科举方面的规划部署,我想和你大略地报上一报。”
“庾大人请说。”
“从大面上来讲,咱们明年的科举先后共有四场大考。分别是,年后二月时的县试,五月时的府试,丹桂飘香时的院考,以及入冬前的秋闱。然而,这四考首尾相连,期间休暇甚少,必须要提前准备才行。临抱佛脚?那肯定是来不及的。”
是啊!
现在的琼州,已经晋升为了省府级别的行政划分,而辖区内的文教配置,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和以前相比,又多出了生员院试以及举人乡试这两场大考。
上一届时,琼州尚归属广东省管辖,这两考,自然由那时的时任巡抚陆博轩负责。现如今,琼州已然独立成省,就不可能再依赖他人了。
简言之,必须自己搞定。
庾海在说完了总体概况之后,又专门挑出了几处‘难处’细而讲之。
先说院试,这一关考题以及批卷全都由省府衙门自行负责,朝廷的礼部完全不参与,也就是说,这一考可以理解为是省府衙门的份内事。
至于难点,自然是所涉及到的出题和批卷了。
若在以前,这事只能交由贡士出身的孙曰恭来办。然而,此人的观念太过偏拗,无法做到公正取才,此为大弊端。不过,洛渊的来琼却是一举解决了这个难题,若能有他这种大祭酒在那坐镇,谁敢胡乱来呢?
庾海的意思就是,他想让齐誉出面搬请洛老,以促成此事。因自己的威望太低,面子太薄,也只得劳烦上司代往了。
齐大人点点头,道:“这事由我来办,不难玉成,可放宽心。”
庾海尴尬一笑,回说:“太好了,那就拜托大人了。”
接下来,就是关于乡试方面的问题了。
就属性上来说,乡试和院试大不同,一个为朝廷选才,一个为地方掘能,两者虽同为科举考试,但不能相提并论。
乡试考卷的题目皆由内阁成员亲命,地方官不能参与其中。而监考批卷的座师,也全都由礼部尚书亲自指派,地方官也同样无法染指。
由此不难看出,在选拔举人的乡试的环节中,地方政府只是扮演了一个管吃管喝的东道主而已。虽出钱出力,却是连个客串路人甲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国家制度所致,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只能无条件配合。
此环的难点是,应对经验不足。
考场、治安、后勤,这样样都需要严格把关,没有一套硬实的班底推动实施,那是可能会生乱子的。
在以上这三项中,后两项全都是关于人员方面的培训和补充,只要紧把手去办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唯独这考场,是个伤脑筋的大难题。
尤其是关于防火这块,其构筑必须要能经得住礼部官员的审查,要是验不过的话,你的政绩立马减一。
历史中考场失火、学子团灭的事并不罕见,若不把好这一关,还谈何选才任能?
若真是发生了火灾,皇帝丢脸不说,还被铁面的史官于竹帛中抹下黑色的一笔,沦为后人耻笑的谈资。
考场,乃是重中之重。
对于此,庾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计划是,想借用一下那新落成的‘孔子学院’,那大楼的上下全都是实打实的水泥结构,宽敞明亮,雅致高端,绝对达得到防火的标准。礼部官员若是见了,肯定说不出什么腻歪话来。所以我认为,此处为考场的不二之选。”
嗯,很有道理!
齐誉笑道:“关于这事,我也会知会到洛祭酒,让他全力配合。”
“多谢大人玉成!”
“呵呵,客气了!”
说到这,二人稍顿,开始喝茶。
在润了润嗓子后,庾海继续说道:“齐大人,我欲改革一项时下弊政,故而,想在这里听听你的意见。”
“咱有弊政?那还不快快讲来!”齐誉闻言放下茶杯,催促他道。
庾海略作梳理,说道:“在咱们的科举制度中,有一项不成文的传统规矩,那就是,但凡是应试的考子,都必须要达到十岁以上的年龄。若是以下,就会被视为是断乳孩童应试,有伤儒之大雅。”
这里所提到的应试,自然是指童生考的县试,为科举路上的始发站。
然而,其虽名为童生,但却不是特指儿童之意,通俗来讲,这只不过是一个层次上的形象比喻罢了。
要知道,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碌碌无为之辈,直到三十大几仍为一介童儒,这种例子数不胜数,几乎随处可见。甚至还有那种皓首穷经者,最后竟和自己的孙子做起了同科、同窗。
若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儿童期的可塑性为最佳,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源跟上,他们的学识并不落于老穷酸们。
所以说,这项不成文的传统规矩并不合理。
庾海见齐大人点头,又道:“随着这几年来教育的不断普及与提高,咱们琼州学子的学识积累甚速,才至七八岁时,便达到了一般儒生的水平。鉴于此,我想下发一道应势公文,文中明确指出,但凡是我省府户籍的考子,应考方面不设任何的年龄年制,只要你敢报考,我礼房就敢接收。”
齐誉闻言一赞,道:“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对于庾海的布政和施政能力,齐大郎还是很信任的,事事支持,有求必应。
在聊完了政事之后,二人便扯起了其他方面的闲谈。
“齐大人,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向你请教一二。”
“哦?请说!”
第573章 构思同化
庾海呷了口茶,问道:“庾某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琼州已有理工学院这等学府,还要开设孔子学院这种雷同的院校呢?两者同为是高等院校,性质相似,如此并存,岂不是浪费资源?”
“浪费资源?那当然不会!”齐誉先是一口否掉,后说道:“我建其目的,乃是为了咱们大奉国的未来着想。”
“未来……”
“嗯,不错!”
庾海听得似懂非懂,微微有些皱眉。
齐誉见状,笑道:“这个话题有些博大,很难三言两语进行概述,且容我先以其他视角来起个头,然后再抛砖引玉,递进地深入作解。”
“好!”
“庾大人,我且问你,何为布政?”
“布政?”
于自己的专业领域来说,庾海几乎是张口即来,立马回道:“所谓布政,乃是指制定政策方针并推动实施,然后不断地发现问题与解决问题,直至政策完美。”
“说得有理,但,齐某却有着另一番理解。”
“哦?大人请说!”
齐誉‘嗯’了一声,道:“齐某认为,布政乃是靠着自己的经验和预判所做出的未雨绸缪之举。”
庾海似乎若有所悟,他捋着胡须喃喃道:“未雨绸缪……”
“不错!”齐誉点了点头,又道:“庸之布政者,看的仅是当下;而卓之布政者,谋的却是未来。我创建孔子学院动机便是如此,其作用之大,意义之远,绝非理工学院可比。简言之,我建此院的目的有二。”
“哪二?”
“目的之一,乃是我理想中的一个宏大愿景。我希望有一天,这世界上的各国人,全都穿我华夏的衣衫,讲我华夏的语言,奉我华夏的信仰。此愿若得实现,就会产生大到无法想象的同化效果。”
同化?
这词乃是何意?
庾海有些茫茫然~~
对此,齐誉释疑说:“所谓同化,乃是将我华夏的思想装入到异族人的脑子里,继而将其感化成我同道中人。这种作用力,可比单纯的军事威慑要高明多了。”
紧接着,齐誉话音一转,又道:“然,若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建立一个可供文化传播的基石平台,然后使其开枝散叶,最终扎根四方。此,便是我创建孔子学院的初衷之一。”
庾海恍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其二又是什么呢?”
齐誉笑道:“目的之二,乃是为了弥补咱们辖区内改土归流后的一处漏洞。”
所谓改土归流,乃是指废除掉某地的原有土司,然后改由中枢或者是主管机构直接委任官吏的一种制度。
就当下的琼州省来说,大湾、吕宋、安南、皆属此列。
那么问题来了!
官全都让咱们大奉人当了,人家原住民又该通过什么途径来入仕呢?
科举?
基本上不太可能。
这些个原住民不识汉字,不懂汉语,想要通过科举翻身其难堪比登天。除非,能有下一辈人够迅速成长起来,否则,你基本上看不到土著人当官。
可这么一来,原住民们就失去了向上攀爬的上进心,时而久之,就会给你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必须得刺激一下,比如说,画个饼啥的。
啥饼呢?
齐誉是这样想的。
可以适当地批准一些具备培养潜力的当地土著,来到孔子学院里展开进修。待镀完了这层金之后,便可以凭借着拿到手的‘小学硕士’文凭谋个小小官职来做。这样一来,也算是给土著人们一些希望和奔头。
那,他们能学的懂吗?
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真若不懂也没关系,可以自己慢慢去查资料,比如说,洛渊的新编《华夏字典》。只要你经常性地翻来看,就一定能起到一定程度的温故而知新的效果。
“齐大人的思路还真是别出心裁,不过,这个方法确实很好,能够快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庾大人过誉了……”
对于齐誉的这番高论,庾海是发自五内的诚心佩服。他蓦然发现,大人的眼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深,几近深不可测。
以后呀,可得要好好追赶了。
……
时光如梭,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对于远来的大不列颠和瓦卢瓦这两国的使团来说,这三天熬得非常地郁闷,也非常地无聊。
为何呢?
这三天里,他们不仅没得到布政使庾海的召见,似乎还被老朋友齐大人给抛弃了,简而言之,就是蜗在寓馆里干等。
每日里都是吃喝拉撒睡,这能不无聊吗?
出去玩玩?
不可!
万一错过了召见之机,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果然,第四天一早,就有衙役跑过来传信了。
你看你看,幸好没有外出,要不然就错过了。
只听那衙役说,庾大人他公务繁忙,无暇召见,为尽快解决双方的商贸问题,他建议,使团代表可将诉求写在表书上,之后,他会抽出空来审阅批复。
无暇召见?你真有那么忙吗?
二洋使团虽然满腔怒火,但也只得窝在心里,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算了算了,还是先琢磨眼下的正事吧。
庾大人说,需把诉求写在表上,然后再进行审批。
此事并不难,摇笔即来。
与华夏的商贸,首推传统老三样,即,茶叶、陶瓷以及丝绸。
除以上之外,他们还将琼州特产‘爱老虎油’、镜子制品以及‘老干娘’纳入到了采买清单中。这么一划拉,赚钱的商品就算是凑齐了。
真的凑齐了吗?
不见得!
瓦卢瓦商人勒布雷对此表示了严重质疑。
为何?
且听略表。
于昨日傍晚,勒布雷专程去拜访了同胞老友马汉先生,并从他的口中得知,琼州现有一种暴利型的秘密商品,只要倒卖上一船半舱,便可赚得盆满钵满。
而令人遗憾的是,至于这暴利商品究竟是何,马汉直接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不过,他却提供了一条与之相关的重要信息。
说,这件暴利商品现由齐大人的亲姐夫孙大财总揽负责,倘若从他这里见缝插针、趁机切入的话,应该可以打探得到其中详情。
一听这话,琼斯立即就盘算了起来。
逢如此商机,岂能错过?
这事必须得摸清楚!
那该如何去操办呢?
按照华夏人的‘传统’来说,送礼乃是最便捷、最实用的求见方式,既有前车可鉴,何不试上一试?
只要他敢收礼,那就说明此事可成。
即使不成,也没什么,也就是白搭一些钱财而已。
不出意外,琼斯的建议立即得到了使团中人的一致支持,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给孙大财送礼!
第574章 大财出马
但凡是有企图的送礼,无不是积极麻利,少有人磨磨叽叽。
说办就办。
琼斯一行也是如此。
很快,他就准备好了一份厚礼,并委派麾下喽啰秘密送去。而他自己,则是躲在暗里偷偷观察。
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像自己这等首脑人物不宜露面,交由马仔们去办反而更为适合。
嘣嘣嘣!
那马仔扣动门环。
门应声而开,细看却是齐兰。
那妇人才瞄了一眼,便不禁愕在了那里:以前来送礼的全都是本国人,今天怎么突然换成外洋的黄毛鬼了?
哎呀呀,赶紧通知俺当家的。
然而,孙大财在得知了此事后,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先是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并嘟囔了两句‘真没见过世面’后,便昂首挺胸地走出去接见了。
确切来说,应该是去接见门外的那车礼物。
阅过了后,孙大财当场下出结论:对方确实是带着诚意而来。
那马仔见他面露悦色,忙递上投刺并说明来意。
“啥?秘密商品?”
“是的,据说那东西非常暴利。”
暴利商品?
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
孙大财干咳一声,掩住了尴尬,后道:“你可回去复命,就说,我会于今晚三更时分前去拜谒,汝等在寓馆里沏好茗茶,恭候我的大驾。嗯,可莫要睡着了呀!”
这……
洽谈买卖不都是讲究光明正大吗?
既如此,那为什么要趁到黑灯瞎火时来谈呢?
“你懂什么?”孙大财瞪了一眼,后鼻孔朝天道:“这笔买卖所涉及的机密甚多,既是如此,又岂能放在光天化日下谈?三更半夜,才最为合适。”
好吧!
就这么定了。
总体上来说,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也达到了己方想要的预期。
但,琼斯总觉得有点膈应的慌:世人不都常说,华夏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讲礼节的民族吗?他们友好亲善,真诚待人,对于远方的客人更是倡导‘不亦说乎’,瞧瞧,这多暖心呐!你再看看这个孙大财,他趾高气扬,凶啦吧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全身上下哪有半点君子之风?
算了,不抱怨了,还是静下心来等着他吧。
等是等,但却无法静下心来。
这几天的枯燥无聊,早已折腾地他们全身发痒,如今再大眼瞪小眼的这么干熬夜,谁能受得了?
那困得,就差寻根小木棍来撑住打架的眼皮了。
终于,三更时分熬到了。
而,风尘仆仆的孙大财也如期而至。他来的同时,还拖来了一个不知所装何物的神秘大箱子。
因琼斯和勒布雷的华语无碍,便被推举为了临时代表站出来接待。
礼节方面如故,先拱手再寒暄。
“久闻孙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慕尊颜,真是大慰平生!”才一见面,琼斯就挂上了一张自来熟的脸,并以模板式的华夏语打了个漂亮的开场白。
孙大财闻言一愣,心道:我滴个乖乖,这个鬼佬的文采怎么比我还高?
点了点头后,他连忙做出纠正道:“我觉得,你还是叫我孙员外吧。哦是这样的,我这人比较淡泊功名,不曾科举入考,所以,并不适合被称为是什么‘先生’。”
“呃……”
琼斯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拱手表示歉意。
他确实没有料到,眼前的孙大财竟是一介空白之身。
好了,面也见完了,该谈正事了。
为避免再出尴尬,琼斯特意选择了直奔主题。
那暴利买卖到底为何?
对于这个问题,孙大财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一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开始扯起:“你们知道,我琼州的军队为什么会这样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吗?”
咱不是来谈买卖的吗,怎么突然扯到军事上来了?
老大,你跑题了~~
然孙大财却是仍不自觉,依旧在那里不停追问。
碍于面子,似乎也只得敷衍几句了。
琼斯作为是高级军官,忙接过话茬,并以他专业的角度答道:“琼军的军备较为领先,相对容易于战中抢到先机。所以,胜算方面才会增大。”
“也不全是!”
然,在说完了‘不全是’之后,孙大财就紧张地有些忘词了。
好一会儿,他才忆起了齐誉的教授,继续背诵道:“战事的顺利与否,涉及到多方因素,并非是单纯的军备一项。比如说,作战的战法是否得当,将士们的精神头,哦不,是士气是否高涨等等。”
琼斯闻言一怔,心道: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孙员外不仅精于买卖商道,居然连军事层面的知识都是张口借来。
不愧是齐誉的亲姐夫,果有两把刷子!
就这样,孙大财的形象变得厚重了起来。
而众鬼佬也随之收起了小觑之心,露出了凝重之色。
琼斯连忙恭维说:“员外果然博学,在下佩服!”拍过了后,他又道:“依在下之见,咱们今天还是把谈话的重点放在这买卖上,至于军事层面的东西,不妨放到日后再谈。”
是呀!
您扯远了~~
谁知,孙大财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却不知,这买卖却和军事上颇有联系,所以,我才放在一起扯上一扯的。”
啊!
莫非是军工制品?
想到此,琼斯心中大乐,忙陪笑道:“烦请员外指点,这两者之间,究竟是何联系?”
“好说,好说!”孙大财很舒爽地装了一把十三,而后捋须又道:“我琼州军之所以这么能打,主要是因为手握军备领先与战法得当两这大制胜法宝。然而,在除了这两大宝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军事小密。而这个小密,就是咱们即将要谈的这笔大买卖。”
嘿,还真是军工制品!
琼斯高兴得就如同是刚放风的二哈一样,不停地在孙大财身侧晃悠着,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就差摇尾乞怜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席话,却又让他困惑顿生。
只听孙大财缓缓说道:“我所介绍这个商品,其性较为奇特,它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看起来更似平淡无奇。但是,它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其妙作用。那就是,它能缓解人之疲劳,集中人之精神。我琼州将士就是因为服用了这样东西,所以才提升了人身的战斗力。”说罢,他又补了一句:“这样东西虽然,但短服效果不显,只有久用,才能奏效。简而言之一句话,贵在坚持。”
什么?
世界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真的假的?
孙大财笑答道:“确为真!”
琼斯品了品,问道:“听员外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此物是一种什么古怪药材?”
“非也!”
“那……”
孙大财见众洋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并瞪大了眼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诸位请看,我说的商品就是它!”
第575章 好好体验
于众目睽睽之下。
孙大财不慌不忙地从兜里头抽出来一支‘中华牌’香烟,然后呲啦一声划火点上,并学着齐誉的模样抽了起来。
“咳咳……”
“咳,吐!”
动作生疏的孙大财强忍着被呛出来泪水,做出一副享受状道:“据我小舅子的诗云:饭前一盅酒,活到九十九;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
这也能叫诗?
最多,也就骗骗这些外行的鬼佬吧。
对,这次就是骗鬼!
而且还骗地那么的坦然自若,那么的心安理得。
抽烟若能提高战斗力,那还要艰苦训练干嘛?直接每人发一烟袋,逢打仗时使劲熰就是了。
所以,就是骗。
之所以贴个军工的标签,乃是想故意地抬一抬‘华子’的身价,继而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来。
是呀,此乃军工制品,价格能便宜吗?
或许有人问了,人家外洋人又不是呆子傻子,在抽久了之后发现无效,肯定不愿意掏钱买呀!
不买?
绝不可能!
齐誉向孙大财扪心保证:只要他们的体验度达到,就绝不会捂住钱袋子不放。届时,他们不仅会大买,而且还会求着你买。
这买卖真这么好做?
孙大财对此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准不准的,就交由时间来印证吧。
先说回眼下。
众洋人见孙大财吞云吐雾并面露享受貌,纷纷忍不住好奇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吸这玩意儿真有那么舒坦吗?
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孙大财很大方地掏出了烟盒,并从中取出了一些让道:“来根华子!”
那,咱也试试?
善!
霎时间,一大长串的咳嗽声连连响起,经久不息,甚至还有几位眩晕呕吐者,也不知是伤到了胃,还是伤到了肺。
舒坦的感觉半点没有,而且还晕乎乎的相当难受。至于所谓的提神,好像是有一些,但绝没有他说的那么玄乎。
对此,孙大财解释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只有久用才能获效,一切贵在坚持!”
坚持?
就手里这一根,抽完也就没了,还要怎么坚持呢?
好办好办!
孙大财哈哈笑了两声,一手拖过随身携来的大箱子,慷慨说道:“我们华夏人讲究礼尚往来,你们送我厚礼,那我就要作出反赠,否则就是失礼了。这些香烟,就是我送给你们的回礼。”
一顿,他又道:“我是个实在的买卖人,从不欺骗任何买主,于交易上来说,我极力倡导先体验而后采买的公平原则。体验度好,你就出钱采买;若是不好,这交易就此打住,谁也不绑架谁。”
啧啧,这个法子好!
先体验,后采买,保险且又安心。
临别之前,孙大财又特地叮嘱道:“我希望汝等勤加体验,莫要偷懒,尽快地摸清‘华子’的魅力和属性。我相信,在不日之后,你们便可体会出这其中的三昧了。”
“多谢孙员外提醒!”
“嗯,告辞了!”
“……”
琼斯望着孙大财远去的背影,感叹着说道:“送礼的钱果然没有白花,居然讨到了这等便宜,真是幸运呀,幸运!”
琼斯认为自己是幸运儿。
而人家闻香阁的大掌柜黄飞,也同样认为自己走了狗屎运。
哦?是何等样的狗屎呢?
这几坨狗屎有些特殊,它不仅秀色可餐,还让人好生惦记,保准你吃一次想两次,吃两次想三次,然后无限地沉迷其中,完全不能自拔。
到底是啥?
不卖关子了,咱直接托底,这所谓的狗屎,其实乃是大湾守备符贤派送过来的一批扶桑美人。
事情的大概是这样的。
当初,他在奋力追击扶桑国的舰队时,曾以快、准、狠的犀利战法击沉了不少的敌军舰船。之后,他不假思索果断下令,对于那些已经落了水的扶桑军,不仅不要搭救纳降,还要重重地赐他一枪。不下狠手者,斩!
于是,一场痛打落水狗般的单方面屠戮就开始了。
不过杀着杀着,符贤突然发现,在这些扑腾着大呼救命的挣扎者中,竟有一批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询问之下得知,她们乃是随军而行的扶桑军妓,还美其名曰是什么光荣献身的安慰妇。
啥?
‘光’了就荣了?
符贤一边观‘光’,一边琢磨:这些个女人的品相全都不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虽然没有达到我见犹怜的惋惜程度,但崩了话也委实可惜。
嗯,不如顺手将她们救下,然后转手送给黄飞,以沦为其赚钱工具,如此岂不美哉?
如此既送了人情,还用不着花钱,真是太值得了。
就这样,闻香阁新增出了一批身穿和服的扶桑军妓。
黄飞于第一时间就完成了亲身体验,事后,他感慨着说道:啥都好,就是不宜点灯行事。
不宜点灯?
这是为啥?
且听细说:
若以模样和身段来论,这些个扶桑女绝对称得上是一等一,技术方面也同样可圈可点,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其娴熟度,丝毫不落经验丰富的虎狼老鸨。
啥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人膈应:也不知道她们那儿是什么风俗习惯,居然喜欢把自己的白牙涂成是纯黑色。
你说说,这要是在关键时候突然那么一呲牙,那还不得吓得你终身不举?
不过,倘若是熄了灯的话,那就不受影响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所以才说,不宜点灯行事。
这一天,黄飞外出串门,特地把这件美中不足的事倾述给了齐誉齐大人。
“呵呵,于黑暗中体验,那岂不是更具专注度?”
“那,你要不要过去试试?我可以给你打个半价!”
“别说是半价了,即使是全部免单,我也不会施舍雨露。你也知道,我是真的不好那口。”
“哈哈……”
调笑了一阵儿,黄飞突将脸色一正,说道:“齐大人,在这一次的安南之战中,我曾力帮你生擒了高明和岳四先,如此一件大功,你怎么着也得感谢一下我吧?”
嗯?
突然旧事重提,必有猫腻所在。
多半,为某种求索!
也罢,且先看他索取是何。
齐誉打了个哈哈,笑说道:“黄兄,你想要我怎么作谢?要不,我再送你一坛上成的鹿鞭酒?”
一听这三个字,黄飞的笑容立即龟裂,并露出了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古怪表情。
似乎,那件事情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抹灭的某种阴影。
黄飞的笑容僵了僵,尴尬道:“多谢齐大人的好意,只是黄某我最近戒酒,从不执杯,故不索酒。”
“既如此,那我改送你一些银子作谢如何?”
“黄某眼下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不缺银子。”
齐誉闻言脸色一怔,奇道:“你酒也不要,钱也不要,到底想要什么?”
黄飞嘿嘿一笑,咂咂嘴道:“我呢,是想要你一副亲笔的墨宝。”
墨宝?
要它何用?
第576章 烟草魅力
齐誉轻呷了口茶,哂笑道:“你说,你一个开青楼的,不好好去拉你的皮.条,学这些无谓的附庸风雅干嘛?”
黄飞忙道:“这可不是什么无谓的附庸风雅,乃是为了我家的大旺财着想。”
大旺财:别胡乱污蔑,我啥时候去你那儿消费过?
呵呵~~
此旺财非彼旺财,黄飞嘴里的旺财,还真就是字面之意。
齐誉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与他瞎掰,于是便催促道:“你求什么笔墨,就明言说吧,这样磨磨叽叽的,实在太耽误工夫。”
黄飞闻言脸色一正,道:“之前,你曾给时氏酒楼题过一副楹联,上书:琼州美食甲天下,时氏美食甲琼州。然而,此联的旺财作用非常明显,它不仅为那酒楼带来了超高人气,还吸引了文人骚客们的驻足。那熙熙攘攘的,着实令人羡慕。”
话音一转,他又惋叹道:“再看我闻香阁所挂的那对,不仅没能聚集到丝毫人气,还惹来了文人们的嘲讽揶揄。他们说,那副对子粗词滥调,既无深意,也不应景,挂在那里止增笑耳!”
闻香阁所挂的对联?
齐誉捋须而思,打开了记忆。
犹记得,当初在夜探闻香阁、接触卫驸马时,自己曾邂逅过那副对。如果所记不错的话,那对乃为孙暴所书,其上下为:君若突飞猛进,妾当夹道欢迎。
若是细品的话,这联也算应景,只不过有些粗俗罢了。
“应景?才怪!”
“黄某认为,这副楹联就是三流之对,必须得换!”
也罢,不就是区区笔墨吗?
赏他一副何妨?
齐誉大方地应下,继而问道:“不知你所索的这副楹联,具体有何要求?”
黄飞先是谢过,后笑道:“我的要求并不多,只有简单的三点,具体为:一要对仗工整,二要应景生动,三还要把我招牌上的店名给融进去。”
这么多的限制,还不叫要求多?
唉,你该不会当我是李白转世吧?
正当齐誉想提议降低点难度时,忽听黄飞‘捧杀’说道:“齐兄,你可是咱们大奉国的鼎甲探花,不能说是学富五车,最起码也是才高八斗,若是连这么一副小对都作不出来,定会被世人耻笑的。”
耻笑啥?
噢,明白了,意思是说我是水货。
经这么一刺激,齐誉顿觉骑虎难下,推又不好意思推,接又怕作不出来。最后,他碍于文人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既是有条件限制的创作楹联,那就得认真地审一下题了。
只听他喃喃说道:“你的招牌叫做是闻香阁,经营的乃是床上生意,也就是说,这两大元素一定要含。倘若还要应景的话,就得把熄灯行事这层意境给融入进去,如此多的元素集于一联,实在是有些难作呀……”
黄飞怂恿道:“若是那般轻易,我自己也能作来,又何必来求齐大人您呢?”
这……
正当齐誉苦思无果之际,脑海间突然灵光一闪,道:“嘿!有了!我给出的上联是:闻香下马;下联为:摸黑上床。这副楹联,不仅巧含了你招牌上的‘闻香’字眼,而且还生动地描述出了你买卖属性。尤其是,这对联中的‘摸黑’二字,更是画龙点睛,直接与你那熄灯相对应。”
嗯?
黄飞虽不修文墨,但也不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他略略一品,便鉴出了联中妙韵,后大赞道:“此联之中,不仅巧含嗅觉与触觉,还展示出了招牌与场地,只是寥寥几字,便生动地表达出了所有内涵,果然好联!”
见他无异议,齐誉便端出了笔墨,写下了这副手稿。
落笔前,他还不忘补上横批:精湛。
至于有多精湛,那就让客人们自己去体验吧。
在‘旺财’的刺激下,黄飞秒变成了腾飞,才刚刚拿到那副手稿,就迫不及待地疾驰而去了。
他说,这是要去急寻镌刻的工匠。
这事办得确实麻利,仅仅用了三天时间,这副对联便高挂在了闻香阁的门口。
不出意外,此联才刚刚挂起,就立即引来文人骚客们的吃瓜围观。
然而,在这一群所谓的‘骚’客中,却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谁呢?
大不列颠人——琼斯。
诶?他是专程跑过来做体验的吗?
并不是!
他现在所体验着的,乃是孙大财所送的‘华子’牌香烟,并不是眼前这些铁齿铜牙的扶桑女。
经过这几天的不断熏陶,好事多磨,还真让他慢慢品鉴出了烟草的魅力所在。
一个词概括:舒坦!
在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确实被它呛得有些头晕,不过,只要那适应期一过,它的真正韵味就体现出来了。那种特别的感觉,非言语可以表达,或许,这就是华夏人常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至于所谓的提神,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绝没有孙大财所说的那么夸张。
对此,琼斯表示理解。
商人嘛,总喜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此乃是行业通病,谁人不是如此?
除了以上提到的舒爽和提神之外,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依赖感,平日里若不夹上一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古怪,实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过度深究。
总而言之,二洋使团一众在体验完了烟草的舒爽之后,全都打出了清一色的最高评:如此美妙的东西不作贸易,和傻子无异!
上下全票通过,这买卖必须得做!
于是,他们便在原有的采买清单的基础上,再添一种新兴货品——‘中华牌香烟’。
在把决定定下来之后,所面临便是该如何敲定的问题了。
此节,琼斯选择了故技重施,以行贿的方式再次见到了热心肠的孙大财,并当面求他鼎立相助,以玉成此事,感激不尽。
嘿!还真被阿瞒给说中了,人家居然真的求着咱买!
这买卖可是真好做呀!
孙大财扶起躬身垂地的琼斯,然后露出一副推心置腹貌,指点他们说道:“供货方面皆好说,唯独出港是个难题。这么说吧,若没有我小舅子齐誉的批准,市舶司那边绝不会放。”
琼斯才刚刚直起腰来,闻言后忙再度作揖,恳求道:“还希望员外多多美言,事后必有厚报。”
孙大财想了想,回道:“这样,我去帮你吹吹耳边风,让他抽出时间来见一见你。而你呢,赶紧去寻一处好玩的地方,当面和我小舅子喝上几杯,如此攻关,事情必成!”
琼斯闻言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请他喝顿酒?”
“不错!正是喝酒!”点过头后,孙大财又道:“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买卖谈不成,乃是酒没喝到位!这句话通俗一点,你应该能够听得明白。”
“明白!非常明白”
“既如此,就赶紧去做安排吧……”
第577章 再登青楼
在孙大财离开后,琼斯便忙不迭地在琼州城里游逛了起来,其目的,自然是挑选与齐大人谈事的恰当地点。
这地点,必须要具有孙员外适才提到的两大要求:第一能喝酒,第二要好玩。
唉,实在有些不好找呀~~
琼斯从朝阳初升就开始寻觅,一直磨到了日上三竿,却依旧还是没能寻到满意的地方。
正当他准备返回寓馆去吃晌午饭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一袭喧嚣之声,细问之下才知,竟是‘闻香阁’逢了什么挂楹之喜。
哈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个地方既能饮酒又能作乐,确为不二之选。
此外,他还细心地发现,那副才刚刚挂上去的楹联,赫然就是齐誉所书。也就是说,齐大人和这家青楼之间定有渊源,说不定还是这里的常客。
嗯,就选这地儿了!
在定下来之后,琼斯就立即书写所需的邀贴,以恭请齐誉出来乐呵。
那万一,齐大人他托故不来咋办?
也好办!
待我琼斯给他画个引诱大饼,保准他能如期而至。
这饼,又是什么呢?
简言之,乃是生意层面的未来可期。
琼斯特地于邀贴中说,大不列颠欲与瓦卢瓦强强联手,一举垄断欧洲片区的烟草市场,赚他个盆满钵满,财富如山。这于琼州来说,无疑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
这饼画得确实诱人,以至于齐大郎在阅罢了后都有些砰砰然了。
本来,他是想着胡编个理由推脱不去,现在来看,却是不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琼斯所画的这个饼,或者称之为是他本人的愿景,也属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难得商机。一旦错过了,就再难碰到这么适合的时机了。
所以说,这个机会必须把握,倘若故作高深装过了头,那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
想到此,齐大郎悲壮一叹,视死如归道:“尝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博得更多的关税银子,我豁出去了!”
说罢,他便合上邀贴,渭然再叹。
却所孙大财,他正那里踮着脚尖偷瞧贴子,可谁知,才堪堪瞄了一眼,齐阿瞒就啪叽一声把那帖子给合上了。
究竟写了些啥呢?
不知道呀。
开口问问?
善!
然而,才刚刚吐口半句,孙大财就意识到了不对。
眼前的小舅子满脸黑线,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见势头不对,他忙以尿崩外加拉稀为由火速遁避。
算你小子跑得快!
要不然,必有一番苛责甩你脸上,好让你明白明白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的道理。
先说回眼下。
既然要去闻香阁,就要琢磨琢磨怎么个去法了。
保险起见,齐誉特地令人请来了浅禾,以为自己的此行‘保驾护航’。
她曾为闻香阁的头牌,很熟悉那里的环境,有她在一旁跟着,确实能安心不少。
对此,柳荃似乎一点都没有多想,反而以一种和气的姿态接待了她,在喝茶唠嗑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对其叮嘱几句。
至于都叮嘱了些什么,齐大郎现在还猜测不到。
在离家之后,二人便乘上青布为幔的低调厢车,朝着闻香阁的方向而去。
途中,齐誉见浅禾有些紧张,忙安抚道:“阁里的现任东家黄飞,乃是我的多年密友,有他在暗里关照着,绝不会出现下不来台。”
“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胆怯紧张,而是担心办不好夫人交待的事,以辜负了她的信任。”
“娘子?她……交代你什么了?”
啊!
莫不是担心自己乱来,特让此女监督一二?
也真是的,我像是那种人?
齐誉磨了磨牙,还欲再行细问,却听车外的扈从突然报说,目的地已到。
好了,咱落车!
喝!
真是好生热闹!
门外,彩灯高挂,红绸飘扬,满满的喜庆气氛。
门内,轻歌曼舞,鲛绡翩跹,郁郁的旖旎风光。
有一点,齐誉猜得很对,黄飞此次的招待确实非常用心,堪称是倾巢而出,毫无保留。
瞧,那一大群搔首弄姿的艳妆粉头,全都在那儿列好阵仗夹道欢迎,她们个个波涛汹涌,看起来好不撩人。
这种级别的待遇,能有几人享受的到?
黄飞觉得,自己没花一文钱就讨到了一副好楹联,赚到如此便宜,不得表示一下回馈之心吗?
所以,必须得实打实的热烈欢迎。
于花团锦簇中,齐誉终于突破了粉头们包围圈,然后,又突然一个疾步移至到了某角落处,并在那里暂坐了下来。
才刚刚坐定,琼斯就倏然一闪,也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了。
“齐大人,在下紧赶慢赶,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你一步。”
“是吗?”
“哈哈……”
在打过了招呼后,齐誉便倡议道:“这大厅里太过喧嚣,不宜静下心来谈事,依我之见,不如选个包厢就坐。”
琼斯却道:“包厢里面冷冷清清,雅趣不足,反不如这大厅里显得热闹。依我之见,还不如在这。”
“呀,好吧!”
“……”
之所以选在大厅,琼斯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简言之,他就是想在这种公共场合向世人表达,他宴请齐大人逛了青楼,倘若蜗在包厢里面,谁能窥得见?
呵呵,动静越大越好。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目的并复杂,他就是想和齐大人成为实际性的‘老铁’关系。
此话怎讲?
琼斯听说,在华夏这个国度里,流传着一种关于人生四大铁的说法。
其具体为: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最后一项嘛,就是一起嫖过娼了。
有此四项中的其中任何一项傍身,双方的关系就会立马变硬,直接杠杆滴!
所以说今天,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定齐誉,让他坐实了和自己同嫖的之名。若能得到这个霸气的噱头,以后在琼州的官场上就好走动多了。
那,要是齐誉他‘不从’呢?
不从?
那就想个方法迫他从!
至于什么方法,琼斯早已酝酿得当,接下来,就看怎么实施了。
第578章 青楼开盘
琼斯环望了一圈众粉头,然后笑道:“齐大人,你莫要再矜持了,还是赶紧地挑一个吧。”
齐誉却是摆摆手,回道:“家有瑰丽一朵,无意再采野花。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客人自便。”
“齐大人真是客气!”琼斯笑了笑,又道:“华夏人不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吗?”
听到这儿,齐誉连忙把手一按,回道:“我却认为,井水总比河水甜。”
见齐大人油盐不进,琼斯便开始施展起了自己的小计。
啪!
一块黄灿灿的金锭子排在了桌上。
而后,他站起身来对着众粉头道:“你们谁能把齐大人给拉下水,哦不,是把他侍候地舒坦了,这块黄金就是谁的!”
好大的手笔啊!
那可是实打实的黄金哪!
老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同理,壕掷之下,也有猛女。
什么卖艺不卖身,什么俺身子不方便,在金钱面前,这些个理由全是摆设,连根鸡毛都不算。
在黄金的强烈刺激下,众妓无不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露出了如十几年没过吃饭样的饥渴表情,
齐大郎见状,顿感裆下一紧,并连连哆嗦了几下。
也不知是哪个女子率先开的头,立即就引发了群体性的疯抢。好在,她们只是动口争执,不曾动手拉拽,要不然,还不得瞬间把咱们的齐大人给脱成白斩鸡?
哄乱如斯!
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突然!
琼斯走前了两步,朗声说道:“既逢争执,何不开盘?”
开盘?
这啥玩意儿?
齐誉怔了几怔之后,才算是回过味来。
曾记得,黄飞在对自己普及青楼暗语知识的时候,曾提到过这所谓的‘开盘’。
据他阐述,但逢两个以上的艺妓于同时看上同一名客人时,就具备了触发开盘的基本条件。届时,粉头们会通过各类才艺的比拼,角逐出唯一优胜者,继而博得到陪.睡客人一宿的资格。
这,就是青楼里特有的‘开盘’。
除此之外,黄飞还曾半开玩笑似的对自己说,只要自己出现在闻香阁的大厅里,就有可能会引发罕见的开盘现象,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了。
臭乌鸦嘴!
膈应了一阵儿,齐誉又不禁看向了琼斯:呵,不愧是自诩的华夏通,居然连开盘都运用的这么娴熟。
不过,尽皆小道耳。
吾乃是堂堂的地方首牧,又岂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是!
我只需一道申饬性命令,便可轻松地中止掉此事的发生。
对!就这么办!
然而,齐誉才刚刚架起了不怒而威的姿态,就见黄飞跑出来‘搅局’了。
“此乃敝阁自创建始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开盘,称得上是吉隆之喜,既然逢喜,那就得贺上一贺。鉴于此,鄙人决定,今日的美酒半价促销,以真诚的行动来回馈新老客人……”
咳,吐!
你个二货!
瞎跟着搅和啥呢?
齐誉的脸色一僵,心中暗道:黄飞适才言辞凿凿地说,今日乃是破天荒的吉隆之喜,既如此,自己又怎好意思去唱反调呢?
他的面子,还是要注意保留的。
也罢,开盘就开盘,有什么可怕的?
就权当是,欣赏一下咱们华夏的传统艺术魅力,而已。
开盘确实精彩。
粉头们纷纷使尽全身解数,不遗余力地展示者自己的才华。
莺歌燕舞,春光无限,看得人鸡血上涌,口中妙赞连连。
经过激烈的比拼较量,终于角逐出了才艺最佳方面的一位佼佼者。
琼斯见此心中大乐:齐大人,你的金刚不坏之身,马上就要被我给打破喽!不管你今天晚上折不折腾,我都硬说你是折腾过了,这样一来,咱们可就变成了名义上的老铁了。
正当那位佼佼者的手即将要触碰到黄金时,浅禾突从暗中走了出来。
“像汝这等蒲柳,也配陪我大人?”
“你……”
“怎么?不服吗?也好,接下来就由我亲自献艺,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花魁之姿。”
“……”
浅禾虽只是略施粉黛,未抹浓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惊艳丰姿。她只是抚一琴、献一舞,便博得了一场令人叹止的满堂彩。
至于刚才的那位佼佼者,她于自惭形秽之下主动退出了竞争,如此一来,闻香阁的粉头尽皆团灭。
最终优胜者为,闻香阁的前花魁浅禾。
不过今天,此女却是以齐誉侍女的身份出现在这儿,所以,她的胜出,绝不会引发出什么以讹传讹的花边新闻。
琼斯感觉有些恶心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果呢?
没道理呀!
不管有没有道理,这事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齐誉以一种昂首挺胸的姿态拍了拍琼斯的肩膀,说道:“关系铁不铁,主要看真诚,莫不要被那些不靠谱的市井谣传给蒙骗了。”
见被识破动机,琼斯尴尬地一笑,道:“齐大人教训的是……”
这一场关于风流较量,最终以齐誉的胜利而告终。
接下来就是谈正事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谈的,要么行、要么不行,二选一。
对此,齐誉笑道:“按照我之前的计划,像香烟这种军工制品是绝不允许对外出口的。可是,谁叫咱们之间签订了友好协议呢?我若不拿出点实际性的诚意来,岂不被世人耻笑为是背信弃义?”
这是同意了?
应该是!
琼斯连忙陪笑道:“齐大人一诺千金,恪守承诺,契约精神如若你们华夏之泰山,此等高尚的品格着实令人佩服!”
齐誉颔首一笑,道:“那是,人若无信,又怎么立呢?”
“齐大人说的甚是!”
“……”
于谈笑风生同时,琼斯的心思仍在思量:当下,合作的大框架已然谈成,也该是时候聊一聊关于细节方面的问题了。
比如说,关税。
就出口型的商品而言,它的价格大致可由两大部分组成,一是产品本身的出厂售价,二就是市舶司收取的关税。这两者累计相加,便得算出了产品的最终采买价。
然而,在外洋人的眼里,琼州是个动不动就课以重税的鬼地方,产品的采买价一直都是居高不下,压都压不下来。
也就是说,若想多赚一些,就得想办法压低关税,单靠找买卖商杀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嗯,必须得压一压关税。
想到此,琼斯便开口问道:“齐大人,关于这烟草的关税,你们琼州衙门又是如何收取的呢?”
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物作比回道:“也不算太多,大致上,和镜子制品的程度差不多吧”
呵呵~~
实话,怎么能和你说呢?
琼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仍装出一副恍然明白的样子,后下意识地进行砍价:“关于这关税,可不可再优惠些呢?”
他本以为,齐誉会不假思索地张口拒绝,却不料,大人竟然‘嗯’了一声。
咦?
怪事了,这回居然可以砍价?
琼斯强掩着心里的澎湃,在暗自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后,这才回过神来开始考量。
第579章 文化传播
“齐大人,您这关税,又是怎么个优惠法呢?”琼斯一边试探,一边观察着齐誉的反应。
然而,齐大郎并没有流露出想要细解的意思,只是随口一答:“酌情、限免。”
这……
琼斯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限免的意思不难理解,乃是指有条条框框上限制,可这酌情的说法就有点膈应人了,总不能,啥都以你的主观意识来判断吧?
这可是大问题。
于是,琼斯很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然而,齐誉呵呵一笑,道:“阁下多虑了,我这里所说的酌情,乃是有根有据的明则规定,绝不是什么一拍脑门既定的结果。”
绕晕了~~
琼斯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真的茫然。
齐誉笑笑,道:“阁下可知,我琼州现拟定了一项有关于关税优惠的特别政策?”
拟定?
噢,明白了,你这是才打草稿呀!
琼斯摇摇头,回道:“在下信息闭塞,不曾耳闻,还请大人略加指点。”
“好说!”
齐誉见他上道,便‘画饼’说道:“基于加强双方文化交流上的考量,我琼州特别拟定了一套针对外商的考核制度,但凡能达得到一定分数线,相关部门就会酌情颁发一页具有临时效力的‘友好证明’。外商可持此证明找到我省的市舶司处,以兑换与之相应的优惠幅度。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酌情限免。”
呃……
感觉有点乱,别急,咱先捋一捋。
首先,这是一种考核制度,需要相关人员前往笔试才行。其次,这项优惠政策有着‘相应幅度’的说法,估计是和考核的成绩相挂钩。
嗯,关于这块,基本上算是想明白了。
而让琼斯想不明白的是,这种古古怪怪的考核制度,真的能起到加强双方文化交流的效果吗?
怎么感觉,这两者压根就不搭边呢?
算了,文化又不能当饭吃,纠结那些做甚?
能拿到关税上优惠,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琼斯点了点头,继续又问:“不知这所谓的‘友好证明’,又该如何去考?”
齐誉指点他道:“可去我衙门的礼房处接受相关考验。千题之中只需答对九百,便可获得到享受九折关税的‘友好证明’。若是千题全对,享惠幅度可高达八折!”
“那要是答不对九百道题呢?”
“呵呵,那就再接再厉吧……”
琼斯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第一个,您刚才有说,这个什么‘友好证明’只具有临时效力,那,这‘临时’二字又该如何理解。第二个,考题的内容大致为何?”
齐誉回道:“这临时效力的意思是说,你每次获得到的‘友好证明’仅限一次使用,下次再用,则要再行另考,并不是永久性的。”
呵呵,这就是所谓的最终解释权。
一切一切,全都由我说了算。
一顿,齐誉再答道:“至于考试的内容,不外乎我华夏的四书五经、古今经典、名人私志、各类杂学,等。其实,也并不算多么的广。”
咕咚!
琼斯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面露古怪之色。
良久后,他才晃过神来渭然一叹,沮丧道:“想我外洋商人,何曾接触过贵国的华夏文化,即使是自学十年,估计也难有小成啊!”
“自学?”
齐誉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华夏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岂是汝等能自学得了的?”话音一转,他又道:“为何,不去走捷径呢?”
“捷径?”琼斯愕然地挠了挠头,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嗯!”齐誉干咳了一声,介绍说道:“最近,我琼州新开设了一所国际性的大型学府,其名叫做是‘孔子学院’,该院广纳海内外知识精英,着重弘扬我华夏文化,汝等何不前去修习一二?”
接下来,齐誉便对这所国际院校做了一番巧含‘润色’的介绍,而后,便开始怂恿起来了。
“啊!这学费可真不斐啊!”
“怎么会?这点小钱对于你们这些老牌殖民国来说,也就是拔根毛而已,不疼也不痒。”
很快,琼斯就被说动了。
他也认为,若以区区开支去和所优惠的关税相比,确实仅仅是拔了根毛。哦不,可能连根毛都算不上。
终于上道了。
齐誉笑了笑,感慨道:“这世上的学问,只有学而知之,没有生而知之;只要你肯用功求知,就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琼斯:“……”
就这样,齐誉在华夏文化的传播方面,迈出了关键性的第一步。
开好了这个头,后面的路子就好走多了。他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产生趋之若鹜般的羊群效应。
这话里的趋之若鹜,并不指他们多么的仰慕我华夏文化,而是奔着赚关税上的便宜而来。
此手段,有点类似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不过,这鱼饵有点特殊,采用乃是生意上的关税。
这是目前,齐誉所能想出的最好、最实用、的可行方法。
未来,再说。
诸事皆谈妥。
剩下的就是单纯的喝酒了!
琼斯曾听孙大财说过,买卖谈不好,乃是因为酒喝得不到位。所以,这酒得好好的喝上一喝。
另外,他还有点怅然若失般的小郁闷。
本来,今天是打算这拉拢齐大人一起上贼船的,可结果,却被那个该死的浅禾给破坏了玄机。要不然,这老铁的关系早就建立起来了。
说浅禾浅禾就到。
是的,郁闷的琼斯才刚刚举起手里的酒碗,准备要一举搞定齐大人时,忽见这个女人衣袂一荡,又闪了出来。
她二话不说,直接端起齐誉的酒碗就来了一招代主一口闷。
而后,她轻轻拭了拭朱唇,婉声对齐大人道:“来时,夫人曾有过交代,说让你多吃菜少喝酒。所以,这些个水酒就由我代之吧。”
琼斯一愣:卧槽,这女人怎么那么能喝?
真是吓死鬼了~~
半个时辰后。
齐誉坐着厢车并在浅禾的陪同下悠悠然地离去了,却丝毫不理会身后醉得不省人事的琼斯。
第580章 玉面罗刹
茫茫南海,浩渺无垠。
袭袭而来的海风不停地掀起叠叠大浪,一波才过、一波又起,直拍得那岸上的巨石隆隆作响。
在这海之滨,却有一条逶迤起伏的碎石小径延至远方,直入视野极处。在平日里,这个地方少有人来,而今日,却有一道婀娜的丽影途经。
这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
且看:
她头顶薄纱帷帽,身着缟素罗裙,乍看之下,就如同是那雪山之巅的素雅白莲,美得不可方物。倏然间,竟有一股不识趣的风儿袭来,撩起她帷帽上的半面轻纱,继而露出了一张冷艳的脸。
眼下,有海、有小径、有美人。
堪称是一张唯美至极的自然画。
可谁知,这幅唯美之画却随着那女子一个看似随意的小举动给打破了。
瞧!
几乎于眼睛一开一阖间,她身前的那块巨石上,就赫然多出了一个被钉住的鲜血淋淋的项上人头。
紧接着,那女子扬手拔剑,于巨石上挥舞镌刻,见石上书道:五大高手之四无名氏,被诛在此。
所留的署名为:仇家。
那,这位‘仇家’又是何人?
换言之,这位白衣女子的身份又是谁呢?
答案,无人知。
世人只知道,最近,在他们沙捞越的国境之内,出现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白衣女侠士。
只所以称其为侠,主要是因为她不行恶事。
尝言,在她的剑下,有三不杀:一不杀良人,二不杀妇孺,三不杀罪不至死者之人。
简言之,死在她剑下的人,无不是作恶之辈,从没有良善游魂。
细说的话可就多了,有占山为王的山贼,有拦路抢劫的强盗,有鱼肉乡里的恶霸,还有贪赃枉法的权臣。这些人全都作恶多端,死一百次都难以赎其罪。
至于她镌刻留名的那几大高手,反而因为鲜为人知而不太被人关注,即使有些偶尔的讨论揣度,也是无头无尾的人云亦云。
虽然说,世人们并不清楚这位白衣女侠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还是从一鳞半爪的有限信息里总结出了两条共识。
首先是,这位女侠的武艺超高,几乎高到无法想象地步,她想让谁三更死,绝不可能留五更。即使是那些百余人的山贼团伙,依旧是在她的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第二是,此女的姿色相当超然,几乎美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据一位曾见过她真容的小乞丐转述说,她可比那画里的仙女要好看多了,甚至,可强其百倍。
也就是说,这位女侠有两大特点,其武艺至臻化境,其容貌美若谪仙。
那,众世人对她又是如何评价的呢?
老百姓们觉得,这位女侠并不可怕,她锄强扶弱,且有求必应,这可比那庙里的菩萨要‘亲民’多了。
沙捞越当局认为,这个女魔头无法无天,极为可恶,应该集结全天下的能人志士共诛之、共讨之!此人一日不除,恐慌就一日不淡。
是的,该国的民间和官方,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其实,在除了以上提到的这两方之外,还有一股势力也在关注着此事。
那就是所谓的门客阶层。
他们名为是豪门幕宾,但实际却是被豢养的杀手,一旦出现了什么突发事件,他们可是要提着刀子冲在最前线的。
换言之,这部分人群才是对那女子最忌惮的人。
为此,他们还特地给那女子起了一个方便自己的分辨的江湖代号,其名曰:玉面罗刹。
此词又是何意思?
大致上来说,可以如下理解:
玉面,乃是指容貌姣美;而罗刹,则是喻嗜血狂魔。此女,集这两种属性于一身,如此称呼很是恰当。
于是,玉面罗刹的名声就这样被传开了。
且低开高走,越传越是响亮。
……
这天的傍晚,风轻轻,雨绵绵,沾衣却不甚湿。
在池塘的边上,却蹲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垂钓男子。他低头不语,面色专注,看起来非常投入。
谁知,那鱼饵才刚刚抛下,就有一道悠悠然地素影飘了过来。
定睛去看,来者赫然那位白衣女侠。哦不,应该称其为是玉面罗刹。
彼此未曾询问,又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自然是从她的装束上判断而知。
头顶薄纱帷帽,身披素雅白裙,背负一柄长剑,这一副标志性的装扮,在整个沙捞越都寻不出第二人来。不过,此时的她,手里却是多出了一把精致的油纸伞。
少倾,二人发生了碰面。
且离得很紧。
“是你?”
“是我!”
“来杀我的?”
“答对了!”
‘杀’字一处,气氛立即骤变,再不似刚才那般徜徉和谐了。
唯一没变的是,幽静如前。
确实很静,静得只有那穿针般的簌簌细雨声。
一阵风而袭来……
静被打破。
玉面罗刹在拂掉了白裙上的一片落叶后,清淡淡地问道:“你,是自裁以谢罪呢?还是让我恭送一程?”
男子闻言收起了鱼竿,微微颤声道:“虽然说,以你的武艺确实配得上这副自信,但是,我还是愿意领教一番高招。倘若真是技不如人死在了你的手里,倒也算是死得其所、理所当然。”
“嗯,有些底气!”玉面罗刹微微颔首,后又道:“据说杀死的那人说,你的武艺在你们六人中为最高,是也不是?”
男子淡笑道:“仅仅略高一筹而已。”
玉面罗刹‘嗯’了一声,说道:“就不知道,你这口中的一筹,究竟又是几何?”
男子摇摇头,道:“比你不如!”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但是,我却不会甘为鱼肉,任你宰割,我欲拼死一搏,以武者该有的方式了结我这残生。”
说罢了,他便将手一推一拉,轻巧地从那鱼竿的空管之中抽出了一条细长的钢鞭。
倏然间,杀机顿现!
眼见就要开打!
却不料,玉面罗刹突然纤手一按,说道:“咱们先不忙打,我还有话要说。”
男子闻言退后一步,带着三分坦然又含七分警惕地说道:“不知贵姑娘有何话要说?”
“嗯,我很想知道关于建武帝的下落。”
“你……哼!无可奉告!”
玉面罗刹轻轻一叹,道:“唉,你和死去的那几位是一样的顽固不化。”一顿,她又带着些称赞的口吻说道:“你为护主而守口如瓶,这一点我非常理解,也非常的值得尊重。这样吧,我再换个问题问,你若是肯答,我就留你一个全尸为报。决不食言!”
留全尸,乃是对侠士的一种尊重。
可比身首异处要体面多了。
男子眉头微皱,显得有些迟疑。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说道:“先说出你是所问,然后,我才能决定答与不答。”
玉面罗刹点了点头,回道:“我的问题是,你们在沙捞越的那位靠山是谁?”
男子略思,道:“这个问题我可以答。不过,作为条件交换,我也想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我答应你!”玉面罗刹不假思索,直接表示了同意。
男子道:“听好了,我身后的靠山乃是沙捞越的亲王苏拉。”
什么?
是苏拉?
玉面罗刹听后,喃喃自语道:“我听说,这位他亲往很善权术,曾为是沙捞越先王的亲信之臣。然而,在老国王归西之后,他就变得无恃无恐起来,不仅把持了整个朝纲,还行起了欺凌幼主之事……”
男子不予置否,只是问道:“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究竟是谁?”
玉面罗刹闻言淡淡一笑,回道:“你听好了!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琼州巡抚齐誉之女齐小彤是也!”
话音甫落,她又脸色一冷,道:“现在,你可以很安心地上路了。”
“等一下!你刚才说,你是齐誉的女儿?”
“不错!”
此女,正是齐小彤!
诸位看官,您猜对了吗?
第581章 小彤成长
小彤先是惋惜一叹,后又道:“在上次遭遇时,被你们五个给跑掉了,不过今天,你却是插翅也难飞了!”
这口气里,含着七分愤懑又带三分懊恼,且丝毫不掩耿耿于怀之意。
确实,对于这所谓的五大高手,小彤恨得是牙根痒痒。
固有仇恨自不必说,自打引炸火药库那一刻便以注定,于今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让她感到懊恼的是,在第一次也是时机最佳的那次遭遇战时,自己竟然功亏一篑,没有杀到他们五人中的任何一人。
全都给逃掉了。
这是小彤学艺不精所致吗?
其实,并不是!
那五人都是活成人精的老牌内卫,其经验之丰富,绝非普通的江湖豪杰可比。他们见合力伏击不中,即知己不能抵,于是,便果断地选择了逃遁。
而当时的小彤,由于应对经验不够老练,竟被五大高手的古怪换位给迷惑了双眼。最终,功亏一篑,一个都没逮着。
不过经此一事,却是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讲什么所谓的武德。
之前时,童延火曾告诉她说,武者行事一定要光明磊落,即使是约架赌命,也不能丢了侠之该有的风度。
可现实当中却是,所谓的风度一点都不好使,哪有冷袭伏击来的实用?
故,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皆以此作为是指导方针,开始了千里走单骑式的复仇之旅。
慢慢地,她可会了潜藏,学会了冷静,也学会了如何更好地运用谋略。
似乎,她有所成长。
成长的效果十分明显。
时没多久,她便耐着性子并循着那丁点的蛛丝马迹,成功寻觅到了五大高手的其中之一。然后,一举将其击杀。
与此同时,她还从这位‘死者’的嘴里诈而得知,当下的五大高手因为心生忌惮,竟然选择了以分散处之的方式隐匿行踪。
不过,这位嘴硬的‘死者’却是对建武帝的问题避讳不谈,任由你如何地威慑相逼,他都是一如既往地牙关紧闭。
得到最新消息后的齐小彤,立即展开了与之相应的追击行动。
继续着她的千里走单骑。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还忍不住出手作了一些善事,比如说,杀奸邪、诛恶霸、斩贪官等等。这些全都是顺手而为,并非是刻意之举。
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不轻言放弃。
当下的齐小彤就是如此,她的付出,终于在今天等来了回报。
五大高手中仅有的最后一位幸存着,已被她成功地堵在了这里。这一回,他插翅难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垂钓男子。
好了,先说回当下。
那男子思量了一阵儿,突然说道:“齐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彤淡淡道:“你可以问,但是,答与不答,却是由我决定。”
男子自嘲一笑,道:“我乃是将死之人,如此,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意思就是,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但是,死人知道什么也没意义呀!
小彤似乎放下了纠结,点头道:“你问吧。”
男子拱拱手以示谢意,后道:“我想问的是,你父亲齐大人在谋下了沙捞越之后,会不会人心不足,继续图谋毗邻的爪哇?”
“哼!什么人心不足?纯属污蔑!”小彤厉声相斥,又道:“不瞒你说,我父确有谋图沙捞越之意。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扩张心作祟,而是因为形势逼迫所致。若要怪,就怪那沙捞越的老国王太过糊涂,居然暗帮起了我们的敌人佛朗机。敌人之友亦是我敌,既是敌,自然要下手除之。至于之后谋不谋爪哇,我确实不知。”
什么?确实不知?
那就说明,齐誉他目前尚无此意。
想通此节,男子露出了欣慰之色。
“好了,我话已问完!接下来,就让我领教一下姑娘的高招吧!”
“请!”
这‘请’的话音才落,那男子就扬手一鞭,寒光一闪中犀利地抽了过去。
嗖!!
先下手为强!
他乃是当朝前代的老牌内卫,素来倡导于交战中抢占先机,这种习惯,任何是在时候都不会轻易改变。
于这袭尖啸声中,齐小彤化为了一抹白影,只是那么地悠然一闪,便很轻松地避开了这一击。
那男子见一击不中,二击又起,于眨眼之间,鞭锋再至。
而小彤再度闪遁,又一次轻描淡写地避开了来袭。
随后,便是如若狂风暴雨般的连番攻击。
瞧那鞭锋,时而犀利如箭,而时势大力沉,其变化之多端,就如同是九天玄外的呜咽风云,既高不可观、也深不可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这看似无解的犀利疾攻,却都被齐小彤恰到好处的瞬间平移给闪了过去。其姿态依旧是悠然如初,看起来游刃有余。
尤其是,她手里所执的那把油纸伞,自始至终都稳若磐石,就像是镶嵌在手里的一样,不曾有半点颤抖。
又斗了几息,齐小彤轻轻一叹,淡淡道:“时辰不早了,你可以上路了……”
男子闻言立即后遁,但,为时晚矣。
“啊……”
一声几不可闻的惨叫声沿耳袭来,不过很快,这抹声音就被刚好掠过的瑟瑟风声给盖住了。
视野中却见,在那片人影晃动中,突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白光幽幽闪过。而后,一切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男子屹立在那,完好如初,周身上下都看不出来哪里有半点损伤。若非要说有什么细微的不同,那就是,他的喉咙部位多出了一道隐隐的红线。
童延火说过,只要你的剑足够快,就可以做到传闻中的杀人不见血。
一剑封喉!!
齐小彤严格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这位男子留下了全尸。
随后!
唰的一声,宝剑归鞘!
在那尸体还尚未倒下之际,齐小彤便莲步轻移,步态悠悠地离去了。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着。
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她又突然地停下了脚步,口中喃喃道:“下一个,沙捞越亲王苏拉……”
第582章 窃国诸侯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安南疆域的最南端与沙捞越国的最西端呈隔海相望状,彼此距离仅有一堑之隔,算不上特别的远。
哦,这里所说的远,乃是指以大奉国的版图作为是参照物相对而言。
这两处地方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皆为人烟稀少之地。虽不能说是鸡不下蛋、鸟不拉屎,但也称得上是百里无牛哞、方圆无犬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两地荒芜遍地,毫无生机,放在版图上纯粹是滥竽充数。在管理者的眼睛里,鸡肋地都快让人给遗忘了。
不过,在海涛全面接管了安南的军事之后,立即就在疆域的最南端设下了两处斥候点。目的,自然是采集相关信息,以为军事所用。
这样一来,安南就可以很及时地收集到有关于沙捞越动态的一些信息。
比如说,有关于侠女玉面罗刹的传闻,就被这些嗅觉敏锐的斥候们给采集到了。
很快,飞鸽传书向北传送,且不日即达。
只见那书上说:近日里,沙捞越境内突然出现了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其具体真名尚不详,只知她的江湖绰号叫做是玉面罗刹……
“呵呵,不过一介江湖草莽而已,这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莫要浪费资源,且把注意力集中到沙捞越的政坛上……”
海涛对此确实没有什么兴趣,而且还甚感索然无味,他在阅罢了信后,直接丢在了一边,不再作任何理会。
然而,才仅仅过去了三天时间,又有关于玉面罗刹的消息接踵传来。
海涛不禁有些怒了:让你们关注敌国的政坛,为什么非要抱着一介草莽不放呢?
这是不把军令当回事吗?
斥候大呼冤枉,急忙作解:现在所表的,正是关于敌国政坛上的大事。
什么?
沙捞越有大事发生?
那得看!
摊开之后,才轻轻看了一眼,海涛就直接被震惊到了,哦不,应该是说被震撼到了。
上书:据可靠消息称,曾经不可一世的沙捞越亲王苏拉,居然被神秘女侠玉面罗刹给削首诛杀了!亲王府内,除了老弱妇孺之外的上百口人,全都沦为了那女魔头的剑下之魂。
该文中还说,经此一事,玉面罗刹的名声再度大噪。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某些沙捞越政客的眼里,玉面罗刹完全就是梦魇和终结者的代名词,只要偶尔一听,就会整夜失眠。据说更有甚者,还特地自己的床头处悬挂一镜,以便醒来时可观自己的头颅安在否。
这……什么情况?
海涛一脸愕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这个苏拉乃是沙捞越的二号政坛人物,其地位,仅次于‘一哥’国王,属于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如此大的人物,竟然死在了一介草莽的手里,这,这……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恍过神来,海涛继续阅信。
却见,在这信的末了处,还记叙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说,在玉面罗在诛杀苏拉的时候,曾大笑着说道,‘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呃……
这啥意思?
海涛所读的书并不甚多,古之经典也只是翻阅了寥寥,故意,一时难解其意。
不过无妨,可以询问一下自己的属下。
军中的主簿告诉他说,此语乃是出自于庄子,为我华夏古之名句。
其具体意思为:那些偷了衣服上带钩的人需要受罚处死,而那些盗窃了国家的人,反而做成了富贵者的诸侯。
主簿认为,庄子这是在谴责权贵阶层犯罪,完全不顾大义上的道德约束。
如果结合玉面罗刹当时的语境来看,她这应该是在痛斥苏拉有失大义,行了窃国之类的事,所以才削首诛之。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区区一群南洋野人,也配谈什么国之大义?
真是笑话!
算了算了,不过是些异族之事,听听也就罢了,没必要太过上心。
不过,他很快又改变了看法。
这事呀,还真得重视起来。
那沙捞越的老国王才薨不久,如今再失手握实权的亲王,他那政局肯定是乱成了一锅粥,单凭那个懦弱无能的幼主,怎可能摁得住大局?
若是摁不住的话,就会生出祸乱。
想到此节,海涛急忙吩咐斥候道:“速将此信以最快的方式传去琼州,并交由齐大人亲览,因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即刻去办,不得有误!”
“是!”
“另外,让咱们南疆那边的斥候加强信息探查,任何有关于沙捞越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及时报于我知!”
“是!”
苏拉被诛,可是一件大事,必须要尽快地报至齐大人处。
这关乎到整个南洋的势力平衡,绝不可小觑了。
于是,这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琼州。
且在最短、最快的时间之内,呈到了齐誉的手里。
“什么?亲王苏拉死于非命?”
“被玉面罗刹所杀……”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齐誉在看了信后,立即挥退了左右,然后就在那里蹙着眉头推敲了起来。
先说苏拉之死。
他死后,沙捞越的政局必乱,至于会乱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进一步地观察。
对于琼州来说,这无疑是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只不过,此中的利好还没有完全呈现,也有待进一步观察。
接下来,再说说这个玉面罗刹。
之前,从未听到过有关于此女的任何消息,可谓是闻所未闻,既如此,她又是从哪儿突然地冒出来的呢?
还有,她诛杀苏拉的动机又是为何?他们彼此之间是为仇人吗?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让齐大郎满腹困惑,脑海里更是堆满了问号。
倏然间,他的眼睛猛然一闪,露出了震惊之色。
“小彤!是小彤!一定是她!”
“若换别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一步呢?”
说罢了,他便仰首望天,哈哈大笑,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583章 应为蜕变
那么,齐誉又是怎么猜出玉面罗刹真实身份的呢?
他的依据主要有三。
具体如下:
首先是关于事件发生地点。
当下,小彤正漂泊于沙捞越一带,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也就是说,地点这层因素是完全吻合的。
其次是关于事件的属性。
试想,能于守备森严的亲王府中大肆屠戮,且还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这必是武艺高强之人。而小彤,就具备这个属性上的条件。
第三就是庄子的那句名言了。
这句话,可是大有说法的。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庄子在表达对于权贵犯罪的不满,而实际上却是不然。
这文中提到的‘窃国’,存在着与之相应的历史典故,即,‘田成子杀齐君而盗其国’。换言之,这话中的窃国之意,乃是指弑其主后取而代之,并不是讽刺权贵的犯罪。
若是以此为鉴的话,这‘窃国’的说法就有些说不通了。
亲王苏拉,只能算是一个得了势的佞臣而已,还远远达不到田成子的狠辣程度,这一点作比是不能成立。
还有就是,苏拉并没有推翻幼主的统治而自立为王,所以说,‘窃国’的说法并不成立。
不过,他窃不到,却不代表别人窃不到。
谁呢?
还能有谁,自然卧薪尝胆、伺机而动的冷晴了。
而小彤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向隐匿于宫闱深处的她传话授意:在我诛杀掉二当家之后,你立即展开‘窃国’,休要迟疑。
这句话里暗藏玄机,需要你认真体会,才能品读出其中真义。
当年,小彤曾与洛老祭酒修习文史多年,以她的知识储备,确有能力表达至这种语境。而沙捞越的其他蛮夷,不太可能做到这一步。
综合以上,齐誉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应该就是自家的小棉袄齐小彤。
如果再加上美若天仙这一条,那基本上就算是实锤了。
呵呵,猜对了。
齐大郎难掩心中的狂喜,不住地在那里走来走去,他时而噙泪,时而失笑,眉目之间尽是慈祥恺恻。
啊!
俺闺女果然成长了,而且还是很大幅的那种。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凭个人的一己之力搅动起沙捞越的整个政坛,如此大的惊天手笔,即使是《越女剑》中的灭霸阿青,也不过如此吧?
“勇气不减,谋略有增!”
“这哪是什么简单的成长,分明就是质上的蜕变!”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古人诚不我欺!
手舞足蹈了好久,齐誉的高兴劲才算是消退了一些,之后,他便立即思量起了接下来的正事。
莫让兴奋冲昏头脑呀!
唰!
一幅南洋地图应声而开。
齐誉小心翼翼地摊开、压平,而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沙捞越的所在。
假设,冷晴的谋划得以展开并取得成功,那么,过不了多久,这个国家的政坛结构就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而变化的结果,大致上会回朝着归附琼州的方向慢慢靠拢。
也就是说,现在该是时候考虑考虑如何接手此国的事情了。呵呵,免得到时候突然来个措手不及而忙不迭。
好了,先看看这个国家的大致状况。
沙捞越的耕地资源颇似于吕宋,所以,关于农业这一块的开拓,基本上可以照搬吕宋,并不算甚难。
至于其矿产资源,大略上是以金属锡为主。
锡,不能说是差的资源,但于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有点鸡肋。无论是军工制造,还是普通器械,基本上都用不到它。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综合以上这些实况来看,沙捞越的发展当以拓展农业为主,开发矿藏则应放在其次,这一点,绝不能搞错了。
至于其官吏委任、行政布局,这些都不是难事,真到跟前再定不迟。
而军事上的部署,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为何?
这么说吧。
沙捞越处在南海的彼岸,和琼州岛的相隔海天,一旦那地发生了什么意外之变,琼州这边只能是干瞪眼。如此远的海程,驰援是根本来不及的。而以东的大湾那就更不用想了,等他们把军舰开过去,那黄花菜早就凉成是冰疙瘩了。
换言之,倘若真发生了意外变革,琼州和大湾全都是爱莫能助。
能够伸出援手的,也只有距离近些的安南和吕宋了。
但依旧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必要投下强大的驻守水军。
或许有人问了,吕宋不是也是同样的南海岛国呢,为什么那地就不重布水军呢?
吕宋的情况有些特殊,其北是己方势力的大湾,其西是隔海守望的安南,其东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其南则是犄角状悬望沙捞越。
环顾一圈可鉴,在除了沙捞越之外,吕宋周遭全都是安全之域。所以说,这个地方并不需要重布水军,即使布了,也是浪费资源。
而沙捞越的情况可就不同了,在它的身侧,还存在着两大势均力敌的邻邦。
其中一个是其南端的爪哇国,而另一个则是其西侧的苏门答腊。
这两国都属于是教化不全的荒蛮之地,善穷兵黩武,常妄开衅端,所以不可不防。只有做好相关的防范事宜,以不变应万变,才能真真正正的高枕无忧。
这么一来,军事上的部署可就大了去了。
那也没办法,以一防二,焉有力余?
“唉……还能怎么办呢?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加紧和加快军工方面的制造,以勤能补拙方法弥补短板。”
“又要花大钱喽!”
感慨了一阵儿后,齐誉连忙取出纸笔,起草起了与之相关的军事文书。有军事大拿段子成的,有弃暗投明的马汉的,还有掌管热处理窑的丁六指等人的。
齐大人命:全都给我加班几点,日夜赶工,不遗余力。
最后,他还不忘给安南守备海涛作出回信。
信的内容也无甚特殊,大抵就是叮嘱其恪尽职守,尽职尽责云云。末了时,他又特地强调了一句,任何有关于玉面罗刹的消息,都要在得讯后的第一时间传至琼州,不得有误。
这是为何?
齐誉解释说,此女是友非敌,需善待之;若能帮衬,勿惜援手!
书罢了信后,他又借用了唐代诗人王维的一句,朗声诵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第584章 旧事重提
齐小彤仅凭一己之力,搅起整国风云,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深感震撼的事。
但是,能猜透内由的人却是不多。
仔细算算的话,也就齐誉和冷晴两个人而已。
即使这样,这则消息依旧是没能瞒住,最终,还是传到了高卧在京城的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
是的,其实他呢,属于是意外得知。
具体为何,且听下表。
大约在数月前,皇帝突然得到内卫的密报,上说:当朝的在野官哈里,居然于琼州境内无端消失,后经打听,他乃是‘盗’了该地的一艘舰船,然后漂去了海外。
这……哈里是谁?
回忆了好久,皇帝才算是勉强回想起了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唉,区区外异之人,走了就走了吧,有什么可惜的?这也正中了《左传》里的那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正当皇帝欲一笑了之时,忽听那内卫又报:臣还听说,哈里在南下的途中,曾在爪哇国一带掠到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无价臻宝。据不确定的谣传,那件宝物本是我华夏至臻,后不知怎么着,就糊里糊涂地失落到爪哇去了。
什么?
你说此物乃是我华夏失落在外的国之臻宝?而且,还是在爪哇一带寻到的?
啧啧,该不会是那块遗失在外的传国玉玺吧?
一想到这儿,皇帝立即膈应起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委派心腹,前去南洋一带进行核实。
结果,却是很令人失望。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啥啥啥的都没有探到。
不过,这个心腹却是带回了一条惊人大消息!
啥呢?
他说,齐誉之女齐小彤,匪号玉面罗刹,此女以一己之力搅动起了沙捞越的整国之局,弄得是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大有一提其名可止婴儿啼哭之效。
真的假的?
皇帝直接变成了丈二,满脸都是匪夷所思。
那心腹见天子似有质疑,急忙把有关于玉面罗刹的所见所闻,全都详述了一遍。不过,他的语气中贬多褒少,似乎带着些许不屑。至于为什么不屑,目前还不得而知。
皇帝品了品,立即发现了其中的不对,笑道:“仅凭一些道听途说的话,又怎能判定那个玉面罗刹就是齐誉之女呢?此判无据,不能为准!”
那心腹忙道:“禀陛下,微臣确是有据可考。”
“哦?何据之有?”
“齐誉之女曾在沙捞越的一废墟畔立下石碑文,那碑文中有明确落款,示为其女真迹。而玉面罗刹也曾留下杀人后的镌刻石文,微臣很仔细地对比了这两者的行文笔迹,确定乃是一人所写。由此可以判定,这个玉面罗刹必是齐誉之女。”
噢,明白了。
皇帝呵呵一笑,随手挥退了那名心腹。
而后,他便立即派人唤来了吴晚荣,欲和他戏谈此事。
戏谈?
是呀,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一个有趣的谈资,怎么能不借机热议一番呢?
“哈哈……”吴晚荣闻言不禁逗乐,然后连连摇头,道:“我说陛下呀,您怎么可以相信这类不靠谱的谣传呢?不瞒您说,齐誉的女儿我曾亲眼见过,那女长得是眉目标志,就如那小家碧玉一般,既是这样的大家小姐,又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如麻的狠人呢?”
嗯,有道理。
皇帝点了点头,开始泛起了自疑:“难道说,是朕的内卫出了误判?”
吴晚荣忙陪道:“十有八九是了。”
“嗯……”
翌日,早朝入故。
在宣布退朝后,皇帝特地留下了几个臣子再议玉面罗刹。
依旧还是戏谈。
宗正李作逸笑道:“陛下,此消息必不可信!”
皇帝不置与否,只是虚手一托,示意他说出相应的依据所在。
“臣听闻,齐誉之女齐小彤,曾经跟随洛渊老先生学文,洛老祭酒可是出了名的道德高师,他所调教出来的弟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
嗯!
有理有据,可以采信。
梁英忠也道:“陛下,齐誉曾在行太仆寺里任过职,他的家眷老小,不少同僚都有见过,老臣也是其中之一。在我的印象里,她那女儿端庄秀丽、知书达理,绝不是什么冷酷的嗜血狂魔。”
对哦,齐誉曾为京官,他的家小,所见所知者确实不少。
那谁,快去给朕核实一下。
这一核实不要紧,直接弄得满城皆知了。
就连那三岁孩童都有听说,南洋一带出了个匪号为玉面罗刹的古怪侠女。
不过,百姓们也同样认为,那女子绝不可能是齐誉的女儿。
人家齐大人可是咱大奉朝的堂堂探花,鼎甲之士,如此豪儒定然家教甚严,又怎会有失子女之教养呢?
周春生在听说了后也赶紧地跑出来澄清:小彤温文尔雅,细雨和风,其教养之高,比之皇族公主都不遑多让。此,必是谣言!
自周春生后,孟既明、宇文宏元、杨恭林等齐誉昔日好友,也相继出来为齐小彤站班说话,表达否定的立场。
最终结果就是,全城上下竟无一人相信。
他们皆认为,这是某人的恶意诋毁之举,其心实在可诛!
皇帝一愕:朕怎么成了那所谓的‘某人’了?
恼火之下,他急传那名心腹来见,当面怒道:“来人!给朕重责!”
“陛下,微臣冤枉啊!”
“哼!”
“陛下,您曾亲眼见到过那个玉面罗刹,她的秉性如何,难道您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皇帝一怔,奇道:“朕见过她面?何时的事?”
接下来,那名心腹便回说起了一段往事。
那一年,二月二,皇帝微服出宫,曾于途中巧遇了齐小彤和柳荃。
当时,因为一点小摩擦,这名倒霉的内卫还被齐小彤的随意一脚给踢碎了臂骨,这事对他来说,至今都是记忆犹新。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对齐家表示不屑的原因。
那,他上次作禀时,为什么不说呢?
这事……有些不太方便。
要知道,小彤当时可是当面讽刺今上为一条愚蠢的大长虫,而其母柳荃更是手持剪刀当面直斥皇帝是好色的登徒子。
这些个事情都不怎么光彩,能不提就不提,最好是一辈子烂在肚子。
现在为了保命,也不得不旧事重提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皇帝便回想起来了。
可想着想着,圣天子突感心里一惊,龙颜也随之变色。
第585章 烈马赋辔
“陛下,您怎么了?”
“全退下!”
“呃,是!”
随着皇帝的大袖一甩,所有人都很知趣地躬身倒行退出,那门,也随着吱嘎一声被掩上了。
天子的清场,就是这么的任性,只在一念之间,尤其是逢上圣心不安的时候,那就更加地令人难以揣测了。
当下就是如此。
皇帝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略显凝重,还带着一些若有所思。
“这个小丫头,可是有些不简单哪!”
“而且,她还能文能武……”
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他没有再续说下去。
不过,话中之意已然非常明显,他采信了那内卫的话。
此乃亲身经历,不由得不信。
那时的齐誉之女,还是个才入金钗之年的小半大孩,但是,她居然能以年幼之身力压住自己的大内侍卫,这种本领,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
内卫们的斤两如何,自己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想在他们手里讨到便宜,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然而,齐誉的女儿只是随意一脚,就踢碎了自己为豪的信念,这种落差感,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妃子们:陛下,您用词不当……
皇帝:呃,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比方归比方,但足以说明圣天子当下的心态,他对于齐小彤的武艺,还是深表认可的。
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
常言道,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而天子一怒,却是伏尸百万。
任你是荆轲转世也好,曹沫复生也罢,在我天威之下,皆是土鸡瓦狗,于弹指之间,便可将其捻成碎泥。
匹夫之勇,不足为虑。
而令皇帝真正所忧心的,却是齐小彤的军事才干。
之前,曾有密报说,新辖的大湾并不是齐誉拿下来的,而是由他的女儿率军攻得。也就是说,这个小女子身具军事才能。
现在就更不得了了,她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搅浑沙捞越的政坛,这种手段和魄力,哪是一般人所能办得到的?
综合以上来看,齐誉的女儿不仅文武兼备,还能征善战,属于是个世所罕见的高精尖人才。
既是人才,那就得为我所有,若是不能,就变成了令人牙碜的隐忧了。
可是,她为女子身,并不能入朝为官,如此,也就不能为我所用。似乎,也只能是通过齐誉的手来进行约束和控制了。
那么,问题来了。
但凡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待她出阁后,又该如何去掌控呢?
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到了那时,人家可是要听自家丈夫的,此外还有家公、家婆,至于齐誉,却是连个二线人物都算不上。
想到这儿,皇帝的强迫症开始犯了。
在他的思维里,绝不允许有掌控不到的人存在,尤其是,像齐小彤这种能力超然的人,绝对是重点中的重点。
不行!
这匹烈马,必须上辔,否则,朕圣心不安。
至于如何个上辔法,皇帝打算听听谋臣们的建议。
事到这里,关于玉面罗刹的风波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最终结果就是,庙堂上的满朝文武以及京城里的所有百姓,全都不相信那女魔头是齐誉的女儿。然而,唯独一人对此深信不疑,那就是御阶上的一尊。
日升日落,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皇帝一如既往,按时临朝。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喏!”
三德子在高唱一声后,便习惯性地打起了瞌睡。
满朝群臣则是摸索起了袖袋,各取奏章,
皇帝俯视环顾着,和蔼地说:“朕今天有些乏了,卿等若无紧急要事,可改明日再奏。”
内阁首辅梁英忠连忙出列,道:“启禀陛下,琼州巡抚齐誉传来了军情捷报,此事相当重要,故不得不禀。”
军情上的捷报?
皇帝闻言一喜,忙问道:“是不是咱们的南洋之战打赢了?”
“陛下料事如神,一语即中,老臣好生敬佩。”恭过了后,梁英忠又道:“据齐誉的折子所述,此战他大获全胜,全歼入侵敌军。”
说罢,他便将相应的奏章奉上御览。
皇帝看得非常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掰扯,结果却发现,这道四六骈文的表书华丽有余,而真正的内容却是极少。
罗里吧嗦的一大堆,真正的核心也就一句话:这场仗咱打赢了,而且做到了全歼。
不出意外,皇帝龙颜大悦,笑得合不拢嘴。
能不开心吗?
就这一次的国战来说,东负扶桑,北平二强,没有取得到一场淋漓大胜。虽说戚景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气势,但却盖不住全局上的瑕疵。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齐誉全歼了敌军,力挫了对手,把老牌帝国佛朗机揍得像狗一样。啧啧,真是太有面子了。
这三场战役,一胜一平一负,若是四舍五入来算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全局为赢?
皇帝想了想,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时,殷俊出列道:“陛下,齐誉为我大奉立下了赫赫战功,既然有功,那就得论功行赏进。否则,岂不寒了功臣的心?”
什么?还要讨封赏?
这,这,措辞欠严谨呀!
赏是没问题,但封却是不妥,不如换成‘犒赏’更为合适。
齐誉目前,已经做到了封疆大吏,倘若再进一步的话,那岂不成了片区的总督?
哼,大奉国开国至今,从无这等飞进。
直接啪斯!
皇帝先是白了殷俊一眼,然后对三德子幽幽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退朝吧……”
闻此言,众臣皆愕然。
不过也没有办法,天子挥手,那就得退,难不成你想还上前和他杠上一杠?
于事后,皇帝膈应地在想:朕正琢磨着,怎么去惩治那个玉面罗刹呢,又怎么可能逆其道而行之,去加封其父齐誉呢?
除非,朕的脑子被驴踢了。
驴:君莫狂,孰错孰对,咱们明天再说。
顺着驴的话,转眼之间又到了第二天。
“禀陛下!南洋齐誉,以道德之心感化了顽劣,令安南王迷途知返,最终投诚而附!从此,我大奉国再添一新·疆域!”
“什么?安南……附了?”
“是!”
皇帝一脸惊骇,高兴地有些不知所措。
殷俊闻言哈哈大笑,道:“吾皇文成武德,四海钦慕,哪方蛮夷敢捋天威?”赞过了后,他又说:“陛下,齐誉他不仅打赢了南洋之战,还实现了再一次的开疆拓土,这一回,总得该进行封赏了吧?”
皇帝却道:“让朕再虑一虑吧……”
第586章 如何封赏
于封疆大吏来说,守护疆土乃是其职责所在。
以此来论,齐誉击退佛朗机的来犯就变成了‘份内’事,即使打赢了,也可以不算作是功劳。
而开疆拓土就不同了,这必须为功劳,要不然说不过去。
既然有功,那就得论功行赏。
殷俊抓住这个机会顺势而为,帮齐誉趁喜讨封,力促事成。
可谁料,君上竟然大袖一挥,直接宣布退朝了。
有些莫名其妙。
在朝臣们困惑目光的注视下,皇帝貌似悠悠然地离去了。
他适才言称要虑上一虑,那,又是怎么个虑法呢?
一个时辰后,他派人召来了几位肱股要臣,想要在私下里讨论一番。
“诸位爱卿可各抒己见,莫要有什么面子上的顾虑。”
“喏!”
听话听音,皇帝说得可是莫要顾虑面子,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对该如何封赏齐誉的问题有所彼见?
要不然,他也没有必要这样问呀,直接应了殷俊谏言赏了不就成了吗?
几位大臣在揣度完了上意之后,便开始思量起来。
时任兵书尚书的康煜老叟率先说道:“陛下,齐誉虽建寸功,但其私心太重,罔顾国家大局,像他这种偏安一隅的苟安之臣,如何配得上我朝廷的封赏?”
“私心太重?罔顾大局?康爱卿的话,未免有失公允。”皇帝先是摇了摇头,后又道:“齐誉击退佛朗机的入侵,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他为国家出力,为大义献身,如此壮举,又怎么能说他是罔顾大局呢?”
是呀!
即使你对他心存不满,最起码也能圆得过去嘛。
康煜连忙做出自辩,说:“陛下,这并非是老臣进谗,而是有事实为鉴。”待表完了态后,他才忿忿然地表起了缘由:“之前,臣曾听说,琼州省盛产战马用的草料,其品质和成色方面皆属上乘,戚景的战马正是因为吃了这些,所以才长得膘肥体壮。于是,臣便应苑马寺寺卿的建议,向齐誉发去了草料求援,请他也如援助漠北那样援我兵部。可是,他却是不加商量地给断然拒绝了。这种行径,不是罔顾大局又是什么?”
皇帝笑笑,道:“或许,他在援助了戚景后已然捉襟见肘,无力再供兵部。”
康煜却道:“陛下却是猜错了,他在拒绝了臣后,居然不减反增,还加大了对于漠北的援助力度。由此可见,他并没有捉襟见肘,而是仍有余力。”
一顿,他又道:“众所周知,齐誉和戚景属于是相识于微末的至交好友,关系上非同一般,齐誉念及私交援助于他,却罔顾大局拒绝兵部。所以,臣才评价他是私心太重。”
还有这事?
皇帝摸了摸皱起的眉头,貌似若有所思。
这时,梁英忠拱拱手说:“陛下,此事确实为真,老臣可以作证。”话音一转,他又若有深意道:“臣观齐誉此举,似有拉帮结派之意……”
闻此言,皇帝心中一颤,一股淡淡的凉意泛起心头。
他们两者皆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南一北,遥相呼应,万一同时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岂不是失去了控制力?
嗯,绝不能再给他们升官了。
否则,就有可能尾大不掉。
经过这番讨论,皇帝得出了大致结论:赏钱赏物赏女人,这些个都没问题,唯独就是不能给他们升官。
一听赏钱,户部尚书立即露出了一张苦笑脸,道:“陛下,国库现在委实吃紧,依臣之见,不如先从您的内库里面挪腾一些……”
什么?要朕垫上?
你想得美!
既然上下都不舍得花钱,那也只剩下赏物和赏女人了。
物,也等同于是钱,轻了不够面,重了划不来,所以,这个选项也不合适。
赏女人?
也不太好……
之前曾有传言说,戚景是个很惧内的人,若真是如此,他绝不可能接受外赠的女子。而齐誉就不用说了,他那口子可是敢对天子动剪刀的人,能容得下人才是怪事。
别到时候事没办成,反而弄得君臣之间不和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唉,这也不能赏,那也不能赐,咋办?
最终,这场小议以无果而告终,皇帝选择了他日再议。
散议前,梁英忠特地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除了开疆拓土之外,齐誉还上表了一道折子,说是为投诚我朝的安南王请封安乐公。”
皇帝颔首一笑,道:“区区爵位而已,封给他也就是了。”
梁英忠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在安南王的投诚书中,却有这么一句:高明和岳四先在投奔了安南之后,不久就死在了与琼交战的战火里……”
皇帝冷哼一声,评道:“叛国者本就当诛,朕不灭他们满门,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陛下宅心仁厚,堪比文景,真乃百姓之福!”赞了两句后,梁英忠又道:“高、岳二人一死,卫驸马的案子就失去了主犯,而大理寺那边,就有些不好审了。”
“这有什么不好审的,让他自个认罪不就行了……”
话才说了一半,皇帝便停住了嘴。
因为,他从梁英忠的话音里品出了询问的味道。
意思就是,卫驸马是杀?还是留?
皇帝想了想,面授机宜道:“如今,主犯已死,仅剩从犯,这案子确实有些不太好审。若真是证据不足的话,那就……放了他吧。”
“噢,老臣明白了。”
“……”
关于卫驸马的案子,皇帝本就有心赦免,如今碰上了合适的由头,自然是顺水推舟,卖宗族上下一个不宜点破的人情。
他所纠结的,仍是该如何赏赐齐誉的问题。
为此,他特地找到了苏皇后,想从她这里取些经义。
不过这次,皇帝却是搬出了戚景为例,丝毫不谈关于南洋那边的事。
一事通,百事通。
只要能解决了该如何封赏戚景的问题,齐誉这边便可如法炮制,引为借鉴。
简而言之,皇帝没讲实话,于现实中上演了一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
而苏琉不知此中情由,哪有不入坑的道理?
第587章 皇帝取经
戚景?
对于此人,苏琉没有半点好感,要不是看在齐誉的面子上,早就趁机进谗了。
她总觉得,此人有些强势,可能会对未来的‘太子’,也就是她的儿子,造成某种潜在的威胁。
所以,她并不希望戚景变强。
强干弱枝,才是社稷该有的王道。
“陛下,漠北一役虽以平局收场,但却是做到了重创敌军。若从这方面来看,完全可以视为是一场小胜。既为胜,那就得论功行赏,所以说,封赏戚景很有必要。”苏琉貌似很客观地点评道。
皇帝点点头,赞道:“梓童论事好生公正,不偏不私,甚是中立。”笑过后,他又道:“不瞒皇后说,朕也正有封赏戚景的意思。不过,这里所说的封,却不是给他加官进爵。”
不加官?
苏琉听得心中窃喜,但仍是不形于色道:“莫非,陛下是担心他的权力过高,以至于将来尾大不掉?”
见被揣到心思,皇帝不禁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露出坦然貌道:“戚景虽然于名义上归为兵部所管,但实际上,兵部对于他的掌控力并不甚大。如果说,他的官职和权利再度扩大,将来谁能制衡?”
听得出来,皇帝当下心有顾虑。
是呀,关于该如何用人的问题,他似乎步入了一个患得患失的怪圈里。
一方面,他迫切希望戚景壮大起来,以金戈铁马为大奉的疆北筑起一道磐石长城。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漠北军不要崛起的太过,免得到时因其拥兵自重而调遣不动。
总之,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问题,抑扬方面确实不好拿捏。
不过有一点,皇帝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那就是,绝不能再给戚景升官了。
“梓童,依你之见,这次该如何赏赐才好?”
“且容臣妾略思……”
少倾,苏皇后眼睛一闪,笑吟吟地说:“臣妾听说,戚景之妻方氏是个崇武尚武的人,这些年来,她随着丈夫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的赫赫战功,称得上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皇帝想了想,道:“此事确为真。”
苏琉点点头,后微笑着说:“既如此,陛下何不效仿宋时君主,以册封杨国夫人的方法为鉴去册封方氏呢?”
皇帝一愕,问道:“梓童的意思是说,要朕册封那方氏为国夫人?”
“陛下明鉴,臣妾正是此意。”待表完了态后,皇后才作细解道:“戚景虽然有功,但不宜再升官,所以,也只能从他家人身上去想办法了。而这个方氏恰巧适合,她识大体、懂大义,还立下了那么多的赫赫战功。综合这些看来,她确实已经具备了被册封国夫人的资格。”
国夫人,为一品命妇,常由对国家和民族有一定贡献的人而得。
且,这份殊荣只可由天子御赐,不可由官员请封,这一点,和诰命夫人以及敕命夫人的获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说到这儿,皇帝基本上算是明白了皇后的话中之意。
不加封戚景而独封其妻,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恩典。
妻子得封,做丈夫的不也是与有荣焉吗?
于情于理,完全说得过去。
最重要的是,命妇的册封不牵扯到实权,完全属于是名誉上的赋予。
也就是说,此举既能彰显出该有的皇恩浩荡,又能避免给戚景加官进爵,可谓两全其美。而力道方面,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完全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梓童果然聪慧过人,居然想出了这等妙法。”
“陛下过奖了……”
就这样,皇帝如愿地在苏皇后这里取到了真经。
殊不知,这乃是后者的有意为之。目的,自然是刻意压制戚景的崛起。
那,朝臣们对此又是怎么个看法呢?
不出意外,全都是清一色的歌功颂德。
什么皇恩浩荡了,什么体恤臣子了,依旧还是那般的陈词滥调,毫无新意可言。
众人全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唯独礼部尚书愁眉不展。
他眼下,正面临着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自大奉国开国至今,从未有过册封国夫人的先例,也就是说,戚景之妻方若蛟乃是破天荒的第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相关礼法又该如何制定?
现在是无据可考呀!
若是闹出了笑话,岂不是贻笑世人?
皇帝白了他一眼,貌似在说:多大点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好吧!
迫于压力,老尚书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他决定,回家之后立即去翻阅床底下的那些古老经典,从中探寻端倪,以为自己参考。
这事就这么定了。
待晃过神来,众大臣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既然封赏了漠北,为何独独落下南洋?
要知道,人家齐誉可是取得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像这等大功不赏,情理上绝对说不过去。
皇帝笑笑说:“朕处事,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如此,又岂能厚此薄彼呢?”
“陛下明鉴!”
“吾皇圣明!”
拍完之后,大臣们全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并竖起耳朵、伸长脖子,聆听接下来的下文。
陛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封赏齐誉呢?
对此,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着睡得正香的三德子招了招手。
后者应势醒来,并以一副精神矍铄之态取出来了一道早已拟好的圣旨,朗朗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诰曰……”
咦?
居然是诰书?
“……册封齐誉之女齐小彤为皇室县主,以彰显君恩浩荡。”
“……钦此!”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一时间,群臣皆愕然,无不深感匪夷所思。
县主,虽属于是命妇的一种,但又不同于普通命妇,她可是由皇族血脉而定,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了的。
也就是说,但凡接受此类的封号的人,你必须为李家人。
然而今天,陛下却将此号册封给了外姓的人,这是何意?
噢,明白了!
天子的此举,乃是想向齐誉表达说:咱们虽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
第588章 册封县主
大臣们个个捋须凝思,体味着圣天子的良苦用心。
而作为正主的皇帝,此刻却在圣案上偷偷地暗乐着。
就册封齐小彤为县主这事来说,基本上是参照国夫人的案例依葫芦画瓢,两者是手段甚是相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法子,既彰显了天子的皇恩浩荡,还避开了尾大不掉的隐忧,确实为上上之选。
关键是,能省钱呀~~
而,更令皇帝感到自得的是,此举一箭双雕,不仅给足了齐誉面子,还顺势给那匹烈马缚上了辔。
入了我李家的族谱,可就由不得你了。
其实,在除了册封这个选项外,还有其他的备选方法。比如说,将其直接纳入后宫,封她个美人啥的。
作为一国之君,当然有这个权利。
然而,皇帝却是想都没想,就把这个选项给悄悄地抹去了。
他可不想早晨醒来时对着镜子询问:朕头安在否?
可不是?
别人不知道那丫头的厉害,朕可是亲眼目睹。既知其险所在,又岂能再傻啦吧唧地去以身饲虎呢?
经过了若干权衡,皇帝最终定下了册封县主的法子。
再说大臣们,他们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阵儿后,齐齐都把目光投向了皇族的宗正李作逸。
身为是掌管皇家族谱的族代表,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走两步吗?
迫于压力,李作逸只得硬着头皮作出表态:“依老臣看,此举有些欠妥。”
皇帝闻言脸色一拉,颇为不悦道:“且说说看,哪里欠妥?”
“陛下,此女的身份涉嫌是嗜血凶残的玉面罗刹,虽然说,这只是一个不得证的谣传,但其影响力却是巨大,若她这等人物入咱李家族谱,可能会有损皇家英明。”
“这……”
皇帝貌似尴尬地一笑,后正色道:“连你自己都说,这是一个不得证的谣传,既是谣传,那还纠结什么?”
倒也是!
对于玉面罗刹为齐誉之女的说法,本就没有人信,如今再添皇帝的金口定论,基本上可以予之盖棺了。
而大臣们却不知道,圣天子这次是故意地揣着明白装糊涂,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上演了一出撒谎而不脸红。
殷俊看了看同样欲言又止的陆博轩,而后断然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这件事情不宜跟着过多掺和。
随大流也就是了。
不过,他总觉得,在这一份所谓的利好中,似乎暗藏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至于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好了,先就这样吧。
皇帝见群臣再无异议,便大手一按,在那道已经拟好的诰书上盖上了朱红的玉玺印。
结果出炉。
除了宗正李作逸貌似还颇有微词外,其他人全都是一副皆大欢喜状。
户部尚书觉得,只要你不开口找我要钱,啥事都好商量。
兵部尚书也是挺开心,只要不给齐誉扩权,其他方式也都可接受。
……
三日后。
顺天府的大沽港忽然传出了一件怪事。
说,那地出现了一艘不需扬帆便可自动前行的‘怪船’。
有人取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怪事?
换成是任何船只,只要它顺流而下,皆可实现不扬帆式的漂泊前行,此乃常识。
有释疑者说了:事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据悉,这是一艘来自于琼州省的官船,它由南至北,逆风而行,绝不是什么漂流式地随波而动。
这样呀……
果然是件怪事。
且,越想越是想不明白。
正当深感好奇的人们想要前去一探究竟时,却又听说,那艘大船竟于昨天晚上就离港而返了。
对此,市舶小吏打趣着说:想看看?等下一次吧。
这条大船,自然是琼州省的新型蒸汽机舰,也就是正在测试的那一艘。
它此行的任务并不复杂,就是单纯地负责传信和送信。
除了公文之外,它还顺路带过来了一大摞的私人书信。
比如说,孟岚山写给儿子孟既明的,洛渊写给自家小孙子的,此外还有周氏让媳妇代笔写给他二舅母曹氏的,等等。
然而,在这些书信中,却有一封略显特殊。
“咦~~”
“他竟然开窍了?”
殷俊阅罢信后,不由得喜上眉梢,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这么一来,那村夫岂不是摇身一变,就变成自己的亲妹夫了?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一幕:自己作为是大舅哥高座于上,而齐誉则是弯下身来给自己奉茶……
啧啧,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舒坦呀。
记得在上次相见的时候,他还跟个柳下惠似的婉拒再婉拒,你再看现在,他居然主动地写信来询。
这,不是开窍又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好事多磨,终究修成了正果。
以后啊,彼此之间可就算是一家人了。
想到这儿,他连忙放下手中书信,改而撰写弹劾户部尚书用的申饬折子。
这个老家伙,居然欲在琼州一带增加税负,想以此来改善正处羸弱的国库现状,你说,这缺不缺德?
哼!
你敢薅齐誉的羊毛,那我就敢朝你公然开炮。
这就是,所谓的一拃不如四指近。
在书写完了弹劾奏章后,殷俊立即赶去了母亲的住处,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和分享这份喜悦。
此乃是喜事,应在第一时间作出上禀。
殷俊兴致冲冲地跑去了。
在外人眼里,殷母算是个比较开明的人,虽然她倡导循规蹈矩,但却不会墨守成规,该灵活的灵活,该变通的变通。
就拿殷桃的婚事来说,她并没有过多地进行干预,即使描上一描,也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绝不会搬出父母的威严,来个不加商量的一把抓。
她虽然开明,但不代表暗地里不去琢磨。
这每日每夜的碎碎念,可谓是煞费心神,时而久之,她居然患上了一种叫做‘怔忡’的小疾。
这是小疾?
是的,太医为了给她宽心,确实是这么说的。
当下的殷俊承欢膝下,趷蹴着身子侍候母亲喝水服药,一切皆妥帖了后,才开始聊起了关于妹妹的事。
“什么?你说咱家桃儿……被那人给瞧上了?”
“回母亲的话,此事千真万确。”
说罢,殷俊便把齐誉的那封信取了出来,并双手奉到母亲的身前。
殷母是个识字的人,她在接过来后,立即摊开默读了起来。
只见她双唇翕翕,脸泛笑意,就像起掉进了蜜罐子里一样,徜徉得很。
殷俊则是默默静观,不予打搅。
如此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定眼再看,殷母仍是保持着之前的微笑姿态,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殷俊掩着诧异轻唤了几声,结果,却是没有得到丁点回应。
再探她那鼻息,哪还有半口气在?
第589章 风雨视察
琼州的冬天并不怎么寒冷,其程度上来说,大抵和北方的深秋有些相似。
不过,若是赶上了风儿呼啸的阴雨天,也颇具轻寒料峭。
当下的时节就是如此。
感觉,有点冷。
由于雨不停下,齐誉也只得披上蓑衣外出公干了。
今天需做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为视察各大工业区,督促其生产事宜。第二件为勘察民情,了解老百姓们有无生活诉求等等。
最先,齐誉来到了军工厂,并和他们的技术骨干展开了深入的交流。期间,他反复询问有无技术难题,以及资金困难等等。若有,立即提出,就地解决。
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商品制造厂,和各大厂商的东家谈了回心。这些个产业,全都是琼州省当下的主要经济支柱,绝不能忽视了。
最后,他非常客气地惜别了众商贾,转而来到才刚刚投产不久的香烟厂。
对于香烟这种新兴产物,齐誉显得格外上心,三天两头的,他就派人过问一番,但凡发现有半点差池,就督促着相关人等尽快解决。
原因无他,这样东西给琼州的税收带来了量的突破。
很多吗?
是的!
仅仅瓦卢瓦和大不列颠这两国的第一次采买,就足足上缴税金十几万两银。可以说,像这种垄断型的买卖,收税几乎堪比捡钱一样容易。
然而,让人无法理解的是,齐誉竟于第一时间颁布了禁令,上道:严谨烟草制品在我省内以及国内展开销售!
这是为什么呢?
他解释说,这种东西对人体有害无益,所以不宜流传。
它有害?
我说,你明知有害,怎么还卖给外洋人吸食呢?
对于这个问题,琼州的四司各有不同的己见。
谭俊彦觉得,反正这玩意儿抽不死人,既如此,何必操那么多心呢?再说了,咱们又没拿着刀子逼他们抽,即使有害,又与我们何干?
庾海认为,管他什么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同理,但凡是能增创税收的好买卖,就是值得推崇的好生意。
彭文长却是很不认同,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岂可去赚那些损人利己的不义之财?不如,干这一票收手算了,咱们以后只做正道上的生意。
段子成则表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对待这些个异族豺狼,讲仁义就是妇人之仁。正确的对待态度就是,能坑则坑,能骗则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随后,这四人便为此争论了起来。
齐誉见此,也忙表己见。
他道:给这二国挖坑,并不是因为他们非我族类,而是因为他们的居心不良。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本着趁火打劫的心态来到这里的。倘若,咱们之前没有战胜佛朗机,他们还会这般和气吗?
这就好比两个小混混打架,强势的一方鼻孔朝天地举起拳头,作出一副欲打的样子。而实际上,他并没有直接出击,而是在装腔作势地观察着弱势一方的反应。
倘若,那弱者勇敢无畏奋起反击,他就会立即挤出一副笑脸说:你急什么呀,我是跟你闹着玩呢!倘若,那弱者表现得畏畏缩缩,他那拳头可就真的打过来了。
瓦卢瓦和大不列颠这两国,就是上述比喻中的强势混混。
假设,琼府军兵败于南洋,琼州之地就会沦为他们的殖民地,而到了那时,此地可就是一幕尸骨如山、惨绝人寰的景象了。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所以,这香烟的税收我赚得是心安理得,毫不内疚。
四大司想了想,皆感有理,于是,全都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说回眼下。
齐誉来到了制烟厂。
“阿瞒,我上次说的那事,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才一见面,孙大财便心痒难耐地问道。
“上次……什么事?”齐誉闻言一愕,露出了困惑之色。
“你不记得了?”孙大财咂咂嘴,忙道:“香烟可是赚大钱的好买卖,应该大力推广才是。然而,目前却因为原材料不足而时产时停,这实在是太影响收入了。依我之见,不如将那些良田全都推到改种烟草……”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打断道:“若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见势头不对,孙大财急忙停住了嘴,不敢再作妄言。
否则,后果很严重。
齐誉却是先抑后扬,露出了一副笑脸激励道:“真正能决定市场价格的并不是你我,而是买卖上的供求关系。倘若烟草泛滥,出现了供大于求,也就没有什么高利润可言了。所以,咱们要严格控制它的产量,不能超出范围,防止其流入国内。”
不能出现供大于求?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孙大财恍然大悟,露出了佩服之色,心里道:真没想到,阿瞒他从未经商,却对商道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
其实,不然。
人家齐大郎也是有做过买卖的,就是昔日的蒸包子和蒸馒头,只不过,那次是以失败而告终罢了。
在离开制烟厂之前,孙大财突然拉过了小舅子的手,小声道:“阿瞒,我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有人在什么小报上写字骂你,你最好留意一下。”
“骂我?骂我什么?”
“具体为何,我也不知,要不,你去到熊掌柜的报社里问问?”
怎么又扯到熊大头上去了?
奇怪!
算了,回头问问,自见分晓。
在辞了孙大财后,齐誉便朝着郊区一带深入,开始他的体察民情之旅。
天空的飘雨淅沥如前,不见半点停歇的意思。
而且,还时不时地袭来一阵寒风,直冻得齐大人哆嗦不已。
“大人,当下冬寒甚浓,不如早归。”
“不成!继续前进!”
“是!”
试问,体察民情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看看老百姓们有无生活疾苦吗?
若是连官员自己都吃不得苦,那还谈什么体察别人呢?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齐誉的这次体察,属于是微服私访,所以并不张扬。究其目的,自然是想看看真实性的一面。
假如说,辖内的地方官提前得信,就会有意地做出美化,而自己,就只能看到被粉饰后的状况,那样一来,就失去了摸底的意义。
这次还好,全都是纯自然的一幕幕。
边行边回溯,不禁心生感慨。
看哪!
以前的荒芜全都化为了良田,昔日的茅草屋也都变成了四合院。百姓们个个精神饱满,脸上喜笑吟吟,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齐誉以问路者的身份和当地的一位乡老攀谈了起来。
那位老人告诉他说,现在的生活衣食无忧,生有所养,老有所依,比传说中的盛世还要盛世。
总体来说,满意度很高。
然而,话音一转,那老人又道:如果能像城里人出行那么方便,就堪称是完美了。
齐誉则是笑笑说:未来可期,一切都会有的。
辞别了乡老,他再度前行。
突然,有一波哭泣声沿耳袭来。
齐誉循声望去,遂道:“调转一下方向,随我前去看看。”
第590章 经是好经
为不显招摇,齐誉特地坠镫下马,以低调的姿态地趋身靠前。
他现在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手执一条策马短鞭,乍一看,活生生就是一地道的乡农形象。
可以说,若无他人刻意的提醒,任谁都无法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少倾,齐誉驻足。
然后,他就安静地伫在一角默默静观,以了解实际情况。
顺眼看去,却是一家老小在那里相拥而泣,听起来好不凄然,尤其是那襁褓中的小宝宝,哭声更是压过了大人们。
再看另一侧,站着的乃是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他们姿态上略显嚣张,神色上微露跋扈,给人一种俯视大众的人上人感。
这是官府小吏在欺压百姓么?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于下意识里就得出了正确判断。
不过在发飙之前,还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想到这儿,齐誉便朝着一位看似面善的老者挨了过去,然后拱手说道:“敢问老丈,他们这些人在争执什么呢?”
“哦?你不是这里人?”老者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齐誉点了点头,道:“老丈明鉴,在下只是个途经此地的过路人。”
老者‘哦’了一声,说道:“既如此,那我就和你说说吧。”
“在下洗耳恭听。”
“年轻人客气了。”
老者捋须一叹,道:“事情是这样的,琼州省府欲在辖区内修建一条环琼铁路,以方便百姓们的出行以及物资的运输。这本是一件好事,可谁知,却是因此引出了不少的纠纷!”
齐誉一怔,忙道:“烦请老丈再说得细致一些。”
老者点点头,细解道:“官差在作动员时曾说,修建铁路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所有百姓都必须无条件地予以支持。届时,无论征用到了谁家的住宅和耕地,都要顾全大局、作出让步。”
齐誉颔首,道:“于道理上来说,确实如此。”
老者叹道:“经是好经,却是被坏和尚们给念歪了。实际中,这些官员并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老百姓们着想,他们只顾着赶赴工期,强.拆强平,丝毫没有预备相关的安置措施……”
无安置安置?
这不可能!
齐誉摇了摇头,笑说道:“省府的承宣布政使司有颁布公文,上面明确指出,所占用的民众耕地,都必须要做出与之相应的银钱补偿。倘若是占用了谁家的住宅,也要于事先修建一套与之相抵。总体原则就是先补后征,竭力确保百姓们的生活不受影响。”
“什么?先补后征?真若是那样的话,哪还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老者淡淡一笑,道。
齐誉奇道:“若不是那样,究竟又是怎样的呢?”
老者脸色一正,道:“官府这次,采用得乃是先征后补的方式,也就是先征用、后补偿。这哪先哪后,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府衙这边压根就没去规划补建的房屋。你若去问,他就回你说:急什么呀,先等个四五年再说呗!如果是这样,中间的这四五年你住哪儿去呀?”
“若到那时,官府手里依旧是没有房子给你,你又该咋办?难不成,你还敢击鼓去告他?”说罢,老者又指着眼前的一家人道:“他们家的房子就这么被拆掉了,而现在,却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不对!”
听着听着,齐誉突然眼睛一闪,道:“布政使庾大人明明有令,说,要先建好了相应的房屋之后,才可拆掉原住宅,而他们……”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位老者说的确实没错,经是好经,却是被坏和尚们给念坏了。
此举不仅降低了府衙的公信度,还影响了整个社会的公正性,若不及时制止,必将酿成难以收拾的恶果。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复之烟焚。
必须重视啊!
在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之后,齐誉便把目光投向了事发地。
眼前,一方是正受委屈的平头百姓,一方是趾高气扬的府衙官差,两者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这些个蛀虫!
然而,最令齐誉感到憎恨的是,这些官差竟然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依旧在那儿自顾自地嘲讽着。仿佛,在他们的眼中,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就是视若无物的空气。
一个词来形容:冷漠!
却听他们道:
“杨老头,我好心送给你安家费,你居然还想着跑去府衙里告我,哼哼,你可真是给脸不要脸呀!”
“你就给二两银子,哪够我们安家的呀?”
“二两?这已经很不少了!大了不说,买个猪圈来住绝对是绰绰有余了!难不成,你还想去府城里买房?”
“我……”
已经耆老之年的杨老汉一脸苦涩,他很想据理力争,但又不知该如何去争。他思来想去,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高抬贵手了。
然而,他希望的那一只手,并没有高抬起来。
只见,那官差头目戏谑一笑,而后便从怀里取出来一页事先准备好的某文书,说道:“既然收了我的钱,那就给摁个手印呗。”
“这钱明明是你硬塞给我的,怎么能说是我收下的呢?”杨老汉先是纠正了一番,后又道:“你这文书,俺可不敢乱摁,万一被你坑……”
“坑?坑什么坑?”
“……”
这吵着吵着,争执度就变烈了起来。
不过,这里的烈,却是单方面的。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
一声惨叫,年迈的杨老汉倒在地上,于泥泞里摸爬了起来。
那襁褓中的婴儿,也被这袭突来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
恼怒的众官差似乎仍不解气,他们纷纷上前,抬脚欲跺。
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的枪响!
砰!!
这一声,直插耳际,震得脑壳嗡嗡作响。
这……谁?
循声望去,却见声源地处站着一个模样隽秀的农夫。
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副淳朴的农夫模样。可是,他手里高举的那支火枪,又说明他不可能是什么农夫。
众官差一愕:这厮是谁?
第591章 以儆效尤
“你是哪里的乡村野人,竟然敢私藏火器?”
“就是!你知不知道,光是这一点,让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
众官差们你一言、我一语,全都七嘴八舌地斥责了起来。
不过,他们说归说骂归骂,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推搡。
这是为什么?
因为心有顾虑。
在众官差中,只有一人配备了火枪,其他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雷火棍。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也不会如此倡导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而配备了火枪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小头目,由此不难看出,他的地位要高于其他人。
就当下的琼州来说,除了刑房衙役之外,其他几房皆不配枪,装备方面依旧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衙役不同于府军,属于是对内的执法人员,既然所面对的是普通百姓,配枪干嘛?
说回眼下。
齐誉环望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你们都嚷嚷完了吗?若是完了,就该轮到我来问了。”
那头目朝他白了一眼,含着不屑道:“你不过是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来问官家?”
“自称官家?你配吗?”
“你……”
这番藐视,确实把这头目给激怒了,只见他扬手一挥,便示意手下们上前缉拿。
可是,由于衙役们忌惮齐誉的火器,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他们皆在想,现在的刁民怎么如此猖狂,几乎都快赶上他们了。
老百姓们也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种地的庄户汉子也能这么威猛?
不对,不对!
庄户汉子哪有可能持枪呢?
此人,必不简单。
再说那头目,他见手下有令不从,无动于衷,顿觉面子碎了一地。
为挽回一些,他果断地举起自己的枪……
砰!!
一声枪响,震得人脑壳嗡嗡。
中弹者为小头目,开枪者为齐大郎。
谁快谁慢,登见分晓。
小头目的左肩血流如注,染红了半片衣衫,因受伤无力再行托举,手里的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确实可怖!
相比之前那一枪,这一次可就是实打实的真打了。
众人皆惊悚,唯独齐大郎就跟那没事似的,依旧淡定从容。
这人绝不简单,而且还是个硬茬子。
众衙役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在用眼神交流着,嘴里不言却心知肚明。
齐誉自然不会关注他们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淡淡道:“在你们进去之前,我想先问你们几句话,如果答得好了,我会酌情宽容。”
进去?进哪儿去?
对于此,齐誉并没有多作解释,能不能体会得出,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
然而,这帮家伙的四肢发达头脑却很简单,琢磨了一炷香,依旧还是没能品出什么。
再说那个官差头目,他经过了这一会儿的休息,终于开始缓过劲来。
“你究竟是谁?”
“休要问,你只管回答即可。”
“哼!我若是偏不呢?”
“嗯?”
这意思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逼我出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按照齐誉的想法,他只是想大致性地了解一下其中梗概,给百姓们正面回复。然后,就将此案转交由提刑按察司正式审理,在此之前,自己能不动刑就不动刑。
毕竟,彭文长才是主管司法的第一负责人,自己若是不经他就直接渗入,会显得他不够作为。
然而,眼前的这家伙却偏偏没有觉悟,你说气不气人?
常态上来说,巡抚一般不会直接性地参与审案,但是,这并不代表不可以这么办。
相反,但凡是巡抚想要查办的案子,一般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翻他一个底朝天。
谁敢不配合,那就拔了他的气门!
齐誉脸色一凝,冰冷冷道:“哼,居然还嘴硬?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一直打到他愿意吐口为止!”
应声,也不知从哪儿就钻出来了几个手持火枪扈从,显得非常突然。
他们也不废话,三五两下就夺过来了对面衙役手中的雷火棍。
然后,他们左右拉开,形成了一个颇具威慑性的司法仪仗。
其中的两人,一人用棍压住那头目的后背,另一人则是扬起棍子就砸。
顿时,啪啪啪!
棍棍到肉,血肉横飞!
“啊……我招!快停下!”
“快停啊!”
然而,此时的齐誉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这一回,还真是。
齐誉蓦然发现,在适才行杖的过程中,旁观的百姓们的眼睛里,下意识地迸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扬眉吐的畅快感。
由此可见,这帮孙子的行径已然激起了民怨。
既如此,就趁机给百姓们解解气吧,此外,还能起到一定程度的以儆效尤作用。
不多时,那人便因受刑不过而晕了过去。
“来人,换下一个。”
“是!”
“……”
怎么光打人不审讯了?
真是奇怪。
终于,有乡老忍不住走出来问道:“敢问这位义士尊姓大名?”
齐誉和煦一笑,拱手回道:“我乃是巡抚齐誉,今天体察民情至此,不料,竟碰上了这等欺压良善之事。”
话音一转,他又面露自责道:“齐某治吏不严,以至辖下百姓遭受委屈,我在这里,向诸位赔罪了。”
说罢了,他便九十度躬身,重重地施了一礼。
百姓们却是因为太过震而惊愕在了那里,更不要提什么回答的事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穿着朴素的农夫,竟是传说中的齐大人。
齐誉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对扈从道:“还愣着干嘛,打呀!”
“呃……是!”
“大人,饶命呀!”
“我们错了……”
这个时候,被摁住的那些衙役终于晃过神来,弄清楚了来人的真正身份。
怎么这么倒霉,竟然遇上了齐大人?
而且,还说了不该说的不敬话。
想想真是后悔呀……
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唯一的方法,只有苦苦哀求。
然而,他们的哀求并没有换来齐誉的谅解。
只见他大手一挥,作出示意:继续行杖!
啪啪之声此起彼伏,嗷嗷惨叫不绝于耳。
待打得差不多了,齐誉才算是叫了声停。
“把他们全都给我拖过来!”
“是!”
第592章 育树有成
经简单审问,齐誉算是大致地摸清了案情的梗概。
被枪打的那个官差头目名叫赵六,是琼州府衙现任工房经承的小舅子,他当下所办的这些事情,便是来自于其姐夫的授意。
至于缘由为何,衙役们表示不知。
也就是说,此事还另有内情。
至于是什么内情,齐誉自然有着自己的猜测,按照常规逻辑,十有八九是个贪墨有关。
想想也是,省府衙门下拨了那么多的专项银子,那些手握实权的人见之能不心动吗?
不过,心动归心动,行动归行动,你若真惦记了那钱,可就是知法犯法了。
当下,案情已找到了切入点,剩下的就是顺藤摸瓜了。
齐誉决定,先将众嫌犯带回到省府里,然后再做相关细查,直至全部弄清为止。
就这么办。
在百姓们的称赞下,齐大郎含着释然的笑意离去了。
在走之前,他还特地握住受了委屈的杨老汉的手说:“您老勿忧,且放宽心。待我回衙之后,会立即派人安排你的临时住处,确保过年无虞。该你有的房子,绝不会少。”
“多谢青天大老爷!”
青天……老爷?
听到这个称呼,百姓们才恍然忆起,齐大人之前就是这么被称呼的。甚至,还因他的脸色有些铁面,而被冠以酷吏的美名。
现如今,他高升了巡抚久不办案,所以此誉,才会被人逐渐淡忘。
大人还是当年的大人,行事风格一点未变。
且说齐誉,在回到省府衙门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长夜绵绵,万簌俱寂,属僚们早已回家睡觉去了。
“来人!速传彭大人来此,就说,本官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
彭文长来得果然神速,他一听有要事相商,哪敢有半点耽误?
前后不过三炷香的时间,他便飞奔而至了。
才一碰面,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齐大人的脸上阴云密布,貌似很不开心。
“咳咳,不知大人唤我过来所谓何事?”
“乃是因为一件案子,唉……”
叹息之后,齐誉便将案情的大致详述了一遍。
于此同时,他还提出了案中的几个疑点。
比如说,工房的职责只是负责工事的兴建,不可能如户房那样摸得到钱,既是这样,他们又是如何获得到实际利益的呢?
莫不是说,也有户房的人跟着参与其中?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那就属于是官官勾结的行为了。
说完,齐誉便询道:“夫子以为,此案该如何办理?”
彭文长斟酌了片刻,回道:“老夫认为,此案宜速不宜迟,必须当机立断,若是相关的涉事官员闻风销毁了证据,这对办案极为不利。”
一顿,他又补充道:“那不如,咱们来个先抓后审,你看如何?”
齐誉点点头道:“有道理,就这么办。”
定下来之后,便是展开实际行动了。
抓捕的事情自然不劳烦齐誉插手,自有驾轻就熟的彭文长操办,他所要做的,只是列出一个名单而已。
都是抓谁呢?
先一个个的掰扯。
琼州府衙的工房经承?
要抓!
琼州府呀的户房经承?
也要抓!
除此之外,现任的琼州知府刘实诚,也必须为此做出自辩。所以,他也要来。
先就这几个吧,真不行再做补充,反正庙在此,也跑不了和尚。
对于这次办案,齐誉显得非常重视。
他的想法是,在侦办此案的同时,还要顺带着整肃官场风气,以起到震慑性的警示作用。对于有罪者,该关的关、该杀的杀,绝不妇人之仁。
随后,彭文长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正值半夜三更,鸡不叫狗不咬,正是抓人办案的好时辰。
这一晚,齐誉并没有回家歇息,只是裹了一件薄棉大氅伏案小酣。
当下夜寒甚重,无法安睡,勉强,也只是打个囫囵盹而已。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齐誉被冻得醒了过来,抬眼去看,却见天已经蒙蒙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齐誉搓了搓凉手,伸了伸懒腰,待肢体略微回暖后,便踱步去了承发房处。
这个部门,主管公文和私信的收发,比较注重传递效率,所以,他们才会经常性地起得比鸡早。
省府衙门虽阔,但也不算甚大,从正堂走到承发房不过是半袋烟的时间。
到了后,齐誉开口便问:“今日,有无安南那边的公文传来?此外,还有没有关于玉面罗刹的消息?”
“回大人,两个都没有。”
又是都没有?
唉……
这段时间,齐誉上衙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承发房一趟询问此事。至于目的,自然是想获悉有关于女儿的消息。
可谁知,自打沙捞越亲王苏拉死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任何消息传过来了。
莫非,这丫头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船,所以才会断了音讯?
嗯,大概是了!
几乎每一次,齐誉都是如此这般的自我安慰着,连默念着的潜台词都是一样。
正徜徉着,忽听那承发房的小吏说道:“齐大人,大湾知府谢炯发来了一道例行公文。”
齐誉点点头,道:“速速取来我看!”
小吏忙恭道:“是!”
摊开那信却见,文中也没写什么要紧的事。
大体意思是说,他不日后会赶来琼州,进行一年一度的例行述职。文的末了,他特地提了一件怪事。
说,被移植到大湾去的那几棵橡胶母树,最近一段时间突有一些古怪的汁液沿着‘伤口’渗出,其由不知为何。
所谓母树,乃是指当年从南美带回来的那批成年树,而其他的小数,则都是以它的枝丫扦插培育而得。所以,它们才被齐誉亲切地称之为是橡胶母树。
由于母树早就打下了根基,所以在同时栽种的情况下,它比小数更早成才。
而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之所以这么顺利,全完要得益于齐誉的足够重视。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停地督促相关官吏,务必要保证橡胶树的足水足肥,且还要定期地去做相关视察,若有半点差池,则扣治理政绩。
谢炯不懂橡胶树的原理,误以为树身渗汁乃是出现了异常,所以才惶惶不安地来信上报。其实,他不过是怕被扣政绩罢了。
当下,大树已可割胶,小树还需多久?
据齐誉估计,大概还需两年的时间。
据相关记载,橡胶树苗从栽种开始直到割胶,大约需要五年或者以上的时间。不过,若是能够勤施肥、多灌溉的话,还可提前一些。
“橡胶……”
“好东西啊!”
心情低沉的齐大郎,在这利好的感染下,又变得愉悦了起来。
第593章 与时俱进
彭文长在抓获了相关嫌犯后,立即展开了案件的审理工作。
这次嫌犯的身份有点特殊,全都属于是州府级别的官场要员,对于一方省府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很大的案子了。
审案的过程还算顺利。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结果就被彭文长给榨出来了。当然了,他也为此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
简言之,在他的铁腕之下,尚不存在撬不开的铁齿铜牙,也不存在装傻充愣的妖魔鬼怪。
先看结果。
和齐誉之前的猜测同,此案中确实存在着官官勾结的同流合污现象。
琼州府衙的户房、工房的两位经承已然承认,他们俩沆瀣一气,同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就这一点来说,齐誉基本上算是猜对了。
除此之外他还认为,嫌犯的作案动机大概率上应为以权贪墨。
而实际上,这个猜测并不是十分准确,甚至说,还有些不太恰当。
彭文长说,这俩人的作案动机确实是为了谋取钱财,但却没有达到贪墨的程度。所以说,齐誉的猜测并不准确。
谋财还不贪墨?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齐誉有些想不明白,摇头表示不解。
对此,彭文长解释说:“我们按察司的监管,一直保持着一种法尺高悬的高压势态,在这种强大的威慑下,基本上没人敢明目张胆地伸手捞钱。”
“那这两位是……?”
“这两位,乃是寻到了政令上的漏洞趁机牟利,这种方式,和传统意义上的贪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齐誉闻言一怔,奇道:“漏洞?什么漏洞?”
彭文长笑笑说:“庾海在颁布政令的时候,只是强调了修建环琼铁路的重大意义,以及百姓们该如何支持等等,却没有注明拆迁与重建的完成时间。这,就是一处非常明显的大漏洞,那两位就是抓到了这一点暗作文章。”
逻辑上算是听明白了。
那他们又是怎么实际操作的呢?
对此,彭文长细说道:“具体分工是,工房负责在实地勘察时暗做手脚,编造理由拖慢工期。而户房则是负责把这笔钱‘粉饰’之后存入银行,以谋取时间上的利息。”
“什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乃是为了谋求利息?”
“不错……”
接下来,彭文长便对案子里的实操细节作出举例。
比如说,关于拆迁和建房这块,工房会制造出一种与民友好协商的表象,并以此作为依据制定出整个工程的交付期,时间大约为五年。
是的,就是五年。
想快你都快不起来。
若是布政使发出质疑,他们就会取出与民签订的契约为证,这样一来,就算是合理地掩盖过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官差赵六逼去迫杨老汉摁手印的原因。
总的原则就是,能拖则托、能慢则慢,必须要把这笔大钱稳在银行,等赚足了鸡生蛋的利息之后,再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
这种操作的好处在于安全性高。
即使上面来查,也有相应账目搬出来应对,任谁都察不出端倪。
若是东窗事发了呢?
那也不怕!
这种获利方式乃是赚了养鸡过程中所生的蛋,并没有染指正主的鸡,既如此,又何罪之有呢?
谨慎起见,两位经承还专门翻了翻当下的律法,结果,却是没能找到与之相关的判罪条款。
如此一来,那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齐誉一边听,一边暗自感慨:真是没有想到,属僚们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理财!
由此也不难看出,银行的出现已经开始潜移默化起了人们的思想,而人们也开始与时俱进,尝试着从它身上寻找钱生钱的法门。
啧啧,全都是精打细算的聪明人哪!
感慨过后,齐誉又脸泛好奇道:“夫子,就这笔专款来说,五年下来能有多少利息?”
彭文长初步地估了估,道:“若以亚元计,约有一百多万元吧。”
嘶~~
居然这么多?
见齐誉似有疑惑,彭文长连忙作出举例:“八百多户的拆迁重建资金,再加上环琼铁路的工程款,那可不是一丁半点的小钱,存在银行四五年,随便算都不会少于一百万元的利息。”
还真不少啊!
这也难怪那两位经承心动不如行动了。
面对诱惑,又有几人能把持得住呢?
唉,小人多,君子少。
先说回眼下。
齐誉寻思了一阵儿,摇头叹道:“现在来看,杨老汉那一家,只是被拆迁的八百户中的其中之一,与他同样处境和遭遇的还大有人在。”
这是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
不容忽视。
彭文长想了想,道:“此事不劳大人费神,老夫这就派人前去摸底,不出三日,就可以把实况探个明明白白。”
“如此甚好!”
齐誉当场拍板,后又道:“办此事时,你记得拉上庾海随同协办,尽快地把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百姓安置妥当,该体恤的体恤,该补偿的补偿,尽最大努力做好亡羊补牢。”
彭文长忙应:“老夫记下了!”
齐誉又道:“还有,这件事情不要护短,一定要在《琼州日报》上发出道歉声明,届时,连我一同在内的所有高官,都必须作出深刻检讨,争取博得百姓们的原谅。”
“是!”
“……”
在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彭文长便急匆匆地领命去了。
时下,应以安民为先,惩治犯官在后,这个顺序绝不能弄错。
送走了彭文长,齐誉立即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这件事情,确实给他敲响了警钟。
吏治问题,绝不容有丝毫松懈。必须得时时地抓、狠狠地抓,维持一种高压事态。
且,还要与时俱进,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
新型犯罪都出来了,再不进步,可就要落伍了。
突然,有声音传来。
却见,乃是琼州知府刘实诚在外战战兢兢地求见。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太自然,估计是刚才过堂时受了惊吓所致。
不过还好,他是清白之身,并没有参与到贪墨当中。
但,却犯有不可推卸的失治之罪。
一码归一码,要分开而论。
“别在那里杵着了,快进来说话吧。”
“呃,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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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心态上出了点问题,请容我调整一下,这两天每天一更,后面恢复加更状态。敬请理解,谢谢老铁们。
第594章 道高一丈
刘实诚虽负有失察、失治之罪,但罪的程度却不是很大。
常规来说,诫勉谈话也就差不多了。届时,不轻不重地点他一点,这事也就掀过去了。
不料,齐誉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上来就是一大通的横眉猛斥,堪称劈头盖脸。
“在我还为琼州知府时,你就跟在我手下担任经承,那时的琼州还未发展,属于是艰苦创业阶段。然而,就是在那样的恶劣条件下,咱们彼此做到了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而现在条件变好,你们却是忘记了该有的初衷……”
“尝言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万仞高墙,倾倒于根基动摇。其实,治吏的道理也是如此,若不用心做好官风廉政建设,琼州所取得的所有成果,全都会毁于一旦!”
刘实诚本就懊悔不已,再被齐誉这么一磋磨,直接变得无地自容。他的脸窘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最后,竟然怅然一叹直接泪崩了。
“大人啊,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也辜负了百姓的期望,我甘愿罚俸一年,以为忏悔。”
罚俸一年?
这似乎忒狠了点……
齐誉略做权衡,咂咂嘴道:“一年有点过了,依我之见,还是减为半年吧。”
“多谢大人!”
“嗯,好了好了,别在那儿干站着了,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是!”
虽承蒙大赦,但刘实诚依旧是战战兢兢,坐得小心翼翼。
待气氛略趋和谐,齐誉才道:“我说,对于这类新式贪墨,你有没有什么好的预防方法?”
“下官以为,从银行那边下手,效果上可能会好一些。”刘实诚见大人似有不解,忙又作细解道:“依诚愚见,可督促谭大人严查那些大额储户的财富来源,但凡有来路不明者,就令其作出自辨。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拿下是问!”刘实诚痛定思痛,建言献策道。
还别说,这确实是个行得通的好办法,可以有效得堵死这种‘鸡生蛋’般的获利方式。
这样一来,搬猪肉可就揩不到什么大的油水了。
齐誉闻言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采纳了这个建议。
于事后,他在第一时间唤来了谭俊彦,探讨的同时,也想听听他关于此事的看法。
这一次的犯罪地点发生在银行内部,按照常理,他也必须对此作出答辩。
且,还要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杜绝此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重点在于后者。
因此,齐誉在大致地询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切入问题的核心。
谭俊彦想了想,道:“刘实诚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能够有效地控制住流入银行的贪墨资金,但是,却管束不到银行之外的钱财。所以说,此法虽好但却不够全面。”
“广陵可有高见?”
“有……”
随后,谭俊彦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认为,若是把赚取利息这条揩油路给堵死的话,贪官们可能就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改为明目张胆地‘揽’钱。
既然捡不到鸡蛋,也只得杀鸡吃肉了。
这是大概率可能发生的事。
若想从根本上治理贪污,那就得从方方面面去下功夫,首先是关于亚元的改进。
贪官们不都是喜欢把贪来的钱藏在床底下吗?
那好,咱们就给他的钱上个时间箍,让它时不时地过期作废。
真钱……作废?
不错!
具体方法为,每三到十年时间,亚元纸币就搞一次人为性的更新换代。
届时,旧型纸币退出历史舞台,各行各业全都改用新型纸币进行交易。而贪官们因忌惮财富曝光,肯定不敢抛出来进行兑换,如此一来,他们的这些钱就算是烂在了手里。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管你是什么类型的贪,只要一个随随便便的行政手段,就可以让你的中饱私囊于一夜间沦为是一堆废纸。除非,你能存储到大额的黄金白银,否则根本躲不过这一劫。
可是,现在流通的乃是新型纸币,哪有什么贵金属容你染指呢?
综合来看,这个法子确实具有先见之明,能够很有效地惩治腐败。
“真是妙哉呀妙哉!”
“大人过奖了。”
“……”
就这样,齐誉提前一步,把琼州的货币改革提上了日程。
他计划着,大致在明年,最迟不过后年,就用第二代的新型纸币取代第一代。再之后,就依照当时实际情况再作计较。
总而言之,一定要动用可动用的各种手段,把这股子因发展而孽生出来的贪墨之风给硬摁下去。
绝不心慈手软!
……
在把相关政事全都安排妥帖之后,齐誉便乘坐着厢车来到了孔子学院。
自打学院落成,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亲身来到这里。
惊悉他来访,洛渊忙不迭地跑出来打拱相迎。
“老祭酒,好久不见。”
“哈哈,齐大人的到来,直让敝院蓬荜生辉,仿若年节的喜庆提前而至!”
“老祭酒说话真是越来越风趣了。”
“……”
二人寒暄了一阵儿,之后便来到会客厅中看茶。
趁着这喝茶的时间,洛渊做了一些工作汇报。
据他介绍,当下的孔子学院完全按照之前的规划运作而行,一切皆有条不乱。
最近一段时间,不断地有来自于吕宋、大湾、安南等地的土著前来求学,企图在这里学到真正的华夏文化,以撕掉被贴上的化外蛮夷的愚昧标签。
当然了,他们的真正目的,乃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的镀金,来为未来谋个人上人的美好前程。
除了以上这三地的土著之外,还有一些被迫来此修习的外洋人士。
他们来此就读,并不是因为仰慕我华夏文化,而是奔着赚取减税的目的而来。
不过,据洛渊反映,这些个洋人读着读着,居然还真就喜欢上了汉文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化魅力吧。
齐誉则认为,华夏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魅力自然无穷。不管是谁,只要能寻个好的开端并真正地读进去,就会被它的内涵深深折服。
这一点,不分任何民族以及任何种族。
洛渊啜了口茶,突然问道:“齐大人,最近有一小童拓印了小报撰文骂你,就不知,你是如何得罪了他?”
小童?
齐誉闻言一怔,奇道:“还有这事?”
第595章 琼州神童
真不知?
洛渊见齐誉一脸诚然,不似作假,便道:“看样子,你是真不曾听说啊!”
说罢了,他便从身上取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小报,并交到了齐大人手里道:“先莫困惑,且看了再说。”
“也好。”
舒开……
喝!
好一副隽秀的蝇头小楷!
赞过了后,齐誉才开始逐字阅读。
却见,这文中有过半的篇幅都在严厉批评齐誉不作为,说他枉为一方首牧。
为了彰显论点的成立,文中还列举了大量的事实作为依据,以证其并不是妄谈。
然而,让齐誉感到意外的是,这些论据居然全都是和杨老汉一样的被拆户的悲惨遭遇,而且还全都有名有姓,并非是凭空臆造。
文章非常详细地描述了遭遇者的各种凄凉,也极为生动地刻画了官吏们的嚣张跋扈,让人读之痛心疾首,如同感同身受。
最终结论为:齐誉作为这一方守牧,治吏不严,犯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责,理应‘割发代首’以谢己罪。
云云。
从整篇行文上来看,其格式考究,措辞犀利,文笔方面相当斐然。
所欠缺的,却是没有执笔者的落款,也就是说,这是一篇没有署名的‘匿名’文章。或许,他是因为担心齐大人的报复,所以才选择了这种稳妥方式。
虽然被骂,但齐誉却没有丝毫不悦。
相反,还有一种欣赏他的感觉。
于是赞道:“这篇文章描写生动,感人肺腑,文采可谓斐然!”
