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我夫人来自两千年后》 第1章 错乱的系统 疼! 身体像被强行挤压进狭小的瓶口,张茉缓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真的穿越了,而且是比身穿更离谱的魂穿。 她急切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骨瘦如柴的饥民,再看看自己这具躯体,横在地上的双腿活像两根烧火棍,妥妥非洲难民形象。 “滚开,再上前老子不客气了。” 一个瘦高的汉子握着把豁口的菜刀拦在张茉前面,像只护犊子的野兽,怒视着围过来的数个饥民。 “你一人如何挡住咱们这么多人?” 一个饥民举着根树杈逼上前,“人死都死了,与其埋了烂地里,不如给我们活命。” “放屁!想动我女儿,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为首那人阴恻恻地笑,“那咱们便成全你!”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搏斗在一起的人群,张茉脑袋有点懵圈,回想昨夜做的梦,梦里有个声音问她想不想穿越回古代,作为一个又懒又没志向又怕死的小女人,她肯定是不愿意。 古代物资匮乏,条件落后,撒泡尿还得自己提马桶去倒,哪有现代舒服。 那个声音又说,会抽取她的一丝精神气,给她量身定制一套完美系统,只要能改变一个古代名人的命运,就能获得大量积分,用以兑换各种现代物资,另附赠所穿时代的人物生平介绍,只要意念起,系统便可为她播放该人物生平事迹。 最后,为防止她因意外死亡,还赠送可供自保的力量及三次自动治愈功能。 但是,穿过去就没机会再回来了,除非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作为一个考古专业学生,有没有人物生平介绍其实无所谓,但有自保力量和三次自我痊愈功能,基本就能在古代好好生存下去。 而改变古人命运,在张茉看来那是小菜一碟,比如要改变李建成的命运,只要提前把李世民玄武门事变的计划告诉他,一次性能改变一群人,甚至整个大唐的命运,到时岂不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张茉懒病犯了,在生命安全和生活水平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她决定去古代溜达溜达。 但是……为毛把她穿成饥民? 她动了动,想爬起来,却发现浑身一点劲都没有。 抱着张茉的妇人猛得回神,惊喜地看着她,“我的茉儿醒了,醒了,娘就知道你不会狠心丢下娘的……” 正和饥民搏斗的瘦高汉子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不察被饥民踹翻在地。 看着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饥民,张茉急眼,默念,“小美,快给我治愈!” 等了一息,没反应! “小美小美,快给我治愈啊!” 等了两息,身体状况依然没任何改变,脑中也无任何她认知以外的信息。 “该死!”张茉忍不住咒骂,她特么被忽悠了! 两个饥民冲过来把张茉从妇人怀里抓出来。 “放开我女儿,放开她,求求你们放了她……”妇人拼命去抢,被一个饥民一把推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抓走。 张茉欲哭无泪,刚穿来就要惨死,要不要这么倒霉? “嘚嘚,嘚嘚……” 正在这时,有马蹄声从汜水关方向传来,来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鲜亮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显然是官兵,已经抓住张茉的饥民只能心有不甘地放下她。 还好还好,张茉刚松了口气,便听远处传来饥民惊恐的叫喊声。 “官兵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快跑啊!” 人群如受惊的野兔,四下逃窜。 一个官兵一刀削下一个饥民的头颅,弯腰提起挂在马背上。 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官兵像割白菜一样,肆无忌惮收割着饥民的脑袋。 张茉已经彻底傻了,谁来告诉她这一幕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官兵为什么要杀人? 瘦高汉子从呆愣中回过神,背起张茉,咬牙撒腿狂奔,妇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小跑,不多会儿二人便拉开一段距离。 男人回身想去拽妇人。 “当家的,跑!别管我,带女儿跑!”妇人喘着气,声音低低的,她实在太虚弱了。 官兵很快追赶上来,妇人被一匹马撞倒在地,紧接着,张茉听到一声凄厉惨叫和骨头咔嚓声,她这具身体的娘,被一匹马生生踩断肋骨,马蹄在她胸口留下一个凹陷的蹄印。 身后的马蹄声近在咫尺,汉子知道跑不了了,把张茉抱到身前,附身趴下,将她压在下面。 一把明晃晃的刀挥过来,割下他的头颅,鲜血如拧开的水龙头喷溅而出。 “小美!小美!你到底在哪里?” ………… “宿主!宿主!你到底在哪里?” 小美焦急的声音响起,“你再不来,我就要被这具躯体融合了。” 并州,五原郡边塞军营,吕布忽然从榻上惊醒,“何人?何人在说话?” 他环视四周,帐中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顶不住了,不融入到他身上,我就会彻底消失!” 小美绝望叫了一声,机械般的声音响起,“现在尝试为你安装系统!” “何人?出来!”吕布怒喝。 “滴——宿主非原装,积分兑换功能无法成功安装!” 吕布走出营帐,四下查看,外面除了巡逻和站岗的士兵,没有任何可疑人等。 “滴——宿主身强力壮,力量提升成功融入!” 吕布凝神听了听,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在他脑子里。 “鬼怪?” 就在这一瞬间,吕布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精力从未有过的旺盛。 “滴——宿主性别和原装不同,自动治愈功能无法安装。” “滴——宿主认知太低,史书功能无法完全融入!滴滴滴,检测到宿主系东汉末年吕布,现为你播放吕布生平。” 然后,前一刻还精神充沛的吕布突然睡着,高大的身躯在草地上砸出闷响,惊得站岗的士兵一个激灵。 众人慌忙奔过来,大喊,“有刺客,快来人,吕军候遭袭了!” “何处?刺客在何处?” 一队巡逻士兵快步冲过来,戒备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夜里,除了一两声虫鸣,什么异常也没有。 一个士兵探手摸了摸吕布鼻息,呼吸很均匀,再查看他周身,并无任何伤口。 “吕、吕军候好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站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黑线。 一个士兵轻轻唤了吕布两声,吕布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或是……最近没休息好,你们把吕军候抬进去睡。”一个巡逻队长吩咐道。 三个士兵合力把吕布抬进去放好,刚要给他盖被子,吕布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从榻上惊醒,他双手下意识摸向脖子,疯狂大叫,“放开,放开某,曹公饶某一命,某助你平定天下。” 又瞪着其中一个士兵,“刘大耳,你这小人,我要杀了你!” 吕布吼叫着扑上去,被吕布癫狂状态惊得目瞪口呆的三人回神,连连后退,那差点被掐着的士兵大喊,“吕军侯,是我,我是郑元,你看清楚,我是郑元。” 吕布双手僵在半空,理智渐渐回来,他眨了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茫茫然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名唤郑元的士兵道,“您方才在帐外突然睡着,我等刚把您抬进来,您便醒了,许是做了噩梦,把小的认做什么刘大耳。” 吕布脑子一抽,想起他睡着前发生的事,不可思议道,“我站在外面就睡着了?睡了多久?” “确是站着突然睡着,约莫就吃半碗饭的时间。”郑元回道。 回想方才做的梦,吕布神情越发迷茫,摆手示意三人退下。 半碗饭的时间,他梦到了他的一生,从呱呱坠地开始,因出生时母亲正在织布,故而给他取名吕布。 他天生力大无穷,从七岁开始,便打得乡里一众大小孩子俯首称臣,十二岁入军营,到今年十九岁,已经七年了,他杀胡人、守边疆,历经数战,未曾一败,但因出身低微,军职止步在军候位置,再也无法上前。 这十九年的经历和梦中一模一样,但往后之事,实在叫他难以相信。 他是有功利心,却并非无情无义之徒,居然会因一匹马杀了待他亲厚的丁原? 他是有些好女色,却绝不会干出勾搭别人妾室之事?更何况此人还是他的主公。 他是不太聪明,却也并非听不进谏言之人,怎会不听陈宫之言,最终被缢杀白门楼? 纵观一生,他除了杀董卓时为世人称道一二,再无任何可供后世传诵功绩,反而是三姓家奴、狼子野心、轻狡反复、唯利是视众多贬义之词,常叫人挂在口中。 他吕奉先怎会是如此愚蠢、如此叫人厌恶之人? 还有,这里面众多人名他闻所未闻,曹操,刘备,袁绍等等,都是何人? “滴滴~”小美的声音又响起,“系统安装完毕!特别提醒,宿主身上有原装宿主的一丝精神气,请慎重对待!” “你到底何人?” 宿主?系统?什么鬼? 等了半响,脑中再无任何声音响起。 难道是仙人在给他预示什么? 吕布坐在榻上冥思苦想,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人未到声音先至,“姐夫,姐夫,胡人寇边了,已兵围九原县,将军不肯发兵解围,你快去看看。” 第2章 遭伏 来人是吕布妻魏氏之弟魏续,今年十五岁,长得有些虎头虎脑,听闻家乡被围,第一时间跑来找吕布,因为整个军营敢跟将军叫板的就他姐夫一人。 “什么?” 吕布神情先是一肃,待看见魏续这张熟悉的脸,目光忽然变得阴冷。 梦中他之所以败亡下邳,皆因魏续和侯成、宋宪出卖了自己,缚陈宫开城门迎降曹操。 侯成、宋宪他不识,故而他们的脸庞是模糊的,而魏续这张脸却异常清晰出现在梦中,梦中他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见吕布冷冷盯着自己看,魏续有些奇怪问道。 吕布回过神,有些别扭别开眼,“没什么。对了,方才你说什么?” 梦只是梦,岂可当真?他真是糊涂了。 魏续急道,“胡人兵围九原,将军他不肯发兵解围,你快去劝劝。” “何时围了九原,我怎不知?”吕布肃然道。 “刚刚得到的消息。” 想起九原的家人,吕布把系统和那个奇怪的梦暂且抛之脑后,神色匆匆往中军主帐走去。 “吕奉先,这么晚找本将军做甚?” 边军主将杨绰从睡梦中被叫醒,冷脸瞪着吕布,这厮不过一小小军候,仗着勇武和一众本地兵丁支持,时常不将他这主将放在眼里,实是可恶。 “九原危及,将军为何不肯发兵?”吕布脸色比他还冷。 “你一个小小军候有何权利干涉本将决定?再者,本将军何时说不发兵了?”杨绰怒道。 吕布上下打量他一身白绸里衣,冷笑,“军情紧急,将军还有心思睡觉?”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杨绰怒气腾腾,想斥骂吕布,忽想起此次计划,长呼一口浊气,耐着性子道:“今日天色已晚,胡人远道而来,不会趁夜攻城,再说了,九原亦驻有一曲人马,抵挡个一二日完全没问题。你瞎着急什么?” 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吕布火气稍歇,但家人都在九原,心里还是不放心,又道,“不如让末将先领一曲人马过去看看?” “不准!”杨绰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何?”吕布有些奇怪看着他。 杨绰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解释道,“月黑风高,万一路上遭胡人埋伏该如何是好?你自己死了事小,连累众将士平白丢了性命事大。” “将军……” 吕布还想说什么,杨绰又急忙道,“奉先且放心就是,此处离九原不远,今夜让将士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发兵,午时便可抵达,九原丢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外推,“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养精蓄锐,明日本将军还要仰仗你杀敌。” 若是平常,吕布定然还要再纠缠一番,但今日他神情有些恍惚,有时觉得自己是十九岁,有时又觉得自己已到中年。 他认定那个梦是假的,却又总忍不住想起,他记得梦中九原并未被胡人攻破过,他的家人也一直活得好好的,已经有孕的妻子还为他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想到这儿,吕布稍稍放心,告辞回去。 见吕布走远,杨绰副将杨泰担心道,“将军,我们这样做若叫家主知道,只怕不会轻饶你我。” 杨绰道,“我又不是真要通敌,只是借胡人之手把吕布这厮除了,吕布武艺高强,领兵才能突出,只有让他彻底失去理智,伏击之事方能成功。你放心,事后我亲自领兵征讨胡人,不会有人知道。” 次日一早,杨绰果然早早整好兵马,准备去九原解围,队伍才刚走二里地,前方慌慌张张跑来一群残兵。 当先一人远远便大喊,“将军,昨夜九原失陷,惨遭屠城。” 隔得远,听不太清对方说了什么,但见这群人从九原方向逃来,吕布心中有不祥预感,不待杨绰发问,他已驱马上前。 “将军,昨夜九原失陷,惨遭屠城!” 这次吕布听清楚了,他脸色骤变,飞身下马一把揪住来人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来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加汗水,“奉先,九原、九原被胡人屠了……” “怎么可能?” 吕布咆哮,握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胡人只有四千人马,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攻下城池?” 报信的士兵名叫李肃,和吕布是发小,他喘着气道,“具、具体情况我亦不知,我等昨夜没有轮守,半夜醒来时城门已破,胡人见人就杀,我带人想去救阿母的,可、可到的时候,阿母她们,已、已惨遭毒手……” 他一边哭一边道,“奉先,是我无能,没能救下阿母她们,对不起……” 后头魏续赶过来,急道,“那我家呢?” 李肃摇头,“我不知,只、只怕也……” 魏续眼眶已红,打马便要回九原,吕布拦住他,看着李肃,从齿缝挤出几个字,“胡人呢?” 李肃道,“胡人连夜洗劫了九原,已往漠北逃去。” 吕布翻身上马,提戟便朝北边追去,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居然会相信一个梦,昨夜他若先回九原,家人就不会惨死。 “姐夫等我!” 魏续叫了一声,策马跟上,在他们身后,近千士兵纷纷跟随,他们多数是吕布亲信,还有部分九原人士。 “站住,吕奉先,你干什么去?你们都给老子站住!” 杨绰在后大叫,除了个别士兵犹犹豫豫停了下来,多数人皆无视他命令。 “不尊军令,目无主上,简直死有余辜!” 杨绰眯眼看着吕布等人离开的方向,声音冷冽如冰。 …… 五原郡和鲜卑之间隔着阴山山脉,山脉中间有一条狭长通道,冬日来自北边的寒风穿过这条通道,直入五原,当地人称之为疾风道。 疾风道深十来里,两侧皆为斜坡,只中间五六丈宽通道,斜坡上草木稀疏,怪石林立,甚为险要。 若是平常,吕布必然是要派人先进去探一探路况,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脑海中只有母亲、阿妹,和身怀六甲的妻子,他此刻只想立即把胡人碎尸万段。 骏马飞奔在疾风道上,虽然已是春天,但来自北边的寒风依然疾如利剑,刮得坡上石头颤颤巍巍。 “轰轰——” 呼呼寒风中忽然响起阵阵轰隆,好似春雷涌动,原本静静矗立在坡上的白色巨石,雪球一样滚落下来。 “有埋伏!” 最先反应过来的魏续急声大呼,“速退!” 话音刚落,却见后方滚下的数块巨石已砸翻数十个士兵,将后路堵住了。 石块接二连三地滚下,滚石轰隆声、士兵嚎叫声和骨肉碎裂声响彻疾风道,一眨眼的功夫,已有一半多士兵葬身石下。 吕布从愤怒中回神,目眦欲裂,“快,加速往前冲!” 他驱马朝前狂奔,拐过一个小弯道,却见前路亦被乱石堵住,他们被困在中间进退不得。 乱石翻滚,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每一块巨石落下,都能带起一阵惨叫,砸出一个血坑。 看着随他叱咤草原的袍泽毫无反抗之力被砸翻,被砸死,吕布赤红的双眼渐渐绝望。 有无敌之勇又如何?他挡不住飞滚而下的巨石,破不开被堵住的路口,因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今日这些人皆要为他的错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他也要在此终结他短暂的一生。 脑海中浮现昨夜的梦,虽然梦中的他死得也不光彩,但至少曾权倾朝野、割据一方,而现在血海深仇未报,就要这样窝窝囊囊被砸成肉饼? 不,就算是死,他吕布也要拉几个胡人垫背。 吕布翻身下马,提戟冲上斜坡,刚奔至边缘,却见一块车轮大的圆石朝他砸来,吕布条件反射挥戟击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巨石被他斜甩到旁边坡上,两个推石头士兵不察,被当场碾成肉饼。 吕布愣了愣,不可思议看着自己双手,他是力大无穷,却并非大到如此境界,这么大的石块,约莫需要两个他才可挡下。 愣神这一瞬,又一大石滚来,吕布挥戟狠狠击去,石块飞回坡上,嘭的一声裂成碎渣,碎石飞溅,在坡上带起一阵惨叫。 吕布也不上坡了,站在下方挥舞手中画戟,如打网球一样,将滚下来的石头一一打飞回去,手法十分精准。 埋伏在山坡上的士兵傻眼了,这他娘是人力能做到的? 幸存的士兵也傻眼了,吕军候这是吃了大力神仙丸? “快,躲我身后来!”吕布对呆愣的士兵大吼。 在他连续砸飞数十块石头后,山坡上的伏兵终于奔溃了,哪还管什么军令,抱头鼠窜往山顶跑去。 吕布目光冷冷盯着领头那人,挑起一块足球大的石头砸上去,那人腰部被击中,惨叫着翻滚下来,软趴趴的身体滚到一半,卡在半坡一处石头上。 “阿续,上去看看,是不是杨绰亲卫杨泰?” “诺!” 魏续应了一声,朝坡上爬去。 “姐夫,是杨泰,这些伏兵是杨绰的人,是他想杀我们!”魏续站在上头怒声高喊。 杨绰! 吕布心中如浇入火油,怒火腾腾燃烧起来,握在手上的戟杆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第3章 复仇 疾风道北口,守在出口处的胡人将领听着里面轰隆轰隆的巨响,哈哈笑道,“任那吕布再骁勇,此刻想必也被砸成肉沫了,杨绰让某守在此,真是多此一举。” 话刚说完没多久,里头的轰隆声突然停了,安静了片刻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又响起马蹄声。 少倾,一群疯牛一样的人从道内奔出,当先那人一手握缰,一手持戟,戟尖倒拖在地,铁器刮过地面,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的兹拉声。 那人速度极快,一身玄色战袍和黑色骏马融为一体,如一股黑色旋风,携裹着凌厉杀气扑面而来。 “没死?”胡将嘀咕一句,急喝,“弓箭手!” 数百胡人迅速弯弓搭箭。 看着列阵在前的胡人,吕布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这群人等候在此,倒省得他继续追赶,随手拿过魏续手上的圆盾,沉声道,“你等候在此处!” “放箭!” 密集箭雨铺天盖地射来,吕布一手持盾,一手挥戟抵挡,射向他的箭几乎都被打落,唯有下方数支射中坐下战马。 暴躁乱跳的战马被吕布双腿狠狠一夹,只听咔咔的几声,马的肋骨被生生夹断。 战马嘶鸣,轰然倒地,吕布飞身下马的瞬间一脚将它踢飞出去,一道阴影快速划过地面,而后嘭的一声巨响,马尸砸进胡人军阵。 正面被砸中的二人骨头直接碎裂,旁边被波及的也东倒西歪倒了一大片。 眼花了吗? 没花吧! 所有胡人都不可思议看着砸在人群中的马匹,几百斤就这样被他当球踢飞了? 这一会儿功夫,吕布已飞身杀进人群,随手斩下一人,夺了他的马,而后便是屠杀。 方天画戟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但凡被他兵刃挨到,不是被劈成两半就是被打飞出去。 他砍菜瓜一样,在军阵中趟过去又趟回来,不到半个时辰,一千人的军阵被他一人冲得七零八落。 这完全不是人,这就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剩下的数百胡人已经胆寒,包括那个胡将在内,各自驾马四散逃命去了。 吕布冷冷盯着那个头戴虎皮尖帽的将领,画戟挑起地上一把长枪,朝那胡将飞射而去。 “噗……” 那人左肩被刺中,整个人飞落下马,如肉串一样被钉在地上。 吕布上前,一把抽出长枪,伤口处带起一蓬血雾。 “说,杨绰是否和你等勾结劫掠九原?” “我我我,我说,我说,好、好汉饶命,饶命啊!” 那人又怕又疼,倒豆子一般把杨绰勾结鲜卑共同掳掠九原,让人屠戮吕布全家,并派人在疾风口埋伏,欲要除了吕布这眼中钉之事一一交代。 胡将说完,见吕布没反应,忍着剧痛爬起来,才跑出几步,感觉后脖子一凉,脑袋跟着飞了出去。 吕布弯腰探臂,提起地上头颅回到疾风口,对呆愣的魏续道,“我回军营,你先回九原把家人安葬了。” 说罢也不管他是否听到,策马往回疾驰而去。 他的仇还没报完! ………… 吕布带着本属于张茉的系统,在边境大杀四方,好不威风,可怜张茉这个原装宿主,此刻却惨兮兮躺在乱坟岗和一堆无头尸为伴。 迷迷糊糊睁开眼,张茉呆呆看着下着小雨的天空,已经无力再咒骂那不靠谱的系统了。 她大概明白到底是哪里出差错了,那日那个声音好像正要给她装系统,她被尿给憋醒了,然后两道白光一闪,她就附身在这具躯体上。 她想,另外一道白光应该就是小美,也不知是消失了还是便宜了哪个古人。 又或许……所谓的系统只是一个梦? 许久后,张茉挣扎着从尸堆爬起。 四周都是残破的尸体,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腥臭味,她已经无所谓恶不恶心了,此时的她饿得眼冒金星,腹中痛如刀绞,若非底线尚在,甚至想趴下去啃食几口。 爹的尸体就在身旁,张茉取下他依然紧握手中的菜刀,又摸出他怀里的火石,朝尸体磕了三个头,拄着一根木拐,步履蹒跚走出乱坟岗。 不是不想把人安葬,实在是这具身体没有半点力气了,才走出几步,她便支撑不住又倒在地上。 附近的树皮、草根都被饥民吃干净了,身边除了土就是尸体,张茉趴在地上用刀挖土,希望能挖出虫子,可惜什么都没有。 土坑里很快聚集一洼雨水,她喝了几口混着泥土的水,感觉肚子里有点东西了,又勉强爬起来。 几里外是黄河,张茉连走带爬来到黄河边。 