洛渊见他不怒反喜,这才放下心来,呵呵道:“对于其才,老夫也同样欣赏不已。”
齐誉放下小报,正色问道:“不知此文乃是何人所写?莫不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小童?”
洛渊先是点头,后细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早先曾有传言说,此文乃是出自‘琼州日报’某位信使的手笔,可是后来,熊总编特地跑出来辟谣,说此事与他们报社毫无干系,坚决不背这个黑锅。出于好奇,老夫便暗自里顺藤摸瓜,寻到了那位真正的撰稿人。却不料,他居然是一介孩童……”
提起熊大以及他的报社,这让齐誉想起了昨天早上时所发生的一件事。
记得那时,姐夫孙大财曾对自己说,他听闻有人撰写文章辱骂自己,还嘱托自己去找熊大问上一问,却没曾想,实际的情况却是这样。
还有就是这个文笔不错的小童了,他的身份究竟是谁?
对此,洛渊笑笑说:“这个孩子,他名叫郭春海,为琼北一带闻名遐迩的小神童。据传,他在三岁时便可背诵《千字文》,四岁时学习论语,五岁时接触五经,潜力之大甚是惊人。他是我继小彤了后,所遇到的第二个脑子开窍的好苗子。”
从这话里不难听出,洛老祭酒十分中意这个天才般的小孩子,惜才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此子,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吗?
对于这事,齐誉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为求印证,他决定亲往一趟一探究竟。
倘若辖区内真的出了这等人才,必须得重视一二,千万莫要浪费了。
他叫郭春海~~
这个名字,咋感觉恁熟悉呢?
似乎,儿子齐霄也曾在自己面前提到过他,但具体为何,尚忆不起来。
算了算了,他到底是真有才华,还是言过其实,倒时一探便知。
在告别了洛渊后,齐誉便返回了家中。
临行前,他又重点描了一描来年科举时多多帮衬的事,而后者也是欣然答应,并连拍着胸脯保证尽心。
其实,洛渊所在意的并不是当不当总大拿这个名义,而是一种被认可的尊重感。
……
日升日落,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却见,风停雨歇,灰蒙蒙的天空中终于露出了太阳久违的笑脸。
齐誉起了个大早,在胡乱对付了早餐后,便乘坐着马车赶去了琼北某地。
目的,自然去探访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神童——郭春海。
还算好,那个小孩的居家地离得并不甚远,若是紧紧时间专心赶路的话,应该可以在傍晚之前打个来回。
这次出行非常顺利,时没多久便被他寻访到了。
然而,让齐誉感到意外的是,这个郭春海的家境相当不错,虽然称不上是锦衣玉食,却也明显高出常人许多,单是他身边的使唤侍从,就足足跟着一掌之数。
富二代?
貌似还真是。
为求摸到真实情况,齐誉故意猥自枉屈,冒充起了前科的秀才与他展开了攀谈。
这么做目的,自然是想看看他的谈吐如何。
却不料,这小孩居然像个小大人似的,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还彬彬有礼。
果然是知书达理之人。
郭春海见有雅士登门,忙引到了正厅里看茶让座。
才上了茶,郭春海便挥退了左右侍从,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主宾二人。
齐誉高坐于上首处,把盏说道:“我听说,小友曾写小报申饬巡抚齐大人,不知有无此事?”
郭春海略略迟疑,奶声奶气地回道:“不错,那篇文章确实为我所书。”
齐誉点了点头,笑道:“小友如此行径,就不怕惹来齐大人的怒火而引火烧身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郭春海先是哼了一声,后气咻咻道:“不瞒师兄说,我对齐大人是没有半点好感。”
“没好感你就骂他?这也有点太过任性了吧?”
“不然!”
郭春海又哼了一声,道:“若不好好地骂他一顿,实在难消我心头的恶气。”
齐誉闻言一愕,笑容顿时裂屏。
你个小不点,这才多大点人哪,就积了胸中恶气了?
这就好比小孩子说自己腰疼一样滑稽。
齐誉本以为,这小家伙痛骂自己乃是因为正义心泛滥,所以才镌刻了那等小报子登高一呼,继而为民鸣不平。再看他现在的样子,貌似是因为私怨所致。
私怨……
这有点说不通呀!
自己乃是正儿八经的一方首牧,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何曾和他这断奶小儿产生过交际?
真是奇怪。
第596章 初生牛犊
齐誉非常确定,在此之前,自己绝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小孩。
既然彼此并不认识,又哪来的私怨一说?
说不通呀!
想到这里,齐誉笑问道:“小友,且不知那齐巡抚哪里得罪了你,导致你如此地憎恨他?”
郭春海突然小脸一红,略带恼怒道:“师兄可知,我的这个贱名,就是那厮给起的。”
啥啥啥?
你的名字是我给起的?
蓦地!
齐誉脑海一闪,一件陈年往事浮上心头。
犹记得,在自己才刚刚就任琼州知府时,曾审判过一桩八卦味十足的风骚奇案。
那案子为,有高、孙、陈这么三个老绝户,同时同地嫖嫖了同一个娼妓。三人呼儿嗨吆,齐心协力上演了一出身体力行的接力赛。
谁曾想,那娼妓竟因此怀孕并还诞下了一名健康男婴。老来得子的三绝户高兴地老泪纵横,皆想要独占那个孩子。可是,却因无法分辨谁是生父而对付公堂。
判罚时,自己巧取‘高’字的头,‘孙’字的子以及‘陈’字的耳,最终组成了一个同含三人姓氏元素在内的‘郭’字姓。此外,春海俩字也有特殊寓意,拆字可为‘三人日,每人一点。’
难不成说,眼前此子就是那个孩子?
看这样子八成是了!
在弄清楚了他的背景之后,齐誉不禁暗笑了起来:猿粪,总于不经意间砸到自己头上,想躲都躲不过。
郭春海见他眼神迷离,似笑非笑,心里颇感诧异。
齐誉逐渐晃过神来,在干咳一声后便恢复了常态,貌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郭春海见状,只得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做出相关粗解,以为释疑。
“以前时,我还没有察觉出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后来随着我读书的逐渐渐多,慢慢就体会出了其中的暗寓意。唉,真实有伤大雅,贻笑大方啊!”
“不雅?呃……”
齐誉打了个哈哈,笑道:“小友饱读诗书,岂不闻大俗即大雅、至简达至真的道理?想那南齐第一名将张狗儿,他名虽贱但本领甚强,世人并没有因为其名不雅而泛起小觑。相反,他的英名流芳百世,经久不衰,至今仍被世人赞颂不已。小友纠结于姓名的雅俗,实在是不应该呀!”
“张狗儿……是哦,他的名字比我还要下贱。”
“呵呵……”
经过了好一番开导,郭春海才算是放下了纠结,不再念叨关于自己名字的事了。
心情转好,所聊的话题自然也就多了。
在齐誉刻意地怂恿和引导下,郭春海彻底放下芥蒂,开始述说自己关于印刷小报的动机以及前后经过。
动机这块,主要为二。
一是他因对齐誉心怀不满而萌生出的报复心理,既能抓住他的小辫子,自然要好好地批判一番,要不然怎解心头之恨?
二呢,是他觉得那些被拆户确实可怜,他依照圣人之训果断而勇敢地站了出来,在登高一呼的同时,也顺便地针砭时弊。
齐誉不言不语,只是在那静静聆听。
他细心地发现,这个小孩子虽然有些恃才自负,但却有着一颗大人们都不能及的赤诚热心,这一点难能可贵。
至于此事的经过,就有些小小故事在里面了。
据郭春海所述,在拆迁事件发生以后,愤怒的他直接找到了琼州日报的信使,想让他们撰写文章,公开报道此事。
可是,信使们全都怕得罪官员,竟无一人敢点头应承。其实,不光是他们,就连那些传统文人也都一齐哑火,无人敢写一字、仗一言。
不得已下,这位郭神童亲自找到了总编熊大,想以匿名的道德文章来痛斥齐大人的失责。
一听这话,熊大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
敢发表痛斥齐大人的文章,我这是不想混了吗?
熊大磨了磨牙,虽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推掉那份高额巨赏。
最终,郭春海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能寻到表达诉求的可行途径。
后来,还是一位机灵的下人提醒他说,何不花钱雇佣民间的镌刻艺人,以拓印小报的方式进行刊发?
这个点子好!
他家境富裕,并不缺钱,于重赏之下,还真就被他给促成了。
事后,他的孙、高、陈,三爹全都被直接吓尿,忙不迭地替自家儿子擦屁股圆谎,试图以最大努力捂住此事。
他的那位陈姓爹更是于第一时间展开甩锅,直接造谣说,此小报为琼州日报私下刊行,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云云。
没想到的是,这事最终还是没能捂住,被细心的洛渊顺藤摸瓜探到了究竟。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在听完了后,齐誉不禁暗自感慨:虽说信使以及文人们颇有气节,但他们的胆识仅限于批判普通百姓,一旦提高到官员的高度,他们就直接认怂了。
反而是这个刚刚初生的小牛犊,更具非凡胆魄,做到了真正的不怕虎威。
点个赞!
齐誉欣慰一笑,饱含深意道:“这样吧,如果你能在明年科举时摘得到生员身,那我就让琼州日报为你开设一个‘针砭时弊’的专栏。到了那时,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你想骂谁就骂谁,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到你。”
由于科举新政正式取消了年龄上的限制,理论上来说,郭春海是可以通过童试以及院试取得到秀才身的。
当然了,前提是他得有那过关斩将的真才实学,否则,一切皆是妄谈。
郭春海闻言抿了抿嘴,面露奇色道:“师兄,你到底是谁,哪里来的这种权利?”
齐誉捋须一笑,回他道:“不瞒你说,区区正是齐誉!”
“什么?是你?”
“不错!确实是我?”
郭春海恍然,在睨了他几眼后问道:“我说,我那样骂你,你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齐誉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饱含激励道:“你能为老百姓登高一呼,仗义直言,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郭春海闻言怒火顿消,心里想道:这个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讨厌,虽说有些犯糊涂,但还算能分辨是非。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输道:“你的失察可以亡羊补牢,知错能改也就掀过去了,可是,你对我姓名的亵渎,又该如何赔罪?”
啥?还要我赔罪?
齐誉呵呵一笑,主动送上台阶道:“要不这样,我顺着你那文章中的意思,‘割发代首’算作自罚,你以为如何?”
“哦?此话为真?”
“笑话,我乃是堂堂的封疆大吏,说句话砸个坑,岂会言而无信?”
“好吧,既然你主动认错,那我就放你一马吧。”
“多谢郭小友海涵。”
郭春海闻言咯咯大笑,就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别提有多开心了。
第597章 突开武举
惊悉齐巡抚大驾忽至,郭春海的三位老爹高、孙、陈吓得是犹如丧家之犬,纷纷提着跑掉的鞋子飞奔而至。
半途中,三位老爹纷纷作出表态:即使是人头落地,倾家荡产,也要设法保住这根独苗。
可是,这法要怎么设呢?
唉,无解呀……
三爹本以为,齐大人是来找他们儿子算旧账的,然进门却见,那大小二人却在厅里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得就跟那春江水似的。
见到此情此景,那三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即使如此,三爹还是不断赔罪说:犬子年幼不懂事,冒犯了大人虎威,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与之计较云云。
齐誉却是很大方地摊了摊手,示意这事已经揭过去了。
为了打消他们尚存的顾虑,他还特意笑称说:彼此缘分匪浅,日后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亲近?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基本上无忧了。
郭春海也很得意,总觉得自己靠着道德文章制服了齐大人,这等本领,哪是常人可比?
齐誉却想:你再聪慧,不还是一个乳牙未换的小孩童?老夫只需略施手段,便可降服于你。
总之,最后落了这么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
大喜之下,三爹连忙安排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以作款待。
由于齐誉赶时间返回家里,所以,他只是略动了几下筷子之后,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去了。
用饭的时间虽短,但却交流了不少东西。
高、孙、陈这三位老员外告诉齐誉说,他们三人属于是老来得子,所以还得继续做营生,以为儿子的将来积累财富。
意思就是,老驴还不能卸磨。
至于做些什么买卖,三人也有介绍。
说最近一年,他们依靠往返于京城的老干娘的贸易,可是赚了不少的真金白银。
简而言之,这户人家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除了介绍家常之外,三位员外还说起了北上时的所见所闻。
其中,有一条市井传言,无意间引起了齐誉的注意。
据那传言说,朝廷为了能够更好地发现潜在人才,特于今科开设武举考试,以求寻到能征善战的将帅之才。
什么?开设武举?
齐誉闻言咂了咂嘴,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起武举考试,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气可谓甚大。
它的起源,还要追溯到盛唐时期的武则天时代,在此之后,这项考试时而废除时而复兴,风风雨雨了近千年。然而最终,却是依旧没能形成一套固定的章法。
就其流程上来说,武举的选拔大致和文举雷同,从低级到高级,从地方到京师,一级一级地过关斩将,最后会猎于天子亲持的终极大考。
若从其影响力来论,武举可比文举要逊色多了,区区莽夫之勇,哪有我孔孟的道德文章高贵?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武举才常常不被重视,有一搭无一搭。
从唯才是举的角度上考量,武举选拔确是好事,然而,齐誉总觉得多多少少有些鸡肋感。
在这个火器逐渐盛行的年代,传统的大刀片子还有那么好使吗?
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但,任你菜刀再利,也抵不过那枪子一枚。两者孰高孰低,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
可见,武举于时下确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有些可惜。
不过,反过来一想,齐誉又感觉变释然了。
万一,是说万一,民间真的存在像童延火那等高手,不选拔出来不就是埋没了吗?
嗯,也有道理。
总的来说,开设武举似有必要,又似没有必要,感觉颇为矛盾。
怀着这个矛盾,齐誉在回到省府衙门后的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布政使庾海,与他当年讨论此事。
说来也真是巧了,人家庾大人刚好得到此讯。
朝廷礼部已经发来了相关公文,而主题,就是开设武举。
庾海捋了捋须,率先问道:“齐大人,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齐誉分析道:“不用想,此事必定是来自于兵部的献谏以及礼部的玉成,否则,绝不可能无端无故突开武举。”
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文武科举的同时双开,可以极大程度上彰显出吾皇的文治武功,也就是说,兵部的这个献谏正中圣天子下怀,所以才能如此顺畅地下达到地方。”
暗意为,这事可能是来自于的皇帝授意与默许。
要不然,绝不可能说来就开,事先连点征兆都没有。
对于这个观点,庾海深表赞同。
他朝北拱了拱手,笑说道:“吾皇陛下可是想要泰山封禅的人,如果我国只兴文教,不开武举,又如何彰显出盛世治下的人才辈出呢?”
“咳咳!我说庾大人哪,这些个大实话你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说出口来……”
“哈哈……”
笑了一阵,庾海才挂起正色问道:“依大人之见,关于咱们琼州的武举选拔该如何展开呢?”
齐誉无所谓地一笑,道:“此乃是鸡肋选才,你随便发个公报应付一下也就是了,若真有人报名,可安排至安南处由海涛将军进行考核……”
庾海对此没有异议,于是,便敲定了下来。
正如齐誉所想的那样,对于这种鸡肋事,实在没有必要浪费资源,马马虎虎过得去也就是了。
接下来,就进入了处理正事的时间。
庾海作禀说:“关于环琼铁路搬拆案,现已盖棺定论,对于该惩者和该罚者,全都皆依法查办,不存姑息。另外,按察司那边也已启动了整肃官场的大规模运动,意在剔除害群之马,以正朗朗乾坤。”
齐誉点了点头,正色回道:“对于此事,我的态度只有简单的三个字,零容忍!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依法严办!”
庾海肃然道:“是!大人!”
齐誉想了想,又补充说:“明日一早时,包含我在内的所有官场要员,全都要在衙门口的广场上展开自我检讨以及自我批评,以书面形式来给老百姓们一个事后交代。”
“大人……真有必要这样做吗?”
“必须!”
第598章 割发代首
对于向民众道歉这事,柳荃总觉得丈夫做的有点过了。
惩罚一下涉案官吏也就罢了,实在没有必要猥自枉屈,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检讨。
齐誉却是淡淡一笑,揽过妻子道:“我既为一方首牧,那就要做到楷模般的率先垂范,倘若遇事后装傻充愣、虚与委蛇,还以何服众呢?”
“唉,那好吧。”柳荃见丈夫依旧坚持,也就停住了口没再多说。
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于对外的事情上,基本上都是由他做主。
既然是女主内,那就和他说说关于这家‘内’的事。
“相公,京城的殷家还没把回信传过来吗?”
“截止目前,还没有。”
“噢……”
柳荃略略寻思,说道:“我琢磨着吧,关于你和殷妹妹的好事,殷家那老人不可能会挡,殷俊也不必说,他早就巴不得与咱家联姻。也就是说,这层窗户纸一经捅破,后面的事情并不难办。”
齐誉点头道:“彼此两家门当户对,那殷家老母确实说不出什么来。”
“除了门当户对之外,还有你们俩的情投意合呢!如此良配,谁又真舍得棒打鸳鸯?”柳荃淡淡一笑,又道:“相公,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哦。”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殷桃了。
齐誉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正色道:“娘子放心,我既然接纳了她,就会用心好好待她。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绝不相忘于江湖。”
“相公,我相信你!”柳荃畅然一笑,后又道:“只盼那小妮子争气一点,可以为咱齐家开枝散叶,兴旺人丁。”
唉,延续香火真有那么重要吗?
对此,齐誉面露苦笑,故意不做回答。
柳荃见状忙换了话题道:“相公,你觉得殷家的回信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嗯,快则来年元宵,慢则二月二左右,最迟最迟也不会超过二月中旬。”齐誉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前提是那台测试的蒸汽机不能出现意外故障,否则,就有可能拖到二月底时了。”
“啊,还要等那么久呀……”
现在的柳荃,确实是有点小着急了。为了殷桃的好事,她可是前前后后奔波了不少,至于目的,自然是提前筹备所谓的风光大办。
相公不是说了吗,他要以娶妻之礼迎娶殷桃,且一切从繁,绝不能怠慢了这位俏佳人。
秉着这个宗旨,柳荃便开始了相关准备。
除了所需的彩礼之外,还需寻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挂做媒人,否则礼仪不全。
柳荃为此专门找到了洛渊。
这老先生曾任国子监的大祭酒,学识渊博,口碑如玉,为大媒人的不二人选。
一听这等好事,洛渊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且可遇不可求的,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回过神来,柳荃徜徉着说道:“相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她殷家的一道喜书,只要有书信到,咱们就立刻展开操办。届时,若有殷家人亲至,我就让大媒人和他们见面协商,看看能不能把定亲和过门放一起来办,免得亲家人南北跑得那么辛苦。”
齐誉哈哈一笑,赞道:“娘子还真是心细,居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此乃咱齐家的大事,怎能疏忽敷衍呢?”
“嗯,娘子说得是。”
“……”
一夜无话,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天。
随着清晨嘹亮的鸡啼,泛白的东方云破日出,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大地。
而此时,在省府衙门大门口前的广场上,正聚集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貌似在议论着什么。
“你说什么?齐大人要作公开检讨?真的假的?”
“这乃是布政使庾大人张贴的公告,应该是错不了的。”
“齐大人如此自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其实不然!试想,若是那种倒霉事摊到你我身上,还能是这种看热闹的心态吗?”
也是!
吃瓜群众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有一点,他们的态度高度统一,那就是必须得严惩贪官,且不容有半点轻赦。
这,就是民意所向。
于众目睽睽下,齐誉率领着部下鱼贯而出,步上那处早就设好的高台。
而后,他大手一按,四下里立即鸦雀无声,再无嗡嗡作响。
“诸位父老乡亲,齐誉这厢有礼了。”
“草民见过齐大人。”
“嗯,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咱们琼州最近出了一宗性质恶劣的贪墨搬拆案。涉案的那些官吏上不遵法令,下不体民情,仗着他们手中的权利任意妄为,以至八百多户和美家庭流离失所,过着无片瓦遮风的凄惨生活。这些,全都是我的失治所致,在这里,向诸位赔不是了!”
说罢,他便弯下腰来,对着众百姓深深一礼。
而后,他又道:“齐某治吏不严,以至酿成祸端,应负失察之罪。于今日,我甘愿割发代首算作自惩,并引以为戒!”
话音才落,他便取出来一柄三寸匕首,于鬓角处削去了一缕头发。
《孝经》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身体的每一根毛发以及每一寸皮肤,都是父母给予的,应当谨慎爱护,不能稍有毁伤,这是履行孝道最基本的开始。
由此可见,齐誉的割发代首,已经算是很严苛的自惩方式了。
百姓们见状皆震惊。
不过,在震惊过后,他们也打心底里宽容和原谅的当局的过失。
继齐誉自惩后,庾海和谭俊彦接过接力棒,一先一后作出自我检讨。
最后压轴出场的,自然是铁面无私大主办的彭文长了。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直接搬出了案件的相关卷宗,当众宣读判决。
大致来说就是,该关的关,该罚的罚,大官小吏一同治,老虎苍蝇一起打。
此举的寓意有二。
一,他是想让老百姓们当面看看,齐巡抚的反腐决心是多么的坚决;二,他是想让那些正在变质中的官员睁眼看看,若是染指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就是最终下场。
最后,这件案子在众百姓的一致叫好中落下帷幕,算是彻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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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因年底走动,耽误了更新,望老铁们理解。
第599章 少她一人
谚语有说,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今天是年二十八,按照上述谚语来说,应该要准备发面蒸馒头了。
其实,这天还有很多事可做,除了蒸馒头外,还要过油炸酥肉、炸丸子,等等。
虽然北来南下这么多年,但齐誉家一直保持着故乡永川时的原味风俗,递年过油,从不落下。
而今天,就是早就拟定好的过油日。
和往年同,早在小年这天,官府就宣封印放假了。然而,齐大郎还是加班加到了过油这天才算完事。
没办法,紧急的公务实在太多,也不得不占用一下自己的私人时间了。
哦?都是哪些紧急要事呢?
大致来说,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关于搬拆案的善后事宜。那些个被腾出来的空位,必须得到及时补充,否则,待年后开印时,很有可能会出现公务处理不畅的情况。
其次就是关于辖区内各属官的年底述职,这些事情必须重视,哪怕多耽误些时间。至于布政重点,自然是关于橡胶的采集工作,此事非常重大,不容有半点含糊。
除了以上两事,还有就是开年之后的文教科举了。县试排在最前,才入二月就要全面展开,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哪能安心过年?
如此多的缠身政务,也难怪齐大郎忙活到年底才休了。
且说齐誉下衙回家,才刚刚步入家门,鼻边就有一袭浓郁的油炸香扑面飘来。
嗯,是油炸带鱼的味道。
可是,这香味里又夹杂着一股子焦糊味,难不曾说,火烧大了?
看样子八成是了。
齐誉摸了摸鼻子,心中感慨道:娘果然老了,居然连自己擅长的油炸带鱼都逮不住火候了。
正唏嘘间,忽听背后飘来了周氏的声音。
“阿瞒呀,你在这大门口长吁短叹些什么呢?”
“呃……”
齐誉闻声转过身去,却见老娘正提着一个猪头以及两大挂猪下水健步如飞地归来。
他先是一怔,后奇道:“娘,你没在咱家后院过油?”
一提过油,周老太太立即笑道:“咱这个家越过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用不着我这个糟老婆子去忙活了。”
这话乍一听似是自嘲,但仔细一品却又觉话里有话,感觉甚是怪异。
齐誉听得微微发懵,都有点找不着北了。
虽然感觉上找不着北,但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北侧的厨房走去。
他很想看看,到底谁在后院过油?
按照常规操作,过油至少需要两人配合才能完成,即,一人烧火一人下菜。也就是说,除了娘子之外,至少还有一人在那打下手。
靠近时却见~~
平日里风华绝代的殷美人,此时竟裹着围裙在厨房里添柴烧火。
哦不,应该说是烧烟才对。
“咳咳!殷妹妹,你不要一股脑地塞入那么多木材,这样只会多生烟。”
“噢……我知道了。”
“还有,那风箱莫再多拉,要不然,这锅鱼又要炸糊了。”
“哦,哦,多谢柳姐姐指点。”
咦?
殷桃怎么来了?
齐誉忍着呛鼻的浓烟,弯腰眯眼地摸了进去。
啧啧,厨房里的能见度似乎有点不太高呀!
“啊!谁在摸我?”
“猜猜我是谁?”
“你个坏人,怎么进这儿来了?”
齐誉呵呵一笑,面露心疼道:“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哪干得了这些粗活?快快让开,这火由我来烧。”
殷桃轻柔地推开了他,后嫣然笑道:“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你乃是堂堂家主,怎能受这些烟火之气?”
一听君子远庖厨,柳荃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犹记得,在刚刚成亲那会儿,这句话可是家里的经典语录。
如今时移势易,再听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齐誉哈哈一笑,说道:“君子之道乃是一种品德修行,和干什么样的活并没有直接关系。倘若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岂不成了百无一用的废物?”
“我不是那意思……”
“好了好了,快让给我吧。”
殷桃拗不过,只得腾出位置来。
与此同时,一种从没有过的被疼爱感泛滥心田。
她越想越是欢喜,下意识中捏起一块炸好的带鱼塞入他的口中。
郎情妾意的气氛甚是浓郁。
齐誉见娘子面色如常,这才吧唧吧唧地嚼了起来。
细品下却发现,这鱼炸得是又苦又涩,还真是糊到骨头里了。
殷桃朝前靠了靠,笑宴宴道:“夫君,想和你商量个事,你说,今年的春节可不可以在你家里过?有算命的先生说,明年乃是滑年,我宜在婆婆家过年占春。”
滑年,乃是指没有立春日的年度,其寓意可理解为,新婚女子在该年内无法怀春。
这对于开枝散叶来说极为不利。
齐誉虽不在意老黄历所云,但也不想沾惹那些不吉利的东西,于是,他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蓦地!
他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她刚才叫自己什么?
夫君?
这还没过门呢,就直接改叫了吗?
不过,我喜欢!
激动之下,齐誉不禁开怀大笑,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可谁知,此时忽有一根不解风情的鱼刺卡在了喉咙处。
“咳咳!卡……卡,我被卡住了!”
“相公!”
“夫君!”
柳荃佯怒地嗔了殷桃一眼,道:“你呀你呀,没事喂他什么鱼呀,这下卡住了吧?别在那儿怔着了,快去拿醋吧……”
终于,在一股强烈的酸溜溜下,那根鱼刺被软化了。
呜呼!
还真是飞来横醋!
对于殷桃的突然改叫,齐誉并没有多说什么,貌似摆出了一副默认姿态。
此女的性格较为前卫,并不怎么循规蹈矩,她认定的事,基本上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要不是因为这,她也不可能只身地来到琼州了。
过完了油后,几人便拾掇着吃中午饭了。
齐誉夫妇、殷桃、周氏,再加上小齐霄,五口人围在一桌,气氛上好不温馨。
柳荃特地给丈夫斟了一小杯酒,以衬托节日的气氛。
齐誉在那单手执杯,似在发怔。
而后,他突然一叹,怅然道:“这年虽好,却唯独少她一人……”
第600章 知音见采
于饭后。
齐誉铺开案桌,摆上纸笔,撰写家里各门所需的对联。
今天已经是年二十八了,也该是时候准备这些物件了。
和往年时相比,今年的情况略有不同,居然出现了两位佳人同时研墨的温馨场景。
其中一位,自然是举案齐眉的发妻柳荃;而另一位,则是冠绝群芳的俏佳人殷桃。
她们一个端庄秀丽,一个丰雅怡人,同时往那一站,还真是晃得人眼睛发晕。
孟子说,齐人有一妻一妾,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齐人之福吧!
抛开了杂念后,齐誉开始凝神聚气,挥毫落笔。
只见他笔法遒劲地写道: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这哪里是正儿八经的对联?
分明就是情意诗中的摘句嘛。
不过,这句诗却是殷桃心境的真实写照,所以,她在阅后立即叫了声好,眉宇间也是不加掩饰的喜上眉梢。
柳荃虽然读的书少,但也基本上能做到理解其意,于是,也跟着叫了声好。
嬉笑过后,殷桃突然说道:“夫君可知,有人曾将同样的这句,赠于了咱家的小齐霄。”
谁?赠谁?
我儿子?
齐誉闻言一笑,摇着头道:“这就有点玩笑话了,他才多大点人,哪懂得这诗句里的内含?”笑过后,他才意识到了不对,故又道:“你是说,曾有女娃给咱家小齐霄私赠过情诗?”
殷桃嫣然笑道:“夫君的用词稍有不当,那个小女可是即入金钗之年的大女童,并不是什么乳牙未换的小娃娃,所以呀,已经不能呼其为是女娃子了。如果我所记不差的话,在过了这个年后,那小女应该十二岁了。”
十二岁?
嗯,不错!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儿子这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呀!
咳,吐!
我这是在瞎琢磨啥呢?
齐誉连忙晃了晃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而后正色说道:“霄儿现在正值学习知识的黄金年龄,如果过早地沉迷于知慕少艾中,肯定会耽误了大好人生!所以这事,必须给他摁住,不能有任何发展。”
殷桃却是笑道:“夫君可知,此事乃是出于孟老先生的授意?”
嗯?
怎么又扯到先生身上去了呢?
不仅是齐誉不解,就连一旁在听的柳荃都泛起了满心困惑。
齐大郎摸了摸下巴,奇道:“桃儿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桃‘嗯’了一声,后笑问道:“夫君,你可还记得木子青此女?我适才提到的女童,就是指她。”
她呀~~
当然记得!
这女孩的真实身份,乃是前任胡皇后的亲生女儿,后因躲避宫廷祸乱才逃到了南洋来,而她的名字,也由原来的李青化名为了木子青。
再后来,她被前去大湾谋事的小彤所救,最终,得以在琼州安顿了下来。
对于这枚皇族血统的沧海遗珠,齐家人绝对称得上是仁至义尽,无愧于心。
齐誉略略回忆,而后道:“平日里,这个小女子甚是低调,几乎听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如此这般,她怎么又和咱家齐霄扯上关系了呢?”
殷桃笑道:“夫君莫惑,且听我细说。”
接下来,她便把这件事情的原委简述了一遍。
据她说,木子青主动去接近齐霄,确实是出于孟岚山的隐晦指点。于私下里,老先生曾教导她说,若想做到真正的安身立命,就要设法靠上齐家这棵大树,否则,眼下的安宁不可能长久。
木子青将这席话记在了心里。
随着她逐渐年长,人事渐知,懵懵懂懂中就泛起了向齐霄‘靠拢’的想法。
之后,木子青便展开了一系列的倒贴式追求,不停地传递书信,而齐誉刚才的那句诗摘,便恰巧是她传信中的一句。
渐渐地,齐霄不堪其扰,便将这个苦衷告诉了小姨娘。
殷桃听后却是一笑了之,既没有帮他出主意,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躲在暗中默默观察。
事情的大概,基本上就是这样。
齐誉一边听,一边暗自嘀咕:看来,先生对于自己当年的尸臣之举仍是耿耿于怀,若不是因为此,他也不可能力保木子青。
而男女联姻,就是所有力保措施中最切实际、最为有效的方法。老先生如此建言,绝对算得上是高瞻远瞩。
从臣子尽忠的角度上考量,孟岚山的想法确实是饱含赤诚;而在齐誉看来,老师的这个撮合却是有些欠妥。
要知道,他最最最不喜欢的,就是所谓的政治联姻,更何况,这牵扯到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二女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柳荃想了想,说道:“木子青那小妮子乃是皇族出身的天潢贵胄,婚配咱们齐家绰绰有余,要不,咱们寻个合适的机会,定下这门娃娃亲?”
殷桃却是不予认可:“我曾在暗中观察过那个木子青,发现她年龄虽小心机却重,对于人情世故的理解,比咱们这些大人们都不遑多让。像她这种精于算计的人,根本不配嫁入咱们齐家!”
而后,她们姐妹便对此事展开了一系列地深入探讨。
结果却是各执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她们两个同时罢了口,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家主人齐誉。
“我觉得吧,咱们家霄儿年龄还小,应把重心放在学习上面,不宜过早地设下婚配。即使婚配,也不应该由咱们这些大人大包大揽。最起码,也要找个与他情投意合的人吧?”
不大包大揽?
这个说法还真是新鲜,可是,这置传统的父母之命于何顾?
柳荃对此感到不解。
不过,殷桃却是十分认同。
齐誉笑笑说道:“传统文化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咱们应该懂得取舍,挑选来用。若是泥古守旧,不知改进,还谈什么日新月异的大进步呢?”
好吧!
他说得就是对的!
柳荃想了想,提醒道:“既然是这么个态度,那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知会孟老先生一声,免得他老人家不知情由,乱牵红线。”
齐誉也觉得是,于是便应下了。
第601章 橡胶实验
写好了对联,柳荃赶紧奉上香茶,也好让丈夫稍息片刻。
然而!
齐誉才刚刚接过了茶杯,鼻边便有一股浓烈的刺鼻性气味飘了过来。
呃……
该不会是这茶有问题吧?
柳荃白了他一眼,貌似在说:你是齐大郎,又不是武大郎,疑神疑鬼个啥呢?
嗯,既然不是茶的问题,那肯定就是另有‘臭源’了。
这股子刺鼻怪味,究竟是从哪儿飘过来的呢?
齐誉放下茶杯,喃喃道:“这种臭味甚是独特,感觉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真的假的?
柳荃仔细地嗅了嗅,却是摇摇头道:“这怪味我是第一次闻,此前不曾有。”
殷桃也摸了摸自己的琼鼻,同样道:“我也不曾有。”
这么来看,此臭只有齐誉可以进行分辨,二女却是不能。
于是,她们俩人便朝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齐誉眯着眼睛品鉴了一会儿,忽而笑道:“哈哈哈,我知道那是啥了。”
二女一怔,异口同声问道:“哦?是啥?”
然而,齐誉却是卖了个关子,笑吟吟说:“散发此臭的东西非常金贵,几乎堪比黄金,至于它究竟是个什么,待会儿一观便知。”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同样强烈。
相比急去一探究竟的殷桃,柳荃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她觉得,去观看那些无所谓的古怪东西,还不如呆在家里帮婆婆洗菜来得实际。
那好吧!
就这样,齐誉只携着殷桃走出了家,再之后,便循着那刺鼻的气味靠了过去。
结果却发现,那袭臭味竟是从不远处的一家庭院里飘出来的。
殷桃一脸惊讶,奇道:“真是怪事了,我的家里怎么会有这种怪味呢?”
不仅是她,齐誉对此也甚感诧异。
他咂了咂嘴,猜测道:“莫不是说,有你的某个学生跑来你家做起了实验?”
“怎么会?学院上下现已全面放假,又哪来的补课学生?”
“也是哦……”
多猜无益,其究竟如何,过去看看便是。
善!
很快,便踱到了殷美人的家门口。
抬眼却见,大门竟是虚掩着的。
“真是怪事了,我在出门时明明是上好锁的,现在怎么变开启了呢?”
“能开锁,那就证明进门的人手持钥匙,由此可见,那人必不是外人。”
这事,还真被齐誉给猜中了。
做实验的那位果然不是他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齐霄。
难怪中午饭后没见到他人。
眼前却见,小家伙正满头大汗地拉着风箱添柴烧锅,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那锅里头所煮得并不是什么可吃的食物,而是一些黑乎乎的胶黏物。
那些刺鼻的臭味,就是这些黑东西散发出来的。
忽然,齐霄停下了手里的风箱,急将事先准备好的半簸箕硫磺倒入锅内。再之后,便是不停歇地快速搅动,使锅里头的东西均匀混合。
这是……
殷桃只是略略琢磨便恍然了:他这是在做橡胶硫化的试验!
是吗?
是的!这确实是橡胶实验!
原来,在齐誉颁布了关于橡胶的采集政令后,自比牛顿的齐霄就禁不住心痒难耐起来。
那些树木产出的汁液,真有爹爹描述的那么神奇吗?
其实,他的这个自此有些不妥,人家牛顿是研究物理的,啥时候参与过高级化学?
他觉得吧,连老爹都那么崇拜的鬼佬,肯定不是一般二般的人,拿他作比,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继续说回橡胶。
为了印证该理论的正确性,小齐霄特地偷偷采集了一桶该橡胶汁液,以用于摸索实验。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是的,爹爹确实是这么说的。
若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那和满嘴里跑火车的马谡有什么区别?
所以,还得真搞实干才行!
出发点是好的,但,小家伙又怕实验失败而折了颜面。
后,他思来想去,便琢磨出了趁殷桃不在家的时间偷偷熬制,即使失败,小姨娘也看不着呀~~
可谁知,这玩意儿的熬制气味极其巨大,隔着两百丈远都能闻到其臭,想捂都捂不住。
现在的结果就是,此举不仅招来了小姨娘的在旁围观,而且还把威严吓人的老爹给吸引了过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
见两大人不住地在那里发笑,小齐霄窘得是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笑完了后,齐誉忙摆出正色指点他道:“我儿可知,橡胶硫化乃是一种交联反应,这其中有着非常严格的份量配比,并不是说,那硫磺你想加多少就可以加多少的。”
说罢了,他便取出来随身携带的钢笔,在草纸上划拉了起来。
作阐述时,他特地由简入繁,循序渐进,尽量做到通俗易懂。若逢晦涩之处,还要反复释意,以求其做到充分理解。
蓦地!
齐誉惊奇地发现,儿子的理解速度居然超过了聪慧过人的殷桃。也由此可见,这小家伙确实有着过于常人的理科天赋。
此现象,也更加坚定了齐誉对儿子的因材施教思路。
本来呢,他还想着待年后科举时,让齐霄去考个童生身份摆一下门面,现在来看,完全多此一举。
既然他真的擅长理科,确实没有必要走向文举路。
先说回眼下。
大小三人趁热打铁,开始校正起了适才实验中的各种误差。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色才蒙蒙发黑,他们便摸索出了橡胶硫化的原理梗概。
有了这个顺畅开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老话不是说,万事开头难吗?
想想也确实是。
少顷,齐誉捏起一块豆腐块状的橡胶制品淡笑道:“如果,此中再加入一些适当的石墨进入,其物性还会更好。”
殷桃却是笑笑道:“仓促之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顺利的了,至于之后的完善事宜,还需要大量的实验作为支持,急也急不来。”
嗯,那倒也是!
齐誉哈哈一笑,转过头去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橡胶的研究进程暂此为止,接下来,咱们回家去吃晚饭!”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这需要长期努力。
然而,齐霄的兴奋劲尚未完全褪去,还想着再接再厉一把。
可是,老爹发话了,他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齐誉很开心,嘴里头不断嘟囔着:今天的晚餐,必须要加上一杯小酒,以热烈庆祝橡胶开发的第一炮。
呵呵,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太有意义了,想不高兴都不行。
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比如说黄飞,他现在就感觉有点牙碜的慌。
至于怎么个牙碜法,咱们下回分解。
第602章 皇帝密令
黄飞,属于是个身份较为复杂的人。
他是在编的当职内卫,吃得是圣天子的高薪皇粮,然而,他又像闲云野鹤一样从不管事,就像是一个打酱油的小混混。
尤其是,在他当上了闻香阁的掌柜后,身份就更加复杂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黑可白的市井大商。
事实上,不仅是他的身份特殊,其作风方面也与常人迥异。
就说这几年,他从未回过京城述职,一直都在南洋一带厮混,不是一般的逍遥自在。
要知道,皇帝下给他的密令乃是暗中监视齐誉,然而到了实际上,这厮却是来了一招两头通吃,于公于私都不得罪人,简直比那河床边上的鹅卵石还要圆滑。
单表面上看,黄飞确实很逍遥。
而事实上,他却是比谁都要诚惶诚恐。
原因?
无他!
就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看,川王妃的死,庸王爷的薨,这哪一样不是绝绝对对的秘辛?按照常规逻辑,这一类的事即使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于外人道。
知道这些秘密,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然而,最最要命的是,这老黄曾亲眼目睹了圣天子拿刀捅死了永川王。你说,他作为是唯一的现场见证人,能活得心里踏实吗?
万一,皇帝突然犯起了膈应,那岂不是要提前去见永川王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像这种事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地远离圣驾,永远不见天威。
也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所以黄飞才赖在了琼州而不北归。不仅如此,他还与京师那边打起了和稀泥的太极拳。
效果上来说,还算不错,
最近这两年,京城那边从未来信询问过什么,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可谁知,就在黄飞暗自庆幸的时候,北方突然来信了。
你说这牙碜不牙碜?
于密令中,皇帝要求他,必须要尽快地调查出一些事情的真相并做回复。
具体如下:
第一件事是,要他如实上报琼州府军的综合军力,此为要事,必须严谨无虚。
通过这事,黄飞已然看出,在力挫了佛朗机后,皇帝已对南洋的军事实力泛起了一定程度的提防心。虽然说,这提防并不是多么的强烈,但是,却能很好地体现出天子的心态。
这件事情并不难办,随便给他打个折扣表奏一下也就是了,难不成,元赟老佛爷还会亲自跑过来看?
此事可过。
再看第二件事。
啧啧,似乎有点难办。
上问,琼州有没有一个名叫李青的姑娘?
实事求是说,黄飞心里非常清楚,齐誉目前正在力所能及地护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孩子,如果自己真的实话实说,很有可能会开罪齐友,最终弄得里外不是人。
既然如此,何不打个擦边球?
比如说,经查确无此人,但是,又有此类的风声隐隐流传,真假如何尚不能辨,云云。
嗯,此法完美,就这么办。
黄飞一笑,继续往下阅。
却见,在密信的末了处,还写着这么一句:务必详查齐小彤此女,后作细复!
咦?
皇上怎么跟这小妮子杠上了?
难不成,他老人家有收她进宫的想法?
嘿嘿……
黄飞自言自语自嗨了一阵儿,忽然想到:那齐小彤可是一匹的卢级别的难驯烈马,若想做她的倾心伯乐,可不是洒洒水这么简单了……
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或许,咱今上就喜好这一口呢?
唉,算了算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咱能管得了的,既然他有意问,咱实话实说也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童延火残留下的忌惮所致,黄飞竟对于师从于他的齐小彤,不敢有半点地小觑之心。
在作回复时,他完全不吝赞词,极力推崇齐小彤的武艺惊人。
他还特别作评,道:此女勇武超凡,于万马千军中取上将首级,简直易如探囊取物……
黄飞哪里知道,他无意间的这句作评,却是把庙堂上的皇帝给雷住了。
本来,李良吉就对齐小彤身怀忌惮,如今再添黄飞的大力吹捧,畏惧度岂能不加一?
此乃后话,现在暂且不表。
只说黄飞,他在回复完了圣询之后,便于次日一早采买了一堆礼物拜见齐誉。
他觉得吧,就皇帝提防南洋这事来说,很有必要点他一点,若是藏着不提,似乎有点不太仗义。
人家齐大人对自己可是相当不薄,既如此,自己又岂能不思回报呢?
“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既然此为道理,何不适时宜地掩饰一下微露的锋芒?若能如此,日后肯定大为受益。”
“多谢黄兄提醒,齐某甚是感激。
明人不必细讲,齐誉只是大略一品,便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如此看来,皇帝多多少少还是对自己起了一些提防心。
不过,他的反应也属正常,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是如此呢?
换个角度来说,如何处理好中枢与地方的关系,一直都是庙堂之君最为忧心的头等难题。
人才者,既要重用,但也要设防,绝不能让其成了脱缰野马。
这个度,一定要拿捏足够得当,如若不然,就有可能弄巧成拙,让自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换位思考,齐誉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为客观起见,他还专程询问过段子成,老段曾在中枢任职过次辅,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
段先生认为,琼州属于是大奉国的疆域最南,山高皇帝远,即使武装方面偏于强大,也不可能威胁到京师的地位。
所以,皇帝对此应该不会太过敏感,相比之下,他可能会更在意戚景的势力。
卧榻之侧嘛!
齐誉非常认可这个观点,同时,也为北方的兄弟暗抹了一把冷汗。
黄飞在喝了一会儿茶后便拱手告辞了,这大过年的,他实在不好意思于人家家里过多叨扰。
然,才刚刚走出了大门,他又回过头来道:“齐大人,咱们今上好像对你们家大小姐有所考量,还希望你对此注意一二。”
考量?
考啥子量?
齐誉先是一愕,后又道:“黄兄,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黄飞略略迟疑,回道:“天子密令,让我暗察贵千金的具体状况,其用意……我尚不知猜。”
其实,并不是他不知,而是不敢无证妄言。
万一惹怒齐大人,岂不是自讨没趣?
齐誉想了想,道:“据我猜测,陛下应该是对小彤的军事才能生出了关注,所以才会收集相关情报。”一顿,他又道:“要知道,大湾之地可是她一手收回来的,陛下获知后,又岂能不泛好奇?所以,此事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也有道理!
第603章 御史到了
皇帝暗察小彤这事,齐誉基本上一点都不担心。
自己有功于社稷,且手握一方雄兵,即使天子有所任性,也不可能罔顾事实肆意胡来。
有自己在琼州坐镇,家人们绝对无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没有必要过于纠结、杞人忧天。
目前,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在送走了黄飞后,齐誉径直来到了自家后院。
抬眼却见,周氏正率着柳荃和殷桃在那里包着饺子,那一排排的,就像是小元宝似。
大人们在忙,小齐霄也没闲着,此时正偎在一旁擀着面皮。
“娘,今天的饺子是啥馅的?”
“很多,有三鲜的、有猪肉白菜的、还有韭菜鸡蛋的,你觉得喜欢哪个?”
“我?三个都喜欢!”
笑过了后,齐誉便朝前靠了靠,在家人身边坐了下来。
这才是年的味道!
想着想着,突有一股浓郁的幸福感浮上心头:家庭如此和睦,此生还有何求?
咱知足!
徜徉了一会儿,齐誉突然感慨了起来。
只听他道:“记得小时候过年时,娘很喜欢把小.平钱包在水饺里面,而且还一个劲地说,谁要是吃到了那钱,来年就会碰到好运……”
似乎是受了这话的影响,周氏也跟着陷入了回忆。
她喃喃道:“那时,我经常把包了钱的饺子做上记号,出锅后,全都故意地捞在你的碗里!因为这事,你姐没少和我哭闹。”
啊……
往日如今,历历在目。
齐誉忆苦思甜,泛起了唏嘘的涟漪。
而一旁在听的齐霄却是断章取义,撩起了其他方面的劲头。
他眼光一闪,说道:“奶奶,要不然你也给我包一些裹钱的水饺吧?”
周氏一怔,奇道:“为何?”
齐霄并没有出言解释,而是却做了一个通俗易懂数钱手势。
这是……要钱?
恍然后,周氏溺爱道:“想要零用钱,还用得着那些?奶奶我直接给你不就是了?”
啊……
真是有求必应!
齐霄的眼睛再度一闪,顺势爬竿道:“那,今年的压岁钱多不多?是不是还和去年一样的银锞子?”
周氏却是摇摇头,笑道:“不!奶奶今年所要给的,乃是正儿八经的金锞子!”
啥啥啥?
金……金锞子?
在听的齐誉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道:啧啧,娘现在这么富有了吗?
见儿子困惑地望来,周氏直接白了一眼回去,“我开的那家辣椒酱厂虽然不怎么挣钱,但也能顶得上一大片好地,既然不差钱,为何不给孙子添点压岁钱呢?”
‘添点’?
这词,用得有点不太恰当吧?
齐誉不置可否地一笑,但也没细究说什么。
周氏见儿子如此识趣,便不再计较了。
转过头后,她又对殷桃说道:“等你有了生养,我绝不会厚此薄彼,给你那边的只多不少。”
殷桃闻言双靥如花,羞赧说道:“那就谢谢娘了!”
一声娘,叫得周氏是眼开眉展,她连忙客套道:“都快是一家人了,着实用不着这么客套。”
“嗯……”
大家都非常开心。
不过,最开心的却是齐霄,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理论上接触到价值最高的金锞子。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他便由开心变成了沮丧。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娘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你那些钱哪,我先帮你存着啊……
那……好吧!
齐霄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之后,便无条件地妥协了。
柳荃满意一笑,赞他说:真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流畅,才一转眼,就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
饺子出锅后,齐誉第一时间叫来了儿子,让他给姐姐家送过去几碗,说是一起尝尝。
接下来,便是准备吃饭了。
谚语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这么吉祥的话,谁不喜欢?
齐大郎也不例外。
不过,他才刚刚端起酒杯,就见有衙役跑家来报。
说,有朝廷的御史忽来琼州,现在正于馆驿里略整休息。
御史?
真是怪事了!
目前可是正处封印放假的小长假,非紧急之事不作公议。然而,这个御史却在此时突然驾到,你说,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呀?
此外还有,但凡有御史来到地方,一般都会事先通知,地方官在得信之后也会依照规矩以礼亲迎。
而眼前这厮,他不仅没有作出通知,还自主去寻了馆驿,真是好生奇怪。
齐誉皱起眉头,心中疑惑甚盛。
那衙役见状,忙解释道:“禀齐大人,小的听说,那御史是乘着咱的蒸汽机船来到琼州的。”
“什么?他搭了咱们家的顺风船?”确认了后,齐誉又问:“来人可有名号?”
衙役想了想,回道:“他好像是……叫做吴晚荣。”
是他?
齐誉先是一愕,旋即便露出了恍然之色。
记得这厮上次来时,自己还专程为他设计了一套下马威式的鸣炮礼,结果,却是吓得他尿崩不已,好不丢人。现在想来,可能是那事对他触碰太深,所以,他才会刻意地避开那所谓的的迎宾礼,改为是偷偷摸摸前来。
而他自选馆驿,道理上也是如此借鉴。
上次时,谭俊彦在他的居所里设下了惊悚的恶作剧,最终,弄得他是灰头土脸、洋相尽出。而这一次,他趋利避害、自选居所,乃是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之举。
回过神来后,齐誉又问:“你可知,他此来的目的所为何事?”
衙役回道:“据称,乃是为宣旨而来。”
哦?
这么说,是有圣旨到了。
齐誉看了看过晌的天色,吩咐道:“你过去回他,就说明日午时,我会在家宅门前摆下香案,恭听天子圣训。”
“是!大人!”
在衙役走后,齐誉再次回到了餐桌前。
和刚才离开时稍有不同,此刻,他的脸上笑意又增。
二女见状互望了一眼,后同时问道:“莫非,咱家有什么好事将要发生?”
齐誉笑笑:“嗯,应该说差不离吧。”
殷桃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齐誉捋须道:“我打赢了与佛朗机国的南洋之战,这怎么着,皇上也得褒奖我一番呀?甚至说,还有可能会升一下我的官!”
啥?升官?
闻此言,全家人全都是一愕。
不过,齐誉又很快自否道:“我才刚刚升任巡抚一年左右,如此间隔,不太可能再有攀升了。”
这么说,升官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既不是升官,皇帝的圣旨上又写了些什么呢?
第604章 除夕守岁
今天是大年三十,传统的除夕。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笑宴宴,高兴地就像是过年一样。
哦不,今天就是过年。
年,本是个喜庆的节日。
然而今天,却是喜上加喜,因为,有圣旨至。
才入午时,齐誉就身着正装于家门前摆下香案,以庄严礼仪恭迎圣旨的到来。
他可是听说了,吴晚荣所带过来的乃是一道册封性质的诰书。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属于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大喜讯。
不过,这份喜庆却是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尴尬。
才见面,吴晚荣便开口问道:“齐誉,贵千金何在?快快唤她出来跪迎圣旨。”
齐誉掩着好奇,反问他道:“什么?你的意思说,这道圣旨乃是降给俺闺女的?”
吴晚荣斜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是降给她,还是降给你不成?”
“你……”
其实,吴晚荣这话还真不是胡谄瞎说,而是实事求是。
包含齐誉在内的所有齐家人全都以为,这次的天子降旨肯定是针对齐大郎的。
然而,现实中却奉上了一个大意外:这道圣旨乃是册封齐小彤的,并不是册封众望所归的她爹。
虽然意外,但也是好事一件。
非常值得高兴。
可齐誉却是一脸难为情地说:“吴大人呀,小女她在海外游历增加见识,至今未归,你说她人不在,这旨该怎么接呢?”
嗯?
她不在?
闻此言,吴晚荣的笑容立即龟裂。
你说,自己这千里迢迢地赶来南洋,却被那小妮子给放了鸽子,窝囊不窝囊?
唉……
不仅仅是吴晚荣,就连皇帝本人都以为,齐小彤在今年年底必定回家,所以,才会传旨至此。可谁曾想,这丫头居然连年都不回来过了。
现在咋办?
齐誉干咳一声,旋即向老吴抛去了询问的目光。
吴晚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想了想,商量着道:“要么这样,让你儿子站出来代你闺女磕头领旨,这样也算是走了过场。”
嗯,也行!
于是,小齐霄就代他姐姐接下了这道圣旨。
宣读圣旨时,齐誉一旁在听。
在他听到册封女儿为县主时,心里头莫名地为之一颤。
与此同时,一股困惑感也油然而生。
昨日,黄飞还在私下里告诫自己,说,皇帝正在派人暗察小彤。而今天,却又来圣旨册封她为县主。你说这一褒一贬,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还有,今上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用意呢?
对于这个疑问,齐誉本想从吴晚荣的嘴里套出一些信息,可是,这厮却是不停地装傻充愣貌,任你如何询问他都闭口不答。
切!你不说拉倒!
齐大郎冷哼一声,大袖一甩,却是连一杯茶都没赏给他喝。
就这样,吴晚荣拉着一张驴得水样的脸,悻悻地离去了。
不过,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此来,是有特殊目的的。
具体来说,有二。
第一,自然是奉命传旨,替君办事。第二则是趁此来之机,摸一摸齐誉的真正底细。
第二点可是陛下的特殊交代,绝不能含糊了。
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他还专程寻到了往返于琼州与大沽港之间的那艘蒸汽机船,以节省时间。
事实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人搭乘了这趟顺风船。
谁呢?
——殷家的那位大管家。
殷桃闻言一怔:“你说谁?我殷家的大管家?”
齐誉确认地点了点头,回她说:“确实是,那馆驿的小吏确实是这么报过来的。”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见呢?”
齐誉略作思量,分析说道:“今天乃是大年三十,讲究的是欢欢乐乐,或许,那管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故意不过来见的。”
不过,这话却也暗含着另外一个反面。
若那管家是因为顾虑气氛才不来报,那岂不是说,他很有可能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殷桃乃是聪慧过人之人,她只是稍稍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梗概。
齐誉牵过来她的手,温柔劝道:“可莫要多想,今天乃是除夕,守岁才是今天的要事。”
守岁,又被称为是守岁火、照岁等,俗名叫做熬年。
其具体为,于新年到来前的除夕夜点燃岁火,并守护住岁火,且还要通宵不灭的‘照虚耗’,其寓意为来年的财富充实。
此为古今之大礼,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都极为重视。
殷桃想了想,很正色地应下了。
……
太阳西落,繁星满天,家家户户灯火荧荧。
那时不时地,有烟火突然绽放,有鞭炮猛地响起,无不渲染着这节日的浓郁气氛。
而最浓郁的,却是今晚上的年夜饭。
大户人家,杀猪宰羊,馥郁琼酿满酒碗。小户农家,饺子馒头,一壶浊酒唠家常。
不过,无论是大家小户,全都有一个相同气氛,那就是——合家团圆。
可惜的是,齐誉的家并不团圆,因为,独缺了齐小彤。
也幸好有了殷桃的加入,才让那份遗憾感淡化了几分,要不然,又要纠结个不停了。
好了,咱们说回齐家。
却见,童颜鹤发的周氏一本正经地高坐在上首处的太师椅上,才仅仅过了盏茶时间,她就给亲孙子齐霄排出了好几个大红包。那黄灿灿的,全都真是实打实的金锞子。
“啊!啊!奶奶可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切,那当然!”
不过,才刚刚转过头去,这些金锞子便发生了易主。
对于儿子的求援,齐誉自然是压根就没打算看见。
哈哈~~
年夜饭的气氛也是相当温馨,比那碧玉湖的清水还要柔和百倍。
至于年夜饭的话题,依旧是老生常谈般的两大样,即,总结过去与展望未来。
最后就是:待明年时,一定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噼里啪啦……
随着一声喜庆的鞭炮声响,新一年正式开始。
而后,便是人来人往地不停拜年。
意外的是,今年所来拜的第一位,竟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殷桃却是认识他,她称,此人乃是殷府的那位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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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佯忘祝诸位读者朋友,在新的一年里,虎虎生威,财源滚滚,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第605章 千里奔丧
来人乃是一位已入耳顺之年的耆老,其名唤做殷寿,身份为殷俊府内的心腹大管家。
就常态上来说,管家多主家内的事,少有外出远行者,而这位老人,却是漂洋过海地来到琼州,如此反常,肯定是身携要事。
果不其然!
才见完了礼,殷寿就对殷桃禀道:“小姐,老爷派我送过来了一封重要的家信。”
话音甫落,他便把该信件取了出来。
殷桃接过后,马上摊开细阅。
却见!
她倏然‘啊’了一声,俏脸上花容失色,似乎很是震惊。
然而,才过去了几息时间,她便强行镇定了下来。
后,她戚戚然道:“现在正值守岁的时间,这些事情,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说吧。好了,你先退下休息,有事我唤你。”
“呃……是!”
这是什么情况?
齐誉很困惑,他本想要借信一阅,不料,却被殷桃的一个收手给闪了过去。
扑空后,他笑着说道:“你哥那白面首也真是的,我正面与他去信,他却回复在了你这里,真是今人不解。”
殷桃并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安坐在那里低头不语,貌似若有所思。
这一来,齐誉就更感诧异了。
自己向她殷家提亲,那白面首是答应了?还是婉拒了?究竟如何?
正欲再问,却见忽有客人跑来拜年,于是,这事也只得暂时放下。
……
时间很快,一转眼间便天色大亮。
朝阳的晨曦透过窗棂,洒在这崭新的梳妆台上,而台上的镜像中,正映着一张满含忧郁的绝美俏脸。
镜前的人一边梳着容妆,一边幽幽而叹,她那样子,就像心有千万言语而嘴上却说不出半字。
和平时不同,今天的殷桃梳起了高高发髻,于发髻的两侧,还有一条金镶玉式的眉心坠斜斜垂下。
这条坠子,乃是用昔年的那条钻石项链改制而成,做工之精妙,堪为巧夺天工。
你说,挂在脖子上哪有眉心处显眼呢?
她就是想让别人放眼看看,齐誉送给她的首饰是多么的不凡!
结果自然是,羡煞旁人!
在梳妆打扮完了后,殷桃便袅娜款款地来到正厅。
啊……真是亮瞎眼啊!
哦不,应该说是靓瞎眼才对!
齐誉眼睛闪闪,下意识地吞了几口太不正经的口水。
刚想发出大赞,却见那美人突然地盈盈下拜道:“夫君,贱妾此来是向你辞别的。”
“辞别?你要去哪儿?”齐誉也没多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要回京城……奔丧!”殷桃轻咬着朱唇,很坚强地说。
然而,话音才落,两束不听话的泪花便在她的衣襟上潸然绽放。
“什么?奔丧?”齐誉闻言大惊,唰地一声站了起来。
“嗯……”
“这……”
直到此时,齐大郎才恍然地注意到,殷桃已经脱去了她平日里最喜爱的红装,改穿为了青色素裙。
之所以如此的精心打扮,估计是想给自己一个美丽的告别吧。
齐誉回过神,问道:“是谁老了?”
殷桃幽幽叹道:“家母!”
说罢了,她便把殷俊的来信奉了过去,同时道:“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是逗留琼州,从未有过床前尽孝的事,如今母亲过世,若再不回家守孝,于心不安?”
她的这席话,说得是凄感动容,撩人肺腑。
齐誉听得心里一酸,自责道:“唉,都是我的错,如果之前……”
听到这儿,殷桃忙按住他的唇,柔声说道:“以前,你曾经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如果,与其纠结过去,还不如坦然面对当下。”
好吧。
齐誉怅然一叹,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感觉更纠结了。
舒了舒眉头,他才开始阅读起了殷俊的来信。
信文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只是寥寥数语,便阐述清楚了整个丧情的大概。
不过,信中对于两人的亲事却是只字未提。估计,是因为这两者性质相冲,殷俊不愿意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于信中,殷俊非常希望妹妹可以回京一趟,以尽应该的孝道。因此事非常重要,所以他才安排大管家亲临传信。
看过了信后,齐誉立即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按道理上说,已逝的殷母已经算是自己的真正丈母娘了,目前所欠缺的,也只是一个走过场的名分而已。
如果这样的话,问题来了。
现逢岳母大人去世,而自己作为是她唯一的姑爷,不应该亲往吊唁吗?
答案是:必须的!
可是,自己守卫国家南疆,责任极其重大,又怎能在不作妥善安排的情况下擅离职守呢?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忠孝不能两全吧?
“不行!这个孝我必须得尽!”
“必须!”
齐誉眼睛一闪,一脸坚定地说道。
至于如何个尽孝法,他已经想出了一套可行方案。
让自己的独子,同时也是嫡长子的齐霄代己前往,以尽该有的礼仪。
对于这事,殷桃显得有些迟疑,她忧道:“这样做,岂不是耽误了家霄儿的学习?”
齐誉却道:“有你这位大学究在他身边跟着,又怎么可能会落下功课?”
嗯,也有道理!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商定后,齐誉就立即唤来了相关人等,作出安排。
首先是黄飞,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接下这一回的护送任务。且,他还要装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
除黄飞这个总统领之外,还有一众随行的火枪手护卫队。这些人,全都是齐小彤调教出来的精锐高手,在关键时刻,可充当齐家的死士来用。
所需的人员已经齐备,独缺一艘可乘的海船。
呵呵,不用挑了。
那艘测试中的蒸汽机舰最最合适。
“可是,那艘舰船还没来得及修整呢?万一用坏了怎么办?”殷桃略微担忧地说道。
齐誉摇摇头说:“现在事出紧急,何必在意那么多?这船若是用废了,大不了再建一艘,有什么好心疼的!”
“嗯,夫君待我真好!”殷桃摸了摸眉心坠上的钻石,露出了浓浓的幸福模样。
第606章 一起北上
惊悉殷母骤亡,周氏和柳荃都禁不住伤感唏嘘起来。
你说,这才不到五十岁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殷桃倒是想得开,感慨着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情,全都是注定好的天数,哪是人力所能及的?”
意思就是,咱认命吧。
不然,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周氏惋叹了一声,说道:“回过头,我去给菩萨们烧上几炷香,好让她们引着亲家母登上极乐,免得途中走岔了道。”
继婆婆后,柳荃也随着安抚了几句。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叮嘱道:“齐霄年幼,又不曾出过远门,你一定要在路上多照顾着点。另外你还要记得,空闲时多多教授,莫耽误了他的功课学习。”
殷桃连忙应道:“姐姐放心,霄儿乃是我齐家的嫡长子,我又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姐姐真是客气……”
正细聊着,却见齐誉从门外归来。
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诸事皆妥帖,随时可以启程。
后,他又很迷信地说道:“依照老黄历上所示,初四这天很宜出行,不如,启程日就定在这一天吧。”
殷桃却是摇摇头道:“妾奔丧心切,不想在琼久留,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明天一早动身出发。早一天走,心里早一天踏实。”
齐誉又看了一眼老黄历,蹙眉道:“可这上面明明写着,初二这天不宜出行……”
“夫君,你可是个坚信科学的人,现在怎么神叨起来了?”殷桃朝他身边靠了靠,柔声说:“唉,你就让我明天走吧,徒留在这儿,我也是心乱如麻,静不下来。”
那好吧!
齐誉强忍着不舍之情,点了点头。
不过,在分别前,殷桃又对自己所负责的事作出走后安排。
比如,学院里的教学情况,蒸汽机的开发情况,以及各类产品的实验进展等等。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还有生活方面的一些叮咛。如,天冷时多穿衣,吃宴时少喝酒,等。
唉,真是满满的郎情妾意呀!
这个时候,柳荃主动地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新人殷桃。
而她自己,则是悄悄给儿子齐霄收拾起了北上的行囊。
路上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少。光是御寒用的大棉袄,就足足准备了五六件之多,更不要提换洗用的单衣裳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做母亲的谁又不是如此呢?
“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娘……我……”
见柳荃不住流泪,周氏故意摆出来婆婆的威严瞪了她几眼。
然而,才刚刚转过脸去,老太太也跟着她两眼泪汪汪了。
不行!
我也得给俺孙子准备点什么。
周氏刻意避开柳荃,悄悄来到齐霄身边。
“大孙子啊,这些钱你且收好了,好留着路上花差。”老太太先是抹了一把不舍的泪水,后又道:“老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被钱憋住。只有钱傍身,心里才不会发慌。”
“啊!谢谢奶奶!”
齐霄非常高兴,以最快地手速打开了那个装钱的包裹。
喝!
居然是十几块拳头大小的大金疙瘩,难怪这包袱会这么的重!
高兴过后,他又一脸困惑地看向了周老太太,心道:真没看出来,俺奶奶竟然这么有钱!
别说是他了,估计连齐誉本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
周氏溺爱地揉了揉孙子的小脸,叮嘱他道:“路上呀,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千万别寻思着省钱,若是钱不够的话,奶奶还会托人再捎。”
齐霄摸了摸包袱里黄金,笑说道:“到京城后,我一定给您老买一套最好看的狐皮裘,好让您穿着暖身体。”
琼州从来不飘白雪,哪穿得着暖身体用的狐皮裘?
若穿,那岂不成了焐痱子了?
即使如此,周老太太还是乐开了花,笑吟吟道:“哎呀呀,你说你才多大点人哪,这就知道心疼奶奶我了……”
……
齐家人全都在忙忙碌碌,收拾着北上用的诸多行李,与此同时,远来是客吴晚荣也同样在收拾着自己返程的行李。
这大过年的,他突然接到临时通知。
说,那艘航速甚快的蒸汽机船不日即将启程,若想搭乘它北上返京,还请提前做好相关准备,过时不候。
这……
这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本来,他是想着乘坐这艘快船突访琼州,趁着官员们封印放假的无防备之机去摸一摸齐誉的老底,待一切全都办妥之后,再行返京复命。
可谁曾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动作,这艘破船就要返航北上了。
若是错过了这艘,就只能等之后的那些不确定归期的承发房官船了。
你说这事难受不难受?
正处这犹豫不决之际,竟意外地从馆驿的垃圾堆里翻出来一刊近期的《琼州日报》。
却见那上面写道:我齐誉治吏不严,以至百姓蒙冤不雪,愿割发代首以为惩戒,云云。
嘿!
这不是现成版的弹劾折子吗?
而且,这其中的罪过都是你齐誉公开承认的,想甩你都甩不开呀!
试想,若把这样东西朝圣案上一放,天子陛下会怎么看呢?
哈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份垃圾堆里捡来的破报纸,其作用,此那朝堂上九卿的弹劾奏章还具说服力。
神来之笔啊!
虽然说,此行没能探到齐誉的军事实力,但是,却是拿到了他治理上的铁证把柄,若从这个层面来看,倒也不失为是另一种所得。
再者说了,琼州的军事实力究竟如何,自己还不会编排吗?难不成,天子陛下还会跑过来看?
嗯,就这么定了。
想到这里,吴晚荣果断地作出决定:搭乘此船,立即北归。
谁知,才刚刚回了口信,又有新的好消息接踵传来。
说,齐誉的小妾殷桃,以及他的亲子齐霄会随自己一同赴京。
倏然间,一个理论上行得通的阴谋诡计浮上心头。
第607章 有战马来
天方破晓,琼州的蒸汽机舰就从天字码头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船的艄头处,正伫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那俩人遥遥相望,全都一脸不舍地眺望着岸上的人。
于寒风中,齐大郎负手而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凝望着逐渐远去的舰船,虽然他嘴上无言,心里却是波澜大起。
他曾反反复复地劝诫自己:这只不过是一次非常平常的奔丧之旅,千万不要对此胡思乱想。
可是,无意间地一次右眼皮跳却又让他泛起了嘀咕:莫非,此行会有什么不利?
若真有不利,会是那样的吗?
嗯,应该不会!
现在的自己,可是整个南洋的定海神针,无论是任何权贵,敢动自己的家人,都要好好地掂量一番。更何况,还有殷俊暗帮自己,如此势力,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捋虎须?
总体来说,基本无虞。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确实没有必要瞎猜嘀咕。
放下了纠结后,齐誉再次挥手作别,直到那两抹身影全都看不见了,这才不甘心地放下手臂。
好大一会儿,他才意兴阑珊道:“他们已去,现在可以回去了!”
身边扈从闻言,连忙牵过了马。
谁知,才刚刚接过马缰,他又被侍从们出言叫住:“齐大人快看,那是什么?”
嗯?
齐誉闻声转过身去,并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放眼望去。
却见,在海天一色相接的地平线处,赫然驶来了一群身份未知的神秘船队。
它们桅杆上所悬着的乃是官家的牙旗,但是,其造型又酷似民船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古怪。
“这来者的身份到底是民家?还是官家?”
“速速派人前去打探!”
其实,还不等齐誉作出吩咐,那些在附近海域巡视的警备船就已然靠了过去。
与此同时,它们还于第一时间对天鸣炮,做出相关示警。
很快,就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了。
斥候来报说,来者乃是戚景将军雇佣的运输船队,船上所载的,都是馈赠给琼州的精壮战马。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犹记得,在赵明玉造访琼州时,自己曾在他的嘴里讨得了一些战马,而如今的所送,就是当初许下的承诺。
戚景果然义气!
确实不枉自己推心置腹地帮他一场!
正感慨着,忽见段子成兴致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作为辖区内的都军指挥使,主管一切军事要务,这个时刻,不应该站出来走两步呢?
刷刷存在感~~
就眼下来看,他可不是走两步这么简单了,居然还在那里呼儿嗨吆地手舞足蹈起来。
虽说是自嗨,但不难看出,这个老头现在非常高兴。
实际上也确实是!
众所周知,琼州省乃是海洋环绕的‘岛省’结构,除了新辖区安南有背靠的陆基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一处陆路外达。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条件,所以才导致了琼州府军的发展失衡,简言之就是,水军盛而陆军衰,骑兵建设为零蛋。
不过,有这么一众战马补充进来,不就刚好填补骑兵建设上的空白了吗?
段子成如获至宝,比自己当初娶媳妇时还要开心。
兴奋中,他还不忘朝着马匹的胯下仰望了一番,并啧啧赞道:“好个家伙,竟然没骟!哈哈,待明年这时,一定可以培育出下一代的小马驹了。”
马的孕期大约在三百四十天左右,也就是说,如果人为性地创造一些有利条件,一年内还是有望获得到生产的。
而齐誉的关注点集中但不仅限于马的这个部位,他更在意的,反而是战马的综合体质。
“嗯,骨架巍耸,肌肉满壮,确是非凡良种。”
“你再看它们的牙口,皆属青壮之年,据我判断,至少还可服役十年以上!”
齐誉曾在行太仆寺里任过职,空闲时还跟着赵明玉系统地学习过《马论》,客观地说,他对于战马鉴别、配种、分娩、产后护理等知识,都有着过于常人的深入研究。
放眼整个琼州的伯乐,他若自诩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趁这两天有空,我得赶紧编写一部养马用的专业工具书,那书的名字,叫做《母马的配种以及产后护理》……”齐誉一脸憧憬地自我鞭策道。
段子成却连忙劝道:“著书立传固然重要,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之间,眼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咱俩相商。”
“哦?是什么要事?”
“你说,这些个精良战马,要部署在哪儿才最为合适呢?”
嗯,这是确实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话题。
而且,即将面对。
对于这事,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了段子成的意思。
老段捋了捋白须,分析说道:“老夫以为,可以先将这些战马暂放到吕宋一带饲养,待谋到了沙捞越后,再改投到该国境内,以抵御毗邻的爪哇以及苏门答腊的威胁。”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可行之策,吕宋之地农业兴盛,饲料的供应也很充足,放马养马没有任何压力。
但是,齐誉却不这么认为。
他摇头道:“我觉得,将战马部署到沙捞越进行自卫,还不如投放在安南之地更尽其用。”
“为何?”
“爪哇、苏门答腊和沙捞越环境大致一样,同为是四面环海的孤悬岛国,这样的地理,绝非骑兵的用武之地。而安南可就不同了,它的西方乃是相对强大的寮国、暹罗与贡榜,且彼此陆路相通,一旦触发了军事冲突,必是地面战争,这种情形,才是真正用到骑兵的地方。”
很有道理!
段子成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他在仔细琢磨后,立即表示了赞同。
至于向安南投放多少战马,他采纳了的齐誉的建议:总数的百分之八十。
那剩下的两成,可以留在琼州本土机动备用。
这可是个大活,一忙活就用了三天时间。
到了第四天时,忽见外甥女孙巧云来家传唤,
她问:为什么今年年后没有去先生家拜年呢?
啊!!
这真是忙晕而导致的严重失礼。
懊悔不已的齐大郎连忙正了正衣冠,迈起迅步朝着孟岚山的家里走去。
第608章 愚蠢之举
往年时的大年初一,齐誉都会赶在第一时间去到恩师家里拜年贺春。
即遇风雨,也是无阻。
尊师重道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应有失礼节。
而今年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大年初一时,恰逢殷家报丧,委实脱不开身;大年初二时,又急送殷桃和齐霄北上,同样也没得闲;之后的初三、初四,又忙活着关于战马的编制事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事情?
可不管什么理由,自己还是失了礼节。
如今错已造成,也只得希望先生大人大量,原谅自己这无心之失。
而事实上却非如此。
孟岚山不仅没有谅解的意思,还板着一张冰脸待搭不理,貌似很生气的样子。
先生这是余怒未消吗?
见此,齐誉连忙再作赔礼,自责的话也是说了一堆又一堆,字字真诚,不带半点敷衍。
然,孟岚山的脸色依旧冷峻,皱着的眉头未曾半点舒开。
“恩师还请息怒,莫要气着了身体,学生在此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唉……你坐吧!”
“是!”
终于,孟岚山的口风出现了松动,并指了指下首处的座位示意他坐。
才刚刚上好茶,老先生就立即挥退了下人,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想说。
“少丞可知,老夫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还用说,自然是学生失了礼仪,以至闹出了笑话。”
孟岚山却是摇摇头道:“老夫虽然重视礼节,但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区区拜年之失,尚不足令我真正愠怒。”
齐誉闻言一愕,奇道:“若不是因为这,那又是为何?”
孟岚山轻轻一叹,道:“你知不知道,你办了一件很犯忌讳的愚蠢事?”
“这……何事?”齐誉挠了挠头,拱手请教道:“恕学生愚钝,不解其意,还望恩师指点迷津。”
“唉,你熟读文史经典,怎不懂得‘质子’多劫难,应当避免之的道理?”
所谓‘质子’,乃是指押质在大势力下的政治人质,其身份多为勋贵王子、世子,或者是身份显赫人的子孙后代。一旦出现什么摩擦矛盾,质子就会首当其冲,落得个被悲催的下场。
在历史中,秦始皇的父亲秦庄襄王子楚、其曾祖父秦昭襄王,以及战国时期的燕太子丹都曾经做过所谓的‘质子’。
除了国与国间的人质之外,还有臣子与君主间的人质质押。
就比如说,第一个迎娶到满族公主的汉人额驸吴应熊,他也曾做过当朝皇帝的质子。
那时,康熙爷忌惮吴三桂势大,便将他的其子吴应熊扣在了京城,虽名义上授其三等精奇尼哈番,再加衔少傅兼太子太傅,而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被扣在押的政治筹码而已。至于他的最终下场,可谓是众所周知。
而本朝的‘质子’操作也大致如此,但凡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朝廷基本上都会以富丽堂皇的理由将其家属‘挽留’在京。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提防地方官拥兵自重、不听调遣。
其实,在齐誉刚刚升任巡抚的时候,皇帝也曾琢磨过这门子小心思,后来,他因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作为是切入点,最终才只得悻悻作罢。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皇帝不想因为这事把君臣关系闹僵,所以,才假装无意地避开了此节。
但这并不代表,天子没有想法。
现在,齐誉主动地把殷桃和齐霄送去京城,这难道不是犯忌讳吗?
人家躲还来不及呢,你却主动奉上,这也难怪孟岚山骂他愚蠢。
齐誉浸淫官场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觉得,天子乃是古今罕见的道德明君,应该不会如此行事。为了一些莫须有的提防而和臣子闹得不愉快,这值得吗?
若真是那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封禅泰山?
再者,皇帝主动册封小彤为县主,这明显带着示好的意思,他若不在意君臣情面,又何必折腾这些无谓的事?
综合来看,陛下大概率不会‘挽留’齐家的‘质子’。
或许有人说了,齐誉明知此中利害,为何还要放由殷桃她们离去呢?
他认为,此乃是人之常情,也是世之常理,岂能因为心存芥蒂而不作为呢?
岳母去世,殷桃必须回家!而齐家人,也必须参与到丧礼之中!
要不然,就会惹世人耻笑!
所以说,她二人必须北归。
那,要是发生了意外,又该怎么办呢?
一个词:不怕!
我齐誉乃是堂堂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妻小都保护不了,那还当他娘的狗屁的官!
孟岚山见他心里有底,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在老先生的看来,忠君侍君乃是为人臣子的基本操守,绝不能因为自恃强大而藐视君上。同样他也希望,身边的亲人莫犯忌讳,免得立于危墙之下。
在聊完了这些后,孟岚山主动地把话题扯到了齐小彤的身上来。
对于这丫头,老先生比对自己的亲孙女还要上心,一日不念叨,就觉得心里少点什么。
“你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归家呢?”
“归期呀……学生也不知道。”
“唉……”
感慨了一阵儿,齐誉突然问道:“先生,您对天子册封这事怎么看?”
这里所说的册封,自然是指齐小彤为县主的事。
而这件事情,也困惑了齐大郎好久了。
孟岚山捋须深思了会儿,道:“册封宗室命妇,并不罕见,但仅限于皇亲之内,垂荣外姓女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莫非,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古怪?”
看得出,老先生的态度偏于质疑。
不过,他这一质疑,却是给齐誉带来了不小的启发。
小彤和皇族之间八竿子打不着一撇,陛下为什么会册封她呢?
也就是,其动机为何。
若说是为了奖励齐家的军功,完全可以采用赐钱、赐物、赐其他的方式,完全没有必要动用宗室的殊荣,这种级别的皇恩浩荡,明显是过了。
除非,陛下是有意这么做,要不然无法解释。
若是有意,又到底是有何意呢?
齐誉摸了自己的额头,陷入沉思。
第609章 殷俊丁忧
齐誉想着想着,突有一种阴谋论感浮上心头。
第六感告诉他,陛下的此举,八成没安什么泽被之心。
后,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蓦然又有了更深一步的心得体会。
你说,为帝王者,他最擅长和最在意的是什么呢?
答案是:控制欲!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帝王全都要一一不落地控制在内。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之骄子怎允许有他驾驭不住的人存在?
若以此为鉴,就得出了如下结论。
陛下御赐予女儿皇族的身份,必是想以此作为切入点,直接或间接地控制到自己。只不过,这种操作看起来更像拉拢,显得没那么生硬罢了。
孟岚山琢磨了一阵儿,也认可了这个观点。
事实上,他们俩只猜对了皇帝的大致动机,并没有猜到他的真实目的。
即使如此,这也给齐大郎提了个醒,让他在之后的应对中提高注意。
最好的对策就是加深君臣感情,淡化彼此芥蒂。
时不时地,要多上表几道请安折子,多宣忠心、多赞圣明,慢慢地,就会起到扬手不打笑脸人的美妙效果。
皇帝也是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你磨叽的多了,他自然也就没那么较真了。
说到阿臾媚上、溜须拍马这块,齐大郎还远远达不到及格线。
简言之,就是觉悟不够。
皇帝就是这么认为的。
远了不提,就说今年的正旦大朝会。
那一波接一波的海吹上表,就像是漫天飞落的雪花,直把皇帝的眼睛都晃晕了。
这些,才是真正及格线上的人。
自打臣子们洞悉到天子有封禅泰山之意后,纷纷对此抛出巨赞之词。专攻这一块。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但凡为官者,有哪个不是如此呢?
却说那天,皇帝身着崭新的龙袍高坐于圣案之上。他眯萋着眼睛打着节拍,尽情地享受着御阶下的叠叠盛赞,宛如掉进了蜜罐子里。
啧啧,朕的大臣们真是太懂得体察上意了,居然不停地怂恿着朕尽快封禅,听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啦~~
确实想封,但不够格,有些可惜了。
去年的战事失大于得,即使是四舍五入,也算不得完美至臻,要不因为这个原因,今年定有资格踏上泰山。
唉,缺什么他偏不来什么,你说气不气人?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只希望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内百姓安居乐业,外邦贼子莫不敢犯,若是功达至此,明年定可起草封禅用的诏书。
这大过年的,天子也畅想了一番美好未来,并许下了一个大大宏愿。
殊不知,陆博轩这次却是当了一回皇帝肚子里的蛔虫,非常准确地猜中了陛下的心中所想。
自打入主中枢后,他体察上意的能力可谓是大幅提升,只是微微一琢磨,就摸到了今上的那根敏感神经。
事后,他特地安抚君心道:“世人常说,天子是金口玉言,从不吐虚妄之语,陛下既然亲口说了,将来定可实现!”
皇帝听后尴尬一笑,心想:朕哪年不说一大堆的吉利话?然,又有哪年真的实现了?
所谓的金口玉言,其实就是人云亦云的虾扯蛋!
虾:我蛋惹你了?
献完了媚,陆博轩连忙趁着君心大悦之机询问要事:“陛下,关于殷俊大人的请丁忧,您打算是应允呢?还是夺情呢?”
“唉……”
听到这话,皇帝露出了难择之色。
殷俊丧母,自然要例行礼法上的三次请丁忧,而天子,也必须从二选一的抉择中做出正面回复。
此乃祖宗定下的制度,谁都不能肆意更改。
而在旁观者看来,请丁忧里面可是大藏玄机。
此话怎讲?
这么说吧。
若是皇帝非常在意这个臣子,他就会以忠孝不能两全为由三次夺情,将其留任原职。倘若说,天子对这个臣子不甚满意,就可以以成全孝心为由给予应允,令其退位让贤。
再看殷俊。
他乃是殷家的独子,上下都没有兄弟,扶柩返乡必不可少。换言之,他要回一趟永川老家。
常言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若将考妣之骨葬在外地不入祖坟,必会惹世人耻笑。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皇帝确实应该赐给殷俊一些个人时间,以让他扶柩返乡,尽人子孝道。
然而,一想到殷爱卿结草为庐,三年守孝,皇帝又不禁泛起了纠结。
殷俊可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哪舍得让他归乡弃之不用?
何况,他还是前任内阁首辅钟义的女婿,若是准了他的丁忧,钟义的门生定然私下议论。
感觉有些难办。
对此,陆博轩似乎早已酝酿好了腹稿,他连忙献谏,道:“依老臣之见,陛下可以准允殷大人的丁忧。”
咦~~
皇帝闻言面露吃惊。
记忆中,陆博轩可是和殷俊一条战队的人,这关键时刻,他怎么突然反水落井下石了呢?
“陛下莫要误解,臣口中所说的丁忧,乃是指灵活处置。”
“哦?爱卿请细说。”
“是!陛下不妨想想,殷大人他守孝多久,还不是您一口说了算吗?届时,你只需一道圣旨,便可终止掉他的丁忧官复原职,哪需他真正的守孝三年?”
“咦,是哦!”
皇帝恍然大悟,露出了赞许之色。
按照礼法上来说,任何臣子都有义务为国家大事牺牲掉自家的孝道,且,不容半点拒绝。也就是说,只要天子开了这个尊口,臣子的丁忧就可以打个折扣。
确实可行。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皇帝又改露出了为难之色,“不对,若是直接准了殷俊的丁忧,那岂不显得朕不善待忠臣?”
可以看得出,天子还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他很不愿意沾染上对自己口碑不利的污点。
陆博轩闻言再谏:“不妨这样,殷俊的前两次请丁忧,您采取断然夺情,到了第三次时,您再作出勉强准允。这样一来,就能彰显出您是被殷大人的拳拳孝心所感而作出的决定,外人即使有所微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请丁忧的机会只有三次,也就是常说的事不过三,到了第三次,就属于最终决断。
陆博轩的这个建议,不仅照顾了殷俊的实际情况,还很好地维护了天子形象,确实可取。
皇帝品了品,笑说道:“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第610章 皇帝吃瘪
这两天里,漠北那边突然传来了一条不太和谐的巨大消息。
此消息确实很大,大到连圣天子深感震惊。
且从缘由开始说起。
那消息说,戚景之妻方若蛟以自己才微德薄为由,婉拒了皇帝授予的国夫人的殊荣。
这么一来,今上的面子可就有点挂不住了。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君拒臣恳请,却没听说过臣拒君册封。况且,国夫人乃是诸命妇中的最高殊荣,天下间哪个妇人不动心呢?
而人家戚景之妻,就似丢掉路边摊的萝卜白菜一样,连眼睛都没带眨一下,就直接拒绝掉了。
哦不,措辞不当,人家采用的乃是婉拒。
方若蛟私下对丈夫说:“朝廷对咱们漠北从不上心,闲时不补给,急时不支援,为妻对此早有不满。今天,我就耍上一回脾气,驳一驳他们的虚与委蛇。”
她这话并非虚谈,而是真以事实来论。
自打镇守漠北以来,兵部一直保持着吝啬之风,他们既不多给粮草,也不多援铁器,弄得戚家军在训练的同时还得辛苦种地,否则,军粮都不够吃的。
幸好,在关键时刻,得到了南洋齐誉的鼎立相助,如若不然,连战马都得跟着饿肚子了。
简言之,朝廷就是一毛不拔。
而此举,也确实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这种情况下,我戚方氏有何颜面弃将士们不顾而独享殊荣呢?
啊……
戚景闻言肃然起敬,果断地表示了支持。
在款待礼部御史时,他含沙射影般地自语道:“这种不顶吃不顶喝的殊荣封号,哪有万石军粮来得实惠?”
这话啥意思?是在暗示索要吗?
礼部御史听后非常恼火,他很想怒斥一句不识抬举。
不过,当他看到方若蛟貌似举起的小皮鞭时,又将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
咱闪!
回京后,礼部御史立即将事情的经过上报给了皇帝。
结果……
结果就是,皇帝的脸色直接由白潘安变成了黑李逵。
生产队的驴得水都没有这么黑。
待心情稍微平复,皇帝才低声自语道:“你说,你这么一拒封,让朕的脸面朝哪儿搁呀?”
礼部御史察言观色,他见龙颜有些发黑,忙见风使舵道:“陛下,那方若蛟不识礼法,目无君上,还望降旨严厉申饬!”
一听这话,皇帝的脸色黑度倏然加一。
“什么?让朕去申饬臣子之妻,这成何体统?况且,人家还建立了不朽功勋,朕若随便申饬,那岂不成了无道昏君?”
“陛下!”
“快滚!”
“……”
就这事来说,皇帝吃了一个不小的瘪。
他纵有伏尸百万的雷霆之威,也不可能去和方若蛟这等妇人一般见识。
现在事情出了,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
封赏之事自不必说,不管方若蛟愿不愿意,都必须作出接受。若是封不出去,不仅会显得君有戏言,还会沦为天下人的大笑柄。
爱惜羽毛的皇帝第一时间作出了正确判断。
哼哼,他戚景不是想要万石军粮吗?
朕赏给他!
就是!多大点事儿!
豪迈劲才过,皇帝就不由得懊恼道:“早知如此,就不这么办了,现在不仅耗费了粮食,还白白送给了戚方氏一份殊荣,真是亏大了!”
眼下诸事皆妥,尚缺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官为犒军御史,前往置办此事。
其名为置办,实际上却是游说。
无论如何,都要劝说方若蛟接受朝廷册封,要是再惹出什么意外的幺蛾子来,那可真就成了大笑话了。
所以,这趟前往的官员必须得威望服众,最起码能压得住戚景。
放眼整个朝堂,似乎陆博轩最为合适。
他乃是堂堂次辅,位高权重,若能亲身前往,定能彰显出朝廷的足够重视,任他戚景再恃功高,也得给上几分下得了台阶的薄面吧?
嗯,就这么定了!
接到急令后,陆博轩星夜启程,携着军粮奔赴漠北。
书到这里,国夫人的册封风波就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且将话题转回南洋。
指挥使段子成在获得到战马后,于第一时间征调了海运船只,再之后,便携着满载的马匹以及辎重开向了安南。
因事关重大,他决定亲往一趟叮嘱交代。
这是琼州建省以来的第一支骑兵,敢不重视?
必须亲往。
安南府守备海涛,在惊悉按察使大人亲至后,忙率着众手下组团恭迎,以彰显礼仪重视。
二人先是见礼,而后便是交接事宜。
“什么?这些战马都是配备给安南的?”海涛闻言两眼放光,嘴里吞着口水道。
“本官怎会骗你?”段子成捋须一笑,呵呵道。
“哎呀呀,我做梦都想着打造一支精锐骑兵,如今,这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嗯……”
待交接事宜办妥后,海涛忙于中军帐中摆下宴席,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指挥使段大人。
不过,此军宴仍然禁止饮酒。
段子成看了后欣慰一笑,说道:“海将军治军严正,颇有传说中戚家军之风。”
咦?
怎么突然扯到戚家军身上了?
海涛闻言面色一怔,陪笑道:“段大人的这个比方,似乎打得有些过誉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段子成便打断道:“将军你师从戚景,且还为他的义子,子尚父风,谈何过誉?”
海涛听后又是一怔,忙问道:“段大人……您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段子成淡然一笑,解释道:“在琼州府军成立的那天,我曾陪着齐大人检阅三军,而那时,我恰巧看到了你身上所穿得那件军装,于是,我就知道了。”
海涛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段子成又道:“不瞒你说,你当时所穿得那件衣衫,乃是齐大小姐亲手设计,后由我亲定下的样板服。为防弄混,我还在那衣服上做了些暗记,所以在第一次见时,我便猜到了你和大小姐之间存在私交。而后,我便派人暗中查访,不料果然发现了端倪。我最终判定,你,就是戚景将军的义子洪涛。”
啧啧~~
这姜啊,果然还是老的辣!
第611章 谋取三国
洪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伪装地这么小心,居然还是被人扒了马甲。
现下已被拆穿,也只得作出承认了,“段大人慧眼如炬,洞察秋毫,着实令人佩服。您猜得不错,末将就是洪涛。”
说罢了,他又特地作出解释:“末将化名示人,只是为了避开义父的寻找,此外绝无他意,还望大人明鉴。”
段子成笑笑道:“将军乃是堂堂丈夫,身正影正,言出如山,老夫又怎会不信呢?”
洪涛忙拱手道:“如此,还望大人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
“那是自然!”段子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后又道:“像你这样的杰出将才,我又怎舍得让戚将军要回去呢?所以呀,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即使戚将军亲自来问,我也会表示不知。”
闻此言,洪涛才算是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不解地问道:“既然段大人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之前为何摊牌,非要等到现在才戳破呢?”
是呀!
原因何在?
段子成大有深意地说道:“原因无他,我只是想要帮你一把。”
“帮我一把?”
“不错!”
洪涛虽然没能捋清头绪,但却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对方的用意,是想要帮衬一下自己。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情。
于是,洪涛谦恭地抱了抱拳,作出一副垂耳聆听状。
段子成满意一笑,侃侃道:“以前时也,我之所以不点破,主要是想在暗中观察一下你的真本事,若你真是个可造之才,我就选择拉拢;倘若,你不是萝卜不是菜,我就佯装不知。结果,你在安南之战中大放异彩,直令三军将士刮目相看,呵呵,像你这等人才,我又怎能不加呵护呢?”
这么回事呀!
洪涛恍然地‘哦’了一声,后继续聆听。
突然,段子成嘿嘿一笑,似有深意道:“洪将军,老夫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何事?还请大人明说。”
“嗯,你说,你在漠北那边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转投到琼州来了呢?”
“这……”
洪涛闻言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我这人身体羸弱,受不了漠北的苦寒,所以,才来到南洋求讨生活。”
段子成却是一笑,道:“真是这样的吗?”
“呃……是!”
“是?是才怪!”
段子成捋了捋须,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呀,可是没讲实话!”
笑过了后,他主动戳破道:“小子,就你那点知慕少艾的小心思,怎能逃得过老夫的法眼?实话和你说吧,在得悉到你的真实身份后,我立即猜到了你来琼州的真正动机。你,是因为爱慕齐大小姐而来,我说的对不对?”
啊,瞧这马甲扒得,连个底.裤都没剩下。
简直一窥到底!
既然话已挑明,洪涛也只得红着脸道:“段大人,您说的确实全对。”
“这么说,你是认下了?”
“嗯,认下了!”
话说到这儿,洪涛猛然回过味来。
段大人适才说,他是想着帮衬自己一把,而且还提到了自己爱慕小彤的事,这难道说……是要想着帮助自己说媒?
呵呵,这感情好!
“我说,你小子两眼放光,口中流涎,是在瞎琢磨啥呢?你莫不是以为,老夫要帮你做媒不成?”段子成未卜先知地干咳了一声,刺挠道。
这么说,不是帮俺说媒?
洪涛大感失望,幽幽道:“那,段大人又打算如何帮我呢?”
段子成笑道:“虽然我不会为你保媒做媒,但是,却可以帮你谋划一桩拿得出手的像样聘礼。”
“啥?聘礼?”
“怎么?不乐意?”
洪涛摇头笑道:“齐家乃是堂堂的道德人家,从未有闻贪图钱财的事,既是如此,我还考虑聘礼做甚?即便要下聘,也有我义父在上面顶着,哪用得着我去操心?”
段子成却说:“这若放在以前,还真是如此,但现在的情况却有不同。你小子知不知道,齐大小姐现在已经被册封为了皇族的县主,她的婚事,不仅要征得到齐家的同意,同时还要报备皇家宗室。届时,你若拿不出个像样的聘礼来,岂不被皇室族人耻笑?”
啥啥啥?
还有这事?
段子成见他似有不信,忙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说话如实。
洪涛见状,倏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一无功名,二无势力,像这种情况,如何入得了皇室人的法眼?即使有义父帮撑腰,份量依旧单薄。
晃过神来后,洪涛忙对段子成抱拳一礼,虔诚求道:“如此困局,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好说!”后者虚手一托,示意他坐下说话。
而后,他又正色道:“洪将军,你何不趁着年轻之机去建功立业,继以震惊天下的卓越军功去作聘礼呢?届时,别说是齐家的人了,即使是皇室宗亲、甚至是天子陛下都挑不出什么刺来!老夫认为,此法最是适合,就看你取不取了。”
什么?震惊天下的卓越军功?
莫非是指……开疆拓土?
想到了这儿,洪涛顿感豁然开朗,眼神也不由得闪烁了起来。
段子成见状,继续怂恿道:“你本就是善战之将,如今再得骑兵助阵,可谓是如虎添翼,如此好的条件不利用,岂不成了二傻子了?”
海涛‘嗯’了一声,面色坚定道:“段大人,你就别再绕弯子了,就直接说,要俺怎么干!”
“好!”
“请将!”
“安南之西乃是寮国、暹罗以及贡榜,海将军若能将此三国纳入到琼州版图,就属于是建立了不世之功。你试想,若以此作为是求婚聘礼,谁敢小瞧?又有谁敢说将军不配?”段子成轻轻啜了口茶,指点他道。
海涛闻言,显得略有迟疑:“此三国既没有政治挑衅,也没有军事犯境,咱们若是冒然征讨,岂不成了穷兵黩武、妄开衅端?”
段子成百了他一眼,辩道:“这开战的由头很难寻吗?依老夫看来,简直易如反掌。就比如说,寮国这边偷了咱的牛,暹罗那边窃了咱的矿,想咋说,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也有点忒不要脸了吧?
不过,确实可行!
海涛眼睛一睁,认可地点了点头。
第612章 工业革命
段子成在安南的怂恿,齐誉并不知情。
此时的齐大郎,正集中精力关注着其他方面的军情。
据冷晴传来的密信示,她在沙捞越已经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垂帘听政。
听起来,有点像是南洋版的慈禧篡政?
还别说,确实有点像。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信中却是没有提及。
既然,她不愿意提表述过程,咱也没有必要刨根问底,彼此留点神秘感,这不挺好的吗?
换言之,咱们只看结果,不论过程。
像冷晴这一类人,本就身怀常人所不能及的非凡手段,自然而然,她也就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特殊事情。
若非如此,也不会派她到沙捞越去了。
说回眼下。
在这封信中,冷晴还发来了一个顺带的恳求。
她表示,沙捞越的势力豢养门客成风,现在政局不稳,门客们有成脱缰之马的趋势。幸好,之前时被神秘的‘玉面罗刹’震慑住了,要不然,此时早已生乱。
此为隐忧,铲除为妙。
故,她恳请,琼州派出一些秘密武者,帮助她剿灭掉这些不安因素。
她处深宫,不宜久离,所以,也不得不向齐誉发出求援。
齐大郎呵呵一笑,立即拍版:准允!
至于如何个运作法,他已经思出了大致对策。
区区门客,有何道哉?
让段子成麾下的侠士们走上一遭,不就解决了吗?
干什么样的活,用什么样的人,这就是所谓的知人善用。
齐誉觉得,这一次不仅要增派侠士过去,还要果断地采取驻军。
沙捞越目前,正处于政坛重组之际,若是没有强大的军队在那儿压阵,难不保被毗邻的爪哇以及苏门答腊趁虚而入,摘取到胜利的果实。如果那样的话,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自己处心积虑的谋划,岂能为他人去做嫁衣?
况且,驻军沙捞越的意义十分重大。
这里的重大,乃是特指它的地理位置。
君可知,有着海上咽喉之称的马喇甲海峡的东部出口,就处在该国境内。
也就是说,此地一旦驻军,就能有效地盯防住来自于印度洋的所有战舰,继而有效地保护住身后的吕宋、安南、琼州,甚至是大湾。
此乃不折不扣的军事要塞,谁不重视?
鉴于此,齐誉决定委派段子成亲往一趟,以友好的外交方式拿下该地的驻军权。不过有一条,绝不能干涉冷晴的布政。
能不费一兵一卒摘到胜利果实,傻子才去损兵折将呢?
这话没毛病!
在做好了相关决策后,齐誉又重新阅读了一遍来信。
结果却发现,这信中对于玉面罗刹的信息只有寥寥数语。而冷晴,也只是用了一句‘疑似齐大小姐’作为了最终结论。此外,就没有其他了。
唉……
你说,这丫头现在究竟到去哪儿了呢?
杳无音讯啊!
眼下还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先办正事要紧。
由于段子成去安南未归,齐誉只得暂代他的权利,提前做出军事安排,以免贻误时机。
第一件事所要做的,自然是蒸汽机战舰的组装事宜。
派遣这类战舰南下,才是最具效率的方式。
“那艘测试舰已经往返于大沽港一趟,少说也航了有上万海里,而在这期间,运行一切正常,这么来看的话,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既如此,那就组装试试!”
眼下,琼州已经秘密打造了五十多艘新型蒸汽机舰的半成品,只要把核心部件蒸汽机朝上一装,就可以立即下水服役。
效率吧?
除了蒸汽机舰的列装外,齐誉还特别关注了橡胶的量产事宜。
其采集、提炼,这些流程自不必说,目前还要规划一下它的最先使用领域。
原则上自然是军事为先。
为此,齐誉特地唤来了铸铁匠大黑牛,并对他郑重交待道:“你速按这套图纸,连夜铸造火炮车上用的车轱辘。我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品质方面必须过硬。”
“齐大人,铸铁车轱辘本就笨重,倘若再加上大炮自身的重量,怎可能行得动?”
“休要多问,按要求去做就是!”
“呃……是!”
其实,齐誉很想告诉他说,铸铁车轱辘虽然笨重,但配上橡胶轮胎就不难行了。
只不过,这老实人的学问不高,即使你与他说了也是对牛弹琴,既如此,那还不如不提。
大黑牛:俺的绰号叫牛,但并不是真的牛,弹琴,还是能够听得懂的。
在送走了这头牛后,齐誉又立即唤来了布政使庾海。
“庾大人,我打算在吕宋一带修建几条直通矿区与码头间的运输铁路,你看此事,该如何调拨资源?”
“吕宋?”
庾海闻言一愕,连忙劝阻道:“齐大人,吕宋乃是规划好的农业生产区,商贸方面几乎没怎么开拓,既然无商在那儿,又何必耗费资源修建铁路呢?”
齐誉意简言骇地答他道:“原因是,吕宋一带富含煤矿!”
煤炭?
那不是炼钢才用到的黑东西吗?
咱家不缺呀!
庾海拱拱手道:“目前,咱们省的产煤非常稳定,并没有出现供给不足,如此,实没必要加大投入。”
齐誉呵呵一笑,道:“庾大人可知,一旦蒸汽机被广泛使用,煤的消耗量就会翻了番地往上增?”
“下官有些……听不明白。”
“无妨,我来解释给你听。”
“大人请说。”
齐誉道:“蒸汽机的用途十分广泛,并不仅限于咱们目前的军事层面。这样说吧,只要是用到动力的地方,就有它发挥的空间,上至火车战舰,下至工厂作坊,皆有它的用武之地。若真达到了这一步,不增加煤炭的供应量怎么能行?”
庾海一边听,一边想,仍是存疑道:“蒸汽机的用途,真有你说得这么广泛?”
“真有!”齐誉颔首一笑,又道:“这种级别的生产力更迭,可以称之为是工业革命,它早一天到来,就能早一天带动发展的脚步。”
庾海依旧似懂非懂,嘴里喃喃道:“工业革命……”
“咱们勤勤恳恳地发展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推动这一环的问世了!”
说罢后,齐誉便仰天大笑起来,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第613章 夫妻踏春
推动工业革命,属于是一项旷日持久的艰巨任务,绝非心血来潮般地朝夕之功。
甚至还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但是,只要找对了头绪并将其引入正轨,那么,它就能遵循着发展的必然规律笃定前行。
路漫漫其修远兮,一切才刚刚起步。
不过,齐誉这个的高瞻远瞩,却是为琼州省今后的宏观发展指明了方向。
接下来的布政方针,也会以此作为指导纲领,全盘细致地推行下去。
挑拨资源这块,庾海和谭俊彦进行了紧急磋商,并达成了求同存异后的一致。
他们两个,一个主管布政,一个兼管财政,在牵扯到大项目时,必须要紧密配合。若是各自为政,还谈什么办大事呢?
齐誉在审阅了他们的方案后,很满意地点头道:“规划可以,资金也够,总体来看,没有什么明显的疏漏处。”
话音一转,他又道:“我认为,很有必要增加一个按察司的官员作为是工程监工,让他随同布政司一起督办此事。这样部署,能够有效地震慑住那些试图贪墨的坏官,避免环琼铁路事件再次发生。”
一旁在听的彭文长,闻言连忙作出表态:“齐大人放心,下官这次一定重点盯防,谁再敢染指工程款,我就让他牢底坐穿!”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是!”
……
处理完了公事,齐誉径直回家。
途中,他不停地在厢车里打着哈欠并伸着懒腰,貌似很疲惫的样子。
他的这个年假过的,简直比正常上衙时还要劳累。
没办法,小官们可以安心休沐,大吏们却要全天候地盯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就是所谓的为官责任心。
既然端了为百姓服务的这个饭碗,那就要做到真正地不打折扣。否则,你就会被老百姓们骂成是生产队的驴。
驴:我招谁惹谁了?
且说齐誉归家,才刚刚走进大门,就看在妻子坐在那儿黯然叹息。
语气里,满满都是凄凉无奈的孤独感。
什么?孤独感?
确实是!
眼下,小彤不在家中,殷桃和齐霄奔丧北上,再加上周氏去了工厂忙活,这好好的一个家,就只剩下了柳荃一个人。
哦,差点忘了,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老厨娘沈氏。
不管怎么说,这种落差感,还是很精准地触碰到了她的神经。
见妻子如此伤感,齐誉顿觉愧疚于心。
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忙于公务,却是连陪她的时间都没能挤出来。身为丈夫,确实太不合格。
齐誉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带着妻子外出逛逛,免得她闷在家里头心情抑郁。
嗯,很有必要。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选在今天吧。
想到此,齐誉呵呵道:“娘子,今天艳阳高照,暖风如熏,何不与为夫外出一番踏春取乐?”
柳荃一怔,道:“你说什么……携我踏春?”
“是呀,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春光。如此怡人美景,错过了委实遗憾。”
咦~~
相公怎么变得这么懂风情了?
柳荃妙目闪闪,像看怪物似地看向了丈夫。
晃过神来后,她倏然羞红了脸。
这种浪漫的温馨感,似乎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既然郎有情,岂能妾无意?
柳荃婉约一笑,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提议。
于是,他们二人便甜蜜蜜地携手出门去了。那紧紧相依的样子,宛如就是蜜月期时的年少夫妻。
……
琼州岛四面环海,降水丰富,所以,这里的水泊常年不干,即使是春雨贵如油的当下,也依旧波光不减。
新城之东有一无名小湖,面积不大,不过,水质却极为清澈,也因此招引来了不少年轻人的游览观光。
瞧,水畔杨柳垂腰,岸边花儿绽放,确实是一幅绚烂怡人的好春景。
而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柳荃正轻荡着双桨泛舟小湖,看上去,就像那画里的人一样。
这话可说得太对了,现在的她,确实就是画里的人。
若不信,请往岸边处看。
此时的齐誉正支着画架勾勒细描,绘制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笔下的画中人,赫然就是妻子柳荃。
收了笔后,他即兴题道:柳下满塘水,荃荑吐芳蕤。
“咦?若把两句的头两字连起来读,不正是我的名字吗?”
“娘子慧眼如炬,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词中的暗含玄机……”
这谁看不出来?
柳荃嗔了他一眼,而后,就仔细端量起了这幅画。
“相公画的画,依旧还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哪里,好久不执画笔,都感觉手生了许多。”
经齐誉这番浪漫,柳荃的愁云霎然散尽,笑容也开始灿烂起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保鲜。
才刚刚收起画架,就有衙役来报:“启禀齐大人,吕宋知府柳锦程柳大人述职来了。”
什么?述职?
年都过完了,他还述个卵的职啊?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
转过头去后,齐誉就对妻子畅笑着说道:“之前,我总觉得年底述职时少了个谁,却没想到,居然是锦程这小子。”
柳荃不懂、也不关心衙门的政事,此时的她,完全沉浸在久别再见的喜悦里。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家吧!
齐誉见娘子如此急切,连忙招呼着侍从牵来马车,夫妻双双把家还。
就制度上来说,官吏述职乃是正儿八经的公事,应在衙门里面进行汇报。
可是,谁让柳锦程是咱们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呢?在家办公,似乎也无不妥。
除了这份优待之外,他还能享受到别人享受不到的特权。
啥呢?
可以吃到巡抚夫人亲手烹饪的丰盛美食。
久别重逢乃是人生喜事,换谁都会开心不已。
然而才一见面,柳荃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哎呀呀,弟弟怎么突然长得这么着急了?
就他这副沧桑的模样,都快赶上老父亲柳守业了。
齐誉见后也是一怔,心道:他这相貌,哪是自己的小舅子,分明就是自己的二大爷!
吕宋的太阳真有那么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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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这句‘柳下满塘水,荃荑吐芳蕤。’是笔者琢磨出来的拙作,有没有读者朋友能以殷桃俩字藏头做上两句?有的话,可以在留言给我,采用后会出现在这部书中。
第614章 锦程述职
柳荃见弟弟如此沧桑,一脸心疼地说道:“锦程呀,要不咱不当这官了,看你给劳累的。”
一听这话,柳锦程登时急了,“我说我的亲姐姐呀,这大过年的,你别这么吓我行不行?我这人若不当官,还能干什么呢?”
那好吧!
见他不听劝,柳荃只得停住了嘴巴。
这时,齐誉接过了话茬,说道:“妻弟,你在吕宋那边呆得咋样?”
“挺好,哦不,是非常地好!”柳锦程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后又拍着胸脯道:“姐夫呀,我可是无时无刻不谨记着你的叮咛,励精图治,事必亲躬,从未有过半点的懒政怠政。”
“很好很好,颇有我当年时的几分风范。”齐誉欣慰地称赞道。
又聊了几句,柳荃便忙活着做饭去了。
而齐誉,则是陪着小舅子唠嗑喝茶,并询问他为何会述职来迟。
柳锦程解释说,是因途中风向不顺,所以才耽误了过来的时间。
罢了罢了,我权且信你。
之后,二人便聊起了公事。
换言之,就是柳锦程作工作汇报。
据他介绍,吕宋现在已和安南互换完了当地驻军,原高忠德麾下的那一万人马,已经成功转移到‘海涛’将军的手中。
这是早先就既定下的军事部署,眼下,只是按部就班去完成。
借着这个机会,齐誉特地向柳锦程传达了修建吕宋铁路的最新政令。
并叮嘱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事必亲躬,圆满完成。
一听事必亲躬,柳锦程的脸色不由得黑了黑,显得很不自然。
“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回姐夫的话,您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铭记在心,保证不会疏漏。”
“如此甚好!”
或许是急于表功,柳锦程忙不迭地汇报起了粮食产量。
删繁就简,齐誉大致总结出了这样的结论:吕宋,取得了全年三季的特大丰收。
这一点非常难得。
“姐夫,不是我说大话,即使咱琼州省全境的粮食绝产十年,我吕宋的囤粮也足够吃。”
“我说,这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吉祥味的话?”
“呃……”
见势头不对,柳锦程急忙跳转了话题,道:“姐夫,我那儿的粮食堆得像山一样,确实是吃不完。你看能不能向外洋商人出售一些?这样,可以获得到非常大笔的财政收入。”
你想卖粮?
那怎么行?
齐誉几乎想都没想就断然摇头,道:“咱们作为是地方的主政官,一定要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道理。在诸多危机中,最大的就是粮食问题,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摆在首要位置。原则就是,宁可谷生虫,也不粮仓空。所以说,这粮食绝不能卖。”
那成!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柳锦程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回道:“姐夫说的这些,我全都记在心里了。您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交代?”
特别的事情?
齐誉听后一怔,点点头道:“别说,还真的有!”
“是啥?您说。”
“你听好了,无论是谁问起小彤,你就说她在你吕宋一带游历见识,不日便归……”
这是之前就编造好的善意谎言,此时若不作出提醒,难不保会出现信息穿帮。
柳锦程倒是很有觉悟,他只是略一琢磨,便领会到了姐夫的话意。而后,他拍着胸脯表示说,绝不会说漏嘴的。
这样就好!
齐誉竖了竖大拇指,难得地给他点了个赞。
“姐夫,你知不知道,前不久时,我吕宋发生一件怪事。”
“哦?是什么样的怪事呢?”
“简言之就是,经常有来自爪哇的贼人登岸盗窃。”
爪哇人?
还登案盗窃?
齐誉的眼睛闪了闪,问他道:“那,他们都是盗窃了些什么?”
柳锦程答道:“他们居然不偷黄金,只窃土豆,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
一定是吕宋种有高产粮的消息不胫而走,继使隔海相望的爪哇人犯起觊觎之心,所以才会漂洋过海跑过来盗窃种粮。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即使堵得住初一,也不可能堵不住十五。
算了,他们偷就偷吧。
反正少收几棵土豆也穷不了咱,就权当是心善扶贫了。
见姐夫不出言责怪,柳锦程这才松了口气。
没多久,柳荃便走过来唤:可以开饭了。
才吃了一口,柳锦程便由衷地发出妙赞:饭菜真香!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在吕宋就职期间,他哪曾吃过如此可口的美食?
尤其是,这品咂之间,所带着的那么几丝永川老家味,直让他把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
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柳荃不由得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楚感。
世人都说当官好、当官妙,可弟弟这官怎么当得像是乞丐一样?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很快,就到了年后的第一个节日——元宵。
欧阳修有诗云: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这首诗,放在眼下显得尤为合适。
相比去年,今年的花市更具规模。
且看,天上皎月如盘,地上烟花绽放,灯笼多如繁星,行人来往如织。
一个词形容:热闹!
依照惯例,齐誉夫妇应邀出席,与民同乐。
这事虽然不大,但却能很好地靠近与百姓间的距离,所以必须重视。
本来,齐誉只是想走个匆匆过场,在说上两句话后,便把时间交给百姓们。可谁知,竟被一群热情学生给缠磨住了。
“齐大人,相请不如偶遇,您就在这里给我们讲上一课吧。”
“是呀是呀,您可是我们的名誉校长,怎能不授课呢?”
“……”
校长?
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身份?
齐誉竭力追忆,很快就想了前后缘由。
别说,还真有这事。
既然实锤了这层身份,那就得正儿八经地做出回应了。
打自己升任了巡抚后,就没有再讲过一次学了,这么看,自己确实有些文教上的失职。
那好,今天我就来个临场发挥,给你们授上一课。
齐誉压了压手,朗朗道:“如你们愿!”
第615章 少儿之问
通常来说,授课的题目皆由是老师拟定,学生们只负责垂听笔录,此为常态。
而今天却是不同,齐誉把题目的选择权主动交给了学生们。
结果可想而知,学生们为博这比露脸的机会,几近抢破头。
就在互争地不可开交之际,人群中忽然闪出来了一位威望压众者,并以一种皆无异议的绝对优势拿下了该权利。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闻名遐迩的郭小神童郭春海。
本来,他是抱着玩耍的心态来到这里,却不料,竟碰上了正在答应讲学的齐誉。于是,他便自告奋勇,揽下了题目的拟定权。
还可以这样?
是的。
虽然说,他的年龄算不得大,但他的名声却是很噪,有他这么公开露面,别的学生哪有资本和他去抢?
旁观的大人倒是资本足够,但,让他们去和一个小孩子龃龉,面子上肯定挂不住。
就这样,郭春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项特权。
且说柳荃,她在一旁默默静观,并一脸崇拜地看着丈夫的表演。
她本以为,众学生会推举出一位年龄稍大点的孩子走出来答话,结果,却是选出了一个矮不溜丢的小不点。
齐誉见状也是一怔,心道:啧啧,居然又见面了。
却见,郭春海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先是上前一礼,而后道:“齐大人,晚生所出的题目是,科举制度是否公允?”
这话一出,四下立即鸦雀无声。
很明显,这是一个既敏感又刁钻的质疑性问题,而他所质疑的,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朝廷制度。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这若是换作是成年人,谁敢这样问?
而听众们却是瞪大了眼睛,皆紧紧盯住齐大人的反应。
当下开科在即,谁不关注科举的公平?
别看众人表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头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齐誉环顾了一圈,淡笑着说道:“这个话题有点大,必须深入才能阐述清楚,还请汝等安心垂听。”
“是!”
“嗯,那就坐吧!”
随着齐大人的一个摊手,学生们全都就地而坐并竖起耳朵。
其实,除了这些孩子们外,还有不少的士族阶层也在一旁聆听,其中,还不缺像孙暴这样的饱学大儒。
随着齐誉的这一摊手,这条喧闹的花灯街也变成了万簌俱寂。
静下来后,齐誉侃侃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郭小友刚才的这个问题乃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所谓的绝对公正。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片面而论。”
“俗话说的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同理,这个世界也没有完美无瑕的理想制度。从朝廷的角度上来看,科举的目的乃是为了选才,宗旨妇孺皆知,明扬仄陋、唯才是举。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免璞玉蒙尘。客观来说,历史中的科举制度,确实存在着两大明显的不公。”
郭春海正听的津津有味,不禁插言问道:“哦?是哪两种不公?”
齐誉和煦一笑,回他道:“第一种为,人为不公;第二种是,环境不公。下面,我一一来论。”
闻此言,众人忙附和道:“学生洗耳恭听!”
“嗯!诸位可知,科举史上除了鹿鸣宴和琼林宴这两大礼宴之外,还曾经出现过一段时间的探花宴?”
“什么?探花宴?”
“不错!规矩是这样的,在金殿传胪时,朝廷会把模样俊秀的未婚少年郎定为是新科的鼎甲探花。其真实用意却是,为皇室的公主、郡主挑选郎君备选。而相应的探花宴,其实就是一个翁婿互相的荒唐宴席。后来,因为这项制度涉嫌以貌取人,就被咱朝的先帝爷给废掉了。究其用意,当然是为了彰显我大奉的唯才是举之心。探花宴,就是科举人为不公中的鲜明代表。”
说到这儿,齐誉不由得尴尬一笑。
要知道,自己可是当朝探花,适才这种论调,多多少少都有点貌似自讽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了,要不是先帝爷果断地废除了这项制度,自己这鼎甲探花的位置,很有可能会被殷俊这厮给占了。
倏然,齐誉干咳一声,继续说道:“除了以貌取人外,科举中还有一些人为不公的地方。就比如说,体态不端,名字不雅,等等因素。说起名字不雅这事,最倒霉的莫属咱们琼州的大才子孙曰恭孙先生了。唉,若不是太宗帝当年,把他竖着写的孙曰恭看成是了不雅的孙暴,或许,他现在已经位列朝堂上站班了。”
“什么?还有这等事?”
“确实!”
“哈哈……”
也不知是因为这事过于奇葩,还是因为听众们的笑点实在太低,总之,这个典故直接引发了一股震动耳膜的超大声波。
一旁在观的孙暴见自己变成了负面典型,不由得刷地一下窘红了脸。
他暗自在想:这事,得怨俺爹呀……
却说齐誉,他脸色一正道:“以上说的这些,全都是人为造成的不公,有的地方已然改进,有的地方尚有残留,目前,还无法做到完全避免。”
这是礼制的痼疾,眼下确难根除。
谁若摊上,就自认倒霉吧,比如说,适才提到的孙暴阁下。
顿了顿,齐誉又道:“咱们现在说说环境造成的不公。这一块,主要体现在个人的家境方面。直白地说,寒门子弟的教育条件根本无法去和名门望族相比,有的人才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而我齐誉,就是其中之一。也正是因为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我才大力普及免费教育,让你们这些孩子不再重蹈我的覆辙,尽量地让这份不公变成相对公正。”
才盏茶时间,齐大郎就把科举中存在的明显不公阐述清楚,为这些即将要走上科举路的孩子们作出释疑。
与其患得患失,还不如正视实际。
最后,他特地引用了曹操《求贤令》中的一句名言总结说道:“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第616章 兼听则明
唯才是举,多为名义上的噱头,真正能做到的皇帝却是少之又少。
可别忘了,现实中还存在着大量的举贤不避亲呢!
也正因为此,这个说法才会饱受质疑。
尤其是,在经过了以讹传讹后,各种古怪的论调层出不穷,而这些小孩子们分辨不清,时而久之,就慢慢演变成了一种心理阴影。
齐誉的适才的这番纵论,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阐述历史,而实际上却为在开导他们,好让他们窥却事实,了解到真正的实际情况。
提问这个问题的郭春海,他就有这样的感触。
释然后,这小孩显得非常开心,忙不迭地称了声谢。
不过随后一瞥,他却恰恰瞅到了适才提到的负面典型——孙曰恭。
或许是因为调皮心作祟,他竟然主动地靠了过去,并笑道:“我说孙教授,你这大名可不是一般的‘风骚’呀,居然,连咱们太宗陛下都给震惊到了。”
孙曰恭却是白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若论风骚,你的大名才是当仁不让,老夫可是听说了,咱们琼州新出生的小孩,没有一个敢用‘春’字命名。何哉?”
咳,吐!
你个老不死的!
我呸!
你个小杂、杂……品!
围观的众人见孙曰恭为老不尊,竟和长牙的孩童一般见识,全都报以白眼嗤之以鼻。
而后,便是一阵如潮似浪的哄堂大笑。
齐誉见气氛还算融洽,便打算着退去前台,正欲事了拂衣去,却见郭春海又伸手拦住。
“齐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何事?”
“关于弊政!”
什么?又是弊政?
齐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有些不爽:你说,这大过节的,你聊什么惹人嫌的弊政呀?
然而,郭春海毕竟是个孩子,他心里面想些什么,嘴里头一秃噜就给滑出来了,哪会顾及场合适宜与否。
他仍自顾自道:“齐大人,你当初可是亲口答应过我,允许我针砭时弊的,看今天你这样子,难道是要反悔了吗?”
你个小屁孩,啥时候学会断章取义了?
我确实是答应过你,不过,这其中却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得考中秀才才行。怎么一到了真事上,就把前提条件给忽略了呢?
然,齐誉是何等身份,怎可能和他计较?
于是,他若无其事道:“尝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无论任何声音,都可入得了齐某的聆听。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郭春海一听甚是欢喜,点头说道:“嗯,你果然是个大大的好官!”赞过后,他才说起正事:“我听洛老祭酒说,你打算用自动化的机器设备取代畜力作工,还美其名说,是完成什么划时代的工业革命,有无此事?”
嘿!你小子的消息咋恁灵通呢?
不过,由此不难得出,洛渊老先生确实对他非常用心,各种新鲜大事皆不瞒他。
齐誉先是点头认下,而后朗朗说道:“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这,却是为何?”
一顿,他又自问自答道:“因为,它们身上缺少了自身所不具备的关键条件!而,科技的发展,恰恰能够弥补这类不足。科技,不仅可以让不可能变成可能,还可以把不具备的东西创造出来。换言之,只有完成了更新换代的工业革命,琼州的发展才能称得上是质的飞跃。”
郭春海一笑,道:“这么说的话,这事你是认下了?”
齐誉点点头说:“此乃是难得的好事,我为什么不认?”
“那,齐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机器设备取代了人力,就会造成大量的手工者没有活干,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
“呃……”
还别说,这个看似简单而又直白的问题,还真把齐大郎给问住了!
实事求是来说,前世里的工业革命,确实带来了大规模性的人员失业。
称其为是隐忧,并不夸张。
幸好,今天有郭春海这个小鬼头提出来了,要不然,自己很有可能会疏漏掉。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即使是乳牙待换的孩童,也有可能身怀大人们看不到的地方。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句老话果然没错。
不过,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齐誉却是没有正面作答。
他悻悻地摆了摆手,而后,便以‘容我再思’为由告辞离去了。
回到家里,他便独自于书房,继续思考着此事。
思来想去,他最终定出了拓展市场予以应对。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以更加多元化的商贸模式开拓就业空间,以抵御工业革命带来的负面效应。
现在必须未雨绸缪。
郭春海自然不知,他这个看似刻意的刁难,却是无意间推动了琼州的发展。
虽然有限,却很及时。
齐誉泡了一杯茶,一边轻啜着,一边斟酌着。
与此同时,铺开纸张,书写计划。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新型商品,全都一一罗列,然后作出筛选。
比如说,土豆粉条,红薯粉条,可可茶,花生油,等。
除了上述农业制品外,他还构思出了以橡胶底为主料的鞋子,以玻璃作为材料的各类眼镜,还有不久之后大概率会实现的真正自行车,等。
写完了后,他又赶紧归纳了一下,结果却发现,这林林总总相加起来,赫然已经超过了二十多种新型商品。感觉上,应该是足够用了。
现在的任务是,提前做好这些产品的相关开发,等用到了时,直接来个拿来主义。
次日一早,齐誉便把这份计划书交到了庾海的手里。
老庾可是琼州布政的总大拿,他这头生产队的驴,在关键时刻还得带头拉磨。
然而他看了看,却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里面所描述的古怪东西,自己没一个是认识的。
“齐大人,这都是些……啥玩意呀?”
“是啥玩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给咱们解决危机。”
这好好的,哪来的危机?
庾海闻言,直接变成了丈二。
齐誉也不理他,直接拿出了一份详解书并交代道:“产品的工艺流程以及大致指数,全都写在了这份文案里面,你赶紧找人刻板印刷,以为参考资料。”
“那……好吧。”
正聊着,忽见有衙役报道:“启禀齐大人,段子成段大人从安南那边返回来了。”
第617章 撺掇齐誉
琼州岛到安南北部的距离比羊城府还要近些,所以,段子成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能打个来回。
不过,这非常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几乎堪称神速。
对于老段的这份麻利,齐誉非常称赞。
要知道,自己目前正计划着兵发沙捞越,时间极其宝贵,耽误工夫就是贻误战机。
所以,在处理完了手头事后,齐誉立即接见了归来后的段子成。
而后者,也于第一时间作出了自己的工作汇报。
据他介绍说,吕宋互换到安南的那批驻军,目前已经安排妥当,不必再为之忧心。
而新拨过去的一众战马也已然开始训练,相信不久后,定可形成有效战力。
另外,段子成还对安南驻军的战力作出了评估。他认为,倘若再训练上一段时间假,此军定可充当精锐使用。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由衷一赞,道:“这个海涛,还真是个难得的将才,打仗训练都有一套!”
段子成呵呵一笑,附和着说:“他能够崭露头角,全都要归功于大人您的慧眼识珠,若不然,他这块璞玉必将蒙尘。”
“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他是金子,总是会有发光机会的。”
“那倒也是……”
别看段子成现在谈吐自如、貌似轻松,心里头却是紧张地不要不要的。
洪涛挑衅邻邦三国,这事可是自己一手撺掇出来的,齐大人此前并不知情,所以,这件大事必须报于他知。
可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实话实说?
不行!
此事乃是自己的私心怂恿,怎能放在桌面上说呢?何况,其幕后牵扯的乃是小彤的婚姻,能不提就不提。
既然实话不宜直说,似乎也只得人为地加工一番了。
想到这里,段子成连忙换成一张忧虑的脸,说道:“齐大人你说,安南的发展到底是祸是福?”
这什么话?
发展若不是福,还能是祸?
齐誉掩着心里的困惑道:“段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若有,不妨直说。”
段子成闻言端正了颜色,寻了个切入点道:“当下的安南,不仅普及了新粮的种植,还取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丰收。据说,该地粮仓里的硕鼠,都快赶上狸猫大小了。”
话锋一转,他又道:“然而其毗邻的寮国,去年的收成却是不佳,目前,仅靠着去年的剩余残喘度日。你说这时而久之,那寮国的贼人岂能不泛觊觎之心?”
这里的觊觎,自然是指眼馋安南的粮食。
段子成的这话确是实情,且成功带动了齐誉的思考。
不过,仔细一琢磨,齐大郎便发现了一个逻辑上的问题。
寮国那边尚存去年的余粮可吃,短期内还不至于产生觊觎心吧?
齐誉对此表示质疑。
段子成在听了他的分析后,忙道:“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千万莫以自己的君子之心,去度寮国人的小人之腹。齐大人可知,那贼子国现在已经偷了咱们安南不少的粮食和耕牛,看他们官府那姿态,似有长久类的良图。”
偷粮食肯定是为了救急糊口,可若是偷耕牛的话,那就是打算加强春耕了。
至于所谓的长久良图,哼哼,莫不是泛起了亡我之心?
这类偷盗事若放在以前,齐誉基本上不会太多关注,可自打柳锦程报告了爪哇人偷盗土豆的事后,他的态度赫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邻国变强大,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呀。
齐誉眼睛一闪,冷哼说道:“寮国的贼子之心,确实得防。”
哎,这就对了!
段子成连忙接过话茬,顺着问道:“那大人认为,咱们该怎么设防呢?”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道:“还能怎样,自然是加强军事方面的部署了!”一顿,他又细说道:“我的要求只有两条。和平时刻,以强大的军事实力震慑对手;战争时刻,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对手。无论是任何时候,咱都得占到有利的位置!”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段子成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现在就拿出一套可行方案来,应对此隐忧。”
这么快就想出方案了?
厉害!
齐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后点头道:“既有方案,那就说吧。”
“是!”
“……”
依照段子成的想法,应该为安南驻军配备相应的火器以及弹药补给,把他们的战斗力直接提升至琼州府军那种级别。
府军装备的燧发枪、滑轮弩,他们全都一样不少,一应俱全。
这可是一番大手笔!
不过,齐誉对此表示赞同。
常言道,好钢用在刀刃上,为守护疆土,什么样的付出都在所不惜。
齐誉想了想,又加码道:“最近,军工厂那边研制了一种以橡胶轮胎为基的新型陆地火炮,既然决定了要力助安南,就送给他们十门以作激励,壮壮声威!”
呀!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段子成忙不迭地连赞高明,他决定,回头后立即给洪涛修去密信,告知此事的进展。
其实,他也有权利避开齐誉独自决断,可是,谁让齐大人是洪涛的未来岳父呢?像这种有益于拉近关系的恩赠,还是让给齐大人自己去做吧。
此事,就这样定了。
接下来,就是商讨关于沙捞越的事了。
齐誉告诉他说,当下的形势有着紧急,必须要立即前往。
而段子成在了解到该国的政坛局势后,也立即作出了表态:义不容辞。
“到了沙捞越后,你可便宜行事,任何事情都不必来信询我,以免贻误时机。”
“好!”
“另外,冷晴所提到的那些游散门客,以及其他方面的不安定因素,你都要协助她进行解决。务必,让沙捞越的政坛尽快稳定下来。”
“是!”
最后,齐誉又郑重地交代他道:“沙捞越位置非常特殊,它东临南海,西接马喇甲海峡,属于是绝对的军事要地。你若逢来犯之敌,必须设法将其堵在南海之外,以保护住琼州的核心腹地。”
段子成闻言脸色一正,拱手说道:“齐大人放心,成绝不辱命!”
第618章 南北相思
这一日,琼州省府衙门举行临时集议。
巡抚齐誉,以及其麾下的四司全都汇聚一堂,讨论着相关政事。
待把所有的亟需事全都解决完了之后,便进入了品茶闲聊的时间。
而各人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飘溢的茶香松弛了下来。
齐誉环顾了一圈,笑说道:“相比去年,你们身上的变化可都不小呀!”
啥变化?
听闻此言,四司们全都露出了困惑之色。
齐誉从左到右,依次调笑道:“庾大人,你是越来越偏向于横向发展了;而彭夫子你,却是愈来愈趋于清瘦。你说,你们俩要是中和一下,那该多好。”
庾海和彭文长相视一笑,全都露出了自嘲般的表情。
齐誉继续道:“段大人,你的变化也不小,你那中风遗症在经过了我恩师的针灸调理后,居然恢复得大致如初了。至于广陵兄,你终于变得有些大吏的风范了。”
闻此言,段子成面露感慨,谭俊彦却是窘得脸红。
见众人都不好意思接话,齐誉连忙转了话题,说道:“过会儿,咱们几个同去时氏兄弟的‘真好吃’酒楼搓上一顿。因为明日,段先生就要率军南下沙捞越了。”
聚餐?
那,谁花钱呢?
谭俊彦见众人齐齐望来,连忙作出表态:“今天的这场践行酒,由我……哦不,可以记在我岳父的头上。”
也行!
除谭俊彦之外的其他四人,全都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对于沙捞越的这次驻军,齐誉可谓是高度重视,且也下了大的血本。
血本?
是的!
单就陆军这块,他就直接拨过去了一半府军,这支军队装备优良,训练有素,绝对能够有效地抵御住地面上的任何袭扰。
水军这块,则是分为了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以三十艘蒸汽机舰组成的快速型先头部队。他们马力足,移动快,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至沙捞越一带。
第二部分为,以一百艘传统战舰以及五十艘补给运输舰联合组成的后援舰队,他们携带辎重,稳妥而行,于先头部队之后到达。
这套配置,绝对能称得上是大下血本,比之南洋战役的主力军都不遑多让。
军事上甩出的手笔确实够大,不过,今天这场践行酒同样也不含糊。
一大桌满目琳琅的山珍海味。
似乎,花老岳父的钱,谭俊彦是一点都不心疼,在点菜时不点实惠,只点最贵。
如此佳肴,自然是、也必须是海吃海喝一番,期间若不松几松裤腰带,绝对对不起自己的胃。
可想而知,于筵席间几人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齐誉不胜酒力,但又不想兑水作弊,所以三五两下,他就被几人给劝晕了。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抹靓影,在对着自己嫣然发笑,辨那模样,依稀像是殷桃。
这是……想她了吗?
嗯,确实是想了!
其实呢,她现在也正在想他。
想他的样子,想他的声音,他的所有所有,无不荡漾心田。
尤其是,那一晚……
思到这儿,殷桃的俏脸上霎然间就笼现出了两朵红云。
“小姨娘,你怎么突然变脸红了呀?是不是,想俺爹了?”
“你呀,咋恁聪明呢?”
“嘻嘻……”
佯嗔过后,殷桃的神色又被此前的忧郁气息所取代。
这一路上,她基本都是郁郁寡欢,即使偶尔淡笑几声,也是小齐霄故意给逗出来的。
现在的小家伙,不仅学会了逗人开心,还学会了开导别人。
他劝说殷桃,殷家的那位姥姥是喜极而逝,既没有遭受疾病的折磨,也没有精神的折磨,这已经算是很有福气的老去了。
齐霄说的倒是事实,这也是唯一让殷桃感到欣慰的地方。
随行的管家殷寿,也特地告诉她说,殷老太太是含着笑意离去的,由此可见,她老人家在走的时候很是开心,没有不悦。
经他们这一开导,殷桃才算是收拾起了几分细碎心情。
见有成效,齐霄的心里非常高兴,他开始不断地聊些趣事、讲个笑话啥的,几乎全天候地哄着小姨娘开心。
那日,殷桃扭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评道:你还真是人小鬼大!
小家伙却说:这些,全都是来自于父亲的私下交代。
啊……这……
在旁观者的眼里,殷桃对于齐霄的疼爱几近视如己出,就如同是亲生母子一般。
黄飞就是这么认为的。
同时他还深深体会到,传说中的齐人之福确实羡煞旁人。
要不,咱也找个试试?
咳,吐!
自己怎么还学会白日做梦了?
晃过神来后,黄飞连忙端正了站姿,以保持自己的伪装。
他这次北上,选择了易容跟随,以用于保密身份。
此举,既是齐誉的意思,也是他本人的意愿。
他非常不愿意看到,才一入京就被内卫统领认出,继而被召去宫内述职。
这怎么着,也得先摸清了形势之后再说其他吧?
为防身份暴露,他时刻都在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以防别人看出端倪。
可别忘了,在这艘船上,还跟着一个能够面君的吴晚荣呢!
若是这厮察觉到了什么,大概率都会报告今上,那样一来,自己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所以,还得注意谨言慎行,保持该有的神秘感。
说到吴晚荣,他这一路都感觉非常憋屈、非常郁闷。
哦?为何?
是这样的。
自打他踏上这班船,就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话,搞得他天天自言自语,就像是发了癔症的神经病一样。
除了无人说话外,琼州一方还严格限制了他的活动区域,并用小纸条告诉他说:二夫人和大公子的休息片区严谨进入。违令者,嘣!
其实这些,全都是来自于黄飞的私下安排。
用意,自然是想人为地隔断传播信息的各类途径,做到理论上的万无一失。
不过这么一来,可真就苦了吴晚荣了。
没人说话也就算了,居然还限制自己的走动,你说这事憋不憋屈,郁不郁闷?
然而这一天,他终于开心起来。
因为!
大沽港很快就要到了!
第619章 殷桃抵京
近年来,由于商贸的拓展,大沽港已经发展成为内地的第一大港,其吞吐量环比和同比皆是屡创新高。
看,于烟波浩渺中,客似云来,货船如梭,完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码头虽然繁忙不息,其调度方面却井井有序,没有丝毫混乱。
突然,有一艘惹眼的怪船驶进了港口,继而打破了这份和谐。
怪船?很怪吗?
是的!