河水干涸大半,旁边露出大片的泥滩,几株野草孤零零在风雨中摇曳,张茉已无力再走下去,身子一倒直接滚下河床。 若她记得没错,大旱过后一般会闹蝗灾,而蝗虫最喜欢在河岸滩涂产卵,或许能找到吃的。 趴在龟裂的河床上,果然看见有淡白色的幼虫在爬行,虽然很小很小,好歹也是蛋白质。 一只只捻起放进嘴里,偶尔看见野草,也不管能不能吃,连根拔起就放嘴里嚼。 今日下雨了,野草很快会长出来吧,蝗虫很快会长大吧,她应该能活下去吧! ………… 五原军营,杨绰正在听疾风道跑回来的士兵禀报。 “那吕布一戟能将这么大的石头打飞,太恐怖了,杨偏将他、他在退走时被吕布一石头砸死了……” “真是这么大的?他打飞了?”杨绰跟着比划了一下,瞪着圆眼道。 “小的不敢欺骗将军,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士兵心有戚戚道。 “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我从前看过他和部下斗力气,车轮大的石头他勉强可举起,却绝不可能打飞,何况是从坡上滚下的。” “小的真没夸大,将军不信再唤别人来问。” 杨绰冷哼,“本将军焉知是不是你等任务失败,害怕被问罪,合伙来坑骗于我。”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打死他都不信吕布有这能耐,倒是策马越过障碍逃出去还有可能。 “小的真没欺骗将军……”士兵苦着脸道。 杨绰不耐烦摆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待那边有消息再说。” 士兵恭敬退下,杨绰坐在帅位上,总觉有些心神不宁。 杨泰被砸死,吕布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要杀他,身为一军主将,他其实可以随意给吕布安个罪名,但吕布并非逆来顺受之人,他若带手下兵士哗变,自己只怕不敌,由此想到和胡人勾结掳掠九原,屠杀吕布家人,既可充盈私库又可除去眼中钉。 此事计划周详,按理吕布绝不可能逃生,但若真如士兵所说…… 杨绰坐不住了,刚站起来,外面突然响起一片嘈杂声,他正欲呵斥,却见门口两亲兵被打飞了进来,二人狂吐几口带着肉沫的鲜血,小片刻便动弹不了了。 吕布提戟走进来,目光阴鸷,仿若看死人一样看着杨绰。 “吕布,你、你干什么?想造反吗?” 看着手提胡将头颅,浑身浴血的吕布,杨绰手脚发抖,只能以大声喝斥来壮胆。 “将军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 吕布不急不缓说着,长戟横握,往杨绰胸口随意一拍,杨绰只觉似遭了巨石撞击般,胸腔一阵气血翻涌,噗的吐出一口老血。 “来、来人,快来人,将此逆贼拿下!”杨绰惊恐后退。 吕布走上前,像提鸡一样提起杨绰扔到书案旁,戟尖压着他脖子,“把你勾结胡人屠城之事写下,我饶你不死。” “胡言乱语,本将军何时勾结胡人了?” 吕布直接一戟斩下他左手两根手指,“写不写?” 杨绰疼得哇哇大叫,这时,大帐外传来密集脚步声,杨绰亲信士兵把主帐围得水泄不通,为首几人闯进帐中,怒视吕布,“逆贼,胆敢谋害主上,你不要命了?” “都来了?!” 吕布冷嗖嗖的眼神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手一扬,又削了杨绰左耳。 杀猪般的嚎叫响起,众人顾忌杨绰,一时不敢上前,杨绰左手捂着耳朵右手捂着左手,边嚎边说,“我出身弘农杨氏,你敢杀我,杨家必不会放过你。” “杨家会不会放过我不知道,但今日你若不写,下一戟削的就是你的脑袋。” 吕布双眼充血,煞气四溢,完全就是个亡命之徒。 杨绰终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堵,颤颤巍巍写下罪状,他是被逼的,事后就算有人来查,军中众人皆可给他作证。 吕布却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杨绰,经历梦中一世,他知道世家的能耐有多大,指望通过一封罪状让杨绰伏法那是做梦。 仇,还是自己动手报最解恨! 吕布收起布帛,戟尖下压,在众目睽睽下切下杨绰脖子。 他提起杨绰头颅杀出帐外,看着四周士兵,喝道,“五原将士后退,今日我只杀杨绰亲信,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尔等无干。” 众杨绰亲信士兵见自家将军被杀,气势汹汹冲上来围杀吕布。 方天画戟掠过,斩下当先一人脑袋,翻转舞动间,戟尖快速划过一道道光影,每一道光影划过,必有一块肢体随之飞出,惨叫声、刀戟入肉声响彻军营上空。 夕阳余晖下,吕布染满鲜血的铠甲散发着暗红色光芒,似妖似魔,大帐前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围在四周的五原士兵自发为吕布挡住想逃之人,此举倒不是因为他们忠于吕布,只是今日这杀神在此屠杀主将及其亲信,他们却在一旁观看,若有人逃出去,只怕他们要被朝廷归为吕布同党,不如就屠个干净,反正最后罪名都落在吕布身上。 一刻钟后,屠杀结束,吕布捡起杨绰几人脑袋,从士兵让出的通道上,大摇大摆走出军营,连夜策马来到九原县郊外。 第4章 鬼火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火光下,一座座冰冷的墓碑泛着幽幽寒光。 九原郊外山坡上,吕布把带来的头颅一一摆好,跪在母亲坟前。 “阿娘,孩儿给你们报仇了,您可以安心上路了。父亲在那边看见你们也不知会高兴还是伤心,他定会骂孩儿无用,守护边境数载,最后竟连家人也保护不了……” 他低沉平静的声音中带着沉重的自责,挺拔的身体慢慢弯曲,最后卷缩在地上,口中一直喃喃说着。 “阿红腹中孩子还有半年许就该出生了,应该会是个女娃,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女娃软软蠕蠕喊我爹爹,可惜模样看不到,不过她爹如此英俊,她应该也不会难看,我曾想以她和一个叫袁术的家伙联姻,那家伙竟敢称帝,说要让玲儿做太子妃呢……” 时间慢慢流淌,在吕布的絮絮叨叨中,天空泛起淡淡鱼肚白,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墓碑上,吕布撑着麻木的双腿慢慢站起,目光迎向晨曦。 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九原看日出了,旭日给这片山河染上血色,眼前似乎晃过一道道血影,有面孔的无面孔的,一个个死在他的画戟下。 梦境和现实,一夜一世,让他神情一阵恍惚。 “姐夫,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魏续走过来,挡住了吕布眼前的光亮,他猛然回过神,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先离开五原郡再说。” 如果此时是在董卓入洛阳后,他完全可以领这几千边军自立一方,但现在陛下还未亡,大汉国威犹在,太早跳出来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五原北有鲜卑,郡中匈奴汉人混杂,匈奴此时亦属汉臣,朝廷征剿令一旦下达,他将陷入三方围剿的境地。 而且,这些五原士兵也并非全都听他的,届时战事若不利,他们有极大可能向官府投诚,那他会提前走上白门楼被缢的结局。 梦中一世,不管是真是假,教会了他一个道理,凭借匹夫之勇是成不了大事的。 “姐夫,听闻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在巨鹿造反,不如我们去投他?”魏续建议道。 吕布摇头,“那群不过乌合之众,平时连刀都没摸过,如何抵挡朝廷精兵?陛下已派皇甫嵩、朱儁、卢植等调集各地精兵围剿,黄巾贼众成不了气候。” 魏续道,“也未必吧,若有姐夫去统领,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说到这儿,魏续顿时来了精神,“对了姐夫,你怎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了?虽然你以前也很厉害,却也是个正常人,现在分明不像正常人了。” 吕布想起前天出现在脑中的声音,虽然很多词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是那个声音把他变强了。 “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否?”他转头问魏续。 魏续迟疑,“没见过,或许有吧!” 吕布道,“我听过,她说的话很奇怪,而且……” 他捂着心口位置,“这两日我这里一直闷闷的,似乎有些疼。” 魏续也捂着自己的心口,垂头丧气道,“家人都去了,我这里也闷闷的,疼得厉害!” 吕布沉默,家人故去,他自然伤心难过,但这种有些心疼的感觉好像从那夜就有了,难道是仙人给他预示? 魏续难过一阵,又想起吕布的话,好奇道,“你真听过鬼神说话?说了什么?” “我亦不知如何说,多数听不懂之词我已忘记,只记得寥寥几个,什么系统,她好似和一个人走失才来到我这儿,便是那夜之后,我力气突然大了许多。” “真的?!” 太匪夷所思了,魏续眼中写着怀疑,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一脸羡慕,“怎就没神仙来我这儿?我也不贪心,让我有你两成力量便成。” 吕布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莫做梦了,平日不好好习武,光想一蹴而就,哪来那多奇遇?” “那你不是遇上了?”魏续跟在后面叫道。 “她本有许多能耐,奈何我只一项武力可配得上,可惜了。” 吕布想起那什么史书功能,道,“日后要多读史书才是。” “为何要读史书?”魏续疑惑,不是应该读经义典籍吗?为官都要学这些的。 吕布若有所思道,“多读史方能从前人或成功或失败的故事中吸取经验教训,比如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为何会输给怕死又卑鄙无耻的高祖皇帝?” 再比如,梦中的他为何会输给曹操? 论武将,他自己就不说了,麾下张辽、高顺皆乃治军统兵能将,那曹孟德手下哪个能及? 论谋臣,公台先生亦算一等谋士,凡所计未曾有失,不比曹孟德身边那些人差。 论地盘,偷袭兖州后,他占据一州之地,而曹孟德仅余三县,最后却叫他反败为胜? 丢脸!实是丢脸! 吕布想,他需要一些时间,好好理清楚那一世的种种,想明白曹操到底赢在哪里,自己到底输在何处。 山脚下,李肃牵着三匹马等候一旁,看见吕布二人下来,忙迎上去,问道,“奉先,今后你要去何处?” 看见李肃,吕布愣了愣,想起梦中李肃因对牛辅作战不利被自己斩杀,心里涌起丝丝愧疚。 “先离开五原再说,你呢?” 昨日吕布突然杀入军营,将杨绰及其一干亲信将领尽数斩杀,上头很快会派人来缉拿,到时候逮不到吕布,说不定会抓一两个他的亲信先交差,李肃虽没参与,但与吕布关系亲厚,只怕也不能再留五原了。 李肃道,“听闻冀州黄巾贼乱起,我想去那里投军,你不如与我同去?” 吕布摇头,“你可以,我却不成,杨绰出身弘农杨氏,其家主杨赐乃当朝太尉,掌天下军政事务,杨绰被我一个无出身、无背景的小小军候斩杀,杨家岂能善罢甘休?除非改名换姓,否则不管去哪里投军,都难有出头之日。” 吕布翻身上马,遥望远方,一身的脏乱依然掩盖不住周身傲气,“我便是吕布,当今天下独一无二,就算最后从贼,亦不会改名换姓。” 说罢,双腿轻夹马腹,骏马撒蹄飞奔而去。 ………… 此时,被吕布列为头号假想敌的曹操,正领着一支队伍在去往颍川平乱的路上。 不过,他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鬼、鬼火,有鬼火啊……” 伴随着一个士兵惊恐的大叫声,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像被突然丢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乱成一锅粥。 “真的是鬼火,有鬼火啊——” 一众士兵跟着大叫起来。 “哪里有鬼火?” 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过来,七嘴八舌问着,“鬼火呢?在哪里?” “那里,那里……” “出了何事?何事如此惊慌?” 队伍后方,曹操发现异常,策马过来喝问道。 “鬼、有鬼火……” 围成一圈的士兵让出一条通道,其中一人指着中间的火焰,磕磕巴巴道。 曹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中间一滩半干的泥块中,一团团蓝绿色的幽冥之火在熊熊燃烧着,即便是白天,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幽深诡异感。 他浓黑的眉毛忍不住一抖,暗吸一口凉气,大白天见鬼了? 一个士兵哆嗦着道,“这里有、有鬼,俺小时候在坟地见过鬼火,和这一模一样……” “许、许是流民化身鬼火,索命来了。” 流民化身鬼火之言很快在队伍中流传开,众人惶恐看着荒野中的一具具白骨,只觉脊背阵阵发凉。 看着被吓白了脸色的士兵,曹操压下心中惊惧,厉声喝问,“胡言乱语,世上何来鬼怪?尔等谁又亲眼见过?”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下来。 曹操沉着脸,喝令归队。 这时,人群中有个声音弱弱道:“俺,俺见过,一次半夜如厕,见过一个黑影,咻的一下就从旁边飘过去……” “俺,俺也见过……”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各种鬼怪经历,张茉躲在旁边草丛中唉声叹气。 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倒霉! 可惜了那块火石,被她拿来提取了白磷,原想制造混乱混上商队进城,没想到来的竟是军队。 没了火石,再不进城她真的会死的,被砍死总比饿死痛快点,博一博吧! 她拨开草丛走出来,对着叽叽喳喳的众人道:“我知道鬼火。” 议论声戛然而止,气氛突然安静得诡异! “鬼啊——” 三秒后,一个士兵惊悚的大叫声打破了安静。 众人连连后退数步,戒备看着突然冒出的小怪物。 小怪物身上用杂草裹着,骷髅一般的身体,头发稀疏发黄,两只眼睛凹陷下去,大得吓人,黑溜溜的眼珠子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好似会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曹操也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仔细打量小怪物,暗自松了口气,什么鬼怪?不过流民而已。 “汝从何而来?方才那妖法便是汝所做?”曹操冷声喝问。 张茉上前两步,“是我放的鬼火,不过……” 曹操方才挑起见鬼话头,不过是想制止恐惧心理在军中蔓延,谁曾想这些士兵个个都是有故事的,心里已是万分后悔。 此时听小怪物承认,不待张茉解释,便大声喝道:“大胆,小小贱民,胆敢以妖法乱我军心,定是奸细无疑,来啊,将此人拿下,就地正法。” 第5章 死了? 事情和预料的一样。 不过,经历过官兵屠杀流民一事,张茉知道求饶也无用,此刻她心中虽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却依然强迫自己站得笔直。 不屈膝不认怂,一则可以死得有尊严一点,二则也能为自己赢得些许说话的时间。 这些士兵本就因为鬼火对张茉心有余悸,此刻见她淡定从容地站在那儿,脸上半点畏惧之色也无,士兵们越发觉得她不是人,是以个个虽然拔出刀,却无一人敢上来执行命令。 张茉连忙解释,“将军,我会制造鬼火,我可以用鬼火助你……” “还不动手!” 曹操却根本不听她说,又大声喝道。 “将军……” 张茉刚又开口,便见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直奔她而来。 完了! 下意识躲了一下,只听噗得一声,箭支没入胸口,虚弱的身体被箭射来的力道带着摔倒在地。 “啊……” 尾椎骨重重磕在地上,她双眼紧闭,疼得哇哇大叫。 “我死了,死了,这回真的死了……” 看着躺在地上挥手踢脚的小人儿,众人又骇又愣。 她死了吗? 死了吗? 死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问号。 张茉喊叫了几声,忽然反应过来,身上除了屁股被磕疼,其他地方并无疼痛。 她慢慢睁开眼,摸了摸被箭射中的位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爹保佑,命不该绝啊! 她慢悠悠坐起来,嘣的一下拔出箭支,恶作剧般对着众人露出诡异一笑。 “哇……鬼、鬼物……”有士兵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士兵们越加恐慌,连连后退数步,曹操拿着弓的手亦微抖。 见众人如此模样,张茉本想再吓唬吓唬他们,又想想自己还要依靠这位将军活命,不好玩得太过,只得按耐下恶趣味。 “将军真觉得杀了我便能安军心?” 她站起来上前两步,“这火确是我所放,将军如果能送我进城,我愿将制作秘方献上,好助你平贼。” 这才是她真正的保命符。 曹操眉毛一挑,放下弓箭,“汝究竟何人?为何不惧刀剑?” 小流民非但刀枪不入,还能看出他意图,且面对四周刀锋,依然面不改色,还敢以鬼火和他谈条件,这绝不是普通人。 “我只是个孤儿,只是想进城。” 见大胡子将军肯好好听她说话了,张茉这才取出身上那把豁口的菜刀,只见木质刀柄上有个明显的小洞,显然是方才箭尖留下的。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曹操却依然怀疑地看着她,怎就那般巧射在了刀柄上?方才她分明躲了一下,否则射中的就是她的身体了,且先问她一问。 “鬼火如何能平贼?说来听听。” 张茉解释道,“张角能以符箓咒语蛊惑民众,可见他们多信奉鬼神,将军如果能在战场上召唤鬼怪,那些蛾贼还不得吓个半死,届时军心涣散,平贼不是事半功倍?” 古人迷信,有鬼火嘛,吓人的办法多的是! 果然是唬人的把戏!曹操审视着她,此火虽和鬼火一般无二,然鬼火会飞,它却只能静止在地面,这得燃多少才能在战场上让对方看见? 小儿有古怪! 他目光锐利起来,又问,“汝想进哪座城?” “就阳翟城吧。”她大约知道自己现在在颍川附近,随口说道。 颖川治所啊,果然图谋不轨。 “进城做什么?” “当然是谋生啊!” 谋生?一面容丑陋,衣不蔽体,手无缚鸡之力小儿,如何谋生? “为何不以此秘方求本将军收留?” 张茉双眼一亮,“将军肯收留那自是最好了!” 这几日,张茉从过往商队的服饰、装束约莫猜到自己在汉代,又曾见过一群头戴黄巾的贼寇,推测可能是东汉末年。 这是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她又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如跟着这位将军,也许凭借对历史的先知,或能混个谋士当当。 见张茉如此反应,曹操眼中怀疑更甚,杀意骤现,冷声道,“小儿定是太平道奸细无疑,且吃我一刀。” “啊……” 张茉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曹操提刀追砍上去。 “住手!” 就在张茉要死于刀下时,旁边响起一声急喝,一个发须半白,头戴进贤冠的老者从人群后走出来。 刀停在半空,张茉抬头,微微愣了一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老者身边,激动叫道,“爸……” 刚叫了一个字,反应过来,这不是爸爸,只是长得像而已,她赶忙躲老者身后,怯怯看着曹操。 曹操上前见礼,“使君!” 老者点头还过礼,疑惑道,“汝为何要杀她?” 曹操道,“小儿聪慧又懂武艺,半点不似流民,所谓鬼火,不过太平道妖术,想借机混入军队刺探军情。” 张茉大呼,“你哪里看出我会武艺?我也绝不是太平道之人,只是想进城,哪里是要混入军队了?是你自己刚才提收留的。”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将军若不信,我可以张角发誓,我若是太平道众,便让张角不得好死,死后无全尸,再不得超生。” 以别人发誓,张茉说得毫无压力,而且她本来就不是太平道信徒。 好毒的誓言! 难道真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太平道众信奉张角犹如天神,不管为何原因,皆不会如此诅咒他。 曹操依然面带疑色,倒是老者听张茉这样说,心中一点怀疑尽释,他打量张茉身上用杂草编的衣服,问道:“汝衣不蔽体,容貌可怖,即便进城又如何谋生?这世道,做乞儿也只能饿死。” 张茉道:“我会说书,可以去酒楼茶肆说故事,混口饭吃总可以吧?” “说书?”老者显然不太相信。 张茉忙不迭点头,“先生若不信,我这就说一段。” 老者摆了摆手,“即便如此,汝这般模样只怕连店门也进不得!” 张茉垂下眼眸,“进城了好歹有希望。” “也罢,今日既遇到老夫,且捎带一程,路上给吾说说那鬼火如何制成。” “多谢,多谢先生,先生爱民如子,仁心仁德,定能福星高照,长命百岁!” 张茉喜上眉梢,连连道谢拍马。 老者哈哈笑道,“小儿巧舌如簧,伶牙俐齿,看来是真会说书。” 又打量张茉,眉头微皱,“可惜,容貌丑了些。” 说着,转身对跟在旁边一中年男子道,“管家,去取件衣袍给她更换。” 见老者要带着张茉,曹操不赞同道,“使君,此小儿来路不明,又聪明伶俐,观其气度,半点不像流民,带着只怕不妥。” 老者爬上马车的身子一顿。 张茉高兴劲还没过,见状心头一跳,睁着双无辜的眼眸,可怜巴巴道,“先生,我只是个孤儿,您若不放心,我去后头拉物的牛车上坐着,一进城,立即就走。” 她眼中满是殷切的恳求,老者终是于心不忍,招了招手,“且先上来吧!” 又对曹操道:“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小儿,能做什么?待进了城便让她离开!” 得老者同意,张茉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第三日下午,队伍到达汝南颍川郡阳翟县,颍川太守李旻早已得到消息,午时左右就把城门戒严,领大小官员在外迎接。 看着眼前阵势,张茉惊讶得嘴都合不上,能让一郡太守相迎,不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就是新任州牧。 想到众人皆称呼老者使君,难道竟是豫州刺史? 张茉对老者身份极好奇,路上却是不敢多问,这支队伍是去平贼寇的,她身份不明,生怕多说多错,一不小心又被当奸细处理,可就大大不妙。 老者刚下马车,李旻等急忙上前见礼,“王使君!” 拱手还过礼,老者道:“府君不必多礼!吾奉命讨贼,不知现下豫州战况如何?” 抬袖擦了擦脑门薄汗,李旻叹气,“不甚乐观,日前,朱将军在郊外遭遇贼寇波才部众,战况甚为惨烈,朱将军寡不敌众,只得先退守长社,长社守军亦不过数千,贼军却有十万之众,皇甫将军也只能闭门避战!” “使君且先随吾进城,边走边说。”李旻在前引路,一众人鱼贯而入。 王管家提着个包袱,和张茉落在最后面,待进城门时,忍不住问:“小娘子方才说到孙悟空为唐僧撵回花果山,其后来可摒弃前嫌,前去搭救?” “自然!” 王管家停下脚步,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那唐僧如此不知好歹,孙悟空莫不如留在花果山当山大王逍遥自在,犯不着上赶着受气。” 张茉知道,进了城就是自己离开之时,赶上这个时代,即便暂得苟安,能不能活下去依然难说,心中甚为郁闷,随口道:“若无唐僧,孙悟空还被压在五行山下动弹不得,哪来的逍遥自在?” 随即想到若无老者发善心,此刻自己还在荒野流浪,现在总算是进了城,那般艰苦危险都挺过来了,如今还有何好怕?心境瞬间豁然许多。 “小娘子言之有理!” 管家满意笑了笑,将手上包袱递给张茉,“些许银钱,算是一路上听汝说书之报酬,里头有使君亲书文书,有它便可去县衙落户,且自去吧!” 欣喜接过包袱,张茉弯腰鞠躬,“劳烦替我谢谢先生,此恩此德,张茉没齿不忘。” 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可否告知先生名讳?将来如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第6章 少侠 颍川郡处中原腹地,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算是除了帝都以外大汉最繁华的地方,而阳翟作为颍川治所,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青石铺成的街道平坦宽阔,两旁高台楼宇,鳞次栉比,虽已近傍晚,街道上依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不过,张茉此时并没心思欣赏这古代街景,她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脑海中想的都是王允的生平事迹。 没错,救了张茉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计策划者——王允。 《三国演义》中,王允利用义女貂蝉离间董卓吕布父子,为国除奸,从而名垂青史。 而正史记载是因为吕布勾引董卓府上婢女,害怕事情败露,加上心中对董卓不满,被王允一忽悠,这二愣子就把他义父捅了。 事后王允和吕布共同把持朝政,很是威风了一阵,不过吕布太菜了,没多久长安便被董卓旧部攻破,他自己逃得飞快,王允却被叛军灭门了。 虽然知道王允最后的结局,不过这话她也没办法告诉他,就算说了,人家十成是会把她当疯子或妖怪。 站在阳翟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张茉不禁苦笑。 在这个三国游戏里,她的到来不过是在阳翟内政人口一栏里多加了个一,而王允、董卓、吕布,他们都是游戏玩家。 穿越前,她还天真的以为改变古人的命运很简单,来了之后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有多残酷,她和这世间千千万万平头百姓一样,只是那些上层人士玩的游戏内容而已! 报答?还是先让自己活下去再说吧。 张茉寻了家成衣店,把身上大了几号的衣袍卖了,换了一身合适的儒衫。 夕阳一点点下沉,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临分别时王管家告诉她,因黄巾贼乱,阳翟实行宵禁,天黑后还在街上溜达,是要被抓去打板子的。 虽然城中也有个破庙可以容身,不过那里挤的都是流浪汉,她一个小屁孩挤过去,妥妥的羊入虎口。 张茉也找了一家客栈,但现在这张脸实在太有碍观瞻,惊吓到一位贵人后,她被老板给撵了出来。 其实她之前在河里照过,仔细看的话,这具身体的五官还是很好看的,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眼眶凹陷,让这双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恐怖,加上头发稀疏枯黄、满口黄牙和晒得黑不溜秋的皱皮,看起来是很丑。 张茉又寻了几家房屋出租的,毫无例外,对方看见她的样子,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诸位神佛保佑,保佑这家能收容我,保佑保佑……”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张茉敲响位于巷子尽头的最后一户人家院门。 “吱呀!” 一声轻响,破旧的院门打开一条缝,一位十二三岁少年从里面探出脑袋,懒洋洋道:“何人?做什么?” 张茉指了指门外挂着的木板,小心翼翼道,“请问……少侠,这里可有屋子出租?” “吱呀!”“哐当!” 两声更响的开门声响起,院门大开,少年蹭一下从门坎跳出,神情激动,双眼铮亮地看着张茉,“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张茉愣了愣,抬头,“少侠?有何不妥?” 少年穿着褐色粗布短衫,年纪不大,个子却挺高,容貌英俊刚毅,宽肩窄腰熊背,一看就是练家子,叫少侠应该没错吧? “少侠啊!” 少年越发激动起来,大笑道:“我徐福长这么大,终于有人叫我少侠了。” 徐福一手接过张茉手上包袱,一手把人往里拉,“小公子要租房,正好,我家有房出租,你一个人住绝对宽敞。” 一声少侠就可以了?站在院子中,张茉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惊喜来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好像这个世界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打量四周,院子不大,中间堂屋,左右两边各两间房,角落还有个鸡埘。 徐福正要带张茉参观房间,堂屋里出来一个妇人,四十左右,面貌周正,眉眼温柔,看见张茉只是愣了一下,一声不吭又折回屋里。 徐福解释道:“这是家母,不用猜,她定给你拿吃的去了。”话语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妇人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胡饼。 把胡饼塞张茉手里,妇人怜悯摸了摸她脑袋,“这是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阿福把你带回来,大娘也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我这家中也不富裕,接济一时不能接济一世,福儿他奶奶又病了,没钱抓药……” 徐大娘还未说完,徐福打断她,哈哈笑道:“阿娘,这不是我带回来的乞儿,是来租房子的。” “啊?” 徐大娘看着张茉,“租房?” 张茉忙不迭点头,“我有钱!”从包袱里摸出一串铜钱,叮当作响。 徐大娘盯着张茉的目光变了变,“这钱……你哪里弄的?” 意识到徐大娘在怀疑什么,张茉急忙解释,“绝对清白,不偷不抢,是一位贵人赠与的,我这儿还有他写的介绍信。” 说着又取出王允给的文书给他们看。 可惜……徐家母子都不识字,脑袋凑一起瞧了半响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文书上的印章他们在官府告示上见过,模样差不多。 “既然如此,小公子便住下吧,一月二百钱,那个……家中老人病了,急需用钱,所以……这房租要先付。” 徐大娘脸色已缓和下来,盯着张茉手上的钱,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是应该的。” 数出二百钱交给徐大娘,张茉犹豫了一下又问,“买药够么?不够的话,我可以再预付几日房租。” 之所以说几日,是因为手上也没剩多少钱了,她还得留点饭钱。 “小公子是个好人!” 徐大娘叹息,“生病这事谁说得准?或许一副药便好了,这点钱小公子自个儿留着吃饭。” “对了,小公子孤身一人,日后何以为继?” “大娘唤我阿茉即可,明日去街上看看,找个工做。” 徐大娘再一次打量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摇头叹息,一旁徐福爽声道:“阿茉别担心,若实在找不着工,便帮阿母做胡饼,大不了我把吃食分你一半。” 这败家子!自家几斤几两不知,就敢大包大揽?徐大娘暗骂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收了钱,让徐福带张茉去她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板钉的床榻和一个四方形小箱,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除了这两样,再无任何其他物品。 王允给的钱已所剩无几,工作还没着落,饭却是每天都要吃的,张茉无钱再置办物品,好在现在快到夏天,被子和冬衣这些还可以暂缓。 没有马桶,只能先借用徐大娘的,没有厕纸,用树叶将就,没牙刷却是不能将就。 折了根柳树枝当牙刷,借了些盐磨碎当牙膏,又找徐大娘要了根细线做牙缝线,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张茉把满嘴的黄牙一个个彻底清洁干净,又打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终于神清气爽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徐家人都已歇息了,张茉回到自己屋,和衣躺下,用包袱盖住脸遮挡蚊子。 硬邦邦的床板烙在没有半两肉的身上,隐隐作疼,蚊子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张茉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轻微敲门声。 “阿茉,睡着了吗?”是徐福的声音。 “还没呢!”张茉应了一声,爬起来开门。 徐福抱着一床被子站在外面,咧嘴笑道:“睡一半才想起你没有被子,把它铺在下面,睡着舒服些。” “这……”张茉有些不好意思,“把被子给我,你睡什么?” “没事,你先用着,我皮糙肉厚,将就一晚,明日我去城外给你撸些芦花,你去裁些麻布回来,让阿娘帮你缝上,晒一晒就能用,你若不怕热,下面再垫上干草就一点都不硌人了。” 徐福把被子搬进来铺好,又出去取了把干草,“你先出去坐会儿,我给你熏个蚊子再睡。” 淡淡的月光从门外照进,少年蹲在地上敲打火石,白色烟雾飘起,带着一股青草清香,是她来到异世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张茉唇边漾起一抹微笑,“阿福哥,谢谢你!” “谢什么,你那二百钱解了我家燃眉之急,该我谢你才是。” 张茉暖暖笑着,坐在门外看徐福熏蚊子,“阿福哥,明日我裁了布再跟你一起去撸芦花吧!” “好!”少年回过头,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第7章 不要脸 次日,张茉早早跟徐福去城外撸芦花,中午又急匆匆赶往集市找工作。 来到阳翟最繁华街道,先在街上逛一圈,询问米粮布匹等吃穿用物价,心里大致有了底,才挑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并不太好的食肆进去。 食肆分两层,下层大堂很宽敞,中间有个方形看台,摆着案几和坐席,是供人说书或抚琴的地方。 看台下方十几张方桌,却不是现代那样的高脚桌,而是同几案一般高低,桌子两侧铺有厚坐席。 见张茉容貌丑陋,伙计本想赶人,又看她身穿长袍,做儒生打扮,勉强将人迎进去,淡淡道,“小公子想吃些什么?” 食物的香味飘进鼻尖,张茉咽了咽口水,摇头,“我想找你们掌柜的。” “小公子是掌柜的亲戚?”伙计暗道:“难不成穷亲戚找上门?” “并非,我有事同他商量。” 这时,一身材微胖中年男子从后堂走出来,伙计两步迎过去,禀道:“东家,这位小公子找郭掌柜。” 张茉跟过去拱手,“先生,在下有几本故事,想在贵处说书,不知可否?” 打量一眼张茉的骷髅脸,男子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去去去,哪来的流民偷了件袍子就敢冒充说书人,快滚,否则老子报官了。” 张茉忙道:“这衣服我自己买的,我真会说书。” “滚!” 男子满脸不耐,对伙计道:“速速赶出去,这样的人也敢放进来,吓坏客人唯你是问。” “先生,我真会说书,不信您先听听……” 话未说完,那东家已转身离开。 见伙计撸起袖子,一副凶神恶煞要揍人模样,张茉缩了缩脖子,只能选择麻溜滚蛋。 太阳已经西斜,中午午饭也没吃,肚皮已经抗议很多遍了,她拐进一家小馆,花两个铜钱买了个粗面混着糠的干馍,来到街头水井旁,就着井水简单吃了午饭。 这点东西根本不顶饱,见井边有棵榆钱树,又扯了些榆钱放嘴里嚼。 不远处食肆里飘来阵阵肉香,馋得她哈喇子直流,张茉蹲在树下,轻轻叹了口气,赚不到钱,别说吃肉,恐怕连干馍也要吃不上了。 其实不怪那老板以貌取人,说书先生不但要书说得好,形象也很重要,尤其在饭馆茶肆,先不论故事如何,就自己这模样,客人看了都要倒胃口。 榆钱树下,张茉百无聊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由想起那日徐福说的话,难道真要靠他养? 徐家以卖胡饼为生,这些年因战乱灾荒,各处往来商客渐少,徐家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否则也不会想着租间房子出去。 徐福说让她留在徐家帮工,可那点活,徐大娘一个人都能做完,多她一个完全是多余的,她实在没脸在人家里混吃。 没脸啊! 没脸? 不要脸?! 张茉双眼一亮,呸呸吐掉嘴里又老又涩的榆钱,站起来拍了拍长裳下摆尘土,跳到树下石墩上。 “听故事了,听故事了,有趣的故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华夏子孙自古不乏吃瓜之人,古代娱乐项目缺乏,街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百姓就跟蜜蜂看见鲜花,苍蝇闻到粪臭一样聚集过来。 人们有热闹看就成,谁管你长得好不好?而且,长得有点特色的街头艺人似乎更能吸引观众。 榆钱树下很快聚集了百来号人,瞥了眼食肆门口探头探脑往这瞧的伙计,张茉开始了她的西游之旅。 “好!” “这故事新奇!” “后来呢?孙悟空可去大闹天宫了?” 看了眼混在人群中听得聚精会神的酒楼东家,张茉止住话头,“今日天色已晚,欲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人群散去,她拾起树坑里的铜钱,准备收工回家。 “小公子留步!” 东家急忙上来拦住她,拱手,“恕在下眼拙,先前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他满脸真诚地微笑,“小公子此等气度,实非凡人,可否再给在下一个机会?” 张茉撇嘴,果然是生意人,脸皮厚比城墙,中午刚把她赶出食肆,这会儿功夫就能跟没事人一样笑脸相陪。 “不敢,粗鄙之人,也就在街头混口饭罢了!” 见她神情淡漠,东家讪笑,看了看她手上捏着的寥寥几枚铜钱,“公子不若来我楼中说书?我一日给你二十钱,外包一顿饭和茶水,有客人额外打赏,也尽归公子。” “哼~打发叫花子?”张茉抬脚就走,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东家笑脸一僵,跟在后面追问,“公子嫌少?咱可再商量商量。” 张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看在阁下诚意相邀份上,两个方案,你选一个。第一,一日固定七十钱,外加赏钱和茶饭。第二,以你酒楼每日利润的一成为酬劳,赏钱亦归我。” 东家脸色一冷,“小公子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你在街头说书,一日撑破天也就十来个钱!” “谈不拢那便算了。” 她施施然甩了甩广袖,双手背后,踱步往回走,“我这故事想必很快能传遍阳翟,明日该有不少酒楼来寻我,或许一日百钱也要得。” “小公子止步!” 东家急忙拦住她,心里却在快速计算起来,观今日这故事火热程度,若来楼中说书,生意必然跟着水涨船高,利润翻数翻也不是没可能。 犹豫一瞬,东家咬牙道:“七十钱,便七十钱,不过……我亦有个要求。” “请说!” “小公子来楼中必须带上围帽。” “没问题!”张茉爽快应下,她本来就没想露脸。 在无灾荒情况下,一石粟米两百钱左右,像徐家那种普通房子也就值两万钱左右,七十钱的日工资那是极高的,还包一顿饭,就算没有任何打赏,她也能很快攒够钱买房落户。 而且,还可以搞个vip,想提前听后续故事,可花钱请她去包厢单独讲,一个回合二十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 如意楼地处阳翟繁华街道,人流量还算大,原本生意不好除了经营问题还有菜品问题,张茉讲故事之余顺带卖了几个菜谱,加上客人打赏收入,一个多月时间便赚够可以买座小房子的钱。 这收入简直不要太好,除了羡煞徐大娘,也惹来了当地地痞的注意。 主街旁的一条胡同巷里,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抱臂靠在墙壁上,懒懒望着巷子口方向,问道:“那小子底细打听清楚了?” “清,清得不能再清了。” 说话之人长得尖嘴猴腮,眯着一双贼贼的细眼,“那小子前段时间才来的阳翟,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放心。”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笑道:“这可是条肥鱼,俺们今后有大收入了。” 话音刚落,尖嘴那人杵了杵旁边两,目光直勾勾盯着巷子口,“来了来了!” 巷子里光线极暗,每次走到这,张茉心里总忍不住发毛,虽然回徐家也有其他路,但绕道要多走一刻钟左右,若是过了宵禁还在街上溜达,是要被抓去打屁股的。 她加快步伐,快出巷子时,前方几步开外突然窜出三个人,张茉愣了一下,转身就要跑,还未跑两步,后衣领便被抓住。 “还想跑?” 粗壮那人把她拎进巷子,抬脚朝她膝弯就是一脚。 张茉吃痛,嘭的一声,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路上,疼得龇牙咧嘴。 “干什么?”嘴里这样问,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这是被地痞盯上了。 尖嘴那人道:“干什么,自是同你借点钱花花。” 不待想出脱身之计,粗壮男人一把掏出她怀里钱袋,接着又一脚把人踢翻在地,脚底踩上张茉按在地上的手,笑嘻嘻道:“小子识相点,往后好好孝敬俺们,老子不多为难,会给你留口饭吃,若是不识相,哥几个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你们……”张茉倔强抬头,愤恨瞪着几人,到底还是把要骂出口的话咽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身单力薄,惹恼这几人,定是要吃大苦头的。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粗壮男人笑道:“怎么?还想报官?” 说着,脚上用力碾了几下,“实话告诉你,哥几个在阳翟也是有些门路的,敢报官,到时候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只要每日乖乖孝敬,会给你活路,否则……这还是轻的,懂么?” 张茉疼得话都说不出,男人似在等她回答,踩在她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懂、懂了!”她艰难地开口。 男人满意笑了起来,挪开他的脚,蹲下啪啪拍两下她脸颊,“这才乖!日后有哥几个罩着,没人敢找你麻烦。” 说完又在她脸上狠狠摸了一把,淫笑道:“你这小子怎比小娘子还娇嫩?这脸嫩滑得跟剥了壳的鸡子似的。” “老大,再嫩也是个小子,别跟我说你有龙阳之好。”尖嘴那人一脸嫌弃,抖了抖一身鸡皮,催促道:“宵禁时辰快到了,赶紧走吧!” “呸!”粗壮男人啐了一口,“老子只喜欢女人!” 他站起来,掂了掂手上钱袋子,带着两手下扬长而去。 第8章 通缉犯吕布 若是在商鞅变法后的秦国,严苛律法下,张茉有十成把握把这三地痞剃了头送去修城墙。 但现在是东汉末年,皇帝为了钱都能把官位拿来卖,就别指望底下人清正廉洁了,不出点血,没人会为她这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孤儿做主。 恰巧,次日有几个官差来酒楼吃饭,张茉把人好好招呼了一番,几人拍着胸脯答应帮她去逮人。 傍晚时分,当张茉再一次被地痞踩在地上时,才知地痞没有骗她,人家上头真有人。 那几个差役和地痞是一伙的,可笑她竟然让人家的同伙来抓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充其量不过是条菜虫!若非地痞为了长久着想,她就是被砍死抛尸都没人管。 左边脸颊火辣辣得疼,不用照镜子就知道上面定然有个清晰五指印。昨日磕青的膝盖今日又挨了一脚,也不知骨头裂了没,手背更是鲜血淋漓。 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张茉咬牙站起,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往前挪,面前的路模糊不清,还能凭着感觉走,未来的路呢?要怎么走?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徐家院子里,徐福光着膀子在空地上耍棍棒,徐奶奶坐在廊下,抚掌笑赞,徐大娘嘴里发着儿子不好好念书的牢骚,眼里却带着笑意,徐大叔喝着茶水,时不时对徐福指手画脚,说他这练得不好,那个动作错了。 这一幕触动她心底最脆弱的神经,加上身上的伤痛,张茉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蹲在门外闷声痛哭。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这样的世道,活下去真的太难。 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就要忍受强者的欺压,想巴结权贵,偏偏是个女儿身,最后的结果必是沦为姬妾。 想起那男人摸在脸上身上的脏手,张茉忍不住扶着门框呕吐起来。 一个半月时间,她的这张脸如同判官换头般,脸颊饱满起来,皮肤一天比一天白皙细腻,原本看着恐怖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润可人。 五官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能看出,这具身体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若被地痞知道她是女孩儿,天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这么晚了,阿茉怎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看。” 院子里,徐福放下木棍,有些担忧朝开了条缝的院门瞧了瞧。 听到脚步声,张茉慌乱擦了擦眼泪,推开院门,笑道:“我回来了!” 忍着腿上疼痛,走回自己房间,随口解释,“今天多说了一段,耽误了会儿。