它不仅无帆驱动,还能做到逆风而行,这难道不奇怪吗?然而更怪的是,它的移动速度居然比顺风的船还要迅速,着实令人百思不解。
这时,有见多识广者走出来科普:听闻,南洋琼州造出了一艘无帆而动的冒烟船,想来,就是眼下的此舰了。
噢……
你这么一提,我可就想起来了。
记得去年,这艘怪船就曾到访过大沽港。当时,因为它的诡异驱动还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而,正当好奇的人们准备过来一探究竟时,这艘船又不打招呼地悄然离去了。
没想到,去年的遗憾今天却能补上。
果然呀果然,这艘大船确实可以无帆而动。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琼州的蒸汽机舰大摇大摆地停泊靠岸了。
和想象中不同,现场不仅没有引发热议,而且还变得鸦雀无声。
是的,观众们在安静下来后,尽皆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艘怪船。
而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于万众瞩目之下,吴晚荣手舞足蹈、一脸狂喜地闪亮登场了。
或许因为过于激动,他竟然跌倒散乱了头发,搞得就跟那范进似的。
其实,老吴也无甚大的奢求,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和他说说话、唠唠嗑,哪怕是条狂吠的狗都行。
“瞎子佬,久仰久仰!”
“瘸子兄,幸会幸会!”
“该有这位秃老弟,你这光蛋可真是亮瞎眼呀!”
“……”
吴晚荣几近语无伦次地畅说着心里话,那种一吐为快的感觉,简直比拉稀还要痛快!
然而,观众们却是感觉有些不爽。
众人本以为,船上会站出来一位所谓的高明人士打个招呼,结果,却是跑出来了一个神经错乱的二傻子。
事到这里,还没结束。
因为,吴晚荣刚才的无礼举动,已经成功地撩起了众人的怒火。
而后嘛~~
多多少少都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在这片乱哄哄中,殷桃领着齐霄悄然离去,整个过程,都没有惹起丁点涟漪。
……
从大沽港到京城还有不少的路程要走。
不过,当下的官道修得宽阔平坦,行起来速度甚快,殷桃相信,不日即可抵达。
落船后,黄飞立即派人寻了一辆素雅厢车,然后亲自驾驭,护送她们母子安全赴京。
虽然说,当下时值初春,北风习习,但却是些吹面不寒的杨柳细风,几乎感觉不到半点的春寒料峭。
可惜呀可惜,慈母柳荃为儿子准备的那些大棉袄,却是一件都没穿上。
殷桃点点头说:“来之前时,夫君就曾说过,今年的北方乃是一个罕见的暖冬,气候上应该不会特别的冷。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齐霄笑笑道:“冷我也不怕,我自小就在京城长大,哪能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听到这话,殷桃残留的那丝微微担忧才算是真正消释。
之前时,她总担心北方的天冷会冻着孩子,现在来看,却是有些多虑了。
水土不服、气候不服都是很缠磨人的大难题,能避则避,没有最好。
齐霄仔细地看了看她,突然笑道:“小姨娘,我感觉你现在有些变了。”
殷桃闻言一怔,奇道:“哦?我哪里变了?”
“以前,你可是出了名的刁蛮女,动不动就挖苦损人,看起来好不强势。再看现在,你清雅优然,落落大方,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你说,这不是有变又是什么?”齐霄把自己心里的感觉说了出来。
殷桃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比以前变得更具亲和了?”
见他点头,她才解释道:“其实,我并没有变,仍还是以前的我,所谓亲和有增,也只是对咱们家里人罢了,倘若是外人,我仍和以前一样不予客气。”
一听这话,齐霄登时恍然。
姨娘的性子并没有变,所变的,只是她的今昔身份而已。
他品了品,称赞道:“爹爹曾经说过,对家里耍横的人是最没出息的,人家真正有本事的,全都是对外强横!我觉得,小姨娘你,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齐誉是拿这个作比内战再战,然而到了齐霄的嘴里,却变成了评判家常。
虽然说,他曲解了那话的意思,但殷桃仍为认可道:“这话可说得太对了,同为一家人,又怎能窝里斗呢?”
“嗯!”
“……”
当下的天公非常作美,很利于陆路赶路。
也就用了几天时间,一行人便临近了京城,据黄飞估计,再有半天就可踏过城门。
而这个时候,殷桃突然叫了声停。
再之后,她便寻了一家客栈临时休息,并趁机换上黑色罗裙,简简单单地梳妆打扮:素绫束发,鬓角白花,适宜而又得体。
她现在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其背后的齐家。
倘若仪表不雅,那岂不是丢了夫君的脸?
梳完了妆后,殷桃又取出来了一块长条白布并束在齐霄的胳膊上,以为礼仪之需。
待事情全都妥帖之后,她才下令再度出发。
倏然,一声莺莺燕燕地轻泣声从这车厢里面悠悠传出,听起来好不凄凉。
既是去娘家奔丧,岂能不哭?
这是传统礼仪,即使是身份高贵的皇家公主,也不能不哭。
虽然说,这事只是走走过场,但殷桃还是真心实意地哭了起来。
那模样,犹似梨花带雨,又似海棠含露,看得人心都碎了。
没过一会儿,齐霄就受到了感染。
结果就是,她们二人一大一小,整整哭了两个时辰。
直到马车停顿以及管家殷寿的一声唱喏响起,她们的哭泣才算是缓了下来。
少顷,车厢外便传来了殷俊的声音:“妹妹,你终于来了……”
闻言,殷桃倏感心里一酸,噙着的眼泪再次潸然落下。
第620章 能省则省
当下,殷母丧期的五七已经过去,现属停棺阶段。
再之后,便是扶柩返乡、入土为安。
祭奠仪式完毕后,殷俊告诉妹妹说,陛下已经准了他的丁忧,不日,便可携棺启程返回永川。
殷桃闻言止住了哭泣,忧虑道:“皇上的此举,莫不是不重用你了?”
殷俊倒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畅然道:“当下,应以守孝为先,仕途为后,何必纠结这些?再说了,陛下乃是睿智明君,御人用人有着自己的明鉴,我作为臣子,实没必要妄自揣度。”
“唉,希望如此吧。”殷桃轻轻一叹,道。
“……”
在聊完了家里的事情后,殷俊就想着把话题转到齐誉的身上去。
正欲开口,他忽然注意到妹妹头上那高高盘起的发髻,愕然之下,又停住了嘴巴。
刚才,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哼!!
好你个村夫,居然连聘礼都不下,就把我妹妹给霸占了!
你真要是掏不起那钱,稍微意思一下,也比这种要好看一些啊!
唉,连个仪式都不举办,让我殷俊的脸面往哪里搁?
殷桃见哥哥紧瞅着自己的头发,便猜到了他的心里想法。
她端正了颜色,解释说:“你莫要乱猜,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与他无关。”
殷俊闻言皱了皱眉,奇道:“在他的来信中,明明商量好的是三媒六聘礼,现在怎么……全省略掉了呢?你也真是的,就顾及一下殷家的颜面吗?”
“我如何做,还要你管?”
“我没管你呀,现在只是……单纯地问问而已。”
只是问问?
嗯,这才是当哥哥的该有的样子嘛!
听到此言,殷桃这才算是收起刁蛮,后幽幽道:“丧母乃是丧事,举家哀悼,周年内不做庆典,三年内不贴喜联,自然而然的,也不宜置办任何喜事,所以我才……”
噢,明白了。
此乃迫不得已的权宜之举。
想想也是,若等过了三年,妹妹的青春也剩下寥寥了。确实不能耽误她!
想通此节,殷俊便不再纠结关于三媒六聘的事了。
不过,他还是尽量地挽回颜面道:“要么这样,待我守孝期一过,就让那厮补上礼仪,即使有走过场,也要做做样子。”
就是!
自己还等着他的敬茶以及叫声大舅哥呢,若是免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婚礼事宜,必须补办!
殷桃见哥哥如此坚持,也只得答应下来。
“我们齐家只是温饱尚可的小资家庭,两袖满清风,丁财两不旺,到了那时,你可千万不要狮子大开口呀!原则就是,能省则省,切忌铺张浪费。”
“这,这,好吧!”
殷俊望着妹妹的俏脸,心中感慨万千:怎么觉得,自己反成了外人?
……
两天过后。
仪容有所恢复的吴晚荣进宫见驾。
不过此时的他,脸上仍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有些瘆人。
唉,那天也真是倒霉,竟被一记突来黑拳打中了鼻子,揍得自己就跟那二师兄似的。如此仪表,哪敢面君?
万一吓着了陛下,可就犯了御前失仪之罪。
所以,得等恢复地差不多了,才适合进宫见驾。
然而,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参齐誉一本,实在耐不到痊愈时刻,既如此,那就取个中间值,恢复一半即去。
他之所以如此心急,乃是因为眼下恰逢良机,实不忍错失掉。
有良机?
是的!
吴晚荣认为,素帮齐誉说话的殷俊被准了丁忧,为他站队的内阁次辅陆博轩奉命去了北疆,这种良机若不进谗,估计连肠子都会悔青的。
心动不如行动,莫要犹豫不决。
即可面君!
很顺利,皇帝在养心殿内召见了他。
“吴爱卿,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呃……回陛下的话,是微臣自己不小心时磕到的。”
“是这样的呀,朕还以为是被什么人给打的呢?”
“没!真的没!”
关怀语过后,皇帝便直接询问起了正事,也就是南洋此行的经过和结果。
吴晚荣先就齐小彤未归一事做出了详细阐述。
不过,她的缺席并没影响到册封礼仪,最终结果是,齐誉代女儿重谢皇恩,收下了圣表。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圆满完成。
“什么,你说她至今未归?”
“是,陛下!”
“嗯……为什么呢?”
皇帝在那里喃喃有词、自言自语,同时也开始展开畅想的翅膀。
下意识地,他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沙捞越以及爪哇一带。
此女久恋该地,莫不是杀人成瘾,故才不归?
要不然,说不通呀!
想到这儿,皇帝不由得打了个惊悸的寒颤。
不能再等了,待这匹烈马回归后,必须立即给她上辔。若是拖延日久,其野性将会更加难驯。
至于如何运作,皇帝已经琢磨出了可行细策。
他听说,内阁首辅梁英忠家的大公子年方三八,尚未婚配。还有传言说,此子才气过人,仪表不凡,惹得不少有闺女的同僚前去说媒。
既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给他来个天子赐婚,继而让齐小彤嫁入梁家?
这样的话,她就脱离了齐誉的庇护范围,不可能再翻起什么大的风浪。
且,此举还能彰显皇恩浩荡,拉近三方的君臣关系。
那,齐誉会拒绝吗?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
齐小彤接受了皇室册封,就属于是实打实的李家人了,天子为自家族人赐婚,有何不可?而他齐誉作为一个‘外人’,如何阻拦?
单从道理上来看,确实如此。
嗯,就这么定了。
皇帝为自己的步步为营以及高瞻远瞩点了个大大的赞,那自得的样子,几乎堪比洞房花烛夜时的老和尚。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善!”
吴晚荣闻言变成了丈二,心里困惑道:陛下口中所说的掌握,到底是何意思?
咱猜不到呀!
皇帝在那自言自语了好大一会儿,才算是恍过神来,后正色问道:“关于对齐誉的摸底,吴爱卿有无收获?”
第621章 有人进谗
面对圣询,吴晚荣不敢怠慢,连忙道:“启禀陛下,此去琼州臣用心分辨,明察暗访,幸不辱命,终于把齐誉的老底给摸透了。”
皇帝闻言大喜,笑道:“哈哈哈,辛苦吴爱卿了。”赞过后,他才心念念地催道:“情况如何,还请爱卿细说,越细越好。”
“是!陛下!”
随着一声清嗓子的干咳,吴晚荣便开始打起了层次分明的小报告。
分明?
是的!
他打算从经济、司法、军事,这三个层面全方位地展开攻讦,一定要齐誉参地体无完肤,其形象跌碎一地。
首先,是关于琼州的经济。
他道:“启禀陛下,琼州之地非常富裕,富裕到几乎都快赶超京城了。”
皇帝闻言,很欣慰地说:“这是好事情呀,那说明齐爱卿他不负朕望、勤勤勉勉,凭借着自己的励精图治改变了那方荒芜。”
吴晚荣接话道:“可是,他上交来的税金却是不多,给臣的感觉就是一个词:吝啬!”
一顿,他又道:“去年时,兵部尚书康大人曾向他发去求援,而他,却是以‘没钱’俩字断然拒绝。这,明显就是敷衍之词!琼州之地那么富庶,怎可能真的没钱?”
这一席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因为,皇帝在听了后倏然泛起了牙酸。
就道理上来说,委实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你看,自治权是自己赐给他的,税额也是自己钦定的,齐誉他依法治理,足额上交,换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国库现在这么空虚,他多出些银子赞助户部,不也是替君分忧的表现吗?
然而,齐爱卿就是没有这样的觉悟。
你说朕能不牙酸吗?
不过,皇帝很快调整了心态,悠悠道:“琼州的税负乃是朕金口钦定,既如此,又岂能事后觊觎?此事就此打住,休要再提。”
“是!”
却不知,皇帝适才的纠结反应,一丝不落地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吴晚荣所捕捉到。
呵呵,陛下的这话,可是有点口不称心呀~~
这就是上意。
心里有底了。
接下来,吴晚荣便开始抨击起琼州的司法。
“齐誉他懒政怠政,失治失察,搞得琼州的老百姓们怨声载道,哭诉无门。治吏方面更是一塌糊涂,官场上奸宄横行,衙门内朽木为官,此疾甚痼,不下狠手治之将恐深!”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
客观上来说,吴晚荣的这席雷人话确实把皇帝给震惊住了。
在天子的眼里,齐誉属于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昏庸不察,若是连这都做不到的话,他也不可能安内攘外、开疆拓土。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建立了功勋之后,没有几人能够做到真正不飘的。
吴晚荣见皇帝有些存疑,忙取出来那页报纸奉上,并道:“陛下请看,此报上所载的,正是齐大人的公开罪己书,前后缘由,皆一目了然。”
什么?
齐誉的罪己书?
听到这话,皇帝连忙打开,仔细御览。
却见,那报上确实是这样写的……
难道说,齐爱卿他真的怠政懒政到了如此程度?
然旋即一想,他又自我否掉了这个想法。
齐誉能在万众瞩目下公开自贬,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单就这份心胸而言,比之肚里能撑船的宰相都不遑多让。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看,他完全凭着手中的权力捂住此事,不让见报,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他的用意应该是在拿己作鉴,以儆效尤。
当然了,从事件本身上来说,齐誉也确实犯有失察之过。
对于这事,皇帝给出了相对中肯的评鉴,即使如此,也对齐誉的印象分减掉了一些。
吴晚荣见圣上不欲申饬,最后也只得悻悻作罢。
接下来,便是关于军事方面的小报告了。
相比上两项,这事才是皇帝最为关心的一面。
“吴爱卿,琼州府军的军力高低如何?”
“回陛下的话,其军力非常强大!”
“朕当然知道,它若不强大,怎么可能做到全歼佛朗机军?朕想要了解的是,它究竟强大到了何等程度?”
“这个嘛……”
你说你说,这事该咋编排呢?
实事求是来说,吴晚荣的军事知识并不渊博,甚至连一般水平都达不到,那种简单的粗略评估或许能勉强应付,若涉及到专业性强的深度剖析,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想了想,很果断地选择了扬长避短。
也就是,只谈论琼州军的战舰数量,却故意不提与之相关的先进度。
当然了,也可不懂装懂地高论一番,把这事给忽悠过去,但吴晚荣的胆子太小,不敢欺君妄言,故而选择了相对稳妥的小型忽悠。
“据臣的摸底,琼州军拥有战舰约两百多艘,分别分布在大湾、琼州本岛、安南,以及吕宋各地。至于其比例各为多少,目前还不得而知。”
“两百多艘?”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嗯,这和南洋之战时所获得的消息大致吻合,可见,此信息基本为真。”
见被认可,吴晚荣忙道:“陛下不出庙堂,却知江湖之事,真是令臣由衷佩服。”
这通龙屁拍得不可谓不妙,然而,皇帝并没有什么反应,就想没听到一样。
因为,天子的注意力正集中在琼军身上,并没有被吴晚荣的阿谀之词所引导。
在了解完了战舰的数量后,皇帝立即开问:齐誉的舰船先进与否?
吴晚荣听后脸色一僵,心里头打起鼓来,这绕来绕去的,最终还是问到了此节。
可问题是,自己压根不懂这些呀!
你说,这该怎么圆呢?
嘿!有了!
“启禀陛下,琼州现役的战舰皆是普通水平,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先进优势。不过,他们最近研发出的一种新型舰船倒是可圈可点,移动起来相当迅速。”吴晚荣貌似客观地评说道。
“新型舰船?”
“是的,陛下。”
皇帝怔了怔,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第622章 不为质子
皇帝正色问道:“那,他们这个新舰船的数量拥有多少,其优势又在哪里?”
吴晚荣连忙回道:“陛下莫急,且容臣一一细说……”
接下来,吴大人便把自己的‘探察结果’详述了一遍。
据他反应,琼州的这种新型战舰极为奇特,不仅可以无帆而动,还可以逆风而行,方方面面,皆有别于传统型的老式战舰。
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种船的移动速度非常地快,几乎两倍于传统舰船。也就是说,其机动灵活性不是一般的高。
这……真的假的?
吴晚荣以头做保,并言辞凿凿道:“此事确实为真!不瞒陛下说,那艘新型舰船微臣就曾坐过,凭心而论,它的行速确实惊人。陛下倘若不信,可派内卫前往大沽港一带进行打听,很快就能探到相关端倪。”
皇帝闻言一愕,不禁问道:“此舰,莫不就是传言中的那艘怪船?”
“陛下明鉴,正是那艘!”
“噢,朕明白了……”
听到这儿,皇帝的眼睛隐隐一闪,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过,他在听到接下来的阐述后,这份紧张的心又变得松弛了下来。
吴晚荣补充说,这种舰虽然先进奇葩,但数量上却只有仅仅的一艘测试船,可见,在短期之内,绝不可能形成有效战力。
嗯……
雄虎虽猛,却只是单独战斗;豺狼虽羸,却可以环伺群攻。即使再先进、再强大的超前战舰,在单兵作战的情况下,也只能沦为被群殴的沉沙炮灰。
基于这些原因,吴晚荣给出的最终评价是,琼州的造船业目前虽然有所发展,但总体上来看,尚不足为虑。
那,皇帝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他从以上的所述中,大致总结出了两条结论。
第一,琼州的军工确实存在着秘密研发的情况,且还取得了一些令人瞩目的成果。
第二,这项成果虽然斐然,但目前还无法做到真正普及,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只列装这么一艘。
总体来说,皇帝还是大致认可吴晚荣的观点的。即,琼州军目前尚不足为虑。
然而,在这话的语境里,却是巧含着另类玄机。
不足为虑和‘尚’不足为虑虽然只是一字之差,性质上却是完全不同。一个简单的‘尚’字,直接把话音外的隐忧之意很鲜明地表达了出来。
或许,假以时日,这个尚不足为虑就演变成为虑了。
“陛下,齐誉志向远大,且手握重兵,绝不可不防。微臣以为,必须要予以相应的政治压制,否则的话,将来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为拥兵自重的尾大不掉。”
“嗯……此事容朕再思。”
说罢了,皇帝便轻轻地拂了拂袖,直接退去了还欲再言的吴晚荣。
之后,他便陷入到了患得患失的思考之中。
患得患失?
差不多是吧!
通过适才的汇报不难判断出,琼州之地的财政甚是充裕,官府和百姓也尽皆富庶,其军事发展虽未形成尾大之姿,却也隐现出了腾飞之势。
综合来看,稍加牵制,确有必要。
还有就是,齐誉目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怠政懒政,他如此妄为,也就没有必要再迁就他了。
嗯,那就敲打他一番!
正当皇帝想要下达一道申饬性的圣旨展开苛责时,突有一股旧情泛起心头。
与此同时,往昔发生的一幕,也重现于脑海之间。
是啥呢?
不是别的,正是燕王之死时齐誉的忠心护驾!
当时,若不是他奋不顾身,以死来护,自己早就荣升为是新先帝了。
这份君臣之情仿若昨日,记忆犹新,至今都没有过一丝淡化。
想到这儿,皇帝又把适才放出去的申饬之心给收了回来。
那种念及旧情的感觉,完全跃然于脸上。
唉……
既然不忍心作出斥责,那又该如何处置是好?
怀着这份淡淡忧心,皇帝蹙着眉头走去了皇后的寝室。
似乎是养成了习惯,每当遇到犹豫不决或者是烦心的事情,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她那儿去。
而今天的苏皇后,也和平日里大为不同,脸上同现着若有所思的忧忧神色。
哦?这是为何?
因为,她无意间听到了一个令她‘心痒痒’的好消息。
说,故交姐妹殷桃,已携齐誉之子来京奔丧。目前,正安住在齐家于京城的那处宅院里。
对于她为何不住殷家而反住齐家,那个细心的上报者是这样说的。
经殷家的管家殷寿证实,殷桃现在已经嫁给了齐誉为妾,所以她在回京后,宜居住在夫家而不宜娘家留宿,免得嫂嫂心生成见。
此乃是人之常情,不难理解。
皇后听后却是一怔:他们成亲了?
但几息时间过后,她便幽幽窃喜起来。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两个人的结合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害。
殷桃本就是自己的义妹,如今嫁进了齐家,也就自然而然拉近了自己与齐家的关系。可以说,即使他齐誉想和自己划清界限、撇清关系,怕也是没那么容易了。
而未来立储时的相帮,应该差不离。
关系越近,他就越难拒绝。
这确实是件好事情,但却不是令让她心痒痒的真正原因,她所盯着的,乃是齐誉的儿子齐霄。
如果说,能寻个什么富丽堂皇的理由把他给留在京城,那就等同于拿住了齐誉的七寸,关键时刻可以召之即来。
如此良机,绝不可错失。
可是,要寻个什么理由为好呢?
很快,苏皇后便琢磨出了能够行得通的上好计策。
齐霄和自己的小皇子年龄相仿,既如此,何不召他入宫做个伴读的小臣子呢?
这样的操作,既能避开惹人敏感的质子之嫌,还能趁机拉近下一代的友谊,可谓是一举两得。倘若彼此真变成了实质性的通家之好,以后还有什么可龃龉的呢?
在外人看来,给皇子做伴读可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逆天好机缘。
假设,所伴的那位皇子日后被立为了太子,那作为总角之交的伴读不就跟着水涨船高了吗?
所以,这是一份难得的美差,即使齐誉公开质问,也说不出什么膈应话来。
“去传本宫懿旨,唤命妇齐殷氏择日来见,叙旧家常。”
“喏!”
说罢后,苏皇后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第623章 齐霄伴读
殷桃挺奇怪的,为什么自己才一入京,就被皇后娘娘给察觉到了呢?
她哪里知道,皇宫内派出来的眼线堪称是无孔不入。
据说,职位敏感的九门提督每天行了几次房,每一次时间多少,内卫总管全都了如指掌,如此密布的眼线,又岂能独独落下齐家?
这,就是所谓的天子脚下。
坊市间的任何动向,皆在庙堂的掌控之中。
殷桃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道道,但也敏锐地嗅出了那丝被窥的味道。
京城不同于是琼州,无论你做什么的事情,都要时刻地保持警惕,且注意小心。
常理上来说,苏皇后既是自己的金兰姐妹,同时又是相识于微末的故交好友,这样的关系,着实不应该设起提防。
但是,那道懿旨上赫然多出了齐霄的名字,此举,又不由得不令人引发猜想。
你说,她要这孩子进宫去做什么呢?
即使是意欲封赏,也不可能这样无缘无故的吧?
想到这里,殷桃的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如今时移世易,昔日时的情义还是那般地依旧如初吗?
不确定呀!
且,夫君曾告诫自己说,苏皇后此人善于权术且杀伐果断,绝非是想象中的良善妇人,与她打交道时,一定要注意保持高度警惕。
不然,就很有可能着了她的道。
不过,他也表示说,此女现在是有求于齐家,所以大概率上,她应该不会过多算计。
总而言之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就是说,提防一二很有必要。
在姐妹和夫君之间,殷桃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相信丈夫。
关系上孰远孰近,一目了然。
怀着略略复杂的心情,殷桃带着齐霄走进了皇宫。
那名领路的小太监本以为,第一次进宫的她们会被帝王家的华丽惊得合不拢嘴,而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这大小二人就跟那自家游似的,脸上毫无惊喜可言。
尤其是齐霄的那句,“真是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住在这么老土的地方,地面也不铺设瓷砖”。
喝!
这句,把那小太监雷得差点跌倒。
一行人只走不停,在步过前三殿后,就进入了后宫区。
抬眼却见,苏皇后早伫在那里挂笑相迎,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殷桃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作势行礼,却不料,竟被苏琉的两手一托给止住了。
“彼此为自家姐妹,何必多礼?”
“君臣有别,又岂可乱了规矩?”
“……”
经过一番热情寒暄,苏皇后坚持免去了见面礼仪。
而齐霄也跟着讨了个便宜,只是微微躬身,就算是见过礼了。
之后,苏琉牵过殷桃的纤手,上下打量着感慨道:“妹妹至今仍似韶华,就仿若十八一般,如此青春,真是令人羡慕!”
一顿,她又幽幽叹道:“再看我,都生有一些白头发了。”
殷桃忙道:“娘娘的模样依旧如初,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及笄的妙龄,全身上下,哪有半点显老?”
“哦?是吗?”
“嗯!”
接下来,就进入了意料中的叙旧环节,再接下来,就是女人们最喜欢聊的保养话题了。
吃什么水果,喝什么茗茶,涂什么胭脂,擦什么水粉,等等等。
不过这么一来,一旁在听的齐霄就感觉有些无聊了。
这些话题他全都插不上嘴,也随不上一句专业的话,只杵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欲尿遁闪去,忽被眼观六路的苏皇后给一口叫住了。
“听说,你的名字叫做齐霄,是与不是?”
“呃……”
殷桃见他脸现愕然,忙替着答话道:“回娘娘的话,犬子的大名确实叫做齐霄。”
借着这个机会,苏琉便把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来,“这孩子长得真是秀气,本宫看着非常喜欢。”
“来人!有赏!”
“喏!”
咦~~
这是搞的哪一出?
怎么说赏就赏了呢?
殷桃妙目闪闪,貌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齐霄自然不会像他小姨娘那样缜密多想,对于金钱馈赠,他向来都是来者不拒,且多多益善。
人家可是身份尊贵的六宫之主,她的出手,数额上一定相当不菲。
事实证明,在有些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会随之越大。
当下就是了。
皇后的出手就那么几个干巴巴的银元宝,连个像样的金瓜子都没舍得掏出,相比之下,还不如奶奶出手时的百分之一。
齐霄失望轻叹:“切……”
嗯?
他的反应,全都一丝不落地被苏琉看在眼里:真是怪事,这孩子怎么还露出了一副嫌少的表情?
殊不知,人家这孩子乃是身怀巨富,哪瞧得上她赏的这点小钱。
即使如此,齐霄还是在殷桃的指示下谢了这份恩典。
对于苏皇后来说,她的这次收买人心做得并不成功,不过,多多少少也拉近了些彼此关系。
是的,说话的气氛比之以前又融洽了许多。
“本宫觉得,这个孩子和我皇家非常有缘。”
“有缘……”
殷桃朱唇翕翕,喃喃有词,一脸不解地看向了苏皇后。
而齐霄也听的是满头雾水,眼睛里尽是茫然。
“陛下玉言,他想召齐霄进宫,以为小皇子的伴读,不知妹妹对此意下如何?”
“什么?让他进宫……做皇子伴读?”
“嗯!陛下觉得,齐家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理应多沐圣恩,以彰显君臣之谊。”
这席话中,共含有两层意思。
第一,此举是来自于陛下的圣意,作为臣子,基本上不可违背。
其次,圣天子明言肯定了齐家的汗马功劳,并以此作为褒奖。
若把以上两条结合起来看的话,这就变成了一种非常典型的皇恩浩荡。
事实上,这个决定乃是帝后相商之后的意见和结果。
虽然说,他们俩人的出发点并不相同,但,对于钳制的态度却高度统一。
故而,皇后才刚刚说出口来,在听的皇帝便欣欣然地答应了。
如此一来,齐霄便成了表面上不为质子,而实际上却有质子作用的一招妙棋。
关键,此举还能起到美化君臣情面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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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这两天忙过去了,大约明天开始,就可以恢复正常更新状态了,谢谢老铁们的理解。
第624章 洞悉端倪
皇后见殷桃脸泛迟疑,连忙解释说:“此乃是陛下的拳拳圣恩,齐家作为臣子,又怎好明言拒绝呢?”
一顿,她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说道:“妹妹乃是聪慧之人,怎不明白这其中的暗含妙意?你可试想,假设我儿将来被立为是大奉朝的储君,齐霄作为他的总角之交,又岂能不终身受益?此举对于齐家来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千万莫要错失。”
理是这么个理,但,殷桃总觉得这里面暗藏着一些诡异。
你说,京城里有那么多的王公子弟,为什么会独独选中齐家?
即使这确为好意,她还是有些不太情愿。
要知道,伴读可不是朝夕之功,而是年复一年地不停陪着,若是离家久了,这孩子能不思念琼州的亲人?
嗯,此殊荣不要也罢。
殷桃正欲托故婉拒,却忽听苏皇后道:“依我之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去回复陛下。”
拿陛下来压,这怎好拒绝?
不得已下,殷桃只得点了点头。
然而,才刚刚走出皇宫,她便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倘若齐霄在这儿做了伴读,那不就成了钳制夫君的一枚‘棋子’?
之后再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类的话,可就要好好地掂量掂量了。
想到这里,殷桃对苏皇后的好感立即清零,并且,还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敌视感。
唉,早知如此,就不带齐霄进宫了。
现在问题出了,得思量相应的对策才行,光是懊悔没有任何用处。
她略略琢磨,很快得出了两套应对方案。
第一种是,暂时应下此事,后在伴读的期间另觅脱身之计。
第二种为,不打任何招呼,一行人秘密行动,直接返回南洋。
不过,也就盏茶时间,她就把第二套方案在备选中毅然抹去了。
如果说,真的不打招呼潜回南洋,那就犯下了抗旨不遵之罪,这对于齐霄的以后,甚至是整个齐家的未来来说,都会产生非常大的负面影响。
而且,还会在世人眼里落下一个不识抬举的骂名。
即使夫君在日后做出解释,也不可能弥补由这君臣不睦所产生的隔阂。
似乎眼下,也只有第一套方案可选了。
也罢,那就边走边看吧。
殷桃相信,以自家夫君再加上哥哥的势力,应该不会受到明面上的不公正待遇。况且,苏皇后还是自己的金兰姐妹,多多少少,她都会念及一点旧情吧?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家的这个孩子。
若真那么久不返琼州,谁又能保证他不想家呢?
结果令人意外,齐霄对于这事看得不是一般的开,只听他侃侃说道:“小姨娘,你还真是小看我了!”
殷桃闻言一怔,奇道:“我哪里小看了?”
“不瞒你说,我齐家人在骨子里就不存在故土难移的迂腐情怀!”
“这……”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们家最早的居家地是在蓝山县的桃花村,之后才迁去的永川府;而在我爹爹做了京官后,我们又随着他迁来了京城。可谁知,没过几年,我们又随着他的贬谪举家搬去了琼州。”
一顿,齐霄又道:“自小时,我就过惯了这种搬来搬去的生活,基本上没有所谓的故乡概念,即使被迫留下京城,也没有感觉哪里不习惯。”
啧啧!
这话听起来,还真就跟个小大人似的。
不难看出,咱家孩子已经慢慢长大。
殷桃赞许一笑,道:“你这样子,才是男子汉该有的心胸!”说罢了,她还不忘补上一句:“嗯,甚有乃父之风!”
一听这话,齐霄就变得更来劲了,他连拍着胸脯道:“我自知学浅,比不了爹爹的本事,不过,却不会落于我姐。”
嗯?
这说着说着,怎么还攀比起来了呢?
见小姨娘似有困惑,他忙解释道:“我姐姐是个很独立的人,她孤军攻大湾,只身闯南洋,从未露出半点恐惧。我作为她的弟弟,又岂能失去胆色呢?哼,别说是伴读了,就是伴老虎,我也不会丁点害怕!”
事实上,小家伙也真是这样想的。
他觉得吧,以他自己的本事,也应该出来闯荡一番了,要不然,岂不是被家姐给落下了百条街?
殷桃听了后欣慰一笑,感慨说道:“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咱齐家的好儿郎!”
“那是当然!”
“……”
母女二人坐着厢车,边走边聊,朝着齐家的京城宅院而去。
既然齐霄不惧留京,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殷桃决定,待回到家后立即与丈夫修书,将此事向他坦然告知,免得他心中焦急。
此外,还要叮嘱他说,现在正处上下平衡之际,千万不要明着上书去质问君上,若是打破了这种平衡,以后就再难修复了。
至于将来如何脱身,目前还尚无良策,似乎,也只得灵活性处置、伺机而动了。
除了书写家书外,还要及时地知会哥哥一声,提醒他当下时态有变。
依照原定计划,自己和齐霄会跟着随扶柩返乡的哥哥一同去到永川,等母亲的棺椁入土之后,再行水路转去琼州。
而现在的情况却有不同。
齐霄被留在京城做了皇子伴读,自己又岂能舍他而自去?
毫无疑问,自己必须同留在京。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计划没有变化快。
正感慨间,却见已经回到了家里。
才一进门,就发现前院的地面上赫然多出了一摊未干的血渍,它在阳光下反射着朱光,感觉好不瘆人。
这……这是怎么了?
殷桃见状秀眉轻蹙,花容微微变色。
定了定神,她再次抛开目光朝那儿看去。
但见,那摊血渍约有两尺来许,好大一片,不太像是划破皮的那种轻微伤。再看,在那门房的墙根处,赫然丢弃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而门房里,已然是人去屋空了。
这间小房子,乃是童延火昔日时所住的那一间,不过目前,它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易容示人的黄飞。
老黄经常念叨:当年,自己曾在这里吃过不小的瘪,以至后来,都对这处齐家小院产生了心理阴影。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每次进这宅院,都是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从未有过一次竖着答话的机会。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别人趴着进门了。
先说回眼下,黄飞他人到哪儿去了呢?
还有,这一堆血渍又是谁的?是他的吗?
定住心神后,殷桃倏然掏出了夫君密赠的那把迷你手枪。
其实,身边的人比她更快。
见有异常,负责保护的那帮死士全都动作起来,尽皆摆出一副警惕姿势。
第625章 坏消息来
黄飞消失了,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且还留下了一摊令人引发猜想的惊怵血渍。
不管其中真相具体如何,有一条基本可以断定,那就是,所谓的‘来犯者’必是齐家仇人无疑。
要不然,说不通!
说起仇人来,殷桃不禁在暗自里掰扯起来。
能称得上是大仇者,仅仅只有两人。
一个是前顺天府尹、即后福建巡抚高明高大人,另一个是老牌的皇亲国戚的岳四先。
可是,他们两人以及其背后的势力都已被刨了根,不可能再翻起什么风浪来,你说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内阁首辅梁英忠?还是以谄媚著称的吴晚荣?
这两人虽然都是夫君的政敌,但还达不到以命相拼、鱼死网破的恶劣程度。
殷桃思来想去,始终还是没能琢磨出来谁是仇人。
怕吗?
不怕!
客观来说,殷桃对于自家人的人身安全还是很放心的。
即使黄飞不在,这帮训练有素的死士也可以做到独当一面,有能力护住这处齐家小院的绝对安全。
夫君曾经说过: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他们持的还是犀利如斯的火器!
人家殷桃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简简单单地权衡思量,便把不安压在了心底。
想当初在屯门海战时,不比这惊险十倍?
所以说,咱不怕!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切一切,且放宽心就是。
……
时光似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一眨眼间,十多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徐徐温暖的春风由南至北,它吹绿了小草,涂红了嫣然,直撩得那蜂绕花丛,殷殷中争奇斗艳,处处都洋溢着馥郁芳菲。
然,在这片和熙中,却有着许许多多的人生百态。
有人喜、有人愁,也有人满怀希望但又忧心忡忡。
就比如说殷俊吧,他就带着满怀伤感扶柩返乡去了。
而人家苏皇后就比较欣喜,因为,她的小算盘终于得逞了,齐家的齐霄,非常顺利地成为了皇子伴读。
至于满怀希望却又忧心忡忡之人,自然就是那些走上科举路的考子们了。
开科,乃国家大事,且,全国各地都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齐誉守牧的琼州之地了。
琼州的科举制度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共分为是文理选才两个大类。
此举,不仅保留了传统科举,还拓展了理科进阶,两者来说,堪称是齐头并进。
然而,琼州今年的科举又与往年再添不同,辖区内,竟然出现了三种科考同时并进的情形。
三种科考?
是的,因为今年新增出了武举方面的选拔。
哎呀呀,有点膈应了。
咋说?
琼州虽然民风剽悍,但却不是尚武之地,故而,在武举的选拔中,完全是不占优势。
据说,在最开始的初试中,就出现了颗粒无收的尴尬局面。
不过,齐誉对此倒是看的很开,一点都不在意官场上的流言蜚语。
当下的琼州,所注重的乃是科技发展,从未崇尚过那种秀肌肉型的传统较技,那试问,武举方面颗粒无收,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见上坐的主官如此开明,手下的众僚们才算是舒了口气。
是呀,万一人家齐大人横眉苛责,自己又岂能不以泪洗面?
侥幸啊……
虽然说,这科的武举几近团灭,但是,文举上却出现了令人欣喜的开门红。
齐誉在阅过了各地的县试名卷后,由衷地感慨道:“似乎啊,一个喷薄而出的人才盛世就要来临了。”
一顿,他又自语着说道:“而更令人欣慰的是,这次的考子以年少者居多,甚至,还出现了像郭春海这等少儿英才,由此也不难看出,琼州的教育建设已经初显成效了。”
至于理科方面的选才,齐誉基本上都是按照前世里的升学制度按部就班,简单直接,且公平公正。
在殷桃离开之后,齐誉立即就将龙仕通扶正,坐上了代副院长的位置。
有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教授坐镇,理工学院绝对可以保持有序不乱。
在除了学院的这个领头羊之外,齐大郎还对另一些不方便明言的位置做出了酌情调整,就比如说,谁来代坐闻香阁的大东家。
在黄飞北上之后,这家青楼就失去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道理,妓院也不可一日缺少管事的人。
要不然,岂不是助长了传言中的白嫖之风?
换言之,人家黄飞好心帮咱,咱又岂能不关心他的经济损失?
齐誉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最终把女子浅禾推到了这个位置。
此女非常熟悉青楼的运作,由她来做个代管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如此安排,还暗着另一层意思。
啥呢?
且听略解。
按照齐大郎的想法,他非常有意让浅禾和黄飞结合起来,玉成一桩这么特别良缘。这事若是给弄成了,老黄他人必在琼州扎根。
“呵呵,要想留住他的人,就要设法先留住他的根!”
“此法甚妙,就这么定了!”
正洋洋自得,忽见布政司庾海匆匆跑了进来。
这是来见。
几乎不用猜,他肯定是为了接下来的科举布置来做商讨。
当下已经完成了最初级的县试,紧接着,就是各州府接下来所负责的府试了。由于时间紧迫,属僚们哪敢有半分松懈?
果然,才一见面,庾海就迫不及待地把已经拟好的计划书吧啦了一遍。
在听罢了后,齐誉笑说道:“真没想到,庾大人的筹备工作竟然做得如此严谨,佩服啊佩服!”
“哈哈,齐大人过奖了!”
“君乃大才,莫要谦虚!”
互扯了一阵儿,庾海突将脸色一转,若有深意道:“齐大人,北方所来的商船,给咱们带回来了一条看似无关的坏消失。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什么?
看似无关的坏消息?
齐誉闻言一怔,朗朗道:“如你所说,这事虽然看起来和咱们无关紧要,但仅限于看似层面,既是如此,听听又有何妨?”
第626章 突生天灾
通常来说,坏消息会引起人们的心情低沉,连说话时都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然而,庾海却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来进行表述的。
只听他道:“齐大人可知,我所说的这件看似与咱们没有关系的坏事,却可以动摇到咱们大奉国的根本!”
“动摇根本?”
齐誉闻言一惊,忙催道:“我说庾大人,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莫要这般吊人胃口。”
庾海急忙点了点头,抛出主题说:“据可靠消息称,湖广省府的绝大多数地区,全都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特大蝗灾!”
蝗灾?
还特大?
齐誉喃喃重复了几遍,而脸色也随之变了几番。
谚语有云:湖广熟,天下足!
可若是湖广之地失收了呢?
那样一来,天下人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难怪,庾海他采用了一个‘看似无关’的字眼来做定性。
无关,只是相对而言,不是绝对而论。
彼此同处一个国家,又有谁真能做到与己无关、置身事外?
即使是官场上常见的不花钱的慰问,也要做做样子呜呼上几声。
看似无关,实则有关。
庾海之所以有些幸灾乐祸,主要是因为吃瓜群众的心态在作祟。
要知道,防灾赈灾一直都是各地布政使最为头大的难题,如今逢有热闹可看,自然要带着哂笑的态度围观一番。
思到这里,齐誉蓦地想起了老神棍公羊玉成的那封来信。
记得那信上说,今年的冬天,乃是一个罕见的暖冬。另,似有不祥!
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似真似假地讽刺了他的神叨思路,现在来看,现实还真是被他一语成谶了。
其为不详?
是的!
蝗灾,为古今三大害,即水灾、旱灾、蝗灾、这三灾中的其中之一,破坏力极其惊人,称之为是不祥,绝不为过。
若从科学的角度上来看,公羊玉成的这个观点也确实具备一定的道理所在。
据前世里学者们的推测,蝗灾形成的原因和气候的冷热交替存在非常密切的关系性。
特别是,温暖的冬天,它能够为虫卵的越冬创造极为有利的条件。
不过呢,暖冬因素只为原因之一,且,并不绝对。
除了这个因素,还有干旱、湿润,等诸多复杂的条件存在里面,不可一概而论。
想当年时,永川府的那次蝗灾,就曾发生在暴雪之后的寒冬,也就是说,暖冬逻辑并不绝对。
且,降雪还有分布,蝗虫也会迁徙,即使是无所不能的老天爷,也不可能做到两者的区域完全吻合。
既不吻合,就有意外的事态发生,就比如说,天灾。
天灾,确是人力不可及也。
这话真没错。
但,齐誉坚信,只要能付出足够的努力,就能实现人力可改天!
好了,先说回眼下。
就目前来说,蝗灾仍处于最早的初发阶段,距离其鼎盛期、衰弱期还有不少时间面对。
也就是说,在这个期间之内,它还是具有相当大的破坏力的。
至于破坏到哪个地方,又破坏到何种程度,目前还有待观察。
蝗虫的迁徙性极强,且不可预测,当下,确实看不出靠谱的结果。
齐誉想了想,交待庾海说道:“马上转传我命令,速让都司那边的人派出斥候,严密监控蝗灾具体动向,任何变化都随时报来!”
就常理上来说,但凡是天灾泛起,朝廷以及各方大吏都会密切地实时关注以及观测。
于眼下,湖广周边省份的各级官员,绝对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是呀,万一蝗虫入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下时节,正值青黄不接之际,若遭了此荡,极有可能面对大面积的饥荒。
所以说,齐誉的这道命令合情合理,也是常规操作。
然而,庾海却不这么认为。
他说道:“齐大人,飞蝗虽然堪称行速,但其远徙能力存在不足,无论它们如何使劲地飞,都不可能像候鸟那样到达粤地。即使,它们飞来了粤地,也不可能横跨琼州海峡来到咱这儿。所以说,你的此举,于现实当中没有必要。”
从实际的地理上来看,确实如他所说。
湖广的蝗虫大军,绝无任何可能飞来这里。
齐大郎那么的问,是多虑了吗?
其实并不是!
只听他渭然一叹,怅然着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我大奉遭遇此灾,作为封疆大吏的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庾海品了品,突然一惊道:“齐大人,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援手赈灾?”
齐誉很认可地点点头,道:“不瞒你说,我确有这个想法。”
这……
听到这话,庾海非常愕然。
就当下常见的赈灾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形式。
第一种为灾区地方的自赈;第二种是朝廷户部的援赈。
两种赈灾相辅相承,不可分割,常常以众志成城为由互相配合使用。
可是,从没有听说过地方援助地方的这种赈灾方式。
世人皆知,地方官和地方官之间,皆是各扫门前雪,除了偶尔可能涉及到的政事之外,基本不存在公务上的交际。
既然是各自为政,那就不存在所谓的谁帮助谁了。
可是,听齐大人这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打算力所能及地帮上一帮。
且,还有可能是地方对地方的那种。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帮,帮多少为度?
对于此,齐誉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只是下了两道未雨绸缪的命令。
“速速派遣咱们的蒸汽机舰船前往吕宋,然后,日夜不停地朝着琼州运粮,不限数额,多多益善!嗯,即使这些粮食派不上用场,也是有备无患。”
“这……好吧。”
“还有,尽快也把安南那边的余粮转运过来,方便到时统一调度,配合使用。”
“什么!唉……”
现在是,动员完了吕宋再动员安南,如此一来,岂不是把压箱地积蓄都给倒出去了?
这么大的手笔,也难怪庾海感到震惊了。
不过,这是齐大人的命令,他哪有改变的权利?
第627章 全都反对
庾海走后,齐誉连忙派人去传唤掌管大额财富的谭俊彦。
若想动用大钱,就得找他。
谁叫人家是银行行长呢?
不过今天有些不巧,谭行长他刚好有事外出,说是过了晌午才会回来。
好吧!
齐誉看了看将近中午的太阳,而后,便怀着遗憾踏上了回家的厢车。
今天早餐没吃,倘若中午饭再不对付,肠胃可就真的撑不住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必须得吃!
不过在临行前,他还是特地交待手下衙役说,若谭俊彦回归,立即请他家里来见。
千万莫耽误。
在回家的途中,他不注地黯然伤神,感慨着国运多舛。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明白范文正所说的那句名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只有做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才能体会到后天下之乐而乐。
像这种危难时刻,自己必须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若是连最基本的悲天悯人都做不到的话,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封疆大吏的位置上?
简言之就是一句话,这是一件偌大的善举,但凡明大义者皆要为之。
柳荃在听了如上解释后,依旧很不认可,嘴里头仍有微词。
不过,她的这种不认可,却是来自于另外一个角度的分析。
虽说,她不甚了解官场上的具体制度,但也明白各个地方互不参与的基本道理。
故而她摇了摇头,直接否决道:“相公,为妻认为,此举非常不妥。”
“有何不妥?”
“试想,你若是参与了此次赈灾,其他省的巡抚会怎么看呢?他们要不要紧跟着你的步伐出钱出粮?若是出,就等同于恶化了自身财政,可若是不出,就显得自己不识大体。无论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都不符合他们的贴身利益。可以预见,你的此举,定会开罪于所有的封疆大吏,最终落得个出力不讨好的下场。”
俗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旦出现了可参照的标杆,你让不情愿的众大吏们如何自处?
开罪于人的说法,并不是夸张之词。
齐誉听后微微一叹,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倘若人人都去计较个人得失的话,还谈何赈灾安民?”
见娘子仍然摇头,他又换了个说法道:“此举,就权当是为咱老齐家积阴德了。常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多做一些善事,总是没有坏处的。”
柳荃闻言幽幽一叹,道:“行善固然没错,可别行了善后反受其乱,那样可就膈应人了。”
齐誉先是一笑,道:“即使开罪于人,我也认了!”一顿,他又肃然道:“不瞒娘子说,在我还在寒窗苦读的时,就曾在心里发下人生宏愿: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我科举入仕、飞黄腾达,又岂能忘记早时的初衷?若不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心必生愧疚!”
听到这席话,柳荃倏感心里一震。
她蓦然生出一种感觉,此时的丈夫伟岸无比,就仿若是那救苦救难的神佛菩萨一般,其一举一动,都令人由衷拜服。
虽说他是一介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是,他却敢用自己孱弱的脊梁,担起危机时刻的半壁江山!
隐隐之中,她似乎触摸到了国之栋梁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齐誉见她在那痴痴发怔,还一脸膜拜地望着自己,忽而坏笑道:“娘子,你莫不是觉得为夫变俊俏了?”
哎呀呀,好好的庄肃气氛,竟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调笑之语给破坏掉了。
柳荃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也不再纠结关于赈灾的事了。
她因担心丈夫饥饿难忍,忙不迭地把做好的饭菜摆上餐桌。
午餐很丰盛,有鱼、有肉、以及时下青蔬。
另外,还有之前喝过的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大补汤!
看到此汤,齐誉不由得想起了爱妾殷桃。
她在京城呆地好吗?丧事办得顺利吗?儿子齐霄有没有惹她生气?
这一系列的念想,就像是黄河决堤,瞬间填满了他的心田。
柳荃作为齐誉的发妻,自然有着常人不能及的默契感,她只是略略揣度,便猜到了丈夫的心中所想。
正想抚慰几句,忽见有衙役来报,说,文竹先生突然到访。
什么?
先生大驾光临?
那还等什么,快快迎接啊!
齐誉几近倒履,一路小跑地奔出了大门。
待见过了礼后,他立即将孟岚山恭请至正厅内用茶。
茶,依旧是家里面最好的茶,但,老先生却是无心去品。
他将茶杯无视般地推向一边,立即开门见山道:“我听庾大人说,你有意去帮湖广省府赈灾安民?”
咦~~
没想到,这则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
齐誉苦笑了一声,后正色道:“不瞒先生说,弟子确有此意。”
孟岚山听后并未答话,他只是微皱着眉头捋了捋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齐誉见状,主动问道:“对于此举,先生是支持呢?还是反对?”
“我反对!”
“啊……这……”
孟岚山轻轻一叹,道:“其实,不仅是我反对,庾大人他也不赞成。他考虑到我乃你的老师,所以才委托我来劝上几句。”
是这样啊!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皱起了皱眉。
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身边的人都是持反对意见呢?
没办法,他只得把适才劝导娘子的话再重复一遍。重点,他还重申一下自己的仕途价值观。
依旧如前,从未有变,即,以民为本!
齐誉本以为,恩师在听取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后会改变主意,却不料,他依旧还是决然反对。
为何?
孟岚山怅然一叹,娓娓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你为民付出弘扬大义,这一点并没有错,且毋庸置疑。”
然,话音一转,他又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真参与了这次赈灾,天子对你的防心必然大增。”
咦?
怎么扯着扯着,又扯到陛下身上去了呢?
齐誉咂了咂嘴,面露茫然。
第628章 替君分忧
“少丞可有听说过圣意难测的说法?”孟岚山并没有直接阐述缘由,而是从另外一个侧面开始说起。
齐誉回答道:“自然听说过。那是因为九五之尊是权利过于强大,容易造成肆意妄为,而世人因避其忌讳,不方便明说,所以才以圣意难测为由评价各类事件。”
孟岚山点了点头,淡笑道:“权利过大只是原因之一,此外还有其二。”
“其二?”齐誉一怔,忙作出请教状道:“此中学问,还请恩师教我。”
“好!但凡帝王,无不疑心甚重。他们提防臣子不忠,提防民心思变,每日每夜,都活在浓浓的猜忌之下。若是怀疑到了谁,就会杜撰出各种理由狠手除之。从表面上看,这是圣意难测之象,而实际上,却是因为疑心作祟。”
“天子多疑……”
孟岚山‘嗯’了一声,继续道:“就拿你来说吧!你现在手握重兵,虎踞于南洋,已具尾大不掉之姿。再加上此地山高皇帝远,万一你摆出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姿态,天子也奈何不了你。这种形势,多多少少都会引发君上的疑心。”
齐誉闻言皱了皱眉,陷入了思考之中。
孟岚山又说:“自你上任以来,先安内后攘外,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将琼州之地经营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尤其是,去年时与佛朗机国的那一战,更是做到了强势全歼。如此南洋,必将会加重圣上原有的猜忌心。”
“倘若,你再参与了湖广赈灾,就会暴露出你的财政富裕,到了那时,可真就成了名副其实地令人刮目相看了。可以试想,一个手握精兵又不差钱、不差粮的封疆大吏,谁不忌惮?别说是当朝天子,估计就连那些巡抚们都会被你吓出冷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出言反对。”
“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相比柳荃之前的粗浅分析,孟岚山的见地更具深度,简直达到了直视根本。
先生果然是睿智之人。
如果把他们俩的观点放在一起来看,就会得出如下结论。
琼州省若是参与赈灾,不仅会开罪于所有的封疆大吏,还会令今上的猜忌心泛滥加重。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天子不喜大臣不爱,被迫成为一个被孤立的官场弃员。
赈灾乃是出钱出力又出粮食的苦差事,若最后反落得个悲催下场,这不是出力不讨好又是什么呢?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与其得罪人,当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吃瓜群众岂不是更好?
然而,此刻的齐誉就像是生产队里的倔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且不做任何更改。
他先是怅然一叹,后对孟岚山说:“先生,您还否记得永川府的那次一般规模性蝗灾?”
老先生略略回忆,点头答道:“此事仿若昨日,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闻此言,齐誉继续说道:“学生生于贫贱之家,长在荒野之地,对于底层百姓的生活疾苦有着深刻的切身体会。你可能尚不尽知,永川府的那次飞蝗过境,简直比鞑靼瓦剌的打草谷还要可怕百倍。在一阵遮天蔽日过后,只剩下了满目疮痍,处处都是荒凉的景象。大眼望去,于整个视野中,你都寻不到半点绿色。那种感觉,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然而,我是幸运的,就在即将要断炊之际,我二舅及时雪中送炭,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一把。当时,要不是他的赠粮,学生一家人极有可能会陷入到挨饿的境地。至于那些家境差的,细数可就多了去了,有活活饿死的,有卖儿鬻女的,惨象比比皆是。”
孟岚山听得有些动容,不禁感慨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旦遭遇了天灾,底层的老百姓们只能听天由命。”
而齐誉却是摇摇头,不予认可道:“我相信,在有些时候,人力是可以胜天的!所谓的听天由命,也只是因看不到希望自暴自弃的绝望话而已。只要我抛去私心,大方地付出,这场劫难就可以化于无形,诸多困难也可以迎刃而解。”
孟岚山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纠结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齐誉一怔,问道:“哪里不妥?”
孟岚山一叹道:“眼下,徒媳妇还有小徒孙都在京城暂居,你若以这种方式去刺激陛下,难不保他会泛起挽留质子的想法。”
这……
唉,这确实是个互相矛盾的大难题。
如果说,自己真的参与了赈灾,大概率上会对北上家人造成不利影响,这有点像是鱼肉熊掌不能兼得,在两者之间,委实难以抉择。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齐誉的眼神便再次坚毅起来。
大义为先!
面对那些命悬一线的万千苍生,自己又岂能因小情纠结?
见他一再坚持,孟岚山打住没有再劝,而是进一步问道:“你若真去赈这个灾,是打算小出一些呢?还是排个大手笔?”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立即回道:“学生打算尽力而为,不做保留,应该算是大手笔吧。”
孟岚山皱了皱眉,道:“为何不做保留??”
齐誉点头一叹,解释道:“去年时,朝廷与扶桑国于东海开战,此役几乎将国库耗罄。除此之外,朝廷还要拿出资源援助漠北对抗二强。这几番消耗搞下来,户部的账上估计也要见底了。如今遭逢大灾,你让他们拿什么去赈?这种状况下,我若是有所保留,那就相当于打了老百姓们的折扣,于心不忍啊!”
孟岚山听了后渭然一叹,喃喃道:“也不知你这份替君分忧之心,陛下能否想得透彻、看得明白。”
是啊!
官吏们动不动就把替君分忧挂在嘴边,可若真到了节骨眼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即使真的做到,君上又是否认可?
对于此,齐誉很客观地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最终究竟如何,就交由时间来印证吧!
第629章 反哺于民
谭俊彦也同样认为,齐大人这次的做法有些犯傻。
你出粮出力也就算了,怎么还寻思着再掏钱呢?
莫非是现在变富裕了,就开始拿着豆包不当干粮了?
这可是撒币行为啊!
谭俊彦一脸吝啬地问道:“大人,你不爱财?”
“怎么可能?熟悉我的都知道,我这个人可是很爱财的!”齐誉摇了摇头,自辩道。
谭俊彦又问:“既然爱财,你又怎么舍得这么撒币,哦不,是大发慈悲呢?”
“此问,乃是两个问题。”
“两个?”
“不错!”
齐誉脸色一正,道:“惜财爱财,乃是人之本性,任何人都免不了这个俗,即使是富甲一方的大贾也不例外,齐某也是俗人,怎可能独立其外?”
一顿,他又道:“然而,这次赈灾所用的款项,乃是取之于民的税金,并不是我的个人资产,我现在将其反哺回去用之于民,又有什么不妥呢?所以说,爱财和撒币,哦不,是慈悲属于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严格意义上说,齐誉的这席话缺乏严谨。
取之于民的说法确实没错,但是,却是取自于琼州之民,而如今,却是用在湖广百姓的身上,这哪能称得上是反哺回去呢?
不过,若将这‘民’的概念提高至华夏大族的高度上来论的话,这个观点也勉强可以说得通。
即使如此,谭俊彦仍不是特别地认可。
你说,自家好不容易才攒下的积蓄,凭什么无偿送人?
实在是不舍得呀~~
齐誉想了想,开导他道:“广陵兄,你觉得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体现出财富的最大价值?”
谭俊彦一闻言愕,“什么?财富……的最大价值?”
还别说,这个问题还真把他给问住了。
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
齐誉淡淡一笑,自答道:“常言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出好钢的价值所在。而财富的使用也是同理,好的钱,就得花在节骨眼上。”
一顿,他继续道:“琼州的发展已入正轨,当下百废俱兴,且日趋向好,基本上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种形势下,与其把钱放在银库里发霉,还不如拿出来抢救人命,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财富的最大价值。”
似乎有些道理。
好了好了,就算你对吧。
谭俊彦虽然仍有微词,但毕竟是手捧过圣贤书的人,对于民族大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认知的。
大的框架已然谈成,再接下来,就要关于细则方面的问题了。
先说第一问题。
琼州省援助的赈灾物资以及专项款,是统一上交给户部由他们逐级分配呢,还是与中枢知会一声,然后直达地方就地使用?
齐誉认为,应该选择后者。
这么做的原因有二。
首先,若是上交户部再往下拨,就一定会浪费掉许多的时间,救灾如救火,确实不宜舍近求远。
其次,若从上往下逐级分拨,定会出现预料中的层层贪墨,若想避开此节,就只能设法直达地方。
不过这么一来,被一脚踢开的户部以及相关官吏就算是被拂了面子,其尴尬定会碎上一地。
结果依旧是,出力不讨好。
齐誉倒是觉得无妨,既然自己已经唱了黑脸,何惧再黑一层?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好了,这事敲定,再商讨第二个问题。
出多少钱为好呢?
也就是多少额度为善。
齐誉觉得吧,在不动用黄金储备的情况下,可以将所储的全部白银尽数搬出。然后,再均匀地分发给需要的灾民。
不动黄金,只动白银?
噢……
谭俊彦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他只是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用意。
琼州省当下的货币体系,已经由原来的金属币进化为了时下的‘亚元’纸币,如此一来,白银就变成了不常用的备选货币。简言之,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然而,大奉的内地却是不同,就目前来说,白银仍是主要的流通货币之一,既是这样,何不以此作为是财富进行援助呢?
之所以不动用储备黄金,主要是因为稳定‘亚元’与金属币之间兑率的需要,若是失去了压箱底的贵金属,难不保会出现令人膈应的‘钱毛’现象。
二人探讨了一阵儿,皆无异议,于是便这么定了下来。
谭俊彦想了想,突然说道:“齐大人,还有一个难事需你来定夺。”
“哦?何事?你说!”
“是!”
“银锭子,乃是大额的货币,如何才能均分到百姓们的手中呢?”
“我有点没听明白,还请你说的再细一些。”
“好!就比如说,咱家银库里共有十万个银元宝,然受灾的百姓却有百万之多,这两者的数量并不吻合,也完全不等,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分配?”
咦,是哦!
分子太小,分母太大,如何是好?
齐誉咂了咂嘴,笑说道:“也好办,可以把大银锭子全部都熔了,然后再铸成半两左右的小元宝,系统性地来个化整为零,可分的数量不就变多了吗?”
谭俊彦闻言一愕,不禁得苦笑起来。
人家都是把细碎的银锞子熔成大元宝,哪有把大元宝分成细碎的小钱的?
好吧好吧,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化整为零,就这么办了!
目前来说,万事俱备,只欠一道命令便可行动起来了。
不过,在行动之前,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首先是密切关注蝗灾的发展动向,以为之后的赈灾方向提供可靠依据。
另外就是,立即上书天子,表明自己的为君分忧之心。
该有的流程,还是不可能少的。
诸事在安排妥帖之后,齐誉不禁畅然地吐了口气。
呵呵,咱搞定了!
搞定了?
是的!
不管什么颜色的猫,管用的,都是好猫。
而此时,忽有一袭知了的呐喊声钻入耳朵。
好吵啊!
但是,都不是我的心田。
夜是夜,不平静的夜。
但凡有刺挠我之声,我将用于垒前谢罪。
第630 形势有变
是的,夏天来了。
从感官上来说,夏天的味道早就到了,只是节气的步伐慢了一拍。
说起节气来,就不得不讲一下此中的说法了。
按照《皇帝内经·素闻篇》中的观点,自然节气与万物之间存在着非常明显的规律性。
春夏秋冬所对应的是生长收藏。
也就是说,夏对应着的乃是长,
长,代表着生机勃勃,代表着万物竞发,蕴含着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然而,此时的‘长’却是给齐誉添了堵,所带来的,全都是满满的负面情绪。
植物是在长,可是,蝗虫也在长啊!
你说,头大不头大?
可谁知,才过了几天,齐誉的头大再度加一。
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蝗灾的发展速度严重超过了预期,且还朝着最坏、最不乐观的方向靠去。
此灾在形成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湖广,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显示,蝗虫在啃光了湖广省的食物之后竟然分为了两路,分别朝着东北和正东两个方向蔓延扑去。
这样一来,可就不仅仅是湖广地区受灾了,其迁徙线路中的河南、山东、江西、浙江,皆有可能遭受其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个让齐誉感到头大的原因是‘祸起萧墙’。
自家里出事了?
是的!
数月前,彭文长曾派出几个监察官去了吕宋,以监督该地的铁路建设,防止类似环琼铁路的事件再次发生。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没能查到相关官员的贪墨,却查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自家人。
经监察官们暗中走访,竟然意外地拿到了有关于妻弟媳妇黄氏私下‘通敌’的实质性证据。
据那密文中所述,黄氏因抵不住诱惑,最终收取了爪哇国商人所赠的小额贿赂。
付出就是要她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给相关小吏打声招呼,帮助爪哇商人朝其本国偷运土豆。
据估计,此举给吕宋带来了不下于三十万斤的经济损失。
这事,让齐誉想起了柳锦程在述职时的一席话,他言,发现有爪哇商人潜在吕宋偷窃土豆,让人防不胜防。现在来看,小舅子应该对此并不知情,一切一切,全都是那个黄氏在作怪。
实话来说,三十万斤土豆值不了几个钱,但事,不是这么个事。
你真要是缺钱的话,不会开口找我要吗?
为什么非要去通敌受贿呢?
唉,真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等忙完了这阵子,一定要写上一封申饬公文,好好地苛责一番。
经这两事一搅和,齐誉顿感一个头两个大,连啃猪头肉的食欲都提不起来了。
烦心归烦心,事情还得做。
眼下正值科举府试期间,绝不能因为头大而乱了章法。
他特地叫来了庾海,叮嘱说道:“关于科考方面的事儿,还请你多多费心,现在我手头事多,着实有些忙不过来。”
庾大人忙回道:“齐大人请放心,庾某定当尽心尽力,圆满完成此任。”
“那就拜托你了!”
“大人客气!”
正欲讨论有关于赈灾方面的事宜,忽听庾海说道:“齐大人,承发房今日送来了两道军事公文,因段大人去了沙捞越无人承接,我便替他接下了此文。”
齐誉微微一愕,问道:“哦?是两道什么样的公文?”
庾海一边取出,一边说道:“严格来说,这两道公文和咱们琼州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却是两件天大之事。”
天大的事?
一听这话,齐誉忙不迭地接过了文书,然后摊开阅览。
第一道文书,是关于漠北军情。
其中有说,镇北大将军戚景,以其独具的慧眼瞅准了可乘之机,亲率大军向二强联军发起了犀利猛攻,并以斩敌万余人的傲人战绩宣告首战大捷。
之后,他再接再厉,步步为营地朝着二强腹地逐层推进,甚有汉时名将霍去病的封狼居胥之风。
文中还提到,内阁次辅陆博轩亲领了此役的总监军,后随同着戚家军一路北去,短期之内无法回朝。
看到了这儿,齐誉不禁哈哈大笑,赞道:“咱们大奉被动防御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实力主动进攻了。戚兄,你好样的!”
赞过之后,再浏览第二道文书。
这是一则坏消息,很让人不爽。
该文说,扶桑国在了解到我大奉正在闹蝗灾的情况后,果断地选择了趁火打劫。
目前,他们已经派出了舰队,朝着应天府一带逼近。
至于朝廷的鲲鹏水师,在得到讯息后也立即做出了反应,他们筑起工事,加强训练,随时做好御敌的准备。
娘希匹!
这个该死的扶桑国,咋感觉恁恶心呢?
你等着!
早晚有一天,我会揍得你满地找牙!
齐誉在发了一阵空恨后,也只得无奈地面对现实。
当下正逢多事之秋、动荡之际,必须要此刻保持清醒、保持警惕,否则,就有可能被暗里的贼人盯住然后吞噬掉。
现在问题出了,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呢?
齐誉想了一会儿,毅然说道:“后面,再进一步加大对漠北的援助力度,除了原有的草料外,还要增加一定份额的粮食。”
这……
庾海眉头一皱,道:“咱们已经援助的够多了……”
“还远远不够!”齐誉摇了摇头,又道:“我兄弟现在正于前线打仗,我绝不能让他有什么后顾之忧,免得白白流血,到头来前功尽弃!”
好吧!
庾海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顺着问道:“对于扶桑犯华,齐大人要不要也管上一管?”
当然!
宿敌来犯,任何一个华夏子民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要怎么去管呢?
扶桑在高丽之东,琼州在粤地之南,两者相隔可谓是海天之遥,即使有心想要捅他一番,却也是鞭长莫及呀!
此乃地理所限,无法避开。
要不,不帮这个忙了?
绝对不行!
正感无策之际,齐大郎忽觉脑海间灵光一闪,一则行得通的妙计浮上心头。
第631章 围魏救赵
庾海见齐大人的眼神忽然变得闪烁,便下意识地问道:“看您这高兴的样子,莫不是思到了什么可行的良策。”
齐誉哈哈一笑,道:“知我者,庾大人也!”
“具体何策?大人还请快讲,海,洗耳恭听。”
“莫急,且先坐。”
嘴里说的是莫急,而他的动作上,也确实跟着变莫急了起来。
只见齐大郎捋了捋须,侃侃而谈道:“我先讲上一段有意思的历史……”
“历史?”
“嗯?话说在战国时期,魏王曾拨出五百战车以庞涓为将,直奔赵国杀去。没多久,便围住了该国的都城邯郸。赵王无力抵挡,只得向关系较好的齐国发出求助。而后,齐威王以田忌为将,以孙膑为军师,发兵前去支援……”
“然而,孙膑并没有选择直奔赵国的进军路线,而是定下了奇袭魏国,以此来给庞涓增加压力,迫使围赵的魏军退兵回防。这个,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围魏救赵!”
话说到这儿,庾海就有些恍然了。
现在的扶桑军主力尽出,其内一定空虚,这一点,像极了围魏救赵时的魏国。齐大人定是想效仿孙膑的做法,也来一招攻其空虚,以来缓解大奉朝当下所面临的多重压力。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条好计。
可是,实操上却是有些力不从心。
此话怎讲?
你看,琼州本岛的大部分水军都被段子成带去了沙捞越,所剩的兵力还不足之前时的两成,如此实力,哪有底气去和扶桑叫板?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那扶桑国按在地上摩擦。
若是那样,可就丢人丢到他姥姥家去了。
此时此刻,齐誉很好地做了一回庾海肚子里的蛔虫,他仅仅用脚指头那么随便一想,便揣度到了他的担心。
“庾大人,你是不是在担心咱们的兵力不够?”
“是啊,早知道这样,就该让段大人少带走一些府军。唉,兵到用时方恨少啊!”
齐誉却将大手一摆,笑说道:“谁说咱们现在缺兵?”
庾海闻言一怔,请教道:“庾某不擅军事,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齐誉把手一按,示意他不必自谦,而后才道:“琼州岛内虽然无兵,却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就比如说,咱家的大湾。”
大湾?
噢……明白了!
齐誉见他面露恍然,便开始细解道:“大湾去到扶桑的距离比琼州近出许多,或进或退,都有很大的空间。这种地理,可以非常灵活地运用战术,此乃优势之一。”
有一就会有二。
果然,‘二’接踵而至。
只听他道:“在与佛朗机国的战争结束后,我便把缴获来的敌舰全数拨给了符贤,如今的大湾水军,早已不是往日时的弱者了,即使与扶桑鬼正面一战,也有能力做到全身而退。此乃,优势之二。”
庾海大致地估了一估,而后,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其三……”
什么?
还有其三?
庾海闻言端正了身体,更专注地听取下文。
齐誉淡淡一笑,道:“符贤在与扶桑的交战中,不仅打出了自己的风格,还打出了琼军的气势,最终,他以碾压般的绝对优势痛击了来犯的扶桑军。在敌军的眼睛里,大湾的水军非常可怕,他们这种未战先怯的想法,便是优势之三。持这三个优势在身,还怕他个甚呢?”
经齐誉这么一分析,似乎符贤所率的大湾军,还隐隐占了一丝上风。
感觉上,确实有能力可以与之一战!
一战?
不!
齐誉断然地摇了摇头,道:“大湾并不是真的去攻扶桑,而是做做样子般的佯攻姿态。”
“什么,佯攻?”才刚刚恍然的庾海,闻言再次变成丈二。
弄了大半天,没想到竟是虚张声势的咋呼!
那,又是为什么呢?
对此,齐誉解释说:“若是真的开战,符贤的水军必会折损,那样一来,大湾的防御力就会下降许多。还有就是,咱们目前并没有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水师陆战队,即使海战方面得胜,也无法做到地面上二度进攻。如果不登陆,那就没有办法掠到资源,而这场仗,也就变成只赚吆喝的赔本买卖。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事,谁会干?”
啥啥啥?
你还想从打仗中去捞油水?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得不说,齐誉的这番高论确实把庾海给雷住了,甚至还颠覆了他的部份认知。
事实上,对于为何佯攻扶桑的原因,齐大郎只是说了一半。
而另一半,有点不太方便明言,所以他才压住没提。
到底是啥呢?
唉,还能有甚,当然是因为咱们的皇帝陛下了。
且试想,若是大湾的琼军在与扶桑国的交战中占得了上风,圣天子的提防心必然会变得更盛,这对于在京的殷桃以及齐霄来说,非常不利。
所以,这样的傻事,能不办就不办。
即使要揍扶桑,那也得寻个更合适的机会,最起码,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必须优先处理。
齐誉研磨挥毫,撰写文书,好了之后,便让承发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了大湾。
且,他还特别嘱咐说,此文书一定要亲手交到符贤的手中,绝不可由他人代转。
一个词:重视。
对于符贤此人,齐誉还是相当放心的。
他不仅航海经验丰富,还懂得海战中的基本精要,由他率军去做佯攻,一定能够非常圆满地完成任务。
即使遇到了意外的遭遇战,他也有能力率部返归。
简言之就是,大可放心。
在处理完了相关的军情之后,齐誉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进门后却见,柳荃正在客厅里悄悄地抹着眼泪。
嗯?咋了这是?
齐誉连忙走上前去,欲问原因所在。
一瞥间却见,她手上正持着一封由小楷所写的书信,瞧那笔迹,赫然就是爱妾殷桃的风格。
她为何不归家,却是写家信呢?
感觉好生奇怪。
蓦地!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身体也随之打了个寒颤。
第632章 不要冲动
事实证明,所谓的第六感,不仅存在于女人身上,男人身上也同样具有。
而且在有些时候,还非常的准。
现在的齐誉就是这样。
他已经很明显地意识到,那信中的所言,绝不是什么利己的好事。
然,还没等到他主动询问,柳荃就直接爆出了答案。
“相公,殷妹妹来信说,她和咱家霄儿,短期之内都不可能返回琼州了。因为,咱家霄儿要留在京城去作皇子伴读,而殷妹妹她,自然要同留下来照顾一二……”
“什么?留京……”
一听这话,齐誉的脑袋立即嗡地一声,下意识里就想到了质子二字。
皇帝他,真的会这样办吗?
难道,一点都不顾及往昔时的君臣之谊?
齐誉想着想着,不由得一股强烈的愤世嫉俗感油然而生。
想当初,齐某我不惜性命忠心护你,不惜开罪于皇室宗族杀掉了川王妃。之后。我焚燕王、溺庸王,为你消除了主要的政敌隐患。
再之后,我奉命于危难之间来到琼州,安内攘外、开疆拓土,即使没有大的功劳,也有那么一丁点的苦劳吧?
现如今,你不念旧情,‘挽留’我的妻小,这又是什么道理?
难道说,你就是这样对待忠臣良将的吗?
于盛怒之下,齐誉的眼睛倏然变成了殷红血色,双拳也握得紧了起来。
若按前世里修仙小说的话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是由佛向魔转变时所露出的征象。
简言之,就是怒。
就在此时,忽有一丝微弱的晶莹流光倏然一闪,映入到了齐誉的眼内。
细看,却柳荃眼角处噙着的泪光。
但凡有责任心的男人,大多都见不得女人流泪,尤其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齐大郎也未能免俗,在那一丝流光闪过之后,他的怒发冲冠瞬间刹气,冲动感逐渐减弱,理智心开始恢复。
一物降一物。
这,就是女人的强大力量。
在关键时刻,她们只需一个轻柔之姿,便可让你的撼山之威消瞬间于无形。
齐誉冷静了下来。
冲动是魔鬼,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它冲昏头脑,奴役着自己走向偏激。
此刻,理智战胜了冲动。
然而对于柳荃来说,她还真没有丈夫想得那么深入。她的伤心,只是因为单纯的思念。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齐霄漂泊在外,她又岂能不夙夜忧叹?
齐誉假装豪迈地宽慰了几句,而后,便接过来殷桃的家书开始逐字细读。
这封信写的非常委婉,明没有明言自己所面临的质子实况,不过,齐大郎还是通过细读品出了暗藏着的弦外之音。
就她那一句,“夫君切勿盲目质问,以免引起上下龃龉,若逢巧机,妾定携子脱身,飞奔琼州与家人团聚。”
听这话里的意思,殷桃当时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提醒自己勿要冲动。
就客观来说,目前还没有发生实质性逼迫,如此,也确实没有必要撕破脸皮。
稳住了心神后,齐誉又将这封书信再读了一遍,以防有所疏漏。
也真是奇怪,陛下怎么会批准了白面首的丁忧呢?如此一来,朝堂上岂不是缺少了正义之音?再加上陆博轩他不在朝野,陛下一定会很容易陷入到偏听则暗的状态。
嗯,极有可能有奸佞进谗。
想到这里,齐誉不禁对皇帝的不满减少了几分。
从这个层面来说,殷桃不让自己上达文书,也有一定的道理所在。
也罢,那就先观察一阵儿再说吧。
齐誉一边惋惜,一边幽叹,心里头思绪万千。
他杜撰着理由开导着妻子,似乎同时也在劝慰着自己。
不错,此乃善意的谎言。
齐誉劝说,她们娘俩只是在京城里暂住,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自己‘听说’,皇子的伴读存在一定的淘汰性,万一咱家霄儿不合适,或是碰上个比他更好的,就有可能会被替换掉。
所以说,这个模式并不固定,实没必要太过忧心。
回过头来,他又对周氏劝道:能够陪伴皇子学习,乃是一份莫大的荣幸,咱们齐家上下,全都跟着与有荣焉。
真是这样的吗?
周氏仔细地琢磨了一番,最用大致上认可了儿子的观点。
唯一感到不太舒心的是,短时间之内就见不到宝贝孙子了,真是有点舍不得呀!
就这样,齐大郎连哄带骗,总算把老娘和妻子的纠结情绪给安抚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自己顶着即可,实没必要让家人们徒增担心。
为人夫、为人子者,谁又不是如此呢?
言归正传。
齐誉上书给朝廷的赈灾请求书,以最快速度送到了京城。且,并于第一时间呈到了圣案之上。
皇帝大眼一看,不禁怔在了那里。
好家伙!
碰到难事时,大臣们都在闪躲,唯独齐爱卿他反其道而行,竟然主动地站出来替君分忧。
嗯,果然是个大大的忠臣!
这时,吴晚荣分析道:“启禀陛下,齐誉定然是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才会主动献媚,其目的嘛,肯定是求您老人家对其妾以及其子‘宽松’一些。”
哦?是这样的吗?
皇帝砸了咂嘴,若有所思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齐誉替君分忧的动机就不那么单纯了,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易’的成分含在里面。
感觉有点膈应的慌。
要不,拒绝了他?
那绝对不行!
自己正愁着没有地方筹措粮食呢,他却主动开口赠送,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成了不知好歹的二傻子?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答应。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既然收了他的好意,那也得有所表示,否则,就失去了‘礼尚往来’的含义。
他不是想要朕对其妻、其子宽松一些吗?
恩准了就是!
皇帝呵呵一笑,貌似大方地说道:“齐爱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说罢,他便下令待诏学士立即拟书,以作回复。
文中的大致意思为:齐爱卿呀,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卿之妻、子皆活动自由,不受任何限制,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绝不是什么所谓的质子。
至于赈灾请求,就一个字:准!
第633章 众官围观
齐誉主动请缨义助朝廷赈灾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朝野。
朝臣们得知先是一愕,而后,便交头接耳地热议了起来。
户部尚书认为:齐誉他识大体、知大义,其拳拳替君分忧之心可昭四月,比之以前的吝啬作风,已经有了不小心的进步。
吏部尚书则认为:齐誉的此举,势必会引起其他巡抚的严重不满。你说,他们是紧随其后跟风出粮呢?还是装傻充愣地无动于衷?
而事实上,对于户部尚书的观点,围观吃瓜的众官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无视了。
什么替君分忧?
明明就是在这种节骨眼上来刷存在感的嘛~~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齐誉他故意地选在这种关键时刻表现一番,以起到取悦圣心的效果。
故,他们的关注点更多地集中在吏部尚书的观点上。
众官们大多认为,齐誉的此举,大概率上会得罪到其他的巡抚大人。
试想,人家若是跟了风,就相当于是自损财政,可若是不跟,就成了不识大体的表现。
你说,该怎么弄呢?
内阁首辅梁英忠却认为,最终的结果,不一定就是猜测的这样。
哦?这是为何?
首辅大人说,其结果如何,要取决于齐誉援助粮食的多少。
若是数量不多的话,其他省府自然也可以跟着意思一下,这种一起贴金的共荣方式,非但不会造成关系上的龃龉,还会因同受表彰而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若是数量太巨的话,就一定会引起众巡抚们的高度紧张,不管最终出不出粮,其间关系上都会……
‘都会’之后,他就没有再言。
大家都是聪明人,用脚指头想想不就明白话意了吗?
兵部尚书康煜也有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齐誉的这次赈灾,极有可能会是一袭偌大的手笔。
何以见得?
诸位难道没有看到,他在公文中一再保证地说:势必会倾尽所有,全力以赴吗?
梁英忠听后却是要了摇头,委婉地反驳他道:此乃是口号之言,岂可较真?在替君分忧的时候,谁不自称全力以赴?而实际上嘛……
说到这里,他又及时地打住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
这些官员全都是人老成精的老油条,自然能听得懂此中的话术,明人不必细讲。
就这样,众吏的关注点又转移到了齐誉会捐多少粮食的问题上来。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皇帝也同样在揣度着此事。
他大致认为,齐誉应该只是做做样子,随便掏点积蓄来意思一下,以最小的成本博到所谓的精忠美名。
不过,皇帝打骨子里又非常希望,他的齐爱卿可以多捐一些,以缓解朝廷当下所面临的众多压力。
至于结果如何,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除了庙堂的热议之外,坊间也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过,老百姓们的想法相对简单一些,他们不擅各种揣度,只关心谁出谁不出的问题。
一句话,但凡是舍不得不出粮的那些,全都是孬种货!
哦不!
是蠢货!
听到蠢货俩字,钦天监公羊玉成不由得仰天打了个喷嚏。
因为,皇帝就是这么骂他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事情是这样的。
说,在湖广蝗灾爆发之后,他立即高兴地蹦了起来。
逢个人,他就兴高采烈地宣传说:你看你看,被咱给言重了把,过了暖冬之后果有不祥!
也难怪他如此高兴。
在近十年中,这可是第一次被自己言重,如此美妙的神机妙算,怎不令人精神振奋?
然而,他的振奋并没有拿捏得当,一个稍不留神,竟然振奋到陛下那里去了。
皇帝见状脸色一拉,直接斥道:你个蠢货,还不给朕滚出去!
公羊玉成一愕,心道:真是怪哉,君不赞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申饬于我?
怀着一肚子委屈,他讪讪地来到了齐誉的京城小院。
在他的感官里,齐誉可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彼此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有了关于他的消息,自然要及时地告知其家人一声。
为了体现足够重视,他还特地跑在了周春生的前面。
殷桃以女主人的身份,很和善地接待了他。
“什么?你说我夫君要大义赈灾,布施湖广?”
“是的,二夫人!齐大人他义薄云天,大仁大义,堪为官之楷模。他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纯粹精神,非常值得那些后辈们观瞻学习。”
对于这条信息,殷桃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选择了相信。
夫君常把以民为本挂在嘴边,于这危难之际伸手大义,这完全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对于公羊玉成说话用的语法,她却是有些不大高兴。
夫人就夫人,为什么非要加个‘二’字呢?
唉,真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蠢官,难怪你这么多年都加不上薪。
于不悦之下,她貌似无意地端了端茶杯。
这……
公羊玉成见状一脸发懵,但也不得不托故告辞。
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大老远地跑来报讯,二夫人居然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
唉,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算了算了,咱是堂堂的老爷们,哪能跟她一介妇人一般见识?
就这样,公羊玉成怀着大方的心态,貌似很有面子地离开了。
在他走后,殷桃立即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夫君如此赈灾,未必就能讨到实际上的好处,甚至,还会落得个出力不讨好的下场。”
“那,要不要写封信提醒他呢?”
才说罢,她就不禁苦笑了起来。
夫君那么聪明的人,怎可能想不到此中得失?写信提醒,完全是多此一举。
更何况,京城目前风云诡谲,难不保被人暗中监视。这种情况下,能不写信就不写信,以免徒生意外的枝节。
风云诡谲?
是的!
殷桃认为,黄飞的失踪就是诡谲的表现。
他乃是武艺高强的金牌内卫,能力方面绝对是没得说,能在无声无息间把他给弄‘消失’掉,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得到的。
总而言之,小心为妙。
第634章 天子纠结
就目前来说,京城的朝堂里弥漫着一大一小两种压抑气氛。
大的是蝗灾阴云,小的是扶桑来犯。
或许有人说了,为什么可怕的战争反而排在了蝼蚁般的昆虫之后?
这个观点,乃是以真知灼见作为基础,并非是胡谄般的信口开河。
大儒们皆认为,异族来犯的结果,无非是被掠夺掉一些资源,可若是农业收成全都尽失的话,那就直接动摇到社稷的根本了。
两者孰轻孰重,完全一目了然。
当然了,朝廷的水师也得给力,必须要把来犯的扶桑军阻挡在沿海一带,倘若被他们成功登陆并侵入到腹地的话,那可就不是资源被掠这么简单了。
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赈灾济民,只有做好了安内,才能更好的攘外。
一提到赈灾,户部尚书的眉头就不禁紧皱了起来。
眼下是要粮粮不够,要钱钱不多,你说这个家该怎么当?
要不是把战时的储备粮全都拨给漠北的话,现在也不会面临如此尴尬。
要不,再去找戚景要回来些?
开玩笑,这可是皇帝御拨,君无戏言,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现在看来,也只能去想其他办法了。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二傻子齐誉公然地站了出来,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时的户部尚书确实是非常开心,但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那样子,都快要被憋出高血压来了。
哦?
为啥非要忍着呢?
也没别的,主要是因为圣心不悦。
为了避免类似于公羊玉成被斥蠢货事件的再次发生,老尚书特意察言观色,认真揣度了一番,但见势头不对,他选择了马上闭嘴。
那么,皇帝又为什么不悦呢?
还不就是因为这场蝗灾引发出的‘罪己诏’给闹的。
所谓罪己诏,是指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逢天灾、政权处于危机时,所公开布告的自省或是自讨文书。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要向全天下的老百姓做出书面形式的自我检讨,如此诏中所云:朕因失德,才遭此祸,永思蝗咎,在予一人……
由此不难看出,这种检讨方式属于是一种自损形象之举,这对于极度爱惜羽毛的今上来说,无疑是一种心理层面的核弹级打击。
这个比喻,确不为过。
就皇帝本人来说,美玉无瑕的好声誉,已经成为了他当下的第一政治追求,为此付出,不遗余力。
若没有好的声誉,如何封禅于泰山?若不封禅于泰山,如何去比肩古之明君的秦皇汉武?
现在可好了,竟然要降下让朕难堪的罪己诏,你说这事恶不恶心?
单从字面上来说,你都自称是失德了,哪还有脸再轻言封禅?
即使再言,起码也要等个两三年的时间,这波舆论一日不息,负面影响就会一直存在。
强行封禅?
绝对不行!
那样做,不仅会被天下文人所诟,而且还会被铁面的史官载入到史册之中,最终均为子孙后代谈论的笑柄。
像这种事,绝不能干。
户部尚书见天子郁闷纠结,连忙熨帖地劝慰道:“陛下,明君之所以称之为明,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政绩突出,除此之外,自觉自察方面的才智也在此列。”
皇帝闻言一怔,问道:“此话又是怎讲?”
老尚书说:“就比如说汉武帝刘彻,他乃是我华夏历史上最公认的道德明君。人员然而,像他这种杰出帝王,也曾做过《轮台诏》自贬罪己。唐李世民那就更不用说了,据‘太宗全集’的记载,唐太宗一生共降下过二十八次罪己诏。由此可见,真正的明君并不在于罪己与否,而是在于是否自觉自察,是否知错能改。”
什么?
李二他降下过二十八次罪己诏?
呵呵,好像还真是!
若是这么比较的话,朕好像还略优于他。
经这么一开导,皇帝再次变得高兴起来。
户部尚书见圣天子的脸色阴转多云,连忙趁机扯起了关于赈灾方面的事,不过说来说去,最终还是没能绕开一个核心话题。
那就是,南洋的齐誉究竟会出多少粮食。
对于这个问题,当下尚无答案。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齐誉本人都没能预判出来。
目前来说,肆虐的蝗灾还处于是发展壮大阶段,只有等到它到达顶峰并由盛转衰时,才能做出相对正确的评估。
道理并不复杂,受灾的人数越多,所出的粮就会跟着越多,反之则少。
这里的少,乃是指相对而言,仅目前的灾情损失评估来看,已经达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
而损失所对应的赈灾粮食,也已演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庾海手里头拨着算盘,心里头做着盘算,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什么?居然需要这么多的粮食?”
“大人啊,这已经是非常保守的计算了……”
听闻此言,齐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吃惊过后,他又不禁感慨起来。
唏嘘间,他蓦然觉得,自己在上任琼州后做对了不少的未雨绸缪事。
其中最对的一件就是,自己不惜血本从南美带回来了域外的高产粮食。要不然,当下极有可能会出现饿殍遍野的悲惨景象。
除此之外,还做对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自己不遗余力地对新粮展开了大规模推广,最终,使之能在数年时间之内就做到了囤粮满仓。
第二件事情为,自己没有糟蹋储备的粮食,切实地做到了以备不时之需。
柳锦程在述职时还嚷嚷着说,他想要外售一些囤粮优化吕宋的财政,后给自己苛责。如今来看,幸亏自己当时没有答应他,否则,现在很有可能悔青肠子。
真感慨间,忽听有衙役来报。
“启禀齐大人,有天子的圣谕到了!”
“哦?此谕现在何处?”
那衙役忙回道:“使者现在正在馆驿内歇息,等待您的召见。”
齐誉又问:“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使者呢?”
衙役说:“来者自称是内卫。”
内卫?
他们这些人,怎么干起传谕的活来了?
齐誉和庾海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一前一后朝着大堂处走去了。
第635章 亲力亲为
在琼州省府衙门的大厅中,齐誉召见了那名传达圣谕的内卫。
此手谕虽然意简言骇,但表达的意思却非常清晰。
关于赈灾,简而言之的就一句话:齐爱卿忧国忧民,朕甚慰之,希望你真正能以大义为先,如实地做到全力以赴。
除赈灾外,还有就是关于殷桃以及质子齐霄的问题了。
皇帝给出的解释是,此乃是沐浴圣恩的表现,齐爱卿千万不要‘多疑’,云云。
总体来说,和预料中的相差不大。
唯一有所出乎的是,殷桃和齐霄的人身相当自由,没有任何人为的约束。
待内卫退去了以后,庾海才拱拱手道:“齐大人,传达圣谕乃是官员们的事,现在怎么轮到内卫们来办了?”
齐誉分析了一番,说道:“官员传达,要么走官道,要么走海路,两者尽皆缓慢。如此低效,哪有内卫的渠道来得便捷?特殊时期,特殊办法,此举并无不妥。”
虽然他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但心里头却是暗起波澜。
通过此事不难看出,皇帝已在将琼州之地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要不然,内卫的信息传递不可能这样的两头通畅。
有安插,就代表着有监视;有监视,就代表着信任感减弱。
这事换谁,心里都不会感到舒服。
不过反过来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对哪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又不是如此呢?
只是说,这事之前从没有过,现在突然新增,感官上有些不太适应。
对此,齐誉分析道:“一定是那个吴晚荣在回京之后对皇上说了什么,要不然,陛下绝无可能这样无缘无故地突生警惕。”
庾海倒是看得挺开,乃劝道:“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斜,大人您行得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谗言?”
那倒也是!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这里提到的‘别人’,自然包括了庙堂上的圣天子。
先说回眼下。
赈灾请求已经得到了正式批复,也是说,这件事情可以动作起来了。
齐誉斟酌了一阵儿,又补充说道:“我觉得,对于运输和发放这块,需要做些有针对性的调整?”
“哦?大人想要如何调整?”
“简言之,事必亲躬!亲力亲为!”
“呃……庾某有些听不明白,还请大人您详细明示!”
齐誉‘嗯’了一声,细解道:“我认为,运输这块应全由我琼州总揽负责,货物从天字码头处出发,一路直达至目的地。如果,中途交接给外省的地方官,难不保他们会泛起觊觎心,设法从中贪墨,趁机大发国难财。”
此举的动机不难理解。
这就好比是搬猪肉,你若不想别人从中揩油的话,就必须自己出力。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
然,庾海却是蹙着眉忧道:“这样做,一定会让那些地方官的面子挂不住,可不是一般的得罪人!”
齐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乃是堂堂的一方首牧,何惧外地地方官的不满?再者说了,我已然唱了得罪人的黑脸,再黑一层又有什么关系呢?常言说,虱子多了不怕咬,他们愿意咋黑就咋黑!”
一顿,他又道:“不仅运输方面如此,钱粮的分发也全由我琼州全权负责!在赈灾钱粮到达以后,绝不能让外人染指一分,违令者,斩!你要知道,这些物资全都是取之于民的税金,自然而然,也要一毫不落地回馈到老百姓的手里,实实在在地用之于民。”
好一个事必亲躬!
好一个亲力亲为!
如此一来,琼州就变成了此次援赈的大总揽,从头到尾一手抓,他人若想见缝插针,绝不可能寻到半点机会。
俗话说,苍蝇只叮有缝的蛋,可若是那蛋压根就无缝可寻呢?
结果只能干瞪眼。
庾海也知道再劝无效,于是,便很识趣地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而后,他又说出了另外一个担忧:“齐大人,琼州的官吏去到外地辖区,不一定就如你想象中的说了就算。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难不保会受到恶意刁难。”
言外之意就是,你半点好处不分人家,人家就极有可能会在暗里给你使绊。
这是大概率可能发生的事情。
齐誉却是冷哼一声,傲然道:“他们若敢阻我赈灾,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庾海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他于这席话中听出了浓浓杀意。
齐誉继续说:“水运这块,可以采用咱们的新型蒸汽机舰,此举一来可以提高赈灾效率,二来可以增加运输安全,可谓是一举两得。如果中途遇到了适才提到的为难者,休要多言,直接开炮轰之!”
“登陆后,再改由咱们的精锐府军沿途押运,谁敢觊觎我的钱粮,就直接给我开火歼之,不必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想我琼州赈灾,乃是得到了天子的许可,哪是他们地方官所能阻挡的了的?如果真的发生了擦枪走火,我不仅不会赔礼道歉,还会将该地的巡抚告上圣案,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席话说得是义正言辞,铿锵有力,让人感觉荡气回肠。
齐大人不仅威武,还很雄壮!
然,庾海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现在时值夏天,烈日炎炎,很容易催生出郁闷的火气。
而齐大人的火气,就是这么被硬憋出来的。
有火,就得宣泄!
庾海决定,待下了衙后,立即把家里那坛舍不得喝的‘高丽参仙灵脾鹿鞭酒’送到齐大人的府上去。
明天一早,他定是一副心平气和的徜徉姿态。
他想的确实周全,但是,却慢了一拍。
殊不知,人家孙大财现在就把泄火用的冰冻西瓜给送过来了。
孙员外是大富人,像硝石取冰这种奢侈品,早已沦为了连眼都不眨的家常便饭。
“阿瞒呀,我听她舅母说,你最近的火气有些偏大,所以,就给你准备了点冰镇西瓜泄火清烦。这瓜可是我最近偶得到的大湾黑美人,味道相当可口,快尝尝吧……”
“嗯,别说,还挺甜的。”
“那当然了……”
闲扯了一阵儿后,孙大财突然道:“阿瞒,你听说了没有,新一科的武状元已经出炉了。”
齐誉闻言一怔,喃喃道:“这么说,今科的武举已经结束了?”
孙大财忙回说:“不错,确实是结束了。”
齐誉被这话题撩起了兴致,又问:“快说说看,今科的武状元被何人摘得?”
第636章 武举状元
或许是因为有意卖弄,孙大财并没有直说事情的结果,而是先从缘由开始讲起。
“最近,有北来的货商到我这里拜山头,哦不,是互相探讨商道心得。他告诉我说,朝廷的武举考试进行的非常迅速,才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走完了所有流程,并成功角逐出万众瞩目的三鼎甲……”
“这么快?”
“嗯……”
齐誉先是一愣,而后便分析起来。
武举不同于文举,成绩上当场判出,所有流程才速。
当然了,这也和考试的方式以及内容有着直接的关系。
具体如下:
武举各阶段的考试均为两场。初场是比试武艺,内容包括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二场试营阵、地雷(注:陷阱类。)、火药、战车等项。
由此不难看出,其各阶的考试项目大同小异,不同的只是难度而已,如此进行,速度上自然有所提高。更何况,还有朝廷的不断紧催,那就更加地停不下来了。
客观来说,这种类型的科考虽然能为民间高手提供了一个鱼跃龙门的平台,但却很难笼络到真正意义上的人才。
原因无他,就因为这种选才方式缺少了核心精髓。
凡为帅者,必须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此外还要精通兵法韬略,如果只是注重肢体上的较技,那和招聘莽夫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这种选才方式存在严重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齐誉才对武举不予重视,有一搭无一搭地走走过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话题扯远了,先说回眼下。
孙大财在扯完了一大堆的犊子后,才正面回答起了小舅子的适才所问:“据说,今科的武状元是被一个名叫王之藩的高手给摘去了。”
王之藩?
这人谁?
齐誉回想了一阵儿,摇摇头道:“不认识……”
庾海忙接话说:“名不见经传者多不胜数,不认识也不奇怪。”
有道理。
话说到这儿,武状元的话题就算是聊完了吗?
并没有。
只见孙大财啃了口西瓜,边嚼边道:“我还听说,那武状元应兵部尚书康煜大人的提议,先后在大江南摆下擂台,说是要和民间高手交流切磋,以互为提高。”
什么?
设擂?
齐誉先是一愕,而后略略一品,便推敲出了其中之意。
去年与扶桑的一战败北,确实让兵书尚书颜面扫地,如今逢到合适的露脸机会,自然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而摆擂台,就是非常不错的可选方式。
高调、张扬,且具有不菲的影响力。
如果操作得当,很容易就可以形成一种膜拜强者的良性风潮,并以此来扫之前留下的阴霾。
而皇帝陛下也同样乐于其中,这个操作不仅能很好体现出人才辈出的黄金盛世,还能极大程度地彰显出自己求才若渴的高贵品德,如此妙事,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君臣二人合唱了一首皆大欢喜的双簧戏。
对此,齐誉只是呵呵一笑,而后就不予理之了。
当下正忙着赈灾,哪有闲工夫关注这些个八卦事?
散议后,庾海立即依照商定好的计划展开行动,各个环节不分先后,同时进行。虽然看起来紧张无比,但实际上却是有序不乱。
……
俗话说,救灾如救火,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
贵在神速。
故,翌日一早,琼州的赈灾船队就集合在了天字码头处,它们只等齐大人的一声令下,就可以浩浩荡荡地开拔了。
看啊!
那一排排的舰船全都被压实了吃水线,没有半点余数,不难看出,此行属于是绝绝对对地满载而去,意重而又心诚。
而舰船上拉出的,由齐誉亲笔所书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横幅,在视野中煞是惹眼。其中的每一个字里都满含着一种义薄云天的家伙情怀,看得人是心潮澎湃、热泪盈盈。
于万众瞩目下,齐誉身披戎装,快马加鞭地策马而来。
“参见齐大人!”
“诸位!免礼!”
下了马后,齐誉立即走上了临时搭建的点将台,独具威严地俯望着手下将士。
后,他朗朗道:“救灾就是打仗,所以,我今天特地采用了出征军礼为汝等送行!”
“吼!!”
齐誉压了压手,又道:“汝等到了灾区之后,一定要广发信息,不厌其烦地告诉当地灾民,咱这一波蒸汽机舰队只是一个急行的先头部队。后续,还有由风帆舰船组成的第二和第三队支援队。粮食绝对够吃,让他们不用去偷,也不用去抢,安心在那儿等着救援就是!”
“是!”
话音一转,齐誉又凛然说道:“途中,若逢刻意为难的宵小之徒,我特授予你们射杀的权利。无论造成任何后果,全都由我一人承担。”
“是!”
说罢了,他又对临时挂名的赈灾副总指挥魏青阳叮嘱道:“此行,我也特授予你三斩的权利。即,赈灾不利者,斩!不服军纪者,斩!骚扰百姓者,斩!一切皆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后者闻言,忙肃然回道:“谨遵齐大人钧旨!”
齐誉点了点头,后朗朗道:“鸣炮开始!大军开拔!”
“是!!”
在轰隆隆的炮声中,琼州的赈灾舰队于海面上排起一字长蛇阵,待告别的军礼行过之后,它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岸驶去了。
远远望去,这舰队就像是一头浮出海面的南洋苍龙,气势十足,威武霸气。
它所载的,不仅仅是救济钱粮,同时还是齐誉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负。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此刻,该是它付诸实现的时候了。
齐誉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地站在海边,看着和听着眼前的一袭袭惊涛拍岸,貌似若有所思。
他心里非常清楚,只要自己的赈灾船队离岸开拔,那个潜伏的内卫就会将此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京城。而皇帝陛下,就可以真真正正看到自己的家底所在了。
若到了那时,他又会怎么想呢?
唉……不知道啊!
第637章 一鸣惊人
老话有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句话的大体意思是说,做了好事不容易被人知道,做了坏事却是传播得又快又广。
然而,齐誉的善举却没有像老话说的那样传播龟速、鲜为人知,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一般地传遍四方。
霎时间,就演变成了备受关注的焦点。
而诡计的是,官方和民间却是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先说民间这块。
老百姓们在听说了这事后,全都是清一色地竖起大拇指点头称颂,纷纷盛赞齐巡抚他大仁大义,心系苍生,甚有古贤范蠡救济天下时的几分风采。
由此可以看出,百姓们的反应还是很热烈的。
官方的态度却是全然相反。
朝廷以及各个地方全都变得沉默不言,既不称赞,也不贬低,就像是压根没听说过这事似的。
而事实上,他们全都高度紧张,暗中窥视,默默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相比民间,官场人的观察力更具深度,也更加的全方位。
在他们看来,齐誉所排出的第一波手笔,就足以堪称是石破天惊了。
虽然说,琼州第一波派出的舰船数量不是太多,但向外界传达出的信息量却是相当巨大。
首先是关于粮食这块。
所有人都原本以为,齐誉的替君分忧应该只是做做样子,随便弄个千多石粮食糊弄一下也就是了,结果却不料,他第一把出手就是几十艘的满载大船,真是令人惊掉下巴。可别忘了,后面还有所谓的第二和第三波呢。
由此可见,琼州的粮食储备已经达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
其次是关于银钱。
齐誉的这次赈灾可不仅仅是出粮这么简单,他还特地熔铸了百万两的银锞子作为经济援助。据可靠消息说,但凡是灾民,均可无偿地领到一份。你说,这芸芸众生累计起来,那得多少钱呀?
可见,琼州的财政富得不是一般的流油。
除了粮食和银钱之外,这次赈灾还体现出了军事层面的东西。
世人尝言,琼州之地只有单单一艘会冒烟的蒸汽机舰,怎么这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下饺子了?
几乎不用想,齐誉此前肯定是故意隐藏了实力,以达到混淆外界视听的效果。现如今,他这么一秀肌肉,谁还看不明白?
隔着千里远,都能感受到其军力的恐怖。
无形之中,官场上改变了对琼州以往的看法,也改变了对齐誉原有的印象。
这厮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而眼球瞪得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奉王朝当今的皇帝陛下。
此时,他蓦然泛起一种很奇怪感觉,现在的琼州现在,几近达到了富可敌国的程度。而军事上,也形成了令人担忧的尾大不掉之势。
再接下来,就是一阵接一阵的瀑布汗。
皇帝悄然收起被汗浸湿的金丝手帕,唏嘘着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从古至今皆为荒芜的南洋之地,竟被齐誉经营到了这种程度!”
感慨过后,他又冷起脸来,对吴晚荣凶道:“你之前不是说,齐誉的琼州只有区区一艘冒烟舰吗?现在怎么突然多出来了这么多?”
“这……”
“这什么这!快给朕一个解释呀!”
经皇帝这一凶,又轮到吴晚荣流瀑布汗了。
这个谎,究竟该如何自圆才好呢?
貌似……
无解呀~~
吴晚荣是很想把这个谎话继续编造下去,然而,他一想到皇帝已在琼州境内安插了眼线,忙又把滑到嘴边的谎言给咽了下去。
万一露了馅,那可就坐实了欺君之罪!
权衡下,他果断选择了自责,以此方式来泄君上之怒。
“微臣无能,没能探出真实究竟,有负陛下所托,臣愿罚俸一月,哦不,是半年,以为自惩。”
“唉……”
叹过之后,皇帝反而宽慰起了他。
“齐誉乃是官场人杰,做事谦虚谨慎,以你的本事探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若是随便一人都能摸清他的真底的话,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听闻此言,吴晚荣如蒙大赦,忙拜呼道:“吾皇圣明啊!”
朕真的圣明吗?
对于这句话,皇帝自个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怀疑。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圣明的话,怎可能还洞悉不穿南洋的猫腻?
正纠结,皇帝突感脑海间灵光一闪,一条实用妙计浮上心头。
嘿嘿,如果能将这事给办成了,自己可就真圣明了。
啥事呢?
齐誉他不是义不容辞地慷慨援赈吗,既然他打开了这个头,发挥出了良好的模范作用,那自己为何不借题发挥,趁此时机去找其他的巡抚谈一谈呢?
谈什么?
还能有甚,自然是轮流放血了。
人家琼州都已经出钱出粮了,你们作为是平级干部,不也得表示一下吗?
往大了说,彼此同处一个国家,同属一脉相承,又岂能不明大义所在?
如果这些个老家伙觉悟不错,大大方方地出钱出粮,那,朕不就轻松些了吗?
若人家吝啬成性,一毛不拔呢?
咳!吐!
真若是那样,朕一定冷眉申饬,让他们下不来台!情节严重者,直接撸官!
这法子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
最最舒坦的是,黑脸部份全由齐誉来唱,而自己只需公事公办即可,绝不会落下任何口舌。这,不是圣明又是什么?
巨赞!
皇帝于心里先把自己夸奖了一番。
若论体察上意,吴晚荣绝对能称得上是深得三昧,就陛下刚才微微露出的那半抹奸笑,他就从中品出了相应的意味。
既然已经嗅出了什么,那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要知道,某些话只适合借臣子之口说出,而天子是‘挨不住’磨叽才勉强同意,这,才是最有默契的君臣配合。
就巡抚们出血这事,自己献谏才最为合适。
陛下则是采纳即可。
由于上下二人心照不宣,所以,吴晚荣的话才一脱口,皇帝便‘勉强’同意了。
“陛下圣明啊……”
“唉,身为皇帝,怎能不一碗水端平?若别的省府不出钱粮,岂不是寒了齐爱卿的心?”
说罢,皇帝便幽幽一叹,露出了一副身不由已的样子。
其实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第638章 突发冲突
琼州的赈灾可谓是兵贵神速,海上赶路更是日夜兼程。
那些蒸汽机舰,无一不是开足马力、劈波斩浪,以一种所向披靡的姿态傲然前行。
琼州军行速度很快,然,皇帝的圣谕却比他们更快。
也就几天时间,要求各地出血援赈的文书,便传到了各方大吏的手中。
这么一来,众巡抚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事明明是事不关己,现在却要被迫卷入其中,你说这冤不冤枉?
真是倒运!
在最开始时,他们这些人只是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来看齐誉个人表演的,虽然心里有些不得劲,却也不损失什么,就权当是看热闹了。
可是,当他们看到齐誉已经动了真格的时,心态顿时逆转。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膈应感油然而生。
格老子滴!
你这不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架在火堆上烤吗?
巡抚们本以为,琼州齐誉只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出点小钱换取一个好的名声也就罢了。
结果却是,他第一波出手的价值总和,就直接达到他们辖区内的鸡滴屁总和,你说,这该咋跟?
这就好比斗.地主,本来排出一个对凯也就差不多了,而你一上来就直接砸出王炸,弄的自己是管也管不上,压也压不死,最后只能望牌兴叹。
这时,有小吏给巡抚们献策说:财分大小,应该量力而行,要不咱们先哭个穷,表示一下力量不济,然后随便意思一下,大约也就过去了,何必去跟富庶的琼州比拼高低?
大吏们闻言则是牛眼一瞪,斥道:你特么乱放狗屁,像这种肤浅的道理,老夫岂能不懂?
敷衍的思路,之前或许可以,现在却是行不通了。
原因无他,只因天子圣谕上的那句话,言:‘替君分忧需要有真诚实意,若只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之,将来有何颜面目再见君上?’
唉……
陛下都把话挑的这么明了,自己还能像骗鬼一样的糊弄过关吗?
不放点大血,绝对是搞不定的!
可是,放大血就代表着财政赤字,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就会一把清零,这种损失,哪个地方官能受得了?
哼!
都是这个喜欢出风头的齐誉给闹腾的!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那啥,他不是正在异地赈灾吗,那咱就给他暗中使绊,在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不是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难不成,你还敢从琼州跑过来咬咱?
在同仇敌忾的催动作用下,众大吏们史无前例地达成了原则上的一致:必须得好好地打一打齐誉的脸,要不然,难舒心里的恶气!
至于怎么个收拾法,大家都心照不宣,自然不必细说。
……
烈日当空照,白云几朵飘。
今天乃是传统的夏至日。
按照北方的风俗,这一天是要吃面食的,正所谓,冬至馄饨夏至面。
然而今天,湖广的某地却是打破了这个固有风俗。
其原因有二。
首先是由于蝗灾的肆虐,绝产绝收,再加上百姓们家里的存粮食已然吃罄,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去擀面条?
其次是因为,长江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隆隆炮声,直让他们心跳激增,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幻想吃面条?
哦?有炮声响起?
是的!
听,那振聋发聩的轰击之声响彻天际,像这种级别的刺耳声浪,除了传说中的大炮外,绝没有第二个解释了。
不得不说,百姓们这次猜得很对,确实是有人在开大炮。
下达命令的不是别人,正是琼州当下的赈灾副总指挥魏青阳大人。
现场却见!
作为东道主的湖广府军,把巡视长江用的小型舰船排成一排,以阻挡远道而来的琼州赈灾军的前进路线,气氛上来说,满满都是不和谐的挑衅气息。
魏青阳见此景,几乎是不假思索,果断地采取了炮轰示威的方式进行震慑。
虽然说,他从未入过行伍,也没有带过兵打过仗,但是,他却是齐誉的主要旧部之一。
多年来的耳濡目染,早已让他习惯了血腥的烽烟气息,即使碰到真正的遭遇战,他也有气魄和胆色与之较量一番。
更何况,现在所面对的,还只是一些装备寒酸的当地鶸鸡而已。
有什么可怕的?
“来时,齐大人曾有交待,途中若遇恶意刁难的宵小之辈,可以采用军事上的特殊手段进行处置,此举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全由齐大人一人承担!既然如此,那还怕他个甚?”
“既然放空炮示警无效,那就给我改用实心弹进行驱逐,万一不幸砸死了谁,也只能怨他们自己命薄,和咱们无关!”
说罢,魏青阳便大手一按,下出了实弹炮击的命令。
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此时不当机立断,绝对被他们给缠磨住,那样的话,就会影响赈灾进程,客观来说,魏青阳确实没有第二选择。
砰砰砰!
咔嚓!咔嚓!
琼州的炮火何等犀利,岂是这些长江巡视船所能承受的了的?
在这一波攻击过后,拦路的那些船只尽数折戟,甚至还有几艘还被砸成了碎木条,现场异常惨烈。
误中副车中,还真有几个命薄的人毙命当场,直接葬身在了长江的洪流之中。
这还是魏青阳高度念及了同胞之情的结果,若不讲情面,他就直接改下采用霰弹攻击的命令了。那样,估计对方没有一人可以生还。
而湖广的府军,也被这波突如其来的袭击给打懵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琼州军居然真敢开火。
早知如此,就不冷言冷语地刺挠他们了。
唉,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还是赶紧地使劲游吧,只有登上了岸,才能算是真正的脱险。
魏青阳怅望江面上扑腾着水花的逃兵若有所思,心道:自己适才的炮击,势必会把齐大人推向风口浪尖,继而被众大吏弹劾。
老虎再猛,也架不住群狼环伺呀!
这样的话,齐大人又该如何自辩呢?
“唉……先不寻思这些了,当下赈灾要紧!”
回过神来后,魏青阳再次下令:赈灾军,全速前进!
第639章 有朋远来
这一日,红彤彤的太阳才刚刚浮出海平面,琼州的第二波赈灾船队就从天字码头处离岸出发了。
相比第一波,这一次的援赈力度赫然大出了许多,原因无他,只因为蝗灾的规模再度扩大,受灾的区域也是愈加蔓延。
唉,真是天不佑我大奉啊!
齐誉在码头处做完了践行礼后,便火速地赶回到衙门里处理公务。
才刚刚坐下,就见有小吏把紧急公文呈上案来。
“禀齐大人,这是魏青阳魏大人急传过来的赈灾公文,请您阅览。”
“哦?快快拿来我看!”
“是!”
接过,摊开。
却见上面写道:下官依照大人叮嘱,远渡重洋,终于抵达了湖广灾区。而后,下官立即展开了放粮赠银,大抵顺利,望君勿忧等,云云。
文的大致意思主要是说,所有事情全都按照原定计划有序进行,虽遇到一些意外波折,但也总算是完成了此任。
至于是何波折,魏青阳也有详述。
据他说,在运输途中,曾在长江遭遇到了拦路为难的湖广府军,后,他们被自己以武力击退。此举,共造成了十死十八伤的误中副车。
除了上述之外,在登陆之后,他还遭遇了一些恶意阻碍赈灾的刑房衙役,几经推搡,便引发了双方的肢体冲突。
为防场面失控,魏青阳果断采取了开火进行震慑。此事件,共终造成了二十死五十余人伤的流血事件。
经此两事,湖广当地的官吏便老实了下来,再也不敢随便来找茬了。
在信的末了,他还郑重提醒道:所述事件,极有可能会引发湖广甚至是其他地方的巡抚上书弹劾,还望齐大人多多注意。
上书弹劾?
呵呵……
齐誉虽然感到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既然自己甘愿且主动地唱了黑脸,那就得承担起唱黑脸的后果。
这一点,并没什么可懊恼的。
他们是巡抚,自己也是巡抚,彼此都是平级,有什么可惧怕的?
况且,自己赈灾是乃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他们有什么理由出来阻拦?
可是……这次死人了!
哼!死了白死!
赈灾济民乃是国之大事,任何人都有义务贡献力量,你胆敢恶意阻隔,那就得付出该有的代价。
死人,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更何况,这是自己之前亲自下出的命令,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是泼出去的水,即使造成了不良影响,自己也应该承担下来。
要不然,就不是说句话砸个坑的纯爷们了。
现在问题出了,怎么处理才好呢?
要么逆来顺受,等待质问时作出自辩;要么先下手为强,主动地去攻讦对方。
两者二选一。
齐誉琢磨了一阵儿,果断地选择了后者:不如这样,我给他来个恶人先告状!
而且还是寓意的诬告!
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了。
至于怎么个诬告法,齐誉现在已经打好了行得通的腹稿。
那上奏的折子中可说:我琼州府军日夜兼程,火速赶往灾区,却不料,途中竟遇到了抢劫物资的宵小官兵。不得已下,琼州军只得被迫作出武力上的自卫。
微臣恳请陛下,对于这些个居心叵测之辈,一定要明正典型般、严厉惩治,否则,难肃朗朗乾坤!
啥?
遇到“打劫”的官兵?
这……不是恶意栽赃吗?
当然是!
要不然,怎么能叫是恶人先告状呢?
既然想要为‘先’,那就得讲究效率和追求速度。
故,齐誉特让承发房的人,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了粤省的内卫,然后巧借他的手段传书至京。
这种操作,在顺序上可以赶在其他巡抚之前,占得先机。
这件事情并不好办,但是,只要奉上足够的银子,就可以说服对方。
那人是负责监视广东省的内卫,琼州这边并不在他的范围,所以,也就不存在忌讳一说。对他而言,这笔银子是不赚白不赚,既然如此,又何必拒之于门外呢?
在诸事妥帖之后,齐誉便来到了布政司的都堂,准备和庾海商量赈灾上的后续事宜。
谁知,才刚刚坐下,又见有衙役来报。
说,有一位京城来的杨恭林杨大人到了。
齐誉一怔,喃喃说道:“他怎么来了?”
庾海却是一笑,提醒道:“齐大人怎么忘了,待到丹桂飘香之际,就是科举的秋闱了。杨恭林大人作为翰林院的大学士,自然会委派到地方担任座师,以为接下来的乡试保驾护航。”
是哦!
说起这些,齐誉就不禁感慨起来。
犹记得,在自己乡试时,杨恭林就曾做过自己的座师,如今时移世易,现在的他,又变成自己学生的座师了。
呵呵,真是一坨不小的猿粪哪!
可惜的是,杨恭林这人不太擅长钻营拉关系,所以进入仕途这么多年,他仍在翰林院里厮混。估计此生,他也不大可能平步青云了。
虽说他的仕途暗淡,但自己却从来没有小瞧过他。相反的,还因为彼此在科举时结下的缘分,成了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从不太严格的意义上说,他也算得上是自己战线的人。
想到这儿,齐誉笑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逢故交到访,又岂能不热情地招待一番?”
“齐大人既有此意,那庾某就去安排一场接风洗尘宴了。”
“如此,就有劳庾大人了!”
“大人客气了!”
……
不得不说,杨恭林的面子确实不小。
齐誉居然派人把他请到了时氏兄弟的‘真好吃’酒楼,享用这旷世美餐。
这么大的排场,年许都不曾用过了。
“咦……琼州美食甲天下,时氏美食甲琼州!”
“听这口气,这里的饭菜应该不差!”
杨恭林一边读着大门口的对联,一边评价着说道。
然而,一看到那联的落款,他又不禁畅笑了起来。
“呵呵,没想到竟是齐大人题的字,难怪读起来这么顺口!”
“不过,这甲天下一说,未免有些自我贴金了吧?也不知这店里的饭菜,能否真的配得上这样的评价。”
说罢了,他便昂首阔步走了进去。抬眼却见,齐大人早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第640章 座师传话
“杨大人,别来无恙!”
“哈哈,托少丞老弟的福,老哥我一切安好!”
寒暄过后,齐誉便把杨恭林请到了二楼雅间里看座说话。
啪啪啪!
随着三声击掌,便有小厮恭敬地端上来了点菜用的菜单。
“杨大人,你远来是客,还请赏脸点菜。”
“既如此,老哥就却之不恭了。”
杨恭林也没推辞,很坦然地接过了那份菜单。
翻开后却见,里面的大多菜品竟然都不认识。别说是见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酸辣土豆丝?
这是啥玩意儿?
还有这个醋溜香粉皮,又是个什么样的古怪东东?
自诩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杨恭林见状一脸懵圈,端着菜单直接愣在了那里。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道:“我说,你们这个土豆的做法又是……”
那小厮或许是因为急于表现,还不等杨恭林把话说完,便抢断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敝店土豆的做法十分地多样化,不仅有您适才看到的酸辣土豆丝,还有醋溜、凉拌、拔丝、肉炖……”
杨恭林也不知该怎么搭话,未防弄出笑话被小厮取笑,他只得不懂装懂道:“要不,一样都给我来一份吧!”
“啊!”
“嗯?怎么了?”
“咳咳!没怎么,没怎么,小的这就去安排。”
那小厮也挺奇怪的,见过喜欢吃土豆的,却没见过这么情有独钟的。你说,这满满的一桌地蛋菜,您吃不腻吗?
齐誉却是暗叹道:杨大人不愧是自己的故交老友,你看,连吃顿饭,他都寻思着帮咱省钱……
趁着等待上菜的这会儿工夫,二人开始叙起了旧。
二人先就彼此的近况各自介绍了一番,而后,便聊起了关于乡试上的事。
杨恭林目前是礼部委派下来的座师,主管秋闱之事,自然而然,他的关注点不离科举。
齐誉详细地向他介绍了琼州的准备工作以及待考的生员数量。
大体上来说,工作量不大。
琼州的文教兴得比较晚,取得到功名的秀才并不算多,所以,参考的人数也多不到哪里去。
“即使这事轻松,朝廷也不应该只派我一人前来啊!”杨恭林苦笑一声,突然感叹着说道。
咦?
这话里有话!
齐誉也没刻意掩饰,直接请教道:“杨大人,何出此言?”
杨恭林笑了笑,说:“别的省府,都是委派两名或者是以上的座师执事,唯独你这琼州只派了我一人过来。也不知,是礼部看我我能干多劳,以一当二,还是他们小觑了你琼州的文教。看现在的样子,明显有些不够重视。”
齐誉略略一品,直接回他道:“依我之见,应该属于后者。”
琼州,乃是古来至今公认的化外之地,商贸不兴,文教不盛,从没有哪代君王予以重视。如今,能派座师过来,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了。
说白了,还是朝廷不当回事。
他们所重视的,乃是琼州的经济发展以及军事实力,至于文教这块,基本上处于是忽略的状态。
此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实没必要多犯纠结。
释怀后,齐誉笑着说道:“文教的成绩,乃是在于考子的水平高低,并不在于座师的多少,既如此,又何必在意这些无谓事?”
杨恭林尴尬一笑,忙称了声是。
在聊完了关于乡试的事情后,他突然转了话题,眼神闪烁着道:“少丞兄,你觉得陛下为何会派我南下琼州?”
齐誉呵呵道:“陛下素知你我私下交好,所以才会派君来琼,若是两个不熟悉的人配合公务,难免会出现合不来的尴尬局面。”
杨恭林却是纠正他道:“少丞老弟,你只说对了此中其一。”
“哦?这么说,还有其二?”
“我觉得,应该有。”
说罢了,杨恭林便站起身来,很利索地把敞开的门窗全都关上。
之后,他才谨慎道:“我觉得吧,陛下派我来此,似乎有意让我向你传达有关于二夫人齐殷氏以及贵公子的消息。”
齐誉闻言一愣,忙肃然道:“莫非,杨大人察觉到了什么?”
“少丞老弟有所不知,在京城时,皇帝曾派我教授皇子李宏裕的算学知识,而贵公子作为其伴读,也会跟在了我的手下读书。这三来两去的,熟悉度油然而增。”
“噢,原来如此。”
“另外,皇上还曾派我为使,去到二夫人那里恩典赏赐。你说,陛下这么安排,这是有意而为之吗?”
“我明白了!”
明人不必细讲,齐誉只是略做推敲,便想明白了其中梗概。
简言之,皇帝安排杨恭林来琼的目的有二。
除了要他担任乡试的座师外,似乎还有意无意让他向自己作出‘传话’,以证明殷桃母子在京城呆得是多么的好。
别人说,自己或许不信,可若是好友告知的话,那基本上会予以采信。
陛下的这招,颇有一石二鸟的效果。
在想明白了此节之后,齐誉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了起来。
她们到底好不好呢?
杨恭林被他问得有些捋不清头绪,忙道:“少丞莫急,且听我慢慢细说……”
说罢,他便开始了娓娓道来。
据他所述,殷桃母子在京一切安好,不用太多挂念。
“二夫人她在京城深居简出,并没有太多交际,除了偶尔去到周春生家里走动之外,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户。”
“噢……”
齐誉听了后心道:深居简出,绝对不是殷桃的行事风格,她这样做,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所以,才会刻意减少外出。
也由此可以推断出,京城的风云定然出现了诡谲,要不然,殷桃也不会如此谨慎。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恭林也表示不知内情。
压着遗憾,齐誉继续往下聆听。
“少丞可知,贵公子去做皇子的伴读,一点都不合适!”
“不合适?这……又是为什么呢?”
听到此问,杨恭林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那表情,感觉甚是怪异。
齐誉见状,好奇心也一下子变得更甚了。
第641章 成何体统
杨恭林笑了笑,问道:“少丞老弟,你觉得贵公子的性子如何?”
齐誉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儿年龄还小,性格上尚未真正形成,所以目前还不宜妄下定论。他这人虽厌诗书,但好杂学,动手能力也相对较强,这也是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地方。”
“知子莫若父,少丞老弟的这席评价十分中肯。”杨恭林先是由衷一赞,而后又道:“不瞒你说,在我教授期间,还曾特地考了考他的经典沉淀,结果却发现,他的学问甚至还不如普通童生。这厌诗书一说,确实为真。”
齐誉也没护犊子,认可道:“犬子少学,倒让老友见笑了。”
杨恭林则是打了个哈哈,道:“当时我还纳闷,这怎么说,你也是我大奉朝的当朝探花,即使空暇时随便指点,也至于如此孤陋呀!”
听到这话,齐誉自辩说:“此举,并非是齐誉养而不教,而是遵循因材施教的培养思路故意为之。常言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同理,天赋这块也是因人而异,各有高低。若是墨守成规、拘泥一格,难免会出现折其强项而育其所短的现象,那样的教育,无异于是毁其一生。”
杨恭林听闻此言,却是直接愕在了那里。
儿子不习道德文章,做父亲的不仅不斥,反而为其做起了开脱,这种观点,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也深信,齐誉这么做必有自己的道理,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杨恭林也没在纠结此事,而是继续道:“适才少丞老弟说,齐霄侄儿他厌诗书,好杂学,动手能力相对较强,这句评判,简直是一句即中核心!”
“哦?杨大人快说,犬子在京到底做了什么?”
听话听音,齐誉已从对方的话里品出了特别气息,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发出询问。
“厌诗书我刚才已经说过,接下来,我就说说这个好杂学。”
“杨大人请讲。”
“在我看来,这句评判确实是名副其实,就拿我教授他算学这事来说吧,名义上是我在教他,而实际上,却是他在教我。不瞒你说,齐霄侄儿对于算学研究已经达到了相当可怖的程度。”杨恭林微微露出尴尬道。
齐誉却是毫不意外,淡笑着说:“杨大人过誉了。犬子自小就热爱算术,尤好物理,常年的日积月累,多少都会有些经验心得,称其可怖,委实有些言过其实了。”
话音一转,他又带着些欣慰道:“不过,这孩子性格温顺,从不惹事生非,即使学些技巧,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杨恭林却是摇了摇头,道:“齐老弟这次却是说错了!”
“错了?”
“嗯!”
杨恭林捋了捋须,怅然叹道:“如今的皇宫,已经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宁。后宫嫔妃们也是怨声载道,敢怒却不敢言。”
什么?怨声载道?
这事从何说起?
见齐誉一脸吃惊,杨恭林忙按按手说:“少丞莫急,且听我一一细说。”
“杨大人请讲!”
“……”
按照杨恭林的说法,齐霄在皇宫里还真是惹出了不少麻烦事。
在刚入宫时,他还有些胆小怕事,但随着逐渐的熟悉,胆子就越来越壮了。
当然,这也与他和皇子李宏裕不断地熟络有些直接关系。如今的他们二人,几乎堪称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齐霄是哥,皇子为弟,大小上不能弄错了。
按照齐霄自己的话来说,他终于像姐姐一样,收到一个所谓的马仔了。
在皇子的眼里,自己的这个哥,简直就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百家杂学,尤擅奇.淫技巧的旷世奇人。
一句话:绝对地膜拜!
在外人看来,他们这种关系有乱纲常,搞得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呢?
然而,皇帝和皇后却是无视般地没说什么。
让他们去和小孩子一般计较,未免太失身份,如何开的了这个口?
在帝后看来,从其他方面入手了相对比较适合。
就比如说,寻个严厉点的老师约束管教,以达到拨乱反正的作用。
结果令人失望,效果几乎为零。
在严师的压制下,齐霄和皇子二人依旧是我行我素,玩得不亦乐乎。
而且,还越玩越大了。
哦不!
应该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才对!
在齐霄进宫后的第十天,他就怂恿着皇子跟着自己搞起了木匠活。其言称,要打造一艘迷你型的帝国战舰,此舰要严格按照比例进行缩放。最终成品,可入水、可开炮。
啥?打造战舰?
一听这话,皇子立即变成了打鸡血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连夜派人寻来木匠用的锛、斧、锯、凿、刨。
次日,二人便忽而嗨哟地干了起来。
拉大锯,扯大锯,咱哥俩,唱大戏……
霎时间,干净的皇宫立即变成了锯末横飞、刨皮遍地的农场。据说,连圣案上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木尘。
船的龙骨最终是打造出来了,唯独尚缺一门威武的大炮。
这种小事,怎可能难住齐霄?
很快,他便拿出了方案。
大件铸造,小件锻打。
于是,他们俩又把不差炭火的御膳房直接改造成了生产车间,学着铁匠那样打造东西。
齐霄敲小锤,皇子抡大锤,至于御膳房的总管,也只能临时客串一下拉风箱的小学徒了。
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吵得整个皇宫都绕耳不绝。
嫔妃们终于耐不住了,准备向亲爱的皇帝陛下发起投诉。
然而,她们仔细一想,又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皇子虽未立储,但却是皇后的长子,你不看佛面,在背后去打他的小报告,他娘能给你好果子吃吗?
唉,罢了罢了,还是忍在心里得了。
听到这儿,齐誉不禁问道:“犬子如此行径,陛下和皇后就没说点什么吗?”
杨恭林摇了摇头,道:“并没有!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有表达过什么不满。”
真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呀!
第642章 保命法门
不多时,‘真好吃’酒楼便开始上菜了。
菜品清一色,全都是以土豆为食材所做出的花样烹饪。
齐誉本以为,杨恭林会嫌宴席太素,厚味不足,继而埋怨几句。
可谁曾想,他才品了一口便忍不住大赞道:“真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美食,‘甲天下’的评价,确不为过!”
对于一个从没吃过土豆的京城土包子来说,味觉上的新鲜感绝对非常刺激。
而此赞,也确实是他由衷而发。
杨恭林看了看这一大桌的菜品,感慨着说道:“在你还为京官时,生活方面非常拮据,不仅舍不得雇佣轿夫,连上衙的饭食都是用菜箪自带,即使是宴请殷俊大人这样的新贵,你也是简单的四个小菜一壶酒,总花费,从不过一两银子。再看现在,你做了封疆大吏后,出手之阔绰已经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了!”
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以为这桌饭菜的花费极高?
而事实上,在琼州诸多的菜品中,最便宜的,就属这些土豆了。
实话自然不宜实说,齐誉只得避重就轻道:“齐某我素来倡导节省节约,从不铺张浪费,今天,也是因为你的到访才会如此破费,在平日里,我一直都是在家里吃饭,极少下馆子的。”
“此话为真?”
“确为真!”
杨恭林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不信!”
齐誉一怔,奇道:“为何不信?”
“真若如你说的那般节省,你又怎舍得施舍大财去赈济湖广呢?”
因为这?
齐誉想了想,道:“不瞒你说,我赈济湖广,是在保证琼州无虞的基础上才参与其中的,如果连自家里都吃不饱的话,我哪有余力去接济他人?此外,在最近这两年,我开始学会了驾驭财富,只有正确地运用此道,才能发挥出它该有的意义和价值。”
杨恭林闻了咂嘴,道:“前半句我是听懂了,可这后半句,也就是你说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个什么意思?”
齐誉想了想,道:“打比方说,一个正常的民间家庭,究其一生的开支也不过千把两银子的花费,再多的话,就只能存着备用了。由此可见,你拥有一千两银子的财富和十万两并没有很大区别,你的生活品质,并不会因为你钱的增多而进一步提高,你所吃的、喝的、基本上大致相同。”
“我认为,等你富裕到某种程度时,所谓的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而已,在不影响自己生活品质的情况下,于是看着它闲着发霉,还不如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这样,才能体现出财富该有的的价值所在。”
啥?钱是符号?
这是什么论调?
杨恭林摇了摇头,表示很不理解。
不理解?
可以,回去慢慢想吧,直到你想通了为止。
在宴席结束后,齐誉便径直回到了家中,去和妻子分享关于儿子在京的生活。
当然,对于那些不方便明言的部分,就直接省略掉了。
齐霄留做皇子伴读,从不同的角度来说,皆有着不同的看法。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件沐浴皇恩的大幸事,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实在没有更适合的语言来作表达。
客观的说,只有齐家内部的人,才不这么认为。
就比如说殷桃吧,她就很不认可这种观点,于日常中,表现地非常谨慎。
谨慎?
是的!
常言说,伴君如伴虎,那皇子虽不为君,但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招惹的。
故,她时刻警诫齐霄,说,在宫内行走,务必要谨言慎行,不可肆意妄为。
否则,就给你父增添麻烦。
齐霄听后挺纳闷的,自己进出皇宫就如同是进家出家一样,哪有外界传言的那般恐怖?
殷桃见他有些不以为然,立即板起脸来凶了他一顿。
可想而知,小家伙这次肯定挨凶。
凶完之后,她又特地叮嘱道:“万一,是说万一,你遇到了皇帝的严厉问责,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啊,什么话?”
“届时,你就直接宣称说,你已和木子青定了一桩娃娃亲,至于此中内情,就说不方便于外人道。可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让陛下自己看着办就是!我想强调的是,在关键时刻,此举绝对可保你平安无事,莫要忽略,一定要记在心里!”
什么?让我被一个女娃给护着?
那也太没颜面了吧?
齐霄小嘴一噘,立即摇头道:“让那妮子做我媳妇,也未免太次了点吧?这怎么着,也得有我姐姐的一半本事吧?要不然,怎配入我齐家的大门?”
殷桃嗔他一眼,道:“像你姐这样的,全天下都寻不出第二个来,你若以她作为参照,这辈子肯定会打光棍!”
一顿,她又劝解道:“此乃是保命法门,又不是让你真的去娶,你又纠结个甚呢?再者说了,这等大事,又岂能不和你爹爹商量?”
她的这话,也确是实话。
对于木子青,殷桃确实是没有半点好感。
而且,此前她还曾公开表示过,坚决反对这妮子嫁入齐家,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为能保住自家儿子的性命,做场假戏也未尝不可。
即使日后没能玉成,损的乃是女方、即他李家的名声,男方有什么可纠结的?
虽是权宜之计,却也没啥毛病。
齐霄虽不知内情,但也明白小姨娘肯定是良苦用心,于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殷桃便对伴读的情况逐步询问。
对于此节,齐霄却是撒了个谎。
他宣称,自己每日里只捧圣贤书,完全沉浸于书海之中,却丝毫不提自己的肆意妄为的事。
可是,正当殷桃要出言考问一二时,他又急忙改口说,自己确实是没有文科方面的天赋,学习的时候,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读了这么久四书五经,却是没能记住几句。
那好吧!
对于这孩子的性子,殷桃比谁都要清楚。
齐霄所说的确是实情,让他去修习文科,简直比登天还要困难。
第643章 自食苦果
夜幕下的大奉皇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虽然人往如梭,但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喧哗。
在那幽深的壸闱之中,皇帝和皇后正上下而坐,他们一个蹙眉凝思,一个黯然轻叹,似在感慨着什么。
“梓童啊,朕怎么觉得,把齐誉之子齐霄留做伴读,乃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唉……”
皇后虽未明言认可,但她的这声幽幽叹息,也算是默认了皇帝的观点。
早先,各怀想法的帝后二人在挽留齐霄为伴读的问题上,毫无争议地达成了意见上的一致。
他们俩皆认为,此举,可以有效地牵制住远在南洋的齐誉。
想法虽好,实操上却不如人意。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事的背后,竟然还暗藏着令人肝疼的副作用。
也不知是因为八字不合,还是因为时运不济,选定的齐誉之子竟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顽童。
你不学也就罢了,居然还拉着咱家的皇子一起胡闹。今个拉大锯,明个打铁器,你说你说,这成何体统嘛?
尤其是,儿子还主动地呼其为兄,甘愿做小,这简直是丢脸丢到他姥姥家了!
要不,纠正一番?
此乃皇子自愿,如何纠正?
皇帝捂着自己的肝,暗道:怎么说,齐誉也是自己当年钦点的鼎甲探花,像他这种饱学大儒,怎么会教出这种儿子?
毫不夸张地说,琼州大地震都没有让天子如此意外。
皇后对此也没少操心,她于私下里,苦口婆心地劝说儿子道:将来,你是很可能要高做皇帝的人,既然为君,那就要熟读圣贤书,以适合时宜的孔孟之道来治国理政。齐霄的那些技巧虽然好玩,但都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你沉迷其中,只会浪费光阴,对己毫无益处。
皇子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经母后这么一开导,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对,而后连忙承认错误。
然而,才刚刚跨出那道门槛,他又将这些叮嘱抛之脑后了。
那些个令人讨厌的之乎者也,哪有打造军舰好玩?
皇宫里本就枯燥烦闷,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有趣的事情,又岂能失之交臂?
小孩子无不贪玩,即使是皇族出身的天潢贵胄也不例外。
帝后见规劝的效果不大,只得于今天再次展开探讨。
皇后想了一会儿,建议说:“要不这样,陛下明天降道圣旨,取消掉齐霄的伴读资格?”
皇帝却苦着脸道:“世人常说,天子是金口玉言,从不虚妄,朕若是朝令夕改的话,岂不落人取笑?”
一顿,他又续道:“如果说,朕悍然剥夺了齐霄的伴读资格,就无异于打了齐家的脸,这样一来,不仅质子没能留成,反而恶化了原本尚可的君臣关系,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取消非常不妥,不到迫不得已不可为之。
也就是说,伴读这事还得继续‘坚持’下去。
讨论到这儿,帝后的心里同时泛起了一袭失落的涟漪。
两人皆觉得,自己是被自己挖下的坑给陷了进去,而且,还得像哑巴吃黄连一样,把造成的苦水咽到肚子里而不可外传。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食苦果?