我困了,先去睡了!” 看着她有些怪异的走路姿势,徐福问道:“没事吧?是不是看不清路摔了?” 张茉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徐大娘道:“阿母给你熬了消暑的绿豆汤,喝了再去睡?” 简单的两句话让张茉喉头再次哽咽。 “不、不用了,我在楼里吃饱了。” “阿茉,你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常,徐福三两步走上前,月光下,她脸上的五指印隐约可见,嘴角还有点点血迹。 “谁打的?”少年眼中怒火腾的一下烧起来。 张茉捂着脸颊,“就楼里一个客人,没事了,东家已经解决了。” “客人?为何打你?”徐大娘走过来,拉开张茉的手,“我看看,打得重不重?” 放开捂着脸的手,张茉的眼泪又不争气往下掉。 “这、这怎下如此狠手?”徐大娘惊呼。 徐大叔和徐奶奶跟着围过来,徐奶奶心肝疼得搂住张茉,“哪个天杀的,对个娃儿下如此重手?” “没事,已经不疼了,东家赔了钱,也道了歉,真没事了。”张茉低声道。 徐大娘一边往厨房去一边对徐福道:“我去打些井水冰一冰,明日就能消肿了,福儿,先带阿茉回屋。” 屋里点上灯,张茉脏乱褶皱的衣袍再也隐藏不住,手背上鲜血糊着黑泥,看起来十分恐怖。 徐福脸色铁青,待掀起衣袍看见被鲜血黏在膝盖的裤子,少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城中地痞,是不是?” 徐福咬牙问道,他早该想到的,那一伙人在阳翟为非作歹不是一两日了。 张茉含泪点头。 “我去找他们!”徐福站起来就要出去。 “等等!”张茉叫住他,“他们有三个人,还有官差撑腰,我们斗不过的。” 徐福转身回来,“所以你瞒着我,打算一直让他们欺负?” “我不想连累你们,大不了不去酒楼了……” 徐福又好气又好笑,“阿父阿母早把你当女儿看,自家人谈何连累?明日你照常去酒楼,傍晚哥去接你。” “阿福哥,真不用,我不去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地痞,打回来也没什么,但人家上头有人。 “让你去就去,明日你就是不去,哥也要去找那几个瘪三算账,官差怎么了?欺软怕硬的怂货,揍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真能揍?”张茉疑狐看着他,这可是袭警啊!也不知古代袭警是什么罪。 “真的不能再真,你放心就是,哥给你把钱要回来。” 听徐福说得笃定,张茉恨自心中起,恶从胆边生,钱还在其次,她主要是想把人狠狠揍一顿,最好打得他们下不来床。 只是她却不知,古语有言,民不与官斗。打人一时爽,事后大麻烦! ………… “啊……杀人一时爽,逃亡真是惨!” 雁门郡马邑城郊,魏续啃着寡淡无味的烤肉,嚎叫道。 那日只顾报仇,没抢些钱财带上,家里东西又被胡人洗劫一空,身上带的一点钱,这些时日早就花光了。 两人除了打仗杀人,什么技能也不会,加之逃犯身份,只能靠打点野物维持生存,因为进不了城买不了盐,偶尔碰到商队还能换一些其他东西,没有的话只能天天吃烤肉,日子过得真是惨兮兮。 “姐夫,今后到底怎么办?难不成一直这样下去?为官还是为贼,你倒是决定啊!” 吕布沉默,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梦中一世来看,再过几年陛下就要驾崩了,自董卓进兵雒阳,关东诸侯讨董战后,天下陷入大乱,诸侯割据一方,朝廷名存实亡。 照这情况看,去投靠董卓是最好的,丁原待他虽也亲厚,却始终忌惮,若非他夺了自己兵权,去做劳什子主簿,自己也不会做出背主之事。 而董卓虽然一直把他当亲卫看,但给官封侯,各种赏赐不断,还把从丁原那夺来的并州骑还给他带。 若不是自己调戏董卓的姬妾,他也不会心生隔阂。 最重要的是,董卓的儿子早亡,膝下只有二女,可以说是后继无人。 这些天他时常会想,梦中的自己若没被王允蛊惑,没有杀董卓,而是慢慢把董卓亲信,比如牛辅、胡轸、李榷等一一除掉,等董卓死后,自己手握西凉军,坐镇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把袁绍、袁术等想自立之人一个一个灭掉,他就是大汉最大的功臣,封王也使得。 但这梦是否真实,吕布不太确定,因为梦中他的妻儿都活得好好的,他也没做过通缉犯。 见吕布一直没说话,魏续又追问,“姐夫,你到底想好没有?” 吕布用树枝随意拨弄着火堆,“再待一段时间,我还要在马邑寻个人。” “谁啊?” “说了你也不识!我也不确定是否真有其人,左右也无事,便找找看。” 说到这儿,忽觉胸口一疼,吕布俊眉一皱,这该死的仙人又来了。 “该死的,滚出来,滚出来!”吕布啪的一下摔了手中树枝,怒吼。 他吕奉先本就天下第一,有没有那劳什子力量提升并无影响,但这时不时给他心口来一下,虽然不怎么疼,却让他烦不胜烦,可恨这仙人住在他身体里,看不着抓不着,实是郁闷。 “谁?”魏续一把抓起旁边长枪,紧张看着四周,林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啊?! 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满脸兴奋看着吕布,“姐夫,是不是仙人又来了?能不能求她给我也弄个什么提升?” 吕布气闷,“提个屁,自那日过后她未再说过话,只是时不时让我胸口闷疼,这狗屁仙人烦得很,若能把她逮到,老子非揍得她满地找牙。” 魏续忙道,“别啊,逮到了送给我,若能变得跟姐夫一样厉害,挨点胸口疼算什么,就是挨一刀我也愿意。” 吕布懒得理他,把剩余几口烤肉吃完,见天色不早了,钻进窝棚和衣躺下。 魏续铲了些土把火堆扑灭,跟着要钻进去,忽然脚步一顿,“姐夫,好像有人在呼救。” 第9章 行侠仗义(为书友你再骂加更) “饶命,饶命,壮士想要钱财只管拿去,只求饶我一家性命,小老儿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马邑城外一片树林旁,衣着光鲜的老者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对一个壮硕大汉磕头。 “跑啊,继续跑啊,求饶做甚?”壮汉一脚踩上老者伏在地上的脑袋,恶声恶气道。 “不敢……不敢了,壮士饶命……饶命……先前是小老儿不识趣,给、给您赔不是……” 老者脸贴着地面,颤抖着求饶,旁边十几个仆从皆被贼子制住,车上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壮汉目光看向马车,淫笑,“车上小娘子若能把老子伺候舒坦,老子一高兴,或可饶你一命。” 说着,一脚把老者踢给一个喽啰看着,迈步往马车走去。 “壮士,小女才十一,还是个孩子,求您放过她……” 老者扑上去要拉壮汉,却被一个小贼紧紧扣住。 小贼哈哈笑道,“十一才好啊,正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壮士,壮士饶了她,求您放过她……” “不要碰我女儿,不要——” 车上妇人被壮汉丢下马车,被一个喽啰拉走。 “放开!放开我,爹爹救我……”女孩惊恐地哭喊。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箭鸣从林中呼啸而来,老者绝望的哀求,少女凄惨的哭叫,贼人放肆的淫笑,在这声箭鸣中戛然而止。 马车上,壮汉捂着咕噜噜的咽喉,不可置信转头,跟着一头栽下马车。 老者抬起头,只见两蒙面男子从林中驾马而出,为首那人手中一杆长戟矫若游龙,劈砍挑刺间,在贼群中带起一簇簇红色血花,看得人眼花缭乱,顷刻间,便有十来个贼子死于他之手。 “来者何人?”一个贼子喝问。 吕布却是理都不理,只管杀人,众贼原先见对方只有二人,还想将其围杀,待见二十来个同伴死于吕布之手后,吓得四散而逃。 吕布也不追杀,收起长戟来到老者跟前。 老者从震惊中回过神,喜极而泣,对吕布连连弯腰拱手,“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小老儿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吕布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道,“感激之言便不必说了,给些东西做酬谢即可。” 老者脸上表情一僵,忙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让人去拿钱。 吕布道,“不要钱,要粮食、细盐。” 魏续在一旁掰着手指补充,“还要做饭的陶罐壶具、碗筷,有被子、帐子也给两床,洗漱的布巾、木盆也要,尿壶马桶就不用了,还有……” “好了!”吕布打断他,有些无语,再要下去,干脆直接起座房子得了。 旁边,老者的脸色已经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了,这两壮士除了不要女人和钱,其他几乎和贼寇无区别。 不过,家人的命好歹都保住了,给些东西答谢也是应该的。 二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林子里,魏续开心道,“姐夫,日后咱们就干这一行,既可行侠仗义,还能赚东西,若是有哪家小娘子看上了,说不定还能赚个暖床的。” 想起身怀六甲的亡妻,吕布恹恹道,“暖床便不必了,衣食无忧即可!” 自此以后,这两亡命之徒终于寻到一个相对可靠的营生。 ………… 阳翟,徐福此刻也带着一群豪侠在行侠仗义。 三个地痞被七个豪侠堵在巷子里,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阿福哥,这几位大哥是谁?” 张茉打量眼前几人,穿的都是普通短褐,多数身上打着补丁,但个个手上持有器械,或刀、长枪,或棍棒、斧头,还有一人身上还背着弓。 这分明就是古代版的古惑仔嘛,这个组织她还是知道一二的,意气相投可以称兄道弟,一言不合也能拔刀相向。 徐福指着众人一一介绍,体型最魁梧的黑脸大汉叫马度,是这群豪侠的头领,年轻英俊那个叫杜弯刀,皮肤泛黄叫孙黄皮,还有小个子那个叫小疙瘩,另外两个是亲兄弟,分别叫牛大、牛二。 有这群黑社会大哥撑腰,张茉心里一下有了底气,日后在阳翟还有谁敢欺负她。 徐福一脚把那粗壮男人踹倒在地,和孙黄皮一左一右压着他两边胳膊,对张茉道,“来,从前他如何欺负你,今日双倍奉还回去,莫怕。” 张茉一瘸一拐走上前,一脚踩上那人的手,用力碾呀碾,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手上也没见血,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张茉气结,蹲下去,又啪啪啪煽他耳光,煽得手都疼了,那粗糙厚实的脸上连个痕迹都没有。 她甩了甩酸困的胳膊,看着徐福,一脸无奈,手无缚鸡之力,人家让她打,她都打得无能为力。 徐福宠溺笑了笑,拉开她,直接一脚跺了上去,只听咔咔几声,原本还在暗自庆幸的地痞杀猪般嚎叫起来。 “大大大,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哥大马度走过来,冷声道,“求饶?她求饶时,你等可手软?欺负一个小娘子算什么本事,老子今日便为民除害。” 说着,干净利落一斧头下去,粗壮那地痞脑袋直接被破开,脑浆流了一地。 “这这这……” 张茉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呆了,“这……怎么杀了?”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这群人而已! 徐福忙捂住她眼睛,安抚道,“别看,不怕啊,没事的!不灭口,他等事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要么不做,做便不能留下隐患,而且我等早想收拾这几个瘪三,此次干脆一次做干净。” 张茉掰开他的手,她怕的不是杀人,只是怕万一被人发现,杀人是要偿命的。 尖嘴和麻子见死人了,知道求饶无用,拼命反抗起来,牛二不察,被麻子挣脱束缚。 “杜弯刀,速速解决了!”马度吩咐道。 杜弯刀一边快步追过去,一边抽出腰间弯刀甩上去,正好扎到麻子后心,麻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杜弯刀上前,抽回弯刀往他脖子一抹,麻子像只被放血的鸭子,在地上溜腾几下便不动了。 杀都杀了,再担心害怕也无用,张茉看着几具尸体,问道,“怎么处理?” 马度用粗壮那人衣服擦着斧头上的血迹,“不用管,扔这儿,明日自会有人来收拾,那县令就是个懒鬼,没确凿证据是不会花心思去追查的,放心。” 他说着,有些诧异看着张茉,“小娘子不怕?” 这可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杀完人,手脚都在发抖,而这小娘子除了开始时惊诧了一下,全程都很淡定。 张茉道,“死人有何好怕?活人才可怕!” 刚穿来时,她可是两次差点死在活人手上。 马度沉思一瞬,点头,“小娘子言之有理!” 杀完人,众人没事人一样,各自散伙回家。 …… 次日早上,阳翟县衙。 三具尸体被衙役抬上大堂。 一个妇人跪在下面哭得呼天抢地,“求大令给民妇做主,我夫君向来循规蹈矩,昨夜却无端叫恶徒杀害,求您为他伸冤啊……” “求大令做主啊!” 其余几人的家属也跟着磕起头。 循规蹈矩?县令嘴角抽了抽,打官腔道,“此事本官会严加追查,你等且安心回去等着。” 死的不过几个地痞,现场又无人看见凶手,怎么查?有这闲功夫,他不如在家多陪陪新纳的小美人。 看出县令在推诿,一个衙役上前两步,拱手道,“大令,属下或知道凶手乃何人。” 县令八字胡一挑,懒懒道,“何人?” 衙役道,“最近如意楼来了个说书小先生,因所说故事新奇,每日进项颇为丰富。三日前,那小先生曾找到属下几人,言自己被三位死者勒索,请我等帮忙抓人,只是我等按他所说去巷道逮人,却并未看见地痞,这两日因事务繁忙,便将逮人之事忘了,或是那小先生不甘被勒索,自己雇凶杀人。” “那小先生本官亦有所耳闻,不过一无依无靠小儿,如何便能在两日内雇到凶手?这不太可能。”县令虽懒,却不蠢。 衙役继续道,“大令有所不知,那小先生租住在城西徐家,徐家小子徐福平日颇具游侠之风,亦练得两三下功夫,属下推测,或是他为小先生抱不平,杀了这三人。”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县令捻着下巴胡须道。 见县令认同自己,衙役脸上一喜,忙道,“大令,此事莫不如交与属下等,定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县令看了看还在哭哭啼啼的几个家属,不耐烦摆了摆手,“也罢,你便去徐家走一趟,若确是徐福所杀,按律查办就是。” 第10章 蛾贼 地痞死了,这几个衙役便少了额外收入,若知道凶手是何人,几人定然是要给他们报仇的。 但其实他们根本不知人是谁杀的,之所以找徐福麻烦,一则眼馋张茉的财物,想借机去徐家搜刮一番,二则徐福平日在阳翟管的闲事太多,若能顺手除了这愣头青最好。 得了县令准许,几人当日便来徐家擒人,徐大娘看着一众凶神恶煞的衙役,吓得站都站不稳。 “官爷,我儿犯了何事?为、为何绑人?” 为首一人道,“徐福昨夜当街杀人,枉顾国法,依照法令,我非但要绑人,还要查封家产。” 说着,对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抬脚便往堂屋走去。 “站住!” 徐福大怒,提棍冲过去拦在门前,瞪着为首那人,“你有何证据说我杀人?凭什么随便抓人?” “证据?” 那人冷笑,看向张茉,“她日前遭李犁(一个地痞名字)几人勒索,对其等含恨在心,联合你杀人报复,虽无明确证据,但只要有动机,我等便有权将可疑人等抓回去审问。” 说着亮出一张拘捕令。 什么有动机就能抓人,这分明已经把罪名扣在他们头上了,张茉心瞬间沉至谷底。 自古民不与官斗,真是草率了,以为没人看见就能逍遥法外,却不知人家动动嘴皮子,他们便无任何反抗余地。 徐福怒道,“放屁,阳翟被那几个瘪三勒索过之人还少吗?你他娘想抓人拿出证据来。” “老子就是证据。” 那官差拔出腰间佩刀,环视院中老小,冷然道,“犯人拒捕,依律,我等可强行抓人,若是打斗中误伤了他人,可怪不得我等。”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徐福虽有三两下拳脚功夫,对付两个还成,四人却是如何也打不过,而且对方还个个有刀,真打起来误伤了徐家人,有冤也无处伸,谁让他拒捕呢。 徐家人本就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见对方拔刀,徐大叔更是吓得手脚都在哆嗦,他拉住徐福,劝道,“阿、阿福,你便随官爷走、走一趟,咱、咱没杀人,大令会还你清白的。” “对、对啊,福儿你莫冲动。”徐大娘跟着附和。 徐福捏在身侧的拳头咯咯作响,有心和他们拼命,却顾忌家人,这一刻他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官差和地痞不一样,他们真要铁了心要办自己,没证据又如何?一句有杀人动机就能把他们带去衙门审问。 他还是太幼稚了,马度几人无牵无挂,可以任性妄为,而他怎能跟他们一样? 活了十几年,他还没看清这个世道,这不是个用拳头说话的世道,而是用权利说话。 看着咄咄逼人的官差和老实巴交的徐家人,张茉知道今日这县衙是不去也得去了,至于徐大叔说的县令会还他们清白,她是不抱希望的。 县令又昏庸又懒,在酒楼说书这一个多月,她见过两起权贵殴打平民致死之事,有一家最后不过赔点钱财了事,另一家去告官,却直接被弄得家破人亡。平民在上层人士眼里,真的是比猪狗还不如。 徐家无权无势,有这几个衙役作祟,去了牢里就算没证据也会被屈打成招,她不觉得自己能挨得住酷刑。 这事说到底是她惹出来了,徐福也是为她出气,怎么着也不能连累他,他是徐家独苗,他若有个好歹,徐家人都活不成了。 与其像狗一样在这乱世苟活,不如死了算了,不过一刀的事,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梦,醒来时她还在图书馆看书呢。 想到这儿,张茉拦在徐福前面,看着为首官差,“人是我雇凶杀的,和徐福无关,我跟你们走。” “阿茉,你胡说什么?” 徐福本也打算跟他们去县衙走一趟,听张茉先站出来,很是诧异了一下,扯她到身旁,喝道,“莫胡言乱语。” “我没胡言,我就是凶手,跟徐福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福把她护到身后,对那官差冷哼,“她胡说的,我跟你们走。” “阿福哥,你别为我顶罪,分明是我……” 徐福截住她的话,“大牢那地方肮脏得很,你不能去。” 他忽然把人拥进怀里,在她耳旁低声道,“你再争咱们两个都要被绑了,你放心,马兄他们会救我出来,收拾东西,明日带阿婆和爹娘出城,去上次我们撸芦花的地方等我。” 旁边徐大叔和徐大娘已经完全呆傻了。 见徐福认罪,那官差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叫道,“来啊,将徐福绑了。” 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徐福,对于张茉的命,他一点兴趣也无,这小儿无依无靠又会赚钱,留她在外面,他日后才能有额外收入,只是得再找几个为他办事之人了。 徐大娘回过神,冲上去推搡要给徐福上枷锁之人,大叫,“我儿不会杀人的,你们肯定弄错了,弄错了……” 徐福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抚道,“阿母放心,孩儿不会有事的。” 屋里徐奶奶见徐福被绑走,脸色惨白,几欲晕厥,徐大叔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茉愣愣看着徐福,等他被押走,见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家人,她才猛然回过神,拔腿便往外跑。 要逃亡得有钱,她来到如意楼,把西游和聊斋一次性卖了,去集市买些粮食,想了想又拐去打铁铺子买了两把短刀。 城里虽然也不好过,至少安全,而外面就是人间炼狱,流民匪寇官兵,随便一伙人都能要了这一家人的命,而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马度几人,若他们劫狱成功跟着一起逃亡,安全也能有点保障。 次日早上,张茉和徐家人正准备出城,却见大街上已乱成一锅粥,人人争先恐后往家里跑,许多人边跑边喊着蛾贼打来了之类的话。 徐大叔拦了一人询问,才知今早外面传来消息,长社蛾贼几日前被军官以火攻大破营盘,全军溃逃,渠帅波才领四万余残军直奔阳翟而来,距此不过二里地。 最糟糕的是,方才城门守兵去请大令和县尉时,发现二人及其家眷皆不知所踪,阳翟已无人做主。 之前为解长社之围,朝廷派来的精锐骑兵已尽数去支援,太守李旻亦抽阳翟两千郡兵前往,如今城内加上差役,只剩五百多守兵。 李旻临行前,倒也不是没考虑过阳翟安危,虽然只有五百郡兵,然阳翟城高墙坚,城中大户部曲众多,若敌军来犯,他们为自家安危,亦会派人相助。 部曲虽不是正规官兵,却都是有点功夫的,野战厮杀或许不行,帮着守城绝对没问题。 只是,李旻千算万算,没算到县令是个懒货兼怂包,昨夜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主持大局,而是匆忙收拾细软,携家眷逃走,那县尉也是临时选出来的,根本没打过仗,见县令逃了,后脚也跟着开溜。 有这二人带头,又闻贼寇专杀官吏,知道消息的一些官吏纷纷跟着出逃。 今早城中大户收到消息,匆忙组织自家部曲前来帮官府守城时,却见贼寇已在撞城门,回天乏术了。 黑压压的人群不断涌入城门,先进城的一曲人马直接杀往郡守府、县衙,来不及逃的官吏被斩杀殆尽,李旻家眷尽数被俘。 波才进城后,先安排一万士兵分守四个城门,余下人分几股开始扫荡城中富户,以充军资。 当日,阳翟城中狂笑、哀嚎连连,狂笑的自然是蛾贼们,阳翟之富,胜过从前抢掠的任何一座县城,哀嚎者自是大户人家,家产被抢一空,妻女被霸占,稍有抵抗,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蛾贼们并未为难普通百姓,良善或许有一些,更多是因为阳翟豪绅太富了,他们自然看不上升斗小民那点家底。 第11章 僵持 黄巾进城对阳翟的官吏豪绅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但对马度等人来说,却犹如一场及时雨。 “老子原琢磨着今夜去劫狱,没成想蛾贼突然打来。” 阳翟城西一废弃民房里,马度大笑,“哈哈,官吏被杀的杀,逃的逃,大牢外空无一人,倒是便宜了咱们行事。” “诸位相救之恩,徐福铭记于心。” 徐福抱拳道谢,有些愧疚道,“此番连累诸位,又要亡命天涯了。” 马度笑脸一收,叱道:“如此扭捏做甚?俺们中哪个手上没有命案?阳翟待不了,再换个地方就是,当什么大事?况且如今城叫蛾贼占了,咱也无需再逃。” 孙黄皮道,“可不是,咱刚来阳翟时多承你照应,是兄弟就莫要说什么谢不谢的。” 这群豪侠却个个皆是亡命之徒,一年前刚从陈留逃到阳翟,因着阳翟县令懒,他们平时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便没人管他们,倒是在此待的时间最久。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有节奏敲门声,孙黄皮贴着门缝一看,是自家派去打探消息之人,忙将门打开。 杜弯刀闪身进来,把门掩好后说道:“城外官兵已经追来,围了东、南、西三门。