唉,估计是了!
齐霄自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退货’的事,此时的他,正和皇子李宏裕密谋着什么。
“殿下,再过几天,咱们这门威武大炮就可以全部竣工了,届时,只要装上相应的火药就可以试炮了。我保证,那番效果,绝对震撼!”
“哈哈,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大炮是怎么放的,现在,终于可以大开眼界了!”
“……”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在作计划的同时也展望了一番。
他们的期望很简单,只要能够做一鸣惊人,就算是达到预期了。
至于这炮惊不惊人,又是怎么个惊法,还要拭目以待。
在吹完了牛后,齐霄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
啥呢?
万事皆可,独缺火药!
皇宫之内戒备森严,怎可能藏得住火药?
肯定没有!
别说是放大炮了,就是私藏做烟花的那么一点点,都有可能会被以图谋不轨而治罪。
所以说,皇宫之内绝不可能寻到亟需的火药。
那么,问题来了。
若失去了火药的支持,这大炮就很有可能试不了了。
若如此,之前的辛苦付出,也变成了白白浪费。
这,这,……该怎么办呢?
感觉难度不小呀!
最终,李宏裕还是耐不住心里的痒痒,恳求着说道:“我说哥呀,你可得好好地想想办法,要不然,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齐霄闻言挠了挠头,安慰他道:“老弟也别着急,待愚兄我细酌一二。”
“那好吧!”
“……”
说罢了,齐霄就像个小大人似的背负着双手踱来踱去,蹙眉思考。
不多会儿,他的眉头就慢慢地舒展开了。
李宏裕见状,忙上前陪笑道:“看哥哥这样样子,莫非是思出了良策?”
齐霄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区区火药,怎可能难得住我?”
“哥哥快说!”
“莫急,莫急!”
齐霄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在皇宫内寻找现成的火药,确实是难比登天!但是,咱们也不能因此放弃!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还不如另辟蹊径,以自力更生的方式,来满足咱们的切实需要。”
李宏裕闻言先是点头,后又茫然问道:“那,咱们又是怎么个自力更生法呢?”
齐霄左右地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后,才对皇子耳语道:“依我之见,咱们不如不求他人,改为是自己制造,想制多少就多少!若有用不完的,就留着给你放烟花玩吧!”
这是安慰,还是激励?
皇子认为是后者。
“夫子说,见多而识广,恃才不放旷,这才是博学之士!咱们俩要学问有学问,要见地有见地,为何非要看那些老家伙的脸面?他们若有什么叽歪,本殿下第一个办了他!”
喝!挺有志气的嘛!
齐霄嘿嘿一笑,道:“有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第644章 自制火药
至于该如何自制火药,齐霄已经思出了相应的细节对策。
这有什么难的呢?
火药,乃是由硫磺、硝石、木炭,这三样材料混合配制而成。
也就是说,只要获得到了这三样必需品,就可以捣鼓出来这种东西。
先一样样地来说。
木炭这块并不必愁,御膳房的炉灶边上堆得满满的都是,只需打个小小的招呼,就可以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而硝石呢,乃是取冰用的必须品。现在正值盛夏,皇宫内定然储备了许多,随便派个打酱油的小太监过去,就可以背个百十来斤回来。
硫磺,也有可行的获取途径。记得太师傅孟岚山曾经说过,硫磺乃是制作药膏用的常用中药材之一,平日里绝不会缺。以此来推,太医院的药房子里肯定有些储存。这样的话,不就好办多了吗?
三个大项各个击破,实不为难矣。
李宏裕听了之后,立即露出了膜拜的神情,说道:“我的亲哥哥呀,你咋知道的这么多呀?”
齐霄却是噘嘴一笑,鼻孔朝天道:“你要记住了,这门学问叫做是科学,并不是所谓的什么旁门左道。我爹爹曾经说过,谁人掌握了科学之道,就掌握了整个世界!”
说罢了,他又忽然意识到了不妥,继而改口道:“科学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国家建设,军事层面,只是它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老弟切莫以其中一斑来论整体。”
李宏裕恍然道:“我明白了,科学之道,博大精深,涵盖整个世间的方方面面。谁学会了它,谁就是人中之龙凤。”
齐霄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些欣慰的口吻道:“殿下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一说就通!”
正聊着,忽见有一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
还未站定,他就急着气喘吁吁道:“殿下呀,你的这泡尿也撒得太久了点吧?再不回去书房,娘娘可又要责骂咱家了。”
齐霄忙代他答道:“不急不急,我们俩还要出一会儿恭,等彻底解决完了三急之后,就会立即赶过去用心读书。”
嗯?
撒尿和出恭还可以分开进行?
正常人,不都是一起顺路的吗?
不过,小太监也就心里想想罢了,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这俩人,总共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算是出完了恭,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了学习场所。
给人的感觉就是,磨磨叽叽。
……
轻松而又愉快的一天,终于算是耍过去了。
待吃过了下午茶后,齐霄就立即告别了皇子李宏裕,直接出宫回家去了。
他属于是御赐的走读生,进出皆自由,无人为难也无人阻拦。
也正因为此,他才把进出皇宫比喻成折返自己的家。
言归正传。
才刚刚走出宫门,就见有太监忙不迭地把马牵了过来。
而后,便侍候着这位小祖宗上车安坐。
你看这车接车送的,待遇上还算不错,即使齐誉亲见,也说不出什么来。
回到家里时,太阳才稍稍碰到西山,时辰还算尚早。
落车进院后,齐霄立即愕在了那里。
抬眼却见,竟有一个被麻绳绑得紧紧的,身着华袍的中年男子跪在院外。
站在他身旁的,赫然就是消失许久的黄飞黄大人。
而他的小姨娘殷桃,却是在那里凤目怒视,银牙紧咬地瞪着跪着的人。
咦?
这人是谁呀?
由于齐霄不认识,只得向黄飞身前靠去,并小声地发出相关询问。
后者坦然地告诉他说,此人的名字叫做卫增,是我大奉当朝的驸马爷!
是的!
此人正是卫增。
现在的他,神情惶恐,面如土色,就如同是市井痞子一样,早已不见往昔时的半点雅士之风。
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其中,确实有些出人意料的波折存在。
于事实上来说,黄飞的消失并不是因为被某人所害或者是某人追杀,相反的,他还主动地去追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
出事那天,易容后的他,正在齐家小院里布置着特殊警戒,以为安全护航。
说来也是巧了,才刚刚完工,就见有人主动踩上了‘地雷’。
那叮铃铃的预警声非常醒耳,为他的出手抢得了重要的先机。
面对突然来袭,黄飞的反应堪称神速,直接迎头一刀,就砍中了未知的来犯之敌。
霎然,就在齐家院子里留下了那滩醒目的血渍。
来袭的神秘人见偷袭不成,反受了难忍但又不致命的刀伤,立即放弃了酝酿好的第二次进攻,改为直接返身逃遁。
黄飞再击落了个空,也跟在其后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因为,他已经动了冷酷的杀机。
杀机?
是的!
这并不是说,他对齐誉有多么仗义,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危险气息。
于适才的交手中,他敏锐地判断出了对方的武艺传承,或者称之为是对方的真实背景。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对方的身份应该和自己一样,同为是内卫出身。
自己要不是因为受过童延火的特殊指点,很有可能会在这次的交手中吃个大亏。
细思,此事可就有些复杂了。
或许是出于潜意识上的自我保护,黄飞立即决定,必须要干掉对方,杀人灭口。
否则,自己就有可能暴露身份,继而被内卫总管抓去问话。
第六感告诉他,若是见到了皇帝,自己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因为,只要自己一死,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他杀死永川王的事了。
所以,那人必须得死。
他们二人一个追、一个逃,很快,就奔到了京城之外。
最终,经过了十多天兔起鹘落般地紧张追逐,黄飞终于抓到了这个因伤不济的神秘人。
面对同僚,他没讲半点情面。
直接下狠手。
最后,他以宫刑作为恐吓,逼迫着对方说出了此中内情。
结果令人意外,这人并不是皇帝派过来的,而是因为他急缺钱用,临时受雇于正在招募高手的卫驸马。
驸马爷也很大方,直接许以重金,要他杀掉所列出的名单上的人。
上面有殷桃、齐霄的名字,甚至还有齐誉的表弟周春生。
动机方面,自然是因为报仇雪恨。
要不是因为齐誉,自己怎可能落到这步田地?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645章 清楚隐忧
卫增千算万算,就是没能算到,自己雇佣的内卫竟然会意外失手。
虽然,这只是个致了仕的闲云野鹤,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敌的。
在他的认知里,内卫几乎等同于阎王般的存在,他想让谁三更死,绝不可能留五更。
然而,就是这样的狠茬子,竟然被对方一个贼兮兮的‘家奴’给反杀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在临死之前,供出了自己行踪。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黄飞耐着性子顺藤摸瓜,终于,在耗费了个把月的时间后,成功地觅到了卫增的隐匿地。
抓住!
然后剁碎!
呃……且慢!
这小子乃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自己若是头脑一热剁碎了他,肯定会惹上一身的骚。别说是律法惩治了,单就宗室人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自己。
黄飞权衡了一阵,把原本高高举起的刀,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理智告诉他,此人暂不可杀。
即使要杀,也得征得二夫人的同意才行,否则,就有可能会给齐家惹来麻烦。
秉承着这个思路,黄飞就花费了些力气,把主谋卫增给缚了回来。
而殷桃在了解到整件事情的原委后,直接变成了怒不可解。
来之前,柳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保护好齐霄的安全,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而现在,他却无端变成了别人下黑手的首要目标。
要知道,霄儿可是齐家的唯一独苗,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有何颜面再见夫君和姐姐?
虽说这次的刺杀以未遂收场,但是,却给自己敲响了深刻的警钟。
以后,可真得注意了。
先说回眼下。
卫增此人罪大恶极,必须立即扭送至顺天府衙,让该衙门以法查办。
就在即将作出决定之际,殷桃的眼睛突然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之前时,这厮曾在琼州一带犯下了不赦之罪,后被夫君押解至京城的大理寺法办。那么,他又是怎么避开审判而放出来的呢?必须先把这个事给弄明白了,要不然,心里的困惑不释。
“驸马爷,奴家有件事情颇为不解,想请您解惑一二。”
“什……什么事?”
卫增虽然被缚,但脑子的运转还算灵便,殷桃才一开口,他便听明白了话意。
适才,他见殷桃的眼神突泛凶光,吓得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可谁知下一秒,她又莫名地倏然转笑,那吐到半截的胆汁,也随着舒了口气而倒咽了回去。
看她这样子,似乎是有意放自己一马。
算你识时务!
等自己脱了险后,一定要设法展开报复,来今天的场子给找回来!
到了那时,就休怪自己下更狠的手了……
殷桃自然不知道卫增心里的嘀咕,她仍自顾自地问道:“之前,你曾勾结高明岳和四先,犯下了重大难赦的罪过,却又为何,大理寺把你给放了呢?”
原来是问这个事呀!
卫增刚欲撒谎敷衍,然他旋即一想,又把滑到嘴边瞎话换成了实话。
这是为何?
你看,这妇人之所以不杀自己,十有八九是忌惮自己的身份以及背后的人脉,倘若用假话去糊弄她的话,那就就体现不出自己的实力了。
换言之,只有把真话托出,才能令其产生忌惮,以此来为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
尤其是,一定要着重地阐述出,大理寺是得到了陛下的授意,才决定不予追究的。
呵呵,君上都不想让我去死,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得意之下,卫增就像爆料豆一样,噼里啪啦地,就把内由说了出来。
甚至,他还特地强调说,陛下的信臣吴晚荣是我卫的人,在这件案子上, 他可是做了不少擀璇的。
话外之意就是:咱在朝中有人,你了莫要小觑了我。
殷桃一边听着,一边暗自琢磨道:真是没有想到,连陛下都要给他留下薄面,若以此为鉴,顺天府尹八成没有胆子办他。
也就是说,卫增是有很大的几率,可以逃脱掉律法制裁的。
然,这厮一旦脱险,我家霄儿可就危险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百密之中存在一疏,就有可能被其抓住漏洞,继而使坏。
想到这儿,殷桃不由得把手摸向了腰间的迷你手枪。
卫增哪里知道,他的这番炫耀不仅没能起到震慑作用,反而激起了殷桃的杀机!
殷美人本就不是什么脚惜蝼蚁的善男信女,如今有齐、殷两大族撑腰,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当初,在深陷屯门时,她都浑然不惧。现在,又怎么会忌惮一个失了势的驸马呢?
总而言之,不杀他不足以除隐忧!
殷桃觉得,无论任何不利的苗头,都要扼杀在萌芽状态,绝不行妇人之仁,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断即断!
殷桃咬了咬牙,果断地拔出了枪。
卫增见状,一下子就懵在了那里。
这女人又是搞得哪一出?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间就翻脸了呢?
“驸马爷,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要说的吗?”
“遗言?啊……你……想杀我?”
“嗯!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你要知道,我可是堂堂的……”
也就硬气了几秒钟,卫增就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因为,他已经嗅出了极度危险的味道。
“夫人,夫人饶命!卫某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窍,所以才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举!我保证,哦不!是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想的太多了,你觉得还有所谓的以后吗?”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是一样的,你就别再留恋了。还有,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砰!
随着这声枪响,卫增立即倒在了血泊里。
殷桃的脸色也随之白了几白,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常色。
稳住心神,她忙对手下吩咐道:“汝速去顺天府衙门报案,就说,有不明身份的贼人来咱齐家行窃,而后,被我失手给打死了!”
“是!夫人!”
第646章 失手误杀
顺天府尹以为,齐家只是出了一件‘防卫过当’的小命案,细查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死者,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级别的普通蟊贼,而是大奉朝的当朝驸马——卫增。
几乎不用细想,他的死,势必会引起皇族内部的介入调查。
其实,也没什么可查的。
人家齐家二夫人殷桃已经对于自己失手误杀的事供认不讳,再剩下的,就是如何去给案子作定性了。
定性?
是的!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此案是否真的属于是所谓的误杀,如果是,那卫增行窃的动机又是什么。
然而,在顺天府尹看来,以上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所顾虑的是,两方都属于是有权有势的人,不管自己得罪了谁,都是划不来的。
你看,卫增背后站着的是皇室宗亲,殷桃的背后站着的是齐誉和殷俊,两家没有一个吃气的弱者。
尤其是南洋,那可是揍得佛朗机满地找牙的狠角色,自己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换句话说,像他们这种人,不钻营拉关系也就罢了,但不要与其针锋相对。
枪打露头鸟呀!
顺天府尹想了想,立即决定,坚决不做这种冤大头。
自己搞不定,可以将此案直接推给陛下圣裁,那样岂不是更好?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就撇清了关系,两方的人也都不得罪。
嗯!就这么办了!
那么,这个杀了人的齐殷氏,要不要收押呢?
他觉得,不如将这事也一起推给皇帝,那样,自己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了。
至于陛下怎么办,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酝酿好了腹稿,他便直接书写了奏章,向圣天子禀明此事,大意就是:陛下,这事孰是孰非,您自己看着办吧。
皇帝见他把皮球踢给了自己,心中的不乐意直接破碎了一地。
这,不是逼着自己去唱黑脸吗?
你个龟儿子,居然这么忒不懂事!
不过,恶心归恶心,该办的事还得办。
要知道,现在可是出了人命案子,若自己拿不出一个可以服众的说法来,宗室的那波人肯定会咬住不放。
不仅是他们,连文官集团都会趁机跟风。
这话,还真的是猜对了。
皇帝才刚刚放下卷宗,就见宗正李作逸率着一众族人跑过来施压了。
“陛下,卫增乃是咱李家的皇亲,地位斐然,家境也是宽裕有余,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去齐家行窃?微臣以为,此中必有蹊跷!”
“是呀是呀,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也不说话,只是白了一眼作为回敬,貌似在说:朕又不是二傻子,怎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之所以不明言点破,主要是因为不想撕开各方的情面。
要知道,在某些时候,糊涂要比明白更明智的多,凡事过于较真,反而不好处置。
皇帝酝酿的对策也不复杂,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葫芦天子判断葫芦案,糊糊弄弄地掀过去,也就算是圆满了。
故,他揣起明白装糊涂道:“诸位爱卿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皆是以个人的主观意识作为猜测,做不得道理依据。对于此案,朕会以事实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实事求查办之。”
这话的口吻,明显是在敷衍。
众大臣也不是不够头,只是那么略略一品,便琢磨出了话中之意。
陛下的此言,明显是在袒护齐殷氏!
有失公允!
必须力谏,以求拨乱反正。
在众人的一致怂恿下,李作逸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的想法固然是好,但却小有疏漏,于律法上来说,被告原告都应控制在内。依臣之见,可否先将齐殷氏暂时收监,待结案了之后,再……”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皇帝便直接打断道:“这无缘无故地去关押一介妇人,实在是太有损朕的名声,故不可取!”
不可取?
李作逸闻言立即驳道:“此女已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嗯?
还敢质疑朕?
经他这么一激,皇帝的倔脾气立即油然而生,气咻咻道:“宗正岂可断章取义?这卷宗上明明写的说,齐殷氏是对‘失手误杀’的事供认不讳,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把失手误杀这个前提条件给抹去了呢?”
李作逸也不示弱,再次驳道:“陛下,失手误杀也属杀人,既然定性明确,又为何不能收监呢?”
“我说,这件案子是由朕来判呢?还是由你来判?”
“啊!陛下千万不要误解,吾等绝没有任何私心,所言所提,只为了明谏而已!”
“明鉴?听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朕是糊涂之人?”
“微臣不敢!”
“哼……”
吵着吵着,火药味便浓了起来。
皇帝气势凌人,以一敌众,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而群臣据理力争,以事论事,也没有半点气馁的迹象。
不过,由于皇帝的观点不那么占理,所以,他的话很快就被臣子们咬住了漏洞,继而被群体发难。
呃……
皇帝感觉,这事似乎有点难办了。
难道说,真要把那齐殷氏收监不成?
若是那样,不仅直接开罪了齐誉,还拂了殷俊爱卿的面子,为了一个早就该死的卫驸马,这么做值得吗?
不值得!
然现实中,不值得也没有其他办法!
因为,皇帝已被牙尖嘴利的群臣驳得哑口无言,再坚持下去,只能落个无法自洽的结果。
唉,齐誉的爱妾呀,你就受些委屈吧!
正当皇帝欲做出退让,忽见三德子小跑来报,说:“启禀陛下,东海水师那边传来了紧急的军情文书。”
什么?
有军情?
一听这话,包含皇帝和李作逸在内的所有人全闭上了嘴巴,也立即停止了争执。
诸事皆小,军机最大,这一点毋容置疑。
“速速取来,让朕亲览!”
“喏!”
三德子闻言连忙双手奉上,然后,便弓着腰退向了一边。
皇帝摊开奏章,仔细御览,脸上满是肃然之色。
良久后……
他突然开心一笑,哈哈道:“真是太好了!扶桑军居然退回去了!如此一来,我东海一带可无忧矣!”
李作逸等人闻言,连忙恭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佑哟大奉!”
然而,在笑过了后,皇帝突然问道:“诸卿可知,扶桑国的军队为何会不攻自退?”
这……
第647章 远程解围
李作逸察言观色,暗揣上意,结果却发现,皇帝似有可惜炫耀的意思。
由此可以推断,陛下对于扶桑退兵还是很自得的。
通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跟着谄媚几句,要不然,就属于不懂官场之‘风情’了。
“陛下,扶桑识趣而退,定然是忌惮我朝天威,故而,才不敢冒然行事的。”
“李宗正所言甚是!”
“呜呼!吾皇德盖四海,威加宇内,八方贼子谁敢挑衅?扶桑小儿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兴举不义之兵来犯我境,却还妄想着以蛇吞象,何其可笑也?还好,他们识趣遁去,否则,我鲲鹏水师定然给予重创!”
“……”
皇帝被拍的是心花怒放,嘴角也不由得勾了起来。
啧啧,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待把耳朵养舒服了之后,皇帝才畅笑着说道:“扶桑忌惮我圣朝天威只是原因之一,此外,还有其二。”
李作逸貌似感到意外地问道:“这其二?又是什么?”
“众卿可知,这次的东海博弈,却是得到了大湾水军的出手相助?”
“大湾水军?”
皇帝点了点头,而后便停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对于这件事,他就是打算说一半留一半,只表达知晓,但不作细究。
这是为何?
且听他的分析。
这道公文上写的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琼州的大湾水军乃是奉了齐誉的命令,以非常理的方式奇袭了扶桑国的老巢。
而正在向东进发中的扶桑军,在闻讯后立即调转了船头,火速地回撤救援。
结果令人意外,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两军火拼的情况,只是虚惊一场。
是的!
大湾水军在游逛了一圈之后,连炮都没放上一声就直接返回去了。自然而然的,回撤的扶桑军也跟着扑了个空,落得个无功而返的尴尬。
从战略的角度上看,齐誉的此举,和古时的围魏救赵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说,大湾军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上一枪、鸣上一炮,但是,却对整个战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招突来的奇袭,就直接化解了东海之围,齐誉用兵,果有一套。
客观地说,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可位居首功。然而,皇帝却并不想认可他的这份功劳,所以,才不打算细推究竟。
若是认了的话,就要例行封赏或者是加官进爵,这些,都是自己很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这事又不能不提,否则,就会显得君主昏庸无智,不辨是非,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就可以恰到好处地敷衍过去了。
李作逸等人不知内情,正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忽见圣天子把手一挥,懒懒道:“朕有些乏了,卿等退下吧。”
呃,这就完了?
众官是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一脸茫然,甚至还忘记了跪安。
李作逸作为代表,只得发出询问道:“陛下,关于这个齐殷氏,到底是收监呢?还是不收?”
皇帝直接摆摆手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不收了!”
“不收?”
“嗯!”
开玩笑,人家前脚才刚刚立了功,你后脚就把人家媳妇给关进去了,这不是自己主动找骂吗?
另外,齐誉的军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所以,在对待敏感问题上,能不刺激他就不要去刺激。
什么?比想象中的要强大?
是的!
就比如,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大湾军。
在此之前,它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感,而现在却是突然杀出,且还能让扶桑军深感忌惮,由此可见,这军绝不是打酱油的乌合之众。
综合以上这些考量,皇帝毅然放弃了收监殷桃的想法。即使他人施压,自己也得顶住。
齐誉自然不知,他指挥的这次远程奇袭的围魏救赵,却是间接化解了自家媳妇的围局。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吧。
李作逸也不是没脑子的二傻子,把事情前后这么一串联,便揣到了梗概所在。权衡之下,他也理解并认可了皇帝的作法。
在原则上,他还是非常顾全大局的,因为,这是他们李家的江山。
真若是动摇了社稷根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臣等告退!”
“嗯,去吧!”
皇室的人才刚刚离开,吴晚荣就跟在其后跑进门来。
他的想法也如出一辙,他迫切希望,能把杀人的齐殷氏治罪。
最好是以死偿命。
然而这一次,皇帝却没有给他面子。
并,直接发出申饬道:“既然是失手误杀,又有何罪之有呢?更何况,是那卫增行窃在先,他丧身殒命属于是罪有应得,哪关他人的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办!”
吴晚荣是一脸懵圈,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反常地袒护起了齐家。
不过,他还是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若惹得陛下不高兴,那可就玩大了。
为了一个死了的卫增,不值得!
皇帝见他不在复言,便提起朱笔,在顺天府尹的折子上做出批示。
大意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单从事情的表面上来看,皇帝似乎是有意袒护齐誉,而实际上,却是因为突然走两步的大湾军而产生了芥蒂,继而所作出的退让。
自然而然,原来的提防心又变得更甚了。
……
由于扶桑军的退去,朝廷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赈灾了。
因此,关于灾情方面的信息传递,也比以前更具速度和效率了。
然而,令皇帝意外的是,最先传来的并不是赈灾捷报,而是齐誉弹劾湖广巡抚的奏折。
“什么?湖广府军拦江打劫?觊觎琼州的赈灾物资?”
“这……不是蓄意想发国难财吗?”
砰的一声!
皇帝龙颜大怒,手掌也是重重地拍在了案上。
可谁知,还没等作出决断,湖广巡抚的折子也跟着接踵而至。
上书:琼州巡抚齐誉纵军行凶,残杀同僚,不严惩不足以正律法,还望云云。
诶?
怎么还互咬上了呢?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心道:这两人,谁说的才是真话呢?
还有,这件事又该如何处置才算呢?
齐誉现在不仅是出钱赈灾,还出兵解决了东海之围,可谓是劳苦功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申饬,他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所以说,不能过分斥责!
可是若不斥,如何去平衡呢?
嘿!有了!
就让他们互相撕咬、互作自辩,朕只当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普通观众。这样,岂不是很好?
如此一来,齐誉势必会被同僚所孤立,如此也就杜绝了,他趁此时机结党营私的可能。
善!
第648章 有得有失
从自然规律上来说,任何灾难都有一个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这个点,也就是常常提到的节点。
蝗灾的规律也是如此。
才刚刚入秋,期盼已久的节点便到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点的出现,就标志着灾难距离结束已经不太远了。
老百姓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听到读书人的通俗解释后,也全都变得欢呼雀跃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盼来了黎明曙光一样,殷切而又兴奋。
而朝廷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个维度上,他们所在意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场灾难的损失情况。
从目前的统计来看,这次蝗灾不仅全盖了整个湖广地区,还蔓延到了河南、山东、江西、浙江等地的大部份区域。
要知道,以上这些地域全都是传统的产量大省,肩负着大奉朝半壁江山的粮食供给,如今绝收一季,绝对是一种致命打击。
简而言之概括,就是损失惨重!
常理上来说,在蝗灾过后,接踵而来便是饿殍遍野的大饥荒。
然而,这悲惨的一幕并没有在现实当中上演。
原因无他,只因齐誉力倡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愿景于现实中得到了实现。
是的!
在除了朝廷的赈灾外,各省的援赈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国家级的大面上来看,这次抗灾,绝对能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举国之力。
只不过,在这份壮举的背后,却是满含着诸多阴谋的成份。
事实上,大部分的省府援赈,基本上都是被皇帝硬逼着出得血,且还是拿得出手的大放血。只有像云南、广西这类偏隅之地,才量力而行地意思了一下。
不管怎样,皇帝最终促成了此事,化解了这场饥荒危机。
肱股老臣们在私下里议论,陛下的此举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不失为英明之举。
若单靠朝廷赈灾的话,这次肯定凉菜。
这可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以事实为依据得出的结论。
据户部统计,这次赈灾物资的总和,已经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巨额级别。
单靠朝廷,确实是搞不定的。
对此壮举,官场上无不惊叹。
然而,托起这份壮举的却有一个特别人,他的名字叫做齐誉。
特别?
此话怎讲?
户部尚书惊奇地发现,琼州援出的物资价值竟然占了赈灾总额度的百分之七十,这个数,绝对是妥妥的一枝独秀。
或者说鹤立鸡群。
太过高光了!
常言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放在这事上再贴切不过了。
在众巡抚的眼里,齐誉就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二傻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还有就是,他罔顾事实、攻讦同僚,居然还恶人先告状,把弹劾的折子呈到了陛下案前。你说,像他这种人可恶不可恶?
然而最最令人感到无语的是,圣上居然还对他的胡说八道不予深究,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苛责一句,你是这气人不气人。
皇帝:朕的态度乃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居庙堂之高,观山下虎斗,难道这不是一场很有乐趣的事吗?
直白来说,你们若是团结起来,同穿了一条裤子,朕还能安稳睡觉吗?
你们越是撕咬的厉害,朕的心就会越安。
帝王之术,大都如此!
事实上看,皇帝的计谋基本上算是得逞了。
所有封疆大吏都与齐誉划清了界限,坚决不愿与之为伍。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结党营私的可能了。
换位思考。
众巡抚见皇帝于齐誉不予苛责,尽皆愤愤不平起来,自然而然地,也就搞起了一些报复性的小动作。
比如说,散播谣言,刻意抹黑。
云,齐誉他纵下行凶,杀人放火,视我大奉律法如无物,此等罪孽,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霎时间,齐大郎就变成了奸官酷吏的代名词。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老百姓们却是不予认同。
人家齐大人义薄云天,不计得失,毅然伸大义于天下,他这等人,怎么可能是奸官酷吏呢?
纯属扯淡!
纯属污蔑!
可见,老百姓的心里也是有杆秤的,孰是孰非,他们看得非常清楚,也看得非常明白。
而且,他们的评判标准就是这么简单直白,不加任何修饰。
见民间拥护,官方就有点不太乐意了。好人都让他当了,那怎么行?
于是,便加大了对齐誉的抹黑力度。
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他们骂得越狠,老百姓的争辩就越是激烈。
以至于后来,民间和官方竟然形成了态度完全相反的对立面。
殊不知,在这个过程当中,却是无形地把齐誉的声望推向了高峰。
若是以诗作评的话,就是高适的那句名言:天下谁人不识君!
很快,这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便传到了齐誉的耳朵里。
“呵呵,能得到老百姓的认可,那就说明我这官没有白当,此生足矣!”
“齐大人却不知,有得必有失!”
“哦?有何失?”
庾海分析道:“你的此举,已经算是得罪了全天下的封疆大吏,假设有一天,您能再升一步,入驻到中枢甚至是内阁之中,而到了那时,这些大员都会设法排挤于你,绝无可能表示拥护!”
你想得还真够远。
齐誉不以为意道:“有老百姓们拥护,还在意那些做甚?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能得到民的认可,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民为贵?
啊……差点忘了,这不正是齐大人的座右铭吗?
庾海在想通了此节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探讨完了赈灾,齐誉立即唤来了手下斥候。
于当下,正有两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弄个明白。
第一件事是,朝廷对于琼州的看法究竟有无改变。
琼州秀了这么一波肌肉,极有可能会引来各种攻讦,继而产生不利影响。像这种事情,必须要弄个清清楚楚,要不然心里没底。
京城里的风云本就诡谲,若是不小心谨慎的话,弄不好就会阴沟里翻船。
第二件事是,殷桃母子在京到底如何。
从皇帝对于自己的弹劾呈坐山观虎斗的态度上来看,他还是顾忌了各方情面的。
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打算撕破脸皮,既然如此,自家妻小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才刚刚吩咐完毕,就见有衙役来报,说:“齐大人,不好了,有外人来砸场子了!”
咳!吐!
你这厮,说话咋恁粗俗呢?
什么砸场,咱又不是开武馆的!
措词不当!
齐誉直接瞪了他一眼,道:“你莫急,且慢慢禀来!”
第649章 周氏算账
经齐大人这么一呵斥,那个衙役便立即镇定了下来,而后,就述起了此中情由。
“事情是这样的……”
按照他的说法,所谓的砸场子于事实上来讲还真能成立。
今科的武状元王之藩,已经将比武擂台摆到了琼州,此举,不是踢馆又是什么?
对于摆擂台的前后经过,那衙役也有详述:王之藩的此次设擂,是由北向南依次进行的……
这里所说的北,乃是指大奉朝最边疆的漠北之地。
漠北?
是的!
有传言说,武状元为了能彰显出自己可以力压‘天下’,特地安排了此行。
摆擂的第一站,便是漠北军营。
由于戚景现在已率着营中精锐去攻二强,所留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所以,王之藩很顺利地就拿下了这一片区的‘交流’魁首。
事后,他还不忘羞辱一番,说:世人常言,戚家军能征善战、武艺超凡,没想到,事实上却是一群不经打的软柿子。
漠北老军反唇相讥说:若我们家戚帅在,哪有你小子猖狂的余地?
呵呵,他现在不是不在嘛~~
在的时候再说!
离开了漠北后,王之藩立即又将擂台设于中原以及江南一带,继续自己的‘交流’之旅。
最终结果就是,武状元他一路地过关斩将,力压群豪,保持着全胜战绩。
这个时候,人们才恍然地意识到,这小子的武艺确实不凡,摘得到鼎甲状元也确实是实至名归。
虽然说,世人肯定了他的武艺,但却不认可他的人品。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的性子太过张扬,目中无人。
尤其是江南设擂时他所说的那句:世人常言,江南多才俊,然而在我看来,只是沽名钓誉而已。
这句话,却是直接把江南人士给惹毛了。
不过,惹毛了也没什么好对策,武艺上打不过人家,也只能干瞪眼了。
顺风顺水的王之藩,最终还是没能耐住无敌的寂寞,继而把目光抛向了南洋。
这两年来,琼州的影响力可谓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在武功展示这块,更是闪耀整个大奉。
若能在那里力压群豪、扬名立万,那岂不更显得自己更有本事?
就这样,他怀着想法来到了琼州大地……
齐誉在听完了这些表述后,蹙着眉说道:“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摆擂乃是为了友好交流,怎么一到了事上,就变成耀武扬威了呢?以此来看,此子的人品确实不佳。”
庾海也皱眉道:“齐大人,事情出了,后面该咋办呢?”
“还能咋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设下擂台,那咱们官府就要动员起民间高手与之切磋,不然,就会显得咱们琼州人无胆懦弱。”
“嗯……有道理。”
齐誉想了想,又吩咐道:“这样,你让琼州报社于头版头条处重点刊登此事,大力号召民间的习武者踊跃参加。可言,不管其战绩如何,都可以得到官府的一份不菲奖励。”
庾海闻言赞道:“这个法子不错,下官这就去布置安排。”
……
下午时,太阳太刚刚偏西,齐誉便走出了省府衙门。
今天,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去了一家工厂。
哪家呢?
不是别人,正是周氏的‘老干娘’加工厂。
事实上,这还是齐誉第一次去到‘自家’工厂作调研。
在此之前,从未去过。
按照他的预估,老娘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妇人,以她的见识,理论上应该做不了什么大额买卖,即使赚钱,也是一般性质的小富。
另外,赚不赚钱都是次要,只要她老人家开心就好。
正是因为以上原因,所以,齐誉才没有关注母亲的生意。
然而这几天,周氏却是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回了,这就不由得不心生他想了。
她的那家小厂,真有那么忙吗?
怀着这个困惑,齐誉走进了‘老干娘’加工厂。
才刚刚迈进大门,就有一股浓郁的辣椒香扑鼻而来。
确实很香!
齐誉深呼吸了几口,特地享受了一番这份不花钱的美味。
“此味只有琼州有,他地哪有机会闻?”
“妙哉呀妙哉!”
闻声,立即有人认出了他,连忙上前见礼。
齐誉却是把手一挥,和蔼地免除了礼仪。而后,他告诉他们,自己只是闲来逛逛,并无大事正事。
那啥!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挥退了这些人后,齐誉便独自信逛了起来,且边走边打听地来到了老娘办公的‘董事长’室。
还未进门,耳畔就传来了周氏的声音:“唉,要是俺孙子在就好了,这些个复杂账目,绝对不会超过半晌,他就能很好的计算出来……”
咦?
听这话的意思,老娘是被算账的事给难住了?
呵呵,既然逢上了,那就由儿子来给你捋一捋吧。
齐誉忙走进门,笑道:“我的娘呀,这得什么样的大账目,才能把您老难成这样?”
见儿子突至,周氏似乎有些意外。
晃过神来后,她便答道:“唉,还不都是因为这些洋鬼子的订单给闹的……”
什么?
洋鬼子?
老娘啥时候把买卖做到国外去了?
噢……我想起来了!
在大不列颠当初的采购清单上,不就特别提到了调味奢侈品‘老干娘’吗?
恍然后,齐誉才问起缘由道:“娘快说说,都是些什么样的订单,又都是些什么样的麻烦账?”
周氏皱着眉道:“是这样的,瓦卢瓦那边下过来了一张两万一千八百零八十瓶的大额采买,你说,这一瓶的价格三两八钱银子,总额应该是多少呢?”
嗐!
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原来是这呀!
齐誉刚欲列出公式计算,忽听周氏又道:“然而最为麻烦的是,他们带过来的白银的成色均为次等,按照你姐夫的评估,这类银子只能按照正常的八折八进行折价,这就有些难办了。刚好不巧的是,账房先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告了假……”
嗯!听明白了!
正是这两道不同类型的累积计算,才把老娘给难成了这样。
然而对于齐誉来讲,这只是打牙祭般的小菜一碟。
三五两下,他便算出了正确结果。
放下笔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事之中存在的问题:这些个外洋人,竟然以成色不佳的银子以次充好,真是太没有商业道德了。
这事必须重视!
要不然,琼州岂不成了贸易中的冤大头?
第650章 必须叫停
次日一早,齐誉便传唤来了谭俊彦,与他商讨关于外洋银子的事。
白银,作为世界.通用货币,必须要设定出一套相对规范的评估制度,否则,就会因为其成色方面的参差不齐而引发交易纠纷。
首先是品鉴方面的制定。
传统方式主要为二,一是观其色,二是闻其声,虽有一些科学依据在里面,但却不是特别严谨。
老百姓的方法那就更简单了,直接用牙口去咬,感觉软腻的就是上成银子,硌牙的就是掺了杂质。也正因为此,市面的银子才会满布牙痕。
抛开方法不论,齐誉认为,这个环节应由银行来完成。
原因有二。
哦不!
应该说是目的有二。
首先,由官府来控制外来的银子,可以有效地遏制洋人们以次充好的鬼把戏。这样不仅显得具有权威性,还能避免许多的纠纷发生。
其次,可以趁此机会引导他们来用白银来兑换亚元,继而减少市面上的白银流通量。此法,可以有效地防止民间的白银出现外流,这对于整个省府的金融系统来说,是极为有利、也极为重要的。
连二傻子都知道,白银外流代表着什么,以齐誉的超前见识,又岂能不晓?
总之,大的原则就是,所有的贵金属都是只进不出。
谭俊彦在听了后,大为钦佩道:“齐大人,您这是要把海外的财富,全都给掏空吗?”
齐誉却是摇摇头,道:“掏空?哪有那么容易,要做到这一步,最起码还得几十年的时间!除非,咱们的亚元可以在全世界广泛流通,否则,短时间内绝难做到。”
对于广泛流通,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想要外洋人认可亚元纸币,哪有那般容易?
在制定完了具体标准后,齐誉忽然问道:“近段时间来,咱们琼州的出口状况大致如何?”
谭俊彦回道:“环比上来说,每月约有一成的增长;同比上来看,基本上实现了翻番。”
齐誉点点头,又问:“银行的揽储情况如何?”
谭俊彦想了想,道:“由于地产的大规模兴建,百姓们筹钱购房,所以,揽储的情况并不是特别理想。不过,由于贸易顺差带来的大量白银流入,刚好对冲了这次赈灾的巨额支出,否则,极有可能会出现令人担忧的挤兑效应。”
真是幸甚呀幸甚!
若是因为赈灾而伤及了经济根本,那可就是一蹶不振,好多年都翻不了身了。
也由此可见,软实力对于一个地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若是失去了这些支撑,你还拿什么去发展军事力量?
归根结底就一句话:若是没有钱,啥事都是痴心妄想!
……
三日后。
齐誉依旧如常地按时上衙。
然,才刚刚坐在位置上,就见有衙役匆匆来报,说:武状元王之藩在擂台切磋时因收手不及,不小心重伤了琼州的一位老拳师。
齐誉一怔,忙问道:“重伤?那,重到了什么程度?”
衙役忙回道:“回齐大人的话,那拳师的四肢以及脊椎骨全部出现了严重骨折,目前,正在医院里进行医治。据老院长文竹先生说,那人以后可能会……卧床一生。”
咦?
不对!
非常地不对!
你看,若是失手误伤的话,一招不慎也就及时收手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四肢以及脊椎全都骨折呢?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王之藩乃是故意而为之!
要真是这样,他这人品可就不是一般的差了。
齐誉斟酌了片刻,后断然决定,立即派人去把这个王之藩给抓过来,然后严加审问。
若是能抓到切实有效的律法证据,就立即将他治罪正法。
哼,敢欺负我琼州的人,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而,他的这道命令,却是引来了众官员们的一致反对。
“齐大人,此举万万不可!”
“哦?却是为何?”
庾海先是拦下这事,而后,才详加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擂台战有着特别的规则,局外人不方便参与其中。”
齐誉奇道:“什么规矩?”
庾海细说道:“但凡是打擂台,切磋的双方都会于事先签订一份生死文书,并以此来作为是合法凭证,别说是失手误伤了,就是有人当场殒命,也不属于违反律法。所以说,您不能实施抓捕!”
一顿,他又道:“另外,王之藩乃是响应了朝廷的号召才于四方设擂,你若是把他给抓了,如何去跟陛下解释?要知道,他可是圣天子钦点的武举三鼎甲,即使犯下了过失,也应是陛下作出评判,又岂是咱们说抓,就能抓了的?”
听完了这些,齐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还真就没有想到,打擂台,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规矩。
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只能干瞪眼了?
齐誉寻思了一阵儿,肃然道:“不行!我得尽快叫停此事,否则,还会有类似的悲剧继续上演!”
庾海依旧不认可,道:“若是叫了停,那岂不是显得咱们琼州因技不如人感到害怕了?这样的处置方式,可是很折面子的。”
“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齐誉摇了摇头,又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为了区区面子而损人命,那和愚人思维又有什么区别?”
“这……”
“我还是那句老话,一切皆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但凡是伤害到民的事情,我都要想办法阻止!”
一提到以民为本这四个字,庾海便停住了嘴巴,不再劝了。
他太清楚齐大人的性子了,像这种关乎原则的事,即使劝了也是徒劳,那还不如免去探讨,直接按照他说的办去。
庾海‘嗯’了一声,旋即问道:“齐大人,您打算何时叫停?”
“就是现在!”
“现在?”
“是!”
齐誉脸色一正,凛然道:“人命关天,岂可拖延?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庾海见他执拗,只得道:“一切全听大人安排。”
“好,立即出发!”
说罢,齐誉便吩咐手下速速备马,然后,就直奔擂台之处而去。
第651章 为荣誉战
擂台的地点,位于新城的东部。
那处地方,既有空旷区域又有人气聚集,确为设擂的不二之选。
齐誉和庾海沿着大路并辔而行,一路向东,据他俩估计,大约也就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距离上来说,算不上太远。
然,才走出一程,就见身后忽然奔来了一支骑队,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超越了己方。
这谁呀?
奔得那么急?
齐誉定睛一看,却见是一群弱冠少年,其中还有几个,乃是半大点的孩子。
这些人并不是外人,而是小彤之前所培养的那一群童子军。
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然长大,模样方面也有变化,若不仔细分辨,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你!对,就你!稍停一下!”
“你谁?啊!是……齐大人!”
“嗯……”
一挥手间,齐誉便叫住了骑队中的一人,意欲询问情由。
而那少年应声停住,然后下马见礼,并恭敬地站在一旁。
“不知齐大人呼唤小人留下,到底有何吩咐?”
“并无特别吩咐,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这么心急火燎地,是要赶去哪里?”
齐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谁知,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少年竟然立即变成了怒不可遏状,连耳根子都被染红了。
这番变化,就像一只白斩鸡瞬间变成了红烧肉,给人感觉就是目瞪口呆。
你个小家伙,是属变色龙的吗?
齐誉感觉自己有点懵。
“我说,你这孩子在气啥呢?”
“回大人的话,我在气那个狂妄自大的武状元王之藩!”
哦?是他?
或许是因为引发共鸣的原因,齐誉在听了这句话后,居然在不问情由的情况下就直接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那少年见齐大人如此‘英明’,忙不迭地吐起了心中的苦水。
原来,导致他愤慨的原因却和自己一模一样,皆是由王之藩的‘不讲武德’而引起。
童子军们皆认为,比武较技倡导的乃是友好交流,于切磋之中寻求共同提高。
也因此,比武双方大多都是点到为止,从不会恶意致伤,这,就是所谓的比武之德。
尤其是,像王之藩这种有着特殊身份的人,更应该彰显武之大者的慈悲风范,哪能在人家已经服输的情况下再下黑手呢?
卑鄙!
无耻!
然而,最最令他们感到恼怒的是,王之藩这厮居然在虐伤了老拳师后,还打出了一副羞辱对联,其狂妄姿态,不言自明!
“哦?快说说看,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对联?”齐誉眼睛一闪,奇道。
少年答说:“上联是:拳打漠北猛虎;下联为:脚踢南洋苍龙!”
喝!!
这口气,还真特么不小!
然而在仔细琢磨之下,齐誉又品出了另一层隐藏着的意味。
能有资格被誉为是漠北猛虎的人,整个被疆也只有戚景一人而已,如果这个暗喻站得住脚的话,那所谓的南洋苍龙意指是谁,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客观地说,这个比喻并不算晦涩难懂,只要稍通文墨的,就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
童子军都接受过普惠教育,自然而然,可以读懂其中的含义。
“齐大人,那厮胆敢藐视我省首牧,我们一定要用拳头让他明白明白,齐家是不可欺的!”
“勇武有嘉!但却不妥!”
“不妥?为何?”
“明知山有虎,却又为何偏向虎山行呢?”
说罢了,齐誉幽幽一叹,露出了欲要退缩但又心有不甘的复杂神情。
确实是这样!
办了他吧,违反律法,不办他吧,难消恶气。你说,难受不难受?
那少年似乎看出了齐誉的为难,忙表态道:“大人,我等本是流浪孤儿,幸蒙大小姐垂怜,才有了口饭吃、有了地方住。可以说,若没有齐家的恩泽,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现如今,有人辱我南洋,讽我齐家,我们要不站出来作出反击,怎对得起大小姐教我们的这身武艺?”
这席话,直令齐大郎听得是热血上涌,心间的豪气也猛然陡增。
待冷静下来后,他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琼州,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管是原住民也好,外来户也罢,都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并且,也切实地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当琼州受到赞誉时,他们感觉与有荣焉;当琼州受到欺凌时,他们也是感同身受。
用前世的话来说,这是一种由精神层面升华出的集体荣誉感。
眼前的童子军,似乎是有着为荣誉而战的那种意思。
大义!
就是在这种大义的感染下,齐誉才毅然地作出了让步。他同意,可以这些习武之人搏上一搏。
要不然,琼州这条南洋苍龙可就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了。
被世人耻笑,绝对是免不了的。
若那样,民众的士气必然低落,继而,失去原有积累起来的凝聚力。
哼!
打就打!怕他个甚!
即使败了,也是犹荣!
若按老百姓的话来说,不蒸馒头争口气!
齐誉暗地里摸了摸腰间的火枪,后霸气道:“此事,我同意!需要强调的是,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给我打出气势!即使倒下了,也不能摆出一副求饶的姿态!”
“啊……是!”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是真的打不过,那就主动地跳下擂台,即使被迫认输,也切莫要逞一时之勇,记住了吗?”
那少年忙道:“嗯!记住了!”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按照擂台赛的参赛规矩,只要任何一方跌落或者是离开擂台,那就算是输掉了比赛。
此举,既保留了该有的颜面,又避免了意外的自损,从这方面考量,确不失为是一条可行途径。
那少年见齐大人的态度如此凝重,忙宽慰道:“大人不用过于担心,此次打擂,乃是由我们的二师兄领衔举旗,以他的身手,一定能压制住那个什么武状元!”
二师兄?
此乃何人?
齐誉闻言一愕,不由得露出了困惑之色。
第652章 擂台现场
“回齐大人,二师兄,就是我们大师兄的二师弟。”
“呃……”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正当齐誉打算抛却这个没有逻辑含量的话题时,忽听那少年话音一转,又自豪道:“二师兄不仅是大师兄的师弟,还是他的亲弟弟。”
怎么又扯到大师兄的身上来了?
“你们那大师兄,又是何许人也?”
“他呀,可是咱们琼州府军中的大英雄!大豪杰”
啥?府军中的英雄豪杰?
他谁?
听闻此言,齐誉的好奇心立即被勾了起来。
“我们的大师兄并没有像样的大名,只有一个倍感亲切的乳名,叫做是大狗剩!”
“大狗剩?噢……”
恍然间,齐誉蓦地忆起了一段往事。
记得在南洋之战初期时的沙捞越登陆战中,小彤曾带去一个信得过的心腹,后来,在引炸火药库时壮烈牺牲,而这个人的名字,赫然就是叫做大狗剩。
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个弟弟混迹于琼州。
烈士手足,必须要善待之。
鉴于这个原因,齐誉又特地询问了一番关于这个‘二师兄’的相关详情。
少年告诉他说,二师兄的乳名叫做是小狗剩,后来,齐大小姐嫌弃这个名字太过不雅,可能会影响他以后说媳妇,于是便给他赐姓为‘齐’,大名唤做是青云。
齐青云?
这名字虽然中规中矩,但叫起来也算顺口。
不错!
少年又说,齐青云的武艺颇得大小姐的部分真传,再加上他近年来的不断苦练,已经勉强步入了高手之列。
高手?
有何为证?
说,在去年他和黄飞大人的切磋中,可以于百招之内不落下风,足可见,其武艺造诣之高。
“不错哦,居然能接住黄兄的百招,高手一说,确不为过,由他领衔此次打擂,应该是差不离……”
在了解完了详情后,齐誉便挥退了那名少年。
回过头,他又对一旁在听的庾海说道:“庾大人,你认为这次打擂,咱们的胜算能有几何?”
后者却是苦笑回道:“庾某乃是一介文官,哪里会懂得比武上的道道?”
那倒也是!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隔行如隔山嘛!
向来,自己都力倡不打无把握之仗,而这一次,怕是要听天由命般地赌上一把喽!
二人自嘲了一阵儿,重新策马前行,朝着城东方向而去。
途中,却是遇到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且越是离进擂台区,人潮就越是熙攘。
直到最后,二人不得不下马而行,以免冲撞了来往穿梭的百姓。
为求低调,齐誉特地买了一顶遮阳斗笠戴在头上,避免被人认出而引起意外骚动。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庾海自然也是学着他的样子,刻意地做了一番遮掩。
这是……破帽遮颜过闹市?
好像是吧。
由于人群太过簇拥,二人不得不放下身份随大流地朝前挤。
基本还算顺利,也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二人便钻到了擂台下的第一排。
抬眼望去,却见那副‘拳打漠北猛虎,脚踢南洋苍龙’的对联异常醒目,斗大的字呈竖行排列,高挂于擂台两侧。
在擂台左侧的台下,摆着一张由大红布铺设的方桌,桌前正端坐着两名省府衙门的礼房官员。而这里,便是比武双方签订生死契的地方。
齐誉扶了扶斗笠,继续观望。
这时,忽有两名劲装结束的武者走向桌前,提笔而书,写好之后便是签字按手印。
等全都办理妥帖了之后,两人才双双走向擂台的正中央。
由于离得近,齐誉非常清晰地看清楚了二人的大致相貌。
其中一人长得高颧瘦脸,身形细腰乍背,看起来比较雄壮的样子。但,他脸上满布的浓浓傲气,又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身旁的人告诉齐誉,这个人就是于大江南北设擂的武状元——王之藩。
就他这德行,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说,陛下怎么会选这种货色作为是武举之魁呢?
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再观另一人,他身材壮硕,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力气的人。只不过,他的神态显得过于严谨,于气势上略逊色对方。
他是谁呢?
庾海忙说:“刚才,我曾特地打听了一番,有了解到,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范尧。据说,他曾受过大狗剩的悉心指点,武艺方面颇有成就……”
原来是个强者呀!
那我就放心了!
齐誉捋了捋须,心中的紧张感略微缓解。
这时,擂台上的二人便开始了面对面后的第一次互动。
范尧抱了抱拳,说道:“阁下写此对联,未免有些太狂妄了吧?我琼州虽不尚武,但也不是可欺之地,你狂言要脚踢南洋苍龙,就不知道你的脚法,配不配得上这半句楹联!”
王之藩却是傲然一哼,斜睨着他道:“至于配不配得上,比过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好!”
“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
呼呼!!
拳风轻啸,范尧抢占先机,率先出招。
看得出,他这一拳势大力沉,甚有猛虎出笼之势。
然而,王之藩却是背负着双手将腿一抬,便轻松地化解了他这一击。
后,还鼻孔朝天道:“既然你刚才提到,要我展示一下脚法,那我就如你所愿!在接下来的对战中,我特意收住双手,只用脚法来接你的进攻,你看如何?我在此承诺,只要我动用了双手,这场比试就算我输!”
这是过于自信呢?
还是毫无底线的狂妄?
或者说是,两者都有?
见被如此小觑,范尧的怒火就像是浇了汽油的白磷,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砰砰砰!
接下来,范尧一拳接一拳的不断猛攻,那气势,就像是这南洋之浪一样,滔滔不绝、连绵不息。
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这袭强攻看似凶猛,而实际上却是徒劳。
任他如何变换招式,都没能做到有效地压制住。
王之藩是左脚起、右脚落,似于云淡风轻中,就化解了范尧的凌厉来袭。而且,自始至终,他都秉承着自己的承诺,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双手。
实力,果然斐然!
又过了十几招,王之藩突然笑道:“遛猴结束,该轮到我做出反击了!”
第653章 顺便考察
话音甫落,王之藩便踢出了凌空一脚,朝着范尧的额头处踹去。
后者虽然作出了反应,但速度上却是慢了半拍。
他这一慢,可就有些被动了。
再看他那样子,似乎有意硬碰硬接下这一招。
而就在此时,忽闻台下有人喊道:“范尧莫要迟疑,速速跳下擂台,这可是齐大人的特别叮嘱!”
范尧闻言微微一怔,而后便果断地作出了一个鱼跃动作,朝着擂台下飞去。
不过,他的速度要明显慢于先发先至的王之藩。
他前脚才刚刚起跳,对手的凌空一脚便接踵而至了。
砰!
倏然一声闷响!
身材壮硕的范尧像是被抛出的麻袋一样,直接从擂台的半空中横飞了出去,而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并吐出了几口鲜血。
不幸当中的万幸是,他是顺着力道而中的招,并没有被打实。也正因为此,所以他才没有受到致命的伤。
即使如此,他也是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齐誉见范尧性命无碍,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稳住心情,才朝着刚才喊话的那人看去。
却见,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目隽秀,目若朗星,举手顿足间,隐隐透着一股子浩然正气。
这人是谁?
庾海见齐大人面露困惑,连忙做出相关提示,“据我刚才的打听,此人就是那个被尊称为二师兄的齐青云。”
是他?
齐誉闻言,再次把目光抛了过去,郑重地打量了几番。
此人乃是烈士的遗亲,必须得重点照拂,千万莫要忽视了。
正寻思着,忽见又有两人踊跃请战,意欲剑指王之藩。
不过,却都被齐青云给压了下来。
“莫鲁莽,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下一场擂战,由我来亲自会他!”
“二师兄,还是让我们上吧?”
“不!你们全都退下!”
“呃,是……”
齐誉因担心齐青云的安危,并不想再将擂台赛进行下去,正欲强制叫停,忽觉身旁的庾海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何事?
却见庾大人呵呵一笑,问道:“齐大人,你莫不是看上了此子,想要日后提拔?”
见被猜中心思,齐誉只得坦然回道:“此乃忠义之人,自然要加以重用,要不然,岂不是埋没了有用的人才?”
“大人说的确实在理!”庾海先是点了点后,后又道:“既然您欲加举用,那就得先弄清楚他的本领究竟如何,只有做到知根知底,才能量其才而善用之。要不然,就会出现才不配位或者是位不配才的委任疏漏。”
齐誉虽然存在一些私心,但也非常认可这个说法。
只有知人,才能善用。
这话没毛病。
见齐大人认可,庾海又继续说道:“大人何不借此时机,顺便考察一下此子的真实本领,也好做到心里有数,待日后委任时,可为参考依据。”
“这……”
对于这事,齐誉显得有些迟疑,“万一,他被这个王之藩蓄意致伤,岂不是悔之晚矣?”
庾海却道:“我观此子性格谨慎,懂得进退之道,绝不是那种鲁莽之人。他行事,大可放心!”
也确实!
通过他刚才喝止范尧的举动不难看出,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非常清醒,并没有打鸡血般的胡乱鼓舞。
既然心理素质过关,那就顺便地考察考察吧。
于是,齐誉抛去担心,再次安定了下来。
就这会儿说话的工夫,齐青云已经和王之藩签订好了生死契约。
之后,两人便双双走上擂台,面对面而视。
王之藩似乎是有意炫耀武力,才刚刚站定,他就来了一招跺脚示威。
却见,其脚下的厚木板在一跺之下立即出现了一个脚印形的透洞。
而齐青云也不甘示弱,紧跟着也回敬了一招马步万钧坠,只不过,他的力道略显较小,那厚木板虽然裂开,但却并未穿透。
嘿!好俊的功夫!
想不到这偏僻的琼州,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王之藩在吃了一惊后,打量着他道:“小子,你师从何门?”
齐青云淡淡回道:“不才侥幸,曾被一位武学高人指点了几天,不过却算不上人家的入室弟子,所以这师从一说,无从谈起。”
呵呵~~
原来是个野路子出身!
王之藩直接嗤之以鼻,笑道:“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做是齐青云,对不对?”
“不错,正是不才!”
“就琼州本土来说,姓齐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寻不到什么望族,难不曾,你和齐誉之间有着什么血缘关系?”
“放肆!我家老爷的大名,也是你随便能叫的吗?”
“你说什么?你叫他……老爷?”
王之藩琢磨了一番,后恍然道:“噢,弄了大半天,原来你是个低贱的家奴出身!”
齐青云却不以为然道:“即使是家奴,也胜过你这等龌龊之辈!”
“你……竖子狂妄!”
“哼!若论狂妄,恐怕不及你之万一!”
这番激烈的斗嘴,却是把现场的火药味直接给点燃了。
不仅仅是擂台上的二人,连台下的观众也都被刺挠地怒火中烧。
霎时间,口诛的唾沫星子也变得四下横飞。
只听一个年老的长者对王之藩怒斥道:“我们家齐大人,文可安一方,武可平外患,文治武功堪比古之诸葛,就你这样猪狗样的人,也配提他的名讳?”
紧接着,一位年轻的儒生出言讽道:“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汝之到来,简直玷污了我琼州的斯文道德,吾返家后,必须日洗三身,否则,难消熏染汝之恶臭!”
又有小童跟着起哄道:“要不是我们齐大小姐游历未归,定会把你揍成娘都不认识猪头!我敢打赌,她那一巴掌,定可呼得你像风筝一样乱飞!”
不得不说,王之藩的脸皮还是非常厚实的。
面对这么多的冷嘲热讽,他就像那没事似的,脸不红也不白。
待声浪消退之后,他才云淡风轻道:“擂台上,讲究的是拳脚见高低,并不是所谓的口舌之利!”
说罢了后,他又对着齐青云道:“小子,就让我来掂一掂你的真正斤两吧!”
第654章 依旧不敌
齐青云虽然崇武尚武,但性子方面却不激进。此刻,他的头脑,依旧保持着相当好的冷静。
通过刚才的‘跺脚’比拼不难看出,对方的力量在在自己之上,所以,应该尽量地避免与他发生硬碰硬。
要想出奇制胜,只有扬长避短。
在这个大致方针的指引下,齐青云琢磨出了一条有利于己的对阵策略。
“王之藩,在咱们开打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哦?何事?”
“你们这次武举考试,都考了些什么项目?”
“考试项目?”
王之藩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咨询这种没有含金量的常识性问题。
关于这事,朝廷的邸报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自己再作普及吗?
不过,既然对方问了,那就得敷衍一答。
“武举考试共分是两个大场,第一场考试十八般武艺,第二场考试营阵、战车、地雷等。其涵盖之全,包罗之广,完全超乎你的想象。”
“这么说,你在除了拳脚功夫之外,兵器方面也有擅长?”
这什么话!
王之藩得意且又自豪地说道:“不瞒你说,刀、枪、剑、戟,镋、棍、叉、耙,等等;所有的兵器我都是信手拈来,绝无半点含糊!”
说罢了,他又恍然一怔,奇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想和我比试兵器?”
齐青云笑道:“不错,齐某正有此意!”
“也好!就如你所愿!”
“武状元,请选兵器!”
王之藩点了点头,而后,就背负着双手来到台边。
他环望着眼前十八般兵器,一一而笑,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剑的身上。
“剑为百兵之首,非高手不能驾驭之!既如此,那我就选这把剑对你吧!”
“呵呵,武状元果然自信!”
剑,乃是一种古老型的兵器,因其舞姿优雅,故常被习武者津津乐道;又因其击刺灵活,攻守兼备,故又被一些高手们推为至尊。
杜甫曾有诗赞曰:一舞剑器动四方!
由此可见,剑的地位,还是非常之高的。
也正是因为这层寓意的关系,所以王之藩才骚骚地选择了剑。齐青云见状,却是心中一喜。
对方选剑,绝对是一种由清高傲慢,也就是俗称的轻敌。
眼下的擂台相对宽阔,就理论上来说,使用大兵器的人,更能占据进攻上的优势。
这就是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
当然了,一寸短也有一寸险。
但是这有个前提,你必须得有齐大小姐那样敏锐和速度,才能发挥出短‘险’的优势。否则,大概率上会被大型兵器所压制。
齐青云几乎不假思索,随手一提,便选好了一条大长枪。
“小子,咱们开始吧!”
“好!”
嗖!
一声轻啸!
齐青云一抖枪花,就迎面刺了过去。
王之藩仍是之前那副云淡风轻貌,只见他把剑随手一拨,意欲化解对方的来攻。
却不料,齐青云的这一枪势大力沉,直接把他的剑荡向了一边。
迫不得已,王之藩只得一个紧急后仰,翻身避过。
好险!
这袭凌厉地攻击,直接把王之藩惊出了一身冷汗,至此,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与之应战。
乒乒乓乓!
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就对攻了十几招。
瞧,枪如游龙,剑如飞凤,看得人目不暇接。
齐誉在台下捋须凝观,且边看边思。
这个王之藩的武艺确实不凡,应该不在黄飞之下,而齐青云同样也不是弱者,具备与之叫板的底气和实力。
虽然说,后者的武艺略逊一些,但是,他却依靠着兵器上的优势,做到了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目前来说,两者势均力敌。
相比齐大人的冷静旁观,老百姓们的热情可就高涨多了。
呐喊鼓舞声、妙赞叫好声,声声钻入耳,听得人激情如潮,热血澎湃。
甚至,还有人特地寻来了锣鼓家伙,敲敲打打地为齐青云壮大声威。
见大人们如此热情,小孩们也不甘落后,只不过,他们的助阵方式特殊了一点。
“老王啊,谁在你背上画了一个大王八呀~~”
“状元郎,你的裤裆怎么撑开了?瞧,都露出来了!”“……”
这些个恶作剧,虽然不能实际性地帮助到齐青云,但是,还是起到了一些恶心王之藩的作用。
后者一会摸摸后背,一会瞅瞅裆下,精神上接连开了几次小差。
不过,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这些个手段全都是小道耳。
大约在过了两百招后,齐青云的体力就出现了一些不济,继而转变成了被动型的防守状态。
出现这个现象,主要是和他的习武时间尚短有着直接关系,若是假以时日,定然会有所进步。
又过了百多招,齐青云的枪法逐渐出现了凌乱,处境也是险象环生。
但是他仍在苦苦支撑,仍在为荣誉而战!
看到这些情况,齐誉的心倏然又被提了起来。
“有些不妙,必须立即叫停!”
“大人,不如再等等看!”
“不必等了!”
“……”
齐誉正欲强制喝止,谁知,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齐青云突然发力,连连疾刺几枪,在逼退了王之藩后,就立即一个腾跃跳下了擂台。
落地之后,他似心有不甘但又不失冷静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我自认不敌,当场认输!”
这话一出,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
旁观老百姓们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纷纷报以怨怼的眼神望向了齐青云。
他们觉得,即使是当场战死,也不能低头认输。如此一来,将琼州的颜面置于何地?
然而,齐誉的观点却刚好相反。
留得有用之身,绝对要比为气节而死明智的多。尤其是身为将帅者,更不能意气用事,头脑一热就傻啦吧唧地走向极端。
这么看,这孩子确实是个有潜力的青年才俊。
想到这儿,齐誉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再说王之藩,他见琼州这边士气低落,心情瞬间大爽起来。
“看到了没有,我这的副对联写得是多么贴切?拳打漠北猛虎,脚踢南洋苍龙!南洋之人,尽皆鼠辈耳!”
法克!
刚才还心情甚好的齐誉,在听闻此言后立即变得勃然大怒。
正欲拔枪震慑,忽见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似有异象发生。
第655章 小彤归来
定睛看去,这哪是什么天有异象,分明就是仙女下凡呀!
什么?
有仙女至?
是的!
在这擂台的上空,赫然有一白衣女子翩跹而落,其姿美轮美奂,超凡脱俗,不可方物。
就如飘叶一样,她轻轻地落在地上,不带起半抹扬尘。
再细看,她一袭白裙,薄纱帷帽,不过由于面纱的遮掩,目前还看不清其她的具体长相。
不过,她身上所流露出的那股清冷气息,却是逼得人不敢直视。由此猜测,此女一定是一位天仙般的人。
齐誉望着她的背影,心率莫名出现了猛增:她给我的感觉,怎么会如此熟悉?她,到底是谁?
不仅仅是齐大人,就连王之藩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这里可是擂台,又不是戏台,怎么会突然有美丽女子从天而降呢?
莫不是琼州的人黔驴技穷,继而故意搞出来的恶作剧?
仔细思量,却又不像。
就她刚才所露的那一手轻功落地,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从内行的角度上来看,那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也就是说,此女必定懂得些武艺,至于高与不高,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按照常理上来说,女子的功夫多为是花拳绣腿,好看却不中用。
也就是说,她的武艺多半不高。
王之藩笑了笑,率先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那女子的声音宛若天籁,但却是冰冷冷的,“以你的品德,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狂妄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就得先学会怎么去尊重别人!”
围观的众人尽皆摸不着头脑,唯独齐誉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声音,不是俺闺女齐小彤又是何人?
啊!!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我的小棉袄给盼回来了!
也不知是风儿吹得太利,还是被飞来的沙子给迷了眼,那两行滚烫的泪水已沿着齐誉的眼角潸然落下。
久别重逢,乃是人生之大喜,而齐大郎又是一介俗人,哪能超脱其外?不过,在情绪稍稍平静过后,他连忙腾出手来偷偷地拭去了这袭喜悦之泪,并将灿烂的笑容高挂于脸上。
瞬间变脸?
当然!
自己可是堂堂巡抚,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呢?
为了掩饰失态带来的尴尬,他还歇斯底里地干咳了两声,貌似很自然的样子。
稳住了心神,齐誉再次望向下擂台处。
只见王之藩一脸傲慢地看着齐小彤,说道:“我来问你,你一个柔弱女子,跑来擂台上做甚?”
“我来打擂!”后者的话语不多,只是淡淡回道。
什么?
你要打擂?
听闻此言,王之藩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身段如此羸瘦,一看就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可人儿,你与我战,不是自讨苦吃吗?”
小彤却是淡淡一笑,回道:“我弱与不弱,你试过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哼!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女人!说句不怕吓你的话,爷只需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让你于瞬间香消玉殒,走完此生!我劝你呀……”
“你用不着劝我,负责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你若真有那本事,就尽管来摧!”
这一番对话,却是把围观的老百姓们给雷住了。
弄了大半天,原来这位仙女是来打擂的呀。
精神上可嘉,但现实上却是行不通。
这个王之藩猛得就像那大 老虎一样,哪是柔弱女子所能敌得了的?
“我说大姑娘啊,你还是赶紧地下来吧,比武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就是,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辈子可就全完了。”
“……”
相比老百姓们的苦口婆心与良言相劝,齐誉的反应更为直接。
让自己的小棉袄去与猛虎搏斗,那怎么能行?
万一受了伤咋办?
别说是受伤了,就是折断那么一丁点的指甲盖,自己也会心疼的肝胆俱裂。
想到这些,齐大郎哪还能还安坐得住?
只见他一个急冲,几个箭步,就很麻利地蹿上了擂台,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把腰间的两把火枪拔出来亮相。其中一把,朝着天空射击以作示警;而另一把,则是指向了王之藩的所在地。
砰!!
随着一声枪响,倏然间万簌俱寂!
这谁?
啊……
齐小彤见父亲突然心急火燎地从人群中猛然冲出,心中的那份惊喜,哪还能抑制得住?
眼睛一开一阖,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而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情,也于霎然间变成了惊涛骇浪。
俺爹爹来了……
亲情,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抗力的因素,任你是和光同尘的方外高人,在此面前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很快,齐小彤便让自己镇定下来。
刚欲趋身见礼,却见父亲竟然气势凛凛地奔到了自己身前,而后一个挡臂,就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他那伟岸的身姿,就像是这天地间的擎天一柱,渊渟岳峙中又带着浓浓的磅礴气息。
这就是封疆大吏的气势!
更是于战火中沐浴出的凌人霸气!
令人敬仰,令人膜拜。
再说王之藩,他正欲和那位神秘女子展开较量,忽见这位戴斗笠的男子持枪上台,不由得大吃一惊。
此人是谁,怎么会有这等的惊人气势?
虽然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是,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丈。
“你……是谁?”
“我!南洋齐誉!”
“什么!你说是齐……大人?”
“不错!正是本尊!”
传言中说,齐誉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弱文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血性了?
莫非是,传言有误?
霎时间,王之藩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都有些弄不清孰真孰假了。
“齐大人,你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呀?”
“也没什么,本官就是想宣布一下,此次打擂,到此结束!”
“什么?到此结束?”
“嗯!有什么问题吗?”
齐誉晃了晃手里的火枪,淡笑着问道。
第656章 关心则乱
王之藩见齐誉如此仗势欺人,心里的热情登时凉去了大半截
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哪有自己说不的权利?
然而,他仔细一想,泄去的底气又再次充盈了起来。
自己可是奉旨设擂,哪是他一个地方巡抚说停就能停得了的?
谁给他的权力?
对!
我拿天子去压他,看他咋说!
王之藩想了想,直接取出来了皇帝御赐的‘虎头金牌’,得意地说道:“齐大人,王某摆擂乃是遵照陛下的圣旨行事,没有他老人家的金口叫停,别人又岂能无端阻断呢?”
齐誉笑笑道:“我琼州乃是自治地区,曾获陛下特许的便宜行事的权利,在某些特殊时刻,齐某是持有酌情断事之权的。”
王之藩却是摇摇头道:“齐大人,你可真会强辩,王某打擂秉承地乃是友好交流的宗旨,和你口中所说的特殊时刻,似乎沾不上边呀!”
就这样,二人在擂台上舌辩了起来。
两个人都拿皇帝说事,以大‘道理’来压制对方,一时之间,竟是谁都不肯让谁。
齐誉想了想,决定再度加码进行压制,索性,就给他来上一出不加掩饰的以大欺小。
只见他呵呵一笑,道:“我说后生仔,你虽为今科的鼎甲状元,但却还未真正地步入仕途,按照我朝当下的制度,即使给你放官,也不过区区的正七品而已!以汝这等孱弱的前途,在见到一方大员时,不应该谦虚一些吗?否则,呵呵~~”
这声呵呵,可谓是寓意深刻。
但凡是听话听音的人,皆能体会出这话里的意思。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赤裸裸地恫吓。
你现在不给我面子,那以后我就给你使绊!
不料,王之藩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是一脸轻松道:“齐大人,我的仕途在于兵部发迹,又不在你的地方府军,如此这般,我又有何惧哉?”
齐誉闻言脸色一黑,说道:“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若等到阴沟里翻船时,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王之藩仍是不以为然,道:“听齐大人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还想动一动我?你要知道,我可是陛下钦点的鼎甲头魁,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金銮殿告你的御状!”
齐誉冷哼道:“口气不小!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即使是堂堂的皇室王爷,只要犯在我的手里,我也照办不误!”
这话可不是随口一说,乃是有着事实依据。
就比如说燕王、庸王二人,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听到这句话,王之藩的脸色终于黯淡了下来。
而后,两人怒目互视,出现了僵持。
在这场舌战中,齐誉看起来霸气凌人,但却没有占到实际性的便宜。
原因无他,只因不占大理。
就规矩上来说,他确实无权干涉朝廷安排下来的擂台赛,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王之藩才如此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
这时的齐誉,感觉有点骑虎难下。
若动了他,就难免受到攻讦和弹劾,为这种破事有点犯不着。可若是不动他,就难不保琼州的义士再登擂台,继而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更何况,还有身后的女儿跃跃欲试。
你说,这该咋办呀?
提起小彤的武艺,齐誉的心里还有点小犯嘀咕。
都说她现在已经有所成就,但这个成就高到什么程度,自己却是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她敌不敌的过王之藩,还是个未知之数。
要不是因为这个顾虑,也不会出面喝止了。
正值犹豫不决之际,忽听女儿开口说道:“齐大人,民女请求一战!”
嗯??
她刚才叫我啥?
齐大人?
而且,她还自称是民女……
噢……我明白了。
她这是想要故意隐藏身份的意思。
现在的她,轻纱遮面,并未以真容示人,而且也未与自己公开相认,在外人看来,她的身份直至现在,仍是个未解谜团。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之间并未签订留有笔迹或者是姓名的生死契约,即使出现了什么意外,书面上也是无据可考。
若是于事后,琼州突然来个翻脸不认账,他武状元也只能吃个不清不楚的哑巴亏。
这个思路确实不错,也足够腹黑。可这有个前提,闺女她真的能敌过王之藩吗?
常言说,父女连心。
小彤几乎没用细想,就准确地猜到了父亲的顾虑。
于是,她抱拳道:“齐大人不妨试想,像齐青云这等初学武者都能勉强应对,与之打个平手,那习武多年者又岂能逊色呢?”
话外之意就是,做徒弟的都可以打个平局,更何况他的师傅出马?
是哦!
这个逻辑确实成立,也很客观,可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由于心里有底,齐誉的心态就开始放轻松了。
他收起脸上的威严以及手里的火枪,捋须说道:“武状郎呀,老夫是担心你在琼州折戟,所以才以良言相的,既然你冥顽不灵,顽固不化,那就随你的便吧!不过,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折损了颜面,可千万不要来我省府衙门告屈诉苦啊!”
王之藩闻言哈哈大笑,道:“齐大人大可放心,即使我在擂台上被人打掉门牙,也只会往自己肚子里咽,保证不会有半点怨言!我在此承诺,若是向你们的衙门告上半句委屈,我就是王八羔子外加狗.娘养的!”
“如此甚好!”
齐誉当场答应,而后忙朝着台下围观的老百姓们抱拳说道:“老少爷们可都听见了,武状元他不听劝阻,执意再战,本官也不得不允之。状元郎特别承诺,他若是在此折戟,绝不来衙门告状,否则,就是狗 娘养的!”
群众异口同声地回道:“回齐大人,此事属实,我们都可作证!”
齐誉点点头,又道:“不过,以武状元尊贵的身份,相信他一定言出如山,一句话一个坑,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王之藩听到忙接话道:“这是当然!”
齐誉赞了声好,后宣布道:“那好,打擂继续!”
第657章 齐誉观战
做完了宣布后,齐誉便走向贵宾席处高坐观战。
他现在已经亮明了身份,自然不适合再在人群中就座了。
而现场礼房的官员们,也早已体察出了上面的意思,忙不迭派人搬来了一张甚为考究的太师椅,并覆以清凉的竹节席作为是屁股垫,以迎接齐大人的到来。
别说,坐上去还挺凉快的!
齐誉在众人的簇拥下,很徜徉地做了下来。
少顷,他望了望天空中的烈日,说道:“真没想到,这初秋的太阳,依旧还是夏天时那般刺眼!”
说罢了,他便从侧兜里掏出来了一副黑色墨镜,然后很骚包地戴在了眼前。
此镜,乃是眼镜工厂所生产出的初阶样品,目前还没有正式量产,而齐誉作为是时尚的先驱以及总 设计师,自然要独领风骚地率先体验。
在戴好了墨镜后,他又紧接着点燃了一根华子,并貌似悠悠然地抽了起来。
那一个个的烟圈,从他的嘴里鱼贯而出,后在一阵轻柔的清风下便化为是氤氲袅袅,看起来无尽惬意。
齐誉他真的惬意吗?
其实,却不然!
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生怕算有疏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戴上了墨镜,点燃了华子,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他的这番举动更倾向于时尚罢了。
观众们在领略完了齐大人的卓越风采后,便再次将视线投向了擂台。
此时的王之藩并未选择动手,他眼神闪闪,似在思量着什么。
他觉得吧,即将展开的这场打擂,似乎少了一个重要环节,至于是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小彤自然不会特地提醒他,双方没签契约的事。相反的,她还故意说出一些不相关话题,以此来打断他的思路。
小彤更不会告诉他说,适才若是妥协了父亲的停战请求,反而可以躲过一劫。然而,这厮却执意要战,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节奏吗?
常言说,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话放在眼下,却是再合适不过。
“这位姑娘,咱们是比试拳脚呢,还是切磋兵器?”王之藩一脸藐视,鼻孔朝天地说道。
小彤则是淡淡回道:“为了不伤害你太甚,还是比试一下拳脚吧。刀枪无眼,万一要是收不住呢?”
“为了不伤我?哈哈……这是我自设擂以来,所听到的最大的一个笑话!”
“呵呵,希望过会儿,你还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出来!”
“你!”
小彤所言称的不愿予以重伤,确实是心里的大实话。
王之藩乃是御点的鼎甲状元,自己真若是力道过大,不小心给弄死了他,那岂不是给父亲招来了麻烦?
所以说,这一回还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过,却也不能太便宜了他。
这怎么着,都要他留点深刻的念想吧?要不然,自己的心头之怒如何消除?
而王之藩的想法,却完全相反。
他已经暗下决定,接下来的较量必须痛下狠心,辣手催花,否则,自己的怒火也无从发泄。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子还那么狂妄!她这姿态,都快要赶上自己了。
你想比拳脚?
那好,我成全你!
“姑娘,别再磨叽了,快快出招吧!”
“且慢!”
“你……又怎么了?”
小彤遥指着之前受伤的范尧说道:“适才,你在与此人作比试时,只用了双脚就取得了完胜。那好,我也效仿一下你的做法,只用一只单手与你进行拆招,而另一只手以及双脚皆不参与,我若是破了这个规矩,就算是输了!你看如何?”
“你……你……”
听闻此言,王之藩立即变得勃然暴怒。
这哪里是小觑,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藐视!
事实上,最感吃惊的却是一旁观战的齐誉。
此刻的他,正续点着一根香烟,而在听到这袭话后,竟然一个猛然地颤抖,险些烧了自己小美髯公般的胡子。
我说闺女呀,你这也忒轻敌了点吧?
不过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他暗地里作出决定,一旦女儿出现险情,自己就毫不犹豫、立即一枪,直接崩了武状元那个龟儿子。即使陛下申饬问罪,那也认了!
对头!就这么办!
正思量间,忽听百姓们乍然呐喊了起来。
除了卖力地助威之外,还夹杂着一堆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齐誉闻声连忙回过神来,转而朝着擂台处望去。
却见,上面的擂台赛已经开打了。
王之藩率先出击,双拳并用,两脚同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着猛烈强攻。
那气势,拳风凛凛,虎虎生威,看起来好不霸气!
然而,他这一波雨点般的疾攻,却是没能半点奏效。
对手齐小彤就跟那没事似的,竟然于悠悠然之间就做出了移动遁避。
她那身法,看起来不急不慢,但每一步却都迈得恰到好处,几乎是贴着王之藩的拳头勉强避过,那种精度,就像是事先计算好的一样。
正是她这番身姿袅娜的凌波微步,才博来了适才的满堂喝彩。
这种级别的闪遁,即使是一个不懂武艺的外行人,都能从中看出端倪,更何况,现场还有科班出身的习武者。
从气势上来看,王之藩的拳头抡得倒是霸气凛然,但,却全都是些毫无用处的额外功。
你说,这狂攻了大半天,只对空气造成了轻啸级别的损伤,却是连对方的一个衣角都没碰着。
真是太气人了!
不行,进攻方面还得提速!
于是,王之藩再度加力,对着空气发动起了狂风暴雨般的猛揍。
而吃瓜群众们见他次次击空,纷纷开始嘲笑了起来。
“我说状元郎啊,你打了这大半天,莫不是在进行个人表演?”
“是啊是啊,你每次都击虚,可小心发力过度而闪了腰呀!”
听到这些冷嘲热讽,王之藩的脸立即窘成了猪肝色。
而这时,忽听齐小彤淡淡地说道:“遛猴结束,现在该轮到我做出反击了!”
第658章 打人打脸
听闻此言,王之藩不禁心里暗道:咦?这不是我之前的台词吗?
现在怎么被她给抢去了?
不对!
她戏称我为猴,那岂不是说,她方才的遁避是在故意耍我?
哼!
猴可忍我不可忍!
想到这儿,王之藩的暴怒鸡血再度飙升,立即展开了最大程度地竭力狂攻。
然而,才刚刚击出去两拳,所面临的势态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
王之藩只觉忽有一股冷风嗖嗖泛起,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迎面袭来。
他非常想要躲开,但,力不从心。
因为,那袭冷风的速度实在太快,自己避无可避。
啪!!
一声嘎嘣脆的声音响彻四下,那味儿,听起来就像是啃萝卜似的,别提有多清脆了。
“啊……”
在王之藩惨叫的同时,身体也像是被抛出的麻袋一样,嗖的一声就倒飞了出去。
这……
发生了什么?
就在零点几秒之前,他忽觉自己的腮帮子处传来了一阵钻心剧痛,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喊,就被一股凌人的力道给扇了出去。
在此过程中,一颗大磨牙也随之应声而落,并卡在了嗓子眼处。
小彤的这一巴掌,力道方面可谓是拿捏地十分精准,既成功地扇落了他的牙齿,却又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收发之间,恰到好处。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恶意地去伤害别人的尊严,否则,就会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然而,齐小彤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现场直播,什么叫做打人专打脸。
至于用意,自然是故意地败坏王之藩的个人形象,让他彻底跌下神坛。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风光无限的今科武状元,若是被打脸这事传扬出去,肯定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到了那时,他情何以堪?
所以说,打脸虽不致命,侮辱性却是极强。
且说王之藩,他这被一巴掌扇得是全身飘飘然,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
啊……飘呀飘,自己这是要飘到哪里去呢?
似乎是要飞出擂台之外!
按照规定,离开擂台的一方就算是输掉了比赛。而双方的较量,也就此停止。
可是,齐小彤心里的恶气还没出够,哪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只见她单手一甩,从袖中便飞出来了一条蛇一般的白绫束带,并于眨眼之间,游到了王之藩的身后。
这时,又见小彤纤手一抖,那袭白绫便直接缚在了状元郎的脚踝上。
后,她猛然一个回拉!
嗖的一声!
正要飞出擂台外的王之藩,又被拽了回去。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要靠近齐小彤时……
又啪的一声!
后者单手我一甩,一个巴掌又把他给扇了出去。
这一个大嘴巴子,却比上一拍更加玄妙。
怎么说?
此拍,不仅再次打落了王之藩的又一颗牙齿,还迫使他将上一颗掉落的牙咽到了肚子里。
他之前不是放话说,即使牙齿被打落了,也会自己咽下去吗?
既然如此,那本小姐就成全你!
王之藩自己也没想到,适才刚刚脱口的话,现在竟然一语成谶了。
真是好后悔呀!
不过后悔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此刻的他,除了逆来顺受之外,已经做不了任何形式的反抗了。不仅仅是肢体方面,就连嘴巴都被扇地张不开了。
唯一的方式,似乎也只有在心里抗议了。
然,抗议无效。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体验完这一大波飞一般的感觉。
嗖!他被拉回来了!
啪!又给扇出去了!
在体验飞行的每一个来回中,他的牙齿都会少上一颗。
当然了,他肚子里的牙齿也会随之多上一枚。
“快看呀!仙女姐姐放风筝啦!”
“嘿!他灰回来喽!呀!又被灰出去了!”
旁观的孩童,全都被眼前的一幕给逗得手舞足蹈,那模样,比过年时收到红荷包还要兴奋。
尤其是,之前那个预测得中的孩子,更是高兴地眉飞色舞起来。
“看吧,被我给猜中了吧,武状元果然被人放了风筝!”
“只可惜,我猜不出这位仙女姐姐是谁……”
不仅是观众们乐呵载道,连齐誉也不禁莞尔失笑。
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儿的实力竟如此强悍,只用一只单手就彻底压制住了王之藩。
如此看来,她确实得到了童延火的真传。
而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闺女的攻击全都是适可而止,并不曾伤害王之藩的性命,由此不难看出,她的心智比之以前更趋成熟,已经懂得怎么去拿捏分寸了。
感慨了一会儿后,齐誉再次将视线投向擂台。
却见此时,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最后一击,小彤化掌为拳,重重地打在了王之藩的鼻子上,之后便收住了手。
而武状元的飞行之旅也到此戛然而止,貌似完整地降落了在地。
哦不,应该说是砸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也只能从形体上来看起勉强像是个人,五官方面,已经完全变成了天蓬元帅。
双颊肿的像脸盆,鼻子歪的可栽葱,哪还有半点人样?
尤其是,他的牙齿已经全部脱落,嘴角向内塌陷,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年入耄耋的老妇人。
可要知道,鼻骨碎了很难整形,而牙齿掉了也难以再长,王之藩这辈子,应该就是这副德行了。
这对于素来倡导美丰仪的仕途委任来说,他的前途,基本上不会再有高光。
事实上,他所受到的伤害还不止于此。
在小彤扇巴掌的同时,还曾于暗中做了一些隐晦的手脚,只是她当时的动作太快,外人们看不出来罢了。
而这些手脚所带来的副作用,眼下还不会立即显现,只有等过了年许之后,才能察觉出异常和端倪。
小彤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主要的目的是想和琼州之间撇清关系,要不然,就会给父亲招来麻烦。
“啊!”
“好疼!”
此刻的武状元终于得以开口说话,继而发出了压抑好久的惨叫声。
他一边嗷嚎着,一边像驴打滚一样翻腾着身体。其状之惨,不忍直视。
第659章 赶紧回家
小彤伫立于擂台上,俯视着打滚的王之藩,冷冷说道:“今日的这些巴掌,希望能给你长长记性,也明白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说罢,她便唰地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而后,就在那幅对联上飞刻了起来。
只见剑光闪闪,碎木窸窣而落。
经过几剑雕琢,上下联的前两字就被做出了修改。
细看,却是由原来的‘拳打漠北猛虎,脚踢南洋苍龙’,改变成了‘叩首漠北猛虎,参拜南洋苍龙’的另一副对联。
虽然说,只是改动了寥寥四个字,但意思上却是截然反了过来。
在现场的观众中,并不乏一些饱学之士,他们见后,纷纷喝起彩来。赞誉之心,溢于言表。
什么叫郁闷得舒?
什么叫扬眉吐气?
这就是了!
少倾,缓过劲来后的王之藩终于开始意识到,这回丢人,真算是丢到他姥姥家去了。
自己被人给揍成这样,哪还有脸在这里叽叽歪歪?
唉,还是赶紧地走吧!
爬起身来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沿着大路竭力疯奔。并且,还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以隔断沿途中传过来的冷嘲热讽。
即使如此,也被老百姓们用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袭击了一身。
然而,奔出了一段距离后,王之藩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啥呢?
揍自己的那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不知道呀!
自己既没有和她签订擂台契约,也不曾一窥她的真容,她的姓名模样究竟是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这可就有点膈应人了。
若是日后向皇帝去告御状,竟是连个叫得出名的被告都没有,这可咋办?
坏了!
肯定是上了齐誉这个老小子的大当!
他开口闭口,就是不提关于签订契约的事,这,绝对不是偶发和巧合。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他就是故意的!
至于目的,肯定是想让自己取不到实际证据,继而落得个空口无凭的处境。
齐誉这厮,真是坏到骨头里去了!
在发了一阵儿空恨后,王之藩逐渐冷静下来,并开始对白衣女子的身份作出猜测。
可是,自己对南洋的情况又不熟悉,这哪能猜得精准、猜得真切呢?
正感无解之际,一个曾在京城内广为流传的典故,霎然间浮上了他的心头。
说,在南洋的沙捞越一带,最近出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身着白裙,薄纱帷帽,武艺之高已入臻至化境。而她的匪号,似乎是叫做什么玉面罗刹。
难道说,就是此女?
嗯!
感觉非常的像!
唯一对不起来的,就是她出现的地点。
那传言中有特别提到,她出没的地方仅限于沙捞越国内,而如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突来琼州呢?
真是有些弄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这笔账都要算在她的头上,等自己日后得了势,一定要手刃此女,以报仇雪恨!
在认定好了‘假想敌’后,王之藩便再次振作起来,昂首阔步地朝着琼州码头处而去。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越早离开地越好。
……
且说齐誉,他在小彤取得了胜利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奋劲。
依旧是如前一样,高坐在太师椅上悠然地抽着华子。
“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程大昌有云:新来仕路,夸说一般高手。这话如今来看,果然不虚!”
嘚瑟了一阵儿后,齐誉才貌似云淡风轻地步上了擂台。
你别看他端着威严,就跟个二大爷似的,其实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
女儿取得了成就,哪个做父亲的不是与有荣焉呢?
只不过,当下的他,不太愿意表现出来罢了。
原因无它,他不想于此时此刻把女儿的身份公布于众。
目的,自然是以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和稀泥创造有利条件。
比如说,皇帝发文质问:是谁把朕的武状元揍成了这样?
那时可答:微臣委实不知。
这场擂台赛,缺少了关键的落笔文书,也就失去了主要证据,随便和一下稀泥,也就敷衍过去了。
待走上台后,齐誉第一时间便把百姓们调开,而后以父亲特有的威严对女儿细声说道:“你个死妮子,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不归,待回到家后,看我怎么惩治你!”
小彤听得心里一酸,忙回道:“是女儿不孝,让父亲忧心了。”
“好了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后在家等你,到了饭时,若还是看不到你的人,看我不……”
“父亲放心,过一会儿,我必定回家看娘。”
“这还差不多,那啥,我先走了!”
“……”
窃窃私语完了后,齐誉便笑盈盈地走下了擂台。
再之后,他便拉起‘貌似看出了什么的’庾大人,心急火燎地离去了。
有啥事,走这么急?
此刻的齐大郎,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回家去,将女儿归来的好消息告诉给妻子。
另外,还要做上一顿丰盛的佳肴,以为闺女的回家接风洗尘。
姐夫送来的那些燕窝,还有海家送来的那些鲍鱼,都不要再存着舍不得吃了,全都给我取出来炖上。
多多益善!
在齐誉离开之后,齐小彤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神秘身份,即使如此,她也成为了百姓们关注的焦点。
各种妙赞,各种称颂,霎时间就形成了一股热烈浪潮,并以漫灌之势淹没了整个现场。
久不归乡的她,见到乡亲们如此热情,不禁感动地热泪盈眶。
啊……
回家的感觉真好!
她不敢托大自己,忙不迭地谦恭抱拳以做见礼。
等赞颂的浪潮消停了之后,百姓们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位天仙样的人,到底是谁呢?
“闺女啊,请问你姓氏名谁?”
“是呀是呀,你的这身惊人武艺,又是跟什么人学的呢?”
百姓们正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忽听齐小彤扬手一指,道:“你们快看,那人是谁?”
众人闻言皆转头去看,却见,她所指之处竟是空无一人。
然而,再回过头来时,那白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第660章 偶经安南
小彤的归家对于齐家来说,绝对是件天大的喜事。
柳荃忙得就跟那过年似的,不停地穿梭于厨房之间。
一阵炊烟过后,便有浓浓的菜香泛起,馋得隔壁的猫都流哈喇子了。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换成闺女,也是一样的道理。
什么都可以打折,唯独亲情不会,更不会厚此薄彼。
不仅是柳荃,就连周氏在惊悉到了宝贝孙女的归家消息后,也忙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在匆匆洗了把手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相比女人们的忙活,齐誉就显得有点悠悠然了。
此刻的他,正端坐于客厅中,一边徜徉地喝着茶,一边和女儿聊着天。
令齐小彤感到意外的是,父亲的开场白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展开一系列的严厉苛责。相反的,他还和煦如水地叮嘱起了一些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情由,也就就是些注意事项而已。
齐誉告知女儿,若奶奶和母亲出言询问,一定要说,自己最近只于吕宋一带游历,可千万莫提南洋参战的事。
要不然,她们又要以泪洗面了。
听到这话,小彤心里的酸楚倏然泛滥,而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见闺女楚楚可怜的模样,齐誉突觉心里一颤,怜爱感顿生。即使心存一些未消的余怒,也在这袭泪花的感染下,瞬间消于无形。
本来,齐大郎准备了好大一番训诫,想要上演一波严父教女。但是,打他看到了小彤的明显成长后,立即又将这些备好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成长了?
是的!
现在的小彤,身段婀娜,体态优雅,已经从一个青涩少女直接蜕变成了美丽姑娘。这种级别的变化,就如同是一朵初绽的青莲在经历了风雨后,乍然间奋而怒放,并呈现出令人叹止的靓丽丰姿。
而变化最大的,还要当属她的气质。
之前给人的感觉,她是于聪慧之中带着一些狡黠,于清傲之中带着一股子倔强。总之,是比较强势的那种。
而现在,这些个气韵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持重、睿智大方。
其实,在齐誉猜到女儿就是玉面罗刹时,就已经预感到了她的蜕变。但是,预感始终是预感,和真实见到、看到是两码子事。
除了吃惊外,还有偌大的欣慰感。
齐誉深深地意识到,温室里的花朵果然是成不了什么大器,也只要经过了风雨的洗礼之后,才能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于现在来说,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绝不再是以前的黄毛丫头了。即如此,自然也就不适合再用小孩子的那一套去教训她了。
正是鉴于这层考量,所以齐誉才收起了已经酝酿好的严父姿态。
在交待好了特别的注意事项之后,二人才开始聊起了正事。
“闺女,你怎么知道王之藩会在咱们琼州摆设擂台?”
“说来也是巧了,在我经过安南休整时,恰巧听到海涛将军提及此事。”
“哦?你曾去过安南?”
“是的,父亲。我在归途中多走陆路,尽量地避开水路乘船,所以才会折转至安南一带。”
见父亲有些不解,齐小彤忙又细解道:“是这样的。我先从爪哇返程到达沙捞越,然后再从那里转至安南的南部。后,又转走陆路到达安南的境北,最后,才乘坐舰船东至琼州。若是中途直接去了吕宋,就难免徒增漂泊,耽误了归期。”
哦,原来是这样呀!
齐誉笑笑道:“走陆路其实也挺好的,可以顺道地体察民风民情,很有利于增长见识。”
赞过之后,他又道:“哦对了,安南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是否一切如常?”
小彤闻言眼睛一闪,略思后才说道:“在最近一些时日,安南邻国暹罗的军事动作似乎有些频繁,看起来若有西征之相,对于咱们,不可不防!”
一顿,她又补充说道:“若不是因为这层压力,海将军定会亲来琼州,后以压倒式的武艺优势,收拾掉这个什么武状元。”
齐誉闻言,立即赞道:“诸事之中当以军务为大,又岂能因一时之气愤而不顾一方大局?海涛他能分得清轻重,辨得出缓急,确有些大将之风。”
小彤忙又道:“父亲所言极是,此人头脑清晰,才干卓越,确实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才。若假以时日,定可成为我琼州的肱股栋梁。”
“嗯……”
经女儿这么一抬轿子,齐誉似于无意间就对海涛的认可度再次加一。甚至,还泛起一种伯乐寻到千里马的特别成就感。
事实上,真如小彤所说的那样吗?
答案是,截然相反。
最初,在洪涛得悉到武状元于琼州设擂的事情后,也仅仅是简单的心痒痒而已。
他在想,以自己精湛过人的武艺,若不在这种节骨眼上表现一番,岂不是成了璞玉蒙尘?
这怎么着,也得在岳父大人面前露一下脸呀~~
然而,随着事情的发展,他这份心痒痒不禁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成了怒不可遏。
据琼州过来的斥候转述说,武状元王之藩竟然特地寻人作了一副对联。
上书:拳打漠北猛虎,脚踢南洋苍龙。
嗯??
听他话这意思,莫不是想要拳打我干爹,脚踢我岳父?
啥意思?
欺负秃子不长毛?
那绝对不行!
必须得去琼州一趟解决掉此事,若不把他打地满地爪牙,我就反叫他为大爷!
然而,才刚刚收拾好了行李,就见齐小彤突然驾到了。
这丫头虽然也气,但,却是先怒斥了洪涛一番:为了赌一时之气,而抛去军务大事于不顾,这值得吗?
你呀,真是个愚人!
哪头重哪头轻,你还分不清吗?
在斥完了之后,小彤才道:你在此镇守,勿要分心,至于那个什么武状元的,就由我亲自去会会他!
就这样,这丫头在匆匆会了一面后,便直接乘着蒸汽机舰日夜兼程地赶去了琼州。
在分别时,洪涛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心道:她这身打扮,怎么和传言中的玉面罗刹如此相似?
莫不是说……
齐小彤自然不知他的所想,她心里头所寻思的,只有两件事情。
一是赶紧回家,看望一下自己爹娘。二,就是顺便修理一下这个狂妄无比的武状元。
听完安南的事情后,齐誉忙问:“丫头呀,快和爹说说,你在沙捞越和爪哇之地都办了些什么事情?”
第661章 三件事情
闻父亲问,小彤连忙回道:“这一年多来,女儿在南洋一带共做了三件事情。”
齐誉捋了捋须,问道:“那,都是哪三件呢?”
“第一件事,我把参与沙捞越炸火药库一役中的所有仇人全都杀掉了,这样,也能算是为我死去的将士们报了深仇。”
“第二件事,我曾暗助冷晴掌控沙捞越的政坛,目前来说,基本上已然得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为她扫清了政敌,荡除了障碍,尽最大的努力帮她实现这方摄权。”
“至于第三件事,乃是我帮父亲寻回了失落的传国玉玺!”
细酌下,以上的这三事,却没有一件属于是小事情。
齐誉在听了之后大吃一惊,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了起来。
小彤婉然一笑,给父亲倒了一杯茶,说道:“爹爹莫要着急,且听女儿一一细说。”
“嗯,好!”
“……”
在梳理了一下思路后,齐小彤便开始了娓娓道来。
她按照时间发生的先后顺序,一一进行阐述。
排在前的,自然是第一件事。
据她说,在沙捞越炸火药库时的全军覆没,对她影响非常巨大。
此事,不仅改变了她的原定计划,也影响了她的处世心态。
在事情发生了后,她痛定思痛,总结经验,知耻而后勇,果断地定下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
是的,就是报复!
但凡是参与到这事里的,不管其身份如何、地位如何,都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其中,不仅包括了早先时的六大高手,涵盖了沙捞越的相关政客。
最终,她一一进行了彻底清算,将涉事者全都‘正法’送终。
将此事搞定之后,她便开始腾出手来,暗中帮扶意欲篡政的冷晴树立威信。
这一环呢,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谁是她的政敌,谁是她的对手,全都一目了然。
至于办法,设法杀了就是。
唯一有些难度的是,这些个人物全都地位非凡,爪牙成群、护卫扎堆,实施暗杀委实有些不易。
不过,在寻到合适的机会后,小彤还是将这事给办成了。
她言,现在的冷晴,基本上是大权在握,已经在政坛上完全站稳了脚跟。
在将以上二事处理好了之后,小彤便正式地开启了她的爪哇之旅。
去那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始作俑者建武帝秋后算账。
不管是最初的六大高手,还是沙捞越的反派坛客,在其背后推波助澜的,都是这个爪哇潜龙。
若不把他给手刃杀掉,这次的南洋之旅就不算画上完美句号。
此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顺路去办。
啥呢?
去找建武帝索回失落的传国玉玺。
听到了这儿,齐誉不禁插言说道:“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传国玉玺已被外逃的洋人哈里以及吕宋的叛将扶西一同给截去了。按逻辑上来说,此宝目前的所在,应该是在彼岸的澳洲。”
小彤道:“起初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哦?哪里不对?”
“这么说吧,以哈里和扶西的本事,不可能在有高手保护下的建武帝的手里夺下此宝,这就好比虎口夺食谈何容易?”
“嗯,闺女不妨细说……”
齐小彤以事论事道:“别的不说,单是建武帝派往沙捞越的那六大高手,就有足够的能力护住玉玺。以哈里和扶西的智慧和手段,想要从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夺宝逃逸,其难度堪比登天。”
一顿,她又道:“所以,我当时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建武帝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目的,自然是迷惑咱们的视听,继而转移我等的注意力。”
话说到这儿,齐誉便有些恍然了。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建武帝的此举,行得就是典型的祸水东引之计。
他以精心的设计与运作,巧妙地导演了这出以忽悠为内涵的弥天大戏。
而毫不知情的哈里和扶西,自然则逃不出,不出意外地就跳进了这个坑里。并且,还成功得到了这枚梦寐以求的臻宝。
不得不说,建武帝的这歌计谋非常成功,于不知不觉间,就把相关人士的注意力引去了澳洲。
而他呢,也是摇身一变,成了一种作壁上观的姿态。
几乎不用猜,哈里带去澳洲的那个玉玺,一定是个假货中的假货。
而这个结论,也立即得到了齐小彤的当面证实。
因为,于事实上,建武帝所呵护的那块玉玺,当下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上,至于哈里手里的那块,自然不可能是真家伙了。
“闺女呀,你快说说看,你爪哇一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具体是这样的……”
按照小彤的说法,她在去到爪哇之后,除了常规的经历之外,还碰到了一番戏剧性的事情。
啥呢?
且听细说。
在早先时,她依照自己逼供出来的那些人的信息指引方向,以及暗中打听到的相关讯息,终于探到了所谓的建武帝的大致所在。
可是!
自己一不知他现在的对外身份为何,二不知道他的实际长相。那么,这该怎么去寻找和确认其身份呢?
正感无解之际,她脑海间突然忆起了老师洛渊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说,他在翻阅一本名叫《与马大太监酒后谈》的杂书时,曾发现了这么一句:建武帝于爪哇之滨结草为庐,常年与青灯为伴,如若体健之苦行僧。
这句非常简短的话,却是给小彤以豁然开朗般的特大启发。
若是仔细分析,便可以从中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是,建武帝的居住地点。
他位于沿海之滨!
也就是说,在差不多的区域之内沿着海边寻找,大致有所收获。
其次就是,此人常年与青灯为伴,十有八九是个出了家的和尚。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苦行僧一说?
若是将这两项作为是参考依据的话,就不难得出,如此就能寻到端倪。
事实上,还被给她琢磨她对了。
建武帝的所在,虽难寻,却也可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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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因受疫 情影响,作者辛苦奔波,耽误了更新,在这里表示歉意。三日内,肯定会爆更一下,作为赎罪。
第662章 生死交易
沿海寻人,这事并不算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耐心罢了。
耗时了一个多月,齐小彤终于如愿得偿,在一处偏僻的海之滨,寻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华夏潜龙。
不出意料,在试图靠近他时,小彤遭受到了暗伏的高手们的联手围攻。
这一场,是她于整个南洋之旅中最为艰难的一战。
忠心护主的众高手,纷纷使尽全身解数,拿死相拼,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与齐小彤展开了搏命厮杀。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一次,齐小彤战斗地非常英勇,没有半点畏惧,虽然是以一敌众,但气势上却不输于人。
她长剑纵横,快如鬼魅,使尽生平所学展开了殊死较量。沐血奋战中,她的白裙染成了朱纱,心里的怒火化为了力量。
她那如长虹般的气势,颇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英雄气概。
待月亮才刚刚挂上了枝头,齐小彤便收起了手中的长剑。然后,她就踏着敌人的尸体走向了建武帝居住的草庐。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
她如愿地见到了他人。
和想象中的不同,建武帝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威武气势。相反,他还表现的十分和蔼。
他淡定自若,还不慌不忙地给齐小彤沏了一壶茗茶,算作招待。
身处于危险浪潮中却波澜不惊,不愧是曾经的上位者。
单就这份气魄来说,就绝非普通人可比。
或许是受到了此气氛的感染,之前还杀气腾腾地齐小彤立即就安定了下来。后,她很大方地接过了建武帝的敬茶。
这场谈话,并没有想象中的火药味,而是以一种心平气和的姿态进行着彼此的沟通。两人时不时地互斟敬茶,看起来就像是在一起唠家常的亲人。
或许是因为建武帝感觉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所以今天,他比以往健谈了许多。
但凡是齐小彤的所问,他基本上都一一作答。
第一个问题,阁下为什么要针对琼州?
建武帝回答说,自己和齐誉之间素无恩怨,且井水不犯河水,理论上是可以和平相处的。
但是,他却不断地对外扩张疆域,大有不吞下整个南洋不罢休的强硬姿态。
爪哇若丢,可就失去了安身立命之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帮助沙捞越联手去对抗琼州。
这是一种战略上的合作,很容易理解。
恍然了后,齐小彤开始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阁下乃是失势之君,遇漩涡时当以退缩保命为主,却为何,主动去参与这些无谓的争斗呢?
退一万步说,即使爪哇沦陷被琼州吞并,另择一个栖息之所也就是了,何必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建武帝却答,自己不愿离开爪哇,乃是因为心有牵挂,舍不得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第二故乡。
牵挂?
是的!
他坦诚地说,在自己还未出家剃度时,曾在此地寻了一个华夏女结婚生子。现如今,孙子背的都已经十多个人了。若是爪哇失守的话,整族的家人岂不是要被迫流亡。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对于漂泊生活,他早已产生了厌倦,若是有机会搏一搏的话,他还是想去追求安稳的生活。
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孙们考量一下吧?
在听了他的这番解释后,齐小彤表示了认同,而后,又紧接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枚失落的传国玉玺,是不是藏在你的手里?
建武帝先是暗思了一阵儿,稍顿便很坦然地作出了承认。
他觉得,对方既然明言问出这事,那就说明已经识破了自己之前的祸水东引之计。既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杜撰下去了。
这种时刻,坦诚相待才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齐小彤立即提出了想要带走传国玉玺的想法。
对此,建武帝不仅没有拒绝,反而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说,此宝对他来已经失去了实用意义,强行留下只会徒增祸端,与其如此,还不如远离为妙。
也就是说,小彤是可以带走此宝的。
不过,建武帝却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必须要放过他的子孙,保证他们不受伤害。否则,他宁愿燃圣火‘圆寂’,也绝不会交出此物。
小彤略思后,也同样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以前的那些罪孽,全都是他建武帝一人所为,和其子孙确实没有关系。既然能分得清青红皂白,就不可以滥杀无辜了。
正是鉴于此,所以小彤才没有刻意坚持。
在谈妥了交易条件后,建武帝便立即交付了传国玉玺。
他深信,以玉面罗刹的堂堂威名,说话肯定是一言九鼎,既然她点头答应了下来,就绝不会事后食言。
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建武帝就正了正衣冠,走向了早已准备好的柴禾堆。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准备焚火升天。
而就在此时,小彤突然阻止了他。
言:如果你以后不再与琼州作对,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这话对于建武帝来说,完全就是菩萨般地宽容大赦。
常言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作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能有活路可选,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好运气了。
建武帝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于是,他便这样活了下来。
听完了故事,齐誉赞道:“真是没有想到,闺女的心肠居然越发地善良了……”
“父亲理解,却是有些不对!”
什么?
我有不对?
齐誉闻言一愕,脸上不禁泛起困惑。
小彤解释说:“事实上来看,这个建武帝虽然名声很大,其实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君主而已,即使苟活于世,也是行尸走肉一具。杀不杀他,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然,话音一转,她又道:“主要的是,他若是死了,不仅不会给琼州带来相应的好处,反之,还会因此引来一些不利的政治后果。”
“哦?此话怎讲?”
听闻此言,齐誉的困惑感霎然间又变得更甚了。
第663章 借鉴为上
对于为什么不杀建武帝,小彤有着自己的理由。
以事实而论,这个决定并不是出于她的善良心泛滥。
“这年许来,陛下对于琼州的防备心日趋愈盛,几乎是昭然若揭。倘若,照这个趋势再走下去的话,不会超过两年时间,皇帝就会忍不住对咱们动手,他若是没有这种想法,也不会去拿小姨娘和弟弟作质子了。”
“嗯……你继续说。”
“从大面上来说,陛下在铲除了燕王以及庸王之后,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政敌。也正因为此,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地把矛头指向麾下大臣。假设说,咱们似于‘无意之间’把建武帝还活着的消息释放出去,那么,皇上必定会把主要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这么一来,父亲身上的压力不就得到缓解了吗?我若是杀了建武帝,天子反而会因为再无忌惮继而对琼州加码。”
听到这儿,齐誉立即恍然大悟,道:“从你的视角上来看,若让建武帝活着,确实对咱们琼州有所裨益!”
肯定之后,他才称赞道:“我说闺女呀,为父是真没有想到,你的心智竟然进步地这么快,适才的剖析,都要赶上那些入仕多年的老政客了。”
小彤忙谦虚道:“其实不然,我只是依照建武帝的手段依葫芦画瓢而已,借他的思路也来了一招祸水东引,让皇帝的注意力从您身上转到他的身上。”
这个借鉴,用得确实很妙。
且深得其中三昧。
齐誉十分肯定,一旦建武帝活着的消息被释放出出,肯定能牢牢地吸引住皇帝的目光,继而将他的视线拉向海外。
说的这么肯定?
是的!
要知道,建武帝可是坐过龙椅、穿过龙袍的正经皇帝,绝不是燕王庸王那种级别皇室枭雄,他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今上的睡眠。
至于用什么方法释放出去,齐誉现在已经酝酿好了可行腹稿。
简言之就是,以暗示为主。
那……又是怎么个暗示法呢?
咱们现在不是拿到传国玉玺了吗,那好,就利用它的故事来大做文章。
可在密奏中这样阐述:执行命令的机密人士在通过了殊死搏杀后,终于成功夺了回了这枚国之臻宝。唯一遗憾的是,那位持宝的老僧却在一众死士的护卫下成功逃脱,目前不知所踪。
意思就是,‘他’还没死。
昔日的建武帝,当下还活在世上。
这样一来,就不怕皇帝他不重视了。
之所以采用密奏方式,主要是想给天子留下可操作空间,若是流言蜚语泛滥成灾,他就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说,只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他才能全身心地作出安排。
此外,还有另外一层考量。
公开性的传言,很容易被人以讹传讹,甚至还会引发不可控民心思变,这种情况对于江山社稷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一旦出现了动荡,最倒霉的还是基层的老百姓们,这点必须避免。
“父亲,你为何只写奏章禀报,却不向朝廷归还玉玺呢?”
“女儿有所不知,在为父上次赴京述职时,皇上曾与我定下了一个三年之约。具体为,他限我在三年之内设法寻回玉玺,否则,就视我为失职失责。此约对我来说,可谓是压力巨大,生怕到了那时完不成,继而被陛下抓住把柄趁机说事。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这次南洋之旅竟然意外地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爹爹在这里,谢谢你了。”
小彤连忙躬身,道:“替父分忧,乃是女儿的本份,父亲何必客气?”
齐誉‘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通过皇帝的语气不难听出,他非常急切想要得到这枚玉玺,然而,他急我却偏不急!”
“父亲的意思是……”
“这事若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耍这一类的小聪明。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子将你的小姨娘以及弟弟做了质子,我怎可能没有想法?他想要得到玉玺,必须作出互换。”
互换?
噢……明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有你归还了我的家人,我才会将玉玺上交,否则,咱就这样干耗着!
在齐誉看来,玉玺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天授神权,而且还是整个皇族的短处,此中秘辛一旦有所公开,就会对李家的统治造成冲击。所以说,这件东西对于皇帝来说,非常的重要。
现如今,自己把他李家的短掐在了手里,那就相当于多了一枚护身符般的丹书铁券。以此作为筹码,绝对可以护住京城妻小的安全。
皇帝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弄得彼此都不愉快,何苦呢?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在这种平衡下,皇帝必然会因为心存忌惮而有所收敛,即使有人进谗诬告,他也得掂量着办了。
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这确实不失为是上上之选。
“父亲,你打算什么时候玉玺换人?”
“待赈灾的事情彻底收尾之后,我就携带此宝北上赴京,私下去和陛下‘商讨’此事。”
其实,要不是因为这些政事压着,齐誉早就考虑着次日启程了。
那种魂牵梦萦的思念,他可是一天都不想多等。
然而,公事为大!
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也只得牺牲一下自己的小家庭了。
在聊完了玉玺的事后,小彤突然道:“父亲,在我归途中,曾与沙捞越的冷晴密会了一面。她向我说,现有一件难事需要咱们琼州帮忙,此事若是办成了,该国就有可能无条件地归附过来!”
归附?
这可是好事呀!
齐誉先是一笑,后催道:“闺女快说,冷晴所求何事?”
小彤答说:“她欲向咱们琼州借取二十万石粮食……”
“什么,朝我借粮?”还没等闺女把话说完,齐誉便发出惊呼道。
琼州的这次赈灾,实打实地动用了老底,这短时间内,上哪寻去这么多的粮食呢?
这年头,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了……
第664章 弄拙成巧
虽然手里头无粮可借,但齐誉还是非常重视地询问了一番相关情由。
即,冷晴为什么会突然间索要这么多的粮食?
是呀,干啥用呀?
记忆里,沙捞越虽然是个农业弱地,但基本上还是可以实现粮食的自产自给。现在,怎么会缺粮了呢?
小彤幽幽一叹,说道:“父亲有所不知,在今年夏季时,那个地方曾被大台风和大暴雨肆虐了一波,而百姓们所种的口粮,也全都受此影响而减产。这样一来,就出现了粮食不足的情况。为了国内的长治久安,冷晴不得不慎重思考该如何筹粮。”
没想到呀没想到,除了我湖广之外,连沙捞越都遭受了天灾肆虐。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
感慨完了后,齐誉不禁向小彤问道:“以闺女之见,关于沙捞越这粮食,咱们是借给好呢?还是不借的好?”
后者不假思索道:“在女儿看来,这些粮食必须得借!否则,就失去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是为何?快说出你的理由!”
“嗯……”
小彤点了点头,后分析道:“在南洋诸地,沙捞越是唯一一个没有动用府军,就可以实现‘拉拢靠过来’的国家,这,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从外交的层面上来说,此举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人上上之策。”
一顿,她又继续道:“眼下,沙捞越政坛已经完成了改制后的势力重组,在冷晴的蓄意操纵下,那些亲我华夏的政客们逐渐登上该国政坛并成功取得了掌权。有他们这些人作为外交基石,沙捞越并入我琼州版图并不是不可能的。而这一次,便是难得的好契机。假如,我琼州能在此危难之际雪中送炭,定可大幅收获该国的民心,日后,只要有人在政坛登高一呼,开疆拓土的好事就有可能得以促成。”
这话讲得非常地有道理,这账也算得非常地透彻。
用一次性的粮食援助来换取开疆拓土,这绝对是捡了个天大的漏,百分百巨划算。
重点是,此举可以收获人心,让老百姓们记住琼州的好,这对于未来可能展开的同化,有着至关重要的催化作用。
所以,对于冷晴的这个收买人心的建议,齐誉还是双手赞成的。
好事是好事,就是现实上有些力不从心。
若没有这次的湖广援赈,捐些粮食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别说是二十万石了,即使是再翻上一番,也难不住自己。
现在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储蓄的家底都已动完,你让自己上哪给去她弄粮食呢?
唉……
你说这事怎么都赶到一起了呢?
齐誉紧皱着眉头,开始叹息起来。
小彤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所以,她也认为这事确实无解。
难道说,此次真的不帮了吗?
要不然呢?
正当齐誉想要放弃之际,脑海间突然灵光一闪,一条美滋滋的妙计浮上心头。
“哈哈……咱家有粮了!”
“啊!粮在哪儿呢?”
对于儿女的迫切询问,齐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其他方面开始扯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锦程家的婆娘,也就是你的舅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小家子妇人。结果却没想到,像她这种二百五,也有办对事情的时候!”
嗯??
怎么突然扯到舅母的身上去了呢?
此节,却是轮到齐小彤有些茫茫然了。
齐誉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且听自己细说,“在去年年前,曾有爪哇国的商人贿赂你舅母,以求得到一些土豆种子。而你舅母,因抵不住金钱的诱惑,便在私下里暗帮了他们。”
小彤一怔,奇道:“还有这事?”
“确有!”齐誉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事的最终结果为,你舅母如愿地拿到了钱财,而爪哇人也成功地从吕宋得到了心仪的土豆种子。据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显示,爪哇人在得到种子后,立即于他们的本土展开了广泛种植,你说这一年多的劳作下来,怎么着也得碰上个小丰收吧?”
小彤恍然道:“父亲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爪哇不讲道德偷窃了咱家的粮食,那为何不前去讨回来呢?若是连本带利来算的话,讹他个二十万石完全符合情理。如此一来,沙捞越之困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齐誉捋须一笑,道。
“真是妙计!”“所以我说,像你舅母这样的二百五,居然也有办对事情的时候。”
其实,齐小彤也被黄氏的这番弄拙成巧逗得是啼笑皆非。
是呀,若不是因为她的贪婪心作祟,爪哇国又哪来的这么多的现粮可取?
从这方面来看的话,她的这份愚蠢,反倒是帮了琼州一把。
想到这些,齐誉立即决定,黄氏之前所犯下的那些错误全都就此掀过,以后也不再申饬和苛责了。
至于如何讨粮,他也已经琢磨出了粗略大概。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发动一场以敲诈为目的正义战争,玉成此事。
爪哇人不讲道德,窃我吕宋土豆,以致我省的财政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如此,我琼州不该发兵该国,讨回相应的损失吗?
这么一捣鼓,不就师出有名了吗?
此战,乃是以惩罚盗贼为由而发起,性质上绝对正义,即使这藩属国告到了天子那里,自己也是占理的一方。
齐誉坚定地相信,为了区区一些土豆,爪哇国绝不敢冒然与强大的琼州正面开战。十有八九,他们会选择低头认错,然后赔付粮食。
破财消灾,这个道理世界 通用。
对于父亲设计的这个‘土豆之战’,齐小彤是由衷地感到佩服。
她万万没有想到,爹爹竟然另辟蹊径,并还成功得寻到了解决问题的上好法门。
“父亲,你打算从哪个辖地调兵遣将,征讨爪哇呢?”
“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实用原则,我打算从其近处征调,避开舍近求远。”
“近处?”
“嗯!”
齐誉点了点头,旋即解释道:“不久前,我曾让段子成挂帅,率领咱们府军的精锐之师,去镇守马喇甲海峡的出口,而他们的驻军地点,赫然就在与爪哇毗邻的沙捞越的港口。”
“噢,我明白了!”小彤笑了笑,接话说道:“父亲是不是想让段大人亲自出马,用他的驻地水军去征讨近处的爪哇?”
齐誉笑道:“不错!沙捞越和爪哇隔海相望,海上来回非常便利。况且,这趟折返完全顺路,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计甚妙!
就这么定了!
第665章 旧事重提
今天的晚宴可谓是丰盛饕餮,满目琳琅。
周氏和柳荃把家里珍藏的好食材全都给搬了出来,然后精心烹制,以为小彤的归来做出庆祝。
若论这桌宴席的实际价值,一点都不落于光禄寺的头牌国宴,绝对能称得上是奢侈的每一口。
这对于素来倡导勤俭节约的齐家来说,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晚饭过后,齐誉立即赶回了省府衙门处理公务,而小彤,则是留在家中陪着母亲和奶奶述说衷肠。
天都这么晚了,齐大人还要不遗余力地去办公?
那当然!
眼下来说,还有两件大事没有完成,不搞定,哪能安然入睡?
所谓两件大事,乃是指白日里商定好的上书至皇帝的‘博弈’奏章,以及写给段子成有关于土豆之战的秘密文件。
尤其是后者,乃是天字第一号的军机大事,能不耽误就不耽误。
他有他的事情忙,妇人们也有自己的家常唠。
周氏所聊的话题,依旧还是家长们老生常谈且百说不厌的催婚大事。
“妮子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是时候寻个主了。你知不知道,奶奶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份像样的嫁妆,保证出阁时风风光光。”
齐小彤闻言脸色微红,略带着羞赧地说道:“爹爹曾说,女子过了二十岁成家才好,若是提前太早,会对身体造成不益的。”
这……什么理论?
对于齐誉提倡的晚婚晚育一说,婆媳俩皆不认可。
尤其是柳荃,更是直接否定道:“我觉得,你父这话纯粹是在胡谄瞎扯,古往今来,哪一家不是在力倡早生贵子?你有听说过晚生为佳的吗?”
周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只有早生,才能人丁兴旺,而晚生只能拖慢香火。如果你能争争气有所出的话,那咱家就成了四世同堂的大福人家了。这样的天伦之乐,自然是来的越早越好了。”
见奶奶和母亲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小彤只得被迫做出表态:“我倒是想找,可是,目前还没瞅到合适的人。”
柳荃闻言一喜,顺着问道:“我说闺女呀,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小彤笑笑说:“我听说,殷桃小姨娘在遇到爹爹前,曾为自己的择婿定下了两大标准,我想效仿于她,以为人生向导。”
柳荃略思,而后摇头道:“你小姨娘的心气不是一般的高,她的择婿标准,并不一定就适合你用。”嘴上虽然是予以否定,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先说说看,你小姨娘的那两大标准,具体又是什么?”
小彤笑道:“其实也不复杂,就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而已。”
“哪两句?”
“一是,文可定国;二是,武能安邦。而我爹爹,刚好就吻合这两个点,所以,小姨娘才会倒贴到咱们家来。”
柳荃闻言怅然一叹,道:“这两个点啊,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天下间的男子,能有几人达得到的?你若以此为鉴,姻缘堪忧……”
齐小彤却是嫣然一笑,道:“娘的意思是说,两条要求有点过高了?”
“当然!”
“既如此,那我就下降一个级别,于这两条之中只取其一,只要那人能做到武能安邦这一项,我便作出接纳的考虑。”
嗯??
姻缘的事,也可以这样去打折扣?
柳荃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心里头不禁泛起了困惑。
莫非,这小妮子已经动了知慕少艾的心?
看她这模样,似乎还真有点像。
心细的柳荃,默默将这事记在心里。她打算,日后必须详加打听,看看能不能察出什么端倪来。
……
时光犹如指间沙,悄然流逝,不受任何因素所掌控。
这段时间,各方的关注点,仍是聚焦在赈灾方面的事宜。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依旧还是琼州的出手情况。
先说一下灾情。
在节点出现以后,蝗灾很快就进入了逐渐衰落的阶段。它来势汹汹,去也匆匆,也就几天时间,就成为了今年诸多大事中的一个过去史。
也就是说,这场天灾基本上算是控制住了,剩下的,就是接下来的善后问题了。
谈到善后,就不得不提琼州排出的大手笔了。
这也是各方封疆大吏,甚至是庙堂之君最为关注的事情。
不管是谁,这次的观后感都十分深刻,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词:震撼!
琼州的粮食储备,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甚至,比朝廷的户部还显殷实。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援赈粮食基本上都是以海外杂粮为主,传统谷物几乎不见。
如,玉米、地瓜干、土豆粉条等等。
这些个东西,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在此前,只是有所耳闻却不曾目睹,更不要说是现实中的烹饪品尝了。
那么,这些粮食究竟好不好吃?
对此,老百姓们大多都是笑而不答。
他们觉得,好吃不好吃权且不论,他们所想讨论的是,为什么这些高产作物只在琼州一带种植,其他地方却是没有呢?
如果说,这些可以得到普及的话,那还用得着朝廷的赈灾吗?
眼下事实俱在,不由得不让人引发深思。
而在这个时候,身处永川守孝丁忧的殷俊,对此问题公开作出了回应。
他说,在很久之前,齐大人曾竭力地上谏此事,希望这些新粮可以在整个华夏大地得到普及推广,继而解决粮食不足的历史性难题。
这本是一件好事,却不料,竟被户部尚书拒之门外。
老尚书认为,这些杂粮来历不明,也没有华夏的本土人试吃过,万一要是有毒或者说是暗藏着未知的副作用,那岂不是坑害了我亿万国民?
从表面上来看,户部尚书的理论确实严谨,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确实该保持一些该有的谨慎。
然而殷俊却觉得,老尚书只懂得纸上谈兵,却是忽略了现实情况。
这些新粮早已在琼州推广种植,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良发生。并且,人家齐大人还带头做出品尝,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人家封疆大吏都带头吃了,你一个平头百姓还怕个锤子?真若是有毒,他还能活在现在?
总之,由于户部尚书的这次拒绝,直接让内地的民众与海外的新粮失之交臂。
于事后,齐誉不禁痛心疾呼:这又不是转基因产品,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那,陛下又是什么态度呢?
对于当今圣上,殷俊没有多作妄论,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表述了一句:最终,陛下采纳了户部老尚书的建议。
这席言论,很快就被流传了起来,且越传越广。
民间的主流评判为,户部尚书是个鼠目寸光、误国误民的迂腐之人,他但凡有半点的廉耻之心,也应顺应民意退位让贤,让有德者居之。
你不作为也就算了,何必非要乱作为呢?
眼下有海量的事实为鉴,随便拿出其中一条,便可驳得这老家伙哑口无言。
此事对于对皇帝,多多少少也产生了些负面影响。
比如说,他偏信奸佞,重用庸才,有失明君之风范。
这话传着传着,就飘到了圣天子的耳朵里。
皇帝听后眉头一皱,满含委屈地叹道:“朕又窥却不了天机,哪能未卜先知?这件事情,能怨得着朕吗?”
第666章 参他贪墨
虽然说,在引进新粮的问题上,户部尚书当了一回背锅侠,但是,天子的圣明形象还是因此受到了影响。
这对于极度爱惜羽毛的今上来说,是非常不乐意看到的。
从客观上来说,皇帝的被骂,一点都不冤枉。
想当初,齐誉曾在私下掏心窝子进行力荐,请求皇帝推广新粮,以造福华夏百姓。
然而,天子却是出于谨慎上的考量,也如户部尚书一样明言婉拒了。
当时他还言,等过个两三年一切全都明朗了后,再做普及不迟。
本来,这件事情尘封已久,连皇帝本人都快要忘掉了,却不料,竟被丁忧的殷俊给扒拉了出来。
皇帝略作分析,很快就琢磨明白了殷爱卿的真实用心。
他这是在向朕隐晦表达:只有知错能改,才入社稷正道。
可是若要改,那就得先作出自我否定,然后,再向齐爱卿委婉开口,索求所需的粮食种子。
不太好!
自己乃是堂堂天子,金口玉言,怎么能动不动就自我否定呢?
此举不仅失了面子,还会进一步损毁自己的圣明形象,绝不可取。
另外,让自己去向齐誉开口相求,怎拉得下这个脸来?
要知道,他的妻小现在还扣留在京呢,在这种时态下有求于他,非常不合时宜。
嗯,此事就此打住,任何人不得再言!
就当下来说,赈灾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妥帖了,即使差差点点,也没有太大顾虑了。
世态上一切向好,很值得庆祝。
然而,皇帝的忧心忡忡却是不减反增。
为何?
原因无他,齐誉在这次的援赈中所变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无时不刻不在搅扰着他的心田。
他会走向拥兵自重吗?
他会走向尾大不掉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能不忧吗?
善于察言观色的吴晚荣,很快便揣度到了圣天子的所想。
“陛下,齐誉的实力过于强大,已隐隐呈现凌主之势,依臣之见,应该寻个机会将其罢免,以除后患隐忧。”
“这个……”
“陛下若行妇人之仁,难不保会造就出第二个安禄山来。”
“呃……”
皇帝的眼神有些闪烁,貌似犹豫不决。
不过吴晚荣也没有再劝,而是恭在那里默默静观。
良久后,天子才摇头一叹,道:“齐誉自入仕以来,诛奸邪,平叛乱,做了不少有利于社稷的大好事。尤其是这次赈灾,他更是以一己之力抗起了半壁江山,而百姓们更是对他的义举连连称颂,朕若在这种大形势下将其罢免,岂不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此乃昏君行径,不可取也。”
吴晚荣见进谗言无效,只得另换思路献谏道:“陛下若是不忍罢免,可行贬谪之计,等他的权利出现了弱化,便可分而解之。”
“贬谪?弱化?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不过,也得寻个适合的理由才可,要不然,服不了众!”
“陛下勿忧,臣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参他!”
“哦?卿有何证?”
“回禀陛下,齐誉他涉嫌贪墨!”
贪墨?
听闻此言,皇帝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齐爱卿的作风我非常清楚,他虽然守财爱财,但绝不会搜刮民脂民膏。朕深信,在他身上的每一文钱,都是来路光明的。”
“若是……巨富呢?”
“巨富?”
皇帝闻言一怔,笑笑道:“吴爱卿口中的巨富,莫不是指他这次的赈灾?这笔款项银虽然巨大,却是来琼州省府衙门的公款,并非是他齐誉他个人所有,你以此来参他贪墨,律法上是站不住脚的。”
吴晚荣却是断然地摇了摇头,道:“禀陛下,微臣想要说的并不是赈灾公款,而是指他的个人私藏。”
“他的个人……私藏?”
“是!”
皇帝闻言咂了咂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少顷,他定住心神,才饶有兴致地问道:“既如此,那就请吴爱卿仔细地讲讲吧。”
吴晚荣躯身上前了半步,弯着腰道:“陛下可知,齐誉之子齐霄,他身怀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大财富?”
“怎么可能?他才多大点的孩子,即使过年时收了些红荷包,加起来能有多少银子?你这所谓的大财富,多半属于夸大后的谣传。”皇帝几乎未问缘由,就直接下出了结论。
见皇帝不信,吴晚荣连忙细说道:“陛下,您这次却是猜错了,那齐霄小儿身上所持的,并不是白花花的银元宝,而是一块块黄灿灿的狗头金。”
“什么?他持有黄金!”
“是!”
他一个半大孩子,哪来的这些金疙瘩呢?
即使齐誉的小妾对其溺爱有加,也不可能拿黄金这种大额货币作为是零花钱用,更何况,还是狗头般大小的金块子。
此事确有古怪!
见皇帝的脸色略露凝重,吴晚荣连忙加把火道:“陛下可知,在最近一段时间内,齐霄每天散学后,都会受到一大堆富家子的热情宴请。而在吃饭时,他还自称是众人的老大,并且还傲然说,齐家乃是堂堂的士族大户,怎可能去赚别人的便宜?于是,每次吃饭都是由他付账。”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呀?”天子奇道。
“可是,令人感到震惊的是,他掏出来的都是一块大额黄金!那店家问他,身上可有银元宝使唤?您猜他咋说?”
“他咋说?”
“他言称,自己身上只有黄金,没有银子,让那店家就将就着收!”吴晚荣羡慕嫉妒恨地讽刺道。
什么?此子这么有钱?
说的连朕都有点眼馋了……
皇帝在抹了一把口水后,开始仔细地分析起来。
先说别人邀请他这事。
在外人看来,皇子伴读可是仕途上的潜力股,一旦他侍候的那个皇子得了势,他就会跟着水涨船高,甚至是借力而上。
也就是说,能结交到作伴读的人,也是一笔不菲的人脉财富。
邀请这事虽然看似荒唐,但其中却非常符合逻辑。
对于这个现象,皇帝表示了理解。
唯一说不通就是,此子身上的大额黄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十有八九,应该是齐誉给予的。
那么,问题来了。
若真是如此,齐誉的黄金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难不曾,他真的存在贪墨?
想到这儿,皇帝便捻胡须说道:“世人尝言,齐爱卿为官倡导以民为本,却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人,最终还是没能逃开‘千里当官只为财’的无解魔咒!”
一顿,他又退了一步道:“为了不冤枉好人,朕打算先问问那个小齐霄,看他能否给出合理解释。”
——————————————
【作者说】:还有一更……
第667章 君臣较劲
在官场上的人看来,做皇子伴读虽然是件很荣幸的事,但实际上却是很不舒服。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原因无他,只因宫里头的规矩实在太多,且繁琐复杂,绝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够适应的了的。
世人皆知,皇宫是个讲究规矩和礼仪的地方,要求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就是你放个屁,也要讲究场合适宜与否。若是作了不合时宜的事,就要受到相应的苛责。
由此可见,皇子伴读并不是一份如神仙般的逍遥美差。
规矩繁琐不说,有时候还会挨凶受气。
即使如此,各方勋贵还是把头削尖了想要往里钻。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的出人头地。
这些人倒是想的开的。
伴读即使受气,也比那些去了势之后去当公公的苦命人要强吧?
所以说,做人要知足!
老话说,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旦那皇子长大成人得了势,就距离苦尽甘来不远了。
然而,以上提到的不舒服,并没有发生在齐霄的身上。
他进出非常自由,我行我素,在皇宫里走动,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绝不存在半点的拘束与憋屈。
至于所谓的礼仪规矩,也只是一句挂在嘴边的空口号而已了。
这么随意?
是的!
可问题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苛责。
当然了,这都是苏皇后暗中纵容的结果,要不然,这孩子早就被退货了。
这种纵容,却是直接助长了‘不正之风’。
失去了约束力的齐霄,开始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上午时,他象征性地读一会儿书,陪着皇子李宏裕吹吹牛、扯扯淡;到了下午时,就是以享受美食为主了,什么下午茶了、点心了、一样不少。
每日,太阳才刚刚偏西,他便以各种理由早退离去了。
皇子问说:我的哥呀,你这是意欲何往?
齐霄答道:这些天,老哥我结识了几位绰号为京城四少的人。后来,我见他们为人仗义,便收为了小弟。你说,我作为威望最高的带头大哥,能不请小弟们吃顿饭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吗?
真是太有意思了!
李宏裕听的眼光闪闪,目中满是渴慕之色。
不过,他虽然敢在宫里头贪玩胡闹,但却不敢跑出宫去折腾,如此,他也只能眼巴巴地望哥兴叹了。
这一天,齐霄如常地告别了自己的马仔李宏裕,准备出宫交际。
可谁知,才刚刚走出了后宫的门,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皇帝陛下。
按规矩上说,见到天子是要行大礼的。
然而,齐霄却担心那些花架子会耽误自己的宝贵时间,故,他选择似乎‘没留意’般地故意避过。
意思就是,咱没看见啦!
既然没看见,那不就不用行礼了吗?
可是,该怎么去‘没留意’地避过呢?
嘿!
主意有了!
只见他一路小跑,屁颠颠地移向了路边,而后,就脱下裤子对着一处花草哗啦啦地浇灌了起来。
由于他背对着皇帝,姿态上貌似不留意,颜面方面算是占住了。
可是,齐霄哪里知道,他的此举,已经构成了严重御前失仪!
然而,皇帝却是看在了他老爹的面子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难不成,还真要不顾自己的身份,打这孩子一顿板子?
那样,才成笑话了。
于是,皇帝硬憋着心里的火气将手一按,并很和煦地叫停了所乘的龙辇。
然后,就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尿完。
这么一来,齐霄就感觉有点膈应了。
他在手持水龙头的同时,不断地用眼睛的余光进行窥视,结果却发现,那个穿黄衣服的人一直未曾离开。
我说,你就这么喜欢看人哗啦啦吗?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有!
齐霄对此,非常地鄙视。
然而,小弟弟的储蓄空间始终有限,不可能不停地流,大约也就十几息的时间,蓄水池便开始山穷水尽了。
掏空了后,他也不得不转过脸来。
“嗯?你尿完了?”
“呃……是……”
“既然你三急得解,那就陪朕说会儿话吧。”
说话?
这可不太好呀!
小姨娘曾特别交代,千万不要跟皇帝老儿走地太近,更不要对他很信任样的实话实说,否则,就有可能因口无遮拦而招来横祸。
鉴于此,齐霄便提出婉拒道:“回禀陛下,小臣饥饿难忍,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吃饭,若是陪君畅聊一番,难不保会被饿晕的。”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好像我皇宫有多穷似的!
如果说,连你一顿饭都管不起的话,那还叫帝王家吗?
这话若是传言出去,岂不是有损朕的英明?
想到此,皇帝果断地做出决断。
“来人哪,速命御膳房总管备上盛宴,让这孩子饱餐解饥!”
“喏!”
啊!!
齐霄闻言,震惊加愕然。
啧啧,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较真起来了呢?
“还愣着干嘛,快跟朕走呀!”
“啊……去哪儿?”
“用膳!”
“哦……”
不管齐霄他愿不愿意,最终,还是跟在皇帝的龙辇的后面走去了养心殿。
果然速度,才刚刚进了门,就有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摆了上来。
“快吃吧!”
“谢陛下恩典!”
“哼……”
皇帝喝酒,齐霄喝茶,他们二人一大一小且以君臣之礼上下而坐,看起来惹人发笑。
是呀!
有谁见过堂堂的一国之君,宴请他这么一个牙长之童呢?
齐霄一边吃着,一边在暗地里观察着皇帝的颜色。
他细心地发现,圣上至少有五次欲言又止,而幸运的是,这五次皆被自己的狼吞虎咽之相给带过去了。
看他这样子,莫不是想要套我的话?
想到这里,齐霄的警惕性倏然提高!
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留给皇帝任何的开口机会。
“陛下呀,如此的美味佳肴,为何却独缺歌舞呢?”
“咳咳!”
这一问,却是把皇帝给雷住了。
你小子,才多大点人呀,就懂得欣赏歌舞了?
我齐爱卿堂堂的当朝探花,怎么会教出了你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好玩、胡闹、厌诗书、好歌舞、竟然还一掷千金!
这不是妥妥的败家纨绔吗?
就这种人,怎么能做皇子的伴读呢?
皇帝悻悻地磨了磨牙,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也罢,朕满足你。来人哪!唤歌舞助兴!”
“喏!”
歌舞声一响,说话可就有些不太方便了。
听不清呀!
再看人家齐霄,竟然还貌似很懂行地欣赏了起来,他只顾着去瞅舞女们的曼妙身姿了,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陛下的黑脸凝重。
皇帝幽幽一叹,心道:好小子呀,竟然敢无视朕!
今天,朕还偏就和你较上劲了,等歌舞演完后,看朕怎么找你秋后算账!
第668章 俺的媳妇
算账?
算什么账?
其实无他,皇帝就是想弄个清楚,齐霄身上的黄金到底是从哪儿来。
或者说,通过此事来推测齐誉到底有没有涉嫌贪墨。
若是有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
齐爱卿你监守自盗,怎么着,也得来个自贬赎罪吧?
他这小算盘打的,简直是哗啦啦的响。
不过,人家齐霄也不是傻子,思维也在活跃着。
别看他貌似很用心地在欣赏着蹁跹美女,而实际上,也同样在作着算计。
陛下这脸色阴冷冷的,十有八九没安什么好心,接下来,一定要注意谨言慎行。
嗯!
只希望这场歌舞不停地跌宕起伏,把皇帝的精力给磨困了、看乏了,只有那样,自己才有可能寻到全身而退的可趁之机。
想法不错,但放到现实中却是不成立的。
当下的皇帝,正值春秋鼎盛的壮年时期,怎么可能看看歌舞就被磨乏了呢?
结果就是,一直熬到了明月高悬的亥时,天子仍然精神抖擞,看起来毫无倦意。
这么一来,齐霄就有些大失望了。
熬了这么久的鹰,效果却是为零,这能不令人感到沮丧吗?
实际上并非如此。
客观的说,在适才这场比拼耐心的较量当中,皇帝属于完败的一方。
相比小齐霄的气定神闲,天子就显得有些按耐不住了。
殊不知,在心理方面的博弈中,哪一方先沉不住气,哪一方就有可能丧掉失主动。
换言之,只有保持心平气和,才能维持清晰的判断力,否则,就会被带节奏。
很显然,皇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有云,好逸恶劳,玩物丧志,但凡消遣娱乐应适合而止,若是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就有可能会影响到人的前途。”
话里的暗意就是,你欣赏了这么久的歌舞表演,也该差不多收了吧?
齐霄虽然不想叫停,但是圣意难违,也只得被迫地点了点头。
于是,声乐停,歌舞息。
刚才还是抑扬顿挫的美妙气氛,一转眼就变成了死水般地万簌俱寂。
而后,随着皇帝的大袖一挥,殿门也跟着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么一来,厅里就只剩下圣天子与小齐霄两个人了。
后者眼睛一闪,很敏锐地嗅出了其中不对劲,警戒心倏然提高。
“齐霄啊,朕怎么听说,你和京城里的几个纨绔们走的近呀?说说看,有没有这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有!不过,小臣是秉着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理念与他们展开交流的。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圣人之训,我又岂能不身体力行呢?”
咳,吐!
你强词夺理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圣人云给抬出来了?
出于对孔子的尊重,皇帝只得临时换了说词,以教育的口吻说道:“学人所长,补己之短,这话固然没错。但是,若结交了不善之辈,就有可能会误入歧途。这一点,你必须要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齐霄连忙应道:“陛下之言,字字珠玑,小臣定当每日背诵,以三省己身。”
“嗯……”
皇帝觉得,自己这扯来扯去的,却是始终没能扯到正点子上。不仅如此,还被这小孩子给带动了节奏。
既然无法将话题引入,那也只有开门见山了。
“有传言说,你齐家的家境挺富有的……”
“回陛下,我父清雅高致,视金钱就如那粪土一般,如此两袖清风之人,怎么可能会家境富有呢?”
“哦?此话为真?”
“千真万确!”
皇帝抿了口酒,笑着问道:“朕怎么听说,你在京城消费经常是一掷千金,你的这些个钱,又是从哪来的呢?”
噢……
绕了大半天,原来你是想说这事呀……
不对!
非常的不对!
听他话的言外之意,莫不是以为父亲贪墨敛财了?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就说明陛下想拿父亲的短处了。
至于目的,几乎不言自明。
齐霄很想告诉他实话,那些黄金,其实都是奶奶私下给予的,和父亲的清廉与否并没有直接关系。
然而,他仔细地一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把奶奶给招供出来,不同样还是给齐家摊上事了吗?
所以说,这样做并不明智。
最好的方法是,把这笔钱的来路彻底推到别人的头上,和齐家撇清关系。
思路是对的,可该怎么去实施呢?
正感无计可施,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姨娘之前的叮嘱:在你见到皇帝时,可千万不要什么事都讲实话,必须要多个心眼详加观察。另外,若遇到危机,可把木子青那个丫头抛出来顶包,即,谎称自己是她的丈夫。
以这两点作为大的框架,齐霄展开了随机应变的高速思考,很快,他便寻思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高明对策。
其实上,这所谓的高明对策,也只是一席胡编的假话而已,专门骗鬼用的。
皇帝见这小子眼神闪烁,立即猜到了其企图,于是警告他说:“你可要想好了,欺骗朕可是欺君之罪,很严重的!”
切!
当我是吓大吗?
齐霄的心里虽然不忿,嘴上却貌似诚诚恳恳道:“陛下,小臣我在琼州,可是出了名的老实孩子,像我这样的家教,怎么可能撒谎骗您呢?”
“知道就好!”皇帝点了点头,催促道:“快说说看,你的这些黄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齐霄忽然幽幽一叹,道:“其实,这些金钱并不是我们齐家的积蓄,而是我那傻媳妇硬赠给我的……”
噗!!
皇帝才刚喝下了一口小酒,立即就被这话给逗得喷了出来。
我说,你这才多大点人呀,就有抱着睡的媳妇了?
吹牛吧你!
“陛下不信?”
“不信!除非你能说出你那媳妇是谁,且还有据可考,否则,朕是绝不会采信的!”
齐霄向皇帝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这媳妇的身份乃是我琼州的高度秘密,不宜与外人明言。不过,既然陛下问了,小臣也只得诚实作答。她祖籍京城,其名叫做是李青,亦唤木子青!”
“啊……”
闻此言,皇帝的脸色倏然一变,而手里的酒杯也失手般地摔在了地上。
第669章 她是倒贴
常言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这句话放在帝王家,也同样适用。
前胡皇后之女李青,她是在皇帝的默许下才成功逃去的。其用意,自然是避开‘先帝之死’案时的风波牵连。
这件事情放于当下来说,已经变成了不方便明言的公开秘密。
在早先时,连天子本人非常地以为,新任的苏皇后大概率会容不下这个孩子,一个弄不好,就会出现宫斗的恶弊。也正是鉴于此,所以他才赞同李青离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出于保护为目的的无奈之举。
老话有说,虎毒不食子!
皇帝他虽然贵为是九五之尊,却也是一个很普通的父亲,子女这般,他又岂能不动仁慈之心呢?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是出现了错综复杂的情况,既在预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哦?这话咋说?
预料之内的是,李青在离京以后果然被贼人盯上。意料之外的是,那所谓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新贵苏皇后,而是岳四先等人。
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那丫头终在琼州的庇护之下躲过了此劫,并且还在那里安定了下来。
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而久之,一些扑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目前来说,大案已结,风波已过,李青已经具备了理论上的生存空间,即使她在宫里公开地抛头露面,也不太可能再引起大的流言蜚语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避开了风口浪尖。
鉴于这层考量,所以皇帝才会派人去到琼州,打探这个流落在外的大公主的下落。若寻到了,便立即接她回宫享福。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不得已,皇帝只得向远在琼州的黄飞发去询问。
然而,后者的回复却是朦朦胧胧、模棱两可,几乎无迹象可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公主确实曾在琼州城呆过,但至于目前去了哪里,却是不得而知。
见苦觅无果,皇帝也只得就此作罢。
却不想今天,这个小子不仅明确道出了她的所在,还明言给霸占成自己的小媳妇。你说,这可气不可气?
礼制就是法度。公主的婚姻以及下嫁事宜,都必须由皇帝的金口进行钦定,绝不是臣子所能自决的了的。
而你小子却直接来了一招先上车、后补票,这不是在明晃晃地藐视我皇权吗?
虽然说,皇帝已经看出,齐霄并不知道李青的真实身份,但他仍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不过,他的这种气愤也就维持了几秒钟的时间,便被齐霄接下来的一席话给柔柔地消释了。
“李青是个命运多舛苦命人,一直在为自己的生存奔波流离,在南洋来说,也只有在我齐家的庇护下,才有可能避开险恶的世途。这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我做我的媳妇。”
“呃……”
这席话,把皇帝说得是凄凉凉、心碎碎,哪还有半点怒气可言?
是呀,她不做齐家的媳妇,或许早就夭亡不在了。
想到这儿,天子不禁渭然一叹,伤感地不能自己。
齐霄却在那里察言观色,于心里暗作思量。
嘿!小姨娘支的这招还真管用!
刚才还是吹胡子瞪眼的皇帝陛下,竟被自己的一顿忽悠给弄地眼泪潸然了。想想,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得意之下,他竟然来了个即兴发挥,扯起了‘不明智’的犊子。
目的,自然是彰显自己的地位斐然。
“本来呢,我是很不愿意接受这门娃娃亲的,但是,奈何李青她苦苦哀求,我于不得已下,也只得自降身价,同意了这门主动送上门来的倒贴婚姻……”
什么什么?
主动送上门来?还言倒贴?
混账!
朕的女儿乃是堂堂的大公主,又不是路边的萝卜白菜,哪用得着倒贴嫁人?
还什么自降了身价!
你莫不是以为,朕的女儿很难嫁出?
皇帝越想越怒,横眉斥道:“你小子,是不是屁股墩子痒痒了?”
见势头不对,齐霄连忙转移了话题,道:“陛下呀,您怎么不继续追问关于黄金的事了?”
经他这么一打岔,皇帝又重新回过神来,悻悻道:“当然要问了!那你说说看,那个李青为什么赠你金子?其动机又是为何?”
“回陛下,这些黄金乃是李青下给我的订婚聘礼,按照风俗传统,我是必须要收下的。否则,就是拂人家姑娘的面子。”
“什么?你说这些黄金,是她赠你的聘礼?”
“确是!”
“这……呃……”
听到这儿,皇帝的脸色不由得黑了几黑。
这天下间,只听说过男方下给女方聘礼的,却从未听闻,有女方给男方下聘的。你说,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呀?
重点是,女方乃是正儿八经的堂堂公主,怎么可以做如此下贱之事呢?
这若是传扬出去,让自己这老丈人的脸朝哪搁呀?
不行!绝对不行!
这事必须摁住,且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肯定会影响圣天子的伟岸形象。
“咳咳!此乃是齐家家事,不宜对外宣扬,所以,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议了。还有,莫言对外言。”
“是!”
齐霄万万没有想到,关于黄金的事情竟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
按照道理上来说,皇帝应该顺藤摸瓜,追问一下李青手里的黄金来源。
结果却是,戛然而止了。
事实上,却是不然!
天子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只是,他用自己的智慧推敲出了其中大概,所以,才没有出言相询。
他非常清楚,在李青逃亡的时候,前胡皇后给予了她大量的金钱。这,应该就是这笔黄金的真正来路。
这事若是问了,势必会扯出隐藏秘辛,这对于皇家的威严来讲是非常不利的。所以,问了反而不如不问。
皇帝在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和煦地问道:“朕来问你,李青在你齐家生活的可好?”
“一切都挺好的,就是手里缺银子使唤。”齐霄满嘴里跑火车,却丝毫不脸红。
天子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那,她为什么没有银子使唤呢?”
齐霄则是拍了拍自己的腰包,道:“无他,都给我了呗……”
啥?钱都给你了?
那俺闺女花啥呀?
想到这儿,皇帝立即拍了拍手。
而,在门外打盹的大太监三德子闻声立即警醒了过来,并马上屁颠而入。
第670章 徇私舞弊
皇帝赐宴齐霄的消息,很快就在朝野上下流传了起来。
并且,还引发了非常强烈的反响。
肱股们无不发自肺腑地认为说,陛下礼贤下幼,真是彰显皇恩浩荡!
客观来说,大多数的大臣,都是持着一种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情来论此事,并不是出于真心。
不过,却有一人不在此列。
此人便是始作俑者吴晚荣。
对于皇帝的行事动机,他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更何况,收拾齐家的‘剧本’还是他亲自写的。
然而,到了现实到当中,却是出现了意外的一幕。
演员们,并没有按照他设定好的剧本展开剧情,皆是自作主张玩起了即兴发挥。
在这之中,最不可思议的就是担任‘主演’的皇帝陛下。
依照原定策略,召见齐霄乃是为了询问他身上的黄金来路,目的,则是让齐誉坐实贪墨敛财的刑事罪责。
可结果,陛下非但没有追溯黄金的来源,还搭上了一顿价值不菲的御赐盛宴。
据说,在那宴席间,天子还怕那小屁孩吃的乏然无味,特地安排了一场妖艳歌舞作为助兴。
此举,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最最令吴晚荣想不明白的是,在那场宴席上,皇帝非但没有追缴齐霄的‘非法所得’,还反而赠了他一大堆的黄金。
你说,这又是什么逻辑呀?
对于天子的不按常理出牌,吴晚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使心中有所不忿,也只能在干瞪眼。
不然呢?
在外人看来,皇帝的赐宴却是暗含着另一层深意。
是什么呢?
这样说吧。
人家齐誉义薄云天,慷慨援赈,作为是一国元首的庙堂之君,不应该予以一番褒奖吗?
所以,才会恩赐其子。
这么一来,其父不也是与有荣焉了吗?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皇帝的此举,应该是对齐誉援赈有功的侧面回应。
由于这种分析符合逻辑,所以,很快就被大众认可并流传了起来。
而,这些情况,全都一丝不漏地传向了南洋琼州。
当然了,这是黄飞的暗中操作。
他觉得,如此重要的事情,必须报于齐大人知,否则,就有可能处于被动。
内卫的传信永远是那么的迅速。
是的,赶在秋闱来临之前,这则密信便飞到了齐誉的手里。
“唉……你说,桃儿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呢?”
“感觉有些考虑不周呀!”
齐誉阅在完了信后,立即蹙起了眉头。
他觉得,这种事情灵活应对并没有错,但是,却不能拿孩子的婚姻开玩笑。
或许是受到了前世思想的影响,他对于这种包办性质的婚姻很非常认同。
儿子未来的爱情,应该由他自己做主,咱们做长辈的,怎么可以去强行干预呢?
所以,他对殷桃的安排,虽理解但却不是十分赞同。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不管你愿不愿意、赞不赞同,都要被迫地接受下来。
不认也得认!
唉……
没想到,一大早随便看了封信,自己突然就有了儿媳妇了。
这意外,也来的太不经意了吧?
呜呼!
感觉太特么虾扯蛋了!
见父亲纠结地不能自拔,齐小彤连忙开导道:“父亲,你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既然如此,何不放下执着,顺其自然呢?”
你说的轻巧!
哪有那般容易?
齐誉先是自嘲一笑,后道:“道理上虽然如此,可是,一旦牵扯到自己的亲人,为父我就没有说的这么坦然了。家,乃是我的核心,也是我的底线,既不容任何外人染指,也绝不容任何外人威逼,必须要保持足够的自主性和独立性。而如今,突然多出来了这么一门弄巧成拙的婚姻,我总觉得有点回不过味来!”
说白了,还是纠结。
小彤现在已经趋于成熟,很快便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她想了想,相对中肯地劝道:“爹爹,你曾经教育我说,每个人的人生历程都是不一样的,可以借鉴但却不可模仿。子女的教育也是同理,尽心呵护也就是了,没必要过度地参与其中,更不要过于强求。”
唉……
好吧!
这一次,齐誉算是被自己曾经所说过的话而说服。
是啊!
儿子自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确实不宜强行干涉。
释然了后,齐誉终于舒开了皱着的眉头。
“这样吧,待科举的乡试大事一过,我就立即乘船北上,设法把你小姨娘和你弟弟给接回琼州。一家人,怎么可以久分呢?”
“嗯……”
当下而言,最重要的大事乃是开考在即的科举乡试,又怎能不予以重视呢?
一个民族,甚至是一个国家的长远发展,靠得都是人才的驱动,若无才用,未来可就非常堪忧了。
至于现在引以为豪的软实力,也就慢慢沦为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
前世里的某大明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纪什么最贵?
是人才!
由此可鉴,才之重要性!
齐誉深晓此中道理,自然而然,会把唯才是举定为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科举之事,并没有想象中办得那么好。
乡试的第一场,就出现了有迹可循的徇私舞弊行为。
所谓的有迹可循,乃是指案首和第二名的‘策论’文章,出现了大篇幅的雷同。
暂先抛去考试的实际内容不论,单说这个现象。
很明显,当下存在着考前泄题的可能。
要不然,逻辑上说不通!
可是,问题出在哪儿呢?
按照当朝的制度,乡试的题目都是由翰林院拟题和定题,妥帖之后,才会以密封的形式送达至地方使用。
也就是说,出题权这块全都掌握在朝廷的手里,而不是地方机构。
那么问题来了,是哪一方泄漏的考题呢?
是翰林院的主官?还是地方的礼房?
目前,还有点说不太清。
此乃大事,在没寻到足够的证据之前,确实不宜妄下定论。
齐誉在权衡了一番后,决定亲自调查此案,无论涉及到谁,都必须作出铁面的严惩。
要不然,科举的公平性何在?
第671章 必须查明
无论是当下的科举,还是前世的高考,都讲究尽量地公平公正。
要为辛苦付出的学子们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若是舞弊成风,就会将这杆神圣的天平打歪,让天下士子寒心。
此影响看似片面,却可以动摇社稷的基石。一旦失去了公平公正,百姓们就会对相关制度产生质疑,继而引发民心的思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那就要及时地拨乱反正。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齐誉皱着眉说道:“这件事情必须彻查,也必须弄个清楚,否则,就会生出隐患,结出恶果。”
庾海却是有点犯难了,“查,是肯定的!但是,要从哪里入手呢?如果说,咱们大张旗鼓地展开明察,就有会引起考子们集体恐慌,继而引发讨论这一科是罢黜考生、还是成绩作废的问题。依海看来,此事可查,但不可公开进行,更不能让按察司立案。一切,皆以稳妥为主,最好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嗯!很有道理!
若依法来办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引发罢黜考子的一刀切,那样一来,就牵连到无辜的人。
在有些时候,律法并不是那么完美,甚至几近于无情。
齐誉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寒窗苦读的苦,他可是深有体会,不到迫不得已,万不可采用这一招。
冤有头、债有主!
谁惹出的事就去找谁,尽量不要殃及池鱼。所以说,庾海的这番顾虑还是很有道理的。
以此作鉴,办案原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不公开,不立案!
以隐蔽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不过首先,得先确立该去查谁,以及怎么查的问题。
庾海思考了一阵,说道:“卑职以为,在这件事情当中,杨恭林杨大人的嫌疑最大!”
“哦?庾大人有何依据?”
“您看,他是翰林院的属官,理论上来说,是有机会参与到出题或者是弥封的过程当中的。如今他来琼监考,难不保会受到某种‘外因’的诱惑而透漏机密。”
“呵呵,这不太可能!”
齐誉摇了摇头,说道:“庾大人的猜测虽然看起来符合逻辑,但却不符合实情!”
一顿,他细解道:“依据有二。一,杨恭林不仅是我的座师,还是我的多年故交,他碍于往昔面子,也不可能陷我于泥潭。二,他这人谄媚有余却胆量不足,不敢行逾矩之事,要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攀升了。”
凭借着自己的感觉,齐大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结论就是,杨恭林并不具备这样的胆量。
还有一点齐誉没有明说。
他若真想寻求什么好处,完全可以通过阅卷评判的权力来从中取利,又何必折腾这种留下公共证据的泄题呢?
有大肥肉吃,谁会愿意去啃窝窝头?
逻辑上说不通!
庾海琢磨了一番,认可道:“若不是杨恭林搞出来的名堂,那就有可能就是翰林院的其他人,或者是礼部弄出来的幺蛾子。”
“有这可能,但也不能这么武断地去下定论。翰林院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礼部也不例外,至于谁是清白身,只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才可盖棺。”齐誉比较中肯地说道。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事实还没有明朗之前,谁又敢说谁是清白的呢?
这种情况,就像是前世里的一部小说,《黑雾之下》中所说过的一句话:只有拨云见日,才能解开迷雾重重。
现在问题出了,如何处理才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齐誉分析了一番,道:“要么这样,咱们先从今科的案首以及第二名这两人开始查起,细究他们的题目来源,若能寻到什么端倪,这事也就不难再弄明白了。”
庾海笑笑道:“这种顺藤摸瓜的方法确实可行,也不失为是上上之策。不过,就是太过被动,对方若是不愿意配合的话,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能公开立案,严刑审讯,才能获得到真实的信息。可是那么一来,就会闹得妇孺皆知,失去了办案初衷。”
这确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既要水落石出,又不能兴起波澜,鱼肉熊掌都要兼得。
唉……有点难呀!
“父亲,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由我去查办,您看如何?”小彤在听说了后,主动请缨道。
“什么?交给你?”齐誉一怔,后面露迟疑道。
“女儿身傍武艺,遁避灵活,进可窃其机密,退可悄然抽身,无人能够阻拦。”小彤一脸自信道。
齐誉笑道:“查案不同于是打擂,光依靠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其中的谜团,需要用自己的智慧化解。”
“我明白了!”
小彤恍然一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这次定然不借用武力,只要单纯的谋略来解决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怎好意思明言拒绝呢?
女儿家的脸皮可是很薄的,能不白脸就不白脸。
“嗯……好吧!”齐誉貌似细酌了一番,而后就慷慨地点了点头。
小彤闻言一喜,道:“多谢父亲成全。”
齐誉却是将手一按,道:“不过,你要注意以下两点。第一,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切莫走漏风声,以免引起考子们的恐慌。第二,莫要采用刑讯逼供的手段,即使他们犯了法,也有律法严惩,不应私刑审判。”
“这……是……”
让小彤去查此案,是否是欠缺考量呢?
齐誉觉得,刚好可以趁此时机考验一下闺女的能力,看看是否有所增长。
还有就是,以她的武艺造诣,确实比其他的人更具优势。
在定下来了这些事后,齐大郎又令衙役把杨恭林给请了过来。
按照时下制度,在科举大事未定之前,地方主官应该尽量地与座师避嫌,以免被人误以为是打招呼和拉关系。
然,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二人必须要碰个头聊上一聊,以定个临时章法。
要知道,后面还有放榜、鹿鸣宴等诸多要事需要安排,若不做好事先规划,后面的事情无法展开。
第672章 仗势欺人
杨恭林自个也没琢磨明白,为什么会在一场科举考试中,出现两篇内容雷同的文章呢?
莫非是……事先有人泄露了题目?
像!
但是,也不太甚像!
如果存在泄题的情况,就会出现一大批题材相似但文辞却又尽不相同的华丽文章,绝不会像眼下这样。
所以说,这件事情有些诡异。
但是,他只是个负责监考的朝廷座师,并没有权力进行查案,在没有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也只能按照成绩作出评判成本。
可是,这有失公平呀!
整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纠结不已,忽听齐大人派人传见。
哦?
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唤,莫不是想为哪个关系近的考子‘打声招呼’?
嗯!有可能是了。
就这样,杨恭林怀着友好相帮的心态来到了省府衙门。
却不料,齐大人并没有表达说想要走后门的意思,他的想法却是要推迟放榜。
给出的理由为:他怀疑有人徇私舞弊。
至于内情具体为何,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他已经派人去作暗访了。
“齐大人以为,推迟多久为宜?”
“权且先定在五到十天吧!”
“那,又该如何对外解释呢?”
“可言称说,由于座师数量不足,导致了阅卷过慢,故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事并不难办。
杨恭林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敲定了这件事后,齐誉才委婉地说道:“杨大人,你们翰林院在出题时,可有听说过题目外泄的情况?”
杨恭林断然地摇了摇头,一脸笃定道:“出题的那些学士至今还在隔绝之中,只有等乡试过了,他们才会释放出来,如此严谨的防控,不太可能存在泄题。”
这样呀!
既然翰林院有失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剩下礼部存疑了。
顺着这条思路,齐誉又询问起了关于礼部的相关情况。
可是,杨恭林他不曾入阁,权利有限,接触到高层的机会少之又少,基本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来看,目前也只有通过小彤的暗察来拨云见日了。
切入点并不难觅。
只要把那两家人的社会背景与最近交际给摸透彻了,就有可能发现端倪。
……
且说齐小彤,她顺着父亲指点出的思路,立即展开了动作。
为提高效率,她还特地唤来了小狗剩齐青云作为配合协助。
“啊!大小姐!果然是你!”
“嗯……打擂那天情况特殊,我不方便亮明身份,还望理解。另外,还希望你能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是!”
寒暄完了后,小彤直入主题道:“把你唤来,是想借机考验一下你的办事能力,若是头脑清晰的话,我有意让你学些兵法上的东西。将来,也好建功立业,名垂竹帛。”
齐青云闻言一怔,忙恭道:“多谢大小姐栽培!”
小彤则是托了托手,道:“不用客气!你哥乃是为我而战死,我若不对你多加关照的话,怎对得起死去的他?另外,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说,必须要善待烈士的遗亲。”
“家兄乃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夫复何恨?所以,大小姐不必为此过于介怀。”
说罢,他又拱了拱道,问道:“大小姐不妨明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齐小彤先是阐述了事情的梗概,后又道:“目前,我已查明,那两家人乃是从京城一带迁徙过来的外来商户。平日里,他们奉公守法,从不作奸犯科,所以我大致上认为,他们属于是安分守己的良善之家。”
“以他们所处的社会阶层,不太可能结交到礼部的高官,所以在这件案子的背后,很有可能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几句简短的分析,小彤便直接点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为接下来的调查工作提供了纲领性的指导,可以有效地避免错判。
大方针有了,剩下的就是细节方面了。
小彤说道:“为了提高效率,节省时间,咱们应该分头去查。我呢,去调查这两家的老一辈商人,而你,则去接近那两名应试的考子。之后,咱们碰头再议。”
“是!小姐!”
商定了后,二人便立即分开,各办各的事。
齐青云的行动暂且不表,单说齐小彤,她暗察的第一站竟是来到了姑父孙大财的家里。
这是为何?
按照她的理解,既然涉嫌犯案的那两家人是商人,那么,他们就应该经常活动于本地的商圈。而姑父作为是琼州商会的副会长,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耳闻吧?
这中方法,也算是一种独辟蹊径的查案方式吧。
此前,齐誉曾特别交代,查办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多用智慧、少用粗蛮,而小彤在略思之后,立即想出了这个法子。
就孙大财来说,他对这侄女的突然造访是巨感意外。
于记忆里,她可是极少来登门的。
“哎呀呀,今天刮的是那股子风呀?怎么把咱俩大千金给吹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切!瞧你说的,怎么会呢?”
他们俩人,大的不大、小也不小,从没有过什么长幼规矩可言。
而人家孙大财对此也早就习惯了,即使她不喊声姑父,也不以为意。
齐小彤环顾了一圈,发现姑姑不在家后,便开门见山道出了来由。
“嗯……你说的这两户人家,我只是略有交际,不曾深入了解。”
“那也无妨,设法了解一下不就行了?”
小彤见姑父不仅不推辞,反而还表现地非常热心,不由得高兴起来。
其实,这事对于老孙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自然义不容辞。
孙大财想了想,道:“若是我主动去问,对方肯定有所防备,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什么都套不出来。”
“倒也是……”
小彤忽而一笑,道:“我现有一计,可让对方于无意间落入到咱们的圈套中,姑父可愿一试?”
孙大财先是‘咦’了一声,后奇道:“哦?你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快说来听听。”
“姑父可曾听说过仗势欺人一说?”
“当然了!我现在对于那些外洋人,就是这么办的!说句不谦虚的话,咱对此可是驾轻就熟!”
“那太好了!”小彤笑了笑,又道:“既如此,咱们就来上这么一招!”
第673章 事出反常
接下来,小彤便把自己琢磨出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按照她的构思,若想让那两家人尽快入套,就得要利用手中的权势。否则,他们磨磨叽叽,反应迟钝。
那又该怎么利用呢?
并不难!
他们都是北方跑过来的外来户,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时,基本上只有干受气的份,哪敢有半点的轻心?
至于细则和方法,小彤也已经打好了腹稿。
简言之就是,充分利用孙大财在琼州商会的特殊地位,扬言要给这两家穿个小鞋。
自然而然,那两家人就会闻风来拜,请求高抬贵手。而到了那时,己方就占到了所谓的主动权。
再之后的事,就是利用好这个机会设法拉近彼此关系,继而诈取有用的信息。
至于怎么个诈法,小彤也有细则……
“这法子可行吗?”
“应该差不多。”
“那好,就这么办!”
“……”
其实,孙大财并不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尤其是在这几年家境变富裕了后,他更是以势利眼看人。别说是热忱地相帮了,他不欺压弱小、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有一点却是例外。
只要是有关于齐家的事,他都跑得比那兔子还快,从不带半点含糊。
故而,他于第一时间就发出所谓的‘商令’。
称,那两家的商品以次充好,严重败坏了琼商的口碑,所以应该永久性地逐出商会。
商会,虽然不是官方机构,但却是商人们赖以生存的重要圈子,绝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而如今,二群主突然发飙,扬言要踢自己出群,那岂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
赶紧地,买上几斤鸡蛋,哦不,是几斤极品海参过去走动一下。
很快,这两家的家主便来到了孙员外的豪宅门外。
孙大财则是听取了小彤的意见,采用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接见。
这样,可以很有效地避免他们聚头商量,研究对策。
先寒暄,然后阐明事情。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孙某我居然误信了小道谗言,作出了误判……”
“员外客气了!”
孙大财貌似自责地叹息了一声,后道:“既然我口无遮拦,开罪了阁下,愿略备薄酒,聊表歉意,还望阁下赏光。”
“员外的酒,在下哪里敢吃?”
“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就这样,孙大财摆下了一桌看似很仗义的鸿门宴。
而对方,却是没有察觉出半分不对。
因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只听孙大财突然捋须一叹,怅然说:“孙某虽有小富,命运上却是不济,如今活至半生,膝下却仍无一子,真是可悲啊!”
可谁知,他话音一转,又由阴转晴地笑道:“幸好,我最近物色到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半个儿子’的备选,心里头才稍感欣慰。”
半个儿子?
那岂不是说~~
听到这儿,在暗中窃 听的小彤也是一怔。
虽说是胡谄瞎编,却也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呀……
算了,继续听。
“恭喜员外!贺喜员外!”
“先别忙道贺,听我把话说完,此缘虽好,却有美中不足。那人虽说武艺过人,但却是一介空白之身,若是能博个小小功名的话,那就几于完美了。”
“那,不知员外口中的功名,是指童生还是秀才呢?”
嗯?
孙大财白了一眼,悻悻道:“最起码也得是个孝廉老爷呀,要不然,怎么配……”
眼光果然是高呀!
不过,却可以理解。
人家虽然是商人,但却是封疆大吏的亲姐夫,有这么硬的后台,找女婿不得提高点门槛吗?
“员外,我有渠道!”
“哦?快说!”
“是这样的,我在京城里认识了一位热心肠的达官贵人,他精研科举题目,逢猜必中,若是能得到他的零星指点,定可从中受益……”
终于上道了。
孙大财貌似不信道:“世人常说,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怎可能仅仅零星指点,就可以取到受益呢?”
那人脸色忙道:“不瞒员外说,犬子的这次乡试,就是如此受益了……”
“还有这事?”
“是……”
接下来,这人便如掏心窝子般地作出了资源共享。
据他所说,在其赴京做贸易时,曾认识了一个名唤‘首善先生’的私塾老儒。
那人就如其名,确实是非常的善。
仅仅花费了一两银子,便成功地从其身上得到了一篇上好文章,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这篇文章居然真在科举中考到了……
你说,这巧不巧?
隔壁的小彤在听到了这儿,心里头倏然一颤。
适才的这席话虽然通俗凝简,但暗含的信息量却相当巨大。
首先,在这件事情当中,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官商勾结行为。他们的这种交易,反而更像是江湖术士那种狗皮膏药般的一锤子买卖。灵就灵,不灵也就算了。
其次,那位‘首善先生’的行事动机有些令人费解,为了这么一丁点的报酬,而落下个犯案的证据,似乎有些犯不着呀!
还有就是,那个先生为什么对考题猜的这么准呢?他随手一篇,就可命中,这也忒邪乎了点吧?另外,他完全可以只卖题目而获利,却为何非要脱了裤子放屁找麻烦,售卖整篇文章呢?
从以上这三点来看,其中必有蹊跷。
至于究竟如何,目前还不能清晰窥却。
孙大财在应酬完了第一场宴席后,紧接着又摆出了第二场,并以同样的方式来宴请另外一家,继而获取信息。
然而巧合的是,他们两家的赴京的经历,居然出现了大程度的雷同。
这也太巧合了吧?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看似巧合的背后,必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古怪东西。
在二商人离开了后,齐小彤便笑吟吟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姑父,你刚才有说,最近物色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半个儿子’,不知此人是谁?”
“嗐!我这不是随机应变,瞎编出来的嘛!”
孙大财闻言先是一愣,后忙不迭地作出解释道。
而小彤却是不以为意,依旧还是那副开心的模样。
“姑父,不瞒你说,我手里头还真有这么一号人选!”
“谁?”
“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打擂时惜败于武状元的齐青云!”
“他?呵呵,不过一个穷酸家奴而已,也配做我的女婿?”
听到这话,齐小彤似乎有些不乐意了。
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从其他的角度刺激起了孙大财的神经。
“姑父可知,此人前途无量,日后定有大成。”
“此话怎讲?”
“我爹爹曾不止一次地说,此人精通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由此可见,我父亲确实是非常地欣赏他!”
什么?
他得到了阿瞒的欣赏?
若是这样的话,他还真就具备一些入赘的资格了!
孙大财的脑袋瓜高速运转,在零点几秒时间之内,就得出了绝对正确的结论。
以小舅子的超凡手段,他想捧红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成!
第674章 窃取原稿
小彤这边的动作就如同是轻风抚柳,没有攘起半抹扬尘。
而齐青云的次日查探也挖掘出了一些干货,同样,他处理地也十分低调。
大致来说,他们两人获悉到的消息基本吻合,并没有太大出入。
不过,齐青云的收获相对要大些。
因为,他试探出了一条比较重要消息。
说,在那两个考子的手中,至今还保管着那篇文章的最初原稿。
然而,当齐青云试图着想要一观时,两人皆是是非常警惕地婉拒了。
失望!
别介!
小彤告诉他说,其实人家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那二人若不是误以为你是孙大财的‘半个儿子’,可能连最基础的信任都不会有,更别提是告知你秘辛了。
倒也是!
虽然有些小小遗憾,但也总算是探查有果,不虚此行。
随后,小彤便把结果禀告给了父亲。
“什么?你说这是京城人卖过来的考卷?”
“是的,父亲!”
听到这话,齐誉不禁变得严肃了起来。
权且不论那个首善先生是如何得到考题的,单就说他的行事动机,就含着令人费解的诡异。
为了些许的微薄报酬,有必要冒这风险吗?
真是怪哉!
此时的齐誉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想要推敲其中究竟。
但,何其难也。
盏茶时间过去了。
他忽感脑海一闪,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浮上心头。
对方不图财、不图利,且还蓄意将考题卖来琼州,那只有一个解释了。
就是,有人想要以此借题发挥,让自己栽个大跟头。
换言之,就是有不明政敌故意在给自己挖坑,而后进行栽赃陷害。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合理解释了。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礼部的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距离真相还有些长远,似乎也只得先顾当下了。
齐誉捋须说道:“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设法寻到那两份原稿,以为将来可能用到的证据,即使到时无用,也是有备无患。”
小彤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取之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此事宜暗中行事。”
“暗中?”
小彤一想,笑道:“这有何难,待女儿前去他们两家私密一探,不愁寻不出那两份手稿。以我的身手, 别人绝对难以察觉。”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潜入取稿,属于是盗窃的范畴,此节所注重的并非是武力强弱,而是其敏锐的洞察能力。但凡为贼者,他只要那么大眼一瞧,就能瞅出关键的藏匿所在,而常人却不能及。你去窃稿,并不一定就能做到手到拈来。”
“这……”
确有道理。
若然说,夺和窃都属于是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但方式上却有明显不同。
前者注重的乃是武力,而后者注重的却是嗅觉,怎可一概而论呢?
小彤秀眉微蹙,淡淡忧道:“那该怎么办?”
“并不难!”齐誉哈哈一笑,道:“常言说,术有专攻。只有专业的人,才适合去办专业的事。单论盗窃的本领,时氏兄弟敢自居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他们两个,不是现成的资源吗?”
是哦!
怎么把他哥俩给忘了呢?
“父亲,我这就去作出安排!”
“嗯,去吧!”
……
在把科举舞弊案的事给弄明白了之后,齐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总算是心里有底了。
有底,就不会心慌。
自然而然,沉闷的心情也开始转好。
他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后,心道:秋高气爽,很适合外出,为何不趁此时机调研一下琼州的经济发展呢?
自打工业革 命陆陆续续展开之后,琼州的各行各业每天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若不能及时地掌握到各项实况,又怎能晓得目前百姓们的亟需?
善!
视察的第一站,是传统行业的纺织厂。
自从蒸汽机应用到了生产中,原来的畜力驱动方式就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完美实现了生产技术的新旧更迭。
而生产力的提高,也直接推动了生产效率的激增。
原本一月个才能完成的各项产能,现在只需五天时间便可完工,这种质的飞跃,不可谓不大!
对于传统行业的现状,齐誉还是比较满意的。
视察的第二站,乃是橡胶厂。
随着橡胶树的产胶量的日益提升,目前已经完全满足了军工方面的需要。此外,还积攒出了一些原材料的剩余。
目前,仍处在发展的初级阶段,既有黑科技产物的存货,又怎能吝啬不用呢?
可是,若要用的话,又该朝哪方面进行拓展呢?
这个问题,立即引发了齐誉的严肃思考。
沉思之间,似有天上的一个苹果猛然落地,且不偏不离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嘿!有了!
记得之前时,自己曾有过组建水军陆战队的想法。但是,苦于资源方面受限,一直没能得以实施。
而现在,似乎可以考虑一下了。
理论上来说,水军的登陆作战,必须要有相应的战马与之配备,否则,就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机动性。
然而,战马不仅需要长途运输,还需要大量的草料进行补给,此举,就给长途跋涉的海运增加了沉重负担。
假设说,能给陆战队配备上前世里的那种三六自行车的话,这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这种车子不仅可以负重,而且行速很快,虽比不了正牌的骑兵推进,却也比那些狂奔的步兵要快捷的多。
最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它不吃不喝,可以有效地减轻补给带来的负担。
对!!
剩出来的橡胶,全都给我用到军用自行车上面去!
今天,我齐大郎要准备建设一个轻装型的机械化部队!
就这么办!
在离开了橡胶厂后,齐誉又先后调研了眼镜厂、可可茶厂、等。
这些个新兴工厂,全都是吸收就业岗位主要载体,必须要给予大力支持。
“禀齐大人,有佛朗机国的使者求见!”
“谁!谁?哪国的使者?”
“回大人,是佛朗机!”
嗯?
敌国突然来使,又是所谓何事?
齐誉先是一愕,而后,便立即琢磨了起来。
第475章 仇人见面
似乎,佛朗机使琼是有意彰显低调,既不组团、也无仪仗,居然只来了一个干巴巴的使者。
而且,人家还是带着礼物,哦不,是带着善意来的。
在听完了如上汇报后,齐誉点头问道:“来使可有大名?”
衙役忙回:“来人乃是一个弃商从政的中年人,名字好像叫做是安德烈。”
什么?是他?
啧啧!
世界真是太小了,想不碰面都避不开。
“那,齐大人要不要见呢?”
“要见!当然要见!”
虽然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但是,我华夏素来倡导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漂洋过海跑来送礼了,这怎么着,也得赏上一杯茶喝吧?
要不然,岂不是失去了咱们的大国风范?
于此刻,齐誉代表的不仅仅是南洋琼州,而且是整个华夏的对外颜面。
所以,这位使臣必须得见。
秉承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崇高理念,齐誉带着微笑在省府衙门的会客厅中,接见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安德烈先生。
“啊!亲爱的齐大人,您最近还好吗?”
“马马虎虎,勉强不错!快坐吧!”
“多谢!”
“……”
寒暄过后,二人上下而坐,而齐誉,则是主动坐在了上首处的位置。
然后,礼貌性地奉茶。
齐大人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貌似很随意地问道:“安先生,你突然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呵呵,我此行,是来给齐大人送一笔大财富的!”安德烈笑吟吟地回道。
齐誉一怔,奇道:“就你送的那五百斤玳瑁,三千颗珍珠,也能称得上是大财富?”
这……
咳咳!
安德烈的脸色僵了僵,干咳一声道:“那些东西,只是区区的见面礼而已,和我适才口中所说的大财富,没有任何关系。”
一听这话,齐誉立即转笑,道:“莫非,你还有什么接下来的预备的厚礼?”
“你!!”
安德烈闻言深呼吸了一口大气,而后掩着微愠道:“齐大人,我口中所说的财富,乃是指与琼州的未来贸易。”
“未来贸易?”听到这话,齐誉不由得冷冷一笑道:“自打和贵国开战以来,彼此的商贸就已经彻底停止了。既然断交决裂,那还有什么商贸可言呢?”
此乃常识。
双方都已经以命相搏了,还做什么互利共赢的美梦?
然而,安德烈却是厚着脸皮提出来了。
他给出的说法是:“那些,只是区区的偶尔龃龉而已,总不能因为牙齿咬到舌头,就伤害了根本的和气吧?”
齐誉哼道:“我琼州阵亡的将士多达千余人,这种,也算是区区龃龉?”
安德烈忙抚慰道:“这与我佛朗机的惨痛相比,贵国的那点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说罢了,他又长叹道:“上次的南洋之战,贵国不仅全歼了我军,还缴获了我方的战舰和辎重物资,这一场仗,你们可是打的一点都不亏呀!”
“放屁!在齐某看来,牺牲掉我一个小小的士兵,就是无可估量的巨大损失,怎么能说是一点都不亏呢?”齐誉郑重地敲打他道。
可以看出,双方的道德维度并不在同一条线上,这也决定了彼此的观念不同。
安德烈觉得,战损只是一个冰冷冷的数字而已,只要有利益得当,死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誉却认为,冰冷数字的说法太过无情,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即使战事上缴获了些许物资,也抵不起人员上的伤亡。
安德烈见两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忙道:“今天的话题和此无关,以某之见,不如先将此矛盾放下不谈,专注于探讨商贸方面的事。”
齐誉闻言放下了茶杯,饶有意味道:“听阁下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和我琼州再度建交?”
“哈哈……这世界上,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双方有利可图,为什么不化干戈为玉帛呢?”
安德烈哈哈一笑,又道:“不瞒齐大人说,某此行,正是为两方的破冰而来!”
齐誉并没有回答接受与否,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我记得,阁下乃是一介商人,虽然曾经参与过一些政事,但大多数都属于无关紧要。而如今,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使臣了呢?”
听到这话,安德烈露了一些尴尬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晃过神来道:“说句实话,安某能有今天,还要感谢齐大人您的特殊‘帮助’。”
“哦?此话怎讲?”
“若不是在南洋之战时,您的军队一举杀掉了那个克拉克,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取而代之,成为这华夏片区的总领事人。”
噢……明白了!
这是典型的干掉正妻,小三上位呀!
不过,见安德烈不愿细说,齐誉也没再进一步多问。
而是扯回正题道:“贵国想与我琼州破冰建交,不知带来了何等诚意?”
要诚意?
给你!
“我们愿大力度地进口琼州的产品,这难道还不是满满的诚意吗?”
“呵呵,我琼州虽然崇商敬商,但也不是什么买卖都乐意去做的。有些钱,可以赚;有些钱,却是白送都不愿意去接。而你们这佛朗机,就属于我口中所说的后者。”
安德烈算是听出来了,如今的琼州早已是今非昔比,对于金钱的饥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可见,以利作为诱惑,效果并不理想。
真若不行,还得再加码试试!
搞不定此事,就无法交托国王安排下来的任务。
此话何意?
是这样的。
在不久之前,佛朗机国王突然亲信安德烈,要求他务必与琼州设法建交。否则,国家就享受不到南洋商品贸易所带来的丰厚红利。
而且,祖国还要从邻国那里进口琼州商品,这既花了不菲的冤枉钱,还落得个丢人现眼的下场。
老国王坚定地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就能让对立的仇人握手言和。
这一招,屡试不爽。
其实,齐誉早就猜到了此中道道,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之所以没有端茶送客,就想看看对方开出的条件如何。
如果真的有利可图的话,为何不趁机坑他们一笔呢?
第676章 讨价还价
在外交层面,并没有好人坏人的说法,也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
洽谈的双方,只有一个最终目的,那就是,尽量为己方争取到最大化的利益。
这种唇枪舌剑的较量,乃是一种智慧的博弈,就看哪一方的眼光看得更长远了。
就当下来说,佛朗机的目的相对直白,就是简单的求财和捞钱。
而齐誉的想法却在另一个维度上,除了不能少的盈利之外,他还想趁此时机赚取一份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呢?
契机!
先说回眼下。
安德烈见齐誉的语气虽然强硬,但话路却没有完全堵死。
他适才说的是,‘佛朗机的钱白送都不愿意去接’,却并没有明确表示说,双方老死不相往来。这其中的话术,就值得做些细品了。
他认为,加码诱惑肯定没错。
“齐大人,我们愿出更美丽的价钱来购买琼州的商品……”
“仅仅价格美丽是不够的,我觉得,你应该要拿出更大的诚意才是!”
“更大的?齐大人,你就别再藏着掖着的了,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出来吧!”
“安先生不仅爽快,还一点就透!”
齐誉哈哈一笑,貌似很笃定地说道:“你若想和我琼州建交,就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否则,阁下的此行,必是白跑一趟。”
安德烈也笑笑道:“常听华夏的商人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现在,就让我听听您的开价如何吧!”
对于齐誉的行事风格,这个鬼佬还是非常清楚的,什么时候可以较真,什么时候不应该较真,他都非常有心得。
当然了,他的经验乃是从之前的多次相交中锤炼出来的,并非是盲目的臆测。
在阴沟里翻船多了,自然而然也就长记性了。
齐誉开始了自己的开价,“咳咳!由贵国单方面挑起的南洋之战,给我琼州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经济损失更是不可计量。如果说,贵国愿意掏出一些抚恤金作为补偿的话,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
“另外,贵国还要彻底切断与扶桑国的军备供应,以及不再以任何形式支持沙捞越。”
安德烈听闻此言,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
他万万没有想到,齐誉居然会开出这样的古怪条件。
“我说齐大人,你的这番要价也太高了点!”
“很高吗?我并没觉得!”
“这多多少少的,你也总得退让一些吧,要不然,我回去如何交差呀?”
咦?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有门呀!
旋即,齐誉露出一副善解人衣,哦不,是善解人意的表情,并带着淡淡的玩味道:“既然安先生身傍这么大的压力,我又岂能硬性压制,不解风情呢?”
笑过了后,他直接作出了表态,道:“军助扶桑以及声援沙捞越这两事必须停止,此乃原则问题,没得商量!唯一可以让步的,也只有赔偿金这一块了。看在咱们多年老友的情分上,我只收你一个阵亡将士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乖乖,确实够情分!
安德烈在暗喜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上来说,扶桑和沙捞越皆属于是大奉的邻国,对他们心有抵挡,确实处在情理之中。
然而,大奉乃是堂堂大国,有必要这么忌惮和警惕吗?
更不能理解的是,齐大人为何非要坚持收取这一两银子的赔偿金呢?
就这点钱,还不够琼州财政塞牙缝的。
不过,对于己方来说,这无疑是件好的事情,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然而对于齐誉而言,这三件事情,无一不是重大事宜。
断绝扶桑军供的意义自不必说,大奉国肯定会因此受益。
至于敲诈赔偿金这事同样也不含糊,目的上,并不是为了贪财敛财,而是想向世人展示一种所谓的姿态:看吧,佛朗机人向咱们大奉国低头赔款了!
这种影响,丝毫不亚于一场军事上的胜利,别看钱不多,但却能鲜明地说明问题。
而在这三者中,最有意义的还要当属停止声援沙捞越。
时下,沙捞越政坛才刚刚趋于稳定,而冷晴的窃国计划也才展开不久,这次为了能更好地收买人心,还特地酝酿了一场与爪哇国之间的土豆之战。
可见,付出不可谓不大!
然而,在沙捞越的内部,至今仍存在着大量的亲佛朗机政客。一旦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他们就会跑出来走上两步,给稳定的时局带来隐忧。
如果说,他们的干爹佛朗机公开表示,以后再也不认他这干儿子了,你说,那些人会不会就此死心?
答案是肯定的!
他们仅存的最后一丝‘复国’希望都被破灭了,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以上的这些,便是此次外交的真正玄机。
至于以后是真心交往,还是面子上的虚与委蛇,齐誉的心里自有计较。
大不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等生产队的驴拉完了磨,杀了吃肉又有何妨?
然而,安德烈却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内涵。
他在齐誉满嘴跑火车般地忽悠下,貌似勉强但又心无旁骛地答应了下来。
不过,此中还有许多细则需要商议,一时之间,很难达成书面上的共识。
齐誉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写上一份正规条约,然后双方签署并公开发表联合声明。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地确定下来。
“既如此,那安某就先起草一份大致的草案,待彼此皆无异议后,再正式签署。”
“可以!没问题!”
就这样,双方敲定好了外交的大框架,准备接下来的重新建交。
所有细则,都要写在条约里面。
在安德烈走后,庾海立即表达了自己的担忧:“齐大人,这些个红毛鬼素无诚信,难不保他们日后反水!今天,他为了利益可以投怀送抱,那么明天,他们也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另觅新欢。这就如同闻香阁里的那些客人,出来之后就开始变无情了。”
齐誉淡淡一笑,道:“庾大人过虑了!谁是粉头、谁是嫖客,现在讨论还为时尚早!呵呵,咱们还是走着瞧吧!”
第677章 琼州条约
在华夏文化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成语,叫做是‘夜长梦多’。
此词的意思是,若是拖延的时间久了,就有可能产生对己不利的变化。
安德烈是这样想的,而齐誉也不例外。
既然双方都有意求快,那么,办事的效率也就自然而然地提上来了。
三天后,两方于省府衙门处,并在一众属官的共同见证下,签署了一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琼州条约》。
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破天荒、第一份!
依照《条约》中的规定,佛朗机必须要作出象征意义的战争赔款。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决定与扶桑和沙捞越选择断交!
弃暗投明?
好像是!
在放风出来后的第二天,《琼州日报》便以有史以来的最大篇幅,重点报道了这件大事。
头版头条,分版头条,比比皆是。
霎时间,就似有一股浩瀚的轩然大波,瞬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其热议之强烈,丝毫不逊色开疆拓土时的万众热情。
啊!!
趾高气扬的洋人们,给咱们琼州作赔款了?
想想,真是太有面子了!
百姓们敲锣打鼓,大放鞭炮,欢欣的不得了,即使是路边摊修破鞋的扫黄大哥,都感觉自己与有荣焉。
就如齐誉所料的那样,这些个小钱虽然不多,但是,影响力却是非常深远。
近了说,它不仅能增加我华夏的民族自豪感以及军事自信心,还可以重塑我天国的大国形象。
前世里的那些屈辱史,都是见鬼吧!
滚蛋吧,屈辱君!
好了,咱们再往远处看一下。
此举,不仅可以弱化佛朗机的国际地位,还能挑拨他与西方诸强的政治关系,可谓是一举两得。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群狼所孤立,继而沦为孤家寡人。
这才是博弈的高级境界,不战之中,就把敌人给干趴下了。
言归正传。
才过了一日,《琼州日报》就再次刊发了一篇重量级的社评文章。
瞧,那位作者的署名,赫然就是贱名鼎鼎的郭春海郭小才子。
他在文中说:《琼州条约》的签订,标志着被动挨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下的南洋,已经成为了令外洋人闻风丧胆的海外强者。而这一切,都是靠咱们真刀真枪给拼出来的!正如齐大人所说的那样,弱国无外交!
这番犀利的言辞,立即成为了士子们热议的焦点。不仅如此,还被说书先生们如经典般的逐句传诵。
一时间,郭春海的名字倏然大噪。
在去年时,他就因为环琼铁路的搬迁而公然发声,继而讨了个为民请 愿的好名声。
而如今,他再这么登高一呼,其形象方面立即就变得伟大了起来。
经此一事,就再也没有人拿他的名字的事嘲讽开涮了。
事后,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只是个乳臭才干的牙长小子,有什么资格能在《琼州日报》上发表纵论?即使他胸存些许翰墨,也不至于这么高调吧?
是呀,人家那些年长的大儒都没有走出来作秀,你一个半大孩子,凭什么激扬文字?
这时,有明白人出来作释疑了:君却不知,郭春海的此举,乃是得自于齐大人的特别授权。
啥,啥,啥?
怎么又扯到齐大人的身上去了?
明白人解释说:可知?在之前时,郭春海曾在齐大人的嘴里讨到了一份特权,说,只要他在今年的科举中考到了秀才身,齐大人就允许他在《琼州日报》上开设专栏,进行针砭时弊。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仅仅是百姓们,就连齐誉,都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头另眼相看。
真没想到,此子真的通过了院试,并且还博到了令人向往的生员功名。
而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居然还摘到了案首的佳绩。
齐誉非常地肯定,郭春海是琼州辖内,甚至是整个大奉国,最为年轻且最有才的童年秀才。
呵呵!
文教如此,怎不令人倍感欣慰?
感慨过后,齐誉这才意识到,乡试的成绩,现在似乎也该到了放榜的时候了!
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呀?
于是,杨恭林特地在私下里问道:“齐大人,今科的成绩,到底该如何拟定?”
齐誉捋须凝思,道:“莫急呀,且容我好好想想……”
就常理上来说,乡试的评判,是禁止地方官进行染指的。
然而,这次却是不同,竟意外出现了徇私舞弊的情况。
如果说,不进行人为干涉的话,岂不是失去了该有的公平?
鉴于此,齐誉不得已选择了暗箱操作。
在律法和民众面前,他果断地站在了后者的身前。
“这样处理,把那两位徇私舞弊的考子罢黜掉,然后踢出榜单。至于其他的人,皆不做任何处理,保留原来的成绩。”
“嗯……好!”
想了想,杨恭林又道:“那两份舞弊的试卷,要不要设法销毁掉呢?”
意思就是,毁尸灭迹否?
为什么这样说呢?
按照当下的制度,只要是乡试以及以上的考卷,都要在弥封后呈交至礼部作为保存,以方便未来时的查阅验证。
这个方式,有点像是前世里的档案室储存制度,无论其成绩高低如何,都要留个看得到的实底。
若是销毁,到了日后,可就是查无此证了。
盘,若保留了下来,就要移交至朝廷的礼部进行管理。那样,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倘若,他们真有心思复审,就难不保查出什么端倪来。一旦出现了意外,就会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相比之下,销毁才是上上之选。
然而,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那两份卷子,千万切莫损坏。皆原封不动地移交至礼部作为保存。真若惹出了什么幺蛾子,我来应对。”
应对?
怎么应对?
杨恭林听得是一头雾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齐大人已然做出了吩咐,那么,他就得依计行事。
彼此老友,怎好拂面子呢?
可是,他哪里知道,齐誉早就酝酿好了对策。
有铁证拿在手中,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第678章 驻琼大使
从这一科的总成绩上来看,可谓是相当不错,甚至称得上是文教斐然。
先说传统科举这块。
这一科中,共角逐出正榜举人八十多位,副榜孝廉一百来人,建树上非同一般。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将会进京赶考,于科举路上再进一步;而另一部分,则有可能走入仕途,开启人生中的新篇章。
无论是哪一种,都属于是回报社会、学以致用。
至于理工这块,共选拔出两百多个的高精尖人才。他们,或将进入研究院中继续进修,或将步入核心工厂担任总工。
这两者,也属于是在为琼州的建设添砖加瓦,同样令人期待。
齐誉浏览着新出炉的今科榜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自己绞尽脑汁设计出的教育体系,现在终于结出了可喜的硕果。
教育乃是一种长线投入,急不来的。
它不仅需要财政上的鼎力支持,还需要年复一年的不断付出,只有恒心不改、坚持依旧,才能培育出真正的有用人才。
简而言之一句话:有付出才有回报!
对于自己所力倡的科学教育制度,无意中又更坚信了一步。
现在已经放了榜单,再接下来,就是关于鹿鸣宴的事宜了。
这是保留下来的传统礼制,绝不可少。更何况,今科还是琼州有史以来的最佳文教政绩,又岂能不重视呢?
齐誉作为一方首牧,必须参加。除了他外,还有布政司以及礼房的官吏,等等。
这个环节中,评判的座师是不方便出席的,所以,杨恭林就被排除在外了。
拟定好了出席名单后,齐誉便让礼房的人去作安排了。
这些个琐事,自然不劳老大费心,马仔们就负责搞定了。
翌日。
齐大郎换了一身适宜得体的衣衫,配羽扇青纶,准备去参加已经备好的鹿鸣宴。
才刚刚迈出都堂的门槛,就见安德里兴致冲冲地跑过来了。
“齐大人,你这是意欲何往呀?”
“呵呵,自然是去赴宴了!”
齐誉见他明知故问,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还真猜对了。
安德烈这厮,确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鹿鸣宴早已做出了公告,他自诩是华夏通,又怎能不晓得呢?
齐誉咂了咂嘴,淡笑道:“安先生日理万鸡,怎有空来到我这里?莫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安德烈正欲敷衍几句,却见齐大人居然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于是,他忙端正了态度道:“大人说的没错,安某此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商量。”
不用猜,他嘴里的商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无妨,咱自有应对的方法。
就像黄飞所说的那样:任你如何地花枝乱颤,我只需挺进的一招,就可要了你的小命。
“快说吧,有何事?”
“齐大人,我佛朗机国人非常仰慕贵国的文化,您看,能不能允许我国派一些学子过来求学?”
噢……原来是这事呀!
简单的很!
齐誉淡淡一笑,道:“我琼州现有一所国际性的大型学府,名字叫做‘孔子学院’,该院的教授,主要以华夏文化为主,君若不弃,可选此地作为是留学之选。”
安德烈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学院只教无用之书,不传有用之术,在那儿空学,和浪费青春无异。”
咦?
你刚才不是说,很仰慕我华夏的文化吗?
怎么一转到实际方面,就变成了所谓的无用之书了?
明显是口不称心!
对此,齐誉也不点破,只是貌似很随意地问道:“就不知,阁下看上了哪座学府?”
安德烈则不假思索地答道:“安某以为,琼州理工学院才是最好的选择。在那里,不仅可以学到非常实用的科技知识,还能交际到博学厚德的一些朋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齐誉便断然地拒绝道:“此事,不行!”
“啊……为什么?”
“呵呵,我来问你,那些留学生们若不把中文学好,又怎能听得懂理工学院的课程?”
这……
别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安德烈在一愣之后,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齐誉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就是觊觎琼州发展出的科技力量,继而泛起了想要效仿的想法。
意在,学人所长、补己之短,用这种方式来壮大自己的祖国。
然而,齐大郎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无论是在任何时候,这一类的请求都必须断然拒绝,且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己方之长,岂能被外洋所用?
我宁愿砸吧砸吧去喂二哈,也不能让你因此受益。
不过,这个事却是给齐誉提了个醒。
那些个远来的外洋学生,难不保会慢慢变成科技上的探查特工。
他们全都打着学习的名义来到华夏,若是在私下里,干起了着窃取机密的下作勾当,你又该当如何?
无解吗?
有!
秉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齐誉立即琢磨出了一条可行对策。
啥呢?
如下:
任何国家想与琼州建交,都要在这里委任一个管事的驻琼大使。
名义上来说,这只是为了加强两方沟通以及化解矛盾所设立的特别职位。而实际上却是,一旦出现了像特工这种东西,就可以把大使扣留下来甚至是直接诛杀。
有这么一层压力悬在头上,量他们也不敢为所欲为。
说的直白一点,这所谓的大使,其实就是一个被押的人质而已。
“安先生,我有个美妙绝伦的好想法。”
“哦?什么想法?”
“我欲倡议,由你来担任贵国在我辖区内的第一任驻琼大使!”
“啥?大使?”
这啥玩意儿呀?
真的不懂!
无妨,且容我细细解说。
接下来,齐誉便展开了自己的海吹胡谄。并且,还趁机把一顶光环耀人的高帽强制戴在了安德烈的头上。
经这么一捧,这鬼佬就感觉有点飘飘然了。
似乎!
自己在这里貌似博得了个一官半职?
哈哈,确实是不错嘛!
看得出,齐大人果然是个好人!
第679章 鹿鸣之对
本来,齐誉是很不想带着安德烈来参加鹿鸣宴的。
但是,却又耐不住这厮的苦苦相求,碍于面子,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先赏你一回脸!
等沙捞越彻底归顺了之后,看我怎么给你小鞋穿。
为了开疆拓土的宏图大业,也只能忍这一时的不爽了。
就这样,他们二人貌似很哥们的双双联袂来到了宴席的举办地。
抬眼却见,门外张灯结彩,室内蓬荜生辉,处处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浓郁气氛。
面对此情此景,齐誉不禁感慨顿生。
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中举时参加鹿鸣宴的情景。
在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奋发图强的寒门小子,做梦都想着登科提名、蟾宫折桂,好让母亲和妻子过上不愁吃、不愁喝的好日子。
而如今,时光荏苒、一晃而过,自己不仅成功入仕,还成长为了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初时的梦想,已然得以实现。
回溯这些过往,怎不令人感慨唏嘘?
收起思绪,齐誉便挂着和蔼的微笑阔步而入。
“参见齐大人!”
“诸位高才,快快免礼!”
“谢大人……”
入场开始了。
在一片如雷般的赞颂中,齐誉一边作着回礼,一边走上了主座的位置。
之后,便是庾海以及礼房的众官吏先后落座。
随来的安德烈倒是挺自觉的,他也不用司仪特地安排,他主动寻了一犄角旮旯蹲了下来。
他来此的目的其实并不复杂,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观瞻一番这传说中的鹿鸣盛宴。
待坐好了后,齐誉开始依次环望。
嗯……
第一名是解元,然后是亚元、魁星、亚魁,等等等。
通过众人的相貌不难看出,这一科的举人的年龄普遍趋于年轻。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好现象。
在科学教育制度的培养下,皓首穷经难登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怀着愉悦的心情,齐誉以脱稿的形式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演讲。
“……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更上一层,为我琼州、甚至是整个华夏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吾等定会牢记齐大人的谆谆教诲……”
演讲完毕之后,齐誉立即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第一部分,朗诵鹿鸣之歌。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这首《诗经小雅》中的千古绝唱,于此刻再次被世人激情朗读。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满含着骄傲的自豪感。
诵完了鹿鸣之歌,齐誉宣布进入第二部分。
——跳魁星舞!
鹿鸣宴,又怎能少了蹈舞礼呢?
齐誉也不做作,直接一跳当先,做起了整场礼仪的领舞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啧啧,齐大人的舞姿依旧还是那么的随意,那么的自然,就像是信脚拈来的一样。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巧若拙吧!
再接下来,就是进入了礼仪的第三部分——作鹿鸣宴诗。
依照传统规矩,第一名的解元是要站出来打头炮的。
然而,他却是把这个第一露脸的机会主动让给了齐大人。
“校长,如此清雅之际,您何不即兴作诗一首来带个头呢?也好让我等借机瞻仰一番,咱们当朝探花的无上风采!”
“呃……”
这个解元,名字叫做陶辞,据说,是个博学清雅的高才之士。
然而他却不知,适才的这番献媚,却是对齐大人造成了捧杀。
齐誉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作诗作词,让他即兴发挥,岂不是故意要他难堪?
不过,这倒也难不住齐大郎的随机应变。
只见他笑笑说道:“作诗太过拘谨,不如其他题材寓意自然。不如这样,我即兴做上一副以我的科举时代为背景的对联,希望你们认真品鉴,然后忆苦思甜,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好光景。”
作对子?
这当然可以!
陶辞闻言连忙喊了声赞,后道:“校长请诵,学生等洗耳恭听!”
齐誉点了点头,朗朗诵道:“上联是:旧岁饥荒,柴米无依靠,走出十字街头,赊不得,借不得,许多内亲外戚皆袖手旁观,无人雪中送炭。”
一顿,他又接着道:“下联为:今科侥幸,吃穿有指望,夺得五经魁首,姓亦扬,名亦扬,不论张三李四都登门道喜,尽来锦上添花。”
不得不说,这副对联平仄相应,对仗工整,尽显风雅韵味。
尤其是,其内容所对应的乃是登科提名,用在此情此景,非常地合适。
然而,却是无一人叫好。
为什么呢?
因为,举人们已经从这副对联中,读出了齐大人科举时代的那种世态炎凉,以及登科后世人们的附炎趋势。
口吻,用得乃是一种不带脏字的特殊讽刺。
不难听出,相比于他老人家所处的那个年代,现在的琼州真的堪比天堂。
而齐誉的用意也正是在此,他就是想通过这种写实的手法来教育一下学子们,应该好好好地珍惜眼前的生活,莫要因为由俭入奢而忘记了原来的世态炎凉。
简而言之就是,要教育教育他们。
因为,他们适才的骄傲心态,让齐誉非常不舒服,但是,眼下的场合又不适宜展开严厉的苛责。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们都是情商超高的翰墨人杰,只要略加思考,就能体会出其中的内涵。
良久后,晃过神来的才子们突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副对联,就如同当头棒喝,直接起到了醍醐灌顶的效果,让他们从不正确的优越感中瞬间清醒了过来,并及时端正了自己的学习态度。
客观来说,确实是受益良多。
齐誉自然不知,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此时正端坐着前来蹭饭的郭春海。
这是其师洛渊走关系安排的。
名为蹭饭,实际上却是趁机开开眼界,以增长见识。
郭春海在听到了那副对联后,立即取出了蝇头小笔,现场撰写了一篇社评文章,名为《观鹿鸣宴有感》。
他深信,此文章一旦在《琼州日报》上公开刊出,定可清肃掉当下的那些不正学风。
第680章 文化渗透
在鹿鸣宴结束后,安德烈再次找到了齐大人。
他觉得,华夏的这种选才制度非常的不错,最起码,它能给基层的草根们带来一些盼头和希望。
所以,他欲有意模仿和借鉴,想要将其精要传回祖国并立法实施。
因为!
在目前的佛朗机国内,贵族阶层和草根阶层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接近无法调和的程度。
要知道,贵族阶层基本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们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享受到制度上带来的红利。
然而,草根阶层几乎是每天九九六,哦不,应该说是九九七,但是依旧,他们在为那充饥的半个面包而奔波劳碌。
时而久之,社会矛盾不就变尖锐了吗?
然,安德烈从华夏的科举制度中,看到了有效的破解之法。
简言之就是,必须要给草根们保留一丝的生活上的希望。这,才是解决社会矛盾的有效途径。
所以,他决定借鉴之。
不过,他对于这里面的道道了解不多,不得已,也只得装出一副请教的样子向齐誉偷师。
而齐大郎呢,也不是傻啦吧唧的二愣子,又岂能看不穿他的用意?
齐誉想了想,开始了自己略带‘私货’的循序善诱。
“安先生,我国的优越制度并不难效仿,但是,却不适合用于别的国家。”
“这……又是为什么呢?”
安德烈闻言一怔,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齐誉却是很淡然地抽出了一支华子,并且还来了个很漂亮的弹指神通,将香烟直接送到了嘴边。
呲啦!
善于眼色的安德烈,急忙取出了火折,热情地给齐大人点上。
呼!呼!
在连连吐出了两个烟圈后,齐誉才貌似高深地说道:“阁下可知,我华夏文化的精髓所在?”
精髓?
安德烈很自信地说道:“文化璀璨,在于涵盖百家之广,故而,才会被誉为是博大精深。”
“非也!”齐誉直接摇了摇头,否道。
啥?我错了?
那怎么可能?
安德烈仍是一脸不信,反问道:“那说说看,所谓的精髓又是什么?”
“简言之,就是我儒家的三纲五常!”
齐誉捋了捋须,又道:“在这其中,三纲才是稳定社稷的根本基石,只有做到了这一点,科举制度才能发挥出该有的稳定作用。”
“三纲?”
“嗯……”
齐誉眯缝着眼睛,朗朗说道:“三纲者,乃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有此三纲作为是道德操守,子民们又岂能不效忠于皇帝?”
“对于国君来说,三纲乃是一条可以奴役百姓的实用性枷锁,有此束缚傍身,百姓们的思维必然会趋于平稳,继而不会想那造反之事。这个,才就稳定社稷的根本所在,而你关注的科举制度,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安德烈想了想,恍然悟道:“噢!原来如此……”
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是!
但,却不绝对!
三纲,确实是一条奴役性的枷锁,但是,并没有齐誉所说的那么夸张。
这个东西真若是那么管用的话,历史上哪还可能发生朝代更迭?
不过,从理论上来看,齐誉的观点确实成立,也不由得安德烈不信服。
这么一来,事情可就有些复杂了。
若想借鉴大奉的制度优势,那就得认真学习他们的传统文化,要不然,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齐誉却笑笑说:“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安德烈闻言眼睛一闪,道:“此话怎讲?”
“阁下不是想要委派一些学生们过来留学吗?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学业有成后,将我华夏的文化带回到你们国内进行传播呢?这个方法虽然缓慢,但久之必将奏效。如果,贵国的国王愿意大力推广的话,效率还将更增。”齐誉以事论事般地建议道。
“嗯!这个法子不错!”
“此外,还可将我华夏的经典翻译成贵国文字,让所有普通人都有条件领略到此般瑰丽。他们若是再想进修的话,可以学好最为实用的汉语,继而来我‘孔子学院’就读进阶。”
哎呀呀!
齐大人不愧是教育界的龙头一哥,只是这么寥寥数语,就解开了心中的各种疑难。
甚好!
就这么办!
安德烈如获至宝一般,兴致冲冲地告辞离去了。
而齐誉也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很开心?
那当然!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国家的文化输出,更令人高兴的事吗?
呵呵,可千万不要小看文化的力量。
它的威力,比枪炮灭国都不遑多让。
这么说吧!
一旦认可了某种文化,那就是深入到了血脉里、骨髓里、甚至是直沁心灵。若是成了,这辈子你都会深受其影响。
如此一来,那国就不可能再仇视我华夏了。
另外,学习他国的文化,就会不经意地视其本国为尊,这种玄妙的感觉,任谁都避免不了。
当然了,像扶桑国这种数典忘祖的杂种就除外了。
由此可见,文化输出的杀伤力,是多么的恐怖。
这件事情虽好,但,齐誉总觉得节奏太慢。
你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掀起一场华夏文化的热潮呢?
只要一热,那传播速度就会变得嗖嗖的,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点难呀!
正当齐誉欲放弃之际,往昔里的一段回忆,突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啥呢?
要想热,写小说!
如果,咱们大奉朝的经典小说能在海外广为发行的话,还怕他们不入坑吗?
魅力之所在,非人力所能抗拒的了的。
真若不行,就直接上咱们的干货《银瓶梅》,须臾之间就可以进行圈粉。
这样,还怕他们不入坑吗?
若是入坑,那就得慢慢学习我华夏的传统文化,要不然,你看不懂其中内涵。
这么一来,文化的传播不就变得提速了吗?
嗯,好主意!
小说都是现成的,就比如自己的往昔巨著《剑去》等,直接可以拿来翻版刊行。
齐誉哈哈一笑,皱着的眉头慢慢得舒。
第681章 有民撑腰
在齐誉特意地推动下,多种语言的华夏小说的准备工作开始有序展开。
此举,表面上看似是一种交流方式,而实际上却是一种隐晦的‘侵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化方面的碰撞,就是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意识形态的战争。
只不过,战场被设在了人的脑海里。
相比刊行小说的这种低调的布局,报纸引起的舆论就显得热闹多了。
《读鹿鸣宴有感》一文才刚刚见报,就立即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关于如何端正学习态度的问题,很快就成为了议论的焦点。
在文的结尾处,郭春海还特地引用了诸葛亮的《诫子书》作评,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虽然说,自始至终,齐誉都没有作出回应,但,却不代表他不在暗中关注。
除了观察清肃不良学风的效果之外,他还重点留意了一番小才子郭春海。
“此子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就如同是一块无暇的璞玉,若精心雕琢,日后必成大器!”齐誉为此特地找到了洛渊,叮嘱说道。
洛老头见齐大人对爱徒如此称赞,直接乐开了花。
他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大人请放心,老朽定当不留遗力,传授其生平所学,于这迟暮之年再尽日薄之光,不求桃李满天下,但求一树成栋梁!”
老骥伏枥!
大赞!
齐誉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崇敬,直接对着洛渊竖起了大拇指。
有他这位文坛泰斗坐镇,何愁传统文化不盛?
在聊完了教育后,齐誉又问向了其他。
比如说,那些外洋人的教授如何?
洛渊却是摇头苦笑说:“他们那些人呀,早已过了求知的黄金年龄段,哪能学的好呢?”
“学不好?那有什么关系!”齐誉无所谓地一笑,又道:“我的想法并不复杂,就是想给他们洗洗脑,继而为我华夏的文化传播事业做出贡献,此外再无其他。说句实话,我并没有打算让他们成长为货真价实的汉语专家。”
只是利用一下而已?
明白了。
在表达完了立场后,齐誉又道:“在我看来,现在的‘孔子学院’,只是一个实验型的样板而已,等学员的基数真正发展壮大了之后,我就会怂恿这些洋人到他们的祖国去开设分院,用这种以洋传洋的方式来拓展文化阵地,继而加大我华夏文化的世界影响力。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以洋传洋?
这个方法不错!
且,这个他山之石利用地非常的好,也非常的充分。
辞别了洛渊,齐誉便径直回到家中,准备吃晚上饭。
自打小彤归家后,齐家的饭点就变得准时多了,朗星才稍稍隐现,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上了餐桌。
瞧,一根柴焖猪头肉,一品状元鸡,等等等,全都是老齐家的传统招牌菜。
一个字,香!
齐誉轻端着小酒杯,却迟迟不肯开口说话,貌似有点欲言又止。
柳荃见状,奇道:“相公,莫非你有什么话想说?”
听闻此言,小彤和周氏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尽皆望向了一家之主。
齐誉幽幽一叹,说道:“自从桃儿和霄儿离家之后,我无不在日夜思念。奈何政务缠绕,脱不开身,也只得耐着性子安等了。而如今,蝗灾已复,科举已完,也该是时候乘船北上了。此去,我想用那得来的传国玉玺,换回她们的归家。”
这是心念念了好久的事,不解决掉心里不踏实。
换谁又不是如此呢?
小彤先是点点头,后忧道:“父亲,你是若走了,谁来掌舵省府?”
齐誉笑笑说:“当下的琼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呢?换言之,只要没有外敌入侵,咱们的发展就会稳如泰山。”
“可是,你若走了,谁来主政呢?我的意思是说,万一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谁来决断?”
“这个嘛……”
齐誉想了想,笑道:“要不,你来试试这个位置?”
“我?”
“嗯!”
“这样,我不给你名义上的权利,却把印绶交你保管,若遇突发状况,可以以此来稳住大局。”
这……
小彤蹙眉道:“女儿我……能行吗?”
“以前的你,英勇有余而沉稳不足,但,在经过了南洋之战的洗礼后,你已经脱胎换骨了。通过你暗助冷晴,恩赦建武帝就可以看出,在你的身上,已经具备了一定程度的政治智慧。只不过,火候略显不足而已。”齐誉丝毫不掩自己的自豪道。
见被夸,小彤微微羞赧道:“我……哪有说的那么厉害……”
齐誉打了个哈哈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现在的琼州四平八稳,哪有什么大考验呢?你就当作寻了个机会学习一番吧。”
“……”
最终,在齐誉的力倡下,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避开了母亲和奶奶后,小彤又私下来问。
“父亲,你此次进京,感觉安全吗?皇帝,会不会给你小鞋穿?”
“你放心就是了,陛下绝对不会!”
“为何?”
“首先,咱们取到了失落在外的传国玉玺,这可是一张大的底牌,陛下基于秘辛不泄露的考量,定然不会为难于我。另外,咱们援赈湖广收获了不少民心,陛下又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故意刁难呢?尤其是第二点,有百姓们为我撑腰,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在关键时刻,老百姓们的力挺还是很给力的。
你雪中送炭救济了他们,他们肯定会知恩图报反哺回来,民心的呵护,可比那丹书铁券要管用多了。
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有哪个皇帝不怕民愤的呢?
所以,天子定然不敢乱来。
说罢,齐誉轻轻叹道:“你看到没有,为父之所以敢于挺起脊梁不畏天威,主要是因为有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为我撑腰!可见,民心才是仕途中的真正护身符。”
小彤恍然大悟,点头道:“父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
第682章 突生变故
次日一早,齐誉便乘坐着蒸汽机舰从天字码头处出发了。
送行的人员并不算多,除了众大吏外就只有小彤一个人了。
本来,柳荃和周氏也想跟来的,不过,却被齐誉给劝止了:只是区区的一次小别而已,何必搞得那么伤感呢?
好吧!
婆媳俩见他一脸轻松,也就没有再坚持送行。
在开船之前,齐誉故意当着众大吏的面把印绶交到了女儿的手里。但是,他却连句解释的话都没说就挥手离去了。
这其中的寓意。
还是自己去品吧!
按照当下的制度,女子是不能入仕为官的,所以,齐誉不太方面明言授权。
但是,他又想给闺女创造一次学习的机会,所以,才故意上演了这么一出。
齐誉觉得,南洋的版图越来越大,必须要未雨绸缪去培育一些能信得过的可用之才。而小彤,就具有这种潜质。
真若到了紧急时刻,还讲什么男女之分?只要能稳定住大局,就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
历史中的梁红玉,不就是个例子吗?
即使陛下得知了,还能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来?
所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并没有所谓的绝对不可能!
一切皆事在人为!
当然了,这是齐誉对自家小棉袄的特别私心,可是,作父亲的哪个不是如此吗?
对于小彤的这种暗中参政,却是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的。
一来,各司都是齐誉一手提拔的铁杆旧部,绝不可能存在什么凌主心理。二来,他们也都十分地认可小彤的个人能力,甚至还有几分佩服。
有这两点因素在,他们自然说不出什么风凉话来。
而最最主要的是,琼州目前并没有大事处理,她想怎么实习就怎么实习,有什么不妥的?
不仅仅是齐誉,就连各司全都认为当下的琼州省稳如泰山,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然而,他们却都全猜错了!
就在齐誉离开后的第三天,安南府守备洪涛突然发来了一份紧急军报。
上说,寮国、暹罗、贡榜,这三国结成了军事联盟,携手应对来自于安南的威胁。而就在前日,敌我双方正式开战!
第一仗,洪涛充分发挥了步兵突击的优势,一鼓作气就击退了来犯的所有联军。之后,两方就陷入了暂时性的僵持状态。
换言之,双方都在寻觅对方的漏洞和破绽,一旦抓到,就会往死里头咬。
“这……”
“是啊,这该咋办呀?”
不仅是各司,就连齐小彤都蹙起了秀美,并陷入了深思。
安南那边发生摩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几乎每隔一断时间,就会有相应的军情谍报传来,所以说,对于双方发生军事冲突,并不在意料之外。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三个小国竟然同仇敌忾组成了军事联盟,这一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当下,安南军以一敌三,并且以小打大,这种胜率……可就有点悬了!
也就是说,最后鹿死谁手,还真的说不准。
现遇突发,谁来决断?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都把目光投向了小彤。
印绶在她这里,那就是她当家。
小彤推辞了几番无果后,只得应承了下来。
就军事这块来说,齐誉为总大拿,段子成坐第二把交椅,可是当下,他们一人北上赴京,一人镇守沙捞越未归,似乎也只得自己来拿主意了。
军情紧急,当机立断!
“我觉得,得亲往安南一趟进行督战,否则,心里难安!”小彤舒开眉头,面露决然道。
彭文长稍通军事,略作考虑后赞成道:“驰援安南确实迫在眉睫,大小姐的督战想法非常正确。”
庾海和谭俊彦互望了一眼,也都随着点了点头。
既定!
小彤又道:“如今战火重燃,危机复生,琼州的军事防备就要进行一些调整了,安南距离我省府实在太近,万一有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为防不测,我欲派人唤回我父,有他老人家在此坐镇,我才能于安南放开手脚。”按照行程上来算,齐誉才走了三天时间,倘若全力去追的话,应该在十多天之内就可打个来回了。
对于这件事情,诸司全都同意。
他们认为,这是最为稳妥的做法,既有稳妥可行,何必要兵行险招呢?
不等小彤作出部署,庾海就抢先传令道:速速追回北上的齐大人,就说南洋风云突变……
可以预见,齐誉的这次北上计划要泡汤了。
小彤想了想,下令道:“速速调集相关军备随时待命,明日一早,我就亲率着驰援安南,不得有误!”
“是!”
发号完了施令之后,齐小彤就立即赶到了府军的军营。
却不知,齐青云早已等待她多时的。
他听说,大小姐想要发兵驰援安南,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
自打小彤上次表达了对他的重用之意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深思琢磨,如何去建功立业。
现在,不就碰上合适的机会了吗?
然而,小彤却是直接拒绝了他。
具体理由为,“你没有任何的从军经验,怕是担不起这样的大任。这样吧,我把你委派至吕宋换回大将高忠德,你以为如何?”
军中人尽知,高忠德的海战能力相对一般,但是,他的陆战能力却十分出色,由他来协助海涛展开陆战,绝对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理想效果。
再看齐青云,他虽然武艺高强,但兵法知识相对不足,怎么看,都达不到大将的要求。而吕宋那边相对安定,派他前去那地儿镇守,勉强还能胜任之。
所以说,小彤的这个安排还算合理。
不过,在齐青云看来,却觉得自己有点被小觑了。
虽然说,自己的经验严重不足,但是,也可以边战边学的嘛!只要自己用心去悟,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大小姐!请您给我这次机会!”
“这……”
说罢,齐青云便单膝跪地,露出了恳求的神情。
小彤看的有些不忍,咬咬牙道:“也罢,我就带上你吧!”
第683章 挥兵驰援
次日,东方才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小彤便亲率着驰援的三千余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如往昔时一样,她特地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她对母亲和周氏说,自己要去安南一带做些民生调研,这是父亲临行前的特别叮嘱,莫不能忽视了。
一听是齐誉的吩咐,婆媳俩立即就不吱声了,或者说是默许了也行。
调研嘛,又没什么危险,去就去呗……
说一下小彤这次带过去的军备。
除了陆地的小火炮、燧发步枪、以及滑轮弩外,她还特别携带过去了一些‘地雷’阵中可能用到的铁蒺藜和捕兽夹。
这场战役为陆地作战,现有的攻击型的战舰不可能排得上用场,相比之下,那些传统型的手段反而显得更为合适。
现在军备有了,这仗又该怎么打呢?
或者说,战策该如何制定。
小彤并没有武断地直接拟定,而是先来了一番换位思考。
她在想:若是父亲在此,又该如何处置呢?
他嘴边经常道:绝不打无把握之仗!
可见,父亲的处理方式略偏于严谨或者说是保守,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他基本上不会放手一搏。
顺着这个思路推理,他在面对此情此景时,大概率上会选择休战为上,等到大势稳定了之后,再开始一一算账、逐步击破,绝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以一敌三,以小去抗大。
这种策略,就是所谓的以退为进。
然而,小彤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她迫切希望,那个傻小子能够趁此时机建功立业,甚至是一战成名。也只有这样,才能使眼光过高的父亲刮目相看,然后……
若是他像父亲这样以退为进的话,就无法彰显出他力缆狂澜的能力了。
嗯,此事还需要细思斟酌。
莫急,待了解到了实际战况之后,再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也不算迟。
先这么定了!
安南与琼州岛仅隔一线天堑,一衣带水,距离上真的算不上远。
也就三天时间,齐小彤一行便抵达了目的地。
在安排好了辎重的转运事宜后,她废话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率着众麾下奔去了洪涛的军营。
军情为大,片刻都不能耽误。
没错!
……
当下的安南,道路已经修得非常好了,行动起来速度甚快。
仅仅走了两天,齐小彤便莅临到了前线一带。
洪涛惊悉到她的到来,忙喜出望外地率众出来迎接。
于辕门外,却见一道戎装丽影立马执鞭,朝着中军帐遥遥望来。
啊……
果然是她!
洪涛一挥手,急令部众而停,并抱拳说道:“末将,恭迎齐大小姐礼下。”
由于公众场合,齐小彤也只得作出礼仪相待。
只见她虚手一托,和煦道:“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这本是一套寒暄话,讲究的是谦恭以礼,却不料,那傻小子竟然失态般地痴痴望来。
又不是没有见过,干嘛这么盯着看呢?
你失态啦!
想到此,小彤倏然凤目一瞪,恶狠狠地斥了他一眼。
洪涛吃了个瘪,红着脸低下了头。
晃过神来,他连忙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来众入帐议事。
少倾,相关高层人士齐聚于中军帐内,皆向齐大小姐禀报军情。
府军,属于是地方势力的私家军,效忠的乃是地方大员、并非朝廷,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他们是有义务向主子或者其子嗣做出相关汇报的。
更何况,大小姐还亮出了代表性的权力印绶。
公是公、私是私!
对于这一点,洪涛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讨论公事,自然是一丝不苟,不可胡来乱来。
“说说看,敌方的兵力究竟如何?”
“禀大小姐,敌方的联军,总兵力共约十万余人,且皆训练有素。在这其中,矮骡子骑兵约有五千之数,象兵约数百,其余者皆为普通步兵。至于装备这块,以长矛为主,另辅以弩箭,算不上是多么的精锐。”
什么?什么?
敌方居然有十万之众?
听到这话,齐小彤不仅蹙起了眉头。
“那……我方的兵力又是如何呢?”
“我军的骑兵约有四千,步兵若加上你驰援来的共计有一万五左右。另外,还有进攻型的小火炮五十多门,大型防御火炮十五门。”
这……
敌我双方的兵力悬殊,似乎也太大了点吧?
差不多都是五比一了!
见小彤忧虑不已,洪涛忙道:“虽然说,敌众我寡,但是,我方的军备优势却是碾压对方。敌方那边,基本上都是以冷兵器为主,而我军,却是清一色的火器装备。可以说,只要战法运用得当的话,胜算方面还是蛮大的。之前的第一次的交锋,就是这样取胜的。”
“那,第一次交锋,双方的战损又是什么比例?”
是呀!
这才是关键!
如果真如洪涛所说的那么优势的话,第一次的初次交锋,应该是重创敌军才对。
事实上,真是那样的吗?
洪涛却是摇了摇头,遗憾道:“至于战损这块,两方大体上起鼓相当,尽皆损失了数百余人。”
小彤闻言奇道:“这么来看的话,似乎我军也没取到什么太大的优势呀?”
“这……大小姐有所不知,此次战场,完全处于丛林地带。这种地形,视野方面极其受限,袭击的火枪很难发挥出真正的优势。甚至,还不如滑轮弩使用起来方便自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方才没占到军备方面带来的优势,非人力所能及也。”洪涛听了之后,急忙解释说道。
什么?
丛林战……
若这么看的话,陆基火炮岂不是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难怪没有优势可言!
可别忘了,对方的兵力几乎是五倍于我,在这种级别的大冲击下,即使装备方面有些优势,也会打个不小的折扣。
若是这么一综合,所存的优势也就基本上失去了。
若失去优势,危险可就突甚了!
你说,接下来又该如何对敌呢?
齐小彤越思越觉难,感觉压力山大。
第684章 合兵一处
在了解完了战事的形势后,齐小彤又询问了一些关于战况方面的事情。
洪涛说:“在第一次交锋过后,敌军火速后撤,于四十里外扎营休整,目前,应该是在酝酿接下来的第二波进攻。”
小彤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么来看,最近几天之内,应该是安全的。”
对方在酝酿……
嗯,那就说明,己方拥有了一定的喘息之机。
并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行一番战术方面的调整了,此乃军事常识。
战术方面的细节,还需要细思一二,暂且无法拍板。
等等看吧。
按下了这事,小彤突然问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寮国、暹罗、贡榜会在短时间内结成军事联盟呢?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有那么好吗?”
是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中,必有猫腻?
就联盟这事来说,若只是嘴上唠叨一番也没什么,可若是真的出兵相助,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不是一般的关系,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然,洪涛却道:“事实上,这三国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说还有些恶劣。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各自互相防,谁都不会帮谁,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独挑寮国。可谁知,他们居然化干戈为玉帛,报团取暖了。”
小彤闻言奇道:“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你可知其中的原因?”
“我曾派斥候于私下里探查过,就不知道,所得到的信息准是不准。”
“嗯,那先说来听听。”
“也好!”
按照洪涛得到的信息,这三国早先时的关系确实很不好,在国界处,还经常发生一些暴力性的摩擦事件。
也正是由于这种不睦,所以他才看到了所谓的可趁之机,继而图谋起了相对较弱的邻国寮国。
然而,寮国却不认命。
他们分别派出了使臣,前往至暹罗和贡榜发出了求助,以共抗来自于琼州的威胁。
那使者说,琼州的齐誉是个很喜欢对外扩张的野心家,与他毗邻,必须要时刻地保持警惕。
是的!
且看:
他先取吕宋,后灭大湾,还于伺机而动中直接吞并了安南。这一切,全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有任何侥幸。
另外,在南洋之战中,琼州还展示出了极其强大的军事力量。以此为鉴,哪是一般的小国可抗衡的?
所以,寮国使臣强烈建议,三国应该组成同仇敌忾的军事联盟,以应对磨刀霍霍的强大琼州。
然事与愿违,暹罗和贡榜对此并不怎么感冒。
他们皆认为,南洋一战,应该基本上掏空了琼州的殷实家底,即使原来强大如斯,现在也剩下了不超两成的实力。如此,还有什么威胁可言呢?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纵使他琼州富庶流油,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后,财力还能剩下几何?
既然这样,又何必去趟这通浑水呢?
干等着看他衰落不好?
傻子才去涉入呢!
于是,寮国使臣带着遗憾、灰头土脸地离去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兴匆匆地跑了回来。
并还直接打脸说道:你们不是说,琼州省已经大伤元气了吗?而事实上却是,现在的他们仍然雄壮无比!
真的假的?
真的!
有确切的消息称,在这一次的湖广援赈中,琼州省一枝独秀,居然力托起了大奉朝的半壁江山。他们又是出粮、又是出钱,哪半点被掏空的迹象?
啥啥啥?
齐誉的辖区有这么牛掰?
在验证了此消息的如实后,两国政客立即开始正视了起来。
琼州是实力确实是深不可测,真的不宜妄自揣度。
这袭突如其来的危机感,瞬间让他们变得清醒、看的明白。
当下的安南军,已经高高扬起了屠刀,并作出了东侵之势。那么,己国到底要不要出兵援助呢?
从大局上来看,寮国一旦被琼州夺得,接下来可就轮到他们了,真到了那时,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暹罗与贡榜断然决定,出兵相助寮国。
就这样,他们三方组成了一致对外的军事同盟。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变被动为主动,率先发动起了军事攻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是打了洪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凭借着自己过硬的军事才能,非常恰当地化解了这个危机。
听完了后,小彤才道:“目前的形势基本大定,只有进、没有退,必须要想方设法打赢这场战争。”
众人闻言,纷纷抱拳应道:“大小姐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
散账之后,小彤单独留下了洪涛再一步私议。
“且说说看,这场仗你打算怎么打?”
“敌众我寡,绝不可蛮力硬撼。我欲引蛇出洞,利用有利地形分而击之!”
利用地形?
你这是走阵法的节奏呀!
“嗯,继续说……”
“在两军距离的中间处,有一块相对平坦的开阔区域,理论上来看,此地非常有利于骑兵的通过。我想以此作诱,将引敌军的先锋部队引至那里,暗地里布下陷阱、设置竹刺,待他们步入阵中,我立即掩杀而出,奋而歼击!”
一顿,洪涛又继续道:“在我这种出其不意地击杀下,敌人大概率会选择火速退军。而我,则事先 于他们的回撤线路上暗伏一军,即使做不到伤筋动骨的重创,也能歼他个几千余人。”
不得不说,这条计策确实可行。
虽然起不到决定成败的关键作用,却可以博得一个鼓舞士气的小规模胜利。
似于无意之间,齐小彤对他又高看了几眼。
洪涛见被认可,显得颇为得意,正想趁机炫耀一下自己研读的战法成果时,忽听那人又道:“这个战法虽然可以行得通,但却不够细致精妙,若是能略加改进的话,那就趋于完美了。”
听闻此言,洪涛的脸色倏然间由晴转阴,哪还有半点的嘚瑟在?
而滑到嘴边的自擂话,也如鲠在喉般地卡在了嗓子眼,不敢挤出一字。
第685章 改变战策
小彤口中所说的不够细致,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神态转常后的洪涛,倏然露出了诧异之色。
“陷阱、竹刺类的主要作用,乃是延缓轻骑兵的猛烈冲击,杀伤力方面却是十分有限,而暗置的‘地雷’一旦暴露,后军就可以轻松避开,歼敌作用算不得大。另外,此处的地质多山石,挖掘型的工事非常不易开展,且费工费时。”
“这……”
小彤只是寥寥数语,就准确地点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其实,洪涛也深晓其中利弊,只是,他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所以,只得暂定此策。
正欲惋惜长叹,他忽然想起,小彤适才提到了可以‘略加改进’之语……
那岂不是说,她已经思到了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儿,洪涛连忙露出一副求教的神情,道:“有何妙招,还请大小姐不吝教我。”
小彤笑笑道:“不瞒你说,在我来的时候,专门携来了铁蒺藜与扑兽夹,这类的东西,比布置陷阱更加方便,也更加隐蔽。敌人一旦进入其中,就很难做到短时间脱身。更重要的是,这个法子专克骑兵,有着非常好的针对性……”
这一招,真是典型的未雨绸缪啊!
洪涛一愕、一喜,脸上露出了满满一钦佩神色。
很明显,齐小彤的方法更加的省时省力,且隐蔽性高。
关于地雷阵的事宜,就这样定了再来。
再往下,二人就讨论了如何有效伏击,以及掩杀等环节。
伏击这块自不必说,肯定是以火枪和弩箭为主,以最大程度地避开近距离的肉搏战。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做到歼敌众多而自损较少。
此安排非常合理。
唯一令小彤感到奇怪的是,在掩杀的环节中,洪涛似乎很不愿意动用手中的骑兵。
真是奇怪。
对此,他无奈地解释说道:“安南骑兵打造地十分不易,能不折损就不折损。正是因为此,所以我才不舍得让骑兵正面迎敌。”
一顿,他又进一步细解道:“我手里的这支骑兵,乃是以漠北战马为主、本地矮马为辅混编而成。组建这支军队,几乎倾尽了琼州的所有马匹,若是战损太巨的话,那可就伤筋动骨了。”
琼州的军事力量虽然强大,但骑兵建设还处于萌芽阶段,没个几年的积累,肯定成不了大气候。
这种情况,保存有生力量就显得很有必要了,若是断崖式的下跌,就有可能会引发一蹶不振,甚至,骑兵的建设也会因此中道夭折。
小彤不置予否地问道:“若按照你的理念,善战的骑兵岂不沦为了花瓶式的摆设?”
“并不是!”洪涛摇了摇头,道:“付出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看有什么样的回报。如果说,能够一战定乾坤,继而吞并掉这三国的话,折损一些骑兵也是值得的。可若只是为了局部的小胜就去伤筋动骨,就有些不太划算了。”
小彤笑他道:“现在敌众我寡,能保住安南无恙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居然还异想天开,想要反嗜他们三国?”
“唉……不拿点像样的军功出来,我怎好找你父亲开口提亲呢?”
“啊……”
一听这话,小彤的俏脸瞬间变红,嘴里头也娇嗔般地连啐了几口。
那种女儿家的特有的小忸怩,就如同倏然泛滥的黄河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你……你在瞎说什么呢?我说要嫁你吗?”
“啊……,难道是我自己多想了?”
“哼!你呀,真是块木头!”
“呃……”
在‘木头’一脸愕然地注视下,齐小彤貌似带着微愠被气走了。
然而,才刚刚走出了中军帐,这妮子的嘴角就朝上一勾窃喜了起来。
什么叫口不称心?
此刻的她便是了。
海涛刚才的这席话,就如同是甜蜜的丘比特之箭一样,正不偏不倚地戳到了她的心坎里。
并且,还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对战事的原定计划。
本来,她只是想借此时机,打上几场抗敌的大胜,以此为他博得一些拿得出手的战功。然而,在听到了他的心声之后,这份计划便发生了改变。
嗯,难得他如此上进,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
如此情况,自己要不要帮他实现梦想呢?即,要不要寻个机会吞掉三国?
这事若是成了,就相当于是创建了不世之功,若当作聘礼的话,绝对够体面了。
不过,这事不是一般的难!
面对数倍于我的敌方联军,想要做到全歼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要乘胜追击,去灭掉他们的本国?
这件事情若放在父亲的眼里,十有八九是被认为是不可取。
因为,这与他素来倡导的‘不打无把握之仗’的理念相违背。
然而,基于私心上的考量,齐小彤决定试上一试。
齐誉自然不知,他这次的短暂离开,却是间接放纵了安南的军事行动。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朝着他的意料之外而行。
小彤却是坚定地认为,一切皆有可能!
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或许是因为这股信念的刺激,小彤才断然作出决定,要于今晚,夜探一下敌方的军营。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换言之,也只有摸清了对方的短处,才能更合理、更有针对性地安排后续的战术。
事不宜迟,应立即行动!
常理上来说,想要在十万之众的敌营中探得到军机秘密,其难度堪比登天,但是,小彤却是一个例外。
她非常自信,以自己的身手,应该可以做得到的,即使赚不到什么便宜,也能确保全身而退。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
于这天的晚上,齐小彤突然神秘地消失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而那洪涛,却是尴尬地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野鸭汤,并一脸困惑地环望着空荡荡的营帐。
他心道:好不容易才猎杀到了这等野味,却没曾想,到头来却变成了徒劳无功……
她,到底去哪儿了呢?
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
在这个世界上,能伤到她的人,比凤毛麟角还要稀罕。
第686章 独探敌营
今年的安南一带,多风少雨,气候非常的干燥,再加上当下已经入秋,就更显得时态荒凉了。
或许正是由于干旱的原因,竟有一些灌木提前褪去了绿意,换上了乏味的枯寥。
一阵风儿吹过,弄得空洞的树穴呜咽作响,那种感觉,就如同进入了阴森森的聊斋世界一样。
却见,在这片漆黑之中,竟有一道依稀的魅影幽幽闪过,于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事实上,那并不是什么鬼魅,而是一身黑衣结束的齐小彤。
只见她行了一阵儿,前进的脚步突然变得缓了下来。
因为前方,就是寮国、暹罗、以及贡榜的这三国联军军营。现在临近了敌穴,自然要多几分小心了。
于此行,齐小彤的目的有二。
第一,是粗估一下对方真正的军力和战力,看看与当下得来的情报有无不符之处。
第二,是重点考察一下敌军的军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人为漏洞。
经过她的仔细观察,却发现,敌军的人数和斥候禀报的消息大致相符,也就是说,三国联军确实有十万之众,这并不是故意吓唬人的‘号称’。
此外,她还在某一处的特地偷听中,得到了另一番的有用信息。
某说,这一场抗琼之战,基本上掏空了暹罗和贡榜的全部精锐,而留在其本国内的,大多都是些不中大用的老弱残兵。
从这方面考量,若是此役能胜,是有足够的理由进行乘胜追击的。夸张一点说,若是战策方面运用地得当的话,灭其国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些个留守的老弱残兵,如何能抵挡得了琼州的虎狼之师?
这么来看的话,确实是有可趁之机。
再说对方的军备方面,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弱上一些,这点,可能和该国的锻冶技术落后有些直接关系。若是以此为鉴,对方的战力还要减上一成。
若从以上综合来看,三国的联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而安南军,都是高忠德之前训练过的陆战精锐,完全有能力去和他们掰掰手腕。
于无形之中,小彤的信心又再度增大了几分。
在探察完了这些之后,已经到了三更时分,似乎,是时候可以退去了。
正欲闪遁,忽见不远处的一个军帐中人影闪动频频,还时不时地发出阵阵的爽朗笑声。
再细听,若闻推杯换盏的畅饮声。
嗯,有人喝酒。
按照道理上来说,军中是禁制饮酒的,除非是大胜后的犒军宴,否则,平日里基本上闻不到酒味。
这是常识。
不过,有一部分人却不受此限制,那就是,权力最大的主帅。
他们坐拥的乃是普通将士所不能及的高上特权,他们想要倒杯喝酒,谁敢说不呢?
从这个角度考量,那个帐子中所坐着的,十有八九可能会是些首脑级人物。
想到了这儿,小彤的心里突然一颤,身形也不由得朝那儿靠了过去。
这次,她猜对了!
于帐中饮酒的人,确实是这三国的中最高级的军事统帅。
此时的他们,正一边喝酒,一边憧憬着战胜后怎么去瓜分安南的财富。比如说:粮食、黄金、女人,等等。
哼!!
好大的口气啊!
居然还想着扫荡我安南全境!
才听了区区几句,小彤就禁不住怒火升腾,气得是银牙紧咬。
不知不觉间,她下意识地把手摸向了背后的剑柄。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她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而唯一的坏处就是,自己很有可能因此身陷重围,再难以脱身了。
需冷静!
也需谨慎!
齐小彤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权衡此中的利弊关系,继而寻求最好的‘克敌’方式。
假设说,自己真的可以做到一举诛杀的话掉,之后战局又会如何发展呢?
或者说,会不会因为他们的突然骤亡,敌军就因此变得土崩瓦解了?
感觉上来说,应该不会!
主将若是战死了,辅佐他的副将就有机会上位扶正,虽然可能会出现不稳定的情况,却绝不会因此彻底崩溃。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一个军中,会既有主帅也有副帅的原因。
综合考量,杀掉他们并不是上上之选。而且,自己还有可能因此暴露,落得个难以脱身的下场。
可是,若是就此退去的话,齐小彤又感觉心有不甘。
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正于难择之际,她突然想起了父亲在对待庸王时所采用的特殊手段。
犹记得,那位王爷可是在全身离开琼州之后,才莫名其妙地跳海溺亡的。在外人看来,他是以一种愧疚的心态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而其实上却是,父亲巧妙地运用了暗中的‘毒杀’,只是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用毒……
这个主意不错!
只要设法毒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就有可能会因此心生猜忌: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呢?
若是再往下发展的话,就是离间与被离间的互相揣度了。
这种渔翁得利的方式,可比杀掉他们要高明的多了。
想到这儿,小彤不禁霁然一笑,露出了一脸得意的表情。
“好大的风啊,居然把大帐的帘子都给吹开了!”
“果然好大,火烛都被吹熄了!”
“都呆在原地别乱动,待我寻出火折,点燃照明!”
“……”
呲!!
随着黑暗中的一抹火光,大帐之内又重现出了光明。
在把牛烛全都点燃了后,三人才再次落座,继续畅想着他们刚才未聊完的‘瓜分’大梦。
在聊到了最‘嗨皮’处,三大帅还情不自禁地连连举杯,完全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
然而,才刚刚喝下了两杯,那位贡榜的主帅便一个闷头,伏在了酒案上。
“哈哈,才这么点酒,居然就喝醉了!”
“真是太弱了……”
于暗中窥视的齐小彤见状,一双妙目立即弯成了月牙状。
不过,在一阵清风过后,那道月牙却是倏然一闪,无声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687章 诱敌一战
前世里的《三国演义》中曾有这么一句话。
关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而如今,小彤却把这个传说中的比喻做成了现实。
虽然说,她没有真正地拔剑取下敌酋的首级。但是,那暗中的一杯鸩酒,却也是悄无声息地毒杀掉了贡榜军的总瓢把子。
这么一来,误会可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你看看,寮国主帅于主场设宴,邀请作为盟友的暹罗、贡榜二帅帐内小饮,然而,这酒才刚刚喝了一半,贡榜的一哥就突然嗝屁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寮国主帅他居心叵测!
遇到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感觉百喙莫辩。
为此,他特地指天发誓说,这事真不是他干的,若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可问题是,发誓也不好使呀!
要知道,人家可是喝了你的酒才挂掉的,怎能脱得了干系呢?
寮国连忙主帅自辩说:彼此同饮一壶酒,若真是有毒的话,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似乎……也有道理。
幸免于难的暹罗主帅感觉有点膈应,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头却是提防高筑。
气氛很尴尬,也很僵硬。
直到贡榜的二当家被扶正上位之后,这场风波才算是平息了下来。
主要是因为,这位新晋级的军官心情大好,所以才决定不予以追究的。
不过经此一事,三方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有点像是同床异梦的好基友。
这是真的。
据说在此之后,他们谁都不再去吃对方的酒,也不再去喝对方的茶。甚至,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然这么一来,军事方面就因缺乏沟通而出现了缓慢和停滞的状况。
这对于琼军来说,是很有利的。
在私下里,也有不少人怀疑过,这事会不会是外人投的毒?可是,军中戒备森严,哪有机会做的到呢?
他们寻思来、寻思去,却依旧没能猜出是谁搞的鬼。
见如此,小彤不禁庆幸起来。
呵,计谋居然得逞了。
从结果上来看,这种毒杀的方式确实要比挥剑斩首要高明的多。此法,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全身而归,还达到了离间敌人的目的。
可见,运用好智慧是多么的重要。
……
两日之后的晚上。
月黑风高,夜凉如水。
海涛的军中灯火荧荧,将士们全都有序不乱地忙活着。
人群中,偶闻一些老兵念叨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切莫毛手毛脚的……”
而小兵们则是连连点头,谦恭着表示受教了。
没多时,主帅洪涛从中军帐中阔步而出,而后一个纵身,就矫健地跃上了点将台。
“诸位,今日之战至关重要,能不能做到重挫敌军,都在此一举了!还望汝等不畏牺牲,勇敢向前,歼敌卫国,护我琼州……”
“是!!”
接下来,洪涛便开始了自己的调兵遣将。
和原定计划一样,在诱敌深入成功之后,立即展开犀利的攻击!敌军若是不敌而退,就在半路上再截杀一手。
这两役打下来,最少要做到歼敌一万。
不错,此乃基本的目标。
洪涛英姿勃发的发号施令,颇有一种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运筹帷幄感。
齐小彤在暗中观察着,心里头满满都是欣慰。
他现在的姿态,终于有几分大将的风采了。虽然说,还达不到父亲那种不怒自威的程度,却也具备几分凛然霸气了。
嗯,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样子!
点将完了之后,三军将士就悄然无息地开拔了。
而事实上,诱敌的那支队伍出发地更早,于几个时辰之前就准备到位了。
他们穿上红袍,带上唢呐,在敌军的阵前,以热烈庆祝的方式大贺贡榜主帅的身亡。另外,还要大肆造谣说,他是死在了寮国人的毒鸩里……
面对如此刺激,敌军又焉能无动于衷呢?
南蛮人素来多勇少谋,只要心情那么一激动,就很容易做出偏激的事来。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占据了绝对优势,那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说对了!
在羞辱和污蔑的双重刺激下,联军的大佬们又些坐不住了。
那啥!
还不赶紧地派军出击,奋力歼之!
可以是可以,那派多少兵力为好呢?
这样,用三万人的兵力去迎击琼军,剩下的全都原地防守,以免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
如此安排,确实稳妥。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派谁家的军力去迎敌呢?
寮国主帅认为,像这种局部级的小战争,有暹罗和贡榜出力就足够了。至于寮国的主力军,主要应对未来的大决战。
这……是什么理论?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
不管情不情愿,暹罗和贡榜都碍于面子接下了这项任务。
就这样定了。
去迎敌!
哦不,应该说是去追敌。因为,琼军在发现了不利的端倪之后,立即就选择退去了。
啥?想跑?
我追!
别说,还真被他们给追上了。
与想象中的不同,琼军的战力并不怎么强大,在进行了几个体毛级的交锋后,对方便溃不成军般地逃走了。
乘胜追击!
然而在追的时候,却发现敌军突然地消失了。
这是躲起来了吗?
无妨!
咱们顺着这条开阔路,策马扬鞭地平趟过去,肯定可以察到他们的行踪……
此时天微微亮,启明星才冉冉升起。
洪涛望着由远及近奔来的众敌军,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
近了!
更近了!
嘶律律……
倏然,跑在最前面的一排战马全被铁蒺藜扎中,继而倒下了一地,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人仰马翻。
再之后,就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踩踏事故,一时间乱哄哄的。
“弓弩手!万箭齐射!”
“是!”
嗖嗖嗖!
在一阵轻啸声中,片片箭雨就如同湖广地区的飞蝗一样,瞬间就弥漫了大半个天空。
接踵而来的,就是此起彼伏且源源不断的惨叫声。
而当东方泛起绛红时,这席地面已经处处鲜血殷殷。
仿佛,天地间在这一刻混为了一色。
第688章 联盟崩解
战事的发展和洪涛设定的剧本大致相同。
损失惨重的敌方军,于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然……并卵!
这么一条巨型军队,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能走的了的呢?
调度不来呀!
况且,还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任何军令都要打个折扣。
敌人在折损了一半的军力后,才及时调转了朝向,然后夹着尾巴逃去了。
洪涛远望着远去的敌军背影喃喃说道:“如果,接下来的半路截杀能够取得成功的话,他们的这只残余军,应该就剩不了多少了……”
可以说,这次的战果之丰超乎想象。
几乎堪称完美!
而接下来的截杀,也确实取得到了锦上添花的成果,这前后的两役相加,基本上做到了全吃对手。
且说,暹罗和贡榜的主帅,他们在得悉到己方军被团灭的消息后,立即变得暴跳如雷起来。
我呸!狡诈的安南军!
我呸!该死的安南人!
然而,待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就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他们所骂的对象,也逐渐开始转向了‘始作俑者’——寮国主帅。
在这一次的被歼战中,阵亡的可都全是咱们自己的人,而他寮国,却是未伤一兵一卒!
这,说明了什么?
莫非……
这厮是故意拿咱们当枪使?或者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削弱咱们的实力?
若是这些猜测全都为真的话,他毒死贡榜主帅可就说得通了。
因为,那位死者乃是几人之中最为聪明的一个,在实施预谋之前杀掉所谓的智者,奸计不就更容易得逞了吗?
歇斯底里的这二帅,不禁展开了畅想的翅膀,作起了推敲。
而且,他们还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似乎真有些不行啊,若在这样继续折损下去的话,那岂不是连自保祖国的老底都给赔进去了?
得!咱不玩了!
赶紧地撤军回国,保留住有生力量,至于接下来的战斗,就让他们寮国人自己去打吧!
至此,三方的军事联盟正式宣布崩解!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猜忌而起,倘若露骨一点来说,就是那杯毒酒惹的祸。
局势大定!
可想而知,惊悉后寮国主帅直接被雷成了二哈。
唉,怎么这一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己方孤军奋战了呢?他暹罗和贡榜不重信誉,违背歃血盟约,完全是一种不讲武德的表现,应唾弃之!
其实,被雷得最狠的还要当属洪涛。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场局部的小战,竟然把敌军的联盟给搅黄了。
虽然说,己方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是,优势的天平仍是倾向于敌军那边,在没有伤筋动骨的情况下,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自废武功呢?
真是怪哉!
小彤只是笑笑,却不予以点破,其实心里,早已兴奋地不能自已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北上的齐誉,他持着得来不易的传国玉玺,信心满满地乘船赴京。
这一次,一定要把妻小给接回来才行,一家人各处海天之遥,真不是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在刚刚临近江浙一带,就见有琼州的舰船风尘仆仆地追过来了。
那信使焦急地说道:有紧急军情要禀!
说罢,他便呈上了随身带来的公文。
齐誉摊开一看,不禁怔在了那里。
什么?
有三国联军侵我安南?
这还了得!
阅罢了,齐誉便急忙命人调转船头,然后,就催着火速回归。
此事,他确实不敢轻视,因为,太过危机。
这么说吧。
若是只有寮国一军犯境,己方完全可以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进行压制,任他士气再怎么旺盛,也绝难在骁勇善战的‘海涛’将军的手里赚到便宜。
可是,三国联军同至那就不一样了。
随便一个大规模的正面猛扑,就会造成像那南洋巨浪般的势不可挡,任你枪膛的弹药装得再快,也不可能做到个个击杀。
就大概率上来说,很有可能会落得个被生吃的悲惨下场。
此乃是生死存亡之际,自己又岂能因为个人私事而罔顾一方之安危呢?
所以说,自己必须得赶回去!
就这样,齐大郎又心急火燎地返了回来。
才刚刚坐镇在了省府衙门,就见有属下急忙报道:禀大人,大小姐因担心安南的战事不稳,特地跑到前线督军去了。
什么?
闺女赶去了安南?
不过这样也好,有她在那里压上一压,多多少少都能起到一些稳定军心的作用。
正欲展开调兵遣将,策划再度驰援,却见,又有新的军报传来。
说,琼州府军之安南地方军,在经过了先后两场战役后,共歼灭了敌军三万余人。而势大的三国联军,也因此变得土崩瓦解,最后分道扬镳了。
什么!!
敌方联军就这样崩解掉了?
这一惊一乍地,也是把齐誉给雷得不轻。
虽然说,目前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缘由,但他凭借着第六感非常坚信,此中必有计谋成分所在,要不然,敌军不可能这样有违常理地退去。
在平复了心情后,齐誉才开始详问起了军情的细节。
经询得知,敌军的联盟在崩解了之后,就只剩下了寮国部队在孤军奋战。而海将军,也重新整顿起了军马,准备吹响反击的号角。
嗯?
看这小子的姿态,似乎是想伺机吞下寮国呀!
不过,此作法很值得支持!
寮国小儿既然敢妄开衅端,那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灭他灭谁?
你看,我大奉朝才区区吕宋、安南这么两位安乐公,孤单单的,连一桌麻将的人数都凑不齐,倘若再能加上几个人的话,岂不是大大的美哉?
而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寮国国王不禁仰天打了个喷嚏,脸上尽是茫茫然。
他哪里知道,现在已经有人惦记他的位置了。
说到妄开衅端,这位老国王还有点冤枉。
于今年,他一直都是忍辱负重,连大气都不敢喘,哪来的欺负别人?
此次征讨,实在是迫不得已而做出的自保之举!
第689章 固有领土
曾有人说,齐誉是个很喜欢对外扩张的野心家。
单从事情的表面来看,这个评价确实中肯。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齐大人是个比较传统和保守的一方守牧,即使他要动兵灭国,那也得有明确的动机以及师出有名,并不是灭霸响指般的滥杀无辜。
收吕宋、平大湾、夺安南,这每一仗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外人谣传的‘喜欢对外扩张’。
若说他现在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九九,也只有觊觎沙捞越的实际控制权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地临近马喇甲海峡,是连贯两大洋的咽喉要道。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海上的军事要塞。
所以,这地必须要控制在手。
只要控制了马喇甲海峡,就能把外洋虎狼抵在南海的区域之外,继而护住身后的腹地。
由此不难看出,齐誉军事的重点,大致上是放在了南洋的彼岸,而并非是东临的诸国。这种情况,与战略布局的方针是分不开的。
还有就是,他确实没把那三国放在眼里,相比西方诸强而言,这仨的实力连提鞋都配不上。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同了。
假设说,安南军可以生吃掉寮国的话,那时态与时势就发生了改变。
众所周知,寮国之西乃是暹罗,暹罗再西乃是贡榜,倘若,能够一鼓作气拿下贡榜的话,那大局上的军事优势可就变得相当斐然了。相比去控制沙捞越,此举又棋高了一筹。
哦?此话怎讲?
是这样的。
在贡榜,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港口,同时也是军事要地,它的名字叫做‘仰光’。
此地,商可通海运,军可布重兵,西可防住马喇甲海峡的入口,东可护住南洋的众多海岛。
可见,此地意义之重大。
若是能拿下该地的话,整个海峡的控制权就牢牢抓在了手里,而且,还能将战场的前线由沙捞越再往外推上一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齐誉才蓄谋起了将其‘纳入版图’之内的想法。
其实,三国战争并不在他的长远计划之内,但是,既然已经意外开打了,那就正儿八经地磕一磕吧。
要不然,就失去了打仗的意义。
庾海在听了后,面露忧色道:“齐大人,开疆拓土固然是光荣无限,但是,总也得糊弄个道义上的师出有名吧?若是朝堂上那些腐儒质问起来,咱们又该如何作答?”
齐誉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自古以来,这南蛮三国就是我华夏的固有领土,如今我兴兵收复,有何不可?”
什么?固有领土?
你在做梦吧!
庾海极速地把华夏的历史默背了一遍,后一脸笃定道:“齐大人,纵观史书,似乎并没有关于这固有领土的说法呀~~”
齐誉干咳一声,若有其事道:“谁说没有?岂不闻苏辙的《郭纶》中有诗曰:忽闻南蛮叛,羽檄行匆匆?由此可见,但凡有南蛮居住的地方,全都属于我华夏的军事辖区。而寮国、暹罗、贡榜,不就是被世人俗称的南蛮子吗?”
啊!!
区区一句古诗,也能当作史料依据?
唉,能将文学名著曲解至此的,似乎也只有齐大人了。
不过,我喜欢!
就这样,琼军的军事东扩,就变得师出有名了。
至于朝廷上的那些腐儒们买不买账,齐大郎并不在意。
因为,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皇帝买账即可。
开疆拓土带来的王者荣耀,还不够他臭屁几年的吗?
挑三拣四,又岂是明君所为?
庾海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后又道:“如此重大的军事,大人您要不要亲临督战?”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若是早先时以一敌三的话,我定然会于第一时间赶往前线。而如今,却是变成了以一对一的对垒战争,既如此,还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这是时势的变化。
且有利我军,确实是好事。
一顿,齐誉又道:“我欲趁此时机,检验一下海涛小将的军事才能,若他,真能驾驭得了这种大型战役的话,我就会如肱股般的重用之。若是他力不从心、驾驭不来的话,将来就难堪大用了。”
这是……验验其成色?
嗯,法子不错!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只有真正打仗的时候,才能体现出将帅们的军事才华。
用老百姓的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在拟定好了大致计划后,齐誉立即唤来了掌管军机的斥候首领。
并,郑重地吩咐他道:“汝立刻前往安南,去将敌军与我军的一举一动都随时报来,为了追求高效率,我允许你动用一切可利用的人脉资源。”
“是!大人!”
“嗯!除了军事上的动态之外,我还要你把该地的气候、地势、以及三军士气、等诸多要素,全都一样不落地报于我知,莫得有误!”
“是!”
吩咐罢了,齐誉便只身来到了都军指挥使的都堂。
而后,他立即打开了一份尘封已久的军事三维地形图。
直白一点说,其实就是一个巨型的沙盘。
看哪!
东南亚各地的山川地势、河流湖泊、沼泽丛林,全都鲜明地跃然其上。于俯观之下,就如同是身临其境一样。
自打段子成离开之后,这份机密要图就被彻底封印了起来。
然而没想到,今天却是用上了。
此时的齐誉,神情一脸凝重,他对着沙盘的某片区域开始了默默推演。时不时地,他还抽出一根华子划燃点上,完全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
“这样来看,只要不展开游击性的丛林战,我方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不过,这种优势仅仅是对于寮国一国而言,而其他两国,打起来就没有这般容易了。”
“是啊,单是辎重补给这一项,就足够海涛喝上一壶的了。”
山地运粮异常艰难,且效率低下,只要一个不及时,就有可能拖累三军。
唯一的对策就是速战速决,避免被拖入到消耗战与僵持战中。
想到这儿,齐誉不禁掐灭了华子,并发出了一声渭然叹息。
第690章 小彤献计
速战速决。
这是一条非常正确的大致方针。
洪涛曾随戚景修习过兵法,对于这些军事常识,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此次西征可谓是困难重重。
攻打寮国或许还不是多么明显,能够勉强做到妥善应对。可若是再往西方继续挺进的话,那运输线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面临这样的时局,只能尽量地尝试求快。
然而,他想求快,寮国却是琢磨着如何去拖慢节奏。
随着琼军地逐渐深入,该国的高层已经深深意识到了临近的危机感。
于政坛这块,他们开始做起了全民动员,尽量地壮大声威,表现得非常张扬。
而军事这块却完全相反,他们不断地向后压缩战线,摆出了一副死守的姿态。
甚至,还令军士们还修起战壕,筑起路障,以此来阻挡琼军的前进速度。
别说,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高耸的路障以及凹陷的战壕,可以有效地遏制住安南军的火器攻击,并大幅降低了人员方面的战损。
此举,确实拖住了琼州军的长驱直入。
洪涛见状,不仅皱起了眉头。
在当下,似乎只有两个选项可选。
第一是不计后果地猛烈进攻,以血的代价拿下该要地;第二是继续保持僵持,在之后的持久战中寻觅战机。
然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因为,这和求快的大致方针相违背。
可是现在的寮国军,就像是一只缩起头来的乌龟,让人感觉无从下手。
快不起来呀!
如何破敌,便成了当下所面临的首要军务。
“唉……你说这该咋办呀?”洪涛无奈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一副无计可施的神情。
小彤笑笑道:“南人虽然彪悍,但却多勇少谋,你何不以此为鉴,尝试着用计谋去作引诱呢?”
洪涛摇头回道:“上次时,咱们采用了诱敌深入的计策,让他们吃了个不小的亏,如今,若是再故技重施的话,他们八成不会上当。”
在同一条沟里翻上两次船,这确实有点不好操作。
除非,对方的主帅是个智商低下的二傻子。
然而,小彤却是嗔他道:“依我看来,你才是个不善动脑的二傻子!诱敌出战的方式可分为很多种,又不是只有伏击这一招,你呀,应该举一反三、活学活用才是!”
反三?
谈何容易啊!
连二都反不过来的洪涛,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诚然道:“我智术短浅,实在思不出绝妙的计策来……”
小彤笑说:“我这么给你说吧,在面对愚人时,智激也是一种很不错的诱敌方式,只要你运用得当,一样可以创造出好的战机来。”
“什么?智激?”
“嗯!”
现在是打仗对垒,又不是卧龙吊孝,哪来的智激一说?
洪涛听得是一脸茫茫然,比那丈二还要摸不着头脑。
小彤并没有对他作出释疑,而是将话题扯向了其他:“我听闻说,你曾和戚婶婶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箭法,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她口中提到的婶婶,自然是指戚景之妻方若蛟了。
洪涛不假思索地回道:“此事属实!我师娘的箭法极其精妙,堪称是箭无虚发且百步穿杨。我的技巧虽然没她娴熟,但也算是习到了其中三昧。”
意思就是,本人乃是学有所成。
只不过是说的稍微谦虚一点罢了。
然小彤却是露出了一副不信的表情,问道:“这么说,你的箭术,岂不是比我戚婶婶要差一些?”
你这么问,又该怎么回答呢?
说过,不合适;说不如,似乎也不合适。
洪涛想了想,道:“这么描述吧!我在漠北时,能够准确地射中了天空中正开口鸣叫的鸿雁,那箭头,从嘴口处直插入喉,但却不伤外表中的任何一支羽毛。你说,我的箭术够不够硬?”
一顿,他又特地补充书说道:“师娘她虽然射的相对精准,但毕竟是女子之身,哪能开得快那等霸道的满月硬弓?而我却是,能够扩胸地拉动三下!”
什么?你三开硬弓?
这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小彤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可知,在这三国之中的南蛮人,都是非常崇尚箭术的?”
洪涛想了想,认可道:“确实是!然,这种崇尚,主要是和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关,这三国的地域多丛林、少平地,无论是民间的狩猎、还是对外的战争,皆以丛林作为是首选之地。然而,在丛林战中,弩箭优势又远比近战的枪戟要实用一些,所以,才会兴起所谓的尚箭之风。”
呵!
学问有所长进了嘛~~
齐小彤抛去了一眼赞许的颜色,后说道:“既然他们尚箭,而你又擅长这些,却又为何不以此来进行用智相激呢?”
洪涛闻言奇道:“那……又是如何个激法呢?”
“呵呵,且附耳过来……”
“呃,嗯!”
“要么,咱们先这样……等待他们答应了之后,再这样……”
“咦?这确实是个行得通的好法子!”
……
三日后。
一道特急的军情谍报,由安南紧急发出,后借助鸟禽之力,很快就飞至到了琼州的省府衙门。
而得讯后的齐誉,也于第一时间赶回了都堂,特地关注此事。
就目前的琼州来说,基本上是一如既往,安定方面依旧如昔。
因为,《琼州日报》并没有报道三国之战的相关事情,所以,老百姓们至今仍是一无所知。
当然,这是琼州高层密议的结果。
在事态还没有彻底明朗之前,实在没必要过度地渲染此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此外还有一点,琼州城内还暗伏着皇帝的敏感眼线,能不招摇就不招摇。免得,那些腐儒们因为师出的名不正、言不顺而叽叽歪歪。
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时,再明言不吃。
且说齐誉,他在赶到都堂之后,急忙唤人取来了斥候的密信。
然而,才匆匆看了一眼,就不禁愕在了那里。
这仗,还能这么打?
第691章 三箭制敌
按照密信中所述,安南守备海涛是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挫败了严防死守的寮国军。
目前,琼州大军已经扫平了所有荆棘,准备逼近其京城。
那……又是个什么样的特别方式呢?
据那信中说,于某日,海将军曾单枪匹马来到了敌军阵前,喊话说想与对方的将军比试一下轻弓箭法。
而敌将们的反应却是显得有些谨慎,他们因为担心中计而采取了断然拒绝,但是,他们又耐不住琼军那如潮水般的嘲笑声,最后,只得碍于面子应了下来。
寮国将官们猜测,安南主帅的此举,应该是试图提振士气以稳定军心。
不过,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最近一段时间,寮国军都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士气低落的比那吐蕃高原之巅还要寒凉。这种情况,急需一个相对正面的事件来提振一下。所以,他们才会在权衡之后做出奉陪的决定。
更何况,这个比试的项目还是他们最为擅长的箭法,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然而,就在即将开弓搭箭之际,安南主帅海涛又突然地发话了。
这么干巴巴的比箭实在无聊,不如,加个彩头作为乐子如何?比如说,下注点金钱啥的。
意思就是,顺便着赌上一把。
寮国众将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就很爽快地掏出了一些银子。
而海涛将军则更加大方,直接丢出来了两大锭黄金。
他还言:只要是有人胜过他,就可以把这些黄金拿走,若有食言,猪厚不如!
在金钱的强烈刺激下,寮国的三军将士立即开始心痒痒起来,全都变成了跃跃欲试状。
很快,双方就敲定下了比试的规则。
形象一点来说,有点相似前世里的奥运会射靶,稍有不同的是,只以三箭相加的总环数来判定输赢。
而在这个环节里,却是出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啥呢?
无论是寮国将军如何地超发挥,海涛将军总能高出他们一环。
在外人看来,非常像是一副因运气好而侥幸取胜的样子。
这个现象,无疑强烈刺激了寮国众将士的天生赌性。且犹如是黄河之水泛滥一样,一发而变得不可收拾了。
然而,事与愿违!
他们越想取胜,结果就越是失败。
海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数落机会,大肆嘲讽,冷言相激。
很快,就把安坐中军帐里的寮国主帅和另外两名副帅给诈了出来!
这三位,全都是多勇少谋之士,且心气还高的很,哪受得了这等羞辱?
直接,怒了!
才刚刚走出寨门,他们就对着海涛破口大骂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后者突然取出来了一张熊筋硬弓,并满月而射!
嗖!嗖!嗖!
石破天惊的三箭,于须臾之间激射而出!
可怜的那寮国三帅啊,还没来得及报出自己的姓名是谁,就如同路人甲一样的倒地阵亡了。
形势骤变!
洪涛见偷袭得手,立即下令展开屠戮!
寮国军队由于失去了主帅的指挥,很快就混乱地不成样子,哪还能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守?
事实上也确实是!
他们很像是前世里的中国的男足,只能象征性的在中后场倒倒脚,被奸被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猜得很对!
才不过一袋烟的工夫,不可一世的寮国军就沦为过去式的传说了。
而琼州的海涛将军。
三箭定乾坤!
一战美名扬!
“哈哈……”
“真是没有想到,海涛这小子竟然还有此等古怪的计谋!”
齐誉一边笑着,一边赞着,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是的,他很高兴。
于此战,不仅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还重新认识到了洪涛的真实能力,综合收获,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后者,更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人才性升华。
巨赞!
待这股兴奋劲过了之后,齐誉立即唤来了庾海和彭文长。
他想做什么呢?
无他,准备接下来的接管事宜。
目前来说,寮国的大局已定,拿下其京师只是早晚的事,所以现在,应该做些未雨绸缪的工作了。
“齐大人,此事可为真?”
“当然!千真万确!”
庾海和彭文长皆没有想到,海涛将军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寮国的控制权,这速度,几乎堪比于台风中的放风筝了。
除了惊喜,还能有什么呢?
待情绪略略平复了之后,齐誉才道:“依我估计,寮国于不日之后就会举白旗投降,而届时,就会产生一些相应的急事处理。比如说,行政纳降、军队重整、律法重塑、等等等,一系列的大事。与此同时,还要考虑该如何安民善后,以及维持稳定等诸多民生问题。以上大事,样样都需要能人处理,否则,就会有次生的民变发生。”
略顿,他又强调说道:“在以上的诸事中,受降寮国国王的事情最为重要,只有把他这个象征性的旗帜给降下来、且降好了,才能算是真正地妥善交接。”
这么安排,确实合理。
再看庾海和彭文长,他们一个管行政,一个抓司法,确确实实是适合之选。由他们二人前去,定可稳定住混乱的大局。
不过有一点,却是令人感到费解。
纳降敌方的国王,乃是一件大如天的头等要事,按道理上来说,应由时任首牧的齐誉亲自出面进行交涉,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隆重和正式。
而如今,却只派了布政司和按察使过去交接,会不会显得太儿戏了?
对此,齐大人却是笑说道:如此安排,非常地合适。
合适?
噢……明白了。
这是咱齐大人特地照顾下属,而故意把露脸的好机会让给麾下,目的,自然是推高自己在辖内的声望。
啊!
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领导呀!
庾海和彭文长互望了一眼,尽皆心照不宣地对着齐大人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齐誉接下来的一席话,却直接让他们大跌眼镜。
而刚刚才塑立起来的自豪感,也随之破碎了一地。
第692章 论心理战
只听齐誉突然干咳了一声,淡笑着说道:“区区这等受降小事,又何必我亲自出马呢?有你们前去,已经算是很给那老国王面子了。”
这……
听闻此言,庾海和彭文长的笑容立即僵住,并愕在了那里。
弄了大半天,原来并不是赠送所谓的露脸机会,而是人家齐大人压根就没看上。
这合计着,乃是让自己专程跑腿的呀!
庾海想了想,谏言道:“齐大人,下官倒是认为,您亲自出马比我等更加合适。这并不是说,我等性子懒惰不愿意前往,而是像这等大事,确实应该由您来签字交接才显庄重。”
彭文长闻言也附道:“老夫也赞成庾大人的观点,纳降之事,您确实应为领头羊。”
虽然说,些两个老家伙都以良言相谏,但是,齐誉还是断然地摇了摇头。
暗意就是,依旧维持原来的计划。
好奇之下,彭文长试探着问道:“齐大人为何如此坚持?”
庾海闻言也皱了皱眉,并发出了同问。
齐誉先是微微迟疑,后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那儿,而是想以一种不重视的姿态,故意给暹罗和贡榜施加心理压力。”
“哦?此话怎讲?”
“是啊,您用意何在?”
“简单来说,这乃是一个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心理战!”
齐誉先是说出行事动机,后才细解说道:“早先时,这三个国家狼狈为奸,打着同仇敌忾的名义,组成了以抵抗咱们琼州为最终目的的邪恶联盟。并且,他们还公开地集结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赴至安南。其威势,不可谓不大!如果你们细品的话,就不难嗅出其中所暗含的震慑意味。”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的联军被咱们打得是土崩瓦解,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比那龟孙子还要龟孙子。其实这,就是一种精神上的犀利反击。无无形之中,就让他们产生了一种严重的挫败感。如果说,在灭了寮国之后,我故意摆出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姿态,他们就会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压根就没受过重视。此举,可以进一步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噢……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不得不说,这个手段运用的确实巧妙,因为,最大的侮辱,就莫过于是不拿你当回事儿。
其实,在这其中,还有另外的一层寓意。
那就是,军事上的一种特别优越感。
在外人看来,这场战役都没用齐誉出马,随便一个马仔就完美地搞定了。自始至终,人家都一直高卧在琼州丝毫未动,比那传说中的方外高人还要佛系。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人家对于自家的军队信心满满!
要不然,还不得连滚带爬地奔过去了?
可想而知,潜在暗中吃瓜窥视的暹罗国王和贡榜国王,是多么的亚历山大。
以上的这些,就是所谓的心理战。
在弄明白了此中的道理之后,庾海和彭文长几乎于同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哦,对了,就纳降寮国这事,要不要予之见报呢?”
“是呀,齐大人,如此好事,为何不与民同乐一番呢?”
面对二老的咨询,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暂时不需要,以免节外生枝!”
彭文长闻言奇道:“都快木已成舟了,又哪来的节外生枝?”
“夫子有所不知,于此役,我有一个很特别的想法,那就是一鼓作气拿下贡榜国,并成功地占领该国境内的仰光城!若得此地,我琼州的防御就可以翻倍疾增,好处方面也是多不胜说。而在这个目的还没达到之前,我不想闹得沸沸扬扬,引来无谓的弹劾攻讦。这,就是我口中所说的节外生枝。”齐誉一脸诚然地答道。
啥?
仰光城……
此地,真有所述的这么重要吗?
不知道呀!