我看到蛾贼们在府衙库房剿了不少箭支、武器,官兵要攻进来恐怕难。” 马度叫道:“那正好,省得回来通缉俺们。” 其他人跟着嚷起来,都是希望官兵破不了城,只有徐福沉眉头,未发一语。 如今城内处处是蛾贼,马度等有钱也无处觅食,得徐福邀请,众人跟着偷偷潜回徐家。 …… 阳翟城外,皇甫嵩看着高三余丈的城墙,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阳翟乃颍川治所,非但墙高城坚,城内守城物资亦丰,蛾贼又有四万余人,要拿下这样一座城,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而今也只能趁蛾贼刚入城,一应事务未来得及安排妥当,试着强攻一次,若拿不下,只能先撤军了。” 李旻脸色惨白,“将军,这、这不成啊,阳翟有十余万民众,不能不管他们。” 皇甫嵩若撤军,阳翟就真的完了。 “管?如何管?我这皆乃皇家精锐之士,难不成拿来填城墙?” 皇甫嵩气呼呼瞪了他一眼,下令,“让你的郡兵打头阵,弓箭手在后压阵,攻城!” 身为一郡太守,识人不明连自己家门都看不住,真是废物!这群贼厮若不是逃进阳翟,此刻早叫他灭了,哪来这许多事情。 众人方来到城外时,见四下无任何战后留下的痕迹,便知阳翟是在未经任何反抗前提下被攻破的,那便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官吏直接降敌,要么是事先开溜。 不管是哪个,总归是李旻这个太守的错。 李旻不敢再吭声,指挥郡兵抬着几台加紧赶制的梯子开始攻城。 这群蛾贼刚在长社大败过,畏官兵如虎狼,哪能叫他们攻进去,抵抗起来极为卖力,一日下来,官兵折损五百多人,却连城头也未登上。 看出强攻不成,试探一日后皇甫嵩便下令暂缓。 官兵攻不下城池,黄巾们也不敢出城迎战朝廷精锐之师,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皇甫嵩到底没有真的不管阳翟,又想了诸多办法想诱蛾贼出城,只是都未能成功,李旻便将希望寄于城中大户,若有人趁夜偷开城门,则事成矣。 再说马度等人在徐家吃住了几日,存粮已见底,城内商铺皆为贼寇所抢,有钱无处买,众人极过意不去,他们自己饿肚子就算了,却不能连累徐家人挨饿,众人这才觉得,贼寇占城未必就好。 如今除了平民百姓家,就只黄巾贼有粮,大哥大马度大手一挥,决定去蛾贼手里抢粮。 “不,不能,不能去。” 听说要去抢粮,徐财吓得脸色发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蛾贼人多势众,你们区区几人,如何能讨得便宜?” “那该如何?” 马度皱着眉头,“不去抢,再过三五日咱都得挨饿,与其被饿死,老子宁愿死在刀枪下,再不济一把火烧了粮仓,贼兵自会退去。” 孙黄皮跟在叫嚷,“可不是,闯进去抢可能有点费事,在外面偷偷放火,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以火箭射之!”牛大道。 “我们就一张弓,那么点火能燃起来才怪!”杜弯刀翻了个白眼道。 “那便裹上黄巾,趁蛾贼换防时混进去放火。”牛大又道。 “这主意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放火方案。 “大兄。”一直沉默的徐福突然打断众人,“粮仓不能烧!” “为何?”所以人都奇怪地看着徐福,包括张茉。 烧粮草可是古代战争必胜法门之一,比如官渡之战,袁绍实力完全碾压曹操,可就是因为乌巢粮草被烧,袁军开始溃败,曹老板以微弱之势反败为胜,创下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以弱胜强战例。 “贼兵新败于长社,正惧城外官兵,即便烧了粮,没有援军接应,我料他们也不敢出城,反会因缺粮而掠夺百姓,此举会给阳翟带来灭顶之灾。”徐福解释道。 经他提醒,张茉才想起,城外领兵的除了之前来支援的王允、曹操,还有皇甫嵩和朱隽,黄巾起义之所以那么快被镇压,几乎全靠这俩杀神,蛾贼们再蠢也不会出去迎战朝廷精锐之师,就他们这装备和战斗力,野战妥妥被虐死。 众人醒悟过来,面面相觑。 徐大娘道:“家里还有些豆子,勉强能维持几日,几位便不要去冒险了,等彻底没得吃了再说吧!或许那时官兵已破城也未可知。” 说罢,转身进厨房,招呼张茉,“阿茉,来帮阿母烧火。” 坐在灶台下,点燃柴草,张茉双手拄着下巴,盯着灶膛里燃烧的火焰沉思。 她对官兵和蛾贼之间的战争不感兴趣,也没那个闲心去操心官兵破不破城,她只是担心徐福和徐家人。 徐福现在是逃犯,官兵若回城,待一切安定下来,被杀地痞家属肯定还要去告官,不想被砍头,徐家人只能背井离乡离开阳翟。 外面贼寇四起,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想逃亡。 他们杀人虽然有错,但也是地痞勒索打人在先,如果能想办法助官兵破城,一则能有机会见到上层高官,二则也可将功折罪。 破城?怎么破? 阳翟被贼军守得如铁通般,根本无法和城外取得联系,即便侥幸偷开了城门,城内人员调度远比城外快捷,待皇甫嵩派兵过来,蛾贼们早又把门关上。 刺杀渠帅波才?似乎比开城门稍微靠谱些,但……这样的话,马度几人极有可能会丧命。 沉思许久,张茉得出结论,此事不能力敌,只可智取。 第12章 谣言 午时刚过,日头正毒,东城门附近的一大户宅院,一队蛾贼从大门鱼贯而出,前往城门换防。 黄巾军占领阳翟后,渠帅自住郡守府,其余将兵分散各大户人家,按宅院位置,分别驻守各城门。 队伍一路向东,拐过巷道后,进入城墙边的宽道上,刚走几步,领队的军候突然停下脚步。 队伍前方,一支绑着布帛的箭支静静躺在地上,看样子像是从城外射进来的。 有士兵上前捡起布帛递给军候,军候打开看了眼,眉头微皱,扬声问:“何人识字?” 众士兵面面相觑,半响后,队伍最后面站出一少年,小声道,“小的识得几个。” 少年小跑上前,军候将布帛给他,“念念,上头写的什么?” “什么州呃……” 第一句话就有两个字不认得,少年有些尴尬看了看上司,在他的虎眼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念,“什么帅见晤,大贤良师于上月在冀州为卢什么所杀。” 念到这,少年脸色都白了,大喊,“不可能,大贤良师怎么可能被杀?” 附近听到的其他蛾贼跟着叫嚷反驳起来,“黄天还未立,大贤良师不会死的。” “假的,这定然是假的,大贤良师不会死。” 军候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抬手示意安静,对少年道:“继续念。” “圣体为卢什么所辱,官兵欲运至什么阳点天灯,见信领兵速救。” 虽然有几个字不懂,却并不妨碍理解,官兵竟要把大贤良师的尸体运去洛阳点天灯,叫这些疯狂粉丝如何能忍? 队伍里有人当即大哭起来,“俺阿母、阿弟之病皆乃大贤良师所医,俺要出去一探真假,若真的……俺拼了命也要劫回大贤良师圣体。” “对,速去一探真假!” “速去一探真假!”许多人跟着叫喊。 黄巾起义初始跟随者,皆为太平道忠实信徒,张角在众人心中可谓是神一般的存在,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蛾贼们已然无法安心待在阳翟。 军候虽不识字,脑子却不笨,怒喝道:“北方并未传来任何消息,这定是官兵乱我军心之计,休要胡言乱语。” 这时,队伍后面有个声音道,“俺们围皇甫嵩于长社时,听说是有个叫卢植的领北军五校士去冀州平乱。” “果真是卢植吗?” “千真万确!”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军候有点弹压不住,忙把此事报知波才。 原来,不单东边城墙前现此书信,西边、南边城墙附近皆有此布帛。 这一看就是官兵奸计,波才自是不信,以强制手段压制流言,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此爆炸性消息如何防得住,不过半日功夫,消息就传遍全军。 有相信的,有不信的,更多的是半信半疑,众蛾贼强烈要求渠帅派一队人马出城探查消息真假,波才无法,为安军心,只得派一屯骑兵从北门出去。 消息未得到证实,蛾贼们皆悬着一颗心,做什么事都蔫蔫的,甚至有部分心急的,嚷嚷着要出城去劫张角尸体,波才愤而砍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这些人才安静下来。 皇甫嵩自停止攻城后,也寄希望于城中内应,日日派斥候关注四个城门,黄巾骑兵刚出北门,他就已得到消息。 皇甫嵩亲领五百人前往拦截,这百个蛾贼自然不是对手,被杀的杀、擒的擒,待将俘虏严刑拷问一番,才知城内竟传出张角被杀的消息。 张角有没有被杀,他十分清楚,皇甫嵩大为诧异,这谣言从何而起? 王允、李旻等也一头雾水。 “此或城中文士所出计策,目的在于乱敌军心,我等趁机攻城,则一鼓可破。”王允道。 “没那般简单。” 皇甫嵩拧着眉头,“贼寇刚为我等所败,即便军心不稳,亦会奋力守城,要破城依然艰难。” 听这意思,似乎他还是没打算攻城,李旻记挂城中家人和百姓,着急道,“此次机会好歹比前些天大一点,将军不妨再试一试,或许可成。” 皇甫嵩缄默不语,许久后才道,“再等两日,看城中有无新情况。” 李旻有点急眼了,“若没有呢,将军便不管阳翟了?” “怎可能不管?城中有人欲助我一臂之力,两日后不管有无消息,本将军皆会再攻一次,若实在不行,我等也不可能在此干耗着,只能先去别处剿贼了。” 皇家精锐骑士金贵,李旻也知道用他们来攻城实在太可惜,豫州南边、南阳各地贼寇还在肆虐,皇甫嵩答应再试一次,他应该知足了,只暗暗祈祷城中高人还有后招。 而李旻想像中的高人,张茉此刻正看杜弯刀耍暗器。 两枚弯刀上系有细绳,刀子甩出去后一拉便会回旋,看起来很酷,只是刀锋有点钝了,杀伤力不够。 马度双手拄着下巴,坐在门槛上发呆,眉头一时紧一时舒,不知道在想什么纠结事情。 “阿茉,这都一日过去了,你那乱军心的计策好像也没什么用。”马度终于忍不住问道。 “若城外官兵不打算攻城了,那确实没什么用。” 张茉走到门槛坐下,依然笑眯眯看杜弯刀耍酷。 “你不着急嘛?”马度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忧心。 “急有什么用?我急了官兵就会攻城嘛?” “唉,你说可以兵不血刃让贼子自己退出阳翟的,早知这么不靠谱,老子就去抢粮了。”马度瞪着圆眼道。 “不行不行,老子得去抢粮。”马度说着站起来,拿起旁边斧头就要出门。 “马大哥,你急什么呀,官兵肯定会再攻城的,只要他们打起来,我就有八成把握让贼军自己逃出阳翟。” “你怎知官兵一定会攻城?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便去劫粮仓。” 张茉微微一笑,道:“若我若料不差,波才遣出城的贼子必然叫官兵劫了,他们知道城中传出张角被杀谣言,怎么也会趁敌军军心涣散之际再攻一次。” 马度深以为然点头,“然后呢?后面你要怎么做?” “后面的事只有等官兵攻城时才能安排,现在说了也无用,你且信我一回,若失败了,你再去劫粮不迟。” 马度嘟嘴,“小小年纪就神神道道的,也不知哪里学来。” 杜弯刀从一块还有些湿的泥块中抽回弯刀,劝道,“大兄,你就听阿茉的,她说能行就能行。” 马度走过去赏给他一个爆栗头,“你才认识她几日,就如此相信她。”嘴里这样说着,手里的斧头却也放回原处。 杜弯刀瞧了一眼张茉,低声道,“你没觉得她一点不像小娃嘛,你见过哪家小娃有她这般气度?看见血淋淋的尸体眉头都不皱一下,马上就要饿肚子了,还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马度摇头,“没见过,她是第一个。” “对嘛,所以你就信她一回,等不成了再说。” …… 果如张茉所料,第三日官兵开始攻城,杜弯刀一早就去打探清楚消息,正向张茉汇报。 “东门厮杀声最大,西、南两面声响虽大,惨叫声却稀疏,北门依然安静。” “皇甫将军应是主攻东门,西、南佯攻,以吸引敌兵兵力。”张茉道。 “波才可能看出皇甫嵩意图,我看贼兵多被调往东门。虽然蛾贼军心已乱,但人毕竟多,官兵要破城还是难,我们要不去南门制造混乱,把贼兵引过来一些?”杜弯刀道。 “对,俺们去杀几个巡逻的贼子,搞些乱子出来。”马度道。 张茉摇头,“不,不用造什么乱子。而且,你们只有几个人,能造出多大乱子?此事我早有计较,贼子多聚集东门才好。” 众人满脸期待看着她。 她看着马度等,“诸位去偷两匹马,可有把握?” 马度拍着胸脯道:“这有何难,莫说两匹,十匹也劫得。” 张茉笑道:“无需太多,只要两匹即可,不要惊动蛾贼。” “没问题,你只管放心。”马度又问:“然后呢?偷马作甚?难不成吃马肉?” 张茉道,“你们劫了马之后,裹两条黄巾冒充蛾贼去东城诈波才,告诉他西门有人跟城外里应外合,城门被打开了……” 张茉话没说完,马度一副恍然大悟表情,叫道:“我明白了,这样他就会派人去西门支援,东门官兵就可破城了,这叫调虎离山之计。” 张茉好脾气地笑了笑,在马度期待的眼神中摇头,“我的目的不是骗蛾贼去西门,而是骗他们从没有官兵的北门逃走。” “这怎么可能,蛾贼又不傻,他们就算真以为西门破了,也不会从北门逃……” 马度停顿了一下,“他们最多从南门逃,南门离西门最远嘛!” 其他人也一脸疑惑看着她,徐福道,“蛾贼不会逃的,他们人多,只要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再把西门关上。而且,波才必不会信,此计不成啊!” 张茉奸诈一笑,“波才不信没关系,有蛾贼相信就成,你们到时候这样……” 张茉细细交代过,郑重问道,“记清楚了吗?一个字都别说错。” 马度忙不迭给她复述一遍,张茉这才放下心。 第13章 计诈黄巾 东门外,官兵今日卯足了劲,一波波不要命朝前冲,城墙上下箭飞如蝗,带起处处血腥,双方都有惨叫声响起。 待官兵涌到城下,上面滚木巨石砸下,顿时又死伤一片。 眼见左边有数架梯子已架到城头,波才指挥近处几人,“速去叉翻。” 几个蛾贼拿着撑杆,三人共用力,把第一架梯子顺着城墙叉倒,攀到一半的官兵从半空摔下,一声惨叫后便动弹不了。 蛾贼们刚要去叉下一架,城下一支箭羽飞来,钉入其中一人咽喉,那人喉咙咕咕两声响,嘴角溢出鲜血,倒地身亡。 城头打得正火热着,忽见城内两人快马奔来,尚未靠近,其中一人便大喊,“报——西门有内应造乱,城门已被打开,快顶不住了,速遣人支援。” 来人声若响雷,城头嘈杂的声音也难掩其一二。 城墙上,波才转身居高临下看过来,大惊,“何人开门?” 城内大户部曲降的降,杀的杀,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如何能打开城门? 来人道:“是一群游侠,个个勇武,俺来报时已抵挡不住,此时官兵恐已进城。” 波才将信将疑,正欲派人去看看,却见身边众士兵脸色都变得极难看,多数人甚至已忘记此时正在交战。 ‘官兵进城’四字,将蛾贼们本就不甚高昂的士气降至零点,大贤良师圣体还未抢回,他们就要死在这里吗? 不,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他们要去劫回大贤良师。 “阳翟已不可守,北门外无官兵,速逃出去,往劫大贤良师圣体。”方才一起来报信的另一人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报信两骑打马沿着城墙底下跑,边跑边喊,“官兵已进城,速逃北门,往劫大贤良师圣体。” “官兵已进城,速逃北门,往劫大贤良师圣体。” 见此情景,波才一下明白过来,大叫,“此二人谎报军情,妖言惑众,快将其拿下!” 话没说完,那二人已跑远了。 黄巾军军纪本就不严,众人才不管这是不是渠帅下达的命令,只知城门破了,他们要赶紧逃命去劫尸体,城头、城门诸多忠实信徒纷纷掉头,往北门逃去。 阳翟本就是无意中占领的,丢不丢关系不大,但大贤良师圣体却绝不能被点天灯,城既已破,他们还留着送命吗?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再逃军法处置!”波才在后大声喝令,却没有一人听他的。 眼见城下官兵越攻越猛,手下士兵又毫无斗志,知道大势已去,波才只得答应放弃阳翟,去劫大贤良师圣体,这才有人愿意听命,留下垫后。 队伍行至城中心位置,波才越想越气,一面命人去库房搬运财物,一面派人去把关押的李旻家属尽数屠杀。 东门下,眼看前一刻还打得热火朝天的蛾贼突然间撤走大部,皇甫嵩等人皆惊讶不已。 城内出何状况了?亦或贼子们设下陷阱,故意引官兵进城,好一举歼灭? 正迟疑间,斥候飞马来报,蛾贼大部队已从北门逃离。 逃了?今日破城希望虽比前几天高,却不一定就能成,原想着若再不行,就先撤军,没想到形势陡然间逆转,着实让人又意外又惊喜,看来城中果有高人相助。 皇甫嵩大喜,忙令全军压上,城头垫后的几百黄巾根本顶不住,不到一刻钟,官兵便破城而入。 知道敌军已逃,皇甫嵩便没入城,留王允、李旻等整顿阳翟,他和曹操各领五千人马,往北追去。 憋闷了这么多天,这股贼军终于出城,不痛快杀一场,如何对得住把命填在阳翟城下的诸多将士。 蛾贼多是步兵,波才还舍不得丢下财物,才跑出二十几里便被追上,面对训练有素的朝廷精锐,这些几个月前还拎锄头的农民军自难抵挡,多数张角狂热信徒被杀,其他趁乱遁逃山林,渠帅波才被斩于马下。 …… 阳翟经贼寇洗劫,虽称不上千疮百孔,也是各种杂乱无章,城中官吏又多数被杀,一应事务无人管理,直把李旻忙得焦头烂额。 刚盘查完各户被杀人口,正欲清点贼子囤在库房的钱粮,便听士兵禀报,府外有人求见。 “老子冒险助你破城,便是因没饭吃了,这都两日过去,你这老头瞎忙活啥?还不让商铺开门?”见李旻出来,马度指着他面门就骂开了。 李旻刚欲发火,待听清他之言,忙道:“是你等在城内散布谣言?” 杜弯刀神情得意,“不是我们还有谁?前两日若非我们把蛾贼骗走,你等尚破不了城。” 李旻已从被俘蛾贼嘴里知道事情经过,原以为是颍川哪个士人出的妙计,没成想竟是这几个……游侠? 他忙把几人让进府,吩咐小厮去煮茶备饭。 马度道:“老子不是来吃饭的,速让粮铺、药铺开门。” 其实除了徐家存粮被这群豪侠吃光,其他人家尚能维持,李旻便不急着处理各商铺事情。而且,商铺多是大户人家开的,同样也被抢光,唯有把大户人家钱粮统计放还,才能重开铺子。 李旻解释过缘由,马度等脸色方好了许多,孙黄皮道:“既如此,府君便先救济一二。” 又把一张药方拍桌子上,“劳烦按此方先抓十副药,阿婆之病等不得了。” “好说好说。” 正欲让人去取粮抓药,李旻身后一文士小声道:“府君,这些人只怕是来行骗的,就他等这无知粗鄙模样,如何能想出那般高深连环计策?” 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意,“我看顶多就是放一两把火闹点动静罢了!” 经他一提醒,李旻脑子清醒过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打量过,回头对一个士兵低声道:“去把在东城门见过那两位壮士的俘虏押来认一认。” 士兵领命下去,这时王允和曹操刚好从外面进来。 “出了何事?”见一院子人,王允诧异道。 李旻见了礼,先是问道:“兵马皆点齐了?” 曹操道:“已校点清楚,明日即可去往汝南平叛。” 李旻点了点头,这才道:“这几位壮士说,是他等在城中为内应,骗得贼军撤离,吾正欲让人来辨认真假。” “哦?” 王允和曹操惊喜望着马度几人,还不待二人问话,豪侠们却已炸起来,马度怒道:“你这老头可是侮辱人,老子行侠仗义,岂是那等骗吃骗喝之徒?这粮食不给便罢,老子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只限你速开商铺,若是阿婆无药而亡,老子便敢屠你满门。” 这些人最是目无法度,众士兵见其等如此无礼,皆拔刀而起,欲将他们擒拿。 马度等自是不怕,也挥起手上武器,大有鱼死网破之态。 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王允和曹操忙中间调停,李旻苦笑,“吾之满门只余一人,吾倒是希望有满门可让你屠。” 气氛骤然静下来,马度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阿茉只是让他们来把人引去徐家,他们却仗着功劳在此耀武扬威、目中无人。 几人讪讪收起武器,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马度道:“助官兵破城主意乃是徐家小娘子所出,我等只是帮着跑跑腿,喊喊话,几位若不信,大可让人来辨认。” “出主意者乃是位小娘子?”王允大为吃惊,李旻等也满脸不可置信。 马度点头,“几位去徐家问过便知。” 第14章 义女?貂蝉? 徐家,徐大娘忧心忡忡站在大门外张望。 “阿茉,为何我们不亲自去府衙求赦?府君若不来可如何是好?福儿会不会又被抓去?” “我们毕竟真的杀了人,若自己巴巴跑去求,效果会大打折扣。” 张茉扶着徐大娘的胳膊,安抚道:“您放心,就算府君不来,王使君也一定会来的,阿福哥会被赦免的。” 这时候刺史的职权不就是监察地方,再加上破城之功,若是这样都不能求赦免,那只能去落草为寇了。 院子里,徐福看着门口为自己担心的一老一少,突然觉得他十几年来似乎都活错了。 仗着点拳脚功夫打杀几个地痞算什么本事?上头之人若真想整治他,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家破人亡。 马度等人无亲无故,无所挂牵,可以潇洒肆意仗剑江湖,杀个把人真没什么要紧的,可他却不行,阿婆年迈,父母老实,此次若真跟着逃亡,路上一旦遭遇贼寇,凭他一人之力,能保护得了他们吗? 个人勇武并不能解决一切麻烦,也无法保护他想保护之人,如阿茉那般兵不血刃骗退数万贼兵的万人敌之计,才是今后他该学习的。 张茉扶徐大娘进院子,刚把门关好,巷子后有喧嚣声传来,马度大嗓门叫道,“阿母,阿茉,快扫榻上茶,有贵客来访。” “来了来了!”徐大娘抓着张茉胳膊,满脸喜色。 张茉拉住急着要去开门的徐大娘,“阿母,记住,莫要欢喜,要惶恐。” 徐福打开院门,外面除了马度等人,还站着两位老者,一个大胡子将军和十来个军士。 马度熟练把客人让进门,一一介绍道:“这位是豫州刺史王使君,这位是咱颍川太守李府君,这位将军是曹骑都,特地来见阿茉的。” 徐家人平时见个官差都害怕,更何况这几位响当当的大人物,不用张茉提醒,已诚惶诚恐跪下磕头,磕磕绊绊道:“见、见过使君、府君、曹骑都。” “快请起!” 王允伸手虚扶,目光落在张茉身上,小娘子约莫只有十岁左右,长得极为漂亮,尤其一双眼眸,里面似藏着无数星辰,亮得逼人。 李旻等也都注视着张茉,因为整个院子就这一个小娘子。 “这便是献计高人?” 王允转头问马度,虽然已听他说出主意的是个小娘子,可这年纪也太小了些。 他们几个在城外苦思破敌之策而不得,这小女娃却不费一兵一卒便让蛾贼们自溃而逃,这等妙计,岂是她能想得出来的? “正是!”马度神情带着满满的骄傲。 王允和曹操还在怀疑,李旻已迈步上前,拱手一礼,“小娘子一计救我阳翟百姓和无数将士性命,老夫在此谢过。” 张茉忙侧身让过,“府君折煞小女了,不过是耍了些小聪明,不敢当,不敢当。” “是不敢当……” 曹操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她,沉声问道:“小娘子是如何想到以张角之死来乱其军心?又如何知道卢将军在冀州平乱?” 须知这时代消息闭塞,冀州离此路途遥远,颍川能知道朝廷派卢植去冀州平叛者寥寥无几,张茉一个小儿能知道这消息,由不得人不怀疑。 这曹老板真不是一般的多疑! 张茉腹诽了一句,面色如常回道:“众所周知,黄巾蛾贼多信奉太平道,而太平道创道祖师乃大贤良师张角,若信徒们知他被杀,尸体还要被点天灯,如何还能安心待在阳翟?” “至于卢将军……我在如意楼说书时曾听一位过路客商提过。” 理由说得过去,曹操微微颔首,又问,“那又如何那般笃定,波才会上当,蛾贼会因城破而溃逃?” 