虽然有些不解,但二老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齐大人的高 瞻远瞩,什么时候出现过差错?他说那地重要,就绝对错不了事。
咱们听着、并记在心里也就是了。
……
次日一早,庾海和彭文长就带着齐誉的密令并乘着蒸汽机舰西去了,走的是无声无息,谁都没有注意到。
与此同时,他们还带过去了一份军事密文。
上令说:海涛将军何不再接再厉,一举灭掉那三国呢?
呵呵,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还听不懂吗?
言归正传。
庾海和彭文长行得非常迅速,莫不得歇,即使是晚上,也保持着火力全开式的全速前进。
军情紧急,他们哪敢耽误?
此行来说,就如同是救火般的急速行军,仅仅只用了五天时间,就赶到了洪涛的所在地。
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此时的琼军已经成功拿下了寮国的首都。并且,还在一处隐蔽的枯井里活捉了打扮成是普通百姓的老国王。
据说,这还幸亏是得益于齐大小姐的慧眼如炬,要不然,真有可能被他给鱼目混珠式地逃脱掉了。
就眼下的实况来说,保住辖内安定为首要政务。
所以,在抵达之后,彭文长连一刻钟都没来得及休息,就急忙带着相关人等维持治安去了。
这么一来,议政方面就只剩下了庾海一人。
洪涛和他并不算熟,所以,交际起来显得有些拘谨。且,也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些什么、该注意什么。
不过,这种小尴尬怎么可能难得住活成精的庾大人?
他只是那么寥寥的三言两语,便巧妙地化解掉了浓郁的生硬感。
“常言说,英雄出少年,此话果然不假!”
“呃……庾大人过奖了!”
“是将军过谦了,相比垂垂老矣的我等人,汝之建树,可谓是相当斐然呀!”
“这一切,全都是凭齐大人的悉心栽培!”
虽然说,这些全都是礼貌性的客套话,但是,齐小彤还是从庾海的话里品读出了他倚老卖老的压制感。
可以看的出,他对于洪涛这位后生,并不是如口中所言的那般尊重。
哼,这怎么行呢?
小彤秀眉一蹙,脸上满是不悦。
第693章 朝西再征
实事求是的说,庾海确有摆谱的资格。
无论是官职上,还是履历上,他都比洪涛要高出一大截来。尤其是在年龄方面,更是妥妥地资深老前辈。
然而,齐小彤却不这么认为。
任你资格再高,能高得过开疆拓土、扩大版图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既如此,那就得隐晦地点一点这个不懂风情的庾大人了。
不过,方法上要用得巧妙一些,莫不要因此伤了和气。
她想了想,突然诵诗道:“云,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海将军三箭定乾坤,一战决雌雄,此番气魄,比之古时的刘寄奴都不遑多让!”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
庾海也算得是胸存翰墨的人,哪里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
呵呵,大小姐这是在故意地捧他呀!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即使有心赞颂,也用不着提高到这种高度呀!
待我试她一试!
“大小姐,你的这个比喻未免有些太过了吧?刘寄奴的投戎建功,绝非是一般人可比。他匡扶晋室、攻灭南燕、荡定荆江、西征巴汉,这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足以让天下的武将望其项背。”庾海貌似以事论事道。
小彤却驳道:“刘裕虽然劳苦功高,但他的心术不正,食君之禄,却谋君江山,哪是大丈夫所为?我刚才的那个比喻,乃是单论其气魄而言。”
果然有些问题。
哪!我摆资格,就说军功,我说军功,你就讲品德,咱这番讨论,压根就没处在同一个频道上。
算了,不和你争了。
庾海改望向了洪涛,笑问道:“方才,大小姐曾说你三箭定乾坤,一战决雌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的不晓?
也罢,答你就是了。
洪涛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始了娓娓道来。
小彤则是一边旁听,一边观察着庾海的反应。
却见,他只是眯缝着眼睛在那里捋须而笑,既不插言、也不质问,就像是在欣赏一段精彩的评书一样。
不过,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还是略带一些赞许之色的。
态度转变了?
真好!
不过,还是得给他点适当地颜色看看,免得再小觑了这人。
等洪涛介绍罢了,小彤貌似无意地扯过来了一件黑色披风,并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还细声说道:“当下寒意甚浓,还望将军多多注意身体。”
那傻小子见状一愣,忙受宠若惊道:“多谢……大小姐垂怜!”
而庾海见状,却是心中一凝。
恍然之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小彤的用意并不是复杂,就是想暗示一下庾大人,莫要给此人小鞋穿。否则,自己就会不高兴。
庾老狐狸也不是吃素的,他只是大眼一扫,便从海涛的激动反应中捕捉到了一些气息。
嗯,基本上算是明白了。
不过,明白归明白,却不能予以点破,要不然,就成了真的不懂风情了。
于是,他就像是没留意似的,呷了口茶就盖过去了
随后,他取出来齐誉的密令,笑说道:“真是没想到,海将军竟然有如此大的才干!哈哈,也难怪齐大人他如此地器重你。哪,你快来看看,这是他老人家才拟定的最新军事部署。”
洪涛自然不敢托大,闻言后连忙恭敬地接了过来。
咦?
居然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灭了这三国。
其实,他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两人的目的有些不同,海涛是为了获得军功而来打仗,而齐誉却是一心想要拿下仰光城。
一个为私,一个为公。
小彤想了一想,乃建言道:“要么这样,庾大人你负责寮国这边的纳降事宜,我与海将军立即出发,再度西征去灭暹罗。”
庾海先是点了点头,后又忧道:“现在大战才过,理应适当休整才是,如果马不停蹄、继续西进,我担心将士们的身体会吃不消呀!”
海涛直接摆了摆手,毅然道:“此次西征,贵在神速,若是婆婆妈妈龟速向前,只会带来弊端和不利。时间就是生命,片刻都耽误不得。”
“将军之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庾某就提前祝你旗开得胜了!”
“多谢庾大人……”
这么一来,战事部署就变得明确了。
西征的安南军,最终只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留在寮国,协助着二司维护稳定,而其他的大部队,则是不假休息、即刻出征。
至于接下来的纳降以及交接事宜,自有庾海负责搞定,不劳他人费心。
且说齐小彤,她在简单地和彭文长作了辞别后,就立即随大部队出发了,名义上仍是督军。
事实上,她乃是想为洪涛的这次建功保驾护航。
这根木头呀,英勇有余而谋略不足!
虽然说,他懂得运用一些克敌的兵法,但程度方面还不够灵活娴熟。或许,在经过了此役后,他的能力才能得到大幅提升。
像这种特殊时期的人生成长阶段,自己必须得帮他一把。因为,自己就曾在这个环节上吃过亏。
若别人问起,又该如何解释呢?
可说,彼此既为齐戚两家的通家之好,又是故乡同来的总角之交,如此好的关系,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小妮子给自己寻了个很敞亮的理由作为台阶。
然而对于洪涛来说,他也是非常乐意让齐小彤沿途跟随的。
只有在她的面前展示才华,才是最有面子的事。
她不跟着,怎能得到?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换成是男人,其实也是一样的。
现在的洪涛,确实是非常开心,也非常地幸福。
不过,才刚刚临近了暹罗国的边境后,他的开心就变得黯淡了下来。
因为,敌方已经早早布下了重防,在那里严阵以待。
这么快的速度?
是的!
经打听才知,从寮国退回来的那些暹罗军,并没有直接地班师回朝,而是全都部署在了边境一带。
他们筑工事、挖战壕,利用寮军与琼军交战的之机,迅速地做好了防御工作。
当下就是:以逸待劳!
第694章 寮国依附
诗有云:捷报重阳近,黄花汎一卮。
九月九,重阳节。
于这一天,齐誉并没有去寻思着遍插茱萸,而是待在了家里饮酒取乐。
这大过节的,不乐呵乐呵怎么行呢?
柳荃见相公心情如此之好,连忙多炒了几个小菜,为他的雅兴锦上添花。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待斟满了酒后,她便好奇地问道:“看相公高兴的样子,莫不是逢上了什么大喜事?”
齐誉点点头,笑道:“这本是一桩机密,不过,既然娘子问起,那为夫就和你说上一说。”
放下了筷子,他开始详解道:“现在的寮国,已经属于咱们琼州省辖区内的一个普通州府了。”
这话……什么意思?
啊!!
柳荃一怔一愕,先惊后喜道:“相公,莫不是你又开疆拓土了?”
“不错!”齐誉点点头,又道:“据庾海传回来的消息显示,寮国的国王态度非常端正,也非常诚恳,他很愿意弃暗投明,归附于我。为了彰显我华夏的大肚有容,我应该撰写一道上表折子为他进行请封。按照惯例评判,他可为一方的安乐公。”
“噢……”
由于柳荃读的书少,并不太明白安乐公的真正含义,所以,她还以为这是一个非常体面的爵位。
想到此,她由衷地称赞道:“相公以德报怨,真是个心胸开阔的大好人。”
呃……
怎么和以德报怨扯上关系了?
齐誉不太想深究这个话题,于是,便连忙扯回了刚才的话题,道:“我之所以感到高兴,并不是因为寮国归附,而是因为那地的人口特别众多。呵呵,有这些劳动力作为建设力量,何必再愁人力不足?”
人,乃是第一生产力。
若失去了人口的支撑,任何发展都无从谈起。
再往细了说,如果辖区内的出现了人口凋敝,那么,主政官就要作出自我检讨。即,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口下降?
养老、医疗、教育,只要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造人运动的热情就会随之减弱,继而,酿成不可逆的下行趋势。
柳荃品了一品,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就好比一个大家族过日子,虽然说,人家家里吃饭的嘴巴多,但是干活的人也多,这相比之下,还是人多的家族更加的占优!”
齐誉忙赞道:“娘子说的太对了,这也正是我经常挂在嘴边的‘人口红利’。如果人口殷实的话,不仅仅是农工生产,就连军事建设都可以再进一步。”
人多,果然是好呀!
难怪相公会这么高兴。
与有荣焉的柳荃,连忙给丈夫倒了一杯助兴酒,好让他爽快爽快。
哦不,应该说是助性酒才对。
既然已经谈到了造人运动,那么,作为是领头羊的丈夫,不应该发挥一下模范带头作用吗?
孟子曰:食色,性也。
齐大郎很默契地望了望娘子的满面春光,而后很霸气地将酒一饮而尽,准备接下来上演一出即兴的临场发挥。
然而,他那双魔爪还没来得及探出摸索,就忽听有军情急报到了。
唉……
正事为先,不能耽误!
齐誉满怀着遗憾叹息了一声,只得悻悻作罢。
再之后,他便急匆匆地来到了省府衙门中的沙盘密室里。
先看看,这军报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上言,海涛麾下的琼州府军,现在已经越过了整个寮国,哦不,应该说是越过了‘寮府’境内。目前,他们正与暹罗国守备军会猎于边境交界处。再之后,两方就展开了试探性的攻击,而结果却是,谁都没能压制不了谁,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胶着的状态。
那文中还提到:暹罗军不仅在人数上占优,还非常地善于防守,这种情况,让海将军感到有些无计可施。从长远来看,若是这样僵持继续下去的话,不会超过半年时间,琼军就有可能黯然退兵。
从这封密信中可以清晰地看出,琼军当下的进攻,已然受到了对方有针对性的遏制。
当然了,这也和海涛他不愿意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有着直接关系。
若是直接来个硬碰硬,十有八九可以摘得到胜利的果实。但是,己方的战损也会因此巨幅提升,若是达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还谈什么再图贡榜呢?
正是因为有这一成顾虑,所以他才会畏手畏脚。
齐誉紧皱着眉头,漠然地看着沙盘的某个地方,眼睛里满满都是惆怅。
思考了会儿,他优先作出了一些相对简单的常规部署。
比如说,加大对西征军的补给力度,予以更多的粮草以及枪支弹药,力所能及地了去他们的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还要从吕宋府抽取一定数量的驻扎府军,前往至新收入的寮府一带镇守,以稳定住那地的复杂时势。
寮府若是乱了,西征军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局面,届时,别说是继续挺进了,就连全身而退都会变得困难重重。
以上这些安排,都属于是常规性的部署,旨在稳住大局,以防生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真正的特别之处,就是该如何地去破敌克敌。
是呀,要想拿下那暹罗国,就必须要实打实地拿出自己的硬刷子来。
唉……有点难呀!
这一犯难,齐誉不禁下意识地抽出了一支华子,然后,叼在了嘴边上。
呲啦一声!
一撮的小火苗倏然划着,在微风里摇曳地舞动着。
看到此火,齐誉猛感灵光一闪,不由得计上心来。
犹记得,在前两天时,曾有斥候作报说,整个东南亚今年的秋天都异常干旱,且多风少雨,水资源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短缺。
甚至,一些常年不息的河溪,还出现了罕见断流的情况。
你说,如此干燥的气候,可不可以采用火攻呢?
嗯!
只要抓对了风向所在,大概率上可促事成。
就这么办!
想到这儿,齐誉立即取出了纸笔挥毫而书,写下了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大‘火’字。然后,进行火漆封印,命人速速送往。
此信,必须要亲自交到海将军的手上。
第695章 老段蓄谋
在处理完了军情急要后,齐誉立即转去了省府衙门的二堂。
因为,有承发房的小吏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巧合的是,他所呈的也是一份军情讯息。
准确一点说,应该称之为是有关于沙捞越时局的相关汇报。
按照段子成传回的消息所述,当下的该国,已经基本上依附了琼州省,正式的交接文书,不久之后就会传过来。
他认为,此事之所以办得如此顺利,主要是和三层因素有关。
第一,是得益于冷晴的暗箱操作,陆陆续续地把异己的政客全都清除掉,环顾当下的整个朝野,基本上寻不出一个敢说‘不’的人来。
其次,乃是得益于琼州的粮食援助。可以说,此举直接收获了大量民心,把仇视情绪降到了最低。虽然说,这些粮食都是从爪哇国那儿敲诈来的,但是,人家沙捞越人压根就不在意。管他哪来的呢,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一等一的好粮食。
还有就是,佛朗机国之前所发出的那道声明。其上明言提到,以后再也不庇护沙捞越了。如此一来,那些心存幻想的政客就直接死心了。
在这三层因素的叠加作用下,沙捞越又岂能不低头呢?
而冷晴借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果断玉成。
目前来说,局势基本大定。
至于以后该如何整合资源,该如何规划治理,段子成目前还在权衡中,尚未作出最后决断。
不过,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拖得太长。
除了以上这些,段子成还提到,他想趁着这次南下的机会,来‘蓄谋’一下毗邻的爪哇国。
呃……其动机为何?
或者说,他所图的又是什么?
段子成解释说,在最近展开的这次‘土豆之战’中,琼州军以绝对的震慑力唬住了该国上下。几乎没用开上几炮,对方就放弃了象征性的抵抗。
再之后,便乖乖地交出了赔偿用的土豆。
这场仗打赢了?
是的!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对方的赔偿额度大大高出了原来的预估值。
当时,己方作出要价说,只取收获中的一半作摄取,而另一半,则是留给爪哇做为种粮。此举,主要是意在彰显杀人不过头点地的华夏美德。
可谁曾想,这一半的数量,居然高达到了百万斤之巨!
我的个乖乖!
这,可真是把段子成给高兴坏了。
然,冷静下来了之后,他便作出了客观的分析:你说,爪哇的土豆,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积累?
或者说,为什么会这么高产!
简单来说,原因有二。
第一,该地四季如夏,气候湿润,非常地有利于种植生长周期较短的农作物,不仅收获上获得高产,还能多种出一季的耕耘。
第二,爪哇是个人口非常众多的岛国,最不缺的就是光着脚丫子干活的劳动力。常言说,人多力量大,所以,他们的收获才有这样的支撑。
这两个点,才是真正吸引段子成的地方。
尤其是人口这块,更是令人觊觎。别的不说,光是征兵这块,就足以支撑一支大型的预备役队伍了。
“人多这一点……确实诱人!”
“嗯,想那化外之地,平日里也没什么好的娱乐项目,唯一的乐趣,似乎也只有享受一下造人过程中的乐趣了。估计也正是于此,所以他们的人口才会如此的兴盛。”
然而对于该地的粮食高产,齐誉反而没有看的太重。
现在的琼州,并不缺乏肥沃的土地,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当然了,锦上添花也无不可。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家的粮食多嘛~~
从大局上来看,若能拿下爪哇国,整个南洋就基本上就得到了大的统一。除了最西的苏门答腊之外,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敌国侵扰了。
这对于一府的稳定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权衡之后,齐誉明确表示,非常赞成段子成欲发动的第二次‘土豆战争’的想法。
且,他还作出了相关地重要批示:战,可以!但是,绝不要滥杀无辜!
在齐誉的印象里,段子成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若不特别地叮嘱他一番,难不保会办出什么人屠之类的事情来。
另外,他还言到,此事成就成,不成就拉到,千万不要太过的损兵折将。否则,声誉上就会受损。
为求一顽石而毁美玉,那绝对是划不来的。
齐誉深信,以段子成的阅历和能力,定可领会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继而处理地妥妥当当。
……
翌日。
乃是一个大好晴天,北风习习,凉意满满。
才刚刚吃过了早餐,齐誉便骑着骏马奔到了城内的自行车厂。
随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护卫打扮的年轻人。细看之下,却是范尧。
确实是他。
在齐青云西征之后,他便特地将此人留了下来,目的,乃是用于保护齐家大院。
齐家,是整个南洋的定海神针。安全方面,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面对如此倡议,齐誉几乎想都没想,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当下,小彤不在家中,确实需要一个武艺超群的人看家护院。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家人,就是自己的命,自然也必须地格外重视。
而范尧,也很荣幸地接受了这项任务。
能在齐大人身边侍候着,乃是一种无上的个人荣誉。这事,都足可以让自己臭屁一生的了。
齐青云也是这么想的。
不谋而同。
且说齐誉,他在抵达到了自行车厂后,立即就唤来了厂里的负责人。
“我说,我安排的那些个军用自行车,目前制造的怎么样了?”
“回齐大人,吾等正在加班加点、日夜赶工。目前,终于制造出来了一千余辆。”
“那……质量又是如何?”
“如确认时的样品完全一样!”
哦?
甚好!
齐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先将这些交付于我,眼下我有急用!”
至于哪里急用,他却是没有明言说出。
不过,范尧却是猜到了梗概:嗯,肯定是支援给西征军用的。
第696章 拟定战法
从地形上来说,东南亚一带少峻岭,多丛林,道陌狭窄且逶迤延绵,非常地不利于急速行军。
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在这种情况下,都很难取得到速度上的进展。
这对于追求速战速决的琼州军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打击。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想方设法去提高作战部队的机动灵活性。
而军用自行车的加入,就可以很好地解决掉这个难题。
别看只有少许的一千多辆,但已足可以组建一支快速移动型的先锋部队了。多了这层元素,战法就能变得多样化。
唯一令齐誉有些担心的是,那些军士到底能不能学会骑乘。
似乎,也不算太难吧?
多摔上几次,不就有经验了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学习任何形式的东西,都是这样的道理。
齐誉在作出了安排后,又向那负责人叮嘱说:“继续地赶工赶产,尽快造出第二批来。如遇难处,可来省府衙门随时寻我。”
“是!”
“还有!必须要注重工艺品质,不要因为图一时之快,而造出一大堆的次品来!”
“大人放心,绝不会那样的!”
……
齐誉调度资源的事情,暂先按下不表,且说洪涛一众,在前线上的博弈对垒。
暹罗军采用的战壕搭配弩箭的防守方式,非常有效地遏制住了琼州军的犀利进攻,并且,还成功地将其拖入到了僵持战中。
面对如此被动的局面,洪涛显得有点心里焦急了。
唉……
早知道,就把那些小火炮给带过来了。
因为要追求行军速度,所以就把笨重难移的火炮搁置在了寮国的首都。要不然,现在完全可以展开一波霰弹式的狂轰。
小彤却认为,对方现在潜藏于战壕之内,即使采用霰弹进行压制,也达不到理想的杀敌效果。
也有道理。
可是,这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就这样一天天地耗下去吧?
小彤苦思无果,打算着伺机去刺探一下敌方的军营,真若不行,就寻个机会杀掉对方的主帅。如此,不就一了百了吗?
此举,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即使有些孤身犯险,也是值得付出的。
不过,对方现在的帅营为了防止火器攻击,全都建在了地下之所,能不能探查地的到,还是另外一说,更不要提轻言刺杀了。
从这个层面来看,这个法子大概率上是行不通的,很有可能会以失败而告终。
倘若失败,自己可就面临危险了……
正值悬而不决之际,忽听有人来报说,齐大人的新密令到了。
听到消息,洪涛几近倒履相迎,直接飞奔出帐恭迎。
拆开那信却见,上面只有那么一个干巴巴的‘火’字。
火……?
难不曾是指,应该采用火攻?
小彤分析道:“八成是了,当下的气候干燥多风,非常有利于火攻克敌。而父亲用兵,又极重天文地理,倡导外界环境为我所用,所以我认为,他想要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洪涛也很认可地点点头道:“我义父也曾经说过,但凡为大将者,需多观天时,多察地利,只有做到了洞察掌环境,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
可以看得出,齐誉和戚景的观点非常接近,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了,也可以美其名曰英雄所见略同。
是的,小彤和洪涛就是这样认为的。
火攻克敌,只是一个单纯的战法概念而已,并没有固定的步骤可言。
再往细了说,所有对策,都必须要以当时的实际情况量体裁衣,然后制定出最为适合的具体计划,这种,才是最具实用性的歼敌之法。
鉴于此,二人便根据暹罗军所处的地形作出了探讨。
以势论势。
相比之下,敌方所处的位置相对较高,位于斜坡丘陵的半山腰上;而己方海拔相对偏低,处在了最根部的低洼处。
这些,自然是暹罗主帅故意而为之。
就军事上来说,占据地势高的一方不仅视野开阔,而且还能将弩箭发射地更远,防守时,优势相当明显。
换成是任何一个大将,基本上都会选择这种形势,居高临下。
客观看,琼军并不占优。
然而,小彤在分析完了后,突然笑道:“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你……为何这样说?”洪涛一脸不解地问道。
“《尚书》中有云:火曰炎上。这句话的理解可深可浅,也可雅可俗。简单来说就是,火是一种具有上升属性的自然元素。目前,敌人处于高位,若我们于低处纵火,岂不是很容易就烧到了他们?也就是说,只要咱们选对了有利于自己的风向时机,就可以做到理想的火攻克敌。”小彤进一步地细解道。
“噢……我明白了!”
洪涛在恍然了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帐外,观察当下的风向情况。
结果发现,时下的风向虽然向好,但风力方面却是有些不足。
你说,这该咋办呢?
小彤认为,可以等等再说。
当下秋意褪尽,冬寒初袭,刮北风的几率还是非常大的。
如果真起了北风,那处于正南面敌军,不就面临危机了吗?
所以说,战事虽然紧急,但却不能急躁。
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天时。
齐小彤的这番分析,确实是很有道理,现在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方法是对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天时间过去了。
到了第六天时,天气才突然有所改变。
那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霎然大风肆虐,变得阴沉沉了起来。看样子,似乎要下雨了。
这……
风是有了,但其背后接踵而至的,却是令人讨厌的雨水。
若是下了雨,火攻的计划可就算是彻底泡汤了。届时,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还如何点火烧山?
面对此情此景,洪涛不仅紧皱起了眉头。
天公啊天公!
你为什么偏就这么不作美呢?
不下雨不行吗?
天公:你个二愣子,怎么不多动动脑子?
小彤也道:你呀,真是死板了!
洪涛:呃……?
第697章 大风起兮
面对茫茫然的洪涛,齐小彤提醒他道:“现在不是夏季,从刮风到下雨绝对不是须臾之间。按照秋冬季的惯例,雨水会相对来的较迟一些。”
一笑,她又道:“其实,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能抓住小半个时辰,就足够咱们纵火烧山了。而等到天空落雨的时候,敌人早就变成了无孜然粉的铁板烧了。”
铁板烧?
这啥玩意儿?
洪涛闻言直接变成了丈二~~
不过,对于齐誉这个自创的词汇,小彤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战法的讨论上。
大概原则就是,必须要利用好雨来之前的这段单纯的吹风时间,一举灭掉对手。
机会是有,但稍纵即逝,若不动作麻利,绝不可能抢在手中。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
“你都听明白了?”
“嗯!明白了!”
恍然后,洪涛立即开始了调兵遣将,准备即将展开的纵火疾攻。
俗话说,机会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
而眼下就是这样。
时间虽然非常紧张,但琼军的行动却是显得从容不迫。
这是因为,在还没有得到天时相助之前,他们就做了多次演练,并且还事先备足了该用的引火之物。如今逢上机会,完全就是信手拈来。
也就一袋烟的工夫,洪涛麾下的纵火小分队就准备完毕了。
他望着呜咽作响的北风,凛然说道:“能不能做到力克强敌,皆在此一举!汝等必须全力以赴,坚决完成此任!”
众将官闻言连忙应道:“末将绝不辱命!”
“好!开始行动!”
“是!”
大风起兮,云飞扬!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机动灵活的琼州小队就像是忽隐忽现的飘叶一样,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漫天尘沙里,忽见有几袭硝烟乍然升起,之后,却又随着萧萧声变得风云流散。
再之后,便是一片火光炎炎。
是的,火起了!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几个眨眼的工夫,大火就蔓延了开来。
由于暹罗军位于高处且正面迎风,所以,他们现在完全是避无可避。
要不,全力救火?
在这种大风肆虐的情况下,灭火谈何容易?
即使他们把水囊倒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救火不成,也就只能逆来顺受了,而顺受的结果就是,直接去见列祖列宗了。
熊熊大火,焚汝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诸位,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洪涛随便念叨了两句,就算是悲悯地做了超度。
先说回战场。
客观上来说,这次的火攻并不能做到全数歼敌。
因为,敌人还有比较大的空间可以向后撤退。不过这么一来,他们修筑的工事就算是主动丢弃了。
失去了工事的掩护,还怎么对抗琼军?
战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而对于暹罗军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们的主帅被困在了火海里。
早先时,他因为忌惮琼军的火器暗杀,便下令挖掘了几处容身地道,却不料,居然因此被困在了大火中。
等他爬出洞外时,却发现火势实在太猛,完全脱不了身了,不得已,也只得退回到洞内躲避。
华语中有个词,叫做是作茧自缚,而此刻的他们,就类似这种比喻。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很快,他们便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啥呢?
被琼军活捉!
……
南洋的这场熊熊烈火,以暹罗军队死伤数千人而告终,现场的战况可谓是相当惨烈。
然而,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中,于此时也出现了一袭骇人的火势。
只不过,这里‘火’乃是指大动肝火。
怎么说?
原因无他,乃是因北归的武状元王之藩的面圣所致。
在皇帝印象里,这次的大摆武擂影响力相当斐然,极大程度彰显出了文人如云、武将辈出的越凡盛世,算是给自己争足了面子。可没曾想,这样的好事却让琼州给搅和黄了。
你说,这气不气人?
据王之藩他自己的哭诉示,他是在琼州设擂时,被一个不讲武德的白衣女子给打得满地找牙的,哦不,应该说是连牙都没找着。唉,真是丢人丢到他姥爷家去了。
重要的是,齐誉他当时就在现场,竟然纵恶行凶、而不叫停。
这分明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嘛~~
啥??
怎么扯到朕的头上来了?
王之藩认为,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更何况,自己还是陛下钦点的三鼎甲?难道说,自己还比不上一条狗?
齐誉如此行径,就是没把圣上放在眼里!
嗯……
若是这么看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齐誉他眼睁睁地看着朕的武状元丢人现眼,却不施以援手,确实是有些不懂事儿!
看来,得想个什么办法敲打敲打他才行,也好让他明白一下顾全大局的基本道理。
可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内,齐誉他由于慷慨援赈导致了声望太盛,若是无缘无故地给他小鞋子穿,很有可能会引来天下文人之诟。
所以,还得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暂且不急,慢慢寻。
待膈应感过去之后,皇帝便开始端详起了自己的这个武状元。
细观却见,他现在由于牙齿尽失而导致了脸颊内陷,看起来,就像是那七老八十的老妇人一样,别提多恶心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鞋拔子脸?
不对不对,这分明就是正宗的猪腰子脸嘛~~
看着看着,皇帝忽感一阵恶心传来:朕的武状元岂能如此没有丰仪?这若是传扬出去的话,岂不显得朕的审美观严重缺失?
嗯……此子不可再予以重用了。
最好是寻个边陲之地放官,让他老死在那里算了。
可以预见,王之藩的仕途基本上是到此为此了。
除非,他能有像王撕葱那样的老爹,否则,绝无可能无柳暗花明。
皇帝在暗中作完了决定后,又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刚才言称,乃是被一个白衣女子给打趴下的,你说,谁家的女子有这么猛呢?
“朕来问你,打你的那个女子姓氏名谁?”
“呃……这……”
第698章 天子赐婚
皇帝见他支支吾吾,颇有不悦地说道:“结巴什么,朕在问你话呢?”
王之藩却是苦着脸道:“回禀陛下,微臣并不知道那女子的真实姓名。当时,臣光顾着与她以武会友了,却忘记了和她签订生死契。所以,未曾看到她的姓名为何。”
原来是这样呀!
不过无妨!
朕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另有他法。
皇帝淡然地点点头,又道:“欲知其身份,倒也不难办!这样吧,你且说出此女的容貌,朕让宫中画匠设法画出。随后,将此图发至琼州询问,定可查到她的身份。”
王之藩闻言脸色又是一僵,并更加地苦脸道:“回陛下,臣也不清楚她的相貌如何,所以,无法用语言描绘。”
“什么?你居然连她长相都没见着?”
“是……当时,那女子薄纱帷帽,素巾遮颜,臣无法洞悉到她的真容。”
“你……真是个废物!”
“呃……是!”
皇帝在听了他的如上解释后,恶心度于无形之间再度加一。
你特么也真是个傻帽,被谁揍的都不知道?这事,也忒奇葩了吧?
唉,朕也真是瞎了龙眼,怎么会选你这种蠢货来作武状元呢?
见龙颜不悦,王之藩连忙作出自辩道:“陛下息怒!微臣虽然不知道那女子的真实身份,但是,却可以通过南洋一带的传言来猜度一二。”
“猜度?你如何去猜?”对于这种莫须有的判定方式,皇帝还是很不太喜欢的。
“是这样的,臣在南洋曾听人说,在沙捞越一带,出现了一个武艺高强的白衣女子,其匪号唤做是什么玉面罗刹。臣观那女子的举止形象,似乎和那女匪甚为相似……”
“什么?你说那个女子她是……玉面罗刹?”
“除了她之外,臣实在想不出第二人来?”
“嗯……”
虽然说,这只是莫须有的模糊揣度,但皇帝却是点了点头,表示了相信。
此举,大出王之藩的意料之外。
啊……
陛下竟然信了!
他哪里知道,皇帝对于此女的实力可是有着切身体会,而且还是亲眼目睹过,实在容不得他不信哪!
“好了,你赶紧地跪安吧!”
“呃……喏!”
王之藩躬着身体、耷拉着脑袋讪讪而出,神态上显得有些沮丧。
确实是!
陛下只是了解了一下实际情况,居然连句替自己做主的话都没有说出,这么看来,他对自己已经不那么重视了。
然而,王之藩前脚才刚刚离开,皇帝就忍不禁地大笑了起来。
他高兴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获悉到了齐小彤的下落。
在之前时,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给这匹烈马缚辔,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还不惜给齐誉挖坑。现如今,终于等到实现的时候了。
说起挖坑来,皇帝又不禁自得了一把。
他认为,自己的这波操作,都快赶上戏文中的赛诸葛了。
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了!
你看,早在去年时,自己就未雨绸缪地册封齐小彤为县主,目的,自然是想着控制住她的婚配权。
呵呵,入了我李家的宗室,你们齐家人可就说了不算了。
至于赐婚,自己也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内阁首辅梁英忠的儿子梁克生。这事若是成了,就可以把齐小彤给薅到京城来。
失去了齐誉的庇护,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之前之所以迟迟未做决定,主要是一直在等这小妮子的海外归来,免得再像上次御赐县主时无人接封,弄得那么尴尬。
现在,她人已归琼,这项计划也就可以展开实施了。
那,梁英忠会愿意吗?
愿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呀!
天子赐婚,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即使他心有不满,嘴上也不能说出口来。
最主要的是,他家的地位高于旁人,和齐誉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任谁都挑不出明显的毛病来。
政治联姻嘛,能做到这一点应该差不多了。
嗯,就这么定了!
“来人,予朕拟旨!”
“喏!”
……
皇帝的这波骚操作,却是在朝野上下直接掀起了轩然大波。
赐婚齐家,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有政客认为,此乃是皇恩浩荡的具体表现。
齐誉他义薄云天,慷慨援赈,陛下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吧?
而赐婚,便是最大的恩泽之一,足可让齐家人光耀门楣了。
也有人认为,皇帝的此举是意在抚慰南北平衡。
朝廷援助了漠北,却未对南洋有所泽被,这么来论,那就显得有失公允了。陛下若秉承雨露均沾的公平原则,确实应该有所表示。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一碗水端平。
不过,以上这些全都为各自的猜测,至于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其实,困惑感最大的就莫过于是梁英忠本人了。
这等好事,也来得有点太突然了吧?
作为当事人,他没敢胡言妄语,而是选择了默默静观。他觉得,待摸清楚了具体情况之后,再做权衡不迟。
这才是老政客该有的态度,不会因为外界的影响而鸡血乱来。
除了像他这种保持沉默的,还有一些敢于仗言的。
就比如说礼部尚书康煜康大人,他就竭力反对这门亲事。
“陛下,齐誉他道德沦丧,配不起您这样的皇恩浩荡!”
“哦?爱卿何出此言?”
“回陛下,微臣想于今天弹劾他齐大人!”
“什么?弹劾?”
皇帝闻言露出了困惑之色。
你反对这桩赐婚也就罢了,何必非要抬高到弹劾的高度上来呢?
即使有些差差点点,也不至于如此呀!
然而,康煜却是义正言辞道:“陛下,臣弹劾齐誉并非是一时戏谈,而是握有真凭实据。此人道德,确实存在问题,还望圣天子英明决断。”
皇帝端正了颜色,问道:“爱卿呀,你究竟想要弹劾齐爱卿什么呢?”
康煜拱了拱手,肃然说道:“回陛下,齐誉他在乡试的过程中存在徇私舞弊!”
嗯?
怎么又扯到乡试上来了?
第699章 一鸣惊人
乡试,乃是省府级别的科举选拔,朝廷方面并不怎么关注。
他们文教的重点,主要是放于会试和殿试这两个大块。
形象一点比喻就是,朝廷是负责挑选大型果实的,对于那些还在成长中的萝卜青菜,并不是特别上心。
因此,皇帝对于这些了解的并不太多。
不过,徇私舞弊这个词,还是很敏锐地戳到了他的神经。
科举制度倡导的是公正公平,倘若可以走人脉、拉关系的话,那还选个劳什子的才呢?
这是原则问题,必须重视。
康煜见圣天子的脸色逐渐趋阴,忙加把火道:“禀陛下,老臣曾在杨恭林带回来的南洋试卷中,意外地发现了两篇大致雷同的策论文章。君试想,若不是徇私舞弊,怎可能这般巧合?”
策论不同于是经帖表判,考的乃是个人对于国家大事的理解和见解,像这类自由发挥的题目,绝不可能出现雷同的现象。
若是有的话,大概率上就是徇私舞弊了。否则,无法做出解释。
见皇帝的神情凝重再加,康煜连忙逮着这个机会趁机进谗。
除了重点攻讦此事之外,他还对琼州的乡试结果发出了质疑。
“陛下,自古以来,南洋就是一块文风不兴的化外蛮夷之地,而今科,他们却是连连中出了几十名的正榜举人,这个现象实在是有悖常理。所以,臣有理由怀疑,齐誉他在成绩的评判上暗做了手脚,用意,自然是来抬高自己的文教政绩。”
“似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想,朕又觉得没有道理。”
这……是什么话?
康煜听得一脸茫茫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皇帝也没去搭理他,而是如同自语般地说道:“南洋的文风不盛乃是事实,科举不兴也似在情理之中,而他这科孝廉成群、才子扎堆,确实有悖常理。”
一顿,他又自驳道:“可是,若说齐誉是为了抬高自己文教政绩而徇私舞弊的话,这就有点难以说通了。”
“哦?却是为何?”
“远了不提,就说他今年的慷慨援赈吧。他这石破天惊的一笔,不仅收获了好的声誉,还得到了不菲政绩,有如此奇功傍身,他又何必去做那些徇私舞弊的事呢?犯不着呀!”
是呀,西瓜都捡不完,谁还会去蓄谋芝麻?
从逻辑上来说,这确实说不通。
然而,康煜却道:“雷霆雨露,皆是功劳,能抓一样是一样啊!只有沟里河里都找着,才能做到鱼虾兼收,功劳并重。”
从人性贪婪的角度上来说,这个观点似乎真能站得住脚。
那么,齐爱卿他到底有没有徇私舞弊呢?
康煜认为,如今铁证如山、事实俱在,应该马上立案调查。他坚信,只要是查,就能寻出一些端倪,继而形成定罪。
这么笃定吗?
是的!
哪个官员是干净的?
只要你查,就一定能找出问题来。
这,才是他的真实企图。
不料,皇帝却是叫了声停。
他言道,此事宜暂且搁置,等完善了证据链之后再作定论不迟。若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现象,就对栋梁大臣发出质问的话,未免有些太鲁莽了。
那好吧!
康煜不敢过多强谏,只得挤出个微笑后躬身告退了。
陛下不愿意深究,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皇帝虽然爱惜自己的羽毛,但,还是能明辨出一些是非的。
科举舞弊,绝不能容忍和放纵,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才行。
否则,江山社稷的基石就会动摇。
眼下之所以按下不查,主要是因为‘不合时宜’。
自己正筹划着给齐家赐婚,若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立案,褒贬方面就严重失去了主次感。甚至,还会引发不必要的舆论误读。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拖上一托。
等到齐爱卿进京述职时,自己再正儿八经地搬出此事,那样岂不更好?
届时,即使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能予以冠上一个莫须有的小罪名。如此一来,他升任总督的势头不就可以压一压了吗?
他现在的声望实在太盛,大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若真是坐实了南洋总督的位置,那可就更加地尾大不掉了。
所以呀,可以利用这件事情小题大做一番,给他来上一招功过相抵。
皇帝的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的响,满肚子都是运筹帷幄的成就感。
自然而言,心情方面也就变得愈发地好了。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爽一爽精神,怎能对得起眼下的大好时运?
于是,皇帝便心念念地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殊不知,后者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已然扫榻以待、等候多时了。
本来,皇帝还想着先和她讨论一下有关于齐小彤赐婚的事宜,然而在看到了这袭旖旎风光之后,心里的那份小九九就禁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接下来……
作者迫不得已省去了一万字……
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这句话,放在当下的圣天子身上尤为适合,几经云雨过后,皇帝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他偏偏就是嘴硬,坚决不肯服老。
可问题是,你光是嘴硬没有用呀!
折腾了半晌,好不容易才重振起了雄风,准备梅开二度。
却不料就在此时,忽闻一声振聋发聩的惊天巨响传来,直接把皇帝从金刚钻变成了软面条。
砰!!
这……是什么声音?
皇帝的反应很快,直接一个骨碌翻身下床,三五两下就穿好了衣衫。而后,便心有余悸地呆坐在那里,等待着三德子回报详由。
“陛下,适才的炸雷……乃是小皇子和齐霄试炮所致,谁知他们一个不小心,竟然走火了……”
“这大晚上的,他们瞎放什么炮呀!”
是呀!
也真是太不懂事了!
皇帝恨得是牙根痒痒,但是,又不方便明言委屈。
齐霄哪里知道,他适才的这番一鸣惊人,却是影响到了大奉朝的国运,尤其是在人丁方面,更是直接陷入了一代人的凋零。
这并不是说妃子们不够努力,而是陛下他,就此一蹶不振了……
第700章 鸣炮示威
大炮意外走火,乃是一件不幸的事。
然而,在这份不幸当中,却带着两份万幸。
第一是,齐霄打造的火炮属于是迷你型的小制品,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但威力上,却不足大火炮的十分之一。
第二为,他们所试射的方向完全朝外,并没有直接打到后宫处来,要不然,可就真的玩大了。
即使如此,皇宫内外也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这些人中,最为紧张的就莫过于是九门提督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皇宫内竟然会出现大炮的轰击声。
这……是有人在刺驾吗?
想到这儿,他忙不迭地提上了正在出恭的裤子,然后发疯似的奔出了茅房。
如果圣驾遭受到了半点闪失,自己一定会被五马分尸以赎罪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真不是闹着玩的!
顶着巨大的压力与恐惧,九门提督急令麾下火速集结,然后飞奔救驾!
跑得慢者,斩立决!
此令一出,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立即就开始动作了起来。他们个个身披重甲,长戟执前,以方阵的形式冲了过去。
除了正规军外,大内侍卫们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他们个个手执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严守住了各处路口,但凡发现鬼鬼祟祟的人,皆杀无赦!
特殊时刻,特殊手段。
皇宫内非常热闹,宫外面也不含糊。
已经入睡了的天街骄民们,纷纷穿上薄袄步上街头,遥望着中宫的方向。他们也很想知道,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外,还有一些被惊醒的大员们、小吏们,等等等,也全都跟着骚动了起来……
这么一来,可真有点闹大发了。
热闹确实吸睛,直接引来了无数吃瓜群众的好奇围观。
然而,作为正主的齐霄却跟那没事似的,依旧悠悠哉地泛‘舟’于护城河上。
此舟,正是他与皇子李宏裕共同打造出来的那艘迷你型战舰。
别看它体型不大,该有的设备却是一样不少,动力源方面也都是正儿八经的琼州式蒸汽机。只不过,宫里头没有储存的煤炭,只得使用银丝炭暂代之。
此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句话用在这里,确实相称。
为了显示牛逼风范,皇子李宏裕还特地给它起了个霸气的名字,叫做是大帝号!
万事俱备之后,二人便开始琢磨起了下水的事。
可是问题来了。
皇宫内又没有川流不息的大河,又该去哪儿实施试航呢?
不得不说,李宏裕是个很善于动脑子的好孩子,他只是那么一琢磨,便很快就寻思到了他认为最适合的地点。
哪呢?
皇宫的护城河之上!
嗯,这个地方非常不错!
齐霄在认可了后,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何不趁此时机,来检验一下咱们这火炮的具体威力呢?
是呀!
好不容易才配制出了管用的火药,不试一下效果,岂不是可惜了?
李宏裕一听,立即就变得心痒痒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大炮射击,若是错失了如此良机,岂不是太可惜了?
既然二人心怀同样的想法,也就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齐霄非常清楚,自己的此举,属于是非常严重的胡闹。
不过,他仍然坚持这样做!
为什么呢?
无他,就因为皇帝这厮给姐姐赐了一门令人不中意的婚姻,让他感到心中恼火。
那个梁英忠的儿子梁克生,除了懂得些诗书之外,其他方面全都一无是处。
据说,他在听到了突来的鞭炮声时,还会被吓得尿裤子,胆色方面,简直比那老鼠还要小上百倍。
哼!
就他这样的草包货,也能配得上我的好姐姐?
而令他更为不爽的是,小姨娘殷桃还特地告诉他说,这事属于是皇帝给自家宗室内的县主赐婚,至于齐家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什么权力进行干涉或者是拒绝。
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真是太膈应人了!
你说这婚,退又退不了,接又不能接,该咋办呢?
此事牵扯到自家姐姐,绝不能就这样无声地默认了,说什么,也得设法抗议一番。
可是,要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抗议呢?
待我细思一二。
犹记得,父亲曾经给自己讲过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历史故事。
说,有一个国号叫做是‘清’的软弱政府,它在遭逢自家的海外侨民受到欺辱时,曾派出了一艘名唤‘海圻’号的大型战舰,去到敌国的国门鸣炮示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己方的强烈愤懑。
这,就是典型的抗议!
自己乃是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比不了一个软弱无能的清政府吗?
那得!
咱也效仿他一二,来给高高在上的庙堂之君奉上一波鸣炮示威!
就这样,他点炮了。
只不过,他对外宣称说,自己乃是失手走火,无意而为之。
至于此时的李宏裕,还完全沉浸在‘一鸣惊人’的喜悦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亲爹,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早已在岸上观察他多时了。
“大哥,要不咱们俩再放上一炮,养养耳朵?刚才的那一发,火药的填充量有些不足,缺少该有的气势,而接下来的这一炮,直接来个火力全开!”
“那行!哥满足你!”
于是……
砰!!
又是一声惊天般的炸雷,直让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哆嗦。
而旁观的皇帝,也随着这袭激荡的声波打了个心惊肉跳的寒颤!
“快!快!护驾!”
“吼!”
在这个时候,九门提督一众终于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未明情由的他,立即展开了一波铁桶式的护驾行动。
须臾之间,他们就把皇帝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番举动,却是搞得身在暗处的内卫们一阵恶心,好像,他们的存在就跟那吃素的一样。
“步兵!速速护住陛下!”
“是!”
“神机营!拉箭上前!”
“是!”
唰的一声!
所有的弓弩手皆拉弓搭箭,作势欲发!
皇帝见状猛然大惊,大吼道:“慢!全都给朕快快住手!”
第701章 悬而不决
圣上金口!
谁敢不从?
随着今上的这声令下,所有的喧闹皆戛然而止,霎然间万簌俱寂。
这个时候,才有人掌起火把、打起灯笼,驱走了夜的黑霾。
借着火光,齐霄和李宏裕终于看清楚了这些来人。
啊……啥情况?
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莫非是有什么政 变发生?
俩小子全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恍过神来后,他们才蓦然发现,众人所针对的对象竟是自个。
哎呀呀~~
我说皇帝陛下呀,您过来观瞻试射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九门提督给薅过来了呢?
这会耽误人家睡眠的。
九门提督:……
然而下一秒,这位提督大人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越发地觉得,那小舟上所站着的,乃是传闻中的皇子殿下;而另一个,似乎是齐誉的独子齐霄。
祖宗啊!
在确认了‘歹人’的身份后,九门提督直接被吓得肝胆俱裂,冷汗直流。
刚才,幸亏没下疾射的命令,否则,自己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了。
是呀,若是把皇上的儿子给操办了,还不得被抄家灭门呀?
他哪里知道,在那条舟上还有着陛下的另外的半个儿子,同样也不能射。
先不说大公主守寡与否,你若真把他给伤了,南洋的齐誉不揭竿而起才怪!
事实上,皇帝也被吓得不轻。
在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后,他强作镇定道:“这大半夜的,你们俩不去睡觉,跑来这护城河上游荡什么?”
这话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严厉,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于此刻,上位者特有的霸气外漏无余。
即使是皇子李宏裕,闻之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惧怕感油然而生。
再看齐霄,他依旧还是如前时的云淡风轻状,文质彬彬地答道:“回陛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于是,小臣便邀约皇子殿下泛舟江湖。一来呢,可以领略我大奉皇宫夜幕下的壮丽;二来呢,可以顺便陶冶一下高雅的情操。”
咳,吐!
你怎么比你爹还会扯蛋?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莫不是觉得,朕舍不得办你不成?
强压着心里的怒火,皇帝又朝着自家的儿子质问道:“宏裕,你来和朕说说,这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放炮扰民呢?”
李宏裕此刻的脑袋瓜高速运转,很快,他便琢磨出了一条富丽堂皇的理由:“启禀父皇,事情是这样的。自打我东海水师惜败于扶桑贼子后,儿臣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无时不刻不在心系我国水军的海防建设,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为此略尽绵薄之力。”
幽幽一叹,他又续道:“儿臣身为是大奉皇子,自然要从自我做起,以为天下人之楷模。于是,儿臣便邀请了齐大哥,哦不,是齐同窗与我共同开发,研制一艘实用型的护国战舰。我俩夜以继日,不辞劳苦,终于在今日取得了完美竣工。后,因耐不住心中的期待,所以才寻思起了当下的试射。”
咳,吐!
你还是朕的亲儿子吗?
这才几天呀,就学成了油嘴滑舌!
明明是犯了大错,却还寻出一个富丽堂皇的理由搪塞,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脸红吗?
然,在外人看来,李宏裕还真就是一副忧国忧民、殚精竭虑的光辉形象。
这呀,也只有骗骗那些旁观的外姓人了。
膈应归膈应,事情还得处理。
皇帝嘴上不言,心里头却是做起了盘算。
这事闹得如此之大,一定会引来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若不拿出一个相对适合的说法来,极有可能会讹传出类似于‘子弑父’般的恶性谣言。
人言可畏,必须得妥善处理才行。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皇帝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最后,他只得下令,先将皇子和齐霄暂时禁足起来,其他的事情拖到明日酌情再议。
嗯,暂先这么定了。
圣裁之后,各人遵命而行。
就在擦肩而过时,齐霄突然回过头来说道:“陛下,我姐姐可是比我更会驾驭炮舰,若她进了京城,一定会更加地一鸣惊人……”
“是吗?朕拭目以待!”
咦~~不对!
话里有话!
若是仔细解读,不难从中品出一种恫吓的意味来。呵呵,敢情是这小子不想让姐姐嫁入到京城来呀!
即使这样,你也没有必要玩什么敲山震虎呀,哦不,应该说是敲山震龙才是。
震来震去,到头来还不是坑爹?
哼!!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气咻咻地甩袖离去了。
……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内。
皇帝正襟危坐于主座之上,皱着眉头在那里幽幽叹息。
文华殿,乃是内阁成员们票拟议政的地方,平日里,极少有外人前来,更不要说是皇帝亲临了。
而今天却是不同,圣天子却是不假思索地来到了这里。
原因无他,就是想单独的静静。
如果是移驾至后宫的话,皇后定然会于第一时间赶过来为子求情,那样一来,自己就有可能失去处事的节奏。
这事很难处理吗?
并不难!
他只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来压一压那些有想法的‘反抗’之风。
皇子自不必多想,之后肯定是无罪释放,虎毒不食子,自己怎可能去和亲儿子较真呢?
至于什么子弑父的谣传说法,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进行粉碎,护住儿子的颜面。
齐霄就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去了。
通过他适才的表态不难看出,他对于自己的赐婚非常不满,所以,才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来进行震慑。
哼,若是不修理修理他,长大了之后那还了得?
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趁此时机来敲打敲打其父齐誉,即使宽松赦免,也必须要让他对自己由衷地感恩戴德。
不过,这其中却是有个难点。
如下:
若是修理齐霄,那就得名义上治罪,若是治罪,就得抹去齐家的光环,若是抹去了光环,齐小彤的恩泽赐婚就变得有些不成立了。
是呀,家风不正之家,又怎么能配得上天子的赐婚呢?
逻辑上存在矛盾!
皇帝苦思冥想了大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道道来。
无奈下,又是一声幽幽叹息。
第702章 黄飞进宫
皇帝的不做表态,引来的绝不是浮想联翩这么简单,而是一种令人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感。
雷霆之怒,谁不惧怕?
万一,圣天子真的较起真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苏皇后深知此中的利害,所以,她在得讯后的第一时间,就试图着寻找到皇帝来为儿子求情。
可不如意的是,无论她如何地悉心打听,都没能获悉到陛下的当下所在。
最后,她只得退而求其次,亲自赶过去护住儿子被禁足的那处阁楼,以防意外发生。
除了皇后感到惊慌之外,还有一人的心神甚为失措,那就是,闻到风声后的殷桃夫人。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黄飞的狗鼻子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探查作用,他趁乱摸索,很快就嗅出了事情的梗概。
“霄儿他……怎么可以如此胡闹呢?”
“你说,这可咋办呀!”
“唉……”
殷桃急的是香汗涔涔,面色潮红,一时间竟是没了主意。
过了好久,她才满满恢复了往昔时的镇定。
“不行,我得火速进宫求见陛下,好为霄儿的鲁莽作出开脱,仗着我夫君和兄长的面子,皇帝他大概率上会有所轻赦。”
“夫人,此举有些不妥!”
殷桃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黄飞就表示了明确否决。
在平日里,老黄可是很少作出关键表态的,而今天,他却是义无反顾地发出了声音。
“不妥?为什么?”
“夫人可能不知,在今上还为太子时,我曾作为贴身护卫伴过他一段时间。所以,对于他的性子,还是有些认知的。凭我个人的判断,他此刻正值悬而不决之际,切莫以事相激,万一把他的倔脾气给顶上来的话,不仅办不成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殷桃曾听哥哥说过,皇帝在驴脾气泛滥的时候,经常地和大臣们怒目相视、力争对吵,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硬姿态。
也由此可见,自己拿齐、殷两家去给他施压,并不一定就能解决掉问题。
可是,自己若不出面,还能有谁说得上话呢?
没有选择呀!
就在这时,黄飞突然抱拳说道:“夫人莫要忧虑,黄某愿出面作出擀璇,尽量地摆平此事。”
“你?”殷桃先是一怔,后摇摇头道:“黄大人的勇气可嘉,但却不太适合。以你当下的资本,还不足以影响到皇帝的思维。”
意思就是,你的份量还不够重呀!
这话虽然说的不太好听,但却是非常实诚。
黄飞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夫人请放心,黄某此番面君,却是有着自己处事的办法,即使促不成事,也不会拖累到齐、殷两家。”
殷桃颜色一正,问道:“黄大人,你为何执意如此呢?”
“常言说,受人滴水恩,当以涌泉报!”黄飞轻轻一叹,续道:“某在琼州的房产、资产,全都是拜齐大人的恩赐,他待我如此丰厚,我又岂能不思回报呢?这一次,就让黄某力所能及地为齐家做些什么吧。”
殷桃闻言肃然起敬,赞道:“大人如此仁义,齐殷氏在这里多谢了。”
“夫人客气了!”
“……”
夜,三更时分。
黄飞略略整理了仪表,便正式地进宫见驾了。
先传报,后等候。
这是规矩。
本来,皇帝是打算任何人都不见的。
可是,当他听到是黄飞求见后,立即作出了宣召。
目的也不复杂,就是想当面询问一番有关于琼州的真正实况。
“臣,见过陛下!”
“嗯,起来吧!”
行完了大礼,黄飞便束手而立地站在一旁,并作出了一副谦恭聆听状。
皇帝也上下地打量着他,且,还时不时地发出啧啧之声。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人呀,也确实是可以因着环境而改变的……”
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呀?
对于皇帝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黄飞听的是一脸懵圈,完全不知所以然。
笑了一阵儿后,圣天子才哂笑着说道:“想当初,你在随朕外出游历时,可是满满一身的浩然正气,而如今,你在跟随了齐誉之后,却是洋溢着一股子浓郁的邪气。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是什么?”
大概的意思就是,你这人呀,乃是被齐爱卿给带坏了……
嗯,有道理!
黄飞居然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开场白后,皇帝便直接询问他说,为何近年来不进京述职。
唉,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确实!
黄飞他之所以感到惧怕,乃是因为自己当年曾亲眼目睹了皇帝的弑兄过程,也就是永川王的暴薨。
常混道上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若是以此作为权衡,他哪还敢来京城里晃悠?
实话可以在心里头想,但是,却不能从嘴里说出来。
故,黄飞非常机智地给自己寻了个‘健忘’的理由,作为是给皇帝的答复。
啥?健忘?
这话……可是一语双关哪!
不过,却是令人听着非常舒服。
皇帝很满意地哈哈一笑,然后大手一拂,这件事情就算是彻底掀过去了。
黄飞见状不由得暗舒了一口长气,同时也抹了抹手心里冒出的冷汗。
“卿今日来,不知欲报何事?”
“回陛下的话,臣有两事要禀!”
“哦?是哪两事?”
“且容臣一一做述!”
皇帝闻言立即端正了坐姿,并作出了一副听取汇报状。
而黄飞则是捋了捋头绪,开始娓娓道来。
“第一事,乃是有关于琼州的军事实力的大致汇报!”
“哦?朕对此甚为关注,快快说来!”
“是!”
黄飞貌似很中立地开始介绍道:“琼州的军事发展尤为迅速,堪称是日新月异,这几年的积累搞下来,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怖的程度。”
皇帝突然打断他道:“该军事与我东海水师相比,高低又是如何?”
黄飞回道:“可为之数倍!”
数倍?
皇帝闻言身体一颤,眼中的凶光乍然尽显。
然,黄飞突将话音一转,又道:“不过,眼下的琼州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辉煌一说,已经沦为过去的历史了。”
这是为何?
皇帝一怔,面露茫然之色。
第703章 他很记仇
一句‘不复当年之勇’,直接改变了适才的语境。
甚至还可以理解为,现在的琼州军已经走向了衰败。
不过,皇帝却是不信。
在他的感官里,琼州是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地方,每到了关键时刻,它都能展示出一枝独秀般的惊人实力。尤其是不久前的慷慨援赈,手笔上更是石破天惊,直接抗起了大奉朝的半壁江山。
这么牛十三的殷实家底,怎可能和衰败沾边呢?
皇帝摇了摇头,发出质疑道:“现在的琼州生产依旧、秩序如昔,既没有停商停运,也没有裁军裁员,委实看不出有哪里转衰。”
黄飞忙拱拱手,解释道:“那些呀,都是齐大人故意摆出来的虚假表象,若不这样做,安南、大湾、吕宋的那些原生势力,就有可能因失去忌惮而揭竿闹事。那些个土著,大多都是非我族类的归附之民,在特殊情况下,难不保会心生异心。”
嗯,有些道理。
一旦失去了强势的震慑力,是有可能徒生变故的。
见皇帝点头,黄飞忙转回主题道:“常言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无论是任何形式的战争,都是甚耗财力的,即使是富庶的琼州也不例外。南洋的那一战,直接掏空了他一半的财政,消耗之巨,大到无法想象。”
“嗯,这一点确有可能。”天子捋了捋须,貌似自我感慨道:“与扶桑国的那一役,同样也重创我大奉的国库,这还不算驰援漠北的那些物资。”
黄飞待其感叹完了之后,这才继续述说:“琼州今年的援赈是既出钱又出粮,直接把剩余的财力全都给耗罄了。所以臣才断言说,当下的琼州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世人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介空壳而已。”
齐誉的援赈可都是实打实的,对于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怀疑过。
其付出,确实不菲。
若是把以上的两点综合起来看的话,当下的琼州,即使没有濒临崩溃,也应该伤筋动骨了。
黄飞一边述说,一边察言观色,他见皇帝面露出了认可状,这才作出最后总结。
“陛下,之前时的琼州,确实令人感到不安,担心其因拥兵自重而尾大不掉。可如今,琼州已被以上两事伤到了根本,没个五六年的时间,绝不可能恢复过来,如此,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这席话,可真是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去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琼州的实力深不可测,任你怎么探查,都摸不出一个真正的底来。如今了解到了实况,心里头也感觉踏实了许多。
总的来说,当下的齐誉已经不足为惧了。
随着这块悬着的石头落地,皇帝的心情也倏然转好。
他挂起微笑,问道:“你要讲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黄飞躬身回道:“回陛下,乃是关于齐誉他个这人的秉性。”
他的秉性?
呵呵~~
皇帝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对于齐爱卿的性子,朕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有思想、有原则,小事会计较,但大事不含糊。他呢,既有家国情怀,又有顾家观念,总的来看,还算不错。”
抛开提防心这事不论,单就客观评价上来说,天子还是比较中肯的。
不吹不黑!
不过,黄飞所关注的切入点,只限在顾家观念这一条上,其他都是浮云。
既然皇帝说出来了,那就不用自己再刻意去引导了。
黄飞一脸膜拜地赞道:“陛下慧眼如炬,直观之齐誉肺腑,真是令臣拜服!”
献谄之后,他又特地揪出那一句关注点道:“齐誉此人,确实是非常地顾家,而且,他还会因此记仇报复。”
记仇?还报复?
这话什么意思?
皇帝思而不得其解,不禁问道:“此话怎样?”
黄飞躬身笑笑,说:“陛下可还记得岳四先之死?”
“他?”皇帝回想了片刻,答说:“据齐誉的所奏,他是死在了与琼州海战中的炮火里,最终折戟沉沙,葬身于南洋。”
“事实上,并不是!”
“哦?快说说看!”
“是!”
黄飞故意压了压声音,神神秘秘道:“事实上,岳四先是被齐誉在私下里处决掉的,只是这事做的隐蔽,外人不知道内情罢了。”
皇帝微微一惊,奇道:“齐爱卿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将其押解赴京受审,岂不是更好?”
“原因无他,只因齐大人的家人在南下赴琼时,曾遭到了岳四先的伏击暗杀,而齐誉则是默默记下了此仇,后,最终得报!他后来解释说,家,是他的逆鳞,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否则,必有血腥报复!”
黄飞意简言骇地几笔带过,后总结说道:“由此可见,齐誉还是非常顾家的,且,他也是真的很记仇。”
噢……
原来,所谓的记仇是这么回事呀!
皇帝恍然地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
然而下一秒,他便意识到了不对:这话里,似乎有话呀!
朕现在把他的爱妾和儿子全都做了质子,那岂不是说,他之后会暗记住此仇?
若是这样,可就有些不太妙了。
皇帝的目的,乃是想拿捏住齐誉的软肋,但是,又不能捏的太死,万一把他给惹毛了的话,那岂不是无端逼出一个棘手的安禄山来?
弄巧成拙绝不是明君之举。
皇帝呵呵一笑,向黄飞发出了询问说:“依卿之见,此事又该如何处理呢?”
就规矩上来说,内卫只是负责执行机密要务,但却无权干涉政事。
所以,皇帝的此问有些不妥。
但是,黄飞却不以为忌,居然很自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他没有明言议政,而是很形象地打了个比方:“陛下,在琼州之地,有一样东西颇为神奇,好像叫做是什么大力弹簧。这个东西,任你如何摆弄都没问题,但就是不能用力去压。”
“怎么说?”
“此物,你压地它越狠,其反嗜的回弹力就会越强……”
呃……
明白了!
你这是在暗寓作谏,让朕不要去过度压制,否则,齐誉就有可能发生‘回弹’般的报复!
皇帝眯缝着眼睛,貌似若有所思。
第704章 平衡处置
又聊了一会儿,皇帝便直接挥退了黄飞。
本来呢,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询问一下有关于木子青的讯息,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家丑尽量地不要外扬,于是,就悻悻作罢了。
现在都木已成舟了,问与不问还有什么区别呢?
相比之下,还不如不问。
然,在临别之前,黄飞突然伏地求说:自己的健忘病最近愈来愈重了,之后,恐怕无力再为君分忧。故,恳请陛下允许他致仕琼州,颐养天年。
健忘愈重~~
那好吧!
既然你自己都宣称忘却了,那朕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恩准你就是!
况且,南洋之地山高皇帝远,和发配边疆几无区别,若是老死在那里,也算是合乎时宜地得了个善终。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一个恩准,一个叩谢,很快便达成了这笔人情交易。
在黄飞离去之后,皇帝便独自地琢磨起来。
齐爱卿他,真有所说的那么记仇吗?
若真是那样,齐霄这事就不宜过于苛责了。万一,恶化了彼此关系,那之后岂不成了横眉冷对了?
唉,这该咋办呢?
一时之间,皇帝显得有些悬而不决。
不过于半个时辰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适才得到了一份佐证,基本上可以为齐誉记仇的说法做出定论了。
哦?又是个什么样的佐证呢?
无他,乃是齐誉的一道奏折。
他于书上曰,失落的传国玉玺目前已经寻回,也算是圆满完成了述职时承诺下的三年之约。然而可惜的是,在抢夺的过程中,却让那个持宝的老僧给逃脱掉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情,然皇帝却是高兴不起来。
原因有二。
首先,齐誉虽然欣欣然地表达了寻回玉玺的喜悦,但是,却丝毫不提上交的事。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有意地想要卡住此宝以为要挟。目的,自然是想用它换回留京的妻小。这么看,他确实记住了这仇,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行事。
其次,他于文中还明确暗示,说,建武帝他人目前还活在世上。这事,可就有点膈应人了。
要知道,他可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君,他若不死,自己的地位是要受到威胁的!
有以上这两事笼着,心情能好起来才是怪事。
算了,这些都得从长计议,还是先顾眼下吧。
既然齐誉他以玉玺作为要挟,那自己就不得不适当地作出调整了,真若把给他惹恼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别的不说,他只需把这件秘辛给捅出来,就足够自己喝一壶的。
所以说,还得以和为贵。
无形之间,二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皇帝捏住齐誉的七寸,而齐誉却也拿着了皇帝短处,两者趋于平衡。
平衡的结果就是相安无事,打破平衡就是两败俱伤。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该怎么做的。
以此为鉴,齐霄这事的处理方式就有原则可循了。
……
次日,天气晴朗。
东方的晨曦挥洒着大地,岁月一片尽好。
一夜未合眼的皇帝身着盛装,于太和殿内召见了群臣。
哪儿?太和殿?
大臣们一听,全都愣在了那里。
按照祖上制度,太和殿是举行盛大典礼时才会用到的地方。比如,皇帝登基、天子大婚、册立皇后、大将出征,等等。此外,还有每年的万寿节、冬至、正旦这三个大的节日。于平日里,此殿都处于是完全封闭的状态。
今天不年不节的,陛下怎么会选在这里临朝呢?
而皇帝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大臣们全都心痒难耐时,这才微笑着做出解释。
“今天,确实是个难得一遇的大喜日子,所以,朕才会选在这太和殿内庄严宣布。”
“哦?不知喜从何来?”
“诸卿可知,我大奉朝的水师建设,已经取得了实际意义上的重大突破?”
“啊~~?”
皇帝满意地按捺下众大臣的好奇,开始不紧不慢地介绍了起来。
据他阐述,大奉国是在军舰的制造方面,取得到了飞跃性的进展。
噢,原来是军工呀!
是的!
天子着重强调,创造出此壮举的不是别人,正是不才皇子李宏裕是也。哦,齐誉的儿子齐霄也帮忙打了番下手,略尽了些绵薄之力。
话说到这儿,大臣们才恍然大悟。
之前时曾听人说,皇子最近正和齐誉之子齐霄,在联合打造一艘小微型的战舰模型,陛下口中所说的军工,定然就是指此了。
猜得真准!
不过,那艘小舟真有陛下称赞的这么厉害吗?
有!
在此之前,皇帝特地寻了一名大匠进行观瞻,要求他指出其中不足。而人家却反馈说,别看这舰个头不大,制造水平却是巧夺天工,尤其是那个叫做什么蒸汽机的东西,更是直接取代了传统的风帆!
另,他还抛砖引玉道:若是以它作为模版进行级放,一定可打造出真正实用的帝国战舰。
此舟,可谓是价值万万金!
一听这话,皇帝直接乐开了花。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艘看似不起眼的小舟,竟然具有如此价值。
宏裕呀,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嗯,还有小齐霄,也干的不错!
想到这儿,皇帝忽然心生一计:为何不借着这个由头,给他们二人做出开脱呢?若这样操办,也算是给齐誉找了个台阶下。
善!
就这样,皇帝化干戈为玉帛,非常巧妙地化解了这袭风波。
为彰显皇恩浩荡,他还特地做出了论功行赏。
世人皆知,在诸多功劳中当属军功最大。
而皇子李宏裕却是未出皇宫半步,就摘得了这份殊荣,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的文治武功能力相当强大。
如此俊杰,能不为将来的储君?
似乎在须臾之间,他的声望就取得了攀升,甚至在一些明眼人的眼里,他已经靠近了太子的宝座。
李宏裕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恶搞,居然还因祸得福了。
果然,只有跟着大哥混,才能博得到光明的前途。以后呀,必须要更加地抱紧这根大腿才行……
李宏裕意外地取得了声望值,齐霄同样也不含糊。
在经过了一番不交税的炒作后,他的军工造诣被传得神乎其神,就仿若是世间罕有的国之巨匠一般。
诸事皆呈美好,但却有一点小小瑕疵。
是什么呢?
因那艘迷你战舰名唤是‘大帝号’,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圣天子的青睐。
可是,由于它的体型太小,乘坐上去缺乏气势,故而显得美中不足。
唉,这大帝号可是一点都不大呀!
第705章 觊觎澳洲
经齐誉摸底发现,当下的琼州,至少暗伏着五名来自京城的监察内卫。
相比之前,呈现出一种由少渐多的趋势。
也就是说,皇帝对于琼州的猜忌是越来越甚了。
然而这一天,在外探查的范尧却突然来报说:“齐大人,受监控的那五名内卫,全都于一夜之间突然地离去了。”
齐誉微微一惊,奇道:“哦?你可知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范尧显得有些犯难,道:“他们的移动非常迅速,我追赶地甚是吃力,所以,并不太确定他们的最终去向。”
然,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倒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迹象,或许,可以提供几分参考。”
“迹象?”齐誉喃喃了几句,说道:“既然如此,且先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虽然我跟不上那五人的行速,但却能够分辨出他们所走的方向,大致上来说,其轨迹乃是一路向南。”
“什么?向南?”
“是的!大人!”
真是怪事!
他们若是回京,只能是朝北而行,怎么会一路向南呢?
可见,此中必有猫腻!
幸好,范尧还算是个心细之人,他通过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很准确地判断出了方向。
“我沿途中循迹尾随,最终,跟着他们来到了琼南的三亚码头处,后听市舶司的小吏分析说,他们应该是潜上了开往沙捞越的货船。”
“这么看,果然是一路向南啊!”
齐誉只是略加推敲,便琢磨出了其中的梗概。
他大致上可以断定,这五个人应该是寻找建武帝去了。
可见,自己的那道奏章,非常成功地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迫使他把心思从琼州移开,转至于那位流亡君主的身上。
在天子看来,自己不过是个势力过大的地方官而已,即使发生了尾大不掉,也可以通过之后的委任更迭来完成权利掌控。
而建武帝的性质就截然不同了,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今上政敌,若是公然地登高一呼,难不保就会出现有皇室宗亲遥相呼应。
孰轻孰重,皇帝陛下还是权衡的很清楚的。
无论怎么说,这都属于是一个好的现象。
既然得到了喘息之机,那就要更加地专注于发展建设了。
要知道,皇帝在对付政敌的时候,一定会尽量地拉拢握有实权的臣子,从这个角度上考量,他应该会碍于自己的薄面,适当地放松对于殷桃和儿子的‘监管’。
也就是说,她们俩的安全大致无虞。
想到这儿,齐誉如负释重地畅然一笑,心中的阴霾也随之倏然尽散。
而就在这个时候时,突有一只花喜鹊落在了枝头处喳喳而叫。
这……
莫非,要有什么喜事发生?
正确!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征兆应验,这一天,还真有喜事传过来了。
说,海涛的西征军在火攻得利之后,立即展开乘胜追击。后,将暹罗国的残余主力军或歼或俘,基本上来了个全吃。
没过多久,他们又立即展开了火速行军,直接兵临至了该国的京都城下。
然后,士气正旺的琼州军并没有展开硬碰硬的攻城拔寨,而是运用了巧计拿下了该城。
那……又是什么计呢?
简言之就是,切断水源,令敌军不战自乱。
“妙呀妙!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含义所在!”
“嗯……我怎么觉得,在这计谋里头,却是暗含着闺女的影子?应该是了,那个海涛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以他的脑袋瓜,应该达不到这种应变的程度……”
算了算了,猜测那些做甚?
黑猫白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上等的好猫。
无论是谁出的计谋,不都是同样为国效力吗?
待高兴劲过了之后,齐誉立即来到了沙盘密室中,开始研究接下来的军事部署。
当下来说,来犯的三国仅剩其一,吞并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综合来看,此事基本上不足为虑。
至于暹罗国的纳降事宜,自有庾海和彭文长前往交涉,也不需过于担忧。
这样一来,自己可就变得清闲多了。
那,要不要趁此时机继续北上赴京呢?
齐誉确实是非常的想,但是,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应远赴爪哇国一趟。
为何呢?
目的有二。
第一,自然是想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存在建武帝,然后审时度势,对他做出相关的处置或者是安置。
在他的思维里,并不想让这位昔日之君无端暴崩,因为,他的活着对自己更加有利。
第二点,则是未雨绸缪。
爪哇之南就是濒临澳洲了,既然选择了南下公干,那要不要顺便地渡过去瞄上一眼,去和哈里叙叙旧呢?
以上皆是动机,然,第二项才是重点。
在此之前,齐誉一直都不太关注澳洲这块地方。
这并不是因为不觊觎,而是航海能力所限。如今,有了蒸汽机舰作为动力,往返的速度可就快的多了。
就军事层面上来说,机动性强就代表着掌控力强,现在,似乎具有能力去染指一番了。
露骨一点来说,齐誉非常想将澳洲之地收入囊中。
这……
是他野心膨胀了吗?
恰恰相反,而是缩小了。
他的此举,乃是在预谋后路。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曾暗下决心,并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无情的一击。
自己开疆拓土,慷慨援赈,但是,却依旧没能打动皇帝的圣心。现如今,自家的妻小仍被他挽留在京城之内,彼此天涯相隔,何其悲哉?
倘若,天子的提防心日后再增,那自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而澳洲,就是一个可供选择的容身之地。
真若不行,就去到那里养老算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种纯自然的原始生活,不也是挺好的吗?
正是基于如上考量,所以,齐誉才泛起了想要踏足澳洲的想法。
“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有做到了高 瞻远瞩,才能够实现趋利避害!”
“为了我的家人,必须得未雨绸缪!”
第706章 旁观者清
对于觊觎澳洲的想法,齐誉很坦然地告诉了孟岚山。
目的,自然是想让恩师给自己把把关,提提建议。
虽然说,老先生素来倡导忠君爱国,但,绝并不是那种僵化之人,单论审时度势的能力,他绝对没得说。
令齐誉颇感意外的是,先生不仅明言表示了支持,还催促着自己尽快施办,莫要拖延日久。
“恩师,我的这种行径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被世人耻笑?”
“你呀,怎还在意那些?老百姓们常说,光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揍。这句话,就说的很有道理。世人只看到了大吏们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官越大越是如履薄冰,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谓世人的耻笑,不过是单方面地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谴责罢了,在不在意,皆于个人的心态。”
一顿,孟岚山又道:“想当年,我也是因为躲避先帝之死案的牵连,所以才刻意以下西洋为由躲去了海外,那时的用意和你现在基本雷同,都是想着保护住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全。也正因为此,我才落了一个不太雅的尸臣之名。不过,我却一点都不后悔。”
齐誉点了点头,道:“嗯,区区虚名,不要也罢。”
孟岚山却说:“不是不要,而是鱼肉熊掌不能兼得。”
也是!
既想当妓子,又想立牌坊,那肯定是行不通的在关键时刻,必须得懂得取舍。
放下纠结,齐誉感慨着说道:“唉,本来呢,我还想趁着风华正茂之年多做一些大的善事,却没曾想,这么早就打退堂鼓了。”
“做善事?”孟岚山闻言畅然一笑,道:“善,无处不在,就看你怎么去审视它了。就比如,在我为御医时,是以保护君王之体健为仕途大义;而在我坐诊到医院后,就是以悬壶济世作为处世价值了。这两者,皆是行善积福,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通俗一点来说,但凡能为世人谋到福祉,就是人之大善!”
听到此言,齐誉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同时,一段往事也霎然浮上心头。
犹记得,在自己进京述职与皇后苏琉密谈时,曾对她表达过这样的价值观:自己所效忠的,并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庙堂之君,而是所处的华夏民族。以民为本,才是真正的大义所在。
换言之,只要能帮助到老百姓,就是积善聚德,这和做不做官、做多大的官,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就比如说,历史上的范蠡。
想到这,齐誉患得患失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了起来。
其实,这并不是他遗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而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家的身上时,很容易因为难决取舍而发生纠结,自然而然的,也就没平日里那么从容淡定了。
而,在这种节骨眼上,孟岚山的指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
在回到了家里后,齐誉就忙对柳荃表达了想要南下的想法。
只不过,他故意换成了较为委婉的说辞。
“娘子可知,在这南洋的彼岸,还存在着一处地域极其广袤的世外桃源?”
“我地理本就不熟,哪知道那些?”
见柳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齐誉便顺着介绍道:“那个地方,矿产如山,草原如席,鹰击长空,牛羊遍地,既具四面临海之便利,又兼泾渭分明之气候,称其为是世外桃源,确不为过……”
“啊……”
随着相公逐步深入的介绍,柳荃也跟着展开了想象的翅膀,徜徉于其中。
那个地方,真有说的这么好吗?
就在这时,齐誉突然一声长叹,道:“然可惜的是,如此深蕴之滨,却是无主之域。啧啧,真是浪费了一片大好资源!”
什么?
它是无主之域?
柳荃听的美目闪闪,笑着说道:“相公呀,既然那地属于无主之地,你何不略施工夫取为己有呢?”
齐誉貌似‘迟疑’,试探着问道:“娘子觉得,为夫应该拿下那处地方?”
“当然了!如此良土,弃之不用岂不成了暴殄天物?”
“嗯……”
话音一转,柳荃又畅想道:“待拿下了那地后,你立即派人建上一幢大房子,等你致仕了,咱们就前去那儿住上一小段时间。这,也算是体验了一番异国他乡的别致风味。”
这是旅游?还是度蜜月?
不过,确实非常浪漫,令恋人们心驰神往。
齐誉笑了笑,说:“也罢,既然娘子看上了那处地方,那为夫就把它给取下来,并以此来博美人一笑,绝不食言!”
柳荃嗔了他一眼,佯怒道:“我又不是褒姒,哪来的博笑一说?”
“哈哈……”
“……”
嬉笑一阵儿,齐誉突然转为正色道:“今天晚上咱们早早吃饭,早早洗漱,千万不要耽误珍贵的时间。”
柳荃一怔,奇道:“这……又是为何?”
齐誉诡笑说:“外临行之前,为夫不得争取时间,殚精竭力地耕耘一番吗?”
“啊……你~~”
通过柳荃如少女般的羞涩貌不难看出,齐誉的爱情保鲜工作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据说,每次还都有不同以往的全新体验。
强行掩住了羞赧,柳荃不解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临行之前’,莫非,你最近就打算去往那片澳洲之地?”
啧啧,娘子还真是个心细人!
这看似不经意间的弦外之音,竟然被她这么敏锐地捕捉到了。
齐誉见她猜中,也不再继续隐瞒了。
他牵过她的手,一脸风情地说道:“开疆拓土,就如同是咱们今天晚上的云雨一样,讲究的是心动不如行动,切莫傻呆呆地作壁上观。既然被撩起了这个念想,那就得一气呵成,不能有半点磨蹭。”
呸呸呸!
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种事情,也能互相作比?
不过,柳荃仍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支持。
丈夫想要做的,就一定就是对的,不能有一丁点的怀疑。
唉……
人家的女人呀,就是这么的盲从,就是这么的不讲逻辑。
第707章 莅临吕宋
次日一早,齐誉就亲率着几艘蒸汽机舰,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没人有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但,谭俊彦除外。
目前,琼州省的众位大司全都在外公干,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位高官。所以,齐誉必须对他做出一些走后叮嘱。
总的来说,也没什么大事。
大多都是一些日常性的代办事宜。
琼州的发展已经全面步入了正轨,只要不是人为地去瞎折腾和乱折腾,就足可确保长期的繁荣稳定。
除了公事外,齐誉还对家人们做出了细致叮咛,同样也没什么大事。
有范尧这等高手在暗里看护着,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基本妥当!
不过!
谭俊彦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些不解和困惑。
齐大人为何不再度赴京办事呢?
难道说,他对家人的思念感变得淡化了?
对于此中情由,齐誉自然不方便直说。
若是于北上见驾,就必然要归还玉玺,那么一来,自己可就失去了唯一的交涉筹码。倘若届时,皇帝反悔,皇后不帮,那自己就完全处在了被动位置。
所以说,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前往。
嗯,先让圣天子折腾建武帝去吧,而自己则趁着这个时机拿下澳洲,等退路全都铺设好了之后,再做摊牌不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只有步步为营,才能稳中求胜。
开船之后,齐誉于第一时间就拟定出了行程规划。
具体如下:
先至吕宋,调高忠德及其麾下的军队一起随行,然后折往至沙捞越略作暂停,最后,再开赴澳洲。
此举……是想从吕宋府抽取军队?
是的!
如果说,段子成的土豆之战能够得以实现的话,那么,吕宋周围就再也没有所谓的邻国和敌国了。
于如此‘围护’下的州府再布重兵,实在是太资源浪费了。
所以说,不合时宜。
还有就是,高忠德此人擅长陆战,在吕宋岛很难发挥出他的特长,也只有那广袤无垠的澳洲大陆,才是他真正的用武之地。
所以,此行必须得带上他。
至于暂泊于沙捞越和爪哇的目的,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是‘酌情处置’有关于建武帝的相关事宜;二,是顺便见一见垂帘听政的故交冷晴。
在把以上的事情全都办妥了之后,再考虑如何地剑指澳洲。
眼下,蒸汽机技术已经日臻成熟,舰船的航行比之以前更快,再加上有北风增添助力,此行堪为神速!
……
“茫茫南海,必有避祸之方!”
“待我慢慢地寻找之!”
海上的枯燥无聊,也直接影响到了齐誉的心境,时而久之,他也随大流般地学会了自言自语。
或者,称之为是白日做梦。
然,就在这梦做到了美妙之处,忽听下属报道:“齐大人,前方不远就是吕宋码头了!”
什么?
这么快就到了?
齐誉回过神来,吩咐道:“先对天鸣炮以表明身份,然后,再依次进港。”
“是!”
砰!砰!砰!
旱天雷般的隆隆炮声,就如同这叠叠的南洋巨浪一样,眨眼之间就拍到岸边处。
不过一小会儿,吕宋的守备军便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啊!!
齐大人过来视察了?
那还愣着干嘛呀,快快上禀呀!
备马!
哦不,直接开辆专列过去,这才是最快的速度!
火车?
不错!
当下的吕宋铁路基本实现了通车,只是调度方面还不够娴熟,不过假以时日,应该就会趋于完善。
得信之后的柳锦程和高忠德皆震惊,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恭迎。
为显庄重,他们还特地安排了锣鼓家伙渲染气氛。
咚得隆咚锵~~
齐誉见状一愕:真当自己是来视察的?
也罢!
那就享受一次这种待遇!
在人潮的呼唤下,齐誉缓缓步下了战舰,朝着百姓们拱手作礼。
这时,柳锦程趋身近前唱道:“欢迎齐大人莅临指导!”
高忠德也跟着附道:“恭迎齐首牧大驾光临!”
齐誉则是虚手一托,和煦回道:“二位辛苦了,快快免礼!”
寒暄过后,政要们便乘坐着火车专列,朝着吕宋府衙门站驶去。
在火车上,齐大郎简单听取了相关的工作汇报。
柳锦程介绍说,当下的吕宋,农桑积极、工商兴盛,总体上稳中有进。
尤其是,在铁路建成之后,运转效率得到了大幅提升,发展则更具效率性。
然改变最大的,却要当属人文这块。
自打《华夏字典》普及了后,立即在吕宋一带兴起了汉语的学习潮,也由此可见,权威的工具书是多么的重要。
而柳锦程也审时度势,顺势展开了一系列的华夏式儒家教育,将这些化外蛮夷,全都改造成了我族之士。
值得一提的是,齐誉曾著的小说,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作用。
民众们一听是巡抚大人的昔年大作,皆想要拂之一观,无人例外。
有点晦涩难懂?
没关系!
多查查字典不就读明白了吗?
听到了这儿,齐誉不由得欣慰一叹,感慨良多。
自己处心积虑的文化传播,现在终于可以见到一些成效了。
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或将慢慢成为历史,于现实中变得不成立了。
不过,这需要时间。
在柳锦程做完了汇报之后,齐誉满含激励地表彰道:“妻弟励精图治,上进积极,这些,姐夫我全都看在了眼里。待我回到省府之后,一定会颁布相应的嘉奖以及于你加薪!”
“啊!多谢姐夫!”
然,话音一转,齐誉又‘敲打’他道:“教化外人固然是件好事,可是,也别忘了自家人的道德管束,若是放纵任之,将来必会祸起萧墙。”
这话,乃是在暗喻其妻黄氏当初时的吃里扒外。
柳锦程听得黑脸一红,不由得连忙应下。
再接下来,就轮到高忠德作汇报了。
然而,齐誉却是摆了摆手,说:“不必口头报了,来一场实战检验岂不是更加鲜明?”
什么?
实战检验?
高忠德一听,不禁愕在了那里,脸上满是茫茫然。
第708章 继续南行
齐誉神秘一笑,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兵究竟养得如何,不久之后即见分晓。”
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高忠德的困惑感又变得更甚了。
不过,齐誉对此并没有再加解释,只是下令道:“待散议后,立即整顿军马,准备陪我南下公干。不久之后,就会有你的用武之地。届时,你可千万不要临阵退缩呀!”
南下公干?
莫非是去攻打爪哇?
高忠德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暗自盘算了起来。看来,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应该不远了……
很快,这辆专列便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吕宋府衙门站’。
下车了!
接下来,就是接待事宜了。
柳锦程想了想,说:“姐夫,您远涉江湖,漂泊到此,身体定然十分疲惫。不如,小弟我摆上一桌酒宴,来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这是官场惯例。
没有毛病。
然而,齐誉却是拒绝了。
“常言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若沉迷于花天酒地之间,还谈什么励精图治呢?”
“这……”
“不就是一顿饭的事吗?简朴一些岂不是更好?”
“呃……”
本来,齐誉见小舅子一脸沧桑,还想着安抚一二。可是,一见到他这副大手大脚的样子,又不禁感觉膈应起来。
这小子就得经常地敲打敲打,一旦褒奖地过头了,就难不保他会飘飘然起来。
所以,自己绝不能灌输给他奢侈之风,免得他跟着效仿。
所谓的接风宴非常简单,也非常朴素,完完全全的就是路边摊消费。
自打华夏文化在这里盛行起来之后,中原的美食也跟着狂卷而至,几乎是城城皆有、处处可见。
“潘金莲咸菜,丝丝爽口;武大郎烧饼,个个酥脆。地地道道的内地美食,不好吃不要钱……”
“纯正的齐巡抚套餐,四个小菜,浊酒一壶,只需五十亚元……”
嗯,这种地方才是接地气嘛!
来尝尝?
善!
看着繁荣昌盛的吕宋府,齐誉是既欣喜、又欣慰。
于高兴的同时,还引发了他深入的思考。
既然,吕宋可以改造成为纯正的华夏风俗,那澳洲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片大陆,可不是一般的大。只要布政得当,发展科学,它成就绝不会亚于吕宋。甚至,还会在琼州之上。
未来大为可期!
……
在吕宋的停留只有两天时间,到了第三天时,齐誉便率领着吕宋的驻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和离开琼州时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简而言之就是绝对保密。
临行前,齐誉特地嘱咐柳锦程道:“你莫要偷懒,一定要好好干,将来的仕途,是很有可能会再进一步的。”
后者闻言一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再进一步……谁不心动?
不过,柳锦程总觉得姐夫是在给自己画饼。
怎么说呢?
你看,自己现在都已经是州府级别的一方首牧了,倘若再往上升,那岂不是步入了省级大员的行列?
真是有点不敢想呀~~
齐誉也没过多地解释,他只是神秘一笑,便欣欣然地离去了。
柳锦程遥望着南去的舰队,陷入了不能自拔的猜测之中……
北风依旧,吹动着南下的风帆。
一路顺风顺水。
没过多久,齐誉一行便临近了沙捞越的海域。
有探子回报说,段子成现在已经实际性地控制住了爪哇国的政坛,目前正处理善后事宜。
相信,不会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便可稳定住那国的政局。
至于即将到访的沙捞越,基本上算是投入到了琼州省的怀抱。
当下所缺少的,也仅仅是一道示人的公告而已。
“先去沙捞越一带暂泊,待补充好了补给之后,再向爪哇方向挺进。”
“是!”
高忠德闻言,不仅露出了一副‘能掐会算’的自得表情,同时心道:这绕来绕去的,最终果然是去向了爪哇国!
可是!
那国已被段大人给拿下来了,既是如此,齐大人又何必再增派重兵而发难呢?
即使要镇守,也用不着从吕宋之地调兵呀。
想不通?
想不通无妨,且慢慢看就是!
琼军的这次登陆,表现地相当规矩,既不张扬也不滋扰,与周遭的百姓皆秋毫无犯。
即使如此,还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冷晴在得知到是齐誉亲至的消息后,立即委派出了新继位的小国王与众百官亲往相迎。为显庄重,她还特地命人颁布了恭迎公告。
齐大人?
他是谁呀……
百姓们尽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耳闻的不多。
然而,当他们通过小道消息得悉到是‘玉面罗刹’的父亲驾临后,立即改变了原有的姿态。
他们全都穿起了节日盛装,然后左右列队,虔诚相迎。
此举,让齐誉感到极为震惊。
他们这些人,竟然不识得自己却独崇女儿,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有斥候于私下里告诉他说:大小姐在沙捞越的声望,几近神一般的存在,深受百姓们爱戴,完全处在情理之中。
据说,在某些老百姓的家里,还供奉起了她的蒙面画像,可见其地位之崇。
噢……原来如此!
在一片欢呼声中,齐誉大大方方地登上了这片陆地。
几经折转,终于来到了沙捞越的王宫之中。
趁着大宴开始前的这点时间,冷晴特地和他举行了一场私议。
“咦?你是冷美人?怎么越活越像十八的了?”
“哼!你却是越活越不正经了。”
见齐誉出言调笑,冷晴也不禁挂起了淡淡的羞赧。
然而在这一涩之中,齐大郎却是品出了另致的味道。
相比之前,现在的冷晴更像是个正常人,少了些肃杀之气,却多了分贵妇之姿。
看来,她已经习惯了当下的身份。
而冷晴,也在默地观察着齐誉,结果却发现,他仍是如前时的模样。
稍稍不同的是,气场方面显得浑厚了些。
“寒暄的话没有必要多说,今天,我想和你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哦?齐大人想谈些什么呢?”
冷晴闻言放下了茶盏,妙目闪闪地看向了他。
第709章 两点大义
齐誉抿了口茶,侃侃说道:“冷美人,咱俩可是知根知底的昔年故交,若有什么事,我是不想瞒着你的。”
冷晴瞄了一眼他的裆下,淡淡道:“咱们之间确实是知‘根’知底,你有多少长处,我心里就跟那明镜似的。你想瞒我,却也是瞒不住呀!”
咳!吐!
彼此都是聪明人,何必互揭老底呢?
齐誉干咳了一声掩住尴尬,后诵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话音一转,他又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二人,都应顺势而为才是正解……”
顺势而为?
这话里有话呀!
冷晴闻言也端正了颜色,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莫不是现在的时势发生了意外变化?”
齐誉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是,他却没有对此详加解释。
而且,他还从其他方面扯了起来。
“冷大人,你和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基于什么动机、或者说是想法才愿来这沙捞越的。那啥,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咱们今天只谈实事。”
“我的动机?”
冷晴先是一怔,后坦然道:“不瞒你说,我来沙捞越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将来铺设后路。万一,哪天时局突变,我便可以以这里作为根基获得立足,即使天子相欺,我也浑然不惧。我的未来我做主,绝不任人宰割。”
意思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虽然听起来有些狂妄,但却不失道理。
另外,冷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间接证明了她具备一定的政治眼光,比以前只知道杀人时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而对于她适才的这番观点,齐誉也表示了极度认可。
“不瞒你说,在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在思考有关于退路的事。”
“你也在想?”
“不错!”
“这……”
在冷晴的印象里,琼州实力斐然、雄霸一方,忠可守护边疆,逆可自立为王,任由他天子再怎么英明,也可能一巴掌拍死。
如此好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天堑之地,为何还要考虑所谓的后路呢?
真是奇怪!
齐誉见她困惑难解,直接说出了答案:“今上因担心琼州势大可能会产生尾大不掉,于是,就对我作出了一些针对性的‘束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力度可能还会更甚。为了我的家人着想,我必须得做些未雨绸缪,提前布好可行的后路。家,乃是我生命的一切,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冷晴恍然大悟,自语道:“常言说,伴君如伴虎,你位居高位,确实得多留个心眼。”
齐誉叹道:“是呀!圣意难测,福祸不明,我哪敢以家人的性命作赌注呢?”
“你怕个甚!”冷晴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后面露凶相道:“他若真敢威逼,你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他的江山!以琼州的现在的实力,最终会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
不过,说的却是实情。
齐誉的眼睛连连地闪了几闪,最后,却是幽幽一声叹息。
你不敢?
哼哼,肯定是了!
冷晴见状哂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文可安邦、武能定国的男子汉大丈夫,却没曾想,你的胆量竟然如此之小!”
齐誉又是一叹,回道:“这并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我压根就不想那样做!”
“为何?”
“因为……”
齐誉似乎有些迟疑,不过,他在略作权衡之后,便很坦然地道出了其中缘由。
谈都谈了,实在没有必要说一半、留一半。
“我不想造反,并不是因为心有惧怕,而是不想因我的一己之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继而造成社稷动荡,甚至是生灵涂炭。另外,还有两点大义压在我的心头,不允许我这么做。”齐誉面色凛然,铿锵有力地说道。
一己之私那句的含义算是听明白了,而后面的那两点大义,具体又是指什么呢?
冷晴也不遮掩,直言问道:“说说看,都是哪两点?”
齐誉开诚布公,坦然说道:“第一点,当今天子虽然心有多疑,但却不失为是一代明君,既为明君,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推翻他呢?”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若是个昏君,自己还有理由将其拿下,而事实上,他却是个很难得的好皇帝。所以,不宜动他。
冷晴不禁奇道:“难道,你……不想取而代之,坐上那个高位?”
齐誉不假思索道:“我这人虽然放不下的权力欲,但却没有那种级别的膨胀野心。在我看来,能为这个国家和老百姓做些实事,就已经算是实现人生抱负了,至于其他的,不敢有丝毫奢望。”
冷晴点点头,又接着问:“那,第二点又是什么呢?”
“第二点,乃是我不想把枪口朝向内部?”
“这话……怎讲?”
齐誉轻轻一叹,道:“我琼州军虽然只是一省的地方府军,但,却也属于是我华夏民族的戎装儿女。这一点,绝不能弄错了。在面对外敌入侵时,他们必须要挺起腰杆拉回保家卫国,这也是他们的份内之事,即使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辞。”
一顿,他又道:“然而,要让他们枪口对内,向同胞们举起屠刀,我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至死,我齐某人也不做这种伤害同胞、骨肉相残之事!有本事,对着外边的人横去,欺负自家人,那和打老婆的蠢汉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席话,义正严辞,波澜壮阔。
把该有的民族大义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让人听的懂,也听的明。
冷晴一叹,不由得感慨道:“以你这种讲究原则的秉性,确实是不适合去做皇帝,即使做了,也早晚被人给撸下来!”
单论人,确实是这样。
事,则另当别论。
齐誉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多做纠结,于是忙拉回了正题道:“咱们现在言归正传,还是说回关于退路的事。不瞒你说,我的此行,就是专为铺路而来。”
冷晴点点头,说道:“请细说。”
第710章 同一战线
齐誉承上启下,继续说道:“既然我无意与大奉为敌,那就要设法退让,若是退,琼州就不适合作为是立足之地了。它本就是华夏的固有领土,我怎可能在这里独善其身?”
听到了这儿,冷晴忽而一笑,问道:“琼州不适合,你莫不是打起了沙捞越的主意?”
齐誉断然地摇摇头,道:“沙捞越距离琼州实在太近,既不安定也不安全。况且,这里还地处马喇甲海峡的出口,未来必定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以此作为根基,岂不成了众目之矢?”
一听这话,冷晴的嘴角不禁一抽,心中暗道:这所谓的众目之矢,不就是我吗?
既然沙捞越是兵家必争之地,那么,日后必定会面临烽烟四起。对于这块土地,若没有两把硬刷子,绝对是守不住的。
冷晴想了想,道:“既然沙捞越不适合作为退路,那同处马喇甲海峡一带的苏门答腊同样也不合适,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爪哇国可取了。”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爪哇国多为海岛,资源匮乏,农桑难兴,若以这儿作为是大本营,估计连温饱都难以长济,更别提是什么长远发展了。”
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哪个地方才最合适呢?
而此时,突闻唰的一声!
却见,是齐誉打开了一幅随身携来的地图。
见他指着某片大陆道:“呐,就是这儿了!”
“这……是哪儿?”
“澳洲!”
这地名,似有耳闻~~
噢,想起来了。
自己在密会大小姐时曾听她说起过这地儿,记得她当时还说,那个叫做哈里的洋人,应该就是去了这里。
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这片大陆竟然有如此之巨。
从眼前的地图比例上来看,自己所处的沙捞越在它的面前,渺小的就如同是太仓稊米一般。
那片大陆,有高山、有平原,有沙漠,有草地,绝绝对对的地大物博,更是可以大展手脚的英雄用武之地。
这种级别的鲜明对比,根本就不用别人去细思衡量,只要大眼一看,就能分出高低。
于是,冷晴心动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拿下澳洲那片地方,能不能赐给我一块区域作为是安身之地?”
“什么?你也想去?”
“废话!你若是离开了南洋,我又怎能守得住这所谓的马喇甲海峡?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有在大树底下,才能好好乘凉!”
“嗯……冷美人不仅人长得清美,竟然还这么的冰雪聪颖。啧啧,单就审时度势的能力来说,都快赶上我的恩师孟老先生了。”
切~~
冷晴闻言白了他一眼,嗔道:“既然可以顺势而为,我又何必逆流而上呢?”
这种认知,果然是高!
齐誉直接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点了个赞。
冷晴暗自嘚瑟了一会儿,猛然地回过味来,问道:“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目的何在?你可别扯什么咱们关系好、关系硬之类的敷衍话!我想听的是,真正的大实话!”
话意思是,我又不是你齐大人的贴心小情人,你为何这么照顾我呀?
动机!是什么?
齐誉却是贼贼一笑,调侃她道:“人家就是为了想得到你的心嘛!”
“我呸!”冷晴娇嗔了一声,并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若论姿色,我自认不及殷桃夫人的十分之一,如此,又怎可能入得了你的法眼?快说,实话究竟为何?”
事实胜于雄辩。
实没必要自我贴金。
齐誉的脸色又是一正,诚然道:“我并没有撒谎,这次和你沟通的目的,确实是为了想得到你的心。不过,我这里所说的心,乃是指你诚心附我,且永不反水!之所以拉拢你,就是想让你坚定不移地和我站在一起!这样的话,我就多出了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之人。”
这话,确实是大实话。
不过,有一点齐誉却是没有明说。
啥子呢?
那就是,以冷晴现在具备的政治智慧,再在加上她冷血的手段,一定可以置办一些特殊事情、麻烦事情。
像她这样的难得人才,又岂能不竭力拉拢呢?
“嗯,算你说的还算真诚,这一回,我且信你!”
“信了?呵呵,那就好!”
想了想,冷晴又道:“接下来,我具体又该做些什么呢?”
“简单来说,就是一切如常,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切莫因为过于忧心而纠枉过正。未雨绸缪的事,并不一定就绝对发生,所以,不用太过紧张!”
一顿,齐誉又道:“即使将来退去了澳洲,沙捞越仍是门户级别的战略要点,但凡能守得住,就不要轻言放弃。”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非常扼要地表明了观点。
既清晰,又明白。
心里有底的冷晴也随之霁然转笑,道:“你放心就是,我一定会把这个地方治理的像模像样,让你彻底放下后顾之忧。”
嗯,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若能如此,大局可保无恙。
而澳洲,也就变成了理论上的大后方。
齐誉点了点头,特地补充道:“如果条件允许,你不妨算计一下毗邻国的苏门答腊,看看,能不能将他们拉拢到咱们的阵营之中。”
谁?苏门答腊?
你觊觎他做甚?
冷晴听的一脸茫茫然,露出了不解之色。
齐誉指着东南亚的地图,笑道:“不瞒你说,在最近一段时间,我琼州对于寮国、暹罗以及贡榜发动起了致命性的军事报复。目前,前两国已经止戈投降,只剩下一个贡榜还在那里苦苦支撑,若假以时日,定可吃调该国。”
话音一转,他又道:“一旦这三国投诚,整个南洋就获得了大致上的统一,而唯一所剩的独苗,就是这个苏门答腊了。万翠之中,独有一红,这着实令人感到刺眼,既然如此,何不来个清一色的统一呢?”
你这是……
想要统一南洋的节奏?
冷晴先是打了个寒颤,而后,便默默地思考了起来。
第711章 脱离穷困
统一南洋看似简单,其实,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大业尚未成功,美人仍需努力!”
“你放心就是,妾一定尽力而为的!”
在聊完了关于退路的事情后,齐誉便主动问起了沙捞越的情况。
冷晴介绍说,这国之所以甘拜入琼州的山头,主要是因为内外两层因素共同促成。
内因,自然是琼州之前的‘杀富济贫’的义举,将爪哇国的那些不义之财讹来相赠。像这种不花钱的人心,收割的比那韭菜还要利索。
外因,则是来自于瓦卢瓦国的那封声明,其上的明确表态,直接让国内的这些心存幻想的老政客们心生崩溃,再也没有动力作抵抗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总算是拿下来了。
且,没费一兵一卒。
后来,段子成尊重了冷晴的选择,允许沙捞越只于名义上臣服,而实际上却为内政自治。
就责任上来说,省府负责保护他们的地方安全,而他们则需要缴纳一定额度的保护费,哦不,应该说是赋税才对。
对于这个地方的未来发展,齐誉也诚然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沙捞越一带多锡矿、铜矿,如果是处在青铜时代,这里肯定属于是非常难得的富饶之地。而如今,世界发展到了火器时代,这些资源就显得有些鸡肋了。尤其是在亚元普及和后,铜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连货币的属性都快要失去了。所以我认为,此地不益发展矿藏型的重工。”
想了想,齐誉又道:“我观这里气候湿润,雨水充足,可为农业生产提供有利条件……”
冷晴问道:“那,可不可以适当地扶持一下商业发展呢?”
“可以有,但是,不要太过!”
“哦?为何?”
齐誉淡淡一笑,指着地图道:“如此兵家必争之地,岂能建设的过于繁荣?若是那样,必定会成为异族争相掠夺的一块大肥肉。”
冷晴一愕:“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你说,这个尴尬能不能化解掉呢?”
“能!”齐誉先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后意味深长道:“除非,咱们能将毗邻的苏门答腊纳入到版图之内,那样一来,就可将战线的前沿推向了那地,而沙捞越也就因此避开了军事锋芒获得了稳定。只有稳定,才能腾出手来发展商业。”
冷晴恍然,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似于无意之间,她将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苏门答腊……
单论大局观,齐誉高出她许多,于谈笑之间,就道破了此中玄机。
且让人听的心悦诚服。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来的。
回过神来后,冷晴转了话题道:“齐大人,你能不能顺便帮我一个忙呢?”
齐誉一愕,反问道:“你说,要我帮什么忙?”
“嗯,我想请你在这里上演一出公开性质的亲民之举,以间接加固我在这地的声望。这样的举动,不仅可以震慑住那些居心不良的本国宵小,还能向毗邻的苏门答腊传递出己有靠山的信息,可谓是一举两得。”冷晴非常诚恳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诉求。
“可以是可以,但我担心我的声望不够,达不到你想要的预期!”齐誉略感为难的说道。
这并不是他故意谦虚,而是在表达事实。
在沙捞越的国民看来,琼州不过是个能征善战的地方强省而已,虽然有所拥戴,但还远远达不到诚服膜拜的程度。
简言之就是,这里的民意基础还相对薄弱。
然,冷晴却是摇了摇头,说:“齐大人,你似乎有些多虑了,在沙捞越一带,你齐家的声望丝毫不亚于一尊的国王,哪能说声望低呢?当然了,这个现象都是全拜大小姐的昔日所赐,并不是你!”
噢……明白了。
你这是在玩看子敬父的梗呀!
我齐大郎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有这么老迈吗?
膈应归膈应,事情还得答应下来。
……
没多久,齐誉和冷晴的密谈便正式结束了。
随后,迎宾宴开始拉开序幕。
在一片欢愉的鼓乐声中,齐大郎以一种渊渟岳峙之姿步入席位,举手顿足之间,都透出封疆大吏特有的厚重风采。
而年幼的小国王,在听从了冷晴‘干娘’的建议后,直接把齐大人恭让到了和自己并肩而坐的位置。
寒暄了几句,便正式开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官吏们逐渐放下了拘束,开始畅聊了起来。
这时,突有一位精通华夏文化的老叟站起身来,对着齐誉请教道:“齐大人,听闻贵国人称呼我沙捞越人为化外蛮夷,不知可有此事?”
“呵呵,长者之言有些欠妥!”
“哦?哪里欠妥?”
齐誉纠错道:“如今,沙捞越已经弃暗投明,归附到了我琼州辖内,既是如此,又何来的‘贵国’的说法?现在,咱们同饮南洋水,同食域外粮,属于是名副其实的一衣带水、唇齿相依的关系,那种各扫门前雪的时代,已经彻底成为历史了。”
老叟闻言脸色一红,忙道:“老夫适才措辞不当,望大人海涵!不过,对于刚才的问题,还请大人正面解释。”
你个老腐儒,这是在没事找事呀!
齐誉脸色一拉,不咸不淡道:“所谓的化外蛮夷的说法,乃是我华夏对于那些穷困之地的笼统总称,并没有明确的地域所指。事实上,在除了沙捞越之外,当下的苏门答腊和爪哇也在此列。”
嗯?
这明明是个歧视性质的词汇,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穷困的代名词了?
老叟摊了摊手,面露请教状。
齐誉呵呵一笑,说道:“我太史公书的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由此可见,只有吃饱喝足、衣食无忧,人们的修养才会提高。而修养变高了,自然而然也就脱离了蛮夷人的低级趣味。”
这老叟,本想以歧视为由让齐大人的面子折个难看,却没曾想,居然被他以曲解之词给化解掉了。
通过这事不难看出,他的政治智慧是多么地高深。
然而,更令他没想到的事,齐誉还继续借题发挥,扯了起来。
“沙捞越既然归附了琼州,那就必须永远地摘掉这化外蛮夷的帽子!否则,吾之罪也!本巡抚在此承诺,日后必将扶持此地的农桑,并大兴文教,让当地百姓切实体会到真正的好处,绝不食言!”
“好!真好!”
这可是首牧的承诺!
谁不相信?
无形之间,齐誉便收获了一波‘官心’。
第712章 觅建武帝
齐誉于迎宾宴上的高论以及承诺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沙捞越京城的大街小巷。
且,还就形成了一股热议浪潮。
因为,其中的部分观点,直接颠覆了他们以往得认知。
齐大人说,只要你变富裕了,就可以脱离所谓的蛮夷的范畴,继而得到世人的尊重。这个说法,和他们的传统理念有些相悖。
沙捞越是个非常尚武、或者说是崇尚暴力的地方,讲究的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哥,和金钱的关系并不直接。要不然,也不会形成以豢养门客为荣的奇葩风潮了。
尤其是,在玉面罗刹这个杀神出现以后,尚武的风气更是日趋愈盛。
然而,这类现象却是给冷晴的治理带来了诸多麻烦。
尚武,就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不讲道理,而不讲道理的结果,就会导致罔顾律法,继而滋生出各种各样的乱子来。
现如今,齐誉以首牧的名义公然发出这种纠错信息,定可起到一定程度的扭转作用。
因为,他不仅仅是琼州的巡抚,还是玉面罗刹女侠的父亲,他的话,还是具有很大份量的。
在与民同乐的环节中,齐大人更是即兴挥毫、风雅提笔,以饱墨的厚重感写下了‘止戈为武’这四个大字。
寓意,几乎不言自明。
当下的沙捞越政坛方定,休养生息才是上策,若失去了稳定的环境,还谈何日后发展呢?
另外,齐誉还特地提了提苏门答腊。
言称,该国人觊觎沙捞越获得的粮食,所以,国人们应该时刻保持警惕,以防他们跑来盗窃。
这是在故意挑起民族仇恨吗?
当然是!
只有这样,苏门答腊才会变成没有朋友的孤家寡人
这事若是放在以前,百姓们定会嗤之以鼻,不予采信,但是,自打‘土豆之战’发生了之后,敌国窃粮就变成了热议话题。
说的多了,也就不由得不信了。
借着这个机会,冷晴也顺势下达了一系列的针对性措施,以为拉大仇恨锦上添花。
可怜的苏门答腊,连坏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就直接被躺枪诅咒了。
且说琼州军,他们在补充完了补给之后,便在浓郁欢送的气氛下再度出发了。
临行前,齐誉特地嘱咐冷晴说,对于苏门答腊,一定要用心去‘惦记’。
老百姓们不是经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
你惦记的多了,说不定就会梦想成真。
冷晴则表示,一定会采用说之以理、动之以容相结合的手段来交涉对方。偷不成就抢,抢不成就杀,杀伐果断,绝不心慈手软。
那……好吧!
因齐誉还有要事置办,没有过多的时间细作安排,所以,这些个骚操作也只得全权拜托给冷晴。
驶往下一站!
开赴爪哇国!
先看那地儿现在的情况。
据斥候来报,说,段子成的军队目前已经‘占领’了该国之土,并以一种友好协商的方式邀请爪哇王加入到‘安乐公’的队伍中来。
搞定了?
差不多吧!
爪哇是整个南洋最鶸鸡的国家,拿下它的实际控制权,基本上不存在悬念。
而爪哇王在面对不成功、便成仁这等级别的单选题时,也一定会步吕宋、安南等国王的后尘,用理智压制冲动的方式活下命来。
听闻这些喜讯的齐誉,心情倏然大爽。
他觉得,此行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羁绊。
这种感觉,简直比吃长寿面时还要顺畅。
确实!
此次南下之旅的目的虽然是剑指澳洲,气氛上显得有些凝重,但实际上却是轻松的很。自出发以来,就如同是日常视察一样,没有半点的紧张感。
希望这种顺利可以得以延续。
没多久,爪哇至。
让人意外的是,齐誉并没有于第一时间去和段子成汇合,而是在高忠德率领的一众火枪护卫队的保护下,秘密潜去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地方。
据小彤说,传说中的建武帝就生活在那儿,既然来到了爪哇,怎么能不去见一见他呢?
况且,自己对他还有着特别的安置,此事关乎甚大,绝不容忽视了。
不过,因此事不宜公开见光,所以,也只得采取这种秘密行动。
齐誉率着一众手下警惕前行,朝着地图上标注地靠去。
然而,就在即将临近时,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呼斥怒骂之声。
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众武士正在那里缠斗。
齐誉急忙止住了前进的众人,并躲在暗处做起了观察。
“大家都是大奉人,何必这样自相残杀呢?”
“哼!建武帝不死,陛下圣心不安!我劝你们赶紧弃暗投明,或许还能减轻一些罪过!”
“放肆!李良吉乃是篡位者后裔,有什么脸面自称为君?”
“汝等顽固不化,就休怪吾等心狠手辣了!给我杀!”
听了一会儿,齐誉便推敲出了事情的大致梗概。
这些来所谓的犯者,其实都是皇帝暗派过来的刺杀内卫,用意,自然是一劳永逸、斩刀除根!
明说就是,送建武帝归天。
而那顽抗者,则是暗伏在此地的死忠之士,此刻的他们,正全力以赴地保护着草庐中的那个人。
来犯的内卫们却是不知,他们现在乃是赚了齐小彤的便宜。
当初时,如果不是她解决掉了建武帝身边的肱股高手,他们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可是,现实中没有如果。
建武帝麾下的那两名残疾侍卫,根本就不是对方五人的敌手。
也就盏茶工夫,便已险象环生。
而就在此时,草庐内忽有一道苍老、且声若洪钟的威严声音传来:“为了一副即将入土的臭皮囊而徒增杀戮,这值得吗?诸位,且先住手,老僧我有话要说。”
喝!不愧是曾经的上位者!
胆魄过人,临危不惧!
暗观的齐誉不禁点了个赞。
众武士们在听到他的话后,全都各退了一步,持刀而立。
吱嘎一声!
那道木门被人推开,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苦行僧。
齐誉连忙取出来远望镜朝那望去。
镜头中却见,那个僧人精神矍铄,步履矫健,慈祥恺恻中不失逼人的威严,和光同尘中又带着几分善良的亲蔼。
果有斐然的龙凤之姿。
第713章 伸出援手
“你……”
“你是……建武帝?”
内卫们互望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与此同时,他们还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貌似若有所惧。
这,就是强大气场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力。
非普通人可比。
老僧收起威严,变平和地说道:“老衲法号慧果,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建武帝,莫再那样称呼了。”
呃……
其实在外人看来,这两种称呼都是同一个意思。
彼就是此,此就是彼。
五内卫碍于文化礼节,全都象征性地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基本的尊重。
而慧果大师则是虚手一托,淡淡说道:“汝等不必多礼!今日相见,肯定是要来个干净了断,所以,有什么话,咱们不妨直说。”
内卫之一恭敬道:“大师,吾等是奉了天子的密命,来服侍您老圆寂归天的!”
慧果点了点头,淡笑着道:“也罢,今日就如你们所愿!不过,我却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们若是同意,我立即自裁献命。否则……”
不能他把话说完,内卫一便点头道:“大师请讲!”
慧果指着地上受伤的残疾属下说道:“我死则死,并无甚大事,只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咦??
真是怪事了!
这天下间,还有牺牲主子来保全奴才的作法?
莫非是,建武帝在修了佛学之后,心地变得善良无暇了?
然最为震惊的,还要当属地上的残疾属下,他们磕头如捣蒜地说道:“奴才何德何能,敢劳主子屈尊庇护?”
慧果却是脸色一凛,冷冷道:“之前早已言过,石榴多籽,本枝百世,难道说,你们还不明白此中的道理吗?”
“呃……这……”
“嗯,就这样吧!”
这打的是什么哑谜?
五内卫皆面面相觑,完全不知所以然。
齐誉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并暗自做起了推敲。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噢……
我明白了。
记得曾听小彤提起过,建武帝在流亡到爪哇后,迎娶了几个当地的女子,以为延续香火、传宗接代。之前,他也正是基于保护家小的想法,所以才处心积虑去对抗琼州。
若以此为鉴,那句暗语就不难理解了。
石榴多籽,乃是在暗喻他的子孙非常众多,而本枝百世,则是表达一种百代不衰之意。
若将这两句结合起来看的话,就是让这两位活下来的武士来保护少主们安全的用意。
而五内卫不知内情,自然而然,也就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了。
即使察出了丁点端倪,也会曲解真意。
内卫一想了想,笑道:“区区一介奴才,杀与不杀都无关紧要,既然如此,我等就答应了你!”
“甚好!”慧果大师微笑地点了点头,又道:“只要他们能够安全离开,我立即引火自焚,决不食言。”
自焚?
五内卫闻言一愕,然后,皆恍然地点了点头。
君王自有君王的死法,怎么可以身首异处呢?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残疾武士才刚刚黯然离去,建武帝就划燃了火种。
“唉,浮生若梦,一了百了……”
“来世,莫要再生在帝王家了……”
而就在此时,齐誉突然拔出手枪,下令道:“听我命令,全力击杀掉那五名内卫!不过,千万不要伤到那个老和尚!”
身旁的高忠德闻言,立即应道:“齐大人请放心,我带过来的这支小队,全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弹无虚发,绝对的一招制敌!”
“那就好!听我号令:开火!”
“是!”
砰!砰!砰!
齐誉率先开枪,并准确地命中了一人,而后,属下们就紧跟着突袭了起来。
可怜的五内卫,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就直接去会见列祖列宗了。
常言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还是这种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总而言之,他们全都被打成了筛子状,死的相当彻底,即使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挽救回来了。
然而这,正是齐誉想要的结果。
可高忠德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啥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内卫们也算是己方战队上的人,既然非敌,那又为什么杀掉他们呢?
齐誉却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予以解释。
且说建武帝,他也被这通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蒙了。
在定下神来后,他才朗朗问道:“来客何人?还请告知!”
齐誉闻言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抱拳回道:“南洋齐誉,特来求见慧果大师。”
“你说……你是……”
“不错,正是区区!”
得到肯定答案后的建武帝再次一惊,脸色也不由得白了几白。
与此同时,那颗刚刚才释疑的心,又再次被悬了起来。
齐誉他为何来此?为什么要救自己?
还有,他又为什么会诛杀当今皇帝麾下的内卫呢?
等等等!
这一系列的困惑,瞬间就笼上了建武帝的心头。
良久之后,他才平复了心情,淡然着客套道:“不知齐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不知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齐誉笑笑说:“在下乃是无所事事、偶游至此,倒是给主人家添麻烦了。今日拜谒,不为别事,只求一杯清茶解渴。”
言外之意就是,我救了你的老命,你怎么来杯茶水都不让让?
慧果闻言连忙接话,道:“齐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肯赏光,老僧三生的荣幸。只是这斯是陋室,荒野杂茶,怕是污了客人的尊口。”
“呵呵,无妨!”
“既如此,请!”
“……”
建武帝支石为炉,拂草为柴,在草庐旁的一个小亭下烹起了香茶。
而齐誉则是云淡风轻地端坐在那儿,边吹边酌,浅尝细品。
“齐大人,请问你为何救我?”建武帝终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率先问道。
齐誉却是淡淡一笑,若有深意地说:“不瞒你说,救你就是救我,彼此同气连枝,我自然要出手相救。”
哦?
此话怎讲?
老僧捋了捋须,露出了不解之色。
第714章 同病相怜
同气连枝……
这个比喻,似乎有点太过了吧?
不过,单从语境上来说,这话里满含着一种拉拢之意。
建武帝品读了后,试探着说道:“齐大人的这话虽然感人,但老僧却是不信,你我既无交情、又无友谊,哪来的同气连枝一说?”
齐誉打了个哈哈,笑道:“既然大师这么纠结于用词,那我再换一个稍微恰当点的说法。这么说吧,咱们俩的现状属于是同病相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出手救你!更重要的是,你活着对我非常有利!”
“老僧有些听不懂……”
“大师莫急,且听我道出缘由。”
接下来,齐誉就针对‘同病相怜’的说法,展开了详细的表述。
且,以诚相待。
他认为,建武帝之所以与琼州为敌,最终目的乃是为了保护住自己的家小。
这一点,现在已经得到了充分印证。
远了不说,就刚才的那句‘石榴多籽,本枝百世’,就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由此可以看出,建武帝是个顾家、且有担当的男人。
齐誉也不加掩饰地说,自己这次南下的目的,也是基于保护自家老小。
从这个点上来论,两人面临的处境非常雷同,所以,这同病相怜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
另外,建武帝若能好好地活着,就能有效地吸引住皇帝的目光,如此一来,就减轻了琼州的压力。
这么看,彼此算是同一战线上的人?
嗯,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建武帝在听完了之后,一脸吃惊地问道:“齐誉,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后者一怔,反问道:“大师何出此言?”
“你适才以凌厉的手段诛杀了今上派来的内卫,按照我大奉律法,这可是要判造反罪的!你若无此心,又为何这样做呢?”建武帝直切要害,发出质问道。
齐誉貌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从大道理上来说,确实如此。我避我的祸,是没必要开罪于大奉的君主。”
话音一转,他又道:“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绝不能影响到我的家人,若是触碰了这条底线,我就会变得不折手段!别说是几个监控过我的内卫了,就是朝廷大员来此,我也照杀不误!所以,我只是出于谨慎才会如此,事实上并无造反之心。”
原来是这样呀……
弄清了原委后的老僧莞尔一笑,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大师,齐某想和你做笔交易。”
“哦?是什么样的交易呢?”
齐誉正色道:“目前,爪哇国已被我琼州拿下,你交集的那些势力,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保护到你了,要不然,也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换言之,只有我的庇护,才能真正保住你的家小。”
老僧点了点头,淡然道:“请说出你的条件!”
齐誉道:“条件就是,你必须时不时地放些一些风声,来给今上制造心理压力,仅此而已!”
“这……”
“放心,这不会影响到你的安全!”
对此,建武帝显得有些迟疑。
不过,他很快就决断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
“大师真是个聪明人!”
交易成功。
合作愉快。
而后,齐誉主动举杯,以茶代酒,向建武帝敬了一杯。
放下茶盏,他又道:“虽然说,我琼州已取得了爪哇的实际控制权,但是,我并不想把你安排在这儿颐养天年,而是……另有其他安排。”
建武帝却是摇摇头道:“不瞒齐大人顺,我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大半生的时间,委实不想离开啊!”
齐誉笑道:“大师,于时下来说,念旧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你还是能走则走吧。这么说吧,你的栖息地一旦暴露出去,就会引来今上的凌厉清剿。甚至,尘封多年了的下西洋运动,也会为你立即展开,虽然我有心护你,但却不方便与朝廷正面为敌,所以,你离开爪哇,才是最佳选择。”
意思就是说,这个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正确的做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建武帝权衡了一番,又问:“那以大人的建议,我应该躲去哪里呢?”
齐誉遥指着某处天空说道:“不如,去南方一带安置吧!”
南方?
又是哪呢?
倏然间,一个传说中的地名浮上心头。
“有传言说,在爪哇之东南,还存在着一片广袤大陆,它的名字好像是叫做什么澳洲。莫非大人所指的,就是那个地方?”建武帝精通地理,她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然而,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那底比之澳洲还要再南!”
什么?还要再南?
那,就有些弄不清楚了。
建武帝很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齐誉笑道:“在澳洲的东南,有一个叫做奥蒂罗的大岛,那个地方气候怡人,景色别致,非常适合修身养性,大师若是能在那里颐养,定可长命百岁。”
一顿,他又道:“最重要的是,那个巨岛知之者甚少,任由他下西洋的舰队如何打探,都不可能寻到那地。至于你如何去放风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不过,我对此一点都不担心,以你的手段和睿智,肯定是可以做得到的。”
确有道理!
想的也很周全!
建武帝茫然地点了点头,默念着道:“或许,那所谓的奥蒂罗大岛,才是我真正的安身之地……”
敲定了之后,齐誉便火速地告辞离开了。
至于后面转移建武帝的事宜,自有属下们运作办理,不需他去多费心思。
在回来的路上,高忠德不禁问道:“齐大人,你这样地帮助他,难道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吗?”
凭着他对齐誉的了解,不太可能会出现因私而废公,所以,他才觉得奇怪。
果然,听齐大人回道:“一己之私,只是原因其一,此外还有其二。”
“哦?愿闻其详!”
“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心腹之人了,既如此,那我就和你好好地说说……”
第715章 挺进澳洲
齐誉回溯着过往,开始娓娓道来。
“从客观上来说,建武帝还算得是个有道明君,他在位期间,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大兴科举、严惩贪官,让百姓们得以休生养息,经济方面也得到了恢复发展,从这方面来看,他称得上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
一叹,他又道:“然而,他败就败在削藩搞得太急,直接激怒了时任燕王的太宗皇帝,以至于他被众联军推下政坛,否则,他的作为还会更大。”
高忠德虽然不太精通历史,但他对当代的政事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经过齐誉的分析和提醒,他便感觉恍然清晰了。
他点了点头,评价道:“这么来看,建武帝确实是个有道明君。”
“是啊!”齐誉幽幽一叹,又道:“对于像他这样有功于社稷的人,我又怎忍心看他横死呢?救他一命,就算是让他得个善终吧。”
高忠德闻言由衷赞道:“大人公私分明,抑恶扬善,令人好生佩服。”
齐誉却淡淡一笑,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只是略顾及了一下道德而已。”
道德?
好像还真是!
事实上,齐誉口中所讲的道德,远比高忠德的理解要大得多。
他所效忠的,乃是整个华夏民族,而并非是定于一尊的天子陛下。
这,才是最大的道德所在。
言归正传。
齐誉一行在辞别了建武帝后,便朝着段子成军的所在地奔去了。
于途中,他还顺便考察了一下当地的人文情况、以及矿藏资源的分布。
具体一一来说。
人文这块,基本上是和预期相吻合。
此地,确实是属于那种教化不全的蛮夷之地,论其文明程度,大致和未附前的吕宋有些相似。
不过,以后开展了同化教育之后,这一点定可明显改善。
至于资源这块,那就值得重点地提一提了。
相比沙捞越的鸡肋而言,爪哇的矿藏就显得比较实用了。
首先是煤矿,这个东西基本上是多多益善,且即插即用,好处方面基本上是立竿见影。
纳之,便来实际好处。
其次,就是石油这块了。
虽然说,这个宝贝玩意儿目前还无法投入到实用之中,但是,作为留给子孙后代的遗留财富,还是完全拿得出手的。
除了矿藏资源之外,爪哇之地还非常地适合开展农业生产,所以,完全可以把它视为是备胎的南洋粮仓。
基于以上的综合情况来看,这个地方还算是不错的。
待考察完毕之后,齐誉便径直去到了段子成那里。
什么?
齐大人亲至?
老段得讯先是猛然一惊,而后,就急忙地出帐相迎。
阔别已久的二人先是寒暄一番,待走完了礼节后,便于中军帐内看茶叙旧。
“齐大人,您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莫非是担心我老段拿不下爪哇,故而亲来督军?”
“段大人,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有你这种不折手段的大吏出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若拿不下此地,别人就更不用去想了。”
虽为调侃。
但,却满含信任。
段子成先是拱了拱手,后道:“那……您又为何来到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齐誉笑道:“莫急,待咱们俩密谈一番,一切就自然变得明朗了。”
一听是密谈,帐内的左右立即告退。
眨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齐誉也没刻意掩着,直接把自己有关于‘后路’的计划说了出来。
段子成在听了之后渭然一叹,道:“大人未雨绸缪,以退为进,这一手令人好生佩服。”
齐誉却苦笑道:“此举,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有什么可佩服的呢?”
呃……
那倒也是!
两人自嘲了一阵儿,继续往下聊。
“齐大人,你说爪哇东南的那块大陆,就是传说中的澳洲?”
“不错!正是那地!”
段子成想了想,突然笑道:“我曾听大小姐说,那个名叫哈里的西洋人,就是逃匿去了那里,就不知,真实情况是否真是这样。”
齐誉捋了捋须说,道:“十之八九应该是了。在这片海域内,除了这方大陆,基本上不存在第二个更好的去处。也就是说,澳洲,是他唯一的明智选择。”
“这样啊……”
“嗯!”
齐誉非常地坚信,以哈里的脑袋瓜,绝不会搞什么舍美玉而求顽石地蠢事,更不可能于现实当中上演一出荒岛求生。
除非,他的脑子被生产队的驴给踢坏了。
基本上可以断定,哈里当下定在澳洲,此行若去,十有八九会与他相见。
而就在此时,忽听帐外有斥候紧急来报。
其言称,有不明军情欲禀。
不明军情?
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段子成几乎不假思索,立即召见了那位来人。
在这个环节里,齐誉故意地坐在下首处,以免影响到段子成的军事威望。
先说军情。
来报言:有一队不明身份的战舰,在绕过了马喇甲海峡后,直接由西往东贴着爪哇国的南部海域擦身而过。于目前,正朝着东南方疾航而去。
什么?
绕过了马喇甲海峡的不明舰队?
那会是谁?
且,他们还朝着东南方而去了……
其动机为何?
啊!坏了!
这莫不是朝澳洲挺进的节奏?
极有可能!
本来,齐誉还想着召见一下爪哇王,并顺带着安抚一下国内的老百姓,现在来看,这些个原定计划都要变一变了。
如果说,澳洲之地突然生变,那自己的蓄谋可就如同竹篮打水一样泡汤了?
权衡之下,齐誉果断地作出决定,必须要立即启程,向澳洲挺进。
至于爪哇国这边的善后事宜,自有段子成出面搞定,不必过于忧虑。
他曾为国之次辅,像安定这种小国这种事肯定不在话下,难不住他的。
“齐大人,你真要走这么急吗?”
“军情为大,委实不敢耽误。”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挽留了。”
“嗯,保重!”
随着一袭号角的响起,齐誉的舰队再次出发,朝着东南方向全速推进。
澳洲!
我来了!
第716章 哈里报仇
澳洲,乃是一片超级大陆。
据前世里的统计数据显示,这块陆地的总面积将近八百万平方公里,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广袤无垠,即使是华夏所占的传统领土与其相比,也不过于伯仲之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哈里才瞅准了这片潜力巨大的处子地。
他确实非常聪明。
然而可惜的是,他算有遗漏。
虽然他很准确地看到了这里的潜质,但是,却忽略了非其主不能守的硬道理。
这就好比,你手握着一件非凡宝物,若没有相当的实力,绝不可能护得住周全;若没有实际,就会变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坏事情了。
正如华语中有云: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而哈里,就吃了这个方面的大亏。
为何,且听一一作解。
在多年前的那次屯门之战中,哈里曾在庸王府里意外获悉到了一条惊人消息。
说,在爪哇国一位名叫慧果的老僧的手里,握着一件就连大奉皇帝都日思夜想的旷世奇宝。
那,它到底是什么呢?
不得而知!
但是,消息中却明确提到它价值数百万金。
嘶~~
于是,哈里心动了。
他开始卧薪尝胆、蓄意谋划,后来,终于寻到可趁之机离开了琼州。
再之后,他与吕宋叛将扶西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共同谋划起了一起寻宝、之后彼此平分的大略计划。
哈里有消息、有地图,但是,却缺乏可用的爪牙驱使,而扶西刚好可以弥补这个不足,所以,两人才一拍即合。
在利益面前,没有不能合作的人,包括敌对势力。
这话没毛病。
可是,哈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寻思、万算计,却是没能跳出建武帝挖下的大坑。
事实上是,慧果老僧故意设下圈套引君入瓮,然后,以一种佯败不敌的姿态被迫交出了玉玺。
其用意,自然是祸水东引,将这块烫手山芋丢给了哈里,并以此来迷惑琼州的注意力。
而哈里不知情由,直接噗通一声就跳了进去,且,他还像个傻十三似的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可以说,建武帝的这个计划精妙无比,然而,却被聪明的齐小彤给破解掉了。
她认为,以老僧下面那些高手的能力,绝对可以护得住玉玺的周全,就凭哈里、扶西之流的能耐,绝无可能做到虎口夺食。
所以,此事中必有蹊跷。
可怜的哈里先生,最终还是被人当枪使了。
倒霉吧?
然,这还不算完。
哈里和扶西在抵达到了澳洲之后,便立即开始互相算计或者说是互掐了起来。
宝物只有这么一件,那么,该归谁所有呢?
你?还是我?
接下来,传说中的可以共患难、但不可以共享福的死磕大戏,直接于现实当中上演了。
因二人在嘴巴上争论不出个结果来,于是便选择了动手见高低。
在这个环节,哈里无疑是吃亏的一方。
他手下就那么几个归化过来的扶桑倭寇,哪里会是扶西军的对手?
须臾之间,老哈就变成了光杆司令。
幸运的是,在这次的冲突中他得以逃脱,并且,还成功地躲进了丛林里避难。
为了报复,他趁着夜色的掩护,潜水凿穿了自己驶来的那艘大船,让所有的物资全都沉入海底。
我用不着,你们也休想染指!
不过这么一来,所有人都被迫‘留’在这里了。
想离开?
下辈子吧!
暴怒下的扶西开始派人搜山,试图把万恶的哈里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此时,意外出现了。
他们的这种蛮横表现,却是激怒了当地的土著,继而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流血冲突。
随着冲突的逐渐升级,作壁上观的哈里终于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幸亏呀幸亏,当年有过琼州五指山的剿匪经历,否则,还真难在这丛林之中得以生存。”
“有经验就是好!”
此刻的哈里,由衷地朝北拜了几拜,感谢着齐誉当年的栽培之恩。
要不然,现在的荒野求生绝对是玩不下去的。
即使你想吃黑瞎子便便中未消化完的水果,那也得先寻得到才行呀!
艰苦吗?
有点!
但是,华夏语有说,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不轻言放弃,就有可能绝渡逢舟。
果然!
也不知是自身天赋所致,还是意外地得到了启发,哈里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御兽之术。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培养出了一袭战斗力强悍的‘袋鼠’军团。
那拳击运动打的,都快要赶上泰森了。
“上帝啊,你真是待我太不薄了……”
“有了这支军队相助,我一定可以把扶西揍得满地找牙!”
哈里虽然心中激动,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莫急,要等待合适的机会才行。
不过这一等,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在这期间,扶西的军队越战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百来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众雷人的袋鼠军团突然闪出,见人就是一顿猛揍。
哈里更是骑着一只鸵鸟在前指挥,并还不遗余力地呐喊助威。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华夏传说中蚩尤大神的风范。
“揍那个胖子,对,就是他!”
“扶西呀扶西,你做梦都没想到,我哈大人还有这么一手吧?”
霹雳啪的,乾坤大定。
扶西卒!
在报完了大仇之后,哈里立即向土著们表达了井水不犯河水之意。
遂成。
双方开始了和睦相处,世界也变得平静如昔。
在之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哈大人都如金毛狮王谢逊一样,天天摩挲着那块赝品的传国玉玺,试图参透出其中的奥秘。
虽然他自诩为华夏通,但是,却不识那宝物上的‘鸟虫篆’体,于是,他越陷越深,完全沉浸其中而不能自拔。
直到这一天,突有一众来犯的外敌打破了这席平静。
有土著告诉哈里,海面上驶来了一队气势汹汹的武装巨舰,不断地在那里鸣炮示威,发出震慑性的信号。
嗯?
来者不善呀!
哈里闻言急忙唤过来了鸵鸟坐骑,随手一个鸣鞭,便飞奔而去了。
第717章 一语成谶
少倾,奔袭至。
在惊涛拍岸的海边上,哈里极目远眺,观察着那些来犯之敌。
他越来越觉得,来犯者乃是自己祖国大不列颠的舰队。
哎呀呀~~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兴奋之下,哈里急忙地在岸边呐喊起来,并竭力地表达着欢迎之意。
然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变得龟裂了。
却见,忽有一枚炮弹破风而来,几乎是贴着他的头顶呼啸飞过,对方的准头要是再精点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变成是一坨肉泥了。
哈里有些怒了!
格老子滴,你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呀!
事实证明,对方不仅是想要他的命,就连那些不肯臣服的土著也不例外。
要么低头,要么去见上帝。
二选一。
一个名叫琼斯的将军告诉他说,现在的祖国正在打造理想中的日不落帝国,任何阻碍因素,都必须彻底扼杀。
再露骨一点来说,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即使是本国同胞,也可为此奠基牺牲。
一听这话,哈里的怒火不由得变得更甚了。
连同胞之情都不顾及了,还算他娘的什么狗屁祖国呀?
似于无形之中,一股强烈的数典忘祖感,浮上了哈里的心头。
他蓦然觉得,跟着祖国混还不如跟着齐大人靠谱一些,最起码,人还能给予最基本的尊重,从不会轻言杀伐。更何况,跟着他还有钱财可以进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经过短暂的权衡,哈里果断地站在了华夏的一边。
既有了立场,那接下来的交涉就变得简单多了。
“不瞒琼斯先生说,目前的这片澳洲大陆,已经归属于琼州省齐大人的麾下了,如今妮举兵来犯,就不怕惹怒他吗?”
“什么?你说这里已经被齐誉给占了?”
“嗯!千真万确!”
“你……有何为证?”
哈里哈哈一笑,撂下‘稍等’一句之后,便兴致冲冲地离去了。
然而,也就一袋烟的工夫,他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和离去时相比,此刻的他,已有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他的穿着,完全是正儿八经的大奉朝官服,一点都做不得假。
此外,他还取出了一块官衔印绶,并极为郑重地交到了琼斯的手上。
哈里曾经做过大奉朝的‘右正一’,虽然说,那只是一个神棍级别的虚衔官职,但也是有品有阶的在编人员。
琼斯不知其中究竟,自然而然,也就被这番骚操作给唬住了。
哈里见他面有信色,忙再加把火道:“齐大人他命我在此传教感化,趁机拉拢人心,待形势彻底稳定了后,再做其他良图。”
琼斯看了看他的‘道录司’的印绶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凉气。
哈里见状,不禁嘚瑟地捋须而笑,就像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一般。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琼斯的眼睛里就突然迸发出了凌厉的凶光。
这若是一般的小岛之地,让过不侵也就罢了,犯不着为了微薄的资源开罪于琼州。
但是,澳洲大陆却不一样,这里地大物博,资源巨丰,哪有弃之不要的道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使开罪琼州,那也是值得的。
权衡之下,琼斯果断的作出决定,这一次,坚决不买齐誉的面子。
啥?不买账?
哈里一听,才刚刚挂起的笑容再次龟裂。
完了!
这该怎么办呢?
似乎……
也只有放手一搏一条路可选了。
就这样,哈里率领着当地的土著以及他麾下的袋鼠军团,与来犯的大不列颠军,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
不得不说,这些土著还是很英勇的。
他们不畏强暴,不怕牺牲,坚决地与敌周旋,保卫着自己的故乡和家园。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英勇是压不住场子的。
和扶西军完全不一样的是,大不列颠的军队全都是清一色的优质火器,在这等远程 武器的绝对压制下,传统的刀枪弓弩基本上没有发挥的空间。
可想而知,土著军的损失是多么的惨重。这其中,也包括了哈里手下新建的袋鼠军团。
在经过了几轮的搏斗之后,他的这个传奇部队就变成了过去式的传说了。
可怜的哈大人,又变成了一条光杆司令。
琼斯细心地发现,哈里此人属于是敌军阵中最具智慧的人,甚至,他还具有了几分雏形级别的领导之色。既然如此,何不先干掉他呢?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晃过神来的哈里不禁一愕:卧槽,本尊怎么变成众目之矢了?
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地跑呀!
对!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你追,我躲!
你退,我进!
虽然说,哈里的这波进退游击战玩得娴熟如斯,但是,他毕竟属于是被动挨打的一方,时而久之,便疲于应对了。
不行!
得设法离开这里才行,要不然,就要提前去见上帝了。
然而,要想离开就得有船只,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由于自己驶来的那艘舰船已经遭到了损坏,所以,也只得打打敌军的主意了。
要不,盗他们一艘以为己用?
善!
结果却是,哈里中计了。
琼斯就如同是能掐会算一般,很准确地算准了老哈的盗船行动。
于是,他张网已待,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下,哈里被困得就如同是琼州所产的粽子一样。
等待他的,无疑将是一波枪林弹雨般地打靶猛射。
嗝屁时刻即将到来。
哀哉!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绝望下的哈里不禁痛心疾呼道:“齐大人呀,都是我私心太重,所以才遭致了此祸,是我对不起你!”
话音一转,他又恶狠狠地朝着琼斯骂道:“鸟人,齐大人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你等着,这个时间绝不会太长。”
此刻,一语成谶!!
哈里的话音才落,就闻远处传来了一袭惊天炮响,感觉震耳欲聋。
顺声望去,却见是一队威武的舰队浩荡驶来,而那旌旗上所挂着的,赫然就是令人激动的‘琼’字。
啊……不会吧?
琼军……真的来了?
不仅仅是哈里,就连琼斯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第718章 超级失误
琼军突然地从天而降,直接打了大不列颠军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哈里都禁不住暗叹起来:齐大人呀,你是属曹操的么,怎么说你你就到了?
不管怎么讲,这次的绝渡逢舟给活下去带来了曙光和希望。
事实上,齐誉也挺惊讶的。
才刚刚临近海岸区域,就听有斥候来报说,此刻,大不列颠的舰队正在攻打着澳洲。
据悉,有一个名叫哈里的西洋鬼正率着当地的土著做着奋力抵抗。
什么?打起来了?
齐誉在一惊、一愕之后,旋即便恍然了。
在爪哇暂泊休整时曾听军情谍报说,有一队身份不明的舰队在绕过了马喇甲海峡后,转为全速朝着澳洲方向挺进。
现在看来,那袭舰队应该就是眼前的大不列颠军了。
齐誉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以往表现都还算老实的西洋国家,竟然也像佛朗机国一样玩起了对外扩张。
看来,老牌帝国的崛起真的是难以阻挡。
感慨完了之后,齐誉连忙下令:即刻起,全队全速前进,赶往现场救援。
他一边行,一边用远望镜不断地观望。
倏然,哈里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正中。
此刻的老哈,已经被大不列颠军团团围住,属于是名副其实的命悬一线。
高忠德见状,忙上前问道:“齐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齐誉却是大手一摆,笑道:“还能怎么办,直接开炮射击!我就不信,以咱们的火力,还压不住对方。”
“万一……万一他们拿哈大人作为要挟,咱们又该如何呢?”
“那,只能怨他命运不济了!”
“嗯!我明白了!”
“开火吧……”
这一次。
不报家门,直接开战。霎时间,硝烟四起。
常言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谁的气势更猛,谁就能占到感官上的主动权。
所以,才一见面,齐誉就直接排出了王炸,不留余力地猛打起来。
此举,虽然有些不讲武德,但却非常实用。
若行妇人之仁,让那些大不列颠鬼回过神来,就会徒增出无谓的战斗损失。
与此同时,齐誉还火速下令,立即作出队形调整。
主力战舰位于最前,补给舰和运兵舰则躲在其后,避免遭受对攻所产生的战火波及。
这次出征,琼军可是带过来了不少的陆军随同,一旦折戟沉沙,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战损。
没办法,澳洲大陆如此广袤,没有一定规模的陆军作为支持,怎可能有所作为呢?
再说一下拒敌的大不列颠军。
他们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便开始了升帆迎战。
然而,由于他们在节奏上慢了半拍,所以,就完全地处在了被动的境地了。
还有就是,他们的火器攻击力以及机动性当面要明显弱于对方,如此一来,就更加地难以应对了。
不过,琼斯还是依靠着自己丰富的作战经验,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起了有效反击,与远来的琼军展开了玩命式的对攻战斗。
他已经看清楚了,对方所摆出的姿态属于是痛下杀手,若不进行奋力迎击,自己必将会饮恨在此。
挂白旗投降?
那怎么可能?
自己率领的乃是堂堂的帝国雄师,坚决不行那不战而降的蠢事。
“那啥,都给我使劲地打!”
“是!”
看哪!
对攻所产生的硝烟,瞬间就氤氲了整个天空;那一袭袭的炸雷炮声,回声荡荡地响彻天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也令人心生惊悸。
由于琼军属于是先发制人,自然而然,也就占到了战事上的上风。
须臾之间,他们就将大不列颠的主战舰船干翻了好几艘。
霎然,一片混乱。
而哈里特地瞅准了这个混乱之际,几个驴打滚便躲开了围困的中心。然后,他一个鱼跃跳海,就彻底逃脱了出去。
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像还真是!
浮出海面的哈里不禁大笑道:“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事,不久将至矣!”
咳,吐!
看把你给能的!
琼斯听了后,不由得一阵恶心泛起,他觉得,自己的权威似乎受到了藐视。
但是,目前战事要紧,对于撒欢正浓的哈里,也只得暂时忽视了。
对!
等腾出手来后,再设法收拾他不迟!
然,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收拾哈里固然解气,但是,那仅限于想象层面。现实中却是,当下的大不列颠军,已经快被琼军收拾得不要不要的了。
几轮对攻过后,琼斯的舰队就折损了四成有余。
齐誉见状不仅笑开了花,道:“小子,我还真佩服你的自信,居然敢和我琼军拉开正面对攻,此役,若不杀你个过半战损,我就绝不鸣金息鼓!”
随后,他又接着命令道:“给我靠近些,再靠近些!对,就这样,给我狠狠地打!”
齐誉的部署也算讲究科学。
可以扬长避短。
琼军最头疼的就是敌人龟缩防守,最不怕的则是近距离的贴身肉搏,而当下的战法,简直就是理想中的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想不胜都难。
然而,他这次却是失算了。
齐誉笑着笑着,就不禁愕在了那里。
只见,大不列颠的舰队突然调转了船头,后扬起全帆正面驶来,看那姿态,颇有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撞船姿态。
他们这是被打急了吗?
好像是……
然而此举,却也让齐誉有些措手不及。
哎呀,现在该咋办呢?
由于齐大人短时间内猜不透敌人的企图,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做出决断。
“火速后退,保持与敌军之间的距离,而后,再做其他计较!”
“是!”
但是,琼军的此举需要调转船头,操作方面甚耗时间。故而,很快就被大不列颠的舰队追赶了上来。
这……这是要撞船的节奏吗?
很像!
法克!
齐誉愤然地撸了撸袖子,道:“哼,撞就撞,谁怕谁?难道我琼州的王牌战舰,还硬不过你们外洋的破船?今天,我就让你们明白明白,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谁主沉浮!”
淦!
然而,即将要展开相撞之际,对方的军士居然突然地弃船跳海了。
噗通!
噗通!
一个个的落水花,就如同是下饺子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呀?
而就在此时,忽有哈里的声音悠悠传来,虽然音量上有些微弱,但也能听得清楚。
“齐大人,他们这是想要凿穿你的舰船,必须非常重视!”
“什么?想凿我船?”
第719章 得道多助
凿船?
这可是典型的兵行险招呀!
一旦得逞,对方就可立转局面。
由此不难看出,琼斯此人不仅精通御敌战法,而且还甚具胆识,像他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没有非凡的勇气,是绝对不敢为的。
高忠德虽然不善水战,但也瞧出了其中的门道。
“齐大人,敌人突然地弃船入水,莫非是想凿翻咱们的船?”
“应该是了。”
“可是,咱们现在根本打不着对方呀!”
“……”
由于彼此的距离离得太近,犀利的大炮反而失去了杀伤力,即使将射程拉到最小,也无法做到入水伤敌。
采用火枪攻击?
也不太适合!
己方舰船的个头实在太大,继而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死角区域,而敌人,则刚好可以利用此类死角来进行躲避,如此一来,火枪的杀伤力就会打个折扣。
火炮不行,火枪也不行,那该如何是好?
现在属于危机时刻,必须当断则断。
齐誉咬了咬牙,说道:“今日是由于我的预判失误,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尴尬,现在也只得尽量地亡羊补牢,设法化解了。”
高忠德微微一怔,道:“大人,你又想怎么个化解法呢?”
齐誉决然道:“这样,咱们马上派出一队熟悉水性的将士潜下搏杀,将敌人全部都歼灭于舰船之下。”
这……
高忠德显得有点难为情,尴尬道:“大人,我手下的这支队伍多数为步兵陆军,潜水杀敌并非是他们的自身强项,所以,完成此任难度甚大。若只单靠您从琼州带过来的那点人马,怕是很难达到扭转局面的力度。”
齐誉闻言渭然一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咱们现在正面临困境,总不能眼巴巴地坐以待毙吧?”
嗯,那倒也是!
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没有第二选择。
自己不是经常赞颂说:上至九天揽月,下于五洋捉鳖吗?
现在,就是身体力行的时候!
想到这儿,齐誉呲溜一声就扒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甩鞋脱袜,阔步来到了甲板的边缘处。
“齐大人,您这是……”
“我要下五洋捉鳖!哦不,是入水擒敌!”
“哎呀呀,像这种脏活累活,哪用得着您亲自出马呢?我说,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地跳?”
“是!”
将士们见领头羊都如此地不畏牺牲、身先士卒,全都变得热血了起来。
是呀,老大都这样了,马仔们又岂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
噗通,噗通!
又是一片片地下饺子的浪花,醒人耳目。
齐誉在经过高忠德的泣血苦劝后,终于重新穿上了衣衫,并回到了帅席处。
后,他左看看、右看看,精神紧绷地观望着水下的战况。
水中的搏杀,完全不同于陆地对打,基本上听不到任何声音,人发出地嘶喊与怒吼,只能靠自己的感官进行脑补。
完全没有一点迹象呢?
也不尽然。
唯一可见的就是,那一朵朵泛起的血色浪花以及浮沉隐现的排排尸体,在昭示着战况的惨烈。
才观察了一会儿,齐誉就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己方所派下去的数百水兵,没过多久,就全都漂浮了上来。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壮烈了。
齐誉看得冷汗涔涔,脸色也不由得白了几白。
高忠德更是如丧考妣,满脸都是漠然的神情。
唉,早知道,就训练一些可用的水军了,即使是半吊子的水平,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齐誉想了想,下令道:“先别打了,赶紧地撤,咱们改往深海处航行。”
“大人……这次若是退了,以后再想登陆,可能可就没这么容易了。”高忠德想了想,劝说道。
敌方一旦筑起了工事防备,再攻可就要多费一些手脚了。
这比起冷不丁的突袭来说,可能要难上百倍不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才是上策!”
“呃……是!”
待下过了命令后,齐誉不禁长叹,心道:自打自己入仕以来,一直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没想到,如今竟在这偏远的澳洲之地折损了英明。
他这金刚不坏之身的神话,是要被终结了吗?
事实上,并没有!
就在琼军准备即将要逃遁的时候,突见岸边处游过来了一大片的增援人群。
细看却是,由哈里所率领的当地土著。
老哈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现在好不容易逢上报复时机,不得好好地雪一番前耻之辱吗?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随来的这些土著们。
之前,由于武器上的劣势,他们遭受了非同一般的压迫欺凌。而现在,敌人潜入了水中,刚好可以借着机会公平一战。
别看土著们愚昧原始,水性方面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甚至,其水平还在大不列颠军之上。
水里作战,可不讲究什么君子道德,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要能够干翻对方的方法,就是好的方式。
齐誉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个原住民竟然愿意出手帮助自己。
莫非是传说中的得道者多助?
嗯,肯定是了!
接下来的战局,就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
由于土著们的加入,琼州军的士气立即就变得旺盛了起来。他们两方互相配合、协同作战,眨眼之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再之后,就是单方面地割韭菜了。
随着那一朵朵血色浪花的泛起,大不列颠水军的战斗力逐渐归零。
然而,就在战斗即将要画下句点时,领军人物哈里突然来了个转向,带着一袭队伍登上了某一艘搁浅的舰船。
于是,船上的琼斯被他给生擒了。
“哈哈,你没想到吧,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你就变成我的阶下囚了?”
“呃,咱们可是同胞关系……”
“哼!你在要杀我的时候,怎么就不念及一下所谓的同胞之情呢?”
“我……”
哈里也懒得和他多说废话,直接来了个大手一扬,便让人把他给束缚住了。
下一步,就是风风光光地去见齐大人了。
怎么着,也得邀邀功吧?
第720章 哈里投诚
邀功,只是哈里单方面的想法。
在齐誉看来,这个鸟人之前时不念旧情、断然反水,属于名副其实的无德表现。
虽然说,他的背叛并没有造成祸起萧墙式的严重后果,却也让自己寒心了不少。
那仅存的一丁点的信任感,也随之消失殆尽。
在齐誉的眼睛里,哈里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傻缺二货,只要你给他许以好处,他就会跟那二哈似的献媚跪舔。
同样的道理,只要有足够的诱惑,他也可以随时地选择更换主人。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原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齐誉才对他的‘投诚’表现冷漠,要不是看在适才舍命相救的份上,或许早就将他拖出去杖责一万大棍了。
“坐吧!”
“谢齐大人!”
“喝茶!”
“……”
齐誉挥退了左右,选择和哈里独谈。
至于已经被擒住的琼斯,则是暂先收押,待了解完了实际情况之后,再去和他交涉。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要有先有后。
顺序上不能乱了。
先说回眼下。
哈里见齐大人的面色一脸黑线,心中头不禁打起鼓来,为调节气氛,他故意挤出一个笑脸道:“齐大人,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来到澳洲?”
齐誉轻哼一声,淡淡道:“对于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想法和那旺财又有什么区别呢?既是如此,不猜测也罢。”
旺财?这是哪路大神?
他长得有我帅吗?
哈里见他爱答不理,便陪笑着自问自答道:“之前时的不辞而别,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刚才也舍生忘死地救下了你,这功过相抵,就权当是扯平了吧!”
见其仍不松口,他又继续求道:“齐大人,您气量如海,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跟我这种外洋人斤斤计较呢?”
这是……服软了?
也罢!
以前的旧账,就暂且先搁下吧。
想到这儿,齐誉貌似释然一笑,道:“俱往矣,谁是谁非已无意义,当下,咱们还是只论今朝吧。”
一顿,他又道:“哈大人,我观你在澳洲一带很具声望,颇有一种一呼百应的感觉。莫非,是那扶西帮你征服了这些土著?”
这席话,一语双关。
既明面上问起了声望的来源,又暗示地询起了扶西的情况。
齐誉觉得,哈里公开露面,而扶西却不见了踪影,这一点有些不正常。
对于此问,哈里本想半真半假地敷衍一番,然抬头却见,齐大人的脸色十分严肃,这一惊之后,吓得他忙把实话给托了出来。
他觉得,在这种节骨眼上扒瞎话去蒙骗齐誉,绝对是不明智的。
万一露了馅,可就彻底开罪他了,连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经过权衡,哈里决定开诚布公,实话实说。
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老哈便把近几年来所发生的事阐述了一遍。当然,他重点抹黑了一下恶人扶西,也顺便地美化了一下自己。
齐誉在听了后,于吃惊的同时,也禁不住连连称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块看似荒凉的澳洲大陆,居然还上演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传奇故事。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作为一代枭雄的扶西,最后竟然死在了哈里的手里。
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去动手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哈里也算是做了一些将功赎罪。
“咱们一码归一码,对于我收复澳洲的大业来说,哈兄确实有着
不可抹灭的功劳。”
“呵呵,那是。什么?你刚才说……收复?”
回过味来的哈里倏然一惊,愕然地说道。
澳洲,属于是海外的蛮荒之地、无主之地、名不见经传之地。华夏既没占领过、也没有外交过,如此,又哪来的收复一说?
是呀,你都不曾曾经拥有,又何来的失而复得?
哈里挠了挠头,眼睛里满是困惑。
齐誉却是不以为然,义正严辞道:“这自古以来,澳洲之地都属于我华夏的固有领土,如今我上应天时、下应民意,取之有何不可?”
“哦不,先等等!”哈里咂了咂嘴,问道:“您这所谓的固有领土一说,其依据何在?”
齐誉淡淡一笑,诵道:“《诗经·小雅·北山》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由此可见,这普天之下皆是我华夏的传统领土,这个说法,老祖宗早有定论,并非我胡乱杜撰。”
咳!吐!
见过不讲理的,却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讲理的。
这也正应了华夏的那句俗话,说: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遇到这种处处都占理的文化流氓,你怎可能论得过他?
哈里也只是嘴上掰扯一下做做样子,心里头哪敢真去质疑?
要不是人家齐誉来救,或许自己早就去和扶西团聚了,身为败军之将,还是少跟着掺合的好。
齐誉他想取这里,那就让给他吧。
况且,自己之前也当着琼斯的面亲口承认过,澳洲已被齐大人占领的事,现在反悔,似乎已经晚了。
道理很简单,只要齐大人去和那厮洽谈,一切就会全都明朗,即使你想瞒,却也是瞒不住的。
既然瞒不住,那还不如主动献上,多多少少,还能带出那么一点点的投名状的诚意来。
从大面上来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儿,哈里突然改口道:“齐大人,你可能不知,哈某我一直都在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地去完成你口中的这项收复大业。”
齐誉闻言一愕:“哦?是吗?”
“当然!虽然我已经远离了华夏,但我这颗华心还是无比热忱的,在澳洲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致力于开展归化大业,最终目的,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此地纳入到华夏的版图之内……”
“此话当真?”
“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呵呵……”
齐誉刚想出言嘲讽,但旋即一想,又把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而且,他还貌似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既然哈里表露了此心,自己为何不顺水推舟地成全他呢?
第721章 屡试不爽
在作出决断之前,齐誉先故意地试探他道:“哈兄,你现在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呢?是否还是之前时的为信仰传教?”
哈里闻言一怔,显得有些吃惊。
他着实没有想到,齐誉竟然会突然地扯到了人生理想上来。
这话题的跨度转换,似乎有点大。
齐誉见他眼神闪烁个不停,笑笑道:“哈兄,你我现在的情况,堪比传说中的千里他乡遇故知,同处这海外之地,缘分可是相当斐然,所以,咱们更应该坦诚相待才是。若是彼此设防,各持私心,以后还怎么长期配合呢?”
什么?长期配合?
这话里可是含着明显的弦外之音哪!
最起码能够说明,齐誉他并未放弃自己。
这无形间的感动,直让哈里放下芥蒂,继而说出了自己的掏心窝子话。
“不瞒齐大人说,我传教的理想已经彻底沦为是过去式了。虽然说,我此前一直都在竭力促成,但无奈现实残酷,每当即将成事的时候,都会意外地遭受到无情打击,这一而再、再而三之下,我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后来,我也只得退而求其次,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求财和求权上。我越来越觉得,只有手握了权和钱,才有资本去谈所谓的人生理想。否则,全是臆测式的瞎扯淡。”
这席话,从表象上听起来似乎有些自暴自弃,可若仔细分析的话,就不难发现,现在的哈里,已经有了脱胎换骨般的飞跃成长。
最起码,他算是弄明白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这个铁定真理。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没有人可以做到因为坚持理想而不低头的。
即使有,也是那种因被洗脑而丧失了思维逻辑的人。
齐誉的眼神倏然一闪,貌似赞许样地望向了他。
但是,他心里头却是警惕逆增。
经验告诉他,一个致力于求财求权的人,必须要重点盯防。
一旦得了势,他就会变得贪得无厌。
而最好的对策就是,借着当下的机会,彻底扭转他的思想观念。
即从根本上来解决问题。
那,该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也不算难!
比如说,画个大饼啥的就非常管用。
“哈兄,其实你坚持理想并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思维上步入了误区,所以,才导致了你的努力低于了预期。”
“哦?此话怎讲?”
齐誉悠然地呷了口茶,侃侃说道:“就拿你在华夏时的传教模式来论,就犯下了心太急的明显问题。”
“我心太急?”哈里闻言愕然,并作出了虚心请教状。
“嗯,不错!”齐誉先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而后才细解道:“我华夏文化,渊源流长,上下跨度可达数千年之久,在百家争鸣之后,更是形成了以儒、释、道为代表的主流文化。这种观念可谓是极其地根深蒂固,哪是你数年之力就能扭转的了的?”
一顿,他又纵论道:“我华夏的俗语有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由此可见,若想将文化的种子从移植发芽到开枝散叶,没有个百来年的时间绝对是完不成的。信仰的传播也是同理,必须要有几辈人的共同努力才能见到成效,才能培育下真正的文化根基。你欲以个人之力在短期内完成,明显是超出了自然规律所在,所以我才说,你的思维方式步入了严重的误区。”
嗯,很有道理!
若想将那些根深蒂固的文化彻底洗掉,确实不是朝夕之功。
这就是大奉人常常挂在嘴边的欲速则不达。
哈里自诩是华夏通,自然清楚儒、释、道的斐然地位,它只是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齐誉故意地将宗教信仰和传统文化混为了一谈。
客观来说,两者虽然有着相似的地方,却属于是完全不同的哲学范畴,既如此,又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哈里没有学过哲学知识,自然也就难以区分了。
只听他幽幽一叹,道:“几代人的努力实在是太久远了,哪里等的及?我想要结果就是,有生之年就可实现。”虽然说,哈里的想法有些偏重于个人主观主义,但是,也不失为他的真实所想。
他本以为,齐誉会嗤之以鼻,嘲讽他的想法太过天真。
却不料,齐大人竟然畅笑着点了点头,并道:“其实,你希望的这一点并不难办到,只是,你要更换一下模式才行。”
什么?
并不难?
哈里闻言,连忙躬身请教道:“还请齐大人教我。”
“好说!”齐誉捋了捋须,笑问道:“哈大人,在展开论述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好!我来问你,你现在的想法是不是仅限于为了得到权力和钱,而非是真正地去传授教义?”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齐誉才继续说道:“既然,你的动机是不为教义只为权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给出的建议就是,你完全摒弃掉现有的上帝教义,改为宣扬我华夏的儒家学说。试想,等到你信徒的基数足够大时,不就可以实现名利双收了吗?”
对此,哈里显得有些迟疑,并没有立即作答。
让自己放弃原有的信仰,实在是太令人揪心了。
齐誉见他举棋不定,再度攻心道:“就比如说眼下的这块澳洲大陆吧,我在收复了后,肯定会大肆地开展异族同化。而我华夏的孔孟之道,也就自然而然地会得到广泛力推。若哈兄能够顺应这个时势,定可做出一番大成绩来。”
哈里奇道:“你是想让我在澳洲,传授你们的华夏文化?”
齐誉点点头,呵呵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你做到了桃李满天下,就会获得到真正的名利双收。还有就是,以咱俩之间的硬关系,我也不可能亏待你呀!”
言外之意就是,待事成之后,似乎还另有他谢。
这听起来,貌似很不错的样子。
于是,哈里心动了……
齐誉见状不由得窃喜起来,并心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一招果然是屡试不爽!
第722章 得陇望蜀
俗语说,给脸要脸是知趣,给脸不要是贪得。
哈里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去行那些愚蠢之事呢?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齐誉的建议,哦不,应该说是接受其邀请才对。
邀请?
这话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
齐誉打算,在澳洲之地创建一个华夏的教派,宗旨为大力推广和传播华夏的传统文化,或孔子、或孟子、或老子、或庄子,子子皆可。
总之,但凡是华夏的文化精髓,都要奉为经典广泛传播。
这个计划虽然美妙,但却缺少一个给力的‘教主’人员。
啥?领导人选?
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哈里干咳了好几声,并露出了主动请缨的神情。
而齐誉则顺水推舟,发出了试探性的邀请。
于是,促成。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哈里捡了一个大的便宜,而事实上却是不然。
且听作解。
在齐誉的原定计划里,本打算以武力作为手段来征服此地,要不然,他也不会兴师动众,调兵遣将到此了。
然而,现在的哈里已经在这儿树立起了一定声望,既如此,自己为何不去利用一下呢?
能以不战的方式屈人之兵,绝对要比损兵折将划算的多,而且,这种做法还能建立起一定的民意基础。
从这方面考量,齐誉也算是赚了一个不小的便宜。
客观来说,二人各取所需,彼此皆为利用。
所以,他俩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异地创教来说,哈里可是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若算上泰山以及粤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为之折腾了,可谓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唯一或缺的,就是资金了。
这时,齐誉故意讨了个巧,哭穷地表示道:自己此行来的仓促,只带来了一些必须的枪炮和种粮,并没有额外的现银随身。你说,这该咋办呀?
是呀,有问题不得找领导解决吗?
难道你光坐着位置不操心?
哈里想了想,表示说:在扶西死后,自己霸占了他在爪哇一带所掠夺的细软金银,若是省着点花的话,勉强够用。
这感情好!
齐誉闻言,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如此一来,自己带过来的那些钱,就可以全部充作以后的军需了。
哈哈,又省钱了。
在谈好了关于合作的事情后,二人便一同来到了琼斯的拘押地。
本来,哈里还想趁着这个交谈的机会,提一提对于玉玺的疑惑,可谁知,他才刚刚一开口,就被齐誉以事务繁忙为由给避过去了。
他是不想谈吗?
并不是!
齐誉只是不想打击他说: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所寻来的宝物,却是一个不值钱的赝品假货。
让他沉浸在憧憬的幻想里,岂不是更好?
所以说,真没必要去戳破。
且说他们二人,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了琼斯这里。
却见,那鬼佬正匍匐跪地地祈祷着上帝,似在乞求生机。
“哈喽,琼斯先生,这一别数载,君驾别来无恙?”
“啊……果然是你!”
通过琼斯的表情不难看出,他虽然有些吃惊,但却不感意外。显然,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梗概。
甚至,他还猜中了齐誉的亲自来澳。
愕了一阵儿后,琼斯才回过神来问道:“齐大人,你们琼州真将澳洲之地给吃下来了?”
“那是当然!”齐誉畅然一笑,大言不惭道:“这里乃是无主之地,谁先到就是谁先得,我琼州优先而至,自然也就拥有了此地的绝对主权。也就是说,你们之前搞的袭击,属于是名副其实的武装侵略。”
见他说得那么淡然,琼斯不由得彻底相信了。
当然,这和哈里之前的造势也有关系。
谎言说的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现在来说,事实俱在,大不列颠已经构成了无端性的武装侵略。
最最倒霉的是,自己还被人家给生擒了。
想到此,琼斯不由得渭然一叹,说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依齐大人之见,该如何收场呢?”
齐誉笑笑道:“也好办,依照惯例行事即可!”
惯例?
啊……
琼斯略一琢磨,立即露出了惊慌之色。依照不成文的国际惯例,如果构成了武装侵略或者是侵略未遂的行径,那战败的侵略方就必须作出相应的赔款,甚至包括割地抵价。
可这样一来,就构成了‘国耻’级别的黑污点。
琼斯是个心气高且好面子的人,他当然不愿意去背这个黑锅。
真若辱了国,待回到大不列颠后,肯定会被那些贵族们给骂死的!
“齐大人,你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只要不辱国,我愿意接受你的任何条件。”琼斯皱了皱眉,恳求道。
一听这话,齐誉的脸色倏然转冷,哼道:“战败赔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不曾,你还想一毛不拔?”
琼斯连忙解释说:“齐大人,您误会了。在下并不是一毛不拔,而是换个相对柔和的方式作出补偿,若是丧权辱国,在下还有何颜面再回大不列颠呢?”
“你想要换个方式~~”
“嗯……”
齐誉喃喃了几遍后,眼睛忽而一闪,道:“就原则上来说,肯定是不允许的,但是,谁让咱们俩是相识多年的故友呢?看在昔日的面子上,我就应了你的这个请求。”
琼斯也不是傻子,在先谢过了后忙又 嗯道:“大人,请开出你的条件。”
“真是个爽快人!”
赞过了后,齐誉捋须说道:“我的条件就是,你要帮助沙捞越国王给苏门答腊施压,迫使他们屈服于我琼州。”
真是好大的野心呀!
简直就是得陇望蜀!
听到了这儿,哈里忙对齐誉作出小声提醒:“大人,他一旦脱困,事后很有可能会反悔的。而届时,你手里没有把柄拿捏,根本奈何他不得!”
“没有把柄?我制造一个不就有了吗?”
“制造?”
“嗯……”
方法就是,强迫他签订一份一式两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但是,那条约中明确注明,倘若他们对苏门答腊采取了军事制裁,此条约就可作废掉。
另外,对军事制裁的力度也有具体标注,比如说,必须要做到力挫其海军,并歼灭其陆军万人以上,只有这样,才算是达到了作废条件。
嗯,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借刀杀人之计。
第723章 借刀杀人
对于这份挖坑式的不平等条约,琼斯是不想签订也得签。
原因很简单。
签就可以活着,不签就得去死。
二选一。
即使有坑,那也要往里头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琼斯是个非常聪明人,自然不会去死磕硬撑。他已经从哈里那里获悉到,若是强硬不从的话,就有可能要去体验一番老虎凳的全套服务了。
有敬酒可吃,为什么要去吃罚酒呢?
这话没毛病。
琼斯也非常地清楚,齐誉的用意就是借刀杀人。
但是,他不仅不明言点破,反而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他从这份条约中,看出了一些隐藏的漏洞。
是什么呢?
虽说这文中明确注明了自己的出兵方式,以及军事方面的打击力度,但是,却没有规定己方不可以掠夺呀?
只要趁机小劫上一把,造成的损失不就弥补回来了吗?
“齐大人,你们华夏可是最讲诚信的,你不会事后反悔吧?”
“某乃是堂堂的封疆大吏、地方要员,说话砸坑,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谁若反悔,谁就是小狗!”
听了这话,琼斯就感觉放心多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还要求齐誉保守这个秘密。
而后者,也几乎不假思索地欣然答应了。
琼斯郑重谢过,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貌似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个丢人的条约若是宣扬出去,肯定会对自己的仕途造成不利影响,
所以,秘而不宣才是最好的结果。
而这次的交涉,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全身而退,还为将来的掠夺埋下了伏笔,也算是难得的弄拙成巧了。
琼斯的小算盘打得是哗啦啦的响,而齐誉的算盘同样也不含糊。
你想掠夺?
可以!
就看你的本事做不做得到了!
想在段子成这个不讲武德的老油条手里讨到便宜,你还嫩了一点。
高忠德在得知了此事后,带着不解问道:“齐大人,那个苏门答腊也不是什么军事强国,凭咱们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自己去取,何必让这样外洋人插一杠子?”
“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齐誉幽幽一叹,道。
“哦?这话怎讲?”
“且听我细说。”
“好!”
按照齐誉的说法,琼军的兵力虽然强悍,但随着版图的不断扩大,优势已经没那么绝对了。
在他看来,当下可调动的兵力,相当地捉襟见肘。
如下:
大湾那边的军队,因防范北方的扶桑,肯定是动不了的;而海涛的西征军,也不能武断撤回;至于段子成麾下的驻守军,因其要兼顾沙捞越和爪哇两国的稳定,同样也不宜调动。
唯一可抽调的,就是自己所率领的吕宋军了。
然而,在谋得了澳洲之后,这支军队就要长期驻守在这儿,非必要不可远离。所以,此军也算是被绑定了。
造成这一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扩张太速、战线太长,而军事方面的建设,有点跟不上这快节奏。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宜再冒然地去搞扩张了,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且,这还不算补给上的无形压力。
对于素来追求稳妥的齐大郎来说,再度展开大规模的军事动作是很不明智的。
眼下,必须要休养生息。
哪怕是多种一季粮食的时间,也可以让琼军得到适当的休整。
而在这个时候,大不列颠的出兵就显得意义非凡了。
有他们帮助琼军去打头阵,不就解决了这个尴尬的难题了吗?
等他们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己方只需付出那么一丁点的小力气,就可摘到胜利的果实。
正所谓,鹬蚌相持,渔翁得利。
其真谛便是在此。
“哈哈,齐大人,您的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可是极其巧妙,简直堪称是神来之笔。高某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赞颂您的睿智与高明。”
“高将军,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
待诸事敲定了后,琼军便开始了安置事宜。
首先是清点战损、救治伤员,并顺带着整顿军马,盘点存粮。
之后,便是正式登陆。
在这个环节中,哈里的多方游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的对各个部落的首领说,琼军乃是自己搬请过来的军事强援,目的,乃是防御那些西洋人的恶性袭扰。
一听这话,众首领们立即表示了欢迎。
他们本就饱受大不列颠人的镇压欺凌,如今碰上有强者为他们出头,傻子才会拒之门外呢!
从感官上说,西洋人的敌人应该就是自己战队上的人,要不然呢?
琼军的战力,他们可是亲眼所见,以其实力绝对能守住这片家园。
而琼军在登陆之后的表现,更让土著首领们叹为观止。
他们不滋事、不扰民,行事规规矩矩,与百姓秋毫无犯。
土著们见状,仅存的那一点点的谨慎,也随之变消释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琼军大大方方地安营扎寨,正式地安顿了下来。
而主帅齐誉,并没有出现在公共的视野中。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趁着这点时间,他亲自起草了与琼斯的条约文本,并签字画押。完事之后,才放他自由离去。
“若不是这厮还有些利用价值的话,老夫这次定然斩杀了他!”
“唉,大局为重!”
在送走了琼斯后,齐誉立即召来了洋人哈里,与他商议正事。
哦不,应该说是大事才对。
“什么?齐大人,你想统一整个澳洲大陆?”
“废话!若不是为了取得统一,我何必不远万里带着陆军前来?”
“这……”
哈里原以为,齐誉此来的目的,只是想在这片广袤之地夺下冰山一角,却没想到,他的胃口居然这么大,还想要来个史无前例的大一统。
啧啧,真是一个军事狠人哪!
不过,我很欣赏!
华夏语中不是常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理,不想扩大版图的大吏也不是好巡抚。
对于老哈的这番歪把子理论,齐大郎只是笑笑了事。
“好了,咱们接下来讨论一下具体细节,并拟定出大致方案。”
“没问题!哈某我虽然不善军事,但是,对于澳洲的实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下面,我就说说我,对于此事的看法!”
“请讲!”
齐誉大手一摊,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724章 以战养战
不得不说,哈里对于澳洲的了解还是非常充分的。
他从地理环境、人文风俗、势力分布、资源情况,等等等各个角度,全都作出了具有相当深度的综合剖析。
这些信息,都极大程度地丰富了齐誉对于此地的认知。
可谓是受益匪浅。
地理和资源这块自不必说,齐大郎早就烂熟于胸,此番听取,也只是徒加印证而已。
而对于人文、势力这块,他却是第一次听闻,自然是格外用心。
且一一做解。
这里的开化程度,还是相当原始的,基本上不存在有代表性的人文可言。虽然已经脱离了钻木取火、结绳记事,却也高明不了太多的层次。
然,原始就代表着愚昧,而愚昧,就代表着之后的教化更容易开展。
这就好比一张干净的白纸,你画个什么东西,它就呈现出什么样的意识形态。这对于哈里的传教,无疑是个利好消息。
再说一下势力分布。
由于澳洲的面积非常广袤,自然而然,也就孕育出了一批批形形色色的大小部落。他们之间,互相拉拢又互相攻伐,并没有有迹可循的固定模式。
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
不过,在齐誉看来,乱才更有利于开展接下来的统一大业。
如果,这些部落全都团结起来的话,那己方可就成了以一敌众了,虽说那样并不至于功败垂成,但肯定会多费一些手脚。
总体而论,目前的形势对己方还是很有利的。
由于哈里对于军事不精,所以,他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等待着齐大人发表关于这一块的高见。
“先取这地儿作为根基,然后,逐渐向着四周开始扩张。咱们以战养战、夯实补给,待寻到了合适的可趁之机后果断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统一大业。”
“齐大人,您的这个想法……似乎有些也太过谨慎了吧?”
步步为营固然是好,但,那会拖慢整个战事的节奏。
换言之,他这个策略虽然稳妥,但却会浪费不少的时间。
齐誉轻轻一叹,道:“我琼州的战力虽然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从时局上看,毕竟是敌众我寡,以蛇吞象之事绝不能过于求快,稳妥才是正解。另外,我不想在澳洲之地徒增杀戮,能少流血就少流血,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民怨的发生。”
民怨?那值几个钱?
哈里翻了翻白眼,直接无视了。
他所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更好、更快地实现大一统。
因为,只有那样,他的地位才能跟住水涨船高,坐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哈里琢磨了一番,问道:“齐大人,你口中所说的敌众我寡,莫不是指咱们的兵力不足?”
咳,吐!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齐誉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不料,哈里却是嘿嘿一笑,道:“大人呀,哈某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难题!”
“哦?”齐誉一愕,奇道:“不知哈兄有何妙策?”
“不瞒齐大人说,某在此地学会了一种御兽之术,你可以理解为,我有能力驯化野兽为我所用,继而参战克敌。至于其攻击力,丝毫不亚于当地的土著精兵。若有它们相助,效率上定可快上三分。”
“御兽术?”
听到这话,齐誉才恍然想起。
哈里当下的坐骑乃是一只肥大鸵鸟,而他的护卫却是几只雄壮袋鼠。
由此来看,他适才的话,并不是满嘴里头跑火车。
啧啧称奇后,齐誉笑赞道:“若得哈兄相助,大一统之期定不久也!”
“那是当然!”
……
澳洲的战事进行地如火如荼,贡榜这边的动作同样也不含糊。
洪涛军自得了琼州的军援后,机动性和战斗力方面皆有大幅提升,比之暹罗之战时,几乎高出了半个档次。
所以第一场遭遇战,他打得是顺风顺水。
不过,贡榜军也不是二傻子,他们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战略,并稳定住了大局。
他们利用所处的有利地形,及时遏止住了琼州军的长驱直入。
这对于洪涛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然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
琼州那边竟然传来了密信说,天子陛下已给齐小彤赐了一门金婚,将她许配给了当朝内阁首辅梁英忠家的公子。
这则消息,就如同是一枚毁灭性的核弹,瞬间摧毁了洪涛的心态。
几乎沦为了崩溃。
客观来看,这两家人门当户对,而婚事又是皇帝钦定,非常人所能扭转的了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事就是铁打的了。
“唉……”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洪涛念诵着彭文长当年教授的诗句片段,黯然独饮,品味着酒水中的苦涩和忧愁。
时不时地,他还闭目冥思、摇头苦叹,无奈的失落感满布于脸上。
什么行军打仗,什么建功立业,全都他么去见鬼吧?
如果这事被搅黄了,自己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洪涛很想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彤,但是,又担心她的表态更伤自己,患得患失下,也只得自个胡乱寻思了。
至于对策,他也琢磨出了一丝门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自去一趟琼州,苦苦哀求未来的岳父大人,希望他力缆狂澜,以非凡的手段摁住此事。
而不巧的却是,有斥候来报说,齐大人当下正在南巡,归期几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如此一来,自己却连个能求助的对象都失去了。
正伤感湿襟,忽见齐青云日常来见。
他见面先是一愣,奇道:“常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将军又为何这般地潸然泪下呢?”
洪涛苦笑着回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呵呵,那只是未到伤心处!”
齐青云忙抱了抱拳,道:“不知大人有何惆怅,不妨和末将说说,或许,在下巧能帮上一二。”
“就你?”
洪涛刚想拒绝,但旋即一想: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不准,他还真能献出什么好办法来!
那也罢!
今天,我就来上一回有病乱投医,和你好好地唠叨唠叨。
第725章 去求岳母
接下来,他们俩一个说,而另一个听。
齐青云万万没有想到,海将军他竟然爱慕着齐大小姐。
从他适才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确实是出自于一片真心实意。
或许是出于同袍之谊,齐青云不假思索地站在了洪涛的一边。
他甚至认为,也只有像海将军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才能配得上自己家天仙般的大小姐。至于那个什么内阁首辅的儿子,连根鸡毛都算不上。
可是,这事不可能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这桩大媒乃是来自天子的赐婚,非逆天的理由无法扭转。
确实是极不好办。
也难怪海将军如此地伤感唏嘘了。
齐青云想了想,建议道:“将军,齐大人现在南巡未归,而这件事,缺了他肯定是定不了的,所以,在短期之内应该波澜无虞。依末将之见,可以趁着此时间来进一步扩大您的军功累积!倘若,您拿下了贡榜,那就成了仅仅一次西征,就剿灭了三国壮举!有这等大的功绩傍身,还有谁敢小觑于你呢?即使是皇帝陛下,多多少少也要买上几分薄面。”
见洪涛似有认可,他又继续劝道:“你也只有大功傍身,咱家的齐大人才能有底气为你据理力争,否则,无法服众。所以说,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如果就此一蹶不振,可就真的便宜了那个什么梁克生了。”
嗯,有些道理。
看来,这仗还得继续地打。
齐青云见他精神趋好,再度力劝:“还有就是,咱家的大小姐绝不是一般的普通女子,以她的秉性而言,怎么可能甘受他人摆布?现在,连她自己都没有明言表态,你又何必自个去胡乱揣摩呢?纠结其中,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嗯!很有道理!
最关键的,这事还得看一下小彤自己的态度。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经过了这番劝解之后,海涛的心情转好了许多,思维方面也变得更有条理了。
赐婚,只是一个事情的开端,即使通过了,后面还有三媒六聘、拟定婚期等诸多事宜,绝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搞得定的。
所以说,还有充足的时间琢磨应对。
这时,齐青云又建议道:“将军,我现有一个走人情的法子,或许可以帮你化解此围。当然了,这也需要建立在你军功卓越的基础上。否则,一切皆无从谈起。”
洪涛闻言一喜,忙问道:“齐将军有何良策,快快说来,你若真帮上了我,事后我定有重谢。”
“重谢?那倒不必!末将只希望能得到您的重用,仅此而已。”齐青云很诚恳地说道。
“这个嘛……”
“请将军照顾!”
“嗯……”
洪涛想了想,先公后私道:“你武艺超群,唯独方面战法有些不足,如果再一段时间的磨练,就可独当一面了。不过,我在承了你的人情后,定会传授一些军事战法,助你快速成长!”
“啊……那多谢将军了!”
“好了好了,别不多谈!快快说出你的法子!”
“是!”
齐青云笑了笑,道:“末将听说,齐大人与大夫人柳氏之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感情方面不是一般的好。对于家内的事,齐大人对其夫人是言听计从,从没听说红过脸。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在凯旋而归之后亲往齐府一趟,拜谒一下大夫人呢?呵呵,只要她老人家看上了你,还怕齐大人他不买账吗?”
嘿,是哦!
光想着岳父大人的威严逼人了,怎么把丈母娘的仁慈给忘记了呢?
真是太不应该了。
虽然心里认可,但洪涛还是面露迟疑道:“此法虽然可行,但吾乃一介武夫,大夫人她怎么能瞧得上我呢?”
齐青云貌似很有经验地劝道:“老话有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只要你嘴巴足够甜,就没有办不成的好事。”
啊呀呀!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
就这么办!
可惜二夫人她远去了京城,要不然,她这里也不能落下走动。
就这样,两个臭皮匠商定下了他们自认为是的英明之策。
至于好不好使,那就另当别论了。
且说洪涛,他在解开了心中的症结之后,便把主要的精力重新放在了战事上来。
当下,贡榜军队借助着浓密的山林,于己方之间展开了互为进退的拉锯战。虽然说,彼此战损并不算大,但却非常地浪费时间。若是长此以往进行下去,己方的补给必定会面临不能及的境地。
而更让洪涛更感到无解的是,对方的象兵极其众多,与之正面对攻,完全撼动不了。
所以,解决掉他们的这支王牌军才是重中之重,且迫在眉睫。
如能破之,后面就可再度挺进了。
齐青云分析了一番,献策说道:“将军,你何不试用一下恫吓之法?”
洪涛听后一怔,不解道:“何为是恫吓之法?”
“将军请听。所有的野兽家畜,皆惧怕雷声,无一例外。如此,咱们何不以此为鉴,以火药引动巨响呢?那象兵虽然雄壮,在听到了这类的巨响之后,必将会惊慌逃窜,变得溃不成军。而咱们则顺势追击,定可成事。”
“咦?此计虽奇,但却有些实用!不错,很不错!”
经此一事,洪涛对齐青云的看法不禁又高出了几分。
这小子果然是个人才,值得着重培养。
回过神来,洪涛又道:“既如此,那我就把引雷的事情交于你办,一旦势成,我就立即掩杀过去,助你大力破敌!”
引爆火药,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但齐青云却丝毫没有惧色,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是条汉子!
当下的战策,所倡导的乃是火速行军、且速战速决,既然拟定好了切实战策,那就要说办就办。
洪涛直接丢开了烦人的酒壶,继而来到了各方军营处调拨资源,为接下来的事宜做好准备工作。
时不时地,他还望向齐小彤的营帐,貌似有所期许。
第726章 核心科技
琼州军西征三国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只不过,因为他将南洋一带的内卫全都调去了爪哇一带寻找建武帝,所以,所得来的消息只有星星点点,并不是十分完善。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嗅出了特别的气味。
黄飞之前不是说,琼州在经过了南洋之战以及慷慨援赈后,已经变得元气大伤了吗?
现在怎么还有余力去东征西讨呢?
真是怪哉!
皇后在闲聊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分析道:“哪一个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不都得面对毗邻的外敌?所以说,琼军与他国发生冲突,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南洋之地富庶殷实,闻名遐迩,引来他国的觊觎并不为怪。”
那倒也是。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
皇帝想了想,感觉有些释然了。
他点着头道:“据朕得到的消息,琼州的这次用兵,属于是迫不得已的自卫反击,而并非是穷兵黩武、妄开衅端。”
皇后笑笑道:“既然如此,那陛下就更没必要妄加揣度了,等齐誉的战事折子一到,一切不就全都明朗了吗?”
皇帝畅然道:“梓童说的也有道理,那朕就再等一等吧。”
话虽如此说。
可是在近期之内,他又哪能等的到呢?
别说齐誉现在已经远去了澳洲,即使他正处琼州,也没打算将开疆拓土的事作出上报。要不然,吃掉寮国和暹罗的好消息,早就被传得满城风雨了。
若在平时,这种级别的大事不可能瞒得住皇帝,但是最近,他却把主要的精力和资源全都投注在了建武帝的身上,而其他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没那么关注了。
就眼下的时态来看,齐誉的祸水东引之计用得非常成功。
直接从木秀于林变成了韬光养晦。
苏皇后定住心神,忽然试探着问道:“陛下,您觉得宏裕最近的进步如何?是否满意?”
对于自己的亲儿子,皇帝自然是不吝赞辞:“之前时我本以为,他是个贪玩成性的纨绔皇子,现在来看,定论却是下错了。”
一顿,他继续道:“他建造的那艘大帝号战舰,确实能称得上巧夺天工,就连工部的那些巨匠们都表示赞叹不已。而之后的仿造工作,也确实因此受益取得了成果,由此可见,宏裕的才华还是相当不错的。相比之前时,进步可谓云泥。”
苏皇后闻言一喜,道:“那太好了!看来,咱们李家的江山社稷,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话里有话。
然,皇帝并没有跟着她的节奏接过话茬。
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种舰船虽好,但却有一个关键的零部件难以仿造。”
“还有这事?”
“确实是!工部的大匠们绞尽脑汁尝试了诸多方法,最后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了。”
这……
皇后奇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零部件呢?”
皇帝苦笑道:“无他,乃是蒸汽机!”
原来如此!
这个东西可是最核心的动力件,怎能缺少呢?
以苏琉的超凡见识,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想了想,不解地问道:“就不知这仿制工作,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皇帝也没瞒她,坦然答道:“这事咋说呢?工匠们明明已经仿得很相似了,但是,一到了测试阶段,那机器没几下就咣当地变形报废了。”
明白了,这是钢铁的品质不够达标!
苏琉虽于第一时间分析出了症结所在,但她却寻不出改善的方法。
前世里,她学的乃是医学知识,和工业制造一点都不搭边,即使她有心,手上也无力。
她美眸一闪,忽而笑道:“陛下,这事有什么难办的呢?大帝号乃是咱家裕儿研制出来的机关技巧,对于这其中奥秘,他肯定是烂熟于胸,您何不让那些工匠去咨询他呢?”
皇后的本意,乃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抬高一下儿子的地位,以收获到更多的声望值,结果却没曾想,居然落了个适得其反的尴尬。
只听皇帝略带着失望道:“朕已在私下里询问过他了,他答说,蒸汽机的所有零部件都是齐霄私下里完成的,对于这其中的玄机,他却是半点不知。”
什么?齐霄他掌握了核心科技?
皇后听闻此言,脸色不禁一僵。
若是这样的话,裕儿的功劳就有可能全部清零了!
这可不是瞎掰胡谄,说的乃是事实。
试想一下,如果蒸汽机舰失去了源动力的蒸汽机,那和普通的帆船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之前所有的付出,也都会变成徒劳无功。
皇后默默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准备私下里去运作一番。
为了化解适才的尴尬,她急忙调转了话题。
“陛下,您有没有听说,在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里先后出现了两次甚具影响力的论道。”
“论道?谁论?”
见皇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皇后才娓娓说出:“那论道者不是别人,正是齐誉的独子齐霄。”
什么?
是他小子?
圣天子脸色一僵,似有一股较为复杂的情绪浮上心头。
待稍稍平复了后,他才问道:“那,他都论了些什么东西呢?”
“回陛下,除了四书五经和传统经典外,都在他的论道范围之内。据传,有算学盈亏,有机关技巧,也有地理天文。”苏皇后一一介绍道。
“他这……不是不务正业吗?”一听撇开了经典文章,皇帝就有些不高兴了。
皇后却是笑说道:“当下乃是祥和盛世,应该多多倡导百家争鸣,陛下作为千古明君,应该加以支持才是。”
好吧!
皇帝虽然在面子上点头认可,但心里头却有些膈应。
自己的女儿,真要嫁给这个纨绔为妻吗?
见龙颜恍惚,皇后急忙拉出他的思绪并撺掇道:“齐霄的水平如何,他务不务正业,陛下何不亲往一观?以您的睿智,只需听上寥寥数句,便可作出明鉴。”
“一观?去哪儿观呢?”皇帝茫然道。
“据说,在明天的上午,齐霄设有一场有关于天文学术的研讨会,陛下若有兴致,不妨亲临一探!”
“是这样呀……”
皇帝在听了后霁然一笑,并点点头。
朕也好久没有出宫去微服私访了,就权当是散散心了。
第727章 齐霄论道
近段时间,随着齐霄声誉的不断攀升,一些社会名流也开始关注起了他。
而当他们得知,此子乃是齐誉的儿子时,纷纷露出了赞许之色: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呀!
待热议过了后,名流们便开始了依次的投刺拜访。
在刚开始时,齐霄还觉得这事倍有面子,但时间一久,他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天天陪着这些腐儒们唠叨磨叽,还不如看看蚂蚁上树有意思呢?
我闪!
正当他寻思着怎么去偷懒耍滑时,却被殷桃抓了个正着,并严厉地训斥了一顿。
“我华夏乃是讲究人脉的地方,有人脉,就代表着你有前程;有人脉,就代表着好办事情。而这些个名流,全都是主动寻过来的好人脉,你为何要无端弃之呢?”
“你必须明白,你乃是我齐家唯一的嫡长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咱齐家的态度,你若是偷懒耍滑、闭门谢客,置你父的尊颜何在?”
“儿子知错了,还请小姨娘消消气……”
骂过之后,齐霄就变得有规矩多了。
也勤快多了。
其实,也怨不得殷桃生气。
就拿上次炮轰皇宫那事来说,要不是人家黄飞以性命擀璇,恐怕还真的收不了场。
所以说,这个熊孩子必须得严加管束,要不然,他还不把天给你捅下来?
真若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如何去跟夫君、还有柳姊姊交代?
不过,管教归管教,该有的交际还是要多加鼓励的。
那代表着齐家的颜面,绝不容失。
尤其是这几届以论道作为噱头的学术交流会,更是要格外重视。
这种露脸的机会固然是好,可若是搞砸了的话,那可就变成丢人现眼了。
为了能将此事圆满完成,殷桃还特地给齐霄来了几场通宵达旦的知识充电,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对今天的天文学术研讨会,她的准备工作更是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比如说,要讲什么样的开场白,穿什么样的衣服,端什么样的矜持,处处都要考究斟酌,以免贻笑大方。
有她这么一个知识渊博的小姨娘在幕后保驾护航,齐霄想在阴沟里翻船都是一件难事。
言归正传。
且说齐霄,他穿着殷桃特地缝制的魏晋之风的宽大儒袍,一脸肃然地来到了学术研讨会的现场。
却见,四下里人山人海,名流荟萃,热闹地就如同是元宵节的花灯会一样。光是安坐的蒲团,就摆了数千之多。
为彰显喜庆,主办方钦天监还高挂起了七色绫罗,为气氛上增添光彩。
当然了,这是人家公羊玉成看在了齐誉的面子上有意而为之的。
谁让他认为,两家既是莫逆之交,又是同道中人呢?
既然是自己人,那自然要关照一番了。
值得一提的是,齐霄故意将这次交流会的选址,定在了内阁首辅梁英忠家的大门前。
其动机为何?
且听细说。
在齐霄得知到,皇帝将姐姐赐婚给这条老狗家的犬子后,心中就禁不住忿忿然起来。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等下辈子吧!
于是,他开始寻找机会搅黄这门亲事,可是,他位卑言轻,根本搭不上话。
而更令他感到恼火的是,他的三次拜谒,居然全都被梁家的狗奴才敷衍拒在了门外。
齐霄生气了。
吾乃是堂堂的齐家嫡长子,怎么可以三登家门而被拒呢?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齐家嘛!
既然如此,那我就专在你家的大门前来搞个公开炫耀,以此挫挫你梁家的锐气!
就这样,齐霄将选址拟定在了这里。
由于公羊玉成不知其中情由,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齐霄先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首辅府后,这才悠悠然地步上了主讲台。
俯首环顾却见,台下尽皆肃然,没有一人交头接耳,即使那些心存质疑的观客,也露出了期许之色。
坐在最前排的有:公羊玉成、大表叔周春生、宇文宏元、杨恭林等。
当然了,还有暗中关注但不方便公开露面的小姨娘、以及暗中负责保护的黄飞黄大人。
齐霄学着父亲的样子,先对着众名流环手一礼,态度十分谦恭。
而台下的大儒们也随之拱手还礼,在礼毕了后,这才提着长衫端坐了下来。
“诸位高学,不才今天所论的题目叫做是‘驳天圆地方之假说’!”
“啊!!”
“什么?”
此言一出,直接引起了一片喧哗。
先帝暴崩时,都没让他们如此吃惊。
要知道,天圆地方乃是由古至今公认的世界观,如今却被他公然地驳斥为是假说,这谁能接受的了呢?
好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个几乎让人彻底颠覆认知的奇葩论点。
在暗中窥听的皇帝闻言也是一惊,几乎差点骂出一句:大胆小儿,竟然妖言惑众!
不过,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强迫自己端坐下来。
你光有论点没啥用呀,得有足够的论据支持才行,要不然,这个结论就无法成立。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论据何在?
不仅仅是皇帝,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困惑加期待的复杂之色。
公羊玉成在合上了几乎能够装得下鹅卵的嘴巴后,也一脸头大地说道:“贤侄呀,今天讨论的可是真正的天文学术,你可别一时兴起胡言乱语呀!”
齐霄则是淡然一笑,回他道:“我刚才的论点,所说的确实是真正的天文学术!我可以保证,一点都不带掺假。”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好久之后,喧嚷的人潮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齐霄环顾了一圈,拱手说道:“诸位高学,你们先莫心急,且听我详细地阐述接下来的论据,若是我的列举不能让人心服,你们再做嘲讽不迟!”
“那好!请说吧!”
“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样的所以然来!”
皇帝也不顾及身份地跟着瞎起了一阵子的哄,在发泄完了不满后,这才重新竖起耳朵用心聆听。
既然你语出惊人了,就看看你怎么来圆这个谎吧。
第728章 球形世界
齐霄侃侃道:“古来至今,我们皆以为,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然而,这实际上却是一个极其可笑的说法。”
“诸君试想,如果陆地真的如棋局一样,那它就应该存在着明显的边界处,而事实上,却是没有。不管是我朝的下西洋,还是家父的走南美,都没有触摸到所谓的大陆边缘。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西洋人的航海探索。由此可见,大地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边界。”
这时,有人反驳道:“天地之大,又岂是人力所能探及的?即使究其一生,也不过是窥其一斑而已,以一斑来作定论,岂不可笑?”
齐霄却是摇摇头道:“长者此言差矣,自打大航海时以来,各帝国的脚步早已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此大的覆盖,怎么能说是窥其一斑呢?”
“大覆盖?有何为证?”
“事实为鉴!”
“那……请讲!”
“我朝曾七下西洋,经太仓出海,到苏门答腊、古里等国,而航行最远时,甚至还到达了红海一带。而红海之西北,便是咱们耳熟能详的西洋列强,他们的航海从本土出发,后经大西洋,最终到达了南美一带。而我父亲,又从南美一带带回来了海外杂粮。这条航海路线,说明了什么呢?”
这突然地一问,却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问懵了。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着急,先捋一捋。
咱们的航线是从华夏本土出发,最终到达红海一带;而西洋人在接过了航海的接力棒后,又探索至了南美;而咱们的齐大人,又从南美返航回了华夏本土。
如果把这一条路线串联起来看的话,你就会觉得,这是绕了一个大圈……
莫非,这个世界是个球?
要不然,解释不通呀!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博学大儒,他们只是稍稍一琢磨,便察觉出了问题所在。
这其中,也包括了暗中静观的皇帝陛下。
若齐霄的推论为真,那天圆地方之地方的说法就变得不成立了。
不对!
非常不对!
包含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或者说是超级漏洞。
假设说,这个世界是个所谓的圆球,那生活在在球那头的人,不就成了头朝下了吗?如果是头朝下,那为什么不掉下去呢?
对于这个烧脑的难题,齐霄却是云淡风轻地阐述了答案:“不掉下去,乃是因为这个球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吸附力。这就好比一块吸铁石,能够把所有的钉子都吸在上面……在强大磁场的作用力下,可以完全抵消了头朝下所带来的不适感。也就是说,生活在球那头的人,和咱们大致一样。”
原来是这样呀~~
感觉似懂非懂。
其实,台上的讲师对于这块也是半瓶子醋,在多维世界里,哪存在什么上下左右的说法?
这个时候,又有人驳道:“齐公子,你又没去过那头生活,既如此,又怎么会知道那头人的感觉呢?”
齐霄却是白了他一眼,道:“适才我已说过,我们琼州曾派舰队去过南美采集食粮,而南美之地,就处在球的那头。据返回来的人说,他们站在那里时,并没有头朝下的感觉……”
有事实也有依据,这个说法确实站得住脚。
不过,仍有人表示不服。
就比如,躲在暗中窥听的梁英忠首辅的儿子梁克生,他就对于这种球形世界论嗤之以鼻。
他自认自己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于见识上绝不弱于这等小儿。
尤其是现在这种公开露脸的机会,当然也必须地,要借机炫耀一下自己的学问。
可是,面对着的乃是未来的小舅子?
那有什么!
老爹可是有过交代,与齐家相处,绝不能因为关系拉近而变得心慈手软,否则,就会吃个哑巴亏。
更要清晰地明白,所谓的政治联姻,其实就是势力上的平衡,实没必要纠结什么所谓的人情。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梁克生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立场。
故,他很不留情面地质问道:“敢为齐小公子,你仅凭这些东拼西凑的航线,就妄图推翻我华夏的世界观,这未免有点儿太儿戏了吧?还有,你那个什么磁场的假说,无凭无据,纯粹就是一派胡言。”
话音中儿戏俩字,他说得口吻甚重。
其寓意,自然不言而喻了。
从客观上说,齐霄适才的观点,确有东拼西凑的嫌疑,因此,梁克生发出的质疑,立即就引来了一大批的共鸣者。
又因他是内阁首辅的公子,自然而然,赞颂之声也就跟着飞了起来。
抬轿子,谁不会呢?
啊……
聚光灯下的感觉真是好!
此情此景,让梁克生无比满足。
然而下一秒,这种美妙感就直接变僵硬了。
只听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飘来说……
“汝乃何人,还不赶紧地自报姓名。”
“什么……你竟然不认识我?”
“平平无奇者众多,我哪能记得过来?”
“你……”
其实,齐霄第一眼就已认出了他,不过,他还是愿意佯装不识。
目的嘛,自然是杀一杀他的锐气。
“吾乃当朝内阁首辅之子,梁克生是也!”
“哦?原来是梁衙内驾到,失敬!失敬!”
这番讽刺的话一出,直让所有人都被惊掉了下巴。
传言不是说,齐、梁两家已经喜结了秦 晋之好了?可听这话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咋地呀!
梁克生闻言脸色一红,掩窘说道:“别话不说,请你正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齐霄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看在你虚心请教的份上,那我就回了你吧。”
然话音一转,他又流里流气的道:“这样一问一答实在是没有意思,不如,咱俩押个噱头如何?”
“此话……何意?”
“假设说,我合情合理地解答了你的所问,那你就尊我一声老师,并就请我吃一顿好的如何?”
这不是打赌吗?
切!还怕了你不成?
梁克生冷哼一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如若你的论据不能服众,那你也请我吃顿好的并呼我一声老师!如何?”
齐霄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好,我也答应你!”
第729章 俺爹说了
梁克生浑然不觉,现在的他,已经落入到了齐霄的圈套里。
所谓的尊称一声老师,不过是折损颜面的恶作剧而已,而这其中不太令人留意地吃顿好的,才是圈套中的关键。
这话咋说?
之前时,齐霄一直试图着主动去接触梁家,可是每一次都被拒绝,若是一同搓顿饭的话,他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然后,趁机。
效仿一下苏秦张仪,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说以利害,彻底地搅黄掉姐姐的婚事。
这,才是打赌的动机所在。
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自己的口才如何了。
好了,先说回眼下。
对于他们二人的打赌,旁观者全都是一笑而过,没有一人去多想。
他们所关注的,乃是齐霄接下来的论据如何。
而皇帝也再次竖起了耳朵,凝神屏气地静听着。
只见齐霄突然转头,对着台下的公羊玉成问道:“小侄听闻,家父曾赠给世伯一副可以偷窥天机的天文望远镜,不知可有此事?”
“确实有!”
公羊玉成先是朝着南方拱了拱手,后畅笑着说道:“我与你父相交莫逆,几乎达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所以,他才舍得忍痛割爱将此宝赠我。”
齐霄代父还了个礼,又道:“那敢问世伯,此宝可否观月?”
一提这事,公羊玉成禁不住嘚瑟起来,道:“观月?呵呵,只为常事而已!想当年,朝堂上的诸公都亲临观星台,用此镜中去观瞻皓月之美,就连咱们的圣天子,当时也曾一窥天机。可以说,此镜的存在,让世人重新认识了天上的白玉京。”
这件轶事虽不见经传,但早已传得妇孺皆知。
此事确实为真。
齐霄闻言点点头,又接着问:“世伯精研天文,不知是否了解月盈月亏的真正原理?”
公羊玉成则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月亮之盈亏,乃是自然法则的体现,非凡人所能窥却的。即使有,也不过是些不得证的揣度而已。至于其真正的原理,目前还不得而知。”
上次观月,齐誉只是让世人了解了一下月亮的外形,却并没有对月之盈亏做出解释。所以,这个现象就变成了一个还待研究的议题。
若在以前,或许还能用《易经》中的观点搪塞一二,但是,自打观月风波过后,这种虚妄之说就显得站不住脚了。
也就是说,月盈月亏,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这并不是说,齐誉不想作出知识普及,而是他不想这么快就去挑战传统哲学。即使浪费口水说服了众人,也落不着实际性的好处,既如此,又何必主动惹骚呢?
然而今天,齐霄却试图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以为自己论点增加佐证。
“世伯,容小侄为你解开这个谜团,如何?”
“太好了!贤侄请讲!”
齐霄干咳一声,侃侃说道:“俺爹说,月亮亏去的部分,乃是咱们脚下所踩的这个球的影子,其原理十分简单,就是单纯的遮挡而已……”
什么?
月亏是影子?
此论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却无人敢明言质疑。
原因无他,就因为齐霄在刚才的话里带上了一句‘俺爹说’。
齐誉是什么人?
人家可是咱们大奉朝的鼎甲探花,他通天文、知地理,善丹青、晓军事,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旷世奇人。连他都这么认为了,谁还敢去质疑呢?
在权威面前,所有人都选择了闭上嘴巴。
唯独梁克生,他坚决不买这个账。
“齐公子,你说月亏的原理是阴影遮挡,也得拿出相应的证据来吧?总不能,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想看证据?当然有!”
说罢了,齐霄就立即拍了拍手,似在下着某种指令。
而乔装成家丁的黄飞在闻声之后,连忙奉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相关物件。
细看却是,一幅日、月、地的运行原理图解,以及一个与之相应的实物模拟器。
“日升日落,乃是自转产生……”
“月亏月盈,乃是公转遮挡……”
齐霄采用科学的方式进行解说,并且非常认真地做着模拟演示。
在这个环节,他不仅解释了月亮盈亏的原理,还阐述了日夜的变化以及四季的交替。
甚至,他还提出了万有引力的学说,为自己之前的磁场论作出背书。
“由此可见,咱们所处的大地确实是个球形!”
“至于月亏,不过是遮挡所产生的‘球影’而已,非常简单……”
就这样,球世界的论点有了论据支持。
很多人都想作出反驳,但是,他们却拿不出有效的证据来。
因此,也只得干瞪眼了。
殷桃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儿子,终于露出了赞许和欣慰的笑容。
最后,齐霄把话题扯回最初,道:“综上所述,所谓的天圆地方论,不过是个糊弄世人的假说而已……”
好吧!
不管名流们愿不愿意,支不支持,都被迫作出了诚服状。
齐霄的这番理论非常严谨,虽然听上去有些离奇,但却具备相当大的说服力。
试问你如何反驳?
殷桃见无人喝彩,忙领头鼓起了掌声。
然后,也果然引起了一片哗啦啦。
这个时候,齐霄才起身行礼,算是为这场学术研讨会划下句点。
走下高台,他来到了梁克生的面前,笑着问道:“衙内,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没有了……”
“真的?”
“嗯……”
众目睽睽下,梁克生只得躬下腰身,拜说道:“多谢老师的授课之恩!”
齐霄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呵呵道:“孺子可教也!”
啊!!
你个熊孩子,可真会恶心人呀!
霎然间,梁克生的脸就变成了猪肝色。
齐霄仍然得势不饶人道:“乖徒儿,为师我腹中饥饿,你看咱们……”
呸!不就是一顿饭吗?
我请还不行吗?
梁克生膈应地咬了咬牙,问道:“‘天上人间’酒楼可否?”
“嗯,就选那地儿吧!”齐霄下意识地松了松裤腰带,露出了一副嘴馋样。
第730章 烫手山芋
见齐霄随着梁克生远去,殷桃在恍过神来后,立即唤来了黄飞。
“你可要跟紧了,千万别让那厮算计了咱家霄儿!”
“夫人请放心,有黄某在,绝对出不了任何差池。否则,某提头来见!”
“如此,那就拜托了!”
“……”
在交托完了事情之后,黄飞便领命而去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皇帝露出了古怪的目光。
古怪吗?
有点!
在刚开始时,皇帝还津津有味地聆听着齐霄的各种夸夸其谈,甚至,还泛起了得婿如此、夫复何求的自豪感。
但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就意识到了此中的不对劲。
按照齐霄的理论,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天,也不存在所谓的上古神灵。
可,如此一来,皇家的奉天承运就变成了虾扯蛋了。
虾:你可真够狠,居然把俺的蛋都扯到天上去了!
不过在皇帝看来,这可不仅仅是扯蛋的事了,而是被扯得非常地生疼。
哎呀呀……
你个坑爹的女婿呀,搞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去挑战传统观念呢?
哼!
等我逮住你的短处时,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墩子!
现在的皇帝,似乎也只剩下嘴上可以硬了。
在冷哼了几声后,他便在内卫们的暗护下悻悻地离去了。
可以说,他这次的微服私访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还有些膈应的慌。
虽然他觉得膈应堵心,可是人家齐霄,却是非常开心。
在那个天上人间的酒楼里,齐大公子挥金如土,就如同是那地方的首富一般,没有一点吝啬的样子。
光是陪酒卖笑的娇女子,他就叫来了十多个,且每个都是天价的标识,花费相当不菲。
不过,按照齐霄的话来说,只有美色入眼,才能咽得顺当。
当然了,最主要的这次乃是梁克生破费请客,既如此,又何必去纠结拮据省钱呢?
“菜上齐了,客官请慢用!”
“嗯,汝等下去吧!”
梁克生看着这一桌子不点最好、只点最贵的山珍海味,脸上不仅泛起肉疼之色。但,碍于面子,他还是装出了一副很淡然的表情。
若吝啬成性,可是会被隔壁人取笑的。
“梁衙内,我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那……好!”
“来来来,喝了这杯还有三杯!”
“呃……好吧!”
看着不断敬酒的齐霄,梁克生不禁泛起了困惑。
瞧他这模样,似乎还真的带着一种虔诚的‘敬意’感,细思却是无法理解。
于是,梁克生问道:“齐公子,你敬酒给我,所敬的乃是什么?”
意思就是,你总得抛个噱头或者是说法吧?
齐霄笑了笑,道:“我所敬的,乃是你的非凡勇气!”
“啥?我的勇气?”梁克生咂了咂嘴,露出了浓浓的困惑。
“莫急,先喝一杯,然后再说……”
“那,好吧……”
酒过十八巡后,醉醺醺的梁克生终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再次开口问道:“你适才所说的勇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齐霄却神神秘秘道:“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居然……有胆量娶我姐姐为妻。”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有传言说,这个小齐霄对于这桩婚事一直素怀忿忿不平,现在来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观他现在的姿态,似乎巴不得自己迎娶他姐。
咦?
不对!
他刚才说的是,自己居然‘有胆量’娶他姐姐,这措辞,明显过于突兀。
也由此可见,此中必有蹊跷。
嗯,待我探一探他。
“我说齐霄呀,你姐姐那人,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而已,我又哪有什么胆量不敢的呢?”
“什么?你说我姐姐柔弱?哈哈哈~~~”
呃……
见齐霄如同看傻子般地看着自己,梁克生的疑惑感再度加一。
此时,他已经非常确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笑足够了后,齐霄才正色道:“梁兄,我且问你,在你的感官里,我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克生坦诚道:“据见过你姐姐的京城人士说,小彤姑娘她生得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只需淡淡一笑,就可令百花黯然失色。这等佳人,人世间绝对寻不出第二个来。”
齐霄点了点头,道:“唉,世人只看到我姐姐貌美的一面,却不知得她的毒辣所在。”
“这……怎么说?”
“岂不闻,最毒妇人心?越是漂亮的女子,其心肠就越是歹毒,无一例外!”
什么?
歹毒?
梁克生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他正欲听取下文,却见齐霄突然地就此打住了。
因事关自己的将来幸福,梁克生只得苦苦作求,并且陪足了谄媚的笑脸。
待折腾的差不多的时候,齐霄才再次打开了金口。
“梁兄可听说过,南洋那边的玉面罗刹?”
“她呀?当然听过!在刚开始时,还有传言说,她的身份乃是你姐姐,可后来,你大表叔周春生当面作出否认,才算是将这个谣言给压制下来……”
“梁兄可知,其实那并不是什么谣言,而是客观存在的真实情况!”
“你说什么?”
梁克生闻言,巨感震惊。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心惊肉跳感漫布全身。
见他有所反应,齐霄再接再厉道:“梁兄,我敢以祖上发誓,我那姐姐,确实就是毒若蛇蝎的玉面罗刹!”
啊?
敢以祖上发誓?
抛出这种级别的核弹誓言,也就不由得梁克生不信了。
齐霄阴阳怪气道:“你可知,我姐只需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把人的头给扭下来?你可知,她只需轻轻划出一道剑波,就能让数百人身首异处。你可知……”
“啊!你别说了!”梁克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瀑布汗,一边颤声地回道。
然而,齐霄的介绍还远远没有停止。
只听他幽幽一叹,又道:“你不知道呀,为了能让我姐顺利嫁出,我家人可谓是煞费了苦心!就连我大表叔那么老实的人,都不得不跟着圆谎。”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你这等胆大者伸手接盘,总算是把这个家族累赘给甩出去了。”
啥?
齐小彤是个烫手山芋?
听闻此言,梁克生露出了像死了爹一样的苦瓜表情。
第731章 好生奇怪
在齐霄一脸同情的目光中,梁克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或许,偶尔间的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被那女人拍倒在地上……。
至于其惨状……
有可能是全身骨折,气若游丝。
甚至说,他还在幻觉中看到了玉面罗刹的得意笑脸……
真是好恐怖啊!
想着想着,梁克生突然感到裆下一凉,就像是,猛料间地中了某种魔咒一样。
齐霄却是打着饱嗝道:“那个啥,我现在已经吃饱了,告辞!改日再见!”
说罢,他便悠悠然地离去了。
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还有后续。
齐霄非常地深信,在梁克生不断地脑补下,一定会将事情的‘严重性’弄个大体明白。
只要这个概念形成了形象上的雏形,那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切入点。
然而,就在齐、梁二人对酌的同时,皇宫之内也拉开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据悉,此宴乃是皇后娘娘特别安排的。
对象为殷桃。
这若说起来,事情还有些巧合。
在学术研讨会落幕之后,皇后立即就派人送来了一道口信,其中说,宫内已经备好了薄酒,特相约姊妹言欢,云云。
可以说,于同一时间,他们母女二人都逢上了宴席邀请,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虽然巧合,但是,彼此的处境却是不同。
相比齐霄的沾沾自喜,殷桃就显得过于小心翼翼了。
你说,这不年不节的,皇后怎么会突然地发出邀请呢?
不由得,令人心生多想。
别看彼此以前为面子上的金兰姐妹,但是,自打各自都拥有了家庭之后,心态方面就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在牵扯到各自的子女时,利益上绝对是寸步都不让。
桃花依旧,物是人非,彼此都已变了。
事实证明,殷桃的这番第六感是非常正确的。
于酒席上,苏皇后虽然笑嫣如常,但给人的感觉却生分了许多。彼此之间,客套有余,却亲和不足;谈话间,多论时局,却少聊情意。
“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小酌怡情,多饮伤身,还望姐姐多多注意身体。”
“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哦?不知姐姐心中,有何等忧愁?”
殷桃浅尝辄止,放下了玉杯问道。
而苏琉却是一饮而尽,并幽幽一声叹息。
在放下了酒杯后,她才道:“妹妹,你觉得对于咱们女人来讲,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殷桃则是淡淡一笑,回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家庭方面了。”
家庭?
皇后闻言一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可以理解但又极其陌生的概念。
殷桃想了想,抱歉地说道:“所谓家庭,不过是我们坊世之家的小民想法而已,姐姐作为是人中之凤,可以忽略了。至于那些所谓的知慕少艾,不过是年轻时的胡闹嬉戏,不提也罢。”
苏琉却是畅然一笑,道:“豫让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凡是女子,哪一个不希望能得到心仪男子的倾心?可是,唯独帝王家除外。一尊的天子坐拥整个天下,后宫佳丽如云,哪有什么倾心不变一说?抛去这些,子嗣便成了重中之重。”
子凭母贵,乃是深宫中恒古不变的真理。
即使是坤极之主的皇后,也不例外。
再露骨一点来说,谁的儿子将来能够立储,谁就能真正地笑到最后,这一点毋容置疑。
撇掉权谋不论,单对母子情深这块,殷桃却是非常地感同身受。
虽然说,齐霄这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亲生,但,自个一直都对他视如己出。彼此间的感情,丝毫不亚于至亲骨肉。
于是,她感慨着说道:“舐犊情深,血浓于水,每个母亲都是如此!”
然而,她话音一转,又带着好奇问道:“莫非姐姐适才的愁肠,就是因小皇子而起?”
皇后点了点头,道:“妹妹可真是聪明,居然一猜即中了。”
殷桃闻言恍然一笑,却是打住不再问了。
当然,这是她故意而为之。
皇后见状一愕,不由得发堵起来。
最后,她只得降低身段主动问道:“宏裕这孩子一日不得立储,我就一日不得安心!你说,我心能不忧吗?”
殷桃劝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姐姐应该放平心态,坦然处之才是。”
皇后摇了摇头,冷笑道:“听天由命?那绝不是我的风格!我想要的是,必须把主动权抓到手里,尽量地做到万无一失。”
殷桃闻言虽然心有波澜,但仍是面色如常道:“姐姐若有什么想法,不妨明言直说,切莫要藏着掖着。”
此话中的‘直说’俩字,她咬的语气很重,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味来。
这时的殷桃已然意识到,皇后把自己请来,肯定是有要事相谈。否则,她也不会这样去循序善诱地引导话题了。
苏琉见她回答得如此干脆,立即抱上了微笑。
而后,她道:“妹妹,你真的愿意帮我?”
“这是什么话?在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区分彼此吗?”殷桃貌似很大方地回道。
这话,很贴心。
听起来也很令人感动。
但是,皇后却是无动于衷。
即使挤出一副貌似感激的神情,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妹妹,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的所求,就是想让我儿子立储!”
“哦……”
这席话,基本上算是把话给挑明了。
只要不是呆子傻子,应该都能听得明白,也能够听得懂。
随后,皇后彻底放下了架子,坦然说道:“妹妹,我想让你帮我一把,扶我儿子上位!”
殷桃淡淡一笑,道:“姐姐可真会说笑,皇子立储只能由天子和大臣决定,哪轮得着我一介妇人参与其中?姐姐的此求,实在有些欠妥。”
谁知,苏琉却道:“妹妹说错了,我今天所求的,就是你的帮助!直白一点说,你若帮,事就成;你若旁观,事则无望。”
嗯?
这话从何说起?
第732章 互生猜忌
皇后为殷桃斟了一杯酒,笑着问道:“妹妹,我想问你一件机密要事,不知可否如实相告?”
后者闻言面露警惕,谨慎回道:“姐姐不妨先问,而后,我再决定可否回答。”
“也好!据我得到的消息,说琼州所产的蒸汽机,都是你在背后给予的技术支持。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呵呵,姐姐的耳目还真是敏锐的很,居然连这等秘辛都给探查到了。”
能听得出,殷桃的态度选择了默认。
对方现在已经摸到了相关脉络,不可能瞒得住的。
既如此,那还不如坦然地承认下来。
皇后颔首一笑,赞道:“真是没有想到,妹妹居然还有这等本领!”
殷桃谦虚道:“这些,全都是夫君教给我的,并非是我个人的功劳。”
“他的,不就是你的吗?”
“姐姐谬赞了……”
客套了几句,殷桃突改正色道:“姐姐为何突然地问起蒸汽机?莫非,你对此物深感兴趣?”
皇后解释道:“并不是兴趣使然,而是我有事相求。近一段时间,工部那边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去仿造宏裕设计的那艘动力舰船,普通零部件皆没问题,唯独蒸汽机屡攻不克。所以,想恳请妹妹施以援手。”
一顿,她又诚然道:“如果说,这种战舰可以研制成功的话,宏裕可就是立了大功了,这对于他未来的立储来说非常重要。没有办法,只得向妹妹发出求援。”
噢……明白了。
难怪皇后适才强调说,自己若是相帮,立储便可事成;自己若是旁观,事情就会无望。
在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蒸汽机的热处理技术了。
这若是放在平时,殷桃很有可能会替夫君宣扬大义,将手中的全套技术全都无偿转赠给朝廷使用。
现在,却是不行。
殷桃非常清楚,齐霄虽名为伴读,实际上却是质子。
虽说皇帝已经做到了一定程度的宽容相待,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最不可相信的人,那这个人必定是庙堂之君。
帝王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素来都是不择手段。上至父兄骨肉,下至嫔妃大臣,他们是说杀就杀,从不带半点犹豫。
像齐霄这种编制外的半吊子驸马,可能连号都排不上!
而在这种情况下,核心技术就显得有些重要了,即使作不了护身符用,也能当作谈判的筹码使唤一二。
如果轻易地献出去了,朝廷事后翻脸,又该怎么办呢?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在朝堂上并不罕见,所以,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好。
想到此,殷桃笑说道:“姐姐,你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才开口求我,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呢?为了齐霄的安全,我必须得保守住这个秘密,在他还没有安全离京城之前,我是绝不会将此奥妙公布于众的。”
皇后闻言一愕,劝说道:“有我坐镇中宫,难道还护不了你们母子的周全吗?妹妹的担忧,实在有些过虑了。”
殷桃却不认可,淡淡道:“真若如姐姐说的那样,我们娘俩还会留在京城不得南归吗?”
这话里有话。
仔细琢磨,皇后不禁脸色一红。
客观来说,在挽留质子的问题上,自己不仅没有出言阻止,还在暗中作了推波助澜。看殷桃的样子,似乎已经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
她这是看破而不说破!
难怪,自己感觉彼此的情意比之以前有些锐减,原来是因为心生猜忌所致。
不过,对于孰是孰非,两人却没有展开相关的辩解。
彼此的目的都是为了自家儿子,也说不上谁对谁不对。既如此,又何必去争执对错呢?
又敷衍了一会儿,殷桃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告辞离去了。
皇后望着她的背影冷冷说道:“我若是得不到这份机密,你就休想离开京城!”
在松开了紧咬的银牙后,她又喃喃自语道:“看来,是时候想个什么特别的法子……”
于半个时辰后。
京城内突然奔出了一匹快马,并一骑绝尘地朝南而去。据大太监三德子透露说,天子陛下突然地中止了殷俊大人的丁忧,要求他立即进京,且官复原职,舍孝尽忠为国效力。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远在永川府的殷大人,三公公却是没有明说,他只是似有所指地望向了后宫处。
吴晚荣见状,很快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这……该不会是在暗指牝鸡司晨吧?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想想罢了,哪敢明言说出?
除了老吴外,内阁首辅梁英忠也同样在关注着此事。
只是,此时的他分身乏术,精力全都放在了安抚儿子的身上,对于其他事,眼下还有些顾不过来。
梁衙内?
他怎么了?
据前来诊病的太医说,梁克生突然患上了一种类似于臆症的顽固心疾,不仅纳眠不思,就连精神上都有些恍恍惚惚了。
他病了吗?
是,却也不是。
事情梗概大致是这样的。
在齐霄离席之后,患得患失的他,又立即宴请了另外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二月二时被齐小彤无意间收拾的那名内卫。此时的他,已然致仕赋闲,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而梁克生通过买通的三德子得知到,这个侍卫曾和齐誉之女于武力方面交过手,对其本领,可谓是甚有心得。
于是,就把他给搬请过来了。
目的嘛,自然是想着核实一下真实情况。
“什么?你说……她真是传言中的玉面罗刹?”
“千真万确!陛下之所以不明言点破,大概是想着给齐大人留点薄面吧。”
“那,她的本事究竟如何?”
“厉害!非常地厉害!她只是随便一掌,就可打出磅礴的龙象之力,其恐怖程度,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到的!”
什么?
她竟然这么猛?
梁克生闻言大为惊悚,他屁股一软,就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眼睛里,满满都是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
可以看得出,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第733章 牝鸡司晨
对于梁克生的反应,那内卫似乎浑然不觉。
此刻的他,仍自顾自地做着相关介绍。
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那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传言确是真的,玉面罗刹不仅杀人如麻,其手段还极其残忍……”
“她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且从不惧怕任何势力。我听说,沙捞越国位高权重的亲王苏拉一家,就惨遭了她的灭门……”
随着信息的不断完善,齐小彤的形象开始逐渐地鲜明起来。
梁克生深深地意识到,此女是个有着魔鬼心肠的蛇蝎女子。她杀人,就如同是日常中的剁瓜切菜一样,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而最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她还有着无法无天的超人胆量。
试想,她连沙捞越的亲王都敢灭门,自家的这个首辅大臣府还在话下吗?
细思极恐下,梁克生断然决定,这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能要!
可是,此乃皇帝御赐的金婚,自己单方面拒绝,却也是行不通呀……
患得患失下,他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甚至,还有些梦幻般地胡言乱语了。
回到家里后,下人们就立即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并于第一时间请来了太医。
甚至,迷信的其母还搬来了一尊半仙,为她的宝贝儿子进行驱邪。
费了好大的劲,梁英忠才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如此忌惮齐家之女。
“呃……以齐誉的地位和家风,应该不至于教出那等逆女吧?”
“吾儿勿忧,待为父酌情处理!”
“真若不行,就设法推掉这门婚事……”
听到这话,梁克生的情绪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服了些汤药后,他才慢慢睡下。
梁首辅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幽幽一叹,而后,便快步离开了府邸。
几经折转,他径直来到皇室宗正李作逸的府上,想要和他商量和擀璇关于悔婚的对策。
齐小彤目前已经被封为了县主,从名分上说,她属于是皇室内部的人,自然而然,她的婚事也应由宗室负责操办。
不管是撮合还是搅黄,都得从他们这儿入手解决。
宗正李作逸闻言一愕,问:你说什么?梁家想要单方面悔婚?
梁英忠尴尬一笑,连忙奉上一大摞的求助银票: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您老多多费心才是……
小彤的被退婚的事运作地无声无息,就连始作俑者皇帝都被蒙在了鼓里。
其实,此时的圣天子正被琐事烦扰,即使得知了,也可能无暇顾及。
啥事呢?
他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齐霄的那番科学论道,直接引来了一股探索未知的风潮。
据说,在此时钦天监的那台天文望远镜前,已经大排起了人头长龙,而那些人,无一不是想要一窥传说中的天机。
当然,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印证一下齐公子的观点是否正确。
随着研究地逐渐深入,传统理念不出意外地遭受到了空前挑战。
霎时间!
无神论、天体运行论、万有引力论等等,尽皆登场亮相,出现出了名副其实的百家争鸣。
可是,问题来了。
倘若,这个世界不存在所谓的神,那么,皇家的神授权说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再往下思,可就有点……
皇帝虽然心里觉得膈应,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在事实面前,所有骗人的鬼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强行干涉,只会弄巧成拙。
事实上看,既然齐霄解锁了知识上的新纪元,那么,就会有人前赴后继地紧随探索,直到他们认为的格物致知。
历史前进的脚步,无人能够阻挡,即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例外。
皇后淡淡一笑,建议道:“陛下,您何不搬请殷俊出山?以他的才学,定可稳住舆论导向,继而为君分忧。”
皇帝摇了摇头,说:“为了区区流言就把殷爱卿召来,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皇后见君上不允,忙又道:“解决流言只是顺带的其一,此外还有其二。”
“哦?什么其二?”
“臣妾已经探明,蒸汽机的核心技巧全都掌握在殷俊之妹殷桃的手里,他们皆不知,故……”
才听了半句,皇帝就打断她道:“既如此,那就让她全部都贡献出来!战舰,乃是国之重器,怎能由她一个妇人持掌?”
皇后却是轻轻一叹,道:“她对于被留质子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不愿献出此技。”
皇帝闻言脸色一凛,冷哼道:“好一个大胆的妇人,居然敢跟朝廷讨价还价!”
不过……
发狠归发狠,皇帝还真不敢把她给怎么样。
她不仅仅是齐誉的爱妾,还是殷俊的亲妹妹,倘若真的不讲情面强加逼迫,那日后还怎么再续君臣之谊呢?
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也不宜去和大臣的小妾进行掰扯,这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成何体统?
况且,齐誉深知建武帝事情的内由,他若怒了放出什么不好的风声来,那自己可就尴尬难堪。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个女子,都是动她不得的。
可是,若不动她,蒸汽机舰就搞不出来,真是互相矛盾。
见皇帝犯难,皇后忙谏道:“陛下勿忧,臣妾不是还有其二吗?这一计,定可巧妙地化解此围。”
“梓童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陛下稍安,容妾细说。”
“……”
按照皇后的想法,在将殷俊召回之后,立即就将蒸汽机的研发事宜全权丢给他。并且,还要让他立下军令状,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殷俊为了完成任务,肯定会去找他的妹妹寻求帮助,而其妹为了解其兄之围,也必定会伸出援手。这么一来,事情不就促成了吗?
那,殷爱卿他会愿意吗?
皇后觉得,他八成不会拒绝。
在早年时,殷俊曾遭受过扶桑倭寇的劫持,而他,也一直将此视为是人生大耻。而朝廷的水师,所针对的又是宿敌扶桑,于公于私来说,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操作,妙就妙在可以渔翁得利,于圣天子的英明形象丝毫无损。
“嗯,此法甚妙!”
“陛下谬赞了。”
就这样,皇帝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第734章 意外得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就如同是指细砂,总在不经意间匆匆流过。
齐誉瞭望着眼前的滔滔海浪,感慨着时光荏苒。
是啊!
这转眼之间,自己就已来到澳洲一月有余了。
在此期间,琼州军可谓是扫平四夷,威压八方,以一种碾压之姿收割着各方势力。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无不表示臣服。
若不是自己倡导以德为先,少沾杀戮,可能进度上还会更快一些。
总体来说,进展还算顺利。
据自己估计,不会超过一年,澳洲大陆就可取得统一。
到了这个节点上,就不得不作一些更长远的规划了。
只有未雨绸缪,才能有备无患。
试想,若澳洲取得了统一,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之后的建设和发展了。
这一环并不难办,只需照搬琼州的模式即可,相信不会超过数年,此地就会呈现出一派繁荣。
然而,要想效仿琼州,就必须得到相应的资源支持。
比如说:人才、机器、以及核心的生产技术。
如此一来,调拨资源就成了重中之重。
细思后,齐誉果断决定,必须立即赶回琼州,以做出相应的安排。
就目前来看,澳洲的战事已无大的悬念,只要稳扎稳打,就可确保万无一失。
况且,这里有高忠德这等悍将坐镇,绝对乱不起来的。
唯一要防的,就是外洋人的意外袭扰。
不过,只要沙捞越一带的海巡给力,或者是谋到了苏门答腊的驻军权,那么,就可阻断掉西洋人的海航线。
鉴于这个原因,齐誉又添一新的决定。
在返回的途中,再会一次冷晴和段子成,要他们作出一些防御性的部署。
待安排好了相关事宜后,齐誉便告别了高忠德以及哈里,扬帆起航、踏上返程。
运气还算不错,一路上顺风顺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早,齐誉一行便抵达到了沙捞越的新建港口。
此时的段子成,已从爪哇凯旋归来,并重新回到了原驻地。他在得悉到齐大人突然驾临的消息后,立即率人出营恭迎。
寒暄了几句,二人便于中军帐内展开议事。
齐誉先就澳洲的战况做出了简单介绍,而后,便直奔主题道:“段大人,澳洲的战事虽然趋于明朗,但却尚未完全落幕,所以,你还要加大巡航力度,谨防西洋人的火中取栗。”
段子成脑子清晰,很快就捋清了大局的概况,后正色道:“齐大人放心,段某一定会尽全力守护住这条海上咽喉,绝不让一艘洋船从此通过。”
齐誉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就是,如果大不列颠军真的来攻苏门答腊,你一定要瞅准时机混水摸鱼,届时,可不要优柔寡断呀!”
段子成咂了咂嘴,笑说道:“以老夫的性子,怎会不痛打落水狗吗?在上次南洋之战时,他们大不列颠就玩了一招坐山观虎斗,试图从咱们的战事中寻求好处。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咱们作壁上观,又岂能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对于老段的这种睚眦必报,齐誉不仅没有作出批评,反而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和豺狼展开较量,切莫讲究什么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最好的方法,就是撸起袖子直接干。
在和段子成沟通完了之后,齐誉又会见了另外一人。
此人,乃是冷晴。
如果,苏门答腊突燃战火,那她就必须拿出手段稳住局势,以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段子成才能放心地去趟浑水。倘若后方生乱,他就会背腹受敌,功亏一篑。
冷晴笑他道:“当下的沙捞越,已经逐渐趋于稳定,你完全不用担心祸起萧墙。”
在作了保证后,她又道:“如果你仍不放心,那就多赠我一些枪炮!得了这些,就不愁没有强大的震慑力。”
呵呵,你这是想趁机揩我的油呀!
不过!
你想要,我又岂能不给呢?
齐誉打了个哈哈,道:“既然大美人开了这个尊口,那我就调拨一些资源赠你。”应下了后,他又道:“不瞒你说,我一直希望在沙捞越一带,可以培养出一支万能型的特种部队,以用于维护当地、以及爪哇、甚至是未来苏门答腊的长期稳定。当然,在某些时刻,他们还能完成一些特殊性质的任务。”
特种部队?
切!
你还不如直接说是暗杀组织呢!
冷清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有送到嘴边的肥肉,自己为什么不吃呢?
其实,齐誉的这个构思,并不是脑袋一热所作出的决定。
目前,这几个地方都还没有琼州的文官参与接管,所以,上方的布政无法顺利下达,这样一来,所建立的秩序就有些不够牢固了。
而段子成又忙于军事,无暇顾及其他,这就有可能为治安埋下安全隐患。
如果,能建立起这么一支神秘军,就足以应对突发事件了。
况且,这一类型的部队将来还另有他用,绝不会资源浪费的。
正当齐誉感到沾沾自喜,忽听冷晴一反常态地笑道。
“齐大人,妾身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哦?不知我这喜从何来?”
对于她这莫名其妙的一贺,齐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他一脸茫茫然,冷晴连忙作出解释。
“据琼州的信使来报说,天子陛下已给贵千金赐了一桩金婚,如此地皇恩浩荡,真是羡煞旁人。”
“你说什么?”齐誉闻言猛然一个激灵。待稳定了情绪后,他才询问道:“你可知那男方,是哪户人家?”
冷晴回道:“据传,男方乃是内阁首辅梁英忠家的公子——梁克生!”
“你说……是他家?”
“嗯!”
问罢后,齐誉便捋着胡须,沉思了起来。
而冷晴在一旁察言观色,暗作揣度。
结果却发现,他脸上竟然是愠色居多。
很显然,他对这桩御赐金婚并不怎么感冒,甚至,还有些不太满意。
至于原因为何,她却猜测不出。
第735章 回琼议政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是世之常态,人之常伦。
既如此,那齐大人又为何心有不悦呢?
可冷晴哪里知道,齐誉他压根就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出阁。
怎么着,也得多留上两年吧?
况且,他最最不喜欢的就是利益牵扯的政治联姻。别说内阁首辅家的命妇了,就是皇家里的太子妃,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还不算,他对梁英忠家的莫名反感,若在加上这条,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此事万万不妥!”
“为何不妥?”
冷晴见他一脸固执,劝说道:“内阁首辅已是位极人臣的人上人了,你招他的儿子作婿,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英明。”
齐誉却直接摇摇头,道:“男女爱情,本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人生财富,如此珍贵的东西,又岂能沦为是政治的牺牲品?若这般,那还有什么幸福感可言?”
冷晴听的有些茫然,并露出了不解之色。
她本就是不婚主义者,哪晓得情投意合的弥足珍贵?
不过,齐誉对此并没有多加解释。
而是断然说道:“不行!我得尽快地赶回琼州处理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俺闺女为此犯难。”
冷晴闻言一怔,问道:“这就要走?”
“事有突发,确实无心久留。”
“那好吧!”
本来,齐誉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接见一下沙捞越国王,以及新纳降的爪哇王,现在来看,只能等到下一次了。
在做好了既定的安排后,齐大郎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此次会晤给冷晴感觉,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的小遗憾。
适才时,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揩到了难得的油,本想着再接再厉继续讹上一把,却不料,计划竟然胎死腹中。
对此,齐誉非常地善解人衣,哦不,应该说是善解人意,他经过悉心观察下,很快就品读出了冷美人的索求之望。
你还想要?
也罢……我继续给你!
作为一个博学的高才探花,又怎能去做那些不解风情的事呢?
故而,在即将临别时,齐誉特地赠给了她两个神秘布袋。
后,并语重深长道:“你一个人生活确实孤苦,作为你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我就送你一些比较实用的东西吧。”
实用之物?
啥子呀?
冷晴闻言大喜,连忙一手抢过。
结果解开一看,却是两包植物的种子。
这是何意?
齐誉笑笑道:“这两包呢,一个是黄瓜的种子,一个是茄子的种子,等到它们瓜熟蒂落时,你就可以摘下来试用了……”
“你……哼!”冷晴妙目一瞪,翻着白眼离去了。
……
次日,在一片如潮似浪的欢送声中,齐誉再次踏上了返琼的航程。
之后,全程保持着全速前进。
运气依旧不错。
一路上,天公都很作美,既没有遇上极端的天气,也没有碰到逆风的行船。
直到快接近琼州陆地时,才遭遇了一小波淡淡雾霭的困扰。
齐誉怅望着风云流散的氤氲,不由得发出了忧伤的感叹。
自己这一来一回,足足耗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当下的琼州,已散进入了回南天的季节。
思着思着,一股久违的近乡情怯感霎然浮上心头。
感觉有点酸酸的……
家人们哪,你们都还好吗?
虽然说,这袭魂牵梦萦的牵挂感实在撩人心田,但是,齐誉还是忍住了难耐的激动。
为啥呢?
自己久不归琼,必定会有许许多多的政事处理,所以,当下应以公事为先。
故,在抵达了省府衙门后,齐誉立即招来了相关人等开始议政,并没有选择回家。
来者有谭俊彦、六房各大拿,以及近日从‘贡榜府’凯旋归来的庾海和彭文长。
是的!
贡榜现在已经被拿下来了!
据庾海介绍说,此役经过海涛将军的得当指挥以及沐血奋战,终于赶在补给断供之前攻下了该国的王城。并且,还成功地活捉了包含其国王在内的主要骨干人物。
其中的艰辛,几乎堪比之前的南洋之战了。
彭文长也称赞说,要不是海将军他智勇双全、屡用奇计,哪可能这么快就凯旋了?
客观地说,他确实是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贡榜,并且使己方的战损降到了最低。
尤其是在决战环节中,他苦心组建的重骑兵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一轮冲击过后,敌方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有人说,他的战功离不开琼州的鼎立支持,但彭文长却认为,他的胜利,同样离不开自己的运筹帷幄。
整场仗,都打的非常漂亮。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做齐青云的小将崭露了不菲的头角,他于诸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齐誉算是听出来了,这两个老家伙对海涛可是一点都不吝赞词,都快把他夸奖成是一朵花了。
唉……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顺便地表彰一番吧。
“呵呵,我琼州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真是大慰人心!吾得海涛,如虎添翼,实为仕途中一大幸事也!”
“哦?齐大人也觉得海将军不凡?”
面对庾海特意地试探,齐誉直接甩过去了一个白眼。
并道:“说的什么话?在我见到他第一眼时,就觉得其勇武不凡,非常人可比!”
“哦?是吗?”
庾海与彭文长对望了一眼,后颇含意味道:“看来,海将军很得齐大人的赏识呀!”
齐誉笑笑道:“这天下间,哪有不惜才、不爱财的地方首牧?若是不能慧眼识珠,还谈什么阔步发展?”
虽然说,这话之中暗藏着一些的褒赞成分,但是,本质上还是比较客观的。
简言之,齐大郎对于海涛此将,印象还是不错的。
会意的彭文长朝着庾海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之色。
对于他俩之间的哑语,齐誉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所关注的,乃是海涛接下来的封赏问题。
“咦?海涛既归,为何不来拜见我呢?”
“这……”
彭文长突然干咳了一声,道:“老夫有听人说,此子现在刚好去了您的府上,所以,才耽误了此次拜见。”
“去了我府上?为啥事?”齐誉一愕,问道。
“至于啥事,还是齐大人自个去问吧!”彭文长捋须一笑,神神秘秘道。
第736章 洪涛送礼
洪涛真去了齐家吗?
答案是的!
贡榜战争才刚刚稳定下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镇守权下放给了齐青云。而他,则催促着齐小彤随同自己火速返琼。
战事既定,也该考虑考虑自个的大事了。
在最早时,齐小彤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感觉甚是奇怪。然而,随着对情况的逐渐了解,她便开始恍然了。
洪涛的想法其实并不复杂,就是想着尽快地赶回琼州去央求柳荃,这关若是能过,赐婚的事情就有可能出现转机。
这也是他好久之前就规划好的既定方案。
小彤心知肚明,却看破而不说破,依旧保持着如昔时的样子。
见她’无动于衷’,着急下的洪涛只得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对自己的真诚表白,小彤是既没接受、也没拒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算是作回应了。
这……到底是行呢,还是不行?
而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小彤对于赐婚这事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就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按照她杀伐果断的性子,怎可能容忍由他人操控自己呢?
真是奇怪!
为此,洪涛于事后特地请教了彭文长。
这老爷子曾为自己以及小彤的启蒙恩师,凭着他对她的了解,说不准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
彭文长在经过了仔细分析后,直接道出了问题所在。
他认为,这事若放在平时,小彤肯定会火冒三丈,并还会以非凡的手段来展开报复。
简言之就是,只要她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任谁都无法去强迫她。
然当下的情况,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有两个原因。
首先,这桩婚事乃是当朝天子所赐,若是公然拒绝,就会变成抗旨不遵,若是依法追究的话,齐家就会遭受到严惩。
其次,殷桃和齐霄现在还都在京城里留为质子,小彤若是肆无忌惮地藐视天威,对于他们娘俩的处境非常不利。
鉴于以上两点,她必须谨慎对待,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边的家人考虑呀!
在分析完了后,彭文长却是欣慰一叹,道:小彤已经长大了,开始懂得识大体了……
话虽如此说,但听在洪涛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感受。
本来,他还希望小彤能和自己站在一队,协力对抗这门压下来的赐婚,结果却没曾想,她却因顾虑改变了态度。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成了单打独斗?
唉,不顺呀!
即使不顺,也要奋力地搏上一搏,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了她。
这就像是行军打仗一样,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轻易认命。
下定决心的洪涛,就如同是打了鸡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琼州。
才刚刚做了些许休整,忽闻来报说,齐大人刚好南巡归来。
回来了?
那,要不要前往拜见呢?
洪涛琢磨了一番,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目前,说服丈母娘柳荃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情都可靠后。
倘若先去参见了态度不明的岳父,万一他来个不给面子又该咋办?
到了那时,自己可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正欲动身齐府,忽见小彤瞪来一眼: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了?
说罢后,她便貌似不悦地离去了。
这话何意?
啊!!
洪涛这才醒悟过来:是呀,这怎么着,也得买些像样的礼物带过去呀!
可是,他从没有送礼的经验,可送什么、不能送什么,尽皆一概不知。
唯一稍有印象的还是自己求学时,给彭夫子家送去的束脩。
记得有:一只小鸡、一块猪肉、一尾鲤鱼、一捆山药。
嗯,何不以此为鉴呢?
应该可行!
不过,程度上要厚实一些。
最后,洪涛选定了一头猪、十只鸡、百尾鱼,还有千斤山药作为登门的见面礼。
装了满满的两大车。
柳荃一见,却是愕在了那里。
这小伙子是谁?
怎么带这些俗气的礼物来访了?
“你是何人?又为何送礼?”
“回夫人的话,小子乃是琼州府军麾下的武将海涛,今日凯旋而归,特来登府拜谒,以尽绵薄孝心。”
“哦,原来是个将军呀,快快有请!”
碍于礼节,柳荃只得把他让进了家门。
至于这些俗套的礼物,似乎也只得收下来了。
然后,就座、看茶。
柳荃本想着敷衍两句,把他这个不速之客打发走算了,却没曾想,这小伙子竟然磨叽个没完了。
真是的!
不知道我要和女儿说一些贴心话吗?
柳荃只得端了端茶杯,道:“按道理来说,将军远来是客,应该设宴款待才是,怎无奈家有要事处理,实在不方便挽留。”
赶我走?
那怎么行!
洪涛只得厚着脸皮回道:“呃……不知贵府有什么样的要事处理,不妨说出来听听。哦,我的意思是,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件事情有些特殊,外人不方便插手。”
“夫人此言,莫不是拿我当外人看了?”
“并不是!”
柳荃索性直接道出了缘由:“不瞒你说,天子陛下给小女赐下了一门金婚,因此事关乎甚大,所以我想尽快地了解一下闺女的想法,以便……”
这段时间里,赐婚的事一直都刺挠地柳荃睡不着觉。
于患得患失中惶惶度日。
她非常清晰地记得,相公是非常反对政治联姻的,所以对于这事,他十有八九不会支持。
而周氏却坚持地认为,齐、梁两家门当户对,实为婚配上的绝佳之选。也就是说,娘对于这桩赐婚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柳荃就有些拿捏不定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一下女儿自个的想法,看她的态度究竟为何。
现在,小彤外出回归,作为母亲的柳荃自然不愿浪费时间,所以,才会如此心焦地端茶送客。
然洪涛一听,却是有些着急了。
他忙不迭道:“夫人,小子现有一件非常重要事情相求,还望您给予支持。”
第737章 禀明来意
柳荃闻言一怔,奇道:“将军有何事相求,不妨明言直说。”
洪涛连忙恭道:“回夫人,其实……小子我今天过来,是特地表达自己的入赘之意。”
入赘?
什么意思?
柳荃略一琢磨,不禁吃惊道:“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小彤了吧?”
洪涛闻言脸色一红,颇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入赘,并不是多么光鲜的事情,但是,却符合他现在的实况。
当下的他,居无定所,无亲无故,不管是入赘还是迎娶,基本上没有区别。
都一样的。
定住了心神,洪涛忙道:“夫人慧眼如炬,小子我正是此意!不瞒您说,我对小彤姑娘真心一片,早已立下了非她不娶的决心,还望您老明鉴!”
真的假的?
一时间,却把柳荃给弄懵了。
不过,隔壁偷听的小彤却是心花怒放:这根木头,终于有胆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比之以前,很些进步。
然而对于柳荃来说,闺女的婚姻,绝不能像生意那般讨价还价,既然如此,又怎能轻易去地应允他呢?
故,她采取了一种搪塞的态度:“小彤的婚事,全由他爹一人做主,我乃一介妇人,不宜做出武断选择。”
一听这话,洪涛的着急感再度加一。
自己正是因为摸不清老丈人的脉络,所以才跑过来登门相求,若听他的话,那和听天由命有什么区别呢?
而就在此时,海涛忽感脑海间灵光一闪,想起了齐青云之前说过的话。
为何不去哀求丈母娘呢?
让她去给老泰山做做思想工作,说不准,就能搞定了呢?
想到了这儿,海涛突然跪地,虔诚说道:“一片倾心,还望夫人成全!”
柳荃连忙虚手一托,蹙眉说道:“汝快快起身,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多谢夫人!”
“嗯,坐吧!”
适才这突如其来的大礼,不由得让柳荃的心里一颤,而适才的端茶送客,也霎时间就抛在了脑后。
常言说的好,男儿膝下有黄金,此人能够猥自枉屈跪地相求,肯定是真心喜欢女儿。
于须臾之间,一股莫名其妙的好感油然而生。
洪涛自然不知,他适才的这一跪,却是为他将来的幸福迎来了新的契机。
他认为,下跪柳荃并没有什么,人家乃是自己的丈母娘,跪之天经地义。即使她不为岳母,也是义父兄弟的正堂之妻,既是上一辈的长者,跪拜又有何妨呢?
柳荃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曾听范尧说,有一位名叫海涛的征西将军一举灭了三国,莫不是,那个人就是你?”
对于军事和政治,柳荃极少关注。不过,于日常中听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记住了。
更何况,此人军功卓著,想不留意都不可能。
洪涛一听,连忙谦虚道:“回夫人的话,那人正是小可。”
在确认了身份后,柳荃不禁又高看了他一眼。
呵呵,如此的少年英雄,着实令人喜爱,若婚配女儿,倒也不算辱没了她的英才。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庙堂的圣意绝不可违,即使私下觅得了佳婿人选,也不可能取而代之。
“唉,相信你也听说了,陛下他已经……”
“小子知道这事!”
“既然知道,你又何必徒增烦恼呢?”
“夫人,小可这次一举灭三国,为我大奉立下了开疆拓土的不朽战功,倘若齐大人他以此为由,竭力上禀,或许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在这里,我肯请夫人为我多多美言,以玉成此事!”
洪涛终于鼓足勇气,吐出了此来的目的。
简单地说,就是诚心相求。
柳荃幽幽一叹,回道:“将军虽然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我齐家却不想因为这事得罪皇帝,请恕不能助你……”
她所担心的,其实乃是被挽留在京的儿子和殷桃,若齐家抗旨不遵,她们就有可能遭受到不公待遇。
事情之轻重,柳荃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虽然说,自己确实有心相帮,但也不能逆势而为。
洪涛见夫人的立场似有动摇,忙再加把火道:“请您看在齐、戚两家通家之好的份上,就帮我这一回吧!”
什么?
齐戚两家、通家之好?
啥意思?
见柳荃面露困惑,洪涛忙解释道:“事到如今,小侄也不得不以实相告了……”
接下来,他便把自己的身世以及来琼的前后全都阐述了一遍。于言辞中,他重点强调,是因倾慕齐小彤而来到这里的。
至于自己为何隐藏身份,他也作出了相关解释。
其言说,一旦暴露了身份,就难不保会被义父召回漠北,那样一来,自己的凤求凰计划就有可能彻底破产了。
之所以从军入伍,乃是想着多多去博取战功,以为将来的提亲增添光彩。
可谁曾想,半路竟然杀出一个梁克生来!
真是既可气,又可恨!
柳荃在听了解释后脸色微微一变,并叹息自语道:“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戚景的义子?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和小彤是总角之交。”
说罢了,她便轻轻地咬了咬银牙,且露出了决然之色。
这个忙,必须要帮!
原因有二。
首先,女儿若能寻找青梅竹马且情投意合的男子为婿,那绝对属于是世之罕见的少有美谈,如此美妙的缘分,自己又怎舍得棒打鸳鸯呢?
其次,戚景对于齐家有着非同寻常的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他的出手相救,自己和儿子都有可能会命丧黄泉。现如今,他的义子跑过来求婚,齐家又怎能不予以重视呢?
所以说,涉及到力所能及的忙,必须要帮上一帮。
柳荃此人虽然喜欢记仇,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达理人,于人情世故方面,她素来主张恩怨分明,绝不能糊里糊涂。
见她似有点头,洪涛连忙再拜道:“多谢夫人成全!哦不,是多谢丈母娘相帮!”
啥?丈母娘?
哎呀呀!
这称呼真是太好听了!
柳荃先是一愕,旋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738章 两桩婚事
一声娘,叫的柳荃全身舒坦,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以致于,在送走了洪涛后,她依旧沉浸在陶醉里不能自拔。
啧啧!
这个小伙子,似乎比表面看的还要更好一些。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吧?
同样窃喜的,还有隔墙有耳的那一位正主。
别看齐小彤面色如常,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与他相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听到他的心里话了。
可以说,母女俩此刻的心情都是非常地好。
然而,待高兴劲过去之后,总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柳荃觉得,无论如何都应先问一下女儿自个的想法,免得自己头脑一热作出误判。
于是,娘俩便谈了一场贴心话。
对于择婿标准,小彤解释说:“本来,我是想找个像爹爹那样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旷世英杰,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切实际,于是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在这二者中只选其一。没办法,像爹爹那样的异人古今难寻,我又怎可能轻易觅得到呢?”
一顿,她还不忘妙赞一句:“也由此可见,娘亲和小姨娘的运气是多么的好。”
女儿崇拜父亲,乃是很常见的事情。
即使如小彤这般的奇女子,同样也不例外。
柳荃听的心中暗乐,嘴上却嗔道:“你个死丫头,居然还学会取笑娘了?”
碎叨了几句后,她试问着道:“你刚才说,在文武之中只选其一,那这个洪涛就比较合适了。你看,他深得你戚叔叔的兵法真传,武艺好、战法精,完全符合你心中的择婿标准。尤其是,他开疆拓土、立下战功,已算是证明了自己。如此英杰,确为佳婿之选。”
这个评价,可不是一般的高。
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小彤闻言却是幽幽一叹,道:“女儿的婚事牵扯面实在太广,不宜武断地作出定论。依我之见,不如先听听爹爹的分析,然后再做决断。”
柳荃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说罢后,她忽然‘啊’了一声,惊呼道:“哎呀呀,光顾着操心你的事了,怎么把做饭给忘了呢?适才范尧来报,说,你爹爹已经南巡归来,目前正在衙门内议事,应该过不了多大会儿,他就回家来了。快快快!咱娘俩赶紧搭把手,给他弄几个可口的下酒硬菜。”
小彤连忙应道:“娘看着拾掇,女儿给你烧火。”
“好……”
随后,母女俩便动手忙活了起来。
柳荃一边干活一边念叨着说,听孙大财讲,赶海漂流可是个非常辛苦的活,若饭食跟不上的话,身体会被拖垮的。所以,今天的饭菜,必须油水够大。
小彤很想告诉娘说,略瘦的爹爹才更显英俊,不过,这话却是没有吐出口来。
今天的菜肴有:一根柴焖猪头肉,一品状元鸡,糖醋鲤鱼,拔丝山药。
食材全都是现成的,根本用不着去外购,伸手拿来,直接使用。当然了,这些方便要感谢洪涛送过来的礼品。
别看菜的数量不多,但份量巨大,足够很多人敞开胃口吃了。
……
且说齐誉,他在做好了相关布政之后,便心痒难耐地朝家赶去了。
和以往时相比,这次的议政效率出奇的高,前后也不过两个时辰,他就做好了所有的重要工作安排。
这种高效率,自然要得益于齐大郎的提前酝酿,用到之时,只需按部就班地下达即可。
就比如说:
眼下急需有能力的官吏前去爪哇任职,做好相应的接管工作;另外,还需做好苏门答腊的未来接管,以及沙捞越的协助事宜等等。
最最重要的,就莫过于澳洲的布局了。
那地儿,不仅要派遣治理型的人才,还需要增派科技上的精英;尤其是,在工业发展的规划方面,几乎完全照搬琼州的模式。相应的资金、机器,也不含糊。
至于为何如此,齐誉并没有详加解释。
他只是叮嘱说,此乃是高度机密,目前尚不方便公开外传。
另外他还叮咛,西征军拿下三国的事情暂不要见报,一切一切,皆等待他的指令行事。
安排好了之后,他才放心离去。到了家门口时,忽有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啧啧!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这种气息,才是家该有的感觉。
齐誉连连吞了几口口水后,不禁大声呼道:“娘子,我回来了!”
话音甫落,就听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数的脚步声。
定睛去看,却是柳荃、小彤,和周氏。以及闻讯赶过来的姐姐齐兰、姐夫孙大财,还有外甥女孙巧云。
亲人们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动容的齐大郎强忍着思念的泪水,并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古怪笑容。
“相公!”
“父亲!”
“我的儿啊!”
“……”
待激动的呼唤过后,便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了。
唉……
啥也别说了,还是赶紧地先吃团圆饭吧。
瞧瞧,这趟南巡,都把身材匀称的齐大郎给耗清减了。
看着都让人心疼。
那就……开吃?
俗话说的好,起身的饺子落身的面,如今家主回归,自然要擀上一锅象征利索的鸡蛋面条。
然后,再用葱花炝下锅,那味道,连不食烟火的神仙都坐不稳了。
周氏特别提到,今天的面条乃是小巧云擀的。
嗯……
非常不错!
这面擀得犹如细丝,根根劲道,确实是难得的好手艺。
此时的齐大郎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的外甥女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还可以贤惠持家了。
着实令人欣慰!
于欣慰的同时,他还冒起了其他的想法。
在酒过三巡后,齐大郎便打开了话匣子。
“今天坐着的也没外人,如此,我想和你们商量两件家事。”
“哦?什么家事?”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凝神聆听。
齐誉脸色一正,道:“不瞒你们说,我现在想撮合一门婚事,同时也想破坏掉一桩婚姻,你们想先听哪一个呢?”
第739章 齐誉说媒
齐誉口中的两件事,皆有关于婚姻方面。
不用猜,其中的一件肯定涉及齐小彤,而另一件有关何人,一时间还猜不出来。
见众人都不接话,他只得自问自说道:“要么这样,我先从喜庆的开始说起,也就是我想撮合的那桩大媒。”
孙大财端着酒杯道:“甚好,先说喜事,心气方面会舒坦一些。”
齐誉接过话茬,笑道:“姐夫可知,这桩喜事却是关于你家的。”
“关于我家?”
“嗯!”
一听这话,孙大财、齐兰,以及孙巧云全都面露好奇地望了过来。
这喜从何来呢?
齐誉淡淡一笑,解释道:“巧云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也该是时候给她寻个好人家了。而巧合的是,我最近刚好发现一个还算不错的青年小子,于是,便动起了说媒的心思。”
肥水不流外人田?
嗯,能这么想就对了!
对于小舅子的刻意偏袒,孙大财直接点了个大大的赞。
而后,他便催道:“阿瞒快说,此人是哪家的公子?大户还是小户?家境方面又是如何?”
齐誉却是摇摇头道:“令姐夫失望了,此人乃是一个孤儿,家境方面也是一贫如洗,既没功名傍身,也无势力亲戚,属于是那种真正的草根阶层。”
“啊……这……”
孙大财闻言一愕,旋即露出了嫌弃的笑容。
齐兰虽然也有不解,但是,她坚信弟弟的眼光。所以,她只是默默静听而不表态。
唯独孙巧云有些心潮澎湃,紧张地手都没地方放了。
齐誉环顾了一番,笑道:“你们先莫多想,且听我把话说完。此子虽然孤苦伶仃、家境清寒,但,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可造之才。其武艺,勇冠三军;其韬略,出类拔萃。将来,我欲重用之!”
最后这一句,才是最为重要的画龙点睛之笔。
而孙大财所在意的,也正是这一点。
要知道,这世上并不乏所谓的济世之才,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因为生不逢时而璞玉蒙尘,除非遇到了懂得欣赏的伯乐,否则绝无飞黄腾达的可能。浸淫商场多年的孙大财早已不是昔日的货郎孙,对于人情世故的理解,已经是非常深刻了。
齐兰听了之后心中一喜,道:“弟弟快说,那孩子姓氏名谁!”
“他嘛,名叫齐青云,你们应该听说过的。”
“啊……是他?”
此人在打擂台时一战成名,可谓是妇孺皆知,只是近段时间,他突然地销声匿迹不见了人影,所以才有些被人淡忘。
殊不知,人家这段时间乃是建功立业去了。
这个环节里,齐小彤最具发言权。
她连忙挑拣了一些可以说且又具有代表性的战事,并采用尽量通俗的方式阐述了一遍。她重点强调,此人文武兼备,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结论就是,齐青云,潜力股也。
嗯……
这确实是桩不错的好媒。
连齐阿瞒都这么认为了,孙大财还能说什么呢?
“巧云,你可愿意?”
“啊……一切全凭舅舅做主!”
“甚好!”
定下来后,齐誉立即嘱托小彤,让她寻个合适的媒人来玉成此事。
至于聘礼……
不如就免了吧。
对此,齐大郎劝导姐夫说:你都那么有钱了,还有必要在女婿身上揩油吗?
被将了这一军,孙大财只得悻悻作罢。虽有不甘,也只得憋在肚子里了。
接下来,就是关于另一件婚事了。
齐誉之前说,他要拆散掉,莫不是指小彤的御赐金婚?
正确!
他给出的理由是:“我齐大郎虽然仕途不畅,但还没达到用自己女儿的幸福换取政治资本的程度!即使有那一天,我也不会采用政治联姻!所以,此事绝不能成!”
柳荃听了后先是一愕,随后便开始欣喜起来。
自己猜得没错,丈夫果然是坚决反对!
如此一来,也省去了自己的良言相劝。
而小彤的眼睛也随之一闪,并露出了略有所思的表情。
唯独周氏觉甚得可惜,但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如何个拆散法,齐誉却是没有明说。
他只是特别强调:无论是齐家人还是亲戚们,都不要再拿赐婚来说事了。若有人问,便模棱两可地敷衍之。
用意就是,把热度给降下来。
免得被人曲解误读。
……
散席时已经是月落乌啼,星光闪烁。
姐夫一家在吃饱喝足后,便告辞离去了。
齐大郎先是陪母亲说了会儿话,而后便来到了自己的寝室里。
柳荃早已准备好了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准备侍候丈夫洗去风尘。
然后,再来上一场小别胜新婚般的热血激情……
虽然,齐大郎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二弟的蠢蠢欲动。
在奋战之前,他打算先和妻子谈谈有关于女儿的婚事。
有些话,只适合于夫妻之间密谈。
就比如说,齐誉想把小棉袄再多养上几年再谈出阁。
唉,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转手送给别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柳荃说:想女儿不离齐家倒也不难,招个赘婿不就解决了吗?
咦~~
这个法子不错,可以采纳。
但是,还是得再等几年。
“人家那些刚刚及笄的都忙着去寻婆家了,咱这十八的闺女还要再等吗?这么耽误,岂不变成老姑娘了。”
“十八还处于是身体发育的中等阶段,怎可言老?”
“……”
这都多少年了,夫妻俩一直保持着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良好关系,而今天,却因女儿的婚事产生了龃龉。
非常地少见。
齐誉哪里知道,这完全是柳荃的故意而为之。
目的,自然是为了给叫她娘的那个人铺设道路。
虽然,齐大郎很清楚娘子不是省油的灯,但是,她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后,已经变得少有脾气的。而今天,又怎么突然复古了呢?
算了算了,让着她就是。
谁让咱是顾家爱妻的纯爷们呢?
“那依娘子之见,闺女的婚事该如何安排?”
“相公想听?那妻就说说吧。”
第740章 为女布局
柳荃趋身近前,一边给丈夫揉着肩膀一边说道:“相公,你若舍不得女儿早出阁,可以先给她定下亲事,之后适时再嫁。这样一来,既留住她的人,也了却了咱们的心愿,可谓相得益彰。若能招到合适的入赘佳婿,就不存在所谓的分离了。”
齐誉皱了皱眉,无奈叹息道:“不分离,这可说不定啊!”
“此话怎讲?”
“因为,我破解赐婚的对策,就是家人分离!”
柳荃听得一脸茫茫然,直接懵在了那里。
她虽然没听懂意思,但从丈夫的语气中,已经品出了淡淡忧伤。
齐誉抚摸着妻子的手,解释说:“娘子可知,我此次南下,乃是为了给咱齐家铺设后路,却没曾想,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随后,他便把谋划澳洲的事情全盘拖出,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此前,柳荃一直以为,澳洲是个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却没想到,实际上竟是开化不全的蛮荒之地。
齐誉说,落后并不是问题,只要建设跟得上,任何荒芜都可以蜕变繁华。
而今天的布政,就已经开始相关规划了。
但凡涉及一方管理,那就需要寻找一个有能力的总大拿,来统领该地的事务。
而这个人,必须精通文墨、懂得政治、还善军事,属于不折不扣的全能型人才,非常人可比。
有如此能力的官员,似乎只有段子成一人。
可是,目前的老段正忙着蓄谋苏门答腊,短时间内很难脱身出来,即使他有心协管,却也是鞭长莫及。
这么一来,就只能考虑提拔新人了。
齐誉觉得,闺女小彤就是一个可供的选择。
从道理上来说,她为女儿身,是没有资格入仕当官的,但是,澳洲的任职除外。
澳洲,属于是齐家自个的根据地,和大奉朝不存在任何的归属关系,所以,可以完全忽略朝廷的法制约束。
而且,让自家人去管理自家的地方,可以完全地信任和放心。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法子确实可行。
但是,齐誉却不想这么做。
原因并不复杂,他实在不想一家人异地分离,遥遥守望。
殷桃和齐霄的北上都已经让他望眼欲穿了,又怎舍得再让女儿长期南下呢?
这,乃是早先时的想法,而现在,却是另当别论了。
皇帝的赐婚极难抗拒,一旦强压下来,自己就有可能面临困局。
若是从了,就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如若不从,就会置殷桃和齐霄不顾,舍得之间委实难选。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女儿前往澳洲呢!
最起码,可以躲婚呀!
一年不行就来两年,再不行,就来他个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都行。
总有一天,这事会被时间冲淡,最后不了了之。
上边来若问,小彤去了哪里,可回,失踪不见。难不成,朝廷还会派人去澳洲寻找?
树挪死,人挪活。
只要脱离了皇帝的鹰眼,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此法是齐誉经过苦思后,所得出来的最为稳妥的策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柳荃听完了后,不仅怔在了那里。
难怪!
相公在白天时只说要尽量地淡化舆论,却丝毫不提自己如何破局,原来,是因为牵扯到机密行事。
这个法子确实稳妥,只要做好了相关的保密工作,基本上就可确保万无一失。
唯一令人遗憾的地方,就是一家人就此天各一方。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唉,就这样吧!
释然了后,夫妻俩不禁同时一叹,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大事已经谈完,接下来,要不要搞点别的事呢?
齐誉看了看摇摇红烛,似有所指道:“娘子想开了,我也想通了,既如此,何不再接再厉,让这通畅感再加深一些呢?”
啊~~
你个老不正经的!
柳荃强掩着心里的羞赧,嗔他道:“不要那么猴急,我还有话要说呢!”
闻言,齐誉只得缩回了自己的魔爪,并奇道:“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呀,娘子还有何事?”
“我刚才提到的赘婿,其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什么?有了人选?”
齐大郎咂了咂嘴,颇为不悦地问道:“不知,是谁家的臭小子?”
柳荃笑笑道:“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得力爱将洪涛。”
洪涛?
这人谁呀?
咱不认识!
见他一个劲地摇头,柳荃连忙作出解释道:“洪涛其实就是海涛,这两个人名同为一人。”
“什么?是他?”
“嗯!不瞒你说,咱们今天所吃的菜肴,就是用他送来的礼物烹饪的。”
齐誉恍然地‘哦’了一声,后强压着心里的膈应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他又是送的哪门子礼呢?”
柳荃笑答道:“他是想借着送礼的机会,来表达自己的入赘之意,看他那态度,还是蛮有诚意的……”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齐誉便摇头作出了否决。
而且,还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从其呲牙咧嘴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此非常不爽。
实际上,也确实是!
这小子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那德性,也能配得上我的女儿?
竟然还登门送礼毛遂自荐,这是拿自己当作潘安的节奏吗?
本来,齐誉对于洪涛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一旦涉及自己的女儿,态度上就发生了倏然骤变。
之前积累下的那些好感度,也于瞬间彻底清零,哦不,应该说是直接变成了负数。
常言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此话用在齐誉的身上,简直吻合的天衣无缝。
“这小子虽然有些小本事,但还远远达不到我的选婿标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莫要再提。”
“相公,这样处置不太好吧?”
“哦?哪里不好?”
见妻子笑得古怪,齐誉不禁困惑起来。
而柳荃则是朝前靠了靠,对着丈夫说起了耳语。
“什么?你说他是……戚景的义子?”
“嗯!他是亲口对我承认的,应该假不了。”
“这样呀……”
齐誉捋了捋须,不禁沉思起来。
第741章 新型制度
齐誉想着想着,忽然忆起了一件往事。
记得,在赵明玉当初来琼的时候,曾向自己索要过一人,而那人的名字,赫然就是洪涛。
现在来看,此子应该是故意地采取了化名的方式潜在了琼州。
那么,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齐誉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柳荃却是直接端出了答案,一句话概括:他是为了小彤而来。
再接下来,她便把女儿之前的相告,向丈夫转述了一遍。
这其中,不仅包括洪涛从军的前后,还顺带了几笔他们求学时的过往。
说罢后,柳荃便作出总结道:“他们幼时为同窗,现在为同袍,确实难得一见的好缘分。”
没想到,他们居然是总角之交。
嗯……
难怪这小子万里南下、穷追不舍,原来是因为念念不忘的缘故呀。
在追忆的同时,又有一件往事浮上心头。
记得自己还在永川任教时,曾往当时还为小彤启蒙恩师的彭文长那里拜访,于品茶闲聊之间,曾巧遇了一个名叫洪涛的顽劣学生被其母押着来赔不是。想来当时的那孩子,就是眼下的这一位了。
没有想到,这个傻小子竟然成了自己女婿的人选。
先抛开成见不论,单说他的这种痴情,还是很得齐大郎认可的。
然而,认可归认可,却也不能因此便宜了他。
想做我的女婿,哪有这么容易?
最起码,也得过得了我老齐的严苛考验才行!
即使过了,作为裁判的老夫,也可以动一动手脚的嘛……
不过,此子为戚景的义子,也不能半点情面不给,多多少少,还是要留上一些看得过去的薄面的。
柳荃见丈夫笑得一脸奸相,便揣到了他的大概心思。
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于他的行事作风,还是大致了解的。
故,她劝说道:“相公,戚景对咱家可是有着义薄云天的救命之恩,你总不能不念昔日之情,狠心地去棒打鸳鸯吧?”
嗯??
娘子这是咋地了,怎么一直帮着那臭小子说话呢?
齐誉讪讪地磨了磨牙,道:“一码归一码,对于戚景兄的救命之恩,我已通过援助漠北报答过了,此举,也同样的义薄云天!即使抵不过他的恩,也不会相差太大了。再者说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也没必要非让我倒贴闺女呀?”
柳荃见他的态度僵持不软,也没有强行再劝。
好事多磨,没有必要急在这一时。
齐誉见娘子不再劝说,心情不禁好转了起来。
那个啥,小别胜新婚,不好好地折腾折腾,怎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呢?
噗!
灯熄灭了,只剩下月亮寂寞的眼。
听……
在那徐徐渐促的呼吸声中,床腿与地面摩擦出的凰求凤的节奏感幽幽响起,并于一阵幽咽的晚风中,被吹得淡化氤氲。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齐誉觉得,确实、真的很润。
次日一早,一声清脆的鸡啼声划破了启明星高挂的朦胧长空。
新的一天开始了。
齐大郎虽然奋战,哦不,是鏖战了大半夜,但精神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沛。当然了,这要得益于人家娘子的辛苦付出。
这,才是熨帖似漆的感情深嘛。
皇帝他不是自称为真龙吗?
那算个啥子,咱可是被一条龙服务过的人,光是想想,都觉得赚到了咬文嚼字的便宜。
言归正传。
吃过了早餐后,齐誉并没有急着去上衙,而是径直来到了书房里,直到午时将至,他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墨。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便把女儿小彤唤来了书房里。
一听是父亲传见,这小丫头的心立即变得怦怦然起来。
该不是,要聊一聊关于他的事情吧?
嗯……八成是了。
小彤强掩着内心的羞涩,并怀着迟疑又带期盼的复杂心情扣响了书房的门。
“闺女快快进来!”
“是!父亲!”
坐定了后,齐誉立即扯出了一副澳洲地图,并详详细细讲解了起来。
啊!!原来是关于这些呀!
齐小彤暗自一叹,流露出一丝不自觉察的淡淡失望。
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所讨论的竟然全都是军事要议,和儿女之情半点都不沾边。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在介绍完了相关军事后,齐誉突然脸色一正,询问道:“闺女,你可愿意前往澳洲,代为父去处理那地的日常政务?”
小彤连忙回道:“父亲吩咐,女儿哪有不从?”
齐誉欣慰地点了点头,解释解释道:“之所以把你派去澳洲,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呢,是借机躲避皇帝的御赐婚姻,二呢,那地也确实亟需一个有能力的自家人搞搞建设。”
第一是听懂了,第二又该如何解读呢?
齐誉开诚布公,直接把澳洲的秘密布局以及真实目的全都说了出来。
简言之就是一句话:澳洲,才是咱们齐家可靠的后路,也是名副其实意义上的自留地。
自留地的耕耘,必须要依靠自己人搞定,若由外人主导,弄不好就会泄漏机密。
这是非常直白的常识。
小彤聪慧过人,只是略略一品,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她想了想,问道:“女儿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父亲。”
齐誉道:“嗯,闺女尽管问!”
“依照您的想法,应该把澳洲建设成什么样子的世界?”
“我的想法是,人文、科技、军事、金融,这些全都照搬咱们的琼州模式,不必改变。唯独政治制度这一块,我想要改上一改,革上一革。”
改变制度?
这可是不小心的手笔呀!
小彤点点头,道:“父亲想要如何个改变法呢?”
对于这个问题,齐誉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取过来适才刚写好的相关文案,说道:“所有构思我全都写在了这里,你不妨看上一看,然后再议。”
齐小彤闻言,连忙谦恭地接了过来。
然而,她在简单地浏览了后,不禁大吃了一惊。
什么议会立宪制,什么官员任期制,还有这个一夫一妻,这些个概念,无一不是首次听说。
第742章 故意为之
这个制度确实独特,独特到让人闻所未闻。
齐誉强调说,由宪法代替王法,才是这套章程中最为核心的东西。
什么意思呢?
大致就是说,让民众们直接参与到政治活动之中,继而形成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互相依存模式。
同时,这也和齐誉的政治追求相吻合:以民为本!
他认为,在未来的世界,民才是真正的主宰,而并非是君。
原计划,他是畅想着于华夏大地进行推进此变革的,但无奈事实残酷,自己无法做到扭转乾坤,目前来说,也只能空留遗憾了。
然而,若有机会去创建一个全新体制的话,自然而然要去尝试一番。
成功与否权且不论,重要的是,必须要跨出这一步。
作为一个眼光超前的穿越者,应该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推进历史进程,即使推不动,也不能反过头来开历史倒车。
当然了,这需要极大的气量和胸襟才能做到。
要是想着自个去当皇帝,或者是怎么去抓权的话,以民为本也就变成一句空话了。
经过齐誉的详细讲解,小彤终于弄清了这套制度的内涵所在。
不过,问题来了。
若是倡导以民为本,又置齐家人于何地呢?说的话,还算不算了?
如果不算,那澳洲还能称得上是老齐家的自留地吗?
齐誉畅然一笑,道:“勿忧!等制度建立起来之后,咱们齐家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紧握军权,直到秩序彻底稳定才可作出外放,只要军队不乱,无论什么样的不良居心者都翻不起风浪来。至于再久远的事,就留在未来时酌情审议吧。”
小彤点点头说:“如此,就按照父亲说的办。明日一早,女儿就即刻启程,前往澳洲执事。”
一顿,她又突然转忧道:“女儿这一走,可就坐实了逃婚之实,届时,皇帝会不会为难您呢?”