张茉道:“蛾贼起兵之日尚短,想来军纪不会太严,又刚经长社之败,若知官兵已破城而入,定然恐慌,再唬他们去劫张角尸体,或为信念,或为活下去,或是跟风,溃逃是必然的。” “至于波才,他信不信其实一点都没关系,只要知道他管不住这群蛾贼就够了。” 也就是黄巾起义刚开始不久她才敢如此诈他们,再等一年半载,她是决计不敢这样做的,一个弄不好就得玩完。 “信念?跟风!” 曹操脸色一缓,抚掌笑道:“妙,妙哉!那波才是明知自己被骗,却也只能上当,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啊,小娘子之智,可称神童!” 王允等人也是一脸赞赏。 “神童不敢当,不过是从小故事听得多了,从中学了一二分罢了。”张茉谦虚道。 “哦,小娘子亦爱听故事?” 王允捻须看着她,“老夫曾救过一小儿,年纪和你相仿,所说故事极生动有趣,若非面貌实在丑陋,老夫当时便收留她了。” 听王允说到她,张茉这才自报姓名,“使君,我便是您曾在野外救下的小儿。若非使君施援手,阿茉可能已是荒野白骨,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是张茉?”王允不可思议道。 眼前这个雪玉可爱的小娘子,是那个又黑又丑的流民? 一旁曹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就不奇怪了,当日能想到以鬼火混入队伍,又能说出那些奇奇怪怪故事,我便看出小儿极聪慧。” “正是小女。” 张茉又一次跪下,“使君救命之恩,阿茉结草衔环,难报万分,然今日想再求使君一事,万望成全。” “冲你这破敌之功,莫说一件事,便是十件老夫亦能成全,但说无妨。”王允笑着扶起她。 地痞已死,经办此案的衙役只怕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就算衙门里还留有卷宗,在死无对证情况下,事情还不是她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等她声泪俱下把整件事说完,不待王允发话,李旻已愤然道:“这群地痞无法无天,目无法度,委实该杀,你且放心,此事本官会给你一个交代。” 有太守亲自保证,徐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徐财领着妻、子上前给几人磕头道谢。 王允又询问张茉近段时间生活,她一一回答后,王允突然道:“小娘子颇得老夫眼缘,老夫膝下无女,想认你做义女,小娘子可愿?” 撒? 张茉呆住,义女?貂蝉? 受演义影响,听到王允收义女,张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貂蝉,伺候完董卓那老的又要伺候吕布这小的,打死她都不愿意。 她下意识想拒绝,待见王允那酷似老爸的脸上带着殷切的期盼,又如何也说不出‘不愿’二字。 见她迟疑,曹操笑道,“小娘子若不愿认王使君,不如跟着我吧。” “曹孟德,何故跟老夫抢人?” 王允没好气瞪着曹操。 曹操呵呵笑道,“如此聪慧漂亮女娃,既不愿跟你,我为何不能抢?” 听曹操这样说,张茉忙道,“小女愿认使君为父,只是方才太过惊喜,一时没反应过来。” 跟着曹操生命安全虽比较有保障,但这厮极为好色,说不定再过三五年就被他纳做妾了,与其整日在他后院上演宅斗宫斗戏码,她宁愿去斗董卓和吕布,运气好的话,如果能改变王允一家命数,说不定能进而改变大汉王朝命数,那她或许就能回现代了。 而且王允对她有救命之恩,又是他先提收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转跟曹操。 张茉说完,离席跪地,给王允磕了三个头,改口喊义父。 王允得意看了眼曹操,笑着扶起张茉,“我儿快起,明日吾便要领兵去汝南,汝且先扮做童子,随吾同去。” “诺!”张茉垂首应下。 曹操虽有些惋惜,不过一个女娃,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旁边徐大娘看着自己内定的未来儿媳妇被人拐走了,满脸幽怨和无奈。 王允又对马度等人道:“诸位侠肝义胆,可愿入老夫府上为家将?” 马度抱拳,“多谢使君厚爱,只是俺自由自在惯了,难受约束,对不住了。” 又转首对其他人道:“俺们虽称兄弟,却也是半道结识,去留随意。” 有几人想都没想就拒绝,孙黄皮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跟着马度,最后只剩杜弯刀一人表示愿入王府。 杜弯刀原名杜飞,豫州陈国人,今年十八岁,家里原有良田上百亩,其父在世时,他也读过几年书,立志要出仕,后来父亲染病,顷尽家财依然不得治,他也就休学了,和母亲相依为命。 因母貌美,又是寡妇,自是惹得单身汉觊觎。有一日,其母赶集回来,路过一片小树林,被赖汉拖进去污了清白,其母自觉再无脸见人,当夜悬梁自尽了。 杜飞那时虽才十五岁,却已长得孔武有力,少年半夜潜入赖汉家,持刀将其砍杀,将尸体悬挂村头槐树后,收拾东西逃亡,从此沦为游侠。这几年虽到处流浪,却始终未忘父母之志,这才愿意跟着王允。 王允见其面白俊逸,打扮虽邋遢,身上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印象不由好了几分,便让他先跟着张茉,护其左右。 徐大娘见状,双眼一亮,将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道:“使君愿招你等,你也跟着去,也能和阿茉互相照应。” 徐福看了看张茉,又见娘亲头上几丝白发,摇头,“阿茉得认使君为父,自有他照应,儿子不去。” 徐大娘气得拧他胳膊,“你是真傻还假傻?阿茉这一去,你想再见她就难了,跟在她身边,感情从小培养,将来……” 听自家娘亲说得如此直白,徐福顿时面红耳赤,忙打断她,“阿娘!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您莫再劝,儿子不去。” 徐大娘知道儿子脾气,见他说得坚决,也不再相劝。 事情办完,王允等便先回郡守府,留张茉和徐家人告别。 第15章 改名(加更) 夏日的夜晚,清风徐徐,繁星点点。 徐福坐在院中凉席上,抬头仰望星空。 “听说世上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人死后星辰便会陨落,不知我对应的是哪颗星?” 张茉笑了笑,“传说不可信,天上的星星其实跟我们生活的世界一样,是一个物体,流星也不是因为人死了才有。” 徐福显然没将张茉的话听进去,自顾指着天边诸多暗淡的星辰道:“或许,我只是哪些最不起眼中的一颗。” 张茉煞有其事点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都是那些暗淡的星辰。” 徐福沉默,许久后突然道:“阿茉,我不想叫徐福了。” “那你想叫什么?”张茉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徐福继续沉默。 “阿福哥,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了,那事追根究底都是我惹出来的,你若没替我出头,也不会有后面这多事情,你不必自责。” “不,我不是在自责,只是觉得,靠匹夫之勇保护不了想保护之人,我想去拜师读书。”徐福转头看着她,目光很温柔,语气却极坚定。 “那好啊!你这般聪明,阿娘也一直想让你好好读书,她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 “嗯,阿娘和阿父都会高兴的。” 少年捡起旁边一根小木棍,“阿茉,教我写庶字好吗?” “哪个庶?”张茉接过木棍。 “庶民的庶,我以后便叫徐庶。”少年道。 “徐庶?” 张茉诧异地看着他,不确定道:“你确定要叫徐庶?” 徐福认真点头。 竟然是徐庶? 模糊记得历史上的徐庶,似乎从前也是游侠,后来犯了事才改名徐庶,只是她不知改名前的徐庶叫什么名字,眼前这位难道就是日后刘备身边的大谋士徐庶? 弃武从文,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人了。 张茉认真在地上写上“庶”字,突然道:“日后你若学有所成,不管是为谁效力,记得要把家人都带上,一定要记住。” 这个满身才华的徐庶,因为家人被曹操抓走,不得不弃刘备入曹营,发誓终生不为曹操献一计,白白埋没了一身才华,甚是可惜。 徐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告诫,却依然郑重承诺:“阿茉放心,我记住了。” “还有,日后你们不卖胡饼了,改做豆腐吧!” “豆腐?你会做?”徐庶是知道豆腐的,阳翟就一家豆腐作坊,每日做的豆腐都是供不应求。 “嗯,我还会做豆干,豆皮和豆腐脑……” 她想,有这门技术活儿,徐家的生活水平应该能得到改善,徐庶也能有条件去求学。 ………… 次日一早,张茉辞别徐家人,跟着王允离开阳翟。 王允作为豫州刺史,实则并无兵权,前番之所以能带兵,不过是灵帝听闻豫州战事不利,令他和曹操领援兵相助。 现下颍川虽平,汝南郡各县依然频频失陷,陈国、荆州南阳亦不容乐观,皇甫嵩、朱儁分身乏术,只得让王允往讨汝南。 那日听王允说要去汝南,张茉以为皇甫嵩也一起去,此人镇压黄巾,威震天下,贼军畏他如虎狼,有他在,她一点都不担心。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队伍在阳翟城外就分兵了,王允和曹操领五千人马南下汝南,皇甫嵩则东出陈国,朱儁去往南阳。 分就分吧,好歹有威名赫赫的曹大老板在,他武力虽一般,但脑子好用,关键是前期一心想扶汉,和自己可谓是志同道合。 正想着路上要好好结交一番,将来或能助王允一臂之力,却没想,还没来得及搭讪几次,五千人走到上蔡又一分为二,曹大老板领两千人南去阳安,她则跟着王允东去汝南治所平舆。 王允搞点阴谋诡计可能还行,领兵作战嘛,不是她瞧不起人,跟皇甫嵩和曹操比,简直就是渣渣级别,虽知道他不会这么早死,但张茉怕因自己插手阳翟破城之事会引起蝴蝶效应,这一路走得是胆战心惊,生怕和黄巾大队人马撞上。 好在王允首次领兵,态度还是很谨慎的,一路广派探哨,小心翼翼行了几日,刚入平舆境内不久,就有斥候飞马来报,东南二十里外,一支万余人贼寇正攻打村寨,战况甚是激烈。 “村寨?” 王允以为自己听错,自他从雒阳带兵出来,听到的战报都是哪个县官吏出逃,哪里又失陷了,抵抗者寥寥无几,没成想村寨民众竟有如此胆魄? “周旺,汝带粮草辎重慢行,其余人随吾速往驰援!”王允下令。 王允年近五十,但多年来坚持习武强身,上去杀敌或许不行,策马疾行却是没问题,命令传达下去,他便在亲兵护卫下,和众将士飞奔而去。 运粮车上,张茉看着剩下寥寥无几的辎辅兵,心里不停祈祷,千万别碰上蛾贼们,否则小命又要休矣!又催促粮草押运官周旺快点跟上去。 王允等行了一阵,远远已能看见斥候所探村寨,见果然有诸多贼众围着,此时双方已战罢,正僵持着。 官兵突至,蛾贼们条件反射就想逃窜,刚逃出几步,队伍中一领头贼子高声喝道:“都给老子稳住,来者只有两千来骑,未必不可一战。” 众蛾贼稍安,仔细看去,官兵人马确实不多,自己这边可有一万多人,蛾贼们馋官兵座下战马和武器铠甲,心中那点胆怯一下尽去,列好队,举着手中五花八门的武器,兴奋盯着奔驰过来的战骑。 对骑兵来说,里许路程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如雷般的马蹄轰隆声越来越响,奔驰中带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数千骑如洪水巨浪般扑上来,这股迫人的威势,让众蛾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握着武器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些皇家卫士骑术皆精,距离把控得极好,眼看要撞上时,冲在最前的骑士微微拨转马头,分左右贴着敌阵略过,手中挥出的兵刃在动力加速下威力十足,只听一阵哗啦啦巨响,蛾贼们手上兵器不是被斩成两截就是被打落在地。 骑士们绕着敌阵外围而过,手中长枪、长矛不断探出、收回,每一次都能带起一蓬鲜血,引起一声惨叫。 官兵在外围绕过一圈后,慢慢减速,开始驾驭坐骑碾向人群,被带倒地上的人尚来不及发出惨叫,后头骏马即至,马蹄不断从人身上踩过,片刻功夫,地上之人便化成一滩肉泥。 官兵如狼入羊群,所过之处,无不哀嚎连连,血雾弥漫。 蛾贼们手上所持器械多是锄头、斧头、棍棒,根本抵挡不住朝廷精锐,胜负已毫无悬念。 王允在亲兵护卫下,停在后方,观看片刻后,眼神移向村寨。 寨子前,一身长七尺许,腰粗膀圆少年扯着牛尾,正呆呆傻傻看着前方厮杀,那牛在他手上不动不叫,竟是如绵羊般温顺。 片刻后,少年回过神,拉着牛尾,将其倒拖进寨门,自始至终目光都没离开过战场。 王允不禁赞叹,“如此神力,堪比西楚霸王!” 等张茉跟着押粮队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结束了,士兵和村寨民众正在打扫战场。 放眼看去,寨前遍地断尸残骸,多数被踩得变形,还有一些已看不出那是个人了,只剩一滩血泥。 村民用锄头把血泥翻起,铲进箩筐里,旁边有人挑起,往寨子远处走去,一滴滴暗红血水顺着箩筐下角滴落,一路延绵。 第16章 汝南虎痴 天色已晚,王允不想赶夜路去平舆,命士兵在寨子空地扎营,埋釜造饭。 饭毕,许家寨族长带着数个族人过来道谢。 “老丈不必客气,此乃吾之本分。”王允上前,拖起族长双臂,请他入座。 族长年过七旬,有些驼背,他捻着花白胡子,笑呵呵道:“这批贼寇扰我寨子已有月余,寨中箭矢皆耗尽,真是到了穷途末路,多亏使君及时驰援,才得保我寨子平安!” “使君所领众骑,真乃虎狼之士,杀得那批蛾贼哭爹喊娘、屁股尿流,小老儿观那贼首,双手抖动如妇人筛糠,不知裤下是否漏尿……” 老族长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越说越激动,口中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喘气,王允赶紧谦虚了一番,目光落在族长后面的少年身上,转移话题。 “今日吾见这位壮士单手倒拉黄牛,委实佩服,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老族长刚要开口,少年怕他又说个没完没了,抢先两步上前,抱拳道:“小子许褚,见过使君!” 老族长胡子一抖,正要吹嘘许褚,就听旁边一声惊呼:“许褚?你是许褚?”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雪玉可爱的小童双眼先是瞪得老大,接着开始放光,如看到什么绝世宝贝一样看着少年。 张茉一脸兴奋,打量着许褚,这就是人称“虎痴”的许褚!曹老板的贴身保镖,长得有点虎头虎脑,很可爱呢! 许褚在演义里单挑吕布二十回合,战平马超,虽然没有像关羽、赵云那样直接秒杀的能力,但体力耐力绝对是好的没话说,实锤牛人一个。 武力还在其次,关键是许褚忠心,曹老板死的时候,他竟哭至吐血。 许褚被张茉看得浑身发毛,小声问道:“小公子认识我?” 见帐中众人都看着她,意识到失态,张茉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不认识,只是从前听我那世外高人师父提过这个名字,说汝南虎痴,名唤许褚,乃当世猛将……” 说到这儿又止住话头,“许是同名吧!” 这么厉害的人物,必须要挖,绝对要挖。 许褚听到猛将二字,有些圆的双眼跟着发亮起来,他做梦都想为将呐! 汝南虎痴,他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说的不就是他嘛! 许褚激动道,“令师还说了什么?” 王允也一脸好奇看着她,张茉装模作样道,“恩师还说,其有拔山盖世之勇,肝脑涂地之忠,可比汉之樊哙也。” “果真如此说的?我竟能和武侯比?”许褚傻呵呵笑着。 老族长道,“怎不能比?你自小力大无穷,便是西楚霸王也比得。”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外面天已彻底黑了,族长有些意犹未尽,许褚怕影响王允休息,和兄长一左一右,半拉半架着老族长离开。 看着离开的众人,张茉有点傻眼,她都告诉许褚是一猛将了,王允怎不招揽,游侠他都要,这良家子为何不要? 明日一早队伍就要离开村寨,张茉心里暗暗着急,想也不想,跟着追出营帐。 “许壮士,且等等!” 众人停下脚步,许褚回头,“小公子有何事?” 她咬了咬牙,不管王允怎么想的,直接先斩后奏,“许壮士神力过人,可愿随使君杀贼平寇?” 许褚还未说话,老族长已激动道:“这好啊,阿褚老厉害了,此次多亏他组织族人御敌,若能跟着使君,那再好不过。” 又推了推许褚,催道:“小子,快应下!” 许褚犹犹豫豫,“我走了,若又有贼寇来犯,谁能抵挡?” 老族长一拐杖打在他臀上,骂道:“合着整个寨子就你一人能打?阿豹、黑子他们就比你差?此次若非众人鼎力相助,你一人能杀退几个贼子?在这小小寨子里,你只能为蛇尾,出去混一混,才有机会做虎头,你小子从小脑子就不灵光,憨里憨气的,跟着使君也能学聪明点。” 许褚哼哼躲着棍棒,指了指族长身边另一青年男子,对张茉道,“跟你们去也不是不可以,得把我兄长一起带上。” 青年男子体格没许褚强壮,却也长得人高马大,眉目比许褚清俊。 买一送一,张茉笑眯眯道:“自然可以。”许褚这么牛,他哥应该也不会太差。 王允方才也跟着出来了,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显然默许了张茉的招揽举动。 许褚武艺超群,如此人才当为国效力,只是他作为豫州刺史,此次虽暂时领兵平贼,却无任命军士职权,本想改日让孟德来带许褚直接入军伍的。 也罢,既然女儿提前把人招了,便先带上。 王允道,“许壮士勇力绝人,既想为朝廷效力,待跟曹骑都合兵后,本官荐你入伍。” 入伍?曹骑都? 张茉反应过来,简直要哭了,王司徒啊,这么个人才,你特么难到就不心动?还要把人送给曹操? 许褚正要应下,张茉急忙再次挥起她的挖墙脚大锄。 “义父,入军伍不急,女儿觉得还是先把许壮士招为家将为好!” 家将说白了就是家中雇佣的武装仆役,跟入军伍完全不一样。 凭许褚之勇,真去了军中,立功升迁是早晚的事,张茉这样说,许褚心中自然不乐意。 王允有些奇怪道:“这是为何?” 张茉想了想,问许褚,“许壮士可识字?” 许褚有些不好意思道,“只勉强认得自己名字。” “那可听过《孙子兵法》、《吴子》《六韬》等兵书?可知‘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是何意思?” 许褚一脸茫然,她说的这些,更是闻所未闻。 老族长听张茉问这些,以为她是嫌弃许褚没文化,忙解释:“阿褚他很聪明的,很聪明……这些……教一遍就会,真的……” 说到最后,老族长自己都臊了,有点说不下去。 张茉笑着打断他,“我知道!” 在她心里,许褚的武力和忠诚远比智商重要。 “既不识字,也不懂兵法,将来即便凭蛮力立功升官,非但文书看不懂,打仗时甚至连敌军帅旗也不识,对方若摆出军阵,也不懂该如何破,难道只带手下士兵蛮力冲锋?” 谁说将军都要识字的?文书看不懂自有人帮他念,帅旗不识自有人告诉他,军阵、兵法是什么玩意?跟着打几场战就知道了。 一个帅才的诞生,凭的是无数次作战积累下的丰富经验,识字只能算锦上添花,而死读兵书,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许褚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禁拧眉沉思,是啊,我什么都不懂,即使当了将军,不懂阵法、兵法,怎么带领手下士兵破敌? 见他被自己吓唬到,张茉笑眯眯道:“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如你先入王家为家将,我教你读书识字,还有兵书,将来学有所成,再让义父举荐你入伍,如何?” “当真?小公子愿教我?” 许褚佩服不已,小童不过八九岁而已,竟已习得如此多兵法奇书! 张茉眼巴巴看着王允,“义父,可否?” 听张茉说这些,王允已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只知这丫头识字,有点小聪明,没想到兵法奇书也是信口拈来,再想起她在阳翟所行之事,若没读过兵书,怎知攻心为上? 他不由再次打量眼前小娃,这等见识、这等才学,非世家子弟出身,哪能习得? 须知这时代经义典籍皆是世代相传,家族藏书只传本族子弟,加之纸质书籍还未出现,不说普通百姓,即便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多数也仅限识字,要想学习经典几乎是不能的,而当世大儒受重农抑商思想影响,也不可能收商贾子弟为徒。 “义父……” 见王允没反应,张茉又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有些木木地点头应下。 打发走许褚等人,王允按捺不住问道:“汝当真平民?何处习得兵书?” 何处习得?自然是前世看的。她从上学时候就最爱历史,大学兼职了图书管理员,看的最多的也是史书,其中又最爱兵法类,虽然没过目不忘本领,但看了那么多遍,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张茉开始满嘴跑火车,“女儿五岁时曾得一老者教授两年兵书,当时我很好奇,问师父为何教我这些,师父说我乃兵圣转世,虽投错胎为女子身,亦可如商妇好征战沙场,硬是让我背了几本。” 张茉自认王允为父开始,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改变历史,汉灵帝就算了,当了这么多年歪皇帝,不是一朝一夕能拧得正的,而且他也没多少年好活了,实在没有投资的必要。 她的想法是从灵帝驾崩开始,防止董卓进京弄权是第一步,只要先把这厮除了,不管以后坐江山的是刘辩还是刘协,汉室四百年威严犹在,各诸侯断不敢明着造反,再搜罗亲汉又有才华之人入朝为官,中兴希望还是极大的。 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提高自己在王允这的地位,让他能听进去建议,才方便办事。 方才看见许褚一时失态,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个世外高人般的师父和离奇前世,不管王允信不信,先在他心里埋下种子再说。 王允世家子弟出身,自小看过不少书籍,自然知道兵圣孙武和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却见他听过之后,眼中诧异之色更甚,又问道:“令师何人?现在何处?” 张茉摇头,“不知,师父从未告知名讳,两年前离开后,便再无音讯,女儿只记得他发须皆白,脸庞却如而立之年,这两年不曾再见他,具体样貌已记不太清了。” 王允遗憾叹了口气,对张茉之言已是信了七八分,若无高人相授,一个流民丫头,即便再聪明,也绝无可能知道如此多兵法奇书。 他真是捡了个宝啊! 第17章 火烧鲖阳1 次日,王允辞别老族长,带着队伍去往平舆平叛。 刚出村寨,有飞骑来报,前日黄巾三万人马又下固始,正发兵往鲖阳。 王允正欲领兵去鲖阳解围,过一会儿又一骑过来,西南安城正集结五万黄巾,气势汹汹往平舆杀去。 鲖阳在葛坡东北、平舆在西北,两地之间,快马不用一日即到,但中间隔着洪河,骑兵渡河不易,若去了一处,另一处极可能会叫贼军所破。 “孟德可有消息传来?”王允问道。 “曹骑都昨日刚抵阳安,尚未有战报传来。” 王允犹豫,汝南郡南部诸县皆已被黄巾攻陷,平舆为汝南治所,若再失,恐怕余下各县再不敢抵抗,汝南郡将尽为黄巾所占,按理,他该先去解平舆之困。 