齐誉无所谓地摆摆手,道:“闺女无忧,即使皇帝心有不悦,他于短时间内也奈何我不得。”
“此话怎讲?”
“首先,皇帝目前正在全力追查建武帝的下落,用在我身上的心思并不太多。其次,我手里握着传国玉玺,只要这张底牌还在,天子就不会鱼死网破。基于以上两点,我应该安全无虞。”
步步为营。
这算盘打得确实精细。
由此来猜,皇帝极有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有些膈应,也不会撕破脸皮。
这就是所谓的权术平衡。
释然后,小彤便了却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放心地南下了。
“父亲,你还有没有其他要嘱托的?”
“好像是没有了。”
没了?
小彤闻言,立即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父亲,我……能不能带上几个得力的助手过去?”
“这些呀,我早已帮你做好了安排,你就不要再去操心了。”
一问一答。
但是,答非所问。
小彤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父亲,女儿可否将洪涛将军带去澳洲?”
齐誉闻言脸色突然一黑,不咸不淡道:“不可不可!对于此人,我还另有其他重用,放于澳洲有些不妥。”
“可是,您刚才一再强调说,咱齐家要抓住澳洲的军事掌控权,若是没有信得过的得力干将,又如何能做得到呢?”小彤貌似以事论事道。
齐誉却说:“澳洲之地有高忠德坐镇,应该错不了事。此人擅长陆战,又有比较高的忠诚度,可以放心地去用。”
“这……好吧!”小彤欲言又止,略为失望地点了点头。
见女儿怅然不已,齐誉连忙‘开导’道:“为父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哦?”
“你看,符贤镇守大湾,齐青云镇守贡榜一带,而高忠德镇守澳洲,诸方皆有军事安排,唯独即将到手的苏门答腊无人守护,如此重要之地,又岂能没有大将坐镇呢?”
小彤想了想,道:“何不让段子成段大人在那呆着呢?”
齐誉断然地摇摇头说:“不可!其一,段先生年事渐高,不宜长久在外,怎么着,也要让他这匹老马得以适当的休息。其次,不久后我欲将他调来琼州,只有他在这里盘踞压阵,我才敢放心地离开。”
“离开?父亲这是要去哪儿呢?”小彤奇道。
“闺女怎么忘了,今年又是朝廷的述职年了,待那冬寒一来,为父就要北上进京了。我这一走,琼州的军事又由谁来统领呢?所以,我必须要将段子成召来才行,否则,无法安心他事。”
“那倒也是!”
齐誉适才的分析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却有个非常明显的漏洞。
在南征澳洲的这段时间,巡抚和指挥使皆不在琼州坐镇,如此情况下,军事方面还不是如常的有序不乱?
少了老段,还不是一样地转?
之所以如此安排,主要是想把洪涛给摁在苏门答腊。
目的嘛……
一是防狼,二是考验,两者相得益彰。
待把事情全都安定下来之后,齐誉便转去了省府衙门。
而小彤,则是去办另一件看似不重的私事。
啥呢?
乃是齐青云和孙巧云的婚事。
自己明天就要出发澳洲了,在临行之前,必须把这件事情给安托下来。
关键是,要寻找一个身份恰当的媒人掌舵。
传统型的那些能说会道的媒婆,齐小彤根本就看不上,她想要找的,乃是名副其实的德高望重者。
若论威望来说,太师傅孟岚山绝对是琼州的首屈一指。
他乃是父亲的恩师,哪个人敢不给面子呢?
还有就是,表姐孙巧云乃是他的衣钵继承者,有这么一个层关系在,太师傅绝对会尽心尽力。
于是,齐小彤便径直来到了孟岚山的府上。
“太师傅,您老人家又在院子里品茶读报了呀?”
“呵呵,是小丫头过来了呀,快坐,快坐吧!嗯,让老夫仔细看看,你的模样又变俊了没有?”
孟岚山扶了扶琼州新产的金边老花镜,打趣着说道。
第743章 一缕青丝
孟岚山对于齐小彤的溺爱,几乎胜过了自家的亲生。
这一点,已经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瞧,小可人才刚刚坐下,老先生就忙不迭地把储下来的好吃的、好喝的,全都一股脑地搬了出来。
小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太师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于糖果之类的东西,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爱了。”
啊!
差点忘了,咱家的小丫头,现在已然长大成人了。
孟岚山貌似老糊涂地尴尬一笑,连忙拉回了蜜饯糖果,而后推上一杯刚泡的清茶。
“丫头此来,看样子是有事相求呀?”
“太师傅真是慧眼如炬,我确实是有事相托。”
“何事?且说说看!”
“是……”
接下来,齐小彤便把撮合齐青云和孙巧云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除了男英雄、女贤惠的诸多般配之外,她还着重强调:您老且看,这俩人的名字里全都含有一个共同的‘云’字,这难道不够说明缘分匪浅吗?
听完了后,孟岚山作评道:“这桩大媒确实不错,老夫也愿尽三寸不烂之舌,尽量地加以撮合……”
有他这句话,基本上就差不离了。
小彤谢过后,又对老先生说,自己最近要外出‘躲婚’,或许许久之后才能返回,这期间,还望太师傅多多保重身体。
虽说孟岚山对于逃婚的做法不甚理解,但是,他还是尊重了小彤的选择。
原因并不复杂,就是因为单纯的溺爱。
孟岚山含着不舍渭然一叹,后正色叮嘱道:“在外行事时,一定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多用心计而少用蛮暴,唯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好的处事选项。”
小彤连忙恭道:“太师傅的话,我会时刻铭记住的。”
说完了大道理,孟岚山突然扯过来一张报纸,介绍道:“这有一篇由郭春海撰写的纵论文章,上面详细地论述了吕宋、大湾、安南这个三地方的战后发展历程。文中,并不乏一些视角独特的真知灼见,你有空时不妨读上一读,或许有所裨益。”
小彤接过后,立即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了一遍。
却见,行文之流畅,就如若滔滔江水;辞藻之华丽,就犹似瑰丽纷呈。这每一行每一字,都极度彰显了他的文学功底,逻辑方面也是相当斐然。
尤其是论证这块,可谓字字珠玑、一针见血,于肯定政绩的同时又针砭时弊,把其中的对错,全都罗列地清清楚楚,让读者一目了然,
不难看出,这块璞玉在经过了洛渊的雕琢之后,已经开始绽放出不凡的异彩了。
对于这篇文章,齐小彤也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她认为,此文确实有着非常实际的借鉴价值。
先收下来,待以后慢慢细读。
辞别了孟岚山,小彤快速地来到了新城之东的池塘边处。
如往年逢春时一样,此地春光无限,草长莺飞。水畔杨柳折腰,岸边百花斗艳,让人陶醉其中、流连忘返。
夕阳下,一道道潋滟的波光就如同是银色的吴钩,随着阵阵微风层层荡漾,晃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小彤曾听母亲提起过,父亲就是在这里为她动笔写生,即兴创作了那副富含诗情画意的《爱妻泛舟图》。
并且,他还题下那句与景吻合的藏头诗,上曰:柳下满塘水,荃荑吐芳蕤。
或许,正是因为这袭浪漫的魅力,才使小彤下意识地将和洪涛道别的地方选在了这里。
南风习习,风儿轻送。
在夕阳下的一棵大柳树旁,斜倚着一道曼妙的身影,她婀娜多姿,柔若无骨,直让那随风轻摆的垂柳都显得生硬了。
靓影如真似幻,不言不语,只是怅望着湖中的波光怔怔发呆。
哦不,她是在聆听着什么。
瞧!
在她的一侧,还站着一个无心看风景的壮硕少年。此时,正自顾自地倾述着内心的衷肠……
“你还记得你启蒙入学时的那一年,咱们俩一起去偷核桃的事吗?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事竟然被彭夫子给得知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当时,要不是你说傻乎乎地漏了嘴,我怎么可能会被夫子给打掌心呢?”
“这事能怨我吗!彭夫子简直比那千年的狐狸还要狡猾,他只是随便地一试探,我就着了他的道了。”
“说到底,还不是你人太笨?夫子只是稍稍一诈,你就自己跳到坑里头去了!唉,你哪里知道,我在回家后还被娘亲责骂罚跪,那次的教育,我终身都难以忘记……”
这两人,一个佯怒着质问,一个虔诚着解释,就如同是儿时一样,没有半点的隔阂感。
聊着聊着,小彤突然一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恪尽职守,莫要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军中大事。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的!”
“嗯嗯!我记下了!”
“还有就是,遇到事情时要记得多动脑子,只有这样,你才能慢慢成长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帅!”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多多读书,尽力地去提高自己。要不然,你爹爹就更小觑我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在当朝的鼎甲探花面前,任何白丁都会感到亚历山大,更何况是毛遂自荐的赘婿?
此时的洪涛,就有这样的感受。
小彤却说,读书的好处远不至于此,即使是行军打仗,也不能孤陋寡闻、有勇无谋。
“话已说完,咱们回去吧。”
“呃……好吧……”
才刚刚转过身,小彤又突然地回过头来。
她看着这恋恋不舍的人,眼睛里满是伤感。
蓦地!
她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红荷包,柔声道:“这个就送给你吧,以后若是思念殷切,就以此寥以慰藉。”
洪涛接过来一看,却发现竟是一缕青丝。
这……什么意思?
啊!!
霎然间,他感到心里一颤。而后,便开始狂喜起来。
小彤却是含羞带笑地说道:“自幼时,我多舞刀剑,少持针黹,女红功夫远不及常人。这个潦草缝制,你就将就着收下吧。”
洪涛闻言喜极而泣,一时间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第744章 加大出口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天涯离得太远,咱们只论当下。
夜幕降临后,孙大财便提着一打厚厚的礼品,扣响了小舅子齐阿瞒的家门。
他本是不想跑过来的。
因为,若来的话就要搭些礼物,实在是太费钱了。
礼物方面打个折扣?
想都别想,绝对是行不通的。
就礼轻情意重这个说法,在周氏这里连根鸡毛都算不上。
只要她稍感不如意,就会从初一一直讽到十五,让你膈应地连牙齿都发麻。
所以说,能不登门就不登门,最好是像王八那样,以静观的姿态来消磨岁月的流逝。
能省则省嘛!
不过,这回却是个例外,不登门似乎有点不行了。
齐兰一个劲地在那唠叨说,自打俺家阿瞒当了官后,就一直不断地去帮助各方亲戚,而咱们孙家,也因此受益。
若不是弟弟,孙家哪来的这些万贯家私?若不是弟弟,咱们现在还有可能在永川老家贩卖干货呢!
再看现在,弟弟竟然还去操心小巧云的婚事,你说,这得多费神呀?
既然承蒙了弟弟的恩惠,那就得真情实意地表示一番。
孙大财觉得,彼此都是亲戚关系,表示地多了反而显得见外。
齐兰却驳道,老祖宗常言,礼多人不怪,没了走动,才是真的见外。
即使亲戚,也不能失了该有的礼尚往来,真若等到见外的时候,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还有就是,当初因为借钱给周氏的事,两家人多多少少都遗留了些不愉快,何不趁着时机加以改善呢?
孙大财略做权衡,采纳了自家婆娘的建议。
于是,他便拎了几斤高丽老山参以及爪哇燕窝登门拜访。
进门后却见,小舅子齐誉正在那里独斟闷酒。
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咱蹭个饭!
孙大财很不客气地给自己搬来了一张凳子,且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而齐誉瞥了一眼墙角处的礼物后,立即对姐夫报以赞许的一笑。
这个老小子,终于懂得些孝顺了。
“哦对了,娘她们人呢?怎么不来吃饭?”
“她们已经吃过了,现在正忙着给小彤收拾行李呢!”
孙大财见小舅子对此不愿多谈,便及时打住没有再问,并且,还把话题扯向了其他。
比如说,关于小巧云的婚事。
“阿瞒,这个齐青云到底怎么样,你应该不会看走眼吧?”
“哦?姐夫信不过我?”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家里头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若是嫁错了人,岂不是误了终身?”
“你放心就是,咱错不了事的!”
闲扯了几句后,孙大财便即兴发起了牢骚。
家长里短,婆婆妈妈。
齐誉没有想到的是,像姐夫这等大老粗竟然也和自己一样,不舍得让女儿出阁嫁人。
他也觉得,自己的宝贝东西被人给伸手讹去了。
于这个问题上,齐大郎显得有些双标。
对于孙家的外甥女,他是从理智方面考量,而对于自己的女儿,却是从情感方面出发。这两者,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纬度。
这种复杂心情,只有做父亲的人才能体会的到。
说起小彤的赐婚来,孙大财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道:“阿瞒,我从北来的商人口中,无意间听到了一条有关于大侄女婚事的相关传闻。”
齐誉闻言一愕,忙放下酒杯问道:“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传闻?”
孙大财回道:“那传言说,赐婚的男方,也就是内阁首辅梁英忠,他居然向陛下单方面提出了退婚的请求。而皇室宗正李作逸,也对此表示了支持。”
啥?
退婚?
齐誉一听,不喜反怒道:“好他个梁英忠,竟敢觉得俺闺女配不上他梁家?哼,待我北上述职时,看我怎么收拾她!”
对此,孙大财插不上言,只得诺诺称是。
冷静下来后,齐誉又问:“姐夫可知,梁家为何悔婚?”
“像这种秘辛,我又怎能知道?”孙大财连连摇头,回道。
“那……天子又是作何表态呢?”
“那传言说,陛下对此并没予理睬,貌似正在斟酌之中。”
这样呀!齐誉挠了挠头,不禁陷入了深思。
此事,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怪味,一时间难辨逻辑思维。
算了,不去想了!
等日后信息相对充分时再辨不迟,反正,女儿即将南下,即使皇帝设法阻碍,也不可能目的达成。
呵呵,有后手的感觉真好!
孙大财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我想和你说叨说叨。”
齐誉敬了个酒,笑道:“姐夫请讲!”
“西洋诸国不是都在咱们琼州设立了什么大使馆吗?这些个大使,最近一同联名上书至了我的商会,要求咱们琼州加大对于香烟制品的出口量……”
“哦?他们想要加大多少?”
“据他们说,最少需要十倍!”
“十倍?也不是说不可以!”
齐誉几乎不假思索,就意简言骇地作出了批复。
不过,他紧接着又提出一个附加条件。
“我要求,他们在采买香烟的同时,也必须顺带着加大对于我琼州小说的引进力度,否则,这事免谈!”
“啊?这……”
对于这个奇葩条件,孙大财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想不明白,香烟和小说之间存在着什么相关联系。
但是,小舅子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就得这样去做。
况且,他也乐意于此。
如果,香烟的出口呈现了倍增,那么,他的收入就可超越海家,继而坐到琼州首富的第一把交椅上。而他这个副会长,也自然而然就跟着扶正了。
在商圈里面,谁的钱多谁就是爷。
或者说是唯财是举。
对于姐夫的白日美梦,齐誉无心关注,他所在意的,乃是文化传播方面的契机。
这事若能能成,其影响力不可估量。
千万不能轻视了。
至于具体如何操作,孙大财自然有商业上的运作规则,并不劳齐大郎费心。
在把正事聊完了后,二人便开始了推杯至盏、觥筹交错。
似乎在这一刻,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戚关系。
既没有官、也没有商,所谈论的内容,只有老家的鸡毛蒜皮。
第745章 离别南下
破天荒的,齐誉第一次和姐夫喝到了通宵达旦。
但是,话说的多酒却喝的不多。
没办法,谁让人家齐大郎不胜酒力呢?
确实,才刚刚放下杯盏,他便倒头就睡了。
然,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天色就变得蒙蒙亮了。
今天乃是小彤的启程日,自然不能贪睡懒觉。
所以,齐誉这次比鸡起得还早。其实呢,柳荃比他起得还要更早。
当他才刚刚完成洗漱,那热腾腾的早餐就已经端上来了。
本来,这些个粗活完全可以让厨娘沈氏来做的,但是,柳荃却坚持要自己操办。
儿行千里母担忧,闺女也是一样的。
再看今天的齐小彤,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宛如是再世的梁国夫人一般。
隐隐中,透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
匆匆吃过了早餐,她便在家人的目送下不舍地离去了。
按照原定计划,齐誉本是想套上马车载着家人去到码头处送别的,但是,却被小彤给断然拒绝了。
离别本就引人伤感,又何必再无益地徒增烦恼呢?
唉……
那好吧!
柳荃强忍着泪水挥手作别,貌似很坚强的样子。周氏虽然面带笑容,但心里却难掩酸楚,只不过,故意地装上一回长辈的坚强罢了。
唯独齐大郎,他依旧是如常时的古井无波模样,看上去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不知,他的这份淡然中几成为真。
不过,从他的临别话中,还是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依依不舍之情。
就比如某一句话,他竟然直接重复了两遍: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来信报知!
小彤应了,并反叮嘱道:一定要记得多多保重身体。
除此之外,她还重点提到,自己所训练的那些童子军,目前已经长大成人。且,全都交到了范尧的手上。
若是遇到了什么特殊事情,可直接命令他们执行任务,莫有不从。
“父亲,您对此一定记得,且放在心上。”
“嗯,宽心就是!”
齐誉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道:“常言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火器呢?有它在,诸事皆无虞。”
小彤却说:“爹爹,但凡为封疆大吏,哪一家不是丫鬟成群,护卫扎堆?而您,却是不愿招募任何的奴从,安全方面,确实需要认真考虑。”
好吧!
齐誉点了点头,貌似退了一步道:“闺女可放心,如果遇到什么急事要事,我一定会调整和使用的。”
见父亲表示应允,小彤便放下心来坦然地离去了。
在那影影绰绰中,齐誉放眼地极目远望。
那分慈祥恺恻之心,溢于言表。几乎写在了脸上。而柳荃和周氏,也尽皆相继而叹,语气中满含着依依不舍。
暂别了,我的琼州!
暂别了,我的亲人们!
齐小彤狠心地咬了咬牙,然后策马一鞭,扬长而去。
一路绝尘!
很快,就奔到了琼州的天字码头处。
小彤勒马提缰,翻身跃下而立。
看…
嗯!
该需要准备的东西,爹爹早已安排妥当,根本不劳自己操心。
真的是好。
在与众官吏打过了招呼后,小彤便直接登上了南下的舰船。
呜呜呜!
随着一声蒸汽机的长鸣,舰船便开始缓缓开动。
朝阳下,有一道飒爽的丽影伫立于艄头,并带着浓浓的期盼环顾着四下。
她那刘海下的滴滴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就如那珠光宝气一般。
她怅望着,期望着。
突然,岸边一个很不起眼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看哪!
他在那里痴痴地凝望着,一动不动,就如同是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
倏然!
她招了招手,发出示讯。
而他,却是挥了挥手以作回应。
这期间,没有一句告别的语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嗯,彼此都懂得。
……
离别虽然有些伤感,但是稍纵即逝。
很快,齐小彤便回过神来。
“小姐,咱们的航向是否需要调整?”
“嗯,还是调上一调吧!”
“那……朝哪调呢?”
“向苏门答腊的方向挺进!”
去那儿?
这……为什么呀?
对于此,齐小彤并没有作出解释,只是命令舰队依令而行,莫要问些不该问的机密问题。
单就动机上来说,她的这番调整,就是为了想帮洪涛扫清军事方面的障碍。
爹爹不是想让他去苏门答腊一带驻扎吗?
那么好!
自己就先为他拿下该地,继而为他以后的接管创造有利条件。
这谋划……
又该怎么理解呢?
小彤的理解是,在段子成和冷晴的互相配合下,谋划苏门答腊并不是登天级别的难事。
但是,之后的接管,却是一个令人头大的超级难题。
攻下来,能不能守得住呢?
这也就是常说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而通过郭春海那篇文章的剖析不难看出,同化异地子民最困难的就是思想方面的感化,若不能做到这一点,就无法取得意义上的长治久安。
而自己,恰巧有一个令人膜拜的‘玉面罗刹’的特别称号。
若以此来做一些政治文章,或许,可以起到比较明显的收获人心的作用。
父亲不是说了吗,不管是黑猫白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同理,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只要有利于自己,那么就是价值千金的好方法。
特别留意的是,要尽量地多用智谋而少用蛮暴,莫要忘记了。
这个,可是太师傅孟岚山的特别叮嘱。
把大致方针拟定了后,齐小彤便摊开了苏门答腊一带的地形图,并详作分析。
“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小呀,几乎于琼州的十倍面积,若能拿得下的话,真是一块不菲的瑰宝国土。”
“嗯,另外,我必须采用化名,不能暴露真实身份,以免引起朝廷鹰眼的深入探究。”
“来人哪,速速派出相关斥候细作查探,立即将苏门答腊一带的一举一动随时报来!”
下令罢后,齐小彤倏然合上了地图,开始徜徉着自己的未来。
澳洲的制度,真要那么做吗?
若做,又该如何落实?
第746章 君上求药
小彤的布局具体如何,齐大人自然不知,此刻的他,正被一些琐事烦扰着。
哦?
都是些什么样事情的呢?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经是好经,却被一些和尚给念坏了。
随着琼州经济的不断发展,慢慢出现了一些与施政初衷相违背的社会现象。
第一个是关于医疗这块。
由于外来人的不断涌入,琼州的常住人口已经突破五百万的红线。
之所以称之为红线,乃是指这个基数已经达到当地公共服务品临界点,自然而然,医疗的需求就会跟着扩大了。
也正是由于医疗设施建设没有跟上人口增长的节奏,所以,才有一些小的医馆抓住了机会做大做强。它们直接摇身一变,就成了类似于‘某田’系的小医院了。
与它发展相似的,还有教育系统。
由于学校的数量短时间内无法满足实际需求,一些个小型私塾也如雨后春笋一样,瞬间遍地。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似乎都是正常现象,而在齐誉看来,却是官府于施政上的作为不足。
以上这些,全都是以盈利为目的地趁机敛财,性质上与蛀虫无异。
齐誉认为,任何商业都可允许寻求牟利,唯独教育和医疗这块不能让商人染指。
这两项都是最基本的民生,若是无视人从这里头抠钱,就如同默许犯罪。
所以说,这个现象绝不能熟视无睹。
有人建议,可以设法堵住人口的涌入通道,这样一来,外地人就无法迁徙至此了。
绝对不可!
齐誉表示,自己的目标乃是将琼州建设成为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城,若是不增长人丁,哪能实现的了呢?
也就是说,外来人必须收纳,且多多益善。
同时,还要加强本土的出生率。
康熙爷曾经说过,盛世宜滋生人丁,且永不加赋。
可是,若变相地加了赋的话,那人丁还能滋生的了吗?
可能性不大!
一旦教育和医疗成为了家庭负担,成年人的生育欲望就会严重下降,想生而不敢生。
人,乃是第一生产力,一旦下降就是不可逆的。作为一个高 瞻远瞩的地方大员,自然要做到实际性的深谋远虑。
齐誉先是找来了庾海,令他立即加大对教育的预算,该投入的投入,该砸钱的砸钱,莫要有半点迟疑。
近年来,琼州的教育稳中有进,培养出了不少的精英才子。现在,刚好可以鼓励他们入校为师,来教授新一代人。
对于医疗方面的处置,齐誉特地寻来了外甥女孙巧云。
“先生上了岁数,不可能在医院长期坐诊,所以你呀,也该是时候撑起一片天了。”
“呃,舅舅的意思是?”
“我想增建几所大的医院,并邀你来做业内的总管理。”
“啊……”
孙巧云闻言,竟然紧张地不知所以然。
似乎有点小懵。
“舅舅,你为何不让麾下的官员来负责管理事宜呢?”
“那样的话,岂不成了外行领导内行?这种蠢事,我怎会做?”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了吧。
孙巧云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
齐誉则是畅然一笑,并作出鼓励。
如此,这两件难题就算是迎刃而解了。
只要公共服务品能够跟得上,那些个私立机构就不可能发展起来。
原因很简单,有免费的资源可以享受,谁还愿意多花冤枉钱呢?
孙巧云正欲告退,脑海间忽然一闪,想起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来。
“禀告舅舅,京城里突来了一个手持着雕龙金牌的密使,言称是要寻一些‘特殊’灵药。您看,要不要见见此人?”
“京城密使?”
齐誉喃喃了几句,又问:“不知他索求何药?”
孙巧云脸色一红,含羞道:“那人说,他想求一些琼州所产的玛咖。”
嗯?
他要这玩意儿干啥?
玛咖,本产于南美一带,后被符闲带来了琼州,因其有些‘特殊’的药用价值,便被孟岚山做了种植。
却没曾想,这事居然还被传去了京城,不用猜,肯定是来自内卫的暗禀。
齐誉捋了捋须,道:“这事你且细说。”
孙巧云回说:“这位来使,本是想求见文竹先生的,然很不巧,先生却乘着火轮车去了琼南会诊,所以,他只得向我求药。我不知此中轻重,不敢妄拿主意,只得暂时地作出敷衍。此时的他,正在馆驿内休息等候。”
“此人身上藏着一些古怪,我想见一见他!”齐誉脸色一正,点头道。
他所说的古怪,乃是指那人手中所持的雕龙金牌。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是御史才特有的办事信物。
当初,在自己还为促织御史时,就曾持掌过该物,所以,记忆很深。
也就是说,这个密使应该是皇帝委派来的。
像这等人物来琼,自己又岂能不见呢?
于是,齐誉立即离开了省府衙门,朝着馆驿而去。
很顺利,他如愿地见到了那人。
然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的身份并不是宫廷内卫,而是太医院的一名新任御医。他之所以持金牌来此,主要是为了便宜行事。
有御医过此求药~~
那岂不是说,皇帝生病了?
若再联系上玛咖综合来看的话,陛下的那方面……莫不是力不从心了?
猜对了!
这御医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很隐晦地回答了一句:‘陛下确实是有些宗筋失养’……
“先生,皇宫的圣药远胜我琼州,您为何舍美玉而求顽石呢?”
“不瞒齐大人说,我等是尽了全力依旧无果后,才来这里相求的,当然了,这也是陛下的授意……”
齐誉闻言不禁陷入了深思。
给皇帝医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治好了算你尽了本分,若是治坏了,麻烦可就接踵而至了。
所以,齐誉婉拒道:“玛咖的存量已然耗尽,恕难相帮!”
耗尽?
你骗鬼的吧?
那御医笑了笑,道:“齐大人,坦白了和你说吧,这个忙你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因为,陛下的这个病根,乃是因为你们齐家而起。”
虾扯蛋!
陛下的那事不行,和我齐家有什么关系?
第747章 贡院失火
接下来,御医便把齐霄联袂小皇子一同炮轰护城河的那段轶事,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一遍。
他不褒不贬,表达地非常中立。
御医说,从医学的病因学来论,陛下是因受了齐霄的炮火惊吓,所以才出现一蹶不振的。
你说,这事能和你们齐家脱得了关系吗?
事实上,受到惊吓的远不止皇帝一人。
就拿九门提督来说吧,他每次出恭都会出现因精神紧张而引发的便秘不畅,光是润肠子的泻药,他都吃了上百帖了。
齐誉白了白眼,哼道:他拉不下屎来,乃是地球的引力不够,这和我们家齐霄的放炮,又有什么关系呢?
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御医闻言一愕,暗道:看齐大人这姿态,乃是想不管不顾的节奏呀!
“齐大人,在京城时,我可是没少跟你舅母瞧病,您这样不卖同僚的人情,那我以后可就……”
“呃……”
这一招,果然好使。
瞬间便逼迫齐大郎作出了让步。
“玛咖原药材虽然已经耗尽了,但其成品药丸还存有一些,我让人寻找过来交付于你。”
“如此,那就多谢齐大人了!”
齐誉很仗义地拱了拱手,示意不必作谢。
那御医有些不解,为什么齐大人坚持不送原药材,却非要给一些药效不明的药丸呢?
其实,这其中暗藏玄机。
齐誉的想法并不复杂,他就是想安排一些常用的温和药物,而不是以虎狼之药侍君。否则,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惹祸上身?
此话怎讲?
岂不闻汉成帝与赵合德之事?
有如此鲜明的前车之鉴,哪个臣子敢真用峻补之药?
一旦出了什么问题,灭你九族都算轻的。
趁着这会气氛融洽,齐誉询问起了自家妻小的近况。
尤其是儿子齐霄,他惹出了这么一个麻烦事,后面又是如何收场的呢?
御医也没相瞒,把自己所知的全都尽数告知。只是,他不甚了解其中内由,只能从表象上作出陈述。
末了,他重点强调说:“贵公子在京城一切安好,在我来的时候,他还在积极参与着各方的论道呢!试想,若有什么外界的约束力,他的行动哪能如此方便?”
他小不点,居然还学会跟人论道了。
至于论什么道,齐誉并没有兴趣多去了解,他所关心和关注的,乃是儿子的行动自由,并没有遭受到所谓的不公正待遇。
这就好!
开心之下,齐誉直接排出三千亚元的大红包,作为是感谢相告的信息费。
那御医看了看这一打五彩斑斓的‘交子’币,面露出了困惑之色:这玩意儿,究竟价值几何?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道了声谢,坦然地收了下来。
感动下的御医,还告知了他另一条不太确定的好消息,说,陛下有意终结掉殷俊大人的丁忧,并给予他官复原职。
什么?
白面首要进京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好事呀!
自打陆博轩北征、殷俊丁忧之后,朝中就再也没有人为自己说话了,如今他奉诏进京,刚好填补了这个短板。
有他在朝堂上坐镇,殷桃和齐霄的处境就安全多了。
辞别了御医,齐誉立即找到了外甥女孙巧云,嘱咐她在配伍方剂时只用温和之物,不沾半点虎狼药材,至于所谓的玛咖,就让它仅存在理论中吧。
况且,这玩意儿也没传得那么神奇,感觉和前世的‘蚁力神’差不多,都是人为炒作出来的。
即使如此,齐誉还是选择了小心行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反正回宫后还有别人试药,要是丁点都不管用的话,陛下可能连吃都不吃了。
为了心理上的安慰,齐大郎还特地来到了妈祖神庙以及城隍庙处参拜祷告。
在拜妈祖时,他说:“请大神保佑我闺女海航顺利,旗开得胜。”
而在参拜苏轼时,他祷告道:“苏老官,请保佑我进贡的药品平安无事,莫因此产生龃龉。”
在念叨完了这些后,他慷慨地焚了一大摞的金银纸。瞧,这火烧得挺旺,很像是一个好兆头。
殊不知,他的这句‘烧得挺旺’,于现实中却成了反面的乌鸦嘴。
就在此时,京城里正值春闱的贡院突然着火了。
且听细细道来。
按照制度,会试的考试一般都会安排在年后的二月份,可是这次,由于突逢难耐的倒春寒,圣天子在酌情考量后,特地延缓了开科日,而改定在了三月举行。
一来呢,可以让考生们少遭些罪,二来,也可以让他们多一些复习的时间。
简言之,就是皇恩浩荡。
结果却没曾想,这份恩泽也就被热议了个把月,之后,便被此起彼伏的漫骂声所取代了。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会试的第一场的第一个下午,熊熊大火就烧了起来。
要知道,贡院的大门以及各‘号’的小门全都是被铁链子锁住的,短时间内,考子们哪能逃得出来?
虽说考场的总裁于提前准备了水龙,但无奈火势太大,最终仅为杯水车薪。
而不幸当中的万幸是,协防的九门提督反应及时,他率兵破门救出了过半考子。即使如此,也有上百号人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贡院失火,可是科举上的奇耻大辱,百分百会被史官载入史册,继而沦为千古笑谈。
皇帝得知后震怒了!
常言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但也绝非瞎编乱造。在那午门下,可是落了一地数不清的被砍人头。
此番杀戮,却把缝尸人的‘二皮匠’们给忙坏了。
他们一边缝,一边感慨着说道:“这些个人啊,十有八九都是无辜受牵,死的真是冤枉!要怪,就怪那贡院建造的不太合理,若是多些泥坯而少许木料的话,说不定就烧不起来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一旁看热闹的两位儒生在闻言后同时一叹。
其中之一说:“要是那贡院如咱们琼州的水泥建筑一般,就不存在这样那样的惧火之忧了。”
之二的那人附和道:“陶兄所言甚是。”
第748章 帝国大厦
这两个儒生,一个名叫陶辞,一个名唤赖达源。
他们二人皆是土生土长的琼州人。
不过,他们却对外宣称说,自己乃是齐誉齐校长的座下门生,且彼此渊源不菲。目的,自然是想撕掉化外蛮夷的被歧视标签。
啥?
齐大人的门生?
他老人家桃李满琼州,为门生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如此地抱大腿,不过是自我贴金罢了。
陶辞分辨说,自己乃是琼州乡试的魁首解元,曾和齐大人同吟鹿鸣诗、同跳蹈舞礼,你说,这缘份难道还不够深吗?
赖达源就更自信了,他大言不惭道:在齐大人还为知府时,曾和南下的殷俊殷大人外出办案,有那么一晚,他们就寄宿在了赖家。
嗯……
果然有些缘份!
不过,让他们更感得意是,这份缘份却最终转化成了救命的运气。
按他们的话来说:信齐誉,得永生。
这可不是瞎掰扯。
在贡院的这场大火中,他们两人都凭借非凡的运气,熬到了九门提督的破门相救。
事实上,他们俩更应该感谢是那不离不弃的‘号’内恭桶,要不是它弥足珍贵的特别湿润,身体可能早被烧着了。
不管怎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还有点太远,咱们先看眼下。
心存愤懑的哥俩,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午门处观看行刑,以发泄心里积压的怒火。
所以,才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当下来说,圣天子已然降下了罪己诏,向全天下的士子作出公开检讨。
没办法,不作不足以平民愤哪!
除此之外,他还令急工部拿出一套贡院的再建方案来,要求方面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要做到阻燃防火。
至于还未完成的会试,天子让内阁自行研讨,待拟定出了可行方案后再做公示。至于考期,也将另行通知。
陶辞身为是读书士子,颇有一番大义上的家国情怀,他觉得,此时时刻应该献言献策,以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就比如说,可以把水泥的概念上达至工部大员的耳朵,继而利用在新建之中。
可是,他们位卑言轻,哪有上谏的途径?
赖达源分析说:“我听人讲,校长的贵公子齐霄,目前正为皇子伴读,咱们何不上报于他,让他去设法擀璇呢?”
陶辞闻言点点头,道:“齐公子他经常和名流展开论道,是这地的第一名人,若他愿意登高一呼,此事定可促成。”
于是,他们俩便来到了齐府并奉上投刺。
一看是琼州的考生,齐霄立即奉为了座上宾,礼节方面可谓十分周到。
就座后,二士子立即表明了来意。
“什么?你们想要我推荐水泥?这……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目前时机欠佳,最好从长计议。”
“这话何意?”
“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最好的方式,就是拿出事实来,让他自己思量权衡,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
“那倒也是!”
常言说,伴君如伴虎,只有处处小心,才能驶得万年之船。
其实,关于皇帝急躁易怒的说法,乃是人家殷桃提出来的,齐霄现在不过是引用而已。
这一次,君上是真的动怒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破天荒地去砍这么多的人头了。
天子这是在为死去的士子们讨个说法吗?
从表面上来看,好像确实是。
但殷桃却不这么认为。
在她凭借关系拜谒前内阁首辅钟义时得知,天子的这次怒,主要是因为他封禅泰山的想法再次破产而导致的。
这一年一年的,总是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来搅黄他的封禅大计。
尤其是这回,居然还逼着他降下了罪己诏。你说,这都公开罪己了,还怎么向上苍去作表功勋呢?
对于皇帝而言,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
想不怒都不行。
齐霄在整合完了所有信息后,决定创造一个人为时机,以此来吸引住皇帝。
搞什么鬼?
他觉得吧,这种来之不易的高精尖技术,怎么可以无偿地进行转让呢?
怎么着,也要讹他一笔银子才是嘛~~~
唉,没办法!
谁让自己开支有那么大呢?
今个和名流喝酒,明个和骚客论道,若是没点黄金压底的话,哪够自己日常花差的?
在送走了陶辞和赖达源后,齐霄立即在黄飞的暗护下来到了皇宫。
他的想法是,和小皇子搞上一场吸引眼球的基础设施建设。
啥子设施?
简曰:迷你版的帝国大厦!
暂抛开尺寸不论,单就这个噱头来说,绝对地足够响亮。待建成了后,也一定可以引来关注。
一听这话,李宏裕立即就来了兴趣。
“老大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这样!咱们先建火窑,烧制出所需的水泥和瓷砖;然后再开熔炉,打造出所需的寸半钢筋……”
“好!”
“说干就干!”
于是,他们二人又开始客串起了窑匠。
皇子烧火,齐霄看窑,配合的非常默契。
于此环中,齐小公子多了个心眼,把最为关键的配方比例藏在了私底,并没有让试图觊觎的李宏裕窥到核心。
磨刀不误砍柴工,关于地基的打造,也要同时展开。
为求绝对的坚固,齐霄拟定了几近十米深的超陷地基,直累得那些干活的小太监们叫苦连天。
要论挖掘哪家强,京城伴读齐小郎。
啥也别说,努力挖就是。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齐霄看了看幽深如井的地基后,呵呵笑道:“接下来,就是扎钢筋和灌水泥了,汝等可不要偷懒耍滑呀!”
此节的粗活,根本不用皇子和齐霄插手,当牛做马的小太监们就负责搞定了。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这建设速度,简直是嗖嗖地!
很快,地基便打好了,再往下,就是扎铁笼子和垒大墙了。
大厦够不够坚固,关键在于栋梁的承重以及钢筋使用的多少,深通此道的齐霄对此自然是不惜血本,直接把标准拉到了最高。
“即使是超大级别的地龙翻身,这大厦也绝对能扛得住!”
“有这么厉害?”
李宏裕闻言眼睛一闪,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他越发地觉得,齐霄的本领深不可测,几乎堪比传说中天人了。
第749章 实弹检验
贡院的重建需要时间,不可能像盖个鸡窝那样一蹴而就。
更何况,天子还提出了阻燃防火这样的苛刻条件。
不懂点脑子怎么能行?
可想而知,工部大匠们是多么地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他们这样日复一日干磨叽,自然取不到实质进展。
但是,科举却是不能停呀!
无奈之下,圣天子只得依照内阁的建议,临时把国子监给挪腾出来作为考场,以完成这一科的会试大考。
这件事情,也沦为大奉朝自建国以来的特别笑柄:朝廷的贡试,竟然没有在贡院里考。
坊间越是嘲笑,皇帝就越觉得脸上无光,于是,他又把工部尚书给薅过来狠狠地磋磨了一番。
待发泄完了心中怒火后,他才觉得舒坦了些。
这时,三德子上前献谄道:“陛下,这老尚书也就是嘴巴上硬,您看,您稍稍一动真格的,他立马就变蔫了……”
话还没有说完,三公公便猛然身躯一颤,而后,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还给自己扇了几个脆巴掌,磕头如捣蒜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口无遮拦,犯了忌讳,还望您老人家多多海涵……”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每当听到‘硬’字时,天子都会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光是因此打入冷宫的妃子们,都有两掌之数了。
这其中,还不包括前段时间上贡‘硬’玉的吴晚荣,他也因此遭了莫名的殃。
你说,谁还敢不长记性呢?
见三德子一个劲地懊悔猛抽,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轻哼了一声的同时,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琼州的那药,到底管不管用呢?
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三德子见陛下怒气渐消,连忙转了个话题,道:“陛下可知,宏裕皇子目前正在建造一座什么帝国大厦,奴才瞧那构筑有模有样,感觉甚是不凡。”
帝国大厦?
这什么玩意儿?
虽然听太不明白,但单从字眼上来看,这应该是一座具有皇家气息的巨型建筑。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皇帝放下关于‘硬’的膈应,并跟随着三德子的引路前去观看。
少倾,即至。
皇帝放眼一瞧,不禁莞尔失笑。
这哪是什么大厦,分明就是一座多层格局的大型鸡窝嘛。
论占地,纵横不过两丈,论高度,上下不足五仞,这种建筑,也能称作是大厦?
然而,待笑过之后,他又变得正色起来。
这个阁楼虽然规模不大,但其精巧程度,却不亚于宏伟宝殿。
设计上,它方方正正,大门大窗,且宽敞明亮,给人一种简约而不简单的高雅感觉。
尤其是,这其中所涉及的一些材料,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即使公输班再世,也不一定就能造得出来。
见皇帝驻足细观,皇子李宏裕连忙凑上前来搭话。
“父皇,这座构筑乃是儿臣与齐霄联袂打造的帝国大厦,您看着还行吗?”
“嗯,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虽然,它与我华夏的传统建筑风格迥异,但是,其特点鲜明,注重实用,确不失为好的构筑!”
皇帝观摩了一番,给出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见被赞,李宏裕和齐霄全都绽放出了得意的笑容。
再接下来,三人便围绕着这座才落成的帝国大厦,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
扯了一会儿,天子便开始了理论联系实际的印证。
他先是绕了几个圈,并踩了踩周遭的水泥路后,点头说道:“这些个材料平整如玉,干净利索,看起来确实不凡。”
齐霄闻言,忙道:“陛下慧眼如炬,一语道破玄机,小臣我由衷钦佩!不过,这类建筑的优越性却远不止此。”
话中‘远不’俩字,他说的语气很重。
听起来煞是醒耳。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问道:“那你说说,此构筑还有什么朕未知的妙处?”
齐霄不接思索,信口即来:“回陛下,这种构筑乃是由水泥、石子、钢筋、瓷砖,等诸多材料复合而成,一旦塑形终生不变,即使遇到洪水浸泡,也不会出现半点的松垮。”
意思就是,它的防水效果相当出色。
皇帝用脚跺了跺水泥地后,貌似认可地点了点头。
齐霄见状,又接着道:“陛下请看,此构筑的门窗之框,全都是由覆漆的铁皮压制而成,其中间镶嵌玻璃,以用于采光。可见,此上下没有用到半点的木质材料,也就是说,它的防火能力也相当斐然。至于其坚固程度……我这么说吧,抵抗千年一遇的地龙翻身没有任何问题。”
阻燃防火,还坚固耐用……
兼具这两种属性,不正适合用来修建贡院吗?
皇帝闻言眼睛一闪,淡笑着说道:“听起来蛮不错的,就不知道你这话里有没有藏着水分。”
齐霄笑笑说:“其究竟如何,咱们一试便知!”
“哦?如何个试法?”
“并不甚难!”
说罢了,齐霄便命令小太监抱来一堆柴禾,然后覆以桐油、硫磺等引火之物,在点燃了后,便朝着帝国大厦的所在丢去。
结果却发现,那座构筑确实不参与燃烧。
也就是说,防火这一条并不为虚。
如此一来,就只有坚固耐用这一项是否属实了。
“陛下,小臣恳请您,将‘大帝号’舰上的那门小火炮取来,然后装上霰弹,对着这大厦展开轰击。小臣可以断定,除了玻璃破损之外,其他皆安然无恙。”
“什么?你要用炮轰来实弹检验?”
“嗯……”
这个法子虽然极端,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
如果说,这大厦能抗住大炮轰击的话,其坚固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鉴于以上考量,皇帝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立即派人取来了小火炮,然后拉开阵仗,准备展开接下来的抗击打试验。
此时的李宏裕显得有些紧张,他一个劲地朝着齐霄挤弄眼色。
却见,后者就像那没事似的,依旧是如前时的云淡风轻状。
第750章 科举真谛
轰!轰!轰!
随着先后三声振聋发聩的惊天巨响,火炮的炮轰试验开始了。
其声势之浩大,就宛若九天惊雷。
然而,在这一袭看似猛烈的轰击下,帝国大厦依旧是屹立如昔。
就如同齐霄所猜测的那样,除了碎了几块玻璃之外,其它方面皆毫发无损。
洒洒水啦~~
皇帝似乎玩心大起,突然下令,改用实心弹炮击。
这……
齐霄听后心里一紧,不由得攥紧了流汗的拳头。
好在,有惊无险,结果依旧大致如前。
实心弹的炮击,除了砸坏了一些装潢表面的瓷砖外,并没有撼动到建筑的主体结构。
这个结果,要得益于顶级配置的加固钢筋,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不管怎么说,皇帝总算是信服了,此乃是亲眼所见,确实不容置疑。
啥也别说了,还是好好谈谈吧!
谈啥呢?
皇帝自有想法。
“我说齐霄呀,可否将与这相关的技术转赠给朕呢?”
“陛下,瞧您说的,您若是想要,小臣还能不给您吗?”
哈哈哈,这才是该有的觉悟嘛~~
然而,皇帝也就嘚瑟了那么几秒钟,便被齐霄接下来的一席话给搞得笑容龟裂了。
“不过,陛下您素来倡导赏罚分明,从不亏待有功之臣。却不知,小臣这些巨匠级的技巧,能在您这里博得什么样的赏赐?”
“你……哼!”
要不是看在木子青的面子上,还真想赏你两个大耳刮子。
还挺能的,居然学会捧杀朕了。
不过,咱大人有大量,偏不和你一般见识!
没办法,工部现在着急动工,不做出点让步,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呀。
龙嘛,能大能小,能屈能伸。
况且,对自己这个半调子女婿,不得稍加迁就吗?
“三德子,赏他!”
“喏!”
没一会儿,一大盘的金元宝就端了上来。粗略目测,少说也得有个十来斤。
可谁知,齐霄却是小嘴一噘,露出了不轻不重的不屑之色。
嗯?咋滴?
还嫌少了?
皇帝磨了磨牙,狠了狠心,对着三德子又使了一个眼色。
不多时,又一盘黄金被端了上来。
齐霄掰扯着手指头估算了一下,就这些钱,足够买上千吨的水泥了,既然这买卖不亏,那就这么着吧。
在这个环节里,他还不忘顺便着卖给李宏裕一个人情。
他把早就写好的相关配比以及工艺参数的那页薄纸,象征性地交到了皇子的手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还真有点像。
皇帝虽然有些被宰后的不舒服感,但他还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非常清楚,自己赚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大奉朝若是有了这项技术,建设方面绝对如同开挂。
上至工事城墙、边关要塞,下至琼宇阁楼、陆路交通,皆可采用这水泥进行修建。不会超过十年时间,便可因此受益。
齐霄吃亏了吗?
那倒也不算!
虽然说,他表面上趁此时机讹诈了一大笔巨款,但是,其真正的动机并不在此。
他所秉承的,乃是父亲经常教导他的‘以民为本’。既然手持着利国利民的科学技术,为什么不让它去造福于民呢?
所谓的帝国大厦,不过是掩饰动机的一介道具而已。
彼此双方各怀动机,也说不上谁失谁得。
就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吧!
然而笑着笑着,皇帝却脸色突然一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之后便悻悻地离去了。
至于他为何不悦,无人得知。
齐霄和李宏裕尴尬地互望了一眼,眼睛里全是茫茫然。
……
且说皇帝,他一个人脸色凝重地在后花园里信步闲逛,似在思考着某种人生。
哦不,他思考着的乃是大奉国的国运。
就在刚才,他忽感脑海一闪,一股令他恐惧的感觉浮上心头。
恐惧啥呢?
危机!
自打齐霄来京之后,先是打造新型炮舰,后是推翻天圆地方的学说;而现如今,他又大胆创新,建造出了有别于传统概念的新型建筑。
客观地说,他所带来的这些变化,不可谓不大!
若只是摘出其中的一项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若是串联起来综合来看的话,就能感觉出它的影响力了。
这股力量,足以潜移默化世人的思想,继而形成新形式的思维风潮,而这,无疑会对传统观念、甚至是皇权发起挑战。
此乃是一件大事。
不容小觑。
虽然说,皇帝在小事上不怎么计较,但于大事上,他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结论就是,他意识到了一个客观存在但又不可言传的潜在危机。
而这个危机,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或许是出于习惯,每逢心神不宁,他都会下意识地踱到皇后这里。
这一次,也不例外。
而苏琉也像是算准了一样,竟然提前泡好茗茶,添香以待。
“陛下,请上座!”
“梓童不必多礼。”
帝后二人上下端坐,看起来相敬如宾。
檀香冉冉,气氛融洽。
苏琉浅酌了一口清茶,貌似无意地问道:“臣妾观陛下龙颜凝重,愁云隐隐,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天子略略迟疑,后点头说道:“知朕者,梓童也!”叹了后,他又道:“朕总觉得,在最近几年的用人方面,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苏琉却是轻轻一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有失误,改之即可,何必要纠结其中呢?这样思虑,会有伤龙体的。”
皇后的这席话说的非常平和,既无中伤也无暗讽,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闻言也骤感心里一松,似乎寻到了某种熨帖的安慰感。
于无形之间,气氛上又再度融洽了几分。
突然,皇帝脸色一正,眼神闪闪地问道:“梓童可知,科举之真谛为何?”
见她似有愕然,他又连忙补充道:“朕的意思是问,科举真正意义又在哪里?”
科举的真义?
皇后闻言心里一颤,立即暗自思量起来:看陛下这样子,似乎想要苦诉一下衷肠呀!
也好,那我就当回听众。
第751章 得不偿失
见君上望来,苏琉婉尔一笑,道:“科举考试,乃是朝廷为寒门士子打开的一扇天窗,宗旨为公平公正地选才任能,继而培养和挖掘出可用的肱股栋梁。”
皇帝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摇头道:“梓童所说也不能算错,但,仅为表象而已。科举真谛,并不在此。”
真谛!!
苏琉佯装不懂,露出了一副求教姿态。
皇帝高深地一笑,侃侃说道:“其实,科举的真义并不在于选才任能,也不在于教化天下,而是另有其他。”
皇后‘哦’了一声,道:“恕臣妾愚钝,请陛下详解。”
天子点了点头,说:“科举的真实目的,乃是为了牢笼有志之士!通俗来说就是,让全天下的聪明人和有志人,全都掉入到八股文的牢笼里。让他们苦心钻研,皓首穷经,在梦想中了却自己的残生。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异想天开,更不会被邪道所惑,一生中坚守着自己的当官信念。往大了说,读书人安定了,社稷也就安定了,即使有人造反闹事,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的。”
一顿,他又接着道:“另外,通过科举考试,还可以暗示给天下人,这个国家乃是朕的国家,这个天下乃是朕的天下。只有朕,才能赐给你们进士功名,只有朕,才能放官给你们做!这,才是科举的真谛所在。”
噢……明白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是明白的。
苏琉看破而不说破,貌似恍然地点了点头。
“若站在咱帝王家的角度上考虑,出发点确应如此,只有把所谓的聪明人给稳住了,江山社稷才能安定如磐。”
“梓童聪慧,一点即透。”
赞过了后,皇帝突将话音一转,又道:“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个例外,虽然他被朕成功地装进了科举和仕途的牢笼里,可他就是没有安定下来。不仅如此,他还让朕感到焦虑不安。”
皇后笑问道:“陛下所说的乃是何人?”
“齐誉!”
“是他?”“没错!”
接下来,皇帝便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他通过齐霄的所作所为侧面反映,深度剖析,一条一条地道出玄机。
结论就是,他笃定地认为,齐霄的这些知识一定是跟着他父亲学到的。也由此可鉴,齐誉的某种改革,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深度。
而此改革所形成的全新思潮,一定对传统皇权造成冲击,甚至是发起挑战。
“如果能做到防患于未然,那就好了。”
“朕确实有做,但却没能防住!”
在之前时,自己曾派吴晚荣和殷俊、以及内卫们前去摸底,可无一例外,全都连根鸡毛都没摸到。
他们所回馈来的,皆是不切实际的虚假表象。
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但为时晚矣。
当下的齐誉已然成势,再行调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若是强行为之的话,就有可能会引发南疆一带的政治动荡,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在那神秘的南洋,还潜藏着让自己寝不安席的建武帝,他若是趁着混乱登高一呼,那可就真的玩大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所以,当下的南洋还得由齐誉压阵,不宜改换他人。
可是,他的改革仍在继续,若在依旧放任不管的话,未来的后果将会更甚。
从这点上来看,应该尽快地换掉他。
“陛下,齐誉之前的慷慨援赈,让他收获了甚高的声望,若是公然处之,可能会引发老百姓和士子阶层的不满。依臣妾之见,不如改从其他方面进行束缚,这样会稳妥一些。”苏琉一边添着香茶,一边谏言道。
“其他方面?朕何尝没有试过?可结果呢,不仅没有收到成效,反而感觉弄巧成拙了!”皇帝连连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见皇后有些不解,他又细解道:“在早初时,朕曾把齐誉的妻小留为质子,结果却是,其子齐霄把京城里弄得是乌烟瘴气,制度混乱。其妾殷桃更是离谱,卡住蒸汽机的技术坚持不授,让朕在工部面前丢尽了颜面。”
“然,更让朕感到膈应的却是他的女儿齐小彤。朕本想着,先赐她一个县主的身份,然后顺理成章地给她赐婚,继而剪其羽翼。结果却是,梁首辅竟在一个月内连退了三次婚,齐誉也跟着上奏说,其女小彤神秘失踪,苦寻无果……”
可以看得出,皇帝对于赐婚的事仍然耿耿于怀,拿得起却放不下。
权且不说天子的金口玉言,无人敢背,单就是这副男不愿娶、女不愿嫁的坚决姿态,就足以让人在背后哗然取笑了。
这番牢骚,确实是皇帝积压已久的心里话,现在这么一发泄,大有一种一吐为快的舒爽感。
在发完了牢骚后,皇帝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所谓的‘从其他方面束缚’,不仅没有取得丁点的成功,反而还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这不是弄巧成拙又是什么?
得不偿失啊!
求,皇帝此刻的心理阴影……
不过,这一系列的挫败,反而让他的头脑变得清晰起来。
经过理智分析,他敏锐洞悉到了症结所在。
“说到底,还是朕坐井观天了!”
“陛下何出此言?”
“常年处在这深宫之中,致使朕无法观望到外面的世界,也无法获悉到外界所发生的真实变化,即使有人报,也只是其中一斑。正是由于信息上的闭塞,所以,朕才对南洋的形势造成了误判。”
“陛下勿要妄自菲薄……”
皇帝却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诚然道:“梓童不用刻意安慰,对于事情的症结所在,朕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一顿,他又感慨着说道:“不瞒你说,朕还真想远赴一趟琼州,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何模样。”
皇后闻言,眼睛隐晦地一闪,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巡幸南洋,天经地义,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也就是说,苏琉对此是表示支持的。
第752章 计划巡幸
从道理上说,皇帝巡幸国土,属于是非常正常的事。而且,还能落得一个体察民情的美誉。
但是,今上却是有些不放心。
万一是说万一,有人趁这机会图谋不轨,巡幸岂不变成了自掘坟墓?
皇帝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苏皇后见状,便开始了自己的分析。只不过,她的话题切入点扯得有点远。
“陛下,您觉得本朝的内阁制度如何?”
“客观来论,此制度堪为历史上最完善、最严谨的决策方式,没有之一。”
给出评价后,皇帝又细说道:“内阁独有的票拟制度,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个别人的一手遮天,而内阁的换届制度,也避免了势大权臣的出现几率。这种规则对于政坛来说,非常得利于稳定。”
皇后笑了笑,道:“其实还有一点,陛下没有说明。”
“哦?哪一点?”
“内阁制度的应用,极大程度上减少了天子的政事压力,同时也提高了朝廷布政和施政的运作效率,堪为史上独创。”
这可不是瞎编胡谄,说得确为事实。
内阁在经过了票拟之后,会把甲乙丙丁等不同的优劣选项,直接呈到圣案之前。而皇帝,只需大略一观,朱笔批红即可。
这种对比性的选择题,是个人都能抉择的来,即使选不中最佳选项,也不会任着性子随意胡来。因为,内阁成员早就把那些胡来的选项撇在票拟之外了。
可以说,只要内阁不解散,即使皇帝一年不上朝,国家都可以有序不乱地运行。
这,就是内阁制度的独特优越性。
也就是说,只要内阁运作正常,巡幸南洋就是行得通的。
甚至,可以完全抛去后顾之忧。
皇帝闻言咂了咂嘴,但依旧还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模样,那丝多疑的小心思,完全跃然于脸上。
就因为这?
皇后笑笑说道:“陛下,在这朝野上下,您就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吗?”
天子断然地摇摇头道:“所谓忠心,不过是诱惑力不够罢了,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驱使,任何人都会动摇信念。”
然,话音一转,他又喃喃道:“若说真存在可以勉强可信的人,似乎也只有那些无后的阉人了。他们无家无室,只懂得忠于主子,极少胳膊肘子往外拐。或许,也只有像他们这样的奴才,才可以稍作轻信。”
皇后笑了笑,却是没予作答。
但是,她那嘴角处的赞许之意,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皇帝见状,畅然一笑,道:“你还别说,朕还真琢磨出来一个可行的好对策。”
“什么对策?”
“莫急,且听朕细说……”
按照皇帝的观点,他若真的外出巡幸、长期不归,最是担心的乃是内阁大臣们趁机弄权。
也就是说,只要能压制住了内阁成员,政坛就不会出现动荡。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创建出一个可以制衡内阁的人或者机构。而这个机构,必须要绝对地忠诚于自己。
若此得以实现,自己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以此方针为鉴,皇帝琢磨出了让宦官代替自己行使决断权利的上佳之法。
上佳?
是的!
他认为,此法无懈可击。
为了防宦官们乱来,可将此权利一分为二。
其中之一主管御笔,称之为是秉笔太监;而另一人则主管玉玺,称之为是掌印太监。
这两个人互相监督,互相配合,只有在彼此皆无异议的情况下,才能完成票拟后的批红。
完善吧?
几乎没有半点纰漏。
“陛下心思之缜密,古来明君皆要望君项背了。”
“呵呵,梓童过奖了!”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极少出来走两步的工部,意外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们这边建窑炉,那边锻钢筋,忙得是不亦乐乎。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这是在准备重建朝廷的被毁贡院。
然,最为吸睛的却是自诩建设领头人的李宏裕殿下。
他亲自部署、亲自监工,那份拳拳的为国操劳之心,溢于言表。
为此,一些极少发言的老政客们都感叹了:看来,那太子的高位,非此子莫属了。
声誉正旺的李宏裕,自然是牢牢地抓住这个难得机会,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事,可是他娘特别叮嘱过的。
此外她还言。
要想真被认可,还得拿出点连老百姓都予以认可的醒目政绩来。只靠建设那不对外开放的贡院,还远远不够。
于是,皇子殿下便提出了修建一条可以直通皇宫的‘元赟大道’。
这条建议,立即得到了工部尚书的认可以及鼎立支持。
巧逢如此良机,自然要拉近一下与皇子之间的感情,傻子才会去拂面子呢!
更为重要的是,但凡大兴土木,多多少少就会有油水可拿,既然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至此!
第一条由水泥铺设的大路在京城内落地生根了。
这也标志着,固守传统的大奉王朝,正式开启了向科技方向进化之路。
意义相当巨大。
工部有工部的忙碌,圣天子也没闲着。
此时的他,正大力地督促科举的进行。
只要殿试后的金殿传胪一过,就可以开启自己的南洋之旅了。
当然,在巡幸的同时,也要顺便地玩一玩、散散心。
言归正传。
这一日,在络绎不绝地进京官道上,远远驶来了一辆甚为考究的马车。
那车上所坐着的,却是一名面如宋玉的俊朗公子。
再细看,不是殷俊又是何人?
只见他行到了一处地方后,突然令人驻马停歇。
并道:“既然顺了路,那不如先去妹妹那里稍坐,待见过面后,再打道回府。”
“是!”
砰!砰!
得令后的随从一路小跑过去,并轻轻地扣响了齐府的大门。
而开门的人,却是在暗中守护的黄飞。
他在弄清楚了实际情况后,连忙进屋报道:“小夫人,贵兄殷大人来访!”
“你说什么?我哥……来了?”
殷桃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立即掩着笑意奔了出去。
第753章 两大密事
在齐家落脚,只是临时性的探望,所以,殷俊没打算留在这里吃饭。
归来后的第一餐,不应该在自己家里对付吗?
既不吃饭,那就只有品茶了。
殷桃很善于茶道,把大湾新送过来的高山梨泡得是唇齿留香、回甘不散。
亲兄妹不是外人,根本用不着寒暄,所以,直接开启了叙旧模式。
殷俊先就自己的丁忧做了相关简述,大致来说,一切皆如常。
唯一不太如意的就是,妻子和儿子在永川老家有点不太习惯,早期时还出现了轻微的水土不服。
鉴于此,这次北上,他选择了一个人先来。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再派人把妻小给接过来团聚。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因着急赶路的风尘疲惫。
相比哥哥的简要概括,殷桃的牢骚就显得唠叨多了。
这一年多来的不满、焦虑,甚至是气愤,全都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按照她的说法,现在的君上和皇后都改变了原来的性子,感觉越来越阴损了。
陛下有变?
殷俊一边细听,一边暗做着推敲,分析这其中的幕后内由。
多年来的仕途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老成持重的性子,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听罢了后,他立即表态说道:“妹妹大可放心,有我在京,绝对错不了事!无论任何风浪,兄长我皆一并承担,若是护不住你们,将来还有何颜面见那村夫?”
“有你这话,我心里可就算是得了主心骨了!”殷桃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哦对了,齐霄他人呢?怎么不来见我?”
“他呀,去到水泥厂指导工作了,这可是陛下的授意,推拒不得。”
水泥?
听到这词,殷俊才恍然想起,这个东西早已在琼州遍地开花,却没曾想,京城现在也学着跟风了。
他哪里知道,这乃是人家齐霄的功劳。
聊完了正事后,殷俊便起身告辞了。
一声鞭响,马车驱动,朝着自家方向而去。
然而,才刚刚走出了里许路程,忽有一名粗犷大汉闪身出来,横臂拦住了去路。
“你乃何人,为何拦我?”
“殷大人,你不认识我了?”
“你是……”
“在下黄飞,现由于形势所迫,所以不太方便以真容示人,还望见谅。”
来者,正是易容后的黄飞。
殷俊恍然后,连忙抱了抱拳。
再接下来,在黄飞的暗示下,殷大人便尾随着他来到了一隐蔽处进行密谈。
“殷大人,有些话呢,我不太方便对齐夫人讲,所以想和您……”
“先等等!你应该称我妹妹为殷小姐,并不是什么齐夫人。她现在还没有正式过门,所以,不宜胡乱称呼!”
咳咳!
这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你怎么还在那儿嘴硬呢?
那得!
依您的便是!
黄飞连忙纠正了口误,开始作禀。
他所要反映的,乃是两件尚不得证实的诡事,因这其中的道理不易揣度,所以,才没有对殷桃禀告。
而殷俊就不一样了,他现职于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位列九卿,主司监察、弹劾以及建议,对于朝中的任何事情,都有着直接的参与权。
说回正事。
黄飞的所禀两件事,一件关乎琼州,一件关乎朝堂。
先一件件地来说。
关于琼州的这事,却是周春生于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那日,他在国子监内协助监考,听到总裁在私下里议论说,此科殿试,可能会罢黜掉琼州来的那两名叫做陶辞和赖达源的考子。
原因为,琼州的乡试可能存在着徇私舞弊的现象。所以,他们那地的举人不能视为是清白之身。依照大奉朝律法,应该剥夺掉他们功名身。
但黄飞却坚信,以齐大人施政风格,绝不可能搞那些下三滥的幺蛾子。
明明有桥偏不走,非要浑水去渡河?
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绝不可能在琼州发生。
再者说了,若陶辞和赖达源真属于舞弊‘水货’的话,怎可能于会试中得中前十?所以,黄飞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是有人在故意地针对琼州。他希望,殷大人可以伸手援助,还清白之人以公道。
殷俊并没有武断答应,而是表示说,自己要先了解一下案情的实况,然后再作裁决。倘若真的存在栽赃陷害,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再说第二件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由于皇子李宏裕的声望每日愈盛,官场上便由此传出了他可能为未来储君的说法。虽然说,目前还真假难辨,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众朝臣的拉拢之心。
能和未来的君上打好关系,谁不积极呢?
再加上近些时间的牝鸡司晨的诡异谣传,李宏裕的生母、也就是苏皇后,也变成了群臣献谄的拉拢对象。
黄飞在进宫时曾亲眼看见,内卫总管和坤极之主走得很近,那姿态,就像是多年的主仆一般。
结论就是,当下的朝堂,似有后宫乱政之象。
对于这一点,殷俊感官上是不予采信的。
原因无他,陛下可是名副其实的有道明君,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妇人左右呢?
不过,话也不能说绝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更何况是人?
如果此事为真的话,那只能说明一点,苏皇后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之前时的母仪天下,也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对于这个观点,黄飞也比较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苏皇后之前表现出来的矜持,乃是她为了博取皇帝信任而设的伪装,而现在,就是利用这份信任的时候了。
在像立储这等级别的大事情上,任何伪装都会变得原形毕露,甚至不惜为此屠戮亲朋。
在有些时候,千万不要低估一个护犊子的母亲的决心。
黄飞曾先后效命于两代君王,对于宫里的争斗,可是有着切实的认知。
嗯……
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殷俊怅望着黄飞离去的背景,不禁陷入了深思。
他明显能感觉到,在自己的一去一返中,形势上已经发生了变化。
第754章 立储风波
立储,乃是国之大事。
即使是小道谣传,也会成为万众讨论的超级热点。
很快,这则消息便传到了南洋的琼州。
“齐大人,您对此怎么看?”
“区区谣传,何必在意?”
“庾某却认为,这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在故意地推波助澜。”
在省府衙门的二堂里,齐誉和庾海上下而坐,他们一边品着茶,一边扯叨着。
这可是非常难得的忙中偷闲,所以,他二人的心态都很放松。
齐誉放下茶碗,奇道:“并非是空穴来风?何以见得?”
庾海捋须说道:“最近,官场上泛起传言,说,陛下曾在私下里询问过殷俊殷大人,是否赞成将皇子李宏裕立为是国之储君。而殷大人却回说,此乃陛下家事,何需垂询外人?”
说罢,他不忘补赞一句:“殷大人还真是睿智,于洪流之中明哲保身,两边谁都不得罪。”
齐誉笑笑道:“连你自己都说了,此为官场上的传言,既是传言,又有什么可信度呢?”
庾海却是摇摇头,道:“大人却不知,这则传言乃是咱们的坤极之主‘无意’间透出来……”
什么?
你说这话是皇后讲的?
若是这样,那可就另含深意了。
只要不是呆子傻子,基本上就能体会出她的特别用意。
苏皇后这是明显在向朝臣们作出暗示:自己的儿子极有可能会被立为东宫太子,至于尔等该如何站队,就自个掂量着办吧。
齐誉想了想,轻叹道:“吾皇正值壮年,春秋鼎盛,实没必要这么早就考虑立储。要知道,但凡年幼的太子,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历史中的夭亡者,更是多不胜数。”
然,话音一转,他又自我否定道:“不过,陛下虽然看起来精壮,但也有偶抱小恙的可能,若鉴于此,做些未雨绸缪倒也有备无患。”
对于偶抱小恙的说法,确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有事实作为依据。
陛下要真是那么春秋鼎盛的话,还来琼州求药干嘛?
这才三十来岁就变蔫了,足以说明,他的体质开始在走下坡路了。
见齐大人的话音有所反转,庾海便顺着接过了话茬,继续道:“假设说,陛下真有立储的想法,大人您觉得,他会选在何时公布?”
“这事……谁能说得准呢?”
齐誉先是摇了摇头,但,后又作出预测道:“以陛下的行事风格,他最喜欢在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上自表功勋,若以此为参考,他很有可能会选在岁初时作出决断。”
庾海想了想,很认可地点了点头。
说起正旦大朝会来,齐誉不由得陷入了深思之中。
今年可是礼制上的述职年,参加这场盛会,肯定是少不了的,躲也躲不开。
和上次进京时有所不同,自己这次的目的,并不甚在意吏考上的得失,而是想着怎么能把殷桃和齐霄给顺利地接回来。
为了这件事,齐誉可是作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主要来说有二。
第一,就是手中所持的传国玉玺,有这个筹码悬在那里,皇帝即使不作让步,也不会不给台阶下。
其次便是,最近时间来的开疆拓土之功。届时,自己突然地将这些功勋呈到圣案之上,而陛下为了彰显赏罚分明,也不会过于苛刻。或许,也就因此放过了。
这,也正是自己为什么不让西征之事公开见报的原因。
目的,就是想打皇帝一个始料未及。
即使期间走漏了些风声,那也不怕。只要自己没有公开作出承认,这层窗户纸就不算捅破。
这乃是封疆大吏特有的特权,别人是代替不了的。
除了以上的这两项外,齐誉还打算再次上谏琼州的新粮,让它得以广泛种植,继而造福整个华夏。
上次时,内阁那些的老家伙们一个劲的使绊阻碍,说什么新粮毒性未知,不可武断食用。而如今,赈灾的粮食已经救济了半壁江山,在事实面前,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关键是,这确实是非转基因呀!扯了一会儿的闲谈,忽听有斥候飞马来报。
说是有重要的军情作禀。
一听这话,齐誉立即赶到了大堂里,并做传唤接见。
咦~~
竟然是段子成传过来的紧急公文。
那,写的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答案,乃是前者!
只见上书的开篇有曰:目前的苏门答腊,已经彻底落入到了琼州军的掌控之中,而该国的国王,也正式宣布投降依附了。
在有些时候,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齐誉强掩着心里的兴奋,详详细细把文书的内容阅读了两遍,看那样子,生怕漏掉其中的任何一字。
“哈哈,俺闺女的这招擒贼先擒王,用得可真是玄妙无比呀!”
“嗯!不愧是我齐誉的女儿,果有将门虎女般的乃父之风!”
见齐大人不断地在那自我贴金,庾海的好奇心立即就被勾了起来。
也不等齐誉客套相让,他便一把将文书抢了过来,然后飞速地阅读浏览。
按照这文中所述,久不露面的传奇人物玉面罗刹,突然降临到了苏门答腊一带。
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擒了该国的国王,并将他完好无损地交到了段子成的手中。
至于玉面罗刹的真实身份是谁,庾海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这道公文他看的是非常明白,也非常地透彻。
令段子成真正所夸赞的,并不是齐小彤的过人武艺,而是她的审时度势之能。
要不是她瞅准了那难得的可趁之机,哪有可能这么容易一举成事?
传说中的智勇双全,莫不过其前后左右。
而最最巧妙的却是,她还利用了祸水东引之计,将大不列颠军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在损兵折将的同时,还吃了一个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哑巴亏。
段子成有感而发说:和上次南洋之战时相比,小彤的手段足足提高了数个档次,两者之间,堪比云泥之别。
这些,或许就是她得到的成长吧!
第755章 乃父之风
事情的大致是这样的。
说,在大不列颠军做好了休整之后,便开始对着苏门答腊发起了刁难。
但是,他们的动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看起来出工不出力。
直白一点,就是虚情假意地做做样子。
这并不是说,他们于骨子里忌惮苏门答腊,而是,他们在刻意提防着一旁在观并试图火中取栗的段子成。
琼斯也不是傻子,他只是略做推敲,便猜到了琼军的真实企图。
如此一来,慢慢就形成了三方全都虚张声势、以守代攻的僵持势态。
大不列颠军碍于条约上的限制,必须对苏门答腊发起军事挑衅。当然了,他们也想着趁乱掠夺一把。
而后者,见豺狼环伺、磨刀霍霍,自然也不敢冒然出击。
段子成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这个千年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傻了吧唧地去开第一枪呢?
谁先动手,就代表着谁有战损,其他两方就会因此受益。
所以,像王八一样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而这个时候,老段便开始尝试着使用计谋了。
他派人找到琼斯,说,彼此应结为联军一同对敌,待拿下了苏门答腊后,琼军愿意作出一些补偿,以为对方的军需消耗。
琼斯很爽快,欣然同意。
但是,他也跟着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琼军方面出动水军,负责歼灭并拔除苏门答腊的岸舰军事设施;而大不列颠方面则出动陆军,负责横扫该国内的地面主力。
段子成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
娘希匹,你这是拿老子当枪使呀?
谁出动陆军,就能趁机掠夺,而出动水军者,却是连根鸡毛都抢不到。孰好孰坏,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不出意外,双方的这次结盟以失败而告终。
而后,又陷入了如前时的僵持。
就在这个时候,突有一支悬挂着佛朗机国旗的外洋舰队跑出来搅局了。
它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悍然对苏门答腊的某个据点发动了猛烈攻击,那种姿态,就像是倭寇扫荡一样,一点都不讲武德。
琼斯一愣:卧槽,这天赐良机也来得太突然点了吧?
如果己方的军队跟在其后,那不就可以趁火打劫了吗?
嗯,机会稍纵即逝,咱也跟着立即出击。
然而这次,琼斯却是失算了。
因为之前的原计划定的是登陆掠夺,所以,大不列颠军的配置主要是以陆军为主。而突降的这支佛朗机军,却是清一色的水军。所以在实战方面,彼此根本产生不了协同效应。
而在真正地开打之后,却出现了始料未及的戏剧性一幕。
那看似凶猛无敌的佛朗机军,竟在大不列颠军才刚刚登陆之后就闪身撤退了。
这么一来,就变成了一对一的对攻战。
苏门答腊军虽为鶸鸡,但奈何数量庞大,在短时间内,竟和敌军打出了半斤八两般的势均力敌。
由于双方都想着速战速决,所以,才一碰面就倾尽全力、开启了肉搏战模式。
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
前线告急,苏门答腊的内部必定为之空虚。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神秘的玉面罗刹突然从天而降,并趁着混乱成功擒获了正欲前往督战的苏门答腊国王。
擒贼先擒王!
王被擒住,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段子成军在接到信息后,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取得了登陆,后又在齐小彤的手里正式纳降了苏门答腊王。
私下里,她告诉老段说,那些个从天而降的佛朗机军,全都是由她属下假扮的。
将来若是清算,也是他们两国之间的事了,和咱琼州又有什么关系?
可想而知,他们两方大概率的结果,会是狗咬狗、一嘴毛。
纳降之后,得令的琼州军立即将旌旗插到了所有要地,而大不列颠军在见状后也只得悻悻离去。
不然呢?
若再强行攻打,性质上就变成侵略琼州的领土了。
在澳洲时,琼斯就曾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这次果断地选择了放弃。
以上这些,便是齐小彤的审时度势以及施展出的祸水东引之计。
“果然是妙哉呀妙哉!”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庾海是不吝赞词,好听地话直接捧上了一大堆。
想当初,齐誉在攻打安南时,就曾利用自己审时度势的判断力以及巧妙的祸水东引之计,成功消耗掉了由高明和岳四先所率领的闽州军。现如今小彤依葫芦画瓢,果然甚有乃父之风!
经此一战!
直让齐大郎对于女儿的看法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呀,确实是长大了。
把澳洲交到她的手中,确实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欣慰之下,齐誉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才笑出几声,便突然地戛然而止了。
从他僵硬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膈应和不悦。
“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地感到牙齿有点酸楚。”
“什么?牙齿酸楚?”
点了点头后,齐誉便捂着腮帮子一脸不爽地离去了。
所留下的,只有庾海诧异不解的困惑目光。
其实,齐誉的牙酸并不是故意做作,而是真受到了某种刺激。
拿下苏门答腊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是,从这事里面,他却读出了另外的一层信息。
是啥呢?
无他,乃是小彤自己的态度!
你看,自己上次才刚刚对她提及,有意想让洪涛去镇守苏门答腊的马喇甲海峡,然而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该地给拿下来了。
要知道,从琼州去往澳洲的航程上,并不途径苏门答腊。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顺路之举,而是有意为之。
这,说明了什么呢?
最起码说明,小彤她对于洪涛这个人是持接受态度的。要不然,怎可能会绕个大弯去替他扫清障碍呢?
于是,齐誉便蓦然泛起一种失落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别人给悄然夺走了一样,想去要却又要不回来。
你说,这能不酸楚吗?
第756章 不忠不孝
不行!
绝不能任由这样下去!
必须得设法干预一下。
齐誉决定,找洪涛好好地谈谈,并趁机擀旋一下,让他更好地步入正途。
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选在今天吧。
从贡献方面来说,洪涛属于是个有功之人,所以,即使心有偏见也不能于面子上慢待了。
秉着重才惜才的原则,齐誉特地在时氏兄弟的‘真好吃’酒楼,摆下了一桌别具深意的鸿门宴。
然后,他就在那里喝茶逗鸟,守株待兔。
兔听闻未来老丈人有请,自然是飞奔来见,哪敢有半点含糊?
为了留个美滋滋的好印象,他还特地穿了一件儒雅长衫,然后刮面洗漱美丰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末将参见齐大人!”
“嗯……咦?”
齐誉抬眼一看,不禁怔在了那里。
嘿!
这小子换了身像样的行头,还是有几分人才和模样嘛~~
似乎,还有我当年时的几分风采。
见齐大人面色缓和,洪涛不由得心里一喜:看这模样,莫非是有好事将近?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便裂屏了。
只听齐誉满含威严地说道:“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谈些军事,却没曾想,你竟穿得如此不伦不类!武将,就要有武将该有的样子,你穿个长衫,这是打算考秀才吗?”
啊!!
原来齐大人不喜欢这样的打扮呀……
真是弄巧成拙了。
洪涛黯然地懊悔一叹,好心情也随之碎了一地。
齐誉见状,嘴角不仅勾了起来。
“别愣着了,快坐吧!”
“是!”
说罢了,齐大人便利索地拍了拍手,示意店伙计可以上菜了。
喝!
又是纯正的齐巡抚套餐!
四个小菜,浊酒一壶,不过相比之前,菜品方面却都是些省钱的素菜。
低脂饮食,有益健康。
“大人请!”
“嗯……”
齐誉轻轻地舔了舔酒杯,然后放下道:“洪涛呀,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咋说……”
“无妨,且说说看”
此时的洪涛脑筋急转,尽自己的努力分析着话中含义。
他认为,齐大人这是在垂问自己的人品如何。
自己作答,自然要自我贴金一番,难不成,还自我贬低?
秉承这个利己原则,洪涛笑答道:“末将自认学识方面不博,但,忠义孝悌还是很具操守的。即使没有达到传说中的上善若水,也足可为坊市间之典范了。”
虽然说,这席话里暗含自赞的成份,但洪涛自认为,说的全都是实情。
自己忠于国家,奉守人伦孝道,对待同袍也是义气深重。诸多礼节,也从没半点逾矩。
就连素有品德如水之称的彭文长,都对自己赞赏有加,由此可见,自己的作为还是被世人所认可的。
也就是说,自己这话并非虚谈。
然而,齐誉反馈地却是一番冷笑。
“大人,您认为我说得不对?”
“当然了!而且还是相当地不对!”
洪涛掩着困惑,拱手求教道:“那在大人看来,末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齐誉端着酒杯,貌似惋惜又似失望地感叹道:“在本官的眼里,你乃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什么?
话可以乱说,但屎盆子却不能乱扣!
洪涛强压着内心的跌宕,尽量地稳住呼吸道:“齐大人,您为何会这样评价末将?其道理和依据何在?”
想和我齐探花辩论些道理?
哼哼,你还嫩了点!
齐誉坦然地放下酒杯,正襟危坐,并一脸严肃道:“我这么说,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所在,就拿你来我琼州这事来说吧,此举,你就犯下了不忠不孝的事实!”
洪涛听得冷汗涔涔,但却不敢辩驳,也只得干坐在那里忍受着静听。
齐誉继续道:“漠北之地,乃是咱们大奉的边疆所在,更承担着北拒二强的军事重任,只有保住不失,我朝的京师才能安然。其担之重,绝非其他地方的军事可比。然而,你却在北伐即将展开时的用人之际,因个人的儿女私情而罔顾了国家大义,跑来我这琼州知慕少艾、浪费光阴。你说,你这是不是不懂事?是不是对国家不够尽忠?”
“我……”
“你身为戚兄的义子,本应该鞍前马后、膝前尽孝。而你,却是不辞而别、闯荡江湖。你可知,戚兄夫妇会是何等的伤心?你可知,他们会是何等的企盼?你自己说,是不是不够孝顺?你置父母于边关不顾,是不是枉为人子?”
“我……”
“哼!”
面对齐大人这一系列的质问,洪涛竟然自觉百喙莫辩。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这么糊里糊涂地变成不忠不孝了!
但是,齐大人他又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感觉上真是难受极了。
恍过神来后,他突然地意识到:不妙,坏事了!
自己在齐大人的眼里如此恶劣,那,自己和小彤的婚事岂不是要泡汤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
哎呀呀,你说这该咋办呀?
见他脸色愈发地难看,齐誉的畅笑不由得再度加一。
适才的这番训斥,多多少少都有点断章取义的意思,从客观上来说,确实是有失公允。
人家洪涛在南洋建功,就不算是尽忠了吗?
人家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来琼,又有什么错呢?
如此地盖棺定论,和以一斑来论全局无异,实在是太片面了。
然而,人家齐大郎就是故意如此!
像洪涛这种实力型的武将,在他这种老谋深算的文官面前,似乎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按照齐誉的先前时计划,他本是想让洪涛去镇守马喇甲海峡的。
但是,自打发生了小彤主动相帮的事情后,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苏门答腊距离澳洲并不是太远,万一他们俩在那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那岂不是间接助长了不正之风?
所以呀,还得设法把这小子踢到天边去,让他于短时间之内无法来回。
只有这样,才能起到真正意义防狼效果,才能把这事给彻底给压制下来。
第757章 以功为礼
洪涛沉思了一阵,逐渐地缓过神来。
事情已经发生,再纠结也是无益,既如此,那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补救呢!
齐大人他不是对自己印象不好吗?
那得!
自己就用实际行动来扭转他的这种看法。
只有事实摆出,才能胜于雄辩。
想到了这儿,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铿锵道:“禀大人,末将对于齐小姐确实是情有独钟,此心天地可鉴!只盼您能力缆狂澜,设法推掉陛下的赐婚,以成全真正的有情人。为此,我甘愿去攻打苏门答腊、并竭力镇守马喇甲海峡。为显决心,我还愿意立下军令状,倘若该地有半点闪失,愿提头来见!”
嗯??
齐誉见他这么快就走出了情绪上的纠结,不由得愕了一愕。
这厮的心理素质,比想象中的还要过硬,这若换做他人,估计早就心灰意冷了。
就冲你这份执着的份上,我就正儿八经地表个态吧!
“你乃是戚景的义子,按照辈分上来说,也算是我的世侄了。既然不是外人,而你又公然询问,那我也就给你一个明确的说法。要不然,戚兄就要说我为老不尊、以大欺小了。”
“太好了,大人请讲!”
齐誉‘嗯’了一声,侃侃说道:“你刚才的所说,其实为两件事情,为了层次分明些,我现将它分开、一一来论。”
一顿,他继续道:“对于赐婚这事,你完全不用担心,即使没有你,我也会想尽办法去力拒的。我女儿的终身幸福,绝不容许外人染指,也绝不容许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对于这一点,我可以以人格保证。”
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不难听出,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洪涛在听了后骤感一松,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踏实地落在了地上。
表达完立场,齐誉继续说:“对于你欲镇守马喇甲海峡的事,我可以准允,但是,你却可能会因此错失掉我的女儿。”
错失?
这……
洪涛听得汗毛乍然一竖,并紧张兮兮道:“齐大人,请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为什么说,我镇守马喇甲海峡就错失了……”
齐誉淡然地饮了口酒,道:“苏门答腊国,目前已被俺……哦不,是被段子成给拿下来了。你过去接盘驻守,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军功傍身。然而,你若想迎娶我的女儿,就必须立下旷世功勋,只有这样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做我齐誉的女婿!而你目前,还远远不够。”
在洪涛这样的武将听来,这席话确实有着绝对地说服力。
换位思考,若自己有个人中之凤的女儿,肯定也会这样想。
洪涛很认可地点了点头,求教道:“大人,那依您之见,末将应该如何建功?”
齐誉脸色一正,肃然道:“常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仅要以大义为先,而且还要敢为天下先!戚兄此刻正在漠北苦战,你若能前往助他一臂之力的话,那不就建立功勋了吗?此外,此举既占了大义,又彰显了孝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洪涛眼睛一闪,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齐誉见状,又带着些激励的口吻道:“倘若说,你真的立下了名垂竹帛的旷世战功,就可以此为礼,让戚兄派人前来提媒,而届时,我无不应允!”
以功为礼?
好!
可是,为何要让义父派人提媒呢?
洪涛咂了咂嘴,貌似有些犯难。
齐誉解释说:“你要知道,齐、戚两家属于通家之好,交情上相当莫逆。既然如此,那子女的婚事又岂能避开长辈而私定呢?那样的话,岂不被世人耻笑?”
倒也是!
洪涛一脸受教地说:“大人之言,如醍醐灌顶,末将明白了。”
齐誉点点头,道:“你放心,戚兄他虽然有些惧内,但绝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他若认可了这事,定会竭力玉成。”
“大人说的是。”
“……”
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洪涛不禁变得心痒难耐起来。
貌似迫不及待地想赶去漠北。
然,齐誉却是大手一按,安抚道:“你先莫急,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叮嘱。”
洪涛连忙恭道:“大人尽管吩咐!”
“戚兄和我乃是交心过命的交情,他在那地沐血奋战,我又岂能不予以力挺呢?此去漠北,我拨你火枪精兵三千,军用自行车三千辆。另外还有,轻型火炮二十门,新型滑轮弩五千套,粮草辎重五万石,御寒战袍十万身……”
啊!!
这可是一份非常大的厚礼呀!
患难见真情!
洪涛肃然起敬,第一次感受到了友谊二字的真正含义,而对于老丈人的敬佩之心,也直接变成了滔滔江水。
定住神后,他忙代父谢道:“末将替义父,感谢齐大人的仗义之举。我保证,定然不负您之重托,以赫赫的军功来回报您的期望。”
“嗯!”齐誉欣慰地点点头,又嘱托道:“戚兄麾下的,乃是兵部的朝廷军,而你带过去的,却是咱们的地方府军。若真打起仗来,可别被人家给落下了呀!要是丢了我琼州的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洪涛则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打出名头,打出气势。”
“好!”
赞了句,齐誉又幽幽一叹,貌似自语道:“苏门答腊的投降,就标志着整个南洋获得了统一,如果没有外敌入侵,基本上就趋于稳定了。然而,南洋得一统,漠北却未定,这种形势着实令我不安!所以,我才想着让你去助戚兄一臂之力,以稳定住我华夏的基本盘!”
洪涛肃然回道:“大义所在,义不容辞!”
于是,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散席之前,洪涛还不忘提醒道:“末将去了漠北,那由谁去镇守马喇甲呢?那种级别的咽喉要塞,绝不能忽视了。”
齐誉叹道:“不得已,似乎也只得让段子成多辛苦一些了。”
抛去年龄方面的因素不算,老段确实是最佳人选。
就目前来说,琼州的许多年轻将军还在成长之中,距离独当一面,尚需一些时日。
这事急不来的。
不过齐誉坚信,未来的琼州一定是真正的兵多将广、人才济济。
第758章 翁有仁慈
把洪涛踢回漠北,应该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可以防狼,二来有利社稷,公私兼顾、一举两得。
齐誉为自己的高明之举点了个大大的赞。
在散席后,他立即赶回到了省府衙门,令庾海和彭文长联手去办兵援漠北的事情。
且,一定要快!
庾海想了想,劝说道:“齐大人,援赈湖广已然耗罄了咱们所有的囤粮,如今才刚刚收了一季,就要再度驰援漠北,那岂不是又要被掏空了?”
齐誉道:“老百姓们常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同理,好的粮食也要用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与其让它闷在仓库里发霉,倒还不如物尽其用,发挥出它该有的价值所在。”
理是这么个理,可问题是,咱们琼州是在无偿付出呀!
如果啥事都让地方去出头卖命的话,那要他们朝廷干嘛?
看得出,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连付出,已经让众司们颇为不满了。
其实!
齐誉的心里也有不满,但是,他还是毅然地选择了大义为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既然树立了如亚圣这等政治抱负,又岂能患得患失地斤斤计较呢?
见劝说不动,庾海和彭文长只得悻悻而去。
齐誉独坐于二堂,眯缝着眼睛在那儿发呆。
只见他心不在焉地掏出了一根华子,点燃了后,便吞云吐雾地抽了起来。
他抽得是寂寞吗?
并不是,实际上乃是忧心。
也不知道咋地,在搞定了洪涛后,他突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你说,万一这小子在漠北之地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去跟女儿交代呢?
即使说,闺女碍于情面不方便明说,可自己也迈不过这道坎呀!
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对于这个令自己又憎又忧的臭小子,真是拿也不是、捏也不是,膈应的很。
少倾,齐誉眼睛一闪,垂手捻灭了华子。而后,便径直来到了制衣厂的技术部。他特地找到了该厂的首席匠人叶氏,命她连夜织造出一身由厚厚的蚕丝并掺入适量金丝线的军工软甲,且越快越好。
具体要求为,必须贴身保暖,坚实耐用,可御刀箭穿刺。
这个叶氏曾受齐誉的大恩,自然是无不应允。
当年,若不是齐大人判了自己和离,并赐予了工作机会,或许自己早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大人要的这身软甲,必须要由自己亲力亲为,绝不能有半点马虎。
在她看来,这可是自己难得的报恩机会,必须要特别珍惜。
见叶氏欣然答应,齐誉在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笑意离去了。
蚕丝软甲,顾名思义乃是由蚕丝制作而成,这种材质柔韧性极强,只要有足够的厚度,就可以抵御住普通器械的伤害。倘若再考虑到金丝线的延展性,其防御力可能还会更大一些。
有此甲护身,基本上可以确保洪涛遇到小创无虞。
想那鞑靼和瓦剌,又没有犀利的火器,单靠着轻型的弩箭攻击,伤害力方面应该有限。
至于究竟管不管用,也只有验证过后才知道了。
反正自己是尽心了。
东西有了,可由谁送过去呢?
总不能让自己放下架子,慈眉善目地去体恤他吧?若那样的话,置老泰山的威严何在?
所以,此法明显欠妥。
齐誉想了想,决定让姐姐齐兰代自己走上一趟,并且以柳荃的名义将那件软甲赠出。这么一来,自己的面子不就挂住了吗?
嗯,就这么办!
翁有一份仁慈心,婿又岂能没有情意呢?
此时的洪涛,正忙不迭地收拾着北上所需的行囊。
兵书、文典、各种记要,全都一一带上。而换洗的衣衫、随身的兵器同样也不能落下。当然了,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透着迷人气息的红荷包。
这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一缕青丝,更是一番可以寄托相思的深情厚谊。
不是万金,却胜似万金!
才刚刚收拾妥当,就见彭文长突然到访了。“啊……见过老师!”
“呵呵,不必拘礼,快快坐吧!”
对于昔日的这位弟子,彭文长现在是特别地喜爱。
别看那个时候他不成才、不争气,但现在,却是成长为了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与其相待的态度上,自然是彼一时此一时。
坐定了后,彭文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在漠北时,一定要记得多拿军功,若是成果斐然的话,老夫便以此来给齐大人施压,让他无法悔婚。此外,我还会厚着老脸毛遂自荐,以为你和小彤的媒人。你们两个都曾为我的学生,现有连理之缘,为师定然不怠。将来若是传扬开来,倒也不失为是一桩美谈。”
什么?夫子帮忙做媒?
真是太好了。
洪涛连忙起身,郑重道谢,说:“老师请放心,学生我定不辱命!”
彭文长畅然一笑,捋须又道:“另外呢,我再教你一个妙招,保证你能大展拳脚,木秀于林!”
“妙招?请老师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老夫曾听闻,戚将军他虽然治军极严,从不徇私,但却有些不光彩的惧内。就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彭文长不似开玩笑地问道。
洪涛尴尬一笑,似辩道:“那是义父他故意让着义母,只是外人不解其中的风情罢了。”
好吧!
算你小子会说话。
彭文长没多计较,切入主题道:“老夫的想法是,在你到了漠北之后,立即将你与齐家的婚事告知于戚方氏,她在得悉了后,必定会吹枕边风给戚将军,让他斟酌着安排。可想而知,一些便宜的军功大概率都会留给你得。这么一来,你的功勋不就慢慢积少成多了吗?”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但,洪涛却于潜意识里拒绝掉了。
岳父所注重的乃是,此行要打出气势、打出名头,既然如此,自己又怎可以凭借着关系来昧军功呢?
这回出征,必须要凭真本事制胜!
洪涛于表面上认可并予以致谢,但在内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第759章 澳洲拓商
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洪涛率着省府下拨的琼州府军浩荡地出发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未来的老泰山大人竟然亲自赶过来送行了。
洪涛一边抚摸着自己身上的蚕丝软甲,一边遥望着岸边的伟岸身影。突然间,一袭热泪扑簌而落,撩得他心中五味杂陈。
呆了片刻后,他毅然吼了一声:“各方注重,扬帆开拔!”
“是!”
与此同时,齐誉也将大手一按,送行的礼炮便随之响了起来。
砰!砰!砰!
这是高级别的军事送行,仅次于三军誓师。
由此可见,齐誉对于此行是多么的重视。
除了重视外,还有那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复杂情义。
“唉……”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齐誉貌似周郎般地在岸边感慨了一阵儿,待心情平复后,才径直离开赶去了某处。
确切地说,他是去了琼州首富海大富的家。
自打自己升了巡抚后,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他家了。
长时间不走动,关系上可能会变生分的。
所以,还得时不时地加深一下彼此感情。
海大富惊悉首牧驾临,几近于倒履相迎般地奔出来见。除此之外,他还命人速速去请女婿谭俊彦,务必要他赶过来作一下陪。
“齐大人大驾光临,直让寒舍蓬荜生辉,快快快,里面高座!”
“海员外还真是客气,你也请!”
“来人哪!上好茶!”
“……”
寒暄了一阵儿,二人一先一后步入了大堂。
貌似谈笑风生的海大富,却故意落后了半个身位。
坐定了后,齐誉就跟那没事似的唠起了家常,并且,还时不时地询问,员外的身子骨是否健朗。
咦?
听这话的意思,齐大人此来并无意洽谈公事呀!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
海大富依旧是坦然地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通过一番询问,齐誉得悉:目前的海员外仍然精力充沛,春秋鼎盛,看这样子还能再干几年。
像他这等商业肱股,自己哪舍得让他养老退休呢?
正笑畅笑着,忽见谭俊彦心急火燎地奔进门来。
来得可真快呀!
齐誉瞄了海大富一眼,露出了一副‘你真高明’的表情。
“广陵兄来得刚好,本巡抚正有要事想和海员外相商,相请不如巧遇,不如你也一同听听吧?”
“大人吩咐,彦莫敢不从!”
于是,大厅里就从刚才的两个人,增加到了现在的三个人。
至于奴从们,早就被耳朵灵的海大富给扬手挥退了。
齐大人刚才可是说了,接下来有要事相商,既是要事,自然需要相对机密地进行洽谈。
突然!
唰的一声!
齐誉取出并打开了一幅由水彩勾勒的地图。
往细了看,所绘得却是整个亚太地区的大陆分布。
由于谭俊彦在之前时就曾观摩去往南美的航海图,有这经验打底,所以他很快第就瞧出了端倪和梗概。
只不过,相比早初时的那幅,这图更加地精细化,更加地具体化。
这时,齐誉忽然指着图中的某个地区问道:“广陵可知,此地乃是何地?”
“你是说……这个巨岛?”谭俊彦苦思了一会儿,喃喃答道:“我记得,它的名字好像是叫做澳洲,不知正确与否。”
“广陵兄的记性真好,此地确是澳洲!”齐誉淡淡一笑,赞道。
而后,他又对着海大富问道:“员外,你是否有意在那个地方开设一家分号,继而淘金赚钱呢?”
什么?赚钱?
那感情好,谁和钱有仇呀?
可是,自己对那地方一点都不熟悉,去了后如何开展商贸?
诚实一点来说,不仅不熟悉,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海大富苦着脸一笑,却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完全是一副懵叉叉。
见岳父尴尬难下,谭俊彦忙插言解围道:“庾大人曾在私下里对下官说,澳洲之地荒芜不毛,野兽遍地,比之当初时的吕宋还要不如。虽然说,那地勉强脱离了钻木取火、结绳记事,但其开化程度,仍是十分的原始……”
话才说了一半,他又忽地恍然记起,似乎在不久之前,齐大人曾向该地调拨了不少资源,看他这姿态,应该是有开拓之意。
不过,即使如此,一时间也轮不到商人们出马呀?
齐誉似乎洞穿了他的所想,解释道:“澳洲之地的开发,乃是我琼州的高度机密,所以,知详情者甚少。今天,我就开诚布公,正式地和你们谈上一谈。”
“那片大陆呢,广袤无垠、地大物博,可兴农桑,可开工业,更可通商贸。现如今,对士农工商中的前三者,我已经作出了具体安排,唯独商业布局还没有半点着落。所以我就想,搬请海员外您出山相助,参与到该地的建设之中。”
原来这样呀!
听起来,确实不错,也是一件大好的事。
但是……
海大富点了点头,却又困惑地问道:“既然属于机密行事,那大人为何不委派令姐夫孙大财前往呢?你们之间互为亲戚,信任度绝对没得说。况且,他经商多年,门路甚广,应该可以担得下此任。”
是呀!
逢上如此良机,又有如此资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齐誉则笑笑说:“我姐夫虽然可信,但是,他的能力却非常有限。若是一些顺风顺水的生意,或许他还能够掌控得了,可若是在异国他乡另立门户的话,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对于这一点,齐大郎并没有护犊子。
行就行,不行就时不行,没必要和稀泥与打太极。
听闻此言,海大富受宠若惊!
他连忙拱手笑道:“承蒙齐大人如此认可,海某又怎能不接下这档子买卖呢?我呀,并不图能挣多少钱,只是想回报齐大人的这份信任!”
说罢了,他还不忘朝着女婿谭俊彦挤挤眼。
而后者也立即反应过来,肃然说道:“为实现大人的宏图计划,我翁婿二人皆在所不辞!”
第760章 嫁祸天竺
澳洲需要建设,要不然,就不可能发展起来。
但是,若全面发展,士农工商就必不可少。
士,可治理;农,可培元;工,可建造;商,可繁荣。
由此可见,商人不可或缺!
若缺了商人,商品就无法流通,该地也会因此变成落寞的二流。
再往更大了说,一个地方富不富庶,关键在于商业拓展与否,如果不兴商、不重商,那不可能取到质的突破。
所以说,让海大富去前为澳洲为商业奠基,绝对是非常正确的明智之举。
商是有了,那货币方面又该如何拟定呢?
是使用金银铜之类的金属货币呢?还是使用琼州现行的亚元?
二选一。
齐誉权衡了一阵,定夺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货币也属于是商品的一种,因为,它们之间存在兑率差,也因此存在着相应的收益。既然它们为商品,那么,就要遵守商品该有的规则。”
“规则?”
“不错!商品最大属性就是流通,这才是至关重要的第一要素!鉴于此,我决定不再纠结于货币之间的消长问题,改而在于澳洲之地直接复制琼州模式。往大了说,我不仅要复制流通的货币,就连银行系统也要照搬过去。”
是呀!
既有良好的经验可以借鉴,那为什么不利用呢?
货币,也是文明程度的一种体现,它代表着先进与否。
既然,自己已把落后的贵金属时代推动到了新型纸币时代,那么,又为什么不去接着扩展它呢?
即使不为前进,也不能去开历史倒车呀?
谭俊彦听了后,立即表态道:“大人放心,这些个事情交给俊彦处理便是。”
“如此,那就有劳广陵兄了。”
“大人客气!”
在谭俊彦和海大富的感官里,未来的澳洲,大体的方向应该就是为琼州的复制品,单从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半点新意。
而实际上却是,两者之间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制度,一个于天,一个于地。
甚至可谓是彻底革新。
对于澳洲未来的发展,齐誉也应他们的请求,做出了一些相应地展望。
“这么说吧,只要能开启民智,就能长远地进行拓展,如无穷尽矣。要知道,我华夏民族的创造力可谓是举世无双,绝无可能没有建树呈现。”
“嗯……”
“况且,我华夏人最是吃苦耐劳,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站得住脚、吃的开饭!如此,又有什么可忧的呢?”
这一番话,似在抛砖引玉,又似在举一反三。
其重点阐述的是,咱们的老百姓确实很牛。
齐誉看了看,继续表达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彻底解锢他们的思想,不要刻意地去奴役和干涉他们,让他们自由去创造,自由去探索,如此过不了几年,咱们华夏民族就可真正复兴。没有格物致知的环境,又谈何日趋进步?”
此为大道理,但也明显可以看出,齐誉还是很具信心的。
且,非常缜密。
在聊完了正事后,便是接下来的盛情款待了。
善于眉高眼低的海大富,自然是十分顺势地唤来了几个自己的得力心腹,并趁机对着齐大人大表忠心。
可见,为求商业上的利益得失,他也是调动了所有资源,下足了血本。
不过,齐大人却是大有深意地提醒他说:应,闷声发大财!
言外之意就是,但凡那些不懂得闷声之道的,下场可能就是……
众商闻言无不一惊,忙把这一条核心规矩记在了小本本上。
……
再说齐小彤,她在攻下了苏门答腊后,立即以玉面罗刹的身份对该地的原住居民进行了人道安抚。
于这个过程中,她不仅罗列了该国国王的十大罪状,还十分详细地阐述了与之相关的愚民政策,把原制度的邪恶性剖析地露骨清澈。
由于她在南洋一带有着侠一般的英明形象,所以或多或少,还是起到了一定程度地安定民心作用。
再加上段子成接下来的废弊革新,广布恩泽,所以,苏门答腊的混乱局面很快就被稳定了下来。
之后,齐小彤便径直来到了沙捞越,并以另一个身份拜谒了冷晴。
此时的冷美人,已经开始学会了享受人生。
她在王宫的后花园中,悠闲地开垦出了一块贴心的小菜园子,并种起了蔬菜瓜果。
在一个藤蔓缠绕的凉亭下,她一对一地接见了前来拜会的齐小彤。
“你父亲曾答应过我,说是在澳洲之地给我留上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你此行过去,千万不要忘记了。”
“你在沙捞越呆得好好的,为何要觊觎澳洲呢?”
“无他,就是因为明哲保身!你父亲可是一个洞察力非常强的人,连他这种封疆大吏都要筹谋后路了,我又岂能无动于衷?步他的后尘,先不说好处如何,最起码不会阴沟里翻船。”
“冷姨呀,你可真是个聪明的人!”
虽然貌似在哂笑,但小彤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冷晴也算得上是父亲的老故交了,她提出的请求,自然要重视一些。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冷姨请说!”
“在前不久时,建武帝的几个手下想在苏门答腊一带散播‘谣言’,言称是应了齐大人的要求来给今上制造一些恐慌和压力。可是后来,该国却落入到了琼州的掌控,不宜破坏,所以我就逾矩拒绝掉了。若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啥?散播谣言?
小彤只是略略一品,便猜出了真中大概。如此妙事,怎能才做一半就搁置了呢?
她笑笑道:“既然苏门答腊不宜操作,那为何不去试试其他地方呢?依我看,天竺就挺合适的。”
“天竺?”
冷晴闻言一愕,旋即便恍然了。
这个小妮子,心眼可不是一般的黑哪!这样折腾,不把今上绕晕了才怪。
不过,这不正是齐大人想要的结果吗?
朝廷越是分神,对南洋的洞察力就会越弱,继而,这里也就会越发的安全。
第761章 不屑天竺
说起天竺来,齐小彤不禁想起父亲之前曾说过的话。
他不屑地说道,这个国家混乱无比、且又奇葩,是个极其少见的‘勒瑟’国度。
说它烂,主要因为以下两点:
首选是它的社会形态。
该国常年混战,民不聊生,各方势力也是互相拆台、互为敌视。虽然说,目前已经取得了表象上的统一,但各个部落之间却不相容。也正是因为不断地窝里斗,所以才给了西洋侵略者可趁之机。
天竺现在的殖民者,已经不下一掌之数了。
其次,是因为它的文化形态。
此国宗教众多,但蛇鼠横行,乌烟瘴气。除了一些普遍存在的极端教派之外,还不乏像‘谭崔’这种乱搞乱来的邪魔外道。总之,就是邪风盛行,人性极度扭曲。
由此可见,天竺就是一块肮脏的废土。
如此烂域,齐誉直接将它列为了狗不理之地,即使白送国土,都不愿意去接。
既然不打算取,那不如把它列为是东西方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带,有它夹在中间,可以避免因地缘政治惹来的麻烦。
这里的地缘政治,乃是特指大奉王朝。
小彤也觉得,既然琼州无意去取,那就不必担心如何收场的事了。
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在聊完了天竺后,冷晴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为自己多谋些贴身利益。
“齐小姐,在上次会晤你父亲时,他曾当面答应过我,说未来会相赠一些建设资源,既然碰上了你,那我就厚着脸皮进行索要了。”
“资源?什么资源?”
见小彤似有不知,冷晴便趁机加码道:“顾名思义,建设资源就是为我建设所用的人和物资。比如,文臣武将类的人才资源,攻击武器类的军事资源等等,皆含其内。且,多多益善。”
居然还要人?
这也忒贪婪了点吧?
小彤并没有应声入套,而是摇头拒道:“此行,我携带的文臣并不算多,能堪大用者,只有谢炯和那个结巴的董云而已,若是被你给要了去,谁来替我治理一方?武将就更不要说了,只有一个高忠德可以驱使,若给了你,谁来替我安定澳洲?”
冷晴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笑说道:“既然人才方面无法相帮,那不如就多赞助我一些犀利的武器吧?不瞒你说,我欲打造一支特种部队,以执行各种机密任务,所需的武艺和手段,我都可以倾囊教授,唯独这火枪和滑轮弩的亟需,有待解决。”
嗯……
这才是你真正的心里话吧?
不过,既然父亲应允了她,那就相赠一二吧。
于是,小彤很大方地回答道:“既然冷姨开了尊口,我又岂能没所表示呢?”
一听这话,冷晴立即放下平日里的清冷,并挂起一脸亲和说:“大小姐真是知大义、识大体,小姨我在这里多谢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这份和煦便变得荡然消散了。
因为,小彤虽然是嘴上这样说,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如她所愿。
在相赠的数量方面,她故意打了个折扣。
“我愿赠你火枪一百支,滑轮弩两百把,这些个,已经是我目前最大的限度了。”
“就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就比如,大小火炮之类的?”
“那些……却是没有!”
“没有?”
啪!!
倏然一声脆响!
心生愠意的冷晴再也难抑胸中的怒气,直接一个巴掌,就将身前的一条大黄瓜拍成了凉拌状。
什么意思,恐吓我吗?
澳洲那边现在还不安定,若什么都送给了你,我拿什么建军呀?
想到此,小彤不禁凤目一凛,带着些许不悦道:“冷姨,你为何如此地憎恨此瓜?”
啊!
真是太过失态了!
冷晴连忙抱歉地一笑,并改口作辩道:“你是在问此瓜呀……嗯,它知道的事情有点多,所以才消灭之!”
呃……也有道理!
此瓜适才听了彼此的密谈,知道的确实是有点多。
至于实际上是与不是,也只有冷晴自个心里清楚了。
……在惜别了冷晴和拍碎的黄瓜后,小彤又专程拜谒了才刚刚得闲的段子成。
因为要着急赶路的缘故,所以于事情上,能提前就提前,能不拖就不拖。
见了面后,老段仍不忘旧事重提,对着小妮子的文韬武略又不吝赞词地褒奖了一番。
尤其是,他口中所谓的乃父之风,更是不厌其烦地表了又表。
恭维话嘛,多说一些总没坏处。
寒暄完了,二人便上下而坐,开始了所谓的私下密谈。
“段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您是齐家千金,犹如这南洋半主,何须言求?有什么事,就明言直说了吧。”
“好!”
小彤掩着羞赧,貌似大方道:“我想说的是,待洪涛来到苏门答腊后,想请您力所能及地帮扶一把。他这人勇武有余,政治智慧却有欠缺,不懂得如何与外洋的番帮去打交道,而此地又为军事要塞,洋船如梭,想躲他都躲不开。您老曾为国之次辅,外交经验极其丰富,他若能够得到您的不吝指点,定可受益良多。”
“你是说这事呀……”
小彤哪里知道,此时的洪涛,早已兵发去了漠北。她现在的此举,已经沦为了无功的南辕北辙。
段子成也同样不清楚这事,所以,他的想法也是停在之前时的阶段。
按道理上来说,既然小妮子开了尊口,那自己就得设法帮她,只有这样,才不算拂了人家小女儿家的薄面。
然而也不知咋地,此时的老段忽然泛起了想要逗她的想法。
“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呀,光想着去啃我们老一辈的骨头,却不见汝等有过尊老之心。”
“您是能者多劳嘛~~”
“哎呀,这所谓的能者,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了。”
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在小彤听来,却似另有所指。
她当局者迷了?
多少有点!
小彤于暗里纠结里道:莫非,段老这是想要索取点什么?
也罢,给他!
哦不!
是给他画个大饼!
第762章 另有目的
“段先生,我想和你作笔交易!”
“交易?”
“不错!”
既然先生颇有微词,小彤便跟着调整了策略,改而以利益的方式进行诱惑。
段子成闻言也是一愣,他委实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竟然还较真了起来。
不过,既然碰上了送上门的利益,那自然要去了解一番,不要白不要嘛……
即使不成,也不损失什么呀?
小彤见老段似有心动,忙说道:“这个交易是,只要你能帮到洪涛,我就在澳洲之地为你们段家留一块黄金地段。届时,你的子子孙孙都会因此受益,甚至说,在你‘致仕’之后,都可以来我澳洲返聘任职,月俸方面,肯定比琼州还要高上一些。”
什么?
还有这等好事?
傻子才会拒绝呢!
段子成闻言乐开了话,但是,如老狐狸一般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自己现在正在效力于她父亲的麾下,如今她明目张胆地抛出诱饵,这不是在挖自家的墙角吗?
凭自己对她的了解,绝不可能会搞出什么祸起萧墙的勾当,也就是说,她这话中必然藏着鲜为人知的内由。
遂,段子成便正色道:“在这里,老夫先谢过大小姐的信任和赏识。您大可放心,无论澳洲那边是否有留段家的利益,段某都会竭尽全力地去帮助洪涛将军。”
一顿,他又道:“只是,老夫有些纳闷,大小姐为何会突然间地说出这等话来?莫非,你已经起了另立门户之心?”
面对刨根问底,小彤先是摇了摇头,但后又点了点头。
貌似,有些迟疑。
她倒是有心想要说出内由所在,但又担心因此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有些悬而不决。
见她迟迟不断,段子成笑着问道:“莫非,大小姐信不过老夫?”
小彤淡笑而不答,心里头却是暗自权衡了起来。
在父亲麾下的四司中,庾海、彭文长、谭俊彦,皆是传统型的文官,在他们的思想里,倡导的乃是忠君爱国,就差一个死而后已了。
唯独段子成,他属于是朝廷的弃吏,对于朝廷当初时一脚踢开,至今仍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也就是说,他应该更倾向忠于齐家,而不是庙堂上的李家。
从这方面考量,他应该是诸司之中最有共同语言的一位,况且,还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在。
也罢,那就和他说一说吧。
暗下了决断后,小彤嫣然一笑,道:“段伯伯说得哪里话来?齐、段两家情同一脉,如若唇齿,如此,又哪来的信不过一说?”
听到这话,段子成才霁然转笑,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他说道:“既有如此交情,大小姐为何不开诚布公呢?”
意思就是,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实没必要遮遮掩掩。
小彤点了点头,道:“先生可知,我父亲为什么会谋取澳洲?”
段子成答说:“在上次会晤时,齐大人就曾暗示过我。他说,谋澳洲乃是为了给齐家提前去铺设后路,之后万一遇到了什么麻烦,也有一块备用的立足之地。”
小彤‘嗯’了一声,继续问到:“段大人以为,我父口中所说的麻烦,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朝廷与地方之间的矛盾日愈激化所致。陛下担心琼州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而齐大人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双方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皆看破而不说破。然而,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就有可能引发清洗性的特大风波,这事,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麻烦。”
不愧是千年级别的老狐狸,只是寥寥数语,便将问题的本质剖了个透彻。
然而,小彤却有着比这还要更深层次的观点。
“段先生慧眼如炬,一语道破核心,小女子佩服之至!”话音一转,她又道:“实际情况,可能还要比大人所说的更要更糟。你看,今上先是扣押了我的小姨娘和弟弟为质子,而后,他又试图以赐婚的方式来禁锢住我。他的这种举动,已经处在了即将打破平衡的边缘。可以说,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君臣的剑拔弩张。”
段子成认可道:“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确有这种可能性。”
小彤‘嗯’了一声,继续作出分析:“陛下的这种得寸进尺和咄咄逼人,已经达到了令我无法忍受的程度,故,我欲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得寸进尺?
还咄咄逼人?
呵呵……
“若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来看,这种作法并不能算错,只不过,吃相方面有些难看罢了。”段子成先是相对中肯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后又道:“不知大小姐的方法又是什么,可否道来听听?”
“当然可以!简而言之就是,我要尽自己的所能庇护住我的家人,为此,不折手段!”
“具体呢?”
“先生莫急,且听细解。”
齐小彤捋了捋思路,娓娓说道:“我父亲素来倡导以民为本,大义为先,所以,他才在大事上一再再忍,甚至,还被迫谋划起了未来的后路。想想,真是令我心酸不已!不过,我齐小彤却是不同,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民族复兴,这和我有半点的什么关系吗?我所在意的,只是我的家人周全与否!”
“你以为我为何会远下澳洲?只是为了逃避今上的赐婚吗?其实,非也!”
“非也?此话……怎讲?”
段子成闻言直接变成了丈二,神情更是茫茫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事情的背后,居然还另有原因。
齐小彤却是嘴角一勾,面带着出某种不屑道:“区区势力逼迫,怎么可能能让我齐小彤甘心就范?若那样,岂不是愧对了我这一身的武学?我所担心的,乃是怕连累到我的家人。要不然,我早于第一时间杀进皇宫,让那昏君身首异处,给他来个一了百了!”
啊!
瀑布汗!
段子成闻言,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就连素来平稳的血压,都出现了急剧攀升。
第763章 武力慑敌
这种大不敬的话,估计也就齐小彤这样的人敢说出口了。
若换做其他人,借胆都不敢胡乱张嘴。
想那皇宫里也是把守森严,哪是你想进就能进地了的?所以,这话更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种狂言。
然而,段子成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以小彤的身手,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那沙捞越亲王苏拉,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由此可见,所谓的狂言,还要看用在谁的身上,像齐小彤这种,就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段子成微皱了皱眉头,问道:“莫非,大小姐是想以武力来解决问题?”
小彤傲然地点头道:“没错!我所倚仗的,就是武力慑敌和以暴制暴。”
然,话锋一转,她又貌似自我否定道:“不过,单靠我个人的武力,尚不足以解决问题,即使我能把那昏君一剑手刃,齐家人也不会因此过上消停日子。”
段子成奇道:“莫非,大小姐是放弃了武力慑敌的念头?”
“那怎么可能?”齐小彤摇了摇头,又解释道:“是这样的。在我跟随父亲参加屯门之战时,他曾教导我说:所谓武力,也有着大小之分!”
“分大小?”
“不错!他曾言:武之小者,多以刀戟伤敌,即使卓越者,其杀伤力也不过十数左右。而武之大者就不同了,他可以驾驭重甲之师,于弹指之间就可歼敌过万,甚至说,抹去一国的版图都不在话下。这,就是武之大小的区别。可见,我武艺再高,也不过是小武而已,成不了大气候的。”
段子成品了一品,又问道:“小姐,你是想成长为武之大者?”
“嗯!”齐小彤点了点头,并一脸笃定道:“之前在琼州时,我碍于朝廷礼制的限制,不能担任官场中的任何职务,即使我有心参与,也不过是一旁的辅助而已。而澳洲之地就不同了,它现在,就如是一块从未雕琢过的璞玉,我想怎么塑造就怎么塑造,有着绝对的自主权。那个地方,才是我真正的用武之地。”
说到这儿,段子成便有些恍然了。
她适才说,前往澳洲并不是单纯为了躲避赐婚,现在来看,确实是另有想法。
简言之就是,她欲成为武之大者。
是的。
小彤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会不遗余力地发展澳洲,将它建设成为集人文、商贸、金融、军事于一体的超级强国。到了那时,我就有了真正的大武底气,若那昏君敢动我家人一根手指头,我就敢推翻他的江山!”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令朝廷有损忌惮,继而庇护住我的家人。还是那句话,武力慑敌、以暴制暴,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处理!”
这话,可真是雷死人不偿命呀!
老段光是听听,都觉得心里发毛。
这小妮子,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不对……
她刚才说,是要将澳洲之地发展成为超级的强‘国’?
她这是想要……建国?
段子成倏然抖了个激灵,忙连连追问。
对此,小彤很平静地解释说:“按照我父亲的想法,他是想把澳洲变成名义上的自治州,并非是所谓的国。它和华夏之间,既有一衣带水的良好关系,又有各自不同的政治制度,彼此同气连枝,但又井水不犯河水。”
段子成也认可道:“为州不为国,乃是给皇帝留些面子,否则,就变成了传说中的自立为王了。哦不,应该说是自立为皇才对!”
国和州,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性质上却是天壤之别。
齐誉确实是为了避免过度地刺激今上,所以,才故意定下了如此策略。
那,它到底好不好呢?
客观来说,不是太好。
给人的感觉就是既想当、又想立,有点不伦不类。
对于这事,小彤破天荒地否认了父亲的观点。
“先生试想,如果澳洲没有独立的国号,外交事宜又该如何展开?难不成,还要以大奉的名义对外示人?若是那样,前来的使臣岂不是要去到京城里向朝廷报备?”
“嗯,这确实是个棘手问题。”
齐誉的想法虽然是两头兼顾,但于技术层面上来说,却是有些行不通。
即使自诩为藩属国,那也避免不了进京朝圣,而这些交际,都是齐小彤极其厌恶的。
所以,她才毅然决定,要创建出属于自己的国号,彻底和皇帝划清界限。
要不然,被他‘招安’了怎么办?
那,此举会不会刺激到今上呢?
小彤认为,有些多虑了。
澳洲与京城相隔万里,其距堪比海天,属于是最理想化的山高皇帝远,而那天子小儿又不是展翅九万里的鲲鹏,哪能轻易就洞彻得到?
即使被洞彻到,那也不怕!
受了他这么久的窝囊气,回敬一二又怎么了?
冷静下来的段子成开始捋着胡须、眯缝着眼睛,陷入了如桃花潭水般的深思里。
良久后,他的眼睛忽然一闪,决然地作出表态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之前提出的交易条件我愿意接受,咱们成交!”
能于另一国中置下一份家业,就如同是多了一条走路的腿,谁会不愿意呢?
为了段家的长期繁荣,老段也决定当一回所谓的‘乱臣贼子’,甚至在必要时,还要加大付出。
他却不知,目前的澳洲仍是荒芜遍地,憧憬的辉煌,还在镜子里呢?
所以才说,这是小彤故意画出的一个大饼。
其目的,自然是想把段子成给拉下水,让他更加地忠诚以待。
“哦,对了,那个建武帝,也就是那个慧果老和尚,你把他安排地如何了?会不会被朝廷轻易寻到?”
“此事,你大可放心!我应你父亲的安排,将其安排在了一个名叫‘奥蒂罗’的荒岛上,那个地方比澳洲还要难寻,即使朝廷的鹰眼踏破铁鞋,也不可能探查得到。”
“那就好!”
答了话后,段子成不禁泛起了不解。
为什么,他们父女俩对这么一个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被废之君如此上心呢?
莫非,那废君还有些利用价值?
第764章 最大王炸
在段子成看来,窝藏建武帝绝对是犯了大忌讳,既如此,齐家又何必要明知故犯呢?
小彤解释说,他的苟活,对于齐家、甚至是整个琼州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我父亲认为,活着的建武帝可以有效地分散今上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全身心地去顾及琼州,他若是死了的话,皇帝就真的肆无忌惮肆无忌惮了。”
“嗯,有道理!”
此策甚合逻辑,即使达不到理想的效果,也可以有效地让皇帝一心为二。
总体来看,利大于弊。
不料,齐小彤却是一笑道:“然而在我看来,建武帝的价值远不止此!”
段子成闻言一愕,奇道:“莫非,大小姐又有了什么高见?”
“高见倒是称不上,不过是一些小人之心罢了!”
一顿,小彤又道:“不瞒你说,现我父亲的手里,正持着一个重要的筹码,也无他,正是那枚遗落海外的传国玉玺。他想凭此为筹码,来换回质押在京的小姨娘和弟弟。我父的这个想法,看似可操可行,但却存在一个理论上的漏洞。”
既然,建武帝的事情都予以说透了,那关于传国玉玺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因此,小彤选择了坦然相告。
段子成赞许一笑,问道:“这样的以物换人,双方都各取所需,好像也不存在什么漏洞呀?”
小彤冷冷一笑,道:“假设,我父亲上呈了玉玺,可那昏君出尔反尔,事后不放人又该怎么办?甚至说,他还想着把我父亲一并扣押,那,又该怎么办?”
段子成笑笑,道:“你多虑了,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仍然坚持先小人后君子,以防万一!”小彤先作出表态,后又细解道:“倘若,那昏君真的事后反悔,那我就把建武帝这枚重要棋子给抛出来,用他来作为磋商的筹码。这,才是慧果老和尚的真正价值所在。”
喝!
果然是小人之心!
不过,我老段表示高度赞赏!
手握筹码,总比完全被动的要好!
在小彤的眼睛里,建武帝就是一枚可利用的棋子而已,此外并无其他。什么君臣大义,什么加以厚待,那些能当饭吃吗?
于这一点上,两人出现了共鸣。
段子成也同样认为,单论筹码大小的话,小彤绝对不输。
若说玉玺为扑克牌中的四条枪的话,那这老和尚就是最高级别的王炸了。
孰大孰小,一目了然。
看着信心满满地齐小彤,段子成蓦地泛起一种感觉:这小妮子的成长速度,貌似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迅速。
她这才多大呀,就懂得运用政治手段了。
甚至说,她的这一筹,几乎都能和庙堂上的那些老政客们相提并论了。
……
且说京城这边。
殷俊于最近一段时间都是非常地忙碌,几乎都堪比传说中的大禹了,三过家门而不入。
那,他都是忙啥呢?
大致如下。
首先是都察院内的各类公事,在他官复原职后,立即对麾下官吏进行了清洗。但凡是不利于自己的新提拔者,都要靠边站。
其次,就是关于琼州乡试的徇私舞弊案了。
由于这件事情的信息过度碎片化,且还没有第一手的现场资料,所以,也只能从时任座师的杨恭林的手里获取梗概了。
最终,殷俊下出了结论说:只有抓到那位隐藏在京城的什么‘首善先生’,才能真正地让案情获得进展,否则徒劳无功。
但是,在他书写的这份茫茫然,几乎是无迹可寻。
除非,能抓到主犯。
但是何其难也。
纠结了一阵儿,殷俊只得暂将此事搁置,待日后寻到了蛛丝马迹后,再试图切入不迟。
虽然说,这案子没能得到突破,但是,他还是力所能及地帮了琼州一把。
为此,他还不惜找到皇帝,禀道:“单凭礼部封印过来的誊抄试卷的话,就予以断定琼州的乡试存在舞弊,这实在是有些太过武断了。况且,涉案的两人目前都已被拿下,都没有出现在事后的榜单中,由此可见,齐誉还是秉公处理了。”
其实,天子也知道,齐誉大抵是清白的。之所以看破而不点破,主要是因为日后还想着给这厮栽赃一个莫须有的污点,免得他的声誉日愈再度攀升。
皇帝相信了吗?
大体是的!
齐誉开疆拓土、援赈天下、随便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可以取得到不菲的治理政绩。如此优越的条件,实没必要在科举方面暗作手脚。
犯不着呀!
这就好比,一个手握万两黄金的人,他怎么可能跑去贫困交加的隔壁老王的家里行窃呢?
傻子才会去那样办呢!
皇帝想了想,评判说道:“此案目前尚不明朗,那不如,先就这样搁置了吧?至于琼州过来的那两名考生,暂时先不予以罢黜!”
所谓的琼州考子,自然是指陶辞和赖达源二人了。
这两个人,在之前的殿试中,表现得是一如既往地稳定,成绩相当相当斐然。客观来说,赐个进士出身什么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天子虽然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但于识才方面,还是作出了相关地应判。
就这样,陶辞和赖达源,有惊无险地被留了下来。
以致于后来,这两人对于齐、殷两家皆是感恩,恨不得以死相报。
当然,这是后话了。
目前只说殷俊,他对于皇帝的判决,还是略感满意的。
最起码,没有什么忿忿不平之情。
至于这件案子的最终走向该是如何,眼下还说不出来。不妨,以后慢慢地去思量之。
“殷爱卿,你是朕一手提拔的心腹重臣,对于重大问题,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臣之荣幸!就不知,陛下有什么特别吩咐,不妨明言说来。”
“啊……好!”
皇帝听了后龙颜大悦。
旋即,他便取出来一道早已拟好的手谕。
至于其中究竟写了什么,咱们下章再说。
第765章 求护身符
说回那道手谕。
只见上书曰:擢令殷俊为统工御史,限其一个月之内,研制出可用的蒸汽机来,云云。
这可是天子酝酿已久的妙计划,意在通过殷俊来给其妹施压,迫使那妇人把相关的制造机要给交出来。
所以说,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信任重用,而是另有其他。
殷俊眼睛一闪,很快就领会出了皇帝的真实企图。
他先是把手谕隐晦地推回圣案,然后恭道:“禀陛下,微臣从未在工部任职,对于机关技巧一道外行的很,您派微臣主管此事,无异于让和尚去念道经,极不匹配!微臣自有自知之明,不敢越俎代庖。”
皇帝却是笑笑道:“无妨!虽然卿不懂得此道,但却有人懂得!只要爱卿你用心去办,朕深信,一定可以玉成的。”
殷俊仍是谦道:“回陛下,微臣能掌得了殷家的事,却做不了别家的主,由于规矩所限,请恕臣无能为力。”
意思就是,殷桃虽为舍妹,但她也是齐家的人,自己又怎可无端逾越呢?
这话说的,已经非常露骨了,只要不呆不傻,就能听的明白。
事实上,殷俊并不是不想为君分忧,而是这事情牵扯到齐家的核心利益,所以,他才选择了不予参与。
免得落得个两边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虽被婉拒,皇帝却不生气,反而更加亲和地说道:“朕希望爱卿仔细想想,身为肱股重臣,应该要怎么做才是?”
殷俊仍决然道:“令陛下失望了,请恕微臣无力担当。”
“唉……朕本想着,尽快打造一支如南洋那般的新型舰队,继而去和万恶的扶桑国决一雌雄,却没曾想,此夙愿居然难以得偿!”
“陛下,您的意思是说,打造战舰的目的,乃是为了征讨扶桑?”
“当然!咱们大奉之东,只有高丽和扶桑这么两国,而高丽臣服、扶桑却是横眉敌对,你说,朕打造水师,不为讨它又是为谁?”
“这……”
正如苏皇后所料的那样,一旦牵扯到民族大义,殷俊就有些动摇了。
更何况,他还曾被倭寇劫持过,怨恨之心肯定避免不了,如今逢上复仇机会,又焉能不心动呢?
就在殷俊悬而不决之际,皇帝特瞅准了时机,一把就将手谕强行按在了他的手中。
在丢下了一句‘爱卿,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后,他便悠悠然地离去了。
这任务接的,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半推半就了!
没办法,殷俊只得来到妹妹家里相求。
一听要齐家贡献出核心技术,殷桃翻脸比翻书还快,表现得非常不乐意。
“哥哥,你如今也是贵为九卿的人了,怎么做起事情来还如此糊涂?”
“我……”
“你又不是不明白,天子他名义上让齐霄作为伴读,而实际上却是半押的质子,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我只能依靠手里的筹码来竭力抗衡,若是失去了底牌,你让我以后该如何自保?”
“唉……”
这一次,殷桃并没有保留情面,才一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磋磨。
殷俊自知理亏,只能不断地去和妹妹赔出不是。
但是,结果已定,无法更改,还是得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不上交技术,哥哥就会面临惩戒,这种情况,同样也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
似乎,也只有给予支持一条路了。
殷俊见状,连忙作出道谢。
然,殷桃却又提出了一个条件:“陛下想要我齐家的东西,不得拿出一点相应的诚意吗?”
相应……
噢,明白了,这是暗寓交换。
“诚意嘛……”殷俊先是咂了咂嘴,后询问道:“莫非,妹妹是想趁机索要一些赏银?”
切!
瞧你这点出息!
殷桃嘴角一噘,不屑道:“就皇帝之前赏赐的那点金子,还不如我婆婆寄过来的一半多,如此小气的手笔,不要也罢。”
殷俊一愕,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殷桃笑笑说:“怎么着,也得赐我一道附身符吧?万一皇帝在事后找我清算,也不至于完全地处在被动。”
护身符?
莫非是指丹书铁券?
不过,略一琢磨,殷俊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连当朝的王爷们都不曾拥有,更何况是外姓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些什么,不如,就由你自己估摸着办吧。反正有一条,得有利于我齐家才行!”
“嗯……行!此事就交由我来擀璇,不出两日,定然给你回复!”
“好,说定了!”
“……”
就这样,殷俊又带着新接的任务离去了。
殷桃怅望着哥哥的背影,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待回过神来后,她才蓦然发现,今天居然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
这个熊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莫不是进宫去了?
不太可能!
近一段时间,皇子李宏裕光顾着表现自己了,哪有时间去读书?他不读书,齐霄自然也就不用去伴读了。
事实上,现在的小齐公子,正在谋划着其他方面的事。
由于殷桃坚决不让他插手有关于蒸汽机的任何事,所以,他也只得寻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搞一搞了。
就比如说,设法再搅一搅关于姐姐的那桩赐婚。
换个说法说是,想着怎么收拾一下那个令人讨厌的梁克生。
自打此人变得神经错乱后,齐霄隔三差五地就委派黄飞送去书信。名义上为慰问,而实际上却是故意地加码刺激。
在信中,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自家姐姐是如何地冷血、如何地残暴。那形容,几乎堪比传说中的母夜叉了。
反馈的结果为,梁公子的病情变得愈发严重了。
帆欲静而风不止!
他即使想好,却也是好不了呀!
齐霄见状,蓦然泛起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连睡觉时,都有好几次笑得醒来。
而在昨天,黄飞来报说:梁克生的病情突然地急剧恶化,出现了令人堪忧的癫狂状。
所以,今天一早,齐霄就赶过来打听了。
第766章 梁克生卒
去探听事情,自然不劳齐霄费心,人家黄飞随便甩出来半两银子就直接搞定了。
首辅府的下人们和金钱又没有仇,为什么非要掩着不说呢?
结果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是一群聪明的识时务者。
据下人们说,梁克生是受到了心理上的打击,所以才变成癫狂状的。
那……又是什么样的打击呢?
他们回答说,乃是来自于圣意的压力。
圣意?
是的!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圣天子居然再次拒绝了梁首辅和宗正李作逸联合上书的退婚请求。君上言称,此事暂且搁置,以后再议。
那,这话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呢?
事实上,皇帝是在隐晦地表态: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所做出的决定哪是你们说改就能改的了的?
若朝令夕改,置天子的威严何在?
这个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据新被委任的掌印太监三德子,看在银子的份上对梁英忠透露说,陛下此举,好像是和齐誉耗上了。
之前,齐大人曾上书说,其女小彤神秘失踪,苦觅无果,云云。这个做法,让皇上相当不满。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这是在故意逃婚,更可况是英明的君上?
天子决定,必须要想法治一治齐誉的目无君上。只要齐小彤她人还活着,这桩婚事就不算完,咱们看谁熬得过谁?
此举又不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单论算计,皇帝也有自己的一套。
可这么一来,就苦了梁克生公子了。
你看:
寻不到齐小彤,他就得一生的打光混;若寻到了那人,更是一辈子的梦魇。反正,寻得到寻不到,他都是棋子一般的牺牲品。
梁首辅在权衡过后,决定暂先隐忍,待寻到良机再做计较。反正过不了多久,齐誉他就要进京述职了,到了那时再伺机而动,彻底结果掉此事。
所以,他不停地安抚着儿子说:千万不要着急,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然而,梁克生却是没有听进去,依旧是原来的惶惶不可终日。
或许,他的这份恐惧真的累积到了某种临界点,竟然不可抑制地爆发了。
他一边撕掉自己的衣衫,一边疯癫地胡言乱语。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连二和三都已经分不清的梁克生,逐渐进入了幻觉的状态,露出了明显的自残倾向。
这么一来,可把梁家上下给忙活坏了。
为了防止他乱来,梁英忠只得狠了狠心,将其关在了寝室里。
以上的这些,就是事情的大致经过。
齐霄囫囵吞枣选择性倾听,后失望地叹道:“唉,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放下尊严死了完事。梁公子呀,你就尿性上一回吧!”
黄飞笑他道:“公子真会说笑,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
然而,他话音才落,时态就发生了变化。
抬眼却见,适才还一切正常的首辅府,此时突然冒起了滚滚黑烟。
又过了片刻,那袅袅火舌便已经漫过了屋顶。
啊!!
首辅府居然着火了!
混乱中,似乎还能听到隐隐地嘶喊声。
“坏了!大事不好了!梁公子他引火自焚了!”
“快来人哪!救火呀!”
“……”
齐霄一怔,一愕。
然后一拍脑门,心里感慨道:啧啧,自己居然一语成谶了,听那话的意思,似乎梁克生那小子他嗝了!
是的,梁克生卒!
而且,他死得非常透彻,直接化为了一堆灰烬,哦不,还剩了一些零散的骨头渣子。
齐霄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都要怨他爹梁英忠。你说,取什么名不好,为什么非要起‘克生’俩字呢?
克生克生,他连生都克了,这还能有活路吗?
相比旁观吃瓜的齐霄,九门提督可就有些忙坏了。
首辅府失火,谁敢怠慢?
可想而知,他的飞奔是多么地迅速。
事发后,他焦急地指挥着各个水龙,连放屁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把大火给扑灭了。
其实,即使他不扑,那火也将自熄。
因为,但凡能烧的,基本上都已烧完了。剩下的,也只有满目疮痍的断壁残桓了。
损失可谓惨重!
然而,不幸当中的万幸是,这府邸内在除了梁克生外,并没有出现其他的人员伤亡。
这时,齐霄奋力地挤出围观的人群,带着笑意离去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对于梁英忠来说,这场意外的飞来横祸,真的是打击到他了。
而且,还不止是一点点。
首先是被毁掉的这座府邸。
首辅府,并不属于他的个人私宅,而是归朝廷所有的官宅。在他卸任后,这座宅子还会转由下一任首辅居住。
而如今,却是烧了个干干净净,这又该怎么去和陛下解释呢?
大概率的可能,会被追责。
其次,就是关于财富上的清零。
辛辛苦苦了大半生,一夜回到建国前,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谁能轻易放下?
当然,最令他痛心的,还是儿子的横死。
钱没了可以再贪,可人没了,那就真的没有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哪是一句伤悲可以描述的?
略略平复了心绪后,梁英忠便开始痛定思痛。
这一切,全都是由齐家人一手造成的,此仇必须要报!
不仅要报,而且还要尽快!
至于如何个报法,梁首辅决定先去和自己的党羽们商量一番,然后再做细则。
总之,原则只有一条。
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无论如何,都要让齐家为此付出代价。
仇恨的种子慢慢发芽,然,齐家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此时的齐霄,还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梁克生死了,那姐姐就不用嫁了,所谓的天子赐婚,也就彻底流产了。
如此美妙的大好事,不应该高兴一下吗?
除此之外,他还做起了承建首辅府重建的美梦:万一哪天,老爹他做到了首辅高位,不得住得舒服一些吗?
这话没毛病!
不过,要想玉成这事,还得让李宏裕出面擀璇,单靠自己的力量,目前还很难办到。
而对于这种出风头的好机会,皇子殿下自然是当仁不让。
也就是说,这事,八成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