但鲖阳一失,两股贼军兵合一处,可是有八万人马,他所领精锐再厉害,也是难以抵挡,两处都很重要,该如何? 若是两地郡县兵可抵挡一二,他解救了一处再去另一处就是了,只是,自光武皇帝废除内郡都尉官后,已不设常备兵,此次遇战事才临时设都尉,所招士兵只是从前服过兵役的百姓,毫无作战经验,这才导致各地官吏闻寇色变。 思虑许久,王允毅然下决定,“我等分兵去救,车司马,你去鲖阳,吾亲自领两千人去阻欲往平舆贼军。” 分兵?听到王允做出这个决定,张茉脸都绿了。 总共才三千人,还要分兵?蛾贼战斗力就是再菜,人家有八万人啊,就是八千头猪,只怕也能把三千人拱死。 “义父,分兵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王允看着她,“汝有何主意不妨说说。” 张茉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但她知道,自身本就弱,更不该再把自己变得更弱,而应集中优势兵力,避强击弱,速战速决。 三千人去对付鲖阳三万人其实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先解决一头再去救另一头,总比两边都救不下,还可能损兵折将好。 “或许平舆太守暂且能守住城也不一定,女儿觉得,还是先集中兵力去鲖阳。” 王允摇头,“不成,万一平舆丢了,即便守住鲖阳亦无多大用处。”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再者,皇家卫士精锐,昨日斩杀那万余贼寇不费吹灰之力,吾分兵亦有几分把握可击退贼军。” 听他这样说,张茉心里更不安了,骄兵必败,何况骄傲的将领,而且,这王司徒貌似是第一次领兵,若是张八百说这样的话,她绝对相信人家有这能耐。 “义父……” 张茉还欲再劝,王允打断她,“汝无需多言,为父自有决断。” “那义父多加小心!” 唉!或许真可以吧,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士兵个个能以一当百,而对方将领是个菜鸟。 车护已遣士兵去伐木造筏,准备渡河,王允点齐兵马,浩浩荡荡出发了。 骑兵速度快,不到两个时辰便追上了那支五万人的蛾贼。 对于突然出现在后面的这点官兵,这支蛾贼并未害怕,相反,看着那些高头大马,一个个双眼都放光起来。 一统领模样的年轻男子骑在一匹毛色还算光亮的棕色战马上,笑看着奔驰而来的队伍,略带调侃道,“官兵这是给咱们送坐骑和兵刃来了。” 他声音突然拔高,“小的们,想要坐骑的自个儿去抢。” “嗬、嗬、嗬——” 众蛾贼欢欣鼓舞叫喝起来。 男子摆了摆手,蛾贼们又立即禁声,他对身边传令官吩咐几句,立时有人打马奔去队伍中传信。 很快,几面令旗挥动,蛾贼们也随之动了起来。 这一会儿功夫,王允的队伍已冲过来了,气势汹汹的众骑根本不待停,直接就杀了上来,惹得那年轻男子又笑,“这军官怕是个草包吧,这么点人就敢如此直咧咧来冲阵,果真是给咱们送东西来的。” 敌众我寡,这种情况下,骑兵在敌阵外围游走,稍稍接触即退,待敌军再次上路,又吊在后面袭扰追杀,一点点蚕食,方是上策。 “骑校,绕到官兵后方,截住他等去路。今日本将军要将这两千骑全都留下。”男子喝令道。 黄巾仅有的八百骑得令,立即驱动战马去往后方。 官兵冲进敌阵后,效果如昨日一样,很快斩杀了一片蛾贼,战场上血雾迷漫,惨叫连连。 不远处山坡上,王允看着眼前战况,对方才劝他不要冲锋的林司马道,“汝看,直接冲锋威力更大。” 林司马一脸的担忧,“敌将若是个胆怯的,如此自然可很快杀散贼军,但其若不惧死,势必会命人合围绞杀。况且,方才我等已奔波半日,应当让将士将养马力再战。” 王允不赞同道,“吾觉得速战速决方是良策,将养马力岂非给贼寇准备时间,汝看,他等阵未摆好便遭袭击,贼子们多手忙脚乱。” “且看吧!” 林司马应了一声,注意力放到战场上,过了约莫一刻钟,他脸色突然一变,大叫,“速下令撤退,贼军围绞过来了。” 王允也看到了,敌军数百骑已绕到后方,而自家兵马在不知不觉中已被分割成数块,蛾贼们或持棍棒,或拿石头,一个劲往骑士身上砸。 蛾贼装备是弱,甚至很多人连把刀都没有,但他们人多,想像一下一大群孩子拿石头围着一个壮汉砸会是什么画面,就知此刻皇家精锐正面临着什么。 王允急忙让人鸣金,但进去容易出来难。众骑一番奋力厮杀,才有一半左右的人冲出包围。 回到河边时已是黄昏,车护等人刚渡过河,见王允回来了,车护跳上木筏又折回来。 看眼前状况,不用问,他也知道此行失败了。 去时两千人,回来只剩一千余,这么点人还如何分兵? “眼下该如何?”车护问道,“去平舆还是鲖阳?” 王允睁着双有些血红的眼,沉声道,“叫他们回来,先去把方才那股贼军消灭。” “对方还有多少人?” 王允道,“约莫四万余。” 车护呆住了,折了近千精锐,只杀了几千贼兵?他到底怎么打的? 听林司马把今日战况叙述过,张茉心瞬间沉至谷底,这个黄巾将领能让手下士兵做到令行禁止,至少在治军上就比波才厉害很多,恐怕不好对付。 柿子要挑软的捏,虽然不知鲖阳那边蛾贼的将领作战能力如何,单从兵力上看,鲖阳显然更好打一些。 “义父,不能去平舆了,我军刚为那股贼军所败,士气受挫,再撞上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小公子言之有理,属下觉得还是先去解鲖阳之危合适。”车护附和道。 王允轻叹了口气,“去鲖阳又能如何?平舆若失,鲖阳一样守不住。” 林司马道,“鲖阳贼军少,咱们至少先取了他们,立此而守,往后才有机会,再犹豫下去,两地皆失,咱们就只能退走了。” 王允犹豫道,“那便先去鲖阳,只是,那也有三万贼军,我等未必有把握取胜。” 遭受早上那阵打击,王允已没那么自信狂妄了,不得不承认,蛾贼中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这个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去鲖阳胜算是大一些,但也可能出意外。 张茉想了想道:“义父,敌军既想破城,不如干脆叫他们破好了,咱们以鲖阳为瓮设伏,将其一举歼灭。” “以城设伏?如何做?” 张茉道:“火烧鲖阳!” 《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火烧新野,大败曹仁,虽然是演义虚构,未尝不能借鉴。敌众我寡,用火攻应该可以。 王允立即摇头,“不妥不妥,鲖阳有数千民众,一把火全烧了,将来他们何以为计?” 前段时间,皇甫嵩被围长社,最后用火烧营盘之计反败为胜,可那烧的是敌人,如今要烧一座县城,叫王允如何舍得? “义父若舍不下一座小城,咱们这些人可能都要玩完,再说了,事后官府当出面安置鲖阳百姓。” 据她所知,古代城市面积都很小,河南开封作为元明清三朝省会城市,从最东边的宋门到最西边大梁门,也就二十分钟时间,小县城面积就更小了,差不多只有两到三万平方公里,人口也只有几千,战后要安置这点人,并非难事。 王允还在犹豫,这时杜飞道:“使君,在下去过鲖阳,其只有南北二门,中间长街直通,或可让人将街边巷道堵住,拆掉后排屋子,只烧左右。” 这还差不多,王允精神一震,喝令道:“车护,汝领数十骑先行,传令鲖阳县令武智,速召集民众拆房堵街,隔出防火带,城内布置妥当前,务必顶住城门。” 好在木筏先前已扎好,王允领余下人马星夜渡河,次日清晨,便已全数渡过洪河。 到中午的时候,先行一步的车护遣斥候来报,贼军离鲖阳不过三十里地。 第18章 火烧鲖阳2 鲖阳城头,县令武智在一个士兵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爬上城头。 他已年过半百,长得瘦瘦小小,本已弃城而逃,可全家刚出城,就碰上车护,又被逮回来。家眷被扣住,他只得硬着头皮来指挥守城。 “那什么武县令,你怎么没跑?” 汝南黄巾渠帅彭脱,一眼认出武县令,颇有些诧异,以为这老家伙会是跑得最早的,没想到竟然还在坚守。 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武智干咽一口口水,“本、本官誓与鲖阳共存亡。” “共存亡?那多不好!” 彭脱摆弄着手上的大刀,阴恻恻道:“老子听说今年鮦阳夏收颇丰,特来借粮,识相的快快开了城门,让俺们进去搬点,否则,嘿嘿……” 武县令强做镇定,手指彭脱哆嗦道:“你、你这贼子、强盗,本、本官宁可战死,也、也不会让你踏入城中半步。” “瞧你,年纪一大把,话都说不利索,不和其他人一样逃命,还要逞英雄。老子最后问你一遍,这城,开是不开?” “本、本官是不会弃城中百姓于不、不顾的。” “既然急着想送死,老子成全你。” 彭脱手一挥,“兄弟们,今日就让这老货见识见识俺们的厉害,杀!” “杀,杀,杀!”数万人的喊杀声,响彻天际,惊飞城内无数早起的飞鸟。 虽知城内已布下埋伏,武县令依然吓得腿脚发软,刚欲转身逃跑,想想被扣住的家小,这腿无论如何也不敢迈。 “弓箭手,放、放箭。” 战鼓响起,黄巾军齐齐大吼,蜂拥而上。 县令害怕,士兵们更是胆战心惊,箭矢稀稀疏疏射过几轮后,并未射死多少人,敌军已冲到城下。 知道今日已无退路了,再怕也得壮起胆子,武县令腿脚突然变得利索了,在城上奔走指挥,“礌石、滚木,快,快扔!” 说着,自己搬起一木头,往城下砸去。 士兵受他影响,胆气稍大几分,石块一时如下冰雹般,这下成效不错,涌到城下敌军被砸死砸伤不少。 一个士兵举着石头准备往下砸,城下突然飞上来一支箭,箭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划痕,士兵吓得大叫,手上石头掉地,把自己的脚砸得鲜血淋淋。 捂着脚又哭又跳,士兵掉头往城内跑去。有一个人当了逃兵,就有两个、三个……,很快,城头上守兵只剩一半不到。 这样的状况早在彭脱的预料之中,他指着上头剩下的一点人,朗声大笑,“看看,这些官兵都是怂蛋、软包,只会欺负弱小,俺们发起狠来,就吓得屁股尿流。” 黄巾军更是士气大振,不要命的往城门冲去。 “咚咚咚……”敌军撞击城门的声音敲击在每一个士兵心头。 干柴已备足,桐油亦撒上,只待将这群该死的蛾贼火烹了。 嘭的一声巨响,两扇厚实城门被撞开,敌军如潮水般涌进。 主街前方,武县令在两个士兵拉扯下,撒腿狂奔,他边跑边骂车护,‘这该死的,合该全家遭瘟才是,非但扣本官家眷,还说什么贼寇最喜杀官吏,城破后老夫便是吸引敌军注意力之诱饵,跑得越远,便能引进越多敌军,可怜本官这老腿!’ 一士兵回头看了眼城门追来的贼军,带着哭腔道,“我滴大令啊,您有力气骂人还不如赶紧跑,再慢命都没了。” 武智回头,差点吓尿,腿上如装了风火轮般,快速滚向事先留好的通道。 先冲进城的蛾贼看见武智等人,怪叫着冲过去追杀,后面之人也跟着队伍不断朝前。 中间有人想往旁边巷道拐进去,却见巷道后面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一路跑过去,几条巷道都是如此,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一个屯长急忙大喊,“城内有诈,速退。” 有诈?蛾贼们听到这话,一下子炸开了,掉头就往城门退去,后面刚进城的蛾贼却不知,依然在往里冲。 “有诈,有诈,速退!”想出城的蛾贼纷纷大叫。 蛾贼们未受过专业训练,越是听说有诈,队伍越是慌乱,人挤人,人推人,火还没烧起来,被推到踩踏的人已不在少数。 车护本想等蛾贼们尽数进城了再放火,但现在计策已被识破,只得下令点火。 先是火箭如流星般从两边房屋飞射出,期间还夹杂着不断抛出的桐油罐,紧接着数十股浓烟自街道两旁房中冒起。 彭脱一边下令后退,一边派人冲进屋子抓武县令,但这火烧得极快,不过小片刻功夫,已连城一片,浓烟滚滚,蛾贼们哪还敢闯进去。 见着火了,蛾贼们越发慌乱,哪还管什么号令,都各自寻逃生通道去了。 数千人聚集街道上,人挤人,马挤人,有的人往前冲,想从北门逃,有的人想后退,甚至有人冒着被烤熟的风险,想去把堵在巷道的东西挪开。 战马嘶鸣,士兵嚎叫,不管身上有无着火,所有贼军都在乱蹿,被烧死的其实没多少,多数是被自己人踩踏而死。 彭脱亦被士兵堵在街上,进退不得,心里大急,喝问,“北门可有出路?” 不一会儿,冲在最前面的传话过来,北门被沙石堵住,搬开估计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这些人早被烧成灰了。 看着城内燃起的熊熊大火,外面尚未来得及进城的蛾贼心急如焚,却也有些庆幸,他们是队伍中战斗力最弱的,每次破城后,都是最后面才进城,只能捡点遗漏。 众人正往城内焦急张望,忽听身后有马蹄轰隆声,只见后面千来骑,踏着漫天尘土飞驰而来,骑士手上明晃晃的大刀格外显眼。 因着城内各种嘈杂声音的掩盖,骑兵快近在跟前才被发现,蛾贼们顿时绝望,后面是燃烧的城池,前面的如狼似虎的官兵,他们被堵在城池前,该往何处逃出升天? 王允队伍昨夜就已到,藏身城外树林,只待城内火起,率军掩杀。 奔驰中,骑兵自动分散两队,五百人直扑城门,砍杀城内退出贼人,其余四散包围,剿杀城外想逃窜之人。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纵马飞奔中,官兵手中利刃收割起成片头颅,惨叫嘶嚎不绝于耳,竟是盖过了城内的声音,有意志不坚者见此绝境,下跪哀嚎投降。 王允到底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凡有请降的,皆纳之,命一屯士兵看管降卒,其余继续追杀反抗者。 城内火势越来越大,浓烟熏人,热浪更是将人身上灼出一个个水泡。 彭脱困兽犹斗,再不管其他人了,同身边护卫亲兵纵马踩踏狂奔,一路往南门跑。 顶着一头烟熏火燎的妆容,彭脱领着剩下两三千蛾贼,终于摆脱火海,还未等他松口气,门外官兵屠刀已霍霍砍来。 彭脱武艺不俗,手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左突右砍,一会儿功夫,竟连连砍翻数个官兵。 不远处许褚见状,催动座下黄牛,黄牛哞叫一声,前蹄在地上刨几下,撒腿冲来,气势一点不输战马。 彭脱:…… 官兵中还有骑牛作战之人? 这倒不是王允小气,不给配战马,实是许褚现在还不太会骑马,只得拉自家黄牛来助战。 彭脱策马挥刀,毫不客气朝骑牛少年砍去。 许褚举锄迎上,铿的一声,刀锄相击的同时,牛角刺进彭脱坐下战马,战马吃痛,哀鸣人立起来,许褚身子一低,一锄砍在马肚,给它开了个大口子。 彭脱跌下马背,许褚趁势而上,锄头当头抡过去,彭脱双手举刀格挡,许褚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手腕翻转,锄头勾住刀柄,往右一划拉,彭脱只得松开左手,许褚一把抓住大刀刀杆,手上用力,大刀就到了他手里。 许褚左手锄头,右手拿着刀翻转两圈,哈哈笑道:“这玩意看着不错,不知是否比锄头好使?以后就归我了。” 彭脱大骇,拔腿欲逃,却不想眼前影子一晃,一把锄头插在跟前,嘭的一声,下巴猛撞在锄头柄端,差点脱臼。 他刚往右迈出两步,许褚比划着大刀,慢悠悠道:“使君说要活的,不知我扔刀的准头有没有扔锄头好?没扔过,要不试试?” 说着,手中大刀就要脱手。 彭脱迈出去的步子生生停住。 鲖阳一役,大获全胜,打扫战场等事交给武智,王允让将士歇息半日,傍晚即要启程往救平舆。 只是,队伍还未出发,斥候来报,平舆昨日已失守,太守赵谦领数百残兵北逃。 第19章 上兵伐谋(加更) “怎么可能?平舆城墙高三丈余,又有两千郡兵,再征调民夫相助,怎一日尚守不住?” 听到平舆失守,王允气得差点从席上跳起来。 武智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模样,“赵太守恐怕亦弃城而逃!” “汝尚有脸说,若非吾擒回,汝亦逃得无踪影。”车护怒道。 此言倒不是为赵谦说话,只是气愤这些拿着朝廷俸禄,事到临头一个个却只想着自己逃命的官吏。 武智被他一吼,讪讪闭上嘴。 赵谦这一逃,非但把王允搞没折,鲖阳亦变成孤城一座,处在平舆、固始、新蔡三地包围之中,今日这场胜战,瞬间失去意义,贼军只要缓过劲,夺下这座孤城,不过刹那间的事。 王允手按在地图上,无奈叹息,皇甫嵩和曹孟德尚无消息传来,便是战况还在胶着,待贼寇拿下鲖阳,继续挥师阳安、上蔡,孟德就要两面作战,取胜恐怕比登天还难。 “现下该如何?诸位有何想法不妨说说。”他看向在座众人。 武智第一个道:“自是弃城北上,去和皇甫将军汇合。” “那便是弃曹骑都于不顾,断不可行。” 车护想了想,“贼子渠帅已为我等所擒,他等投鼠忌器,未必敢来攻。” 武智嗤笑,“若吾所料不差,蛾贼们得知渠帅被擒,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如何施救,而是另选贤能,还投鼠忌器?痴人说梦罢了!” 车护被他一呛,登时说不出话。 武智神情极为得意的看着他,“还是赶紧收拾东西逃吧!” “不能逃。” 王允冷声道:“不可弃孟德于绝境,当遣人速往皇甫将军求救,我等死守鲖阳,为孟德分贼军兵力。” 车护道:“那便先将四千余俘虏杀了,防其降而复叛。” 这个顾虑也不是没道理,这些人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之下才投降,若得闻贼军攻城,极有可能和他们里应外合。 王允点了点头,正欲让车护去处决俘虏,张茉急忙阻止,“义父,先莫急着杀俘虏,孩儿有个主意,或许可一试。” 其实她的想法跟武县令一样,先逃去跟皇甫嵩汇合才是最稳妥的,但看王允态度,显然是不会让曹老板孤军奋战。 逃不能逃,守又守不住,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绝地反击,出其不意,或许还有几分赢的希望。 “快快道来。”王允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这女娃先是助官兵破阳翟,昨日又献计火烧鲖阳,两次都是完胜贼军,还有她那个世外高人般的师父,王允十分相信,女娃又有奇谋。 张茉徐徐道:“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才是攻城。咱们非但不必逃,其实还可能谋回三座城。” 谋回三座城?王允一脸疑惑加不信。 一旁武智又开始嗤笑,“你这小童,莫不是疯了?就这点人马,鲖阳尚且保不住,还谋回三座城!”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三座城’三字咬得极重。 车护、王管家却不约而同相信,她或许真有办法,眼前这孩子,绝不能以寻常小娃视之。 一旁充当柱子的许褚愣愣看着张茉,虽然听不懂其中意思,但观她那份从容、自信中带着如狐狸般狡猾的笑,只觉比田里的菜花还好看;比池塘里的肥鱼还诱人;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 张茉道:“方才武县言,蛾贼们若知渠帅被擒,未必会救,如若还未被擒,而是叫我军困住,可会发兵来救?” 王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诱贼军来救,而后半道埋伏?可即便真杀光救援蛾贼,又如何谋回三座城?” “只是半道伏击,自然不行,但若能收服俘虏为我方所用,收回城池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见众人依然不太明白,张茉跟着道:“孩儿的想法是让将士扮做蛾贼,跟俘虏去平舆、固始、新蔡报信,待援兵出城,便以伤兵疲乏为由,先进驻城内,如此便可趁城中余下蛾贼不备,杀人夺城。” “再者,便是让精骑半路伏击援兵,我军人数少,攻城拔寨不行,但伏击些许蛾贼,应是不在话下。” 她没打过仗,但大大小小的战例看过无数个,随便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至于这办法可不可行,是否纸上谈兵,具体该如何实施,该是王允他们考虑之事,她只是提个建议。 不过,看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王允听罢,却是如即将输光的赌徒突然来了个大翻盘,哈哈大笑起来,“此计甚妙,甚妙!” 此等绝境下,他等都想着如何死守或撤兵,谁能想到反其道而行,绝处反击?便是蛾贼们也断不会想到,官兵只剩这点兵力,竟还敢去诈城。 只要报信时不出纰漏,此计基本就成功了,众人又细细讨论过各种细节,当夜便派三队人马出城。 …………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固始城上,几个士兵歪歪斜斜搭靠在墙垛边,神色困顿,无精打采。 今夜轮到他们巡视城墙,说是巡视,不过也就做做样子,这段时间,汝南的官兵都被打怕了,躲他们还来不及,哪里敢主动招惹。 城头石缝里的虫子叽叽啾啾,不知疲倦得唱着,音量时高时低,催得人更加昏昏欲睡。 远处,一群黑不溜秋的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跑过来,他们衣着破烂,有的衣摆被烧掉一块,有的裤腿被烧了半截,还有的头发几乎被烧光,比较严重点的脸上、胳膊被烧掉一层皮,露出里面腥红的血肉。 一个士兵撑着下巴斜靠在墙垛边打瞌睡,似是梦到什么美食,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滴滴答答滴在石板上,他吸了吸口水,脑袋点了一下,咚一声磕在石壁上。 他迷糊着双眼,跳起来骂,“谁他娘的打老子?”却见其他同伴也都在打瞌睡。 揉着脑门,习惯性往城头下扫了一眼,士兵微眯的双眼骤然睁大,立即大叫起来,“快醒醒,快醒醒,有敌,戒备!” 昏昏欲睡的众人清醒过来,纷纷张弓搭箭,戒备盯着靠近的人群。 片刻后,这群黑不溜秋的人来到城下。 借着城头照下的火光,瞧见这群人衣衫褴褛,个个狼狈不堪,小队长举起的手缓了缓,大声喊话,“城下何人?” “俺们是随渠帅去攻打鮦阳的,没成想遭到埋伏,刚冲进去,那火就蹭蹭蹭烧起来,许多兄弟被活活烧死,渠帅和其他人逃出时,又被官兵追赶,被困鲖阳城西山谷,俺们好不容易逃出来,速去禀报高将军,火速带人救援。”城下一个士兵回道。 小队长吃了一惊,忙道:“你们且等等,俺这就差人去叫将军。” 固始守将高进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他一边往身上套两裆铠,一边蹬蹬蹬爬上城头。 城下诸人,一个个烟熏火燎般,确实像从火场跑出来的,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人脸。 他不敢大意,高声问道:“领头何人?” “高进,你连俺都不认识了吗?孙光,俺是孙光。快开城门让俺们进去,再派人去鮦阳救援渠帅,迟了怕来不及了。”孙光骑马上前道。 孙光是一直跟着渠帅的副将,在彭脱那的地位比他高,高进并未怀疑,忙令士兵打开城门,迎这几百人进去。 “到底出了何事?渠帅怎会中了埋伏?”高进上前打量浑身是伤的孙光。 “哎……他奶奶的,此事说来话长,没想到那新来的刺史竟是个贼厉害的,早在鮦阳设下埋伏,只等俺们自投罗网,俺是拼了命才带着这点兄弟冲出来求救,你先点兵救人要紧,其他事容后再说。” “那俺带多少人去?”高进急道。 “这样,俺和这些受伤的弟兄帮你守城,你再留几百人相助,其余全带上。” 他双手搭在高进肩膀上,神情郑重:“高将军,渠帅和众弟兄的命就靠你了,务必要把他们救出来。原本俺也该跟你同去的,只是俺和这些弟兄已奋战一天,又一路奔波回来,跟着去恐怕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大家后腿。” 高进握紧了手中的刀,“孙将军辛苦了,固始便拜托给你,俺这就带人去救渠帅。” 他不敢耽误,忙召集固始守军,整合五千人马,出城救援。 等高进带人走远了,孙光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原先伤痕累累,疲乏不堪的人蹭地拔出武器,对着高进留下之人就是一顿猛砍。可怜这些人还没搞清楚出了什么事,就尽数去了地府报到。 原来,孙光被俘后,在王允的一番忽悠下,已投靠朝廷。 王允承诺,只要他能骗得高进领兵出城,并拿下固始,不但赦免他的死罪,还会上报朝廷,封他固始县尉一职,掌一县军事,领朝廷俸禄,他日若再立功,可继续晋升。 这对孙光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能光明正大当官,谁还愿意当贼?而且,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升官是早晚的事,到时他也是官宦之家,子女也能读书习字,将来更可当官,再过几代,他们孙家也能挤身世家的行列。 只要想到这些,孙光就忍不住咧嘴偷笑。 第20章 荡平贼寇 高进带着五千人日夜兼程赶往鮦阳,在半路遭遇骑兵冲击,五千人还没到鮦阳城就死伤大半。 此时,他还不知被孙光骗了,领着剩下的一点残兵狼狈逃回固始,刚到城下,迎接他的是一顿乱箭飞石,这些残兵又被砸得七零八落,他才知道上了当,在城下破口大骂。 只是喉咙骂破也没用,他不但把固始丢了,还赔上了几千士兵的性命,最后只得带着几百人仓惶逃往最近的新蔡城。 同样的戏码,平舆和新蔡也在上演,新蔡也是被轻而易举骗下,然去往平舆的那队人马,却没这般顺利。 平舆守将便是先前差点把王允两千骑团灭的年轻男子,名唤管亥,为人十分谨慎,任由求救之人说得如何生死攸关,十万火急,也没急着打开城门。 管亥先让他们后退一里,亲自带一队人马来到城门口,他招呼为首那人上前,借着火光,认出这是孙光身边的副手陈奎。 “你把遭遇伏击的事细细同我说说。” 陈奎焦急道:“此时哪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带人救渠帅才是正经。” “你不说清楚,怎么救?万一中了埋伏,又该如何?”管亥目光灼灼盯着陈奎。 陈奎被看得发慌,心里忍不住把孙光抱怨一通,他自己挑了个好骗的城去,把最棘手的留给自己,谁不知道管亥这厮最是稳重,要骗过他谈何容易。 原本他想,如果骗不过,就把这几百官兵带进城杀了,到时候自己依然是黄巾军偏将,可没想到,管亥压根不让进城。 他能感觉到,身后几人藏在袖子下的弩箭正对着他,但凡他有点不轨企图,立马会被射成蜂窝。 陈奎强压下紧张的情绪,把事先背好的台词说了一遍。 管亥一边听着,一边打量陈奎,身上是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也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又往后面看去,那几百士兵衣服头发都有被烧焦的地方,似乎没什么破绽。 突然,他眼神扫到一个士兵的双脚。 露着两个大拇指的破鞋上,除了沾着一些黄土,半点黑灰也无。 他顿生警惕,走近几步,不着痕迹扫过其他士兵双脚。 管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转头对亲兵耳语两句,而后不动声色对陈奎道:“兄弟辛苦了,这就随我进城,我立即点兵去救渠帅,只不知我带多少人马去合适?” 陈奎悄悄松了口气,“三万吧,直接移平鲖阳。”他说得颇有豪气。 这却是陈奎自己改的台词,平舆有四万多守兵,靠诈是根本诈不来的,王允的目的是让这些人混进城为内应。 不过陈奎觉得这样太慢,他立功心切,便擅自模仿孙光的那个套路,想一举夺城。 三万?管亥越发确定这些人已投靠官府,他心中冷笑,嘴上却应道,“好,听你的。” 众人进城后,管亥又道:“你带这些弟兄先去吃饭歇息,我这就去点兵。” 见他上当,陈奎心情大好,只想着等管亥带人出城后,趁大家夜里熟睡之际,将他们都杀了,那他的任务就完成,能得朝廷敕封,当官了。 奔波了一路,陈奎确实饿了,领着部下,跟着管亥亲兵,往膳房走去。 待他们吃饱喝足出来,却见外面围了一排排的弓箭手,而管亥正目光冷冽得看着他。 陈奎心下大骇,强装镇定,大喝道:“管亥,你这是做甚?你不去救渠帅,却想屠杀自己兄弟,你想造反吗?” 管亥冷哼,“兄弟?带着官兵来杀自己人的兄弟?”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官兵,这都是俺们自己兄弟。”陈奎话都说不利索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 管亥懒得废话,手一挥。 “放箭!” 一时间,万箭齐发,站在前排的一众人瞬间被扎成大刺猬,后面官兵假扮的蛾贼以尸体为盾,冲上去厮杀一阵,最后还是尽数牺牲。 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份,皇甫嵩在陈国大胜黄巾,原本要挥军南下和王允等合兵,然之前去往冀州平叛的卢植遭宦官陷害,被押回京,灵帝又派董卓前去替换,董卓也未能建功,皇甫嵩又被调往冀州平叛。 如今豫州战况已经好转,日前,曹操在西南传来捷报,已取阳安、北宜春、安城、慎阳等县,王允诈了固始和新蔡后,也收回三县之地,如今只剩平舆和南部几县尚被黄巾占领,所以,皇甫嵩不来也没多大关系。 王允和曹操一起兵围平舆,连日苦战下来,官兵死伤近千名,平舆依然没能夺回。 实在没办法,王允想起他那个善出奇谋的女儿,又来向张茉讨意见。 张茉虽没打过战,但她知道,古代攻城一方没有比对方多出数倍兵力,正面强攻是很难拿下的,王允和曹老板合兵一处,再加所有降兵、郡兵,也不过两万多人,平舆城内却还有三四万蛾贼。 而且……平舆守将不是波才、彭脱之流,官兵在他手上已吃两次亏了,连曹老板那般好使的脑袋瓜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奇招? “当真无破城之法?” 王允犹不死心,继续追问,曹操也一脸期待看着她,这几日听车护述说汝南平贼经过,他对这小女娃是越来越欣赏,只恨自己当时怎没抢先一步把人认下。 “攻城确实没办法,但若义父肯等上半月,或许破城胜算会大上许多。”张茉道。 再过不久,张角就要病死,这厮的信徒有多狂热,在阳翟的时候张茉就见识过了,只要他一死,黄巾士气必然大跌,加之皇甫嵩这猛人去了北边是一路凯歌,杀张梁、斩张宝,把张角剖棺戳尸,以十万黄巾尸首筑京观,杀得蛾贼们闻风丧胆。 基于这些史实,张茉才如此保守建议。 想到先前这小儿的高深之言,曹操以为她又有什么计谋,忙问道:“此话何解?为何要再等半月?” 为何?张茉也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跟他说,自己上知两千年下知一千八百年吧! 她信口说道,“皇甫将军不是去冀州了嘛,他那般厉害,定能很快战罢张角三兄弟,这于蛾贼们而言,岂非晴天霹雳?到时军心溃散,或可招安。” 是这样吗?二人将信将疑,但是在没有更好办法下,只得先围而不攻。 果然,半月时间还未到,北边传来张角病死消息,这次可不是造谣,而是真真切切的病死了,这个消息对黄巾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大贤良师天公将军都死了,北方战事又极为不顺,自王允和曹操来后,豫州也连连失利,许多人都有点泄气,觉得前路渺茫。 官府适时贴出招安告示,不过几天,便有人领兵来降,不愿降也不敢坚守者,干脆遁逃山林为寇去了,剩下一部分打算誓死守城,却已是独木难支,半月后,豫州黄巾之乱平。 第21章 求情 平舆的府衙大牢和电视上看到的牢狱差不多,昏暗、潮湿,血腥味、腐臭味混杂其中,让人闻之作呕,昏黄火光下,偶尔还能看见乳白色、胖嘟嘟的蛆虫在地上一扭一扭蠕动着。 嘎吱嘎吱踩死数只蛆虫后,张茉跟着王允来到一间牢房外。 狱卒将墙上的灯点亮,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使君,管亥就在里面。” 说罢,自觉候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贼厮说有要事要见王使君,赵府君多番询问,贼厮愣是不肯透露半个字,不知是何要事,如此神秘,狱卒暗自嘀咕。 张茉跟着进去,看到一个男子被铁链锁在十字木架上,头发凌乱肮脏,衣服已经被鞭打得破烂不堪,身上血肉模糊,没一块好皮,似乎还有蛆虫爬到他身上。 这便是《后汉书》上记载的贼管亥?青州黄巾渠帅? 据她所知,孔融在北海国任国相的时候曾被管亥围于都昌,后派太史慈突围往平原县向刘备求助,刘备发兵解围才击退管亥。 这是发生在董卓总揽朝政之后,现在管亥是还没做到渠帅的位置就被擒了?难道因她的参与,已经在无意中改变了历史? 管亥听见声响,缓缓抬起头,气息微弱道:“王允、王刺史?” “正是本官。”王允负手而立,官架子摆得十足。 “听闻使君是、是从京都来的,不知可与张让相熟?”管亥低声问。 “汝所说要事同他有关?”听到张让的名字,王允神情一肃。 管亥并未回答,而是问道:“使君是不是想扳倒十常侍?” “是又如何?有话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管亥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笑意,“我这有彭脱和张让私通书信,想从使君这讨个恩典。” 张让竟和黄巾勾结? 王允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阶下之囚,有何资格同本官谈条件?汝乃贼首,多少书信亦换不回汝之命,若老实交出书信,本官可让你死得痛快点。” “使君误会了,我并非为自己。” 管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在下是想给弟兄求条活路,书信便埋在新蔡县衙后院大槐树下,万望使君放过他们。” 听他不是为自己求生,王允脸色缓和下来,“你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若早早来降,何至于此,如今不杀尔等以儆效尤,如何震慑那些居心叵测、图谋作乱之人?” 管亥急道:“使君,他等不过听命行事,且、且自起义以来,我等并未滥杀无辜,求使君网开一面,管某愿受车裂之刑,震慑世人。” 张茉不禁动容,车裂就是五马分尸,真实的五马分尸并非电视上演的那样,瞬间将人分成五块,死得毫无痛苦。 实际上,马往五个方向跑,速度有快有慢,力量有大有小,而且在绳子绷直受到拉力的时候,马会稍稍停顿,受刑者的身体被拉扯到极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骨骼被生生扯开,这个时候的痛苦和恐惧可想而知。 史书上的贼管亥作为反面人物,围都昌烘托出的是太史慈和刘备的英勇大义,但就是这样一个被当时人视作反贼的男子,为了救同伴,宁愿选择车裂之刑。 张茉本是出于好奇,想跟来看看历史上的管亥,此刻却动了恻隐之心。 “本官会考虑考虑你的请求。” 王允若有所思看了管亥一眼,转身走出牢房。 张茉急忙跟出去,刚想说什么,见狱卒还候在一旁,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下。 出了大牢,王允让杜飞带人去挖信件,他和张茉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上,张茉小心翼翼看了眼一脸严肃的王允,试探道:“义父真要将管亥车裂?” “他既如此想保住那些人,为父自是成全他。” 成全?看着眼前这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张茉心底有阵阵寒气冒上来,这就是为政者必备的冷酷无情吗? 这一次接受招安的黄巾军有一万多人,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管亥那几百个手下也列成招安之人,哪里需要以车裂来交换? 再想到他两次败在管亥手上,张茉不得不怀疑,这位王使君可能在借机报复。 “义父不能网开一面吗?渠帅彭脱都未被处死,就算要处死他,也没必要行此酷刑。” “彭脱乃贼首,吾要带他回雒阳交与陛下处理。” 他转头看着张茉,颇为诧异,“你为何如此为他说情?” “女儿并非为他说情,只是感叹世道不公,那些毫无风骨,谄媚奉承之人反而能得到赦免,而他这等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男儿却要遭受酷刑。” 王允轻叹口气,“他是个好男儿,可也是反贼。” “义父就没想过,为何张角能煽动如此多民众跟他造反?那些人大字都不识一个,甚至可能连当今天子是何人都不知的百姓,为何要拿命来造反?” 想起刚穿越来时的遭遇,张茉神情透着沉重的悲伤,是谁把好好的人逼成了吃人的魔鬼?天子、宦官、百官还是世家豪绅?在这个封建社会制度下,那些被压迫得活不下之人,难道连反抗都不能? “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而已……” 说到这儿,她明亮的双眸有些迷茫了,为了得到王允重视,她屡屡献计助他消灭黄巾,到底是对是错?如果没有她的参与,管亥是不会落此下场的。 他,还没去北海围孔融呢! “为父亦知百姓之苦,然这不能作为造反理由,他的那些部下,为父会手下留情,便发去青州苦役三年吧!” 见她双眼依然呆呆的,王允忽然觉得有些心疼,那双献计时明亮狡猾的眸子,才是她该有的,他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两声,解释道,“青州不似边境,那些人也就去晒晒盐,修修路,苦一些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管亥呢?” 张茉从他松动的表情中看到希望,殷切地望着他,“义父,女儿求你放过他,他是杀了诸多官兵,可那是敌对之时,不是因为他凶残。” 她掀开马车帘子,指着平舆井然有序的街头,“义父你看,他占领平舆那么长时间,并未如波才那般大肆掳掠残杀,除了为富不仁者,他未滥杀任何一个无辜,便是蛾贼们最痛恨的官吏,他亦未波及其家人。” 王允当然知道平舆状况比阳翟好许多,管亥此人非但有为将之才,品行亦算端正,若能为国效力,实乃陛下之幸,奈何偏要做贼,委实可惜了。 他沉默一瞬道,“他的生死,为父会酌情考虑。” 王允都如此表态了,张茉知道再多说可能会引起反感,想起狱中提到的信件,转移话题问道:“方才管亥说张让勾结彭脱,义父回京后真要去向陛下告发?” “自然,陛下受阉宦蒙蔽,此次抓到那厮把柄,岂可放过?” 说起十常侍,王允脸有怒色,这群阉人蛊惑陛下卖官鬻爵就算了,竟还敢勾结乱贼,委实该杀! “听说张让深受陛下宠信,光凭几封信只怕是扳不倒他的。”张茉道。 灵帝不死,这些人就相当于身怀免死金牌,王允此举,只会招恨。 “即便如此,为父亦要试试,不将阉宦除去,我汉室江山早晚断送在他等手上。” 几个宦官哪能把大汉朝玩脱?一个王朝的灭亡从来都不是单一某方面的原因。 “张让等权势滔天,义父若不能扳倒他,事后必遭其报复,恐会有牢狱之灾。” 唉,是一定会有牢狱之灾的。 王允道,“为父多加小心就是了,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见王允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好在他此番刚立下平贼之功,灵帝虽昏聩,却并非嗜杀之人,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 八日后,刺史府后院,看着这个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而入的男子,张茉愣了三秒后抱起正在弹的古琴,毫不犹豫砸了过去。 “贼、贼,抓贼啊!”她跳起来大叫。 “在下非贼寇……” 男子飞奔几步上前,把将要落地的古琴捞进怀里。 听到呼喊声,在院门外努力认字的许褚兄弟推门而入,许褚二话不说,扛起大刀便杀了上去。 “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刺史府。” 男子急忙解释,“在下并非贼子,是来找使君的。” 他身子一闪,躲过刀锋,百忙中不忘把古琴轻轻放到一旁石阶上。 “找使君你不从大门通报,偷偷摸摸来后院做甚?” 说着,挥舞大刀一通乱砍,许定和杜飞原想上前帮忙擒拿贼子,看这阵势,上去十有八九要被许褚误伤,又止住脚步。 男子一边躲避一边继续说:“在下真是来找使君的,门口小厮不给通报,只得翻墙进来。” 许褚见他衣衫破旧,脸上带着刀疤,且身手还不错,料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刻不过是在狡辩,举刀再次朝人砍去。 男子一直躲避,奈何对方咄咄逼人,丝毫不给解释机会,他也不客气了,想着先把这蛮牛撂倒再说。 他快速折下旁边一枝梅树,以枝为剑,寻着个空隙击向许褚持刀的手腕,许褚反应不及,只觉手腕似被鞭子抽到般,刺疼后又微麻,差点握不住手上的刀。 男子力量不如许褚,反应速度却比他快许多,且看那步伐、招式,每一步都有章法,好似是有真功夫的。 而且,看男子那样子,确实不像贼。 “住手住手,先别打,待我问问他!”张茉对许褚喊道。 双方动作一滞,许褚率先退开,护到张茉身前,高大的身子将她视线挡了个结实,一边戒备地盯着男子,一边侧头对张茉道,“这家伙好像会真功夫。” 张茉从他胳膊旁探出头,笑眯眯道,“是会功夫啊!” 第22章 报恩 男子身形高大,目测估计有一米八以上,体型精瘦,年纪约二十左右,古铜色的脸上斜横着道疤痕,却不减他的清俊。 男子也在打量张茉,小女孩很好看,一双漆黑的瞳孔此刻清澈含笑的看着他。 这就是当日跟使君去牢里的那个童子?原来是个小娘子! 看着张茉,管亥不禁想起几日前之事。 那是行刑前一个晚上,和所有即将赴死的死刑犯一样,狱卒给他端来了丰盛的晚饭:一碗黄橙橙的栗米饭,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一壶酒。 他小时候饿怕了,不想做个饿死鬼投胎,把所有东西一扫而空后,开始犯困,片刻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榻上,身上伤口都包上了白布,还微微泛疼。 他望向窗外,几缕阳光从西边透过窗棂,斜斜照进屋子,想来早已过了午时,他现在应该已经被车裂了。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行刑的画面,难道人死后会忘记自己怎么死的?且依然会感觉到疼痛?他正想爬起来,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手上端着碗,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您是?我这是在何处?”他这时才惊觉,自己好像还未死。 男子道:“我乃王府管家。” “王府?王使君?”他瞪大双眼,“我、我不是应该……” “应该车裂?”王管家说着把药搁案上,笑道:“使君以死囚相替,救你一命,死不了了。” “为何?”他大为诧异,自己率众负隅顽抗,杀了不少官兵,王使君为何要冒险相救? 王管家道:“这个问题我亦问过,实乃我家小娘子敬佩阁下,百般为你求情,使君亦不忍如此好男儿枉死,故而放你一马。” 这中间怎又牵连王家小娘子?管亥一头雾水,又想起自己那些弟兄,忙问道:“那我弟兄,可也免了刑法?” “放心,使君既放过你,自然也不会多为难他等,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年流放之刑免不了的。” 想到这儿,管亥扔下手上的树枝,拱手,“在下管亥,有些话想问问小娘子,可否行个方便?” 张茉从学武的yy中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管亥?你没死?” 管亥疑惑,“不是小娘子为我求情,使君方饶我一命么?” “我是为你求情了,可那时义父并未答应。” 张茉突然明白过来,前几日管亥明明被处死了,现在却活生生站在这儿,显然是义父用了偷天换日之法救下他。 原来义父并非她想象那般冷酷无情。 “你捡回一条命不赶紧溜,还敢闯刺史府,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我们命太长?” 张茉反应过来,吓得差点蹦跶起来,这要是被人认出来,义父必然要被冠上私通贼寇罪名。 管亥:…… “在下未嫌任何人命长……” 张茉一脸生无可恋,“大哥,你是黄巾渠帅……” 她咬着牙道:“渠帅!不是小喽啰。” “在下并非渠帅。”他看了看许褚手上大刀,“阁下兵刃可否借来一用?” “干什么?”许褚下意识抱紧刀柄,这家伙武艺不俗,若有兵刃在手,自己可能会敌不过。 “使君和小娘子是在下救命恩人,你放心,我便是伤自己亦不会伤她。” “给他!”张茉道。这人自愿五马分尸来换部下性命,人品还是值得相信的。 管亥接过大刀,抬手便往自己脸上划拉两下,在张茉的惊呼声中,他将大刀递还,顶着一张鲜血横流的脸,淡定道:“如此再无人能认出在下,娘子放心。” “大哥,我滴亲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张茉简直要哭了,急忙忙上去要给他捂伤口,但个子太矮,够不着,只能仰头干着急。 管亥低头,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抿唇淡笑,“在下身无长物,唯一身武艺勉强可用,愿留下护卫使君娘子,以报救命之恩。” “你就算要留下,也没必要这样自残……赶紧捂住,这得流多少血……” 接过帕子,一股淡淡花香拂过鼻尖,丝质帕子洗得洁白干净,管亥不忍弄脏,又把它递还回去,见廊下有个炉子正烧着茶水,他几步走过去,拿起火钳从里面夹出一块红碳。 “你住手——” 反应过来他想干嘛,张茉急抢过去,试图制止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几声滋滋响后,空气中飘出一股混着血腥的烤肉味。 “你、你、你……”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许褚等人亦看怪物一样看着管亥。 管亥却像没事人一样,“这样止血效果最好!” 半响,张茉才找回神智,“你……绝对有自虐倾向。” 痛感神经还发育不良…… “娘子同意我留下了?” “我……” 张茉犹豫,“此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还需问过义父,你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 这人宁愿毁容,也要留下报恩,古人的想法,真不是她一个现代人能理解的。 管亥道:“不必,先随你去见过使君。” 此人脾气好倔的,张茉无奈叹了口气,带他去见王允。 对于管亥的出现,王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若非因为此人重情义,他也不会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这样的人有能力且忠心,留在王府做个家将最好不过。 又见管亥面容已尽毁,王允越加满意,真正的管亥已被五马分尸,现在这个只是王府一员家将。 得王允同意,张茉暗自高兴,她的习武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身在乱世,没三两招武艺傍身,总觉得生命安全没保障,她也不求能学得有多厉害,至少面对一二个地痞要有点反抗能力,而不是人家让她打,她都打得毫无力气。 回内院的路上,想到管亥如今是个已死之人,得换个名字,便取了孔子《论语》‘仁者安仁,智者利仁’,中的“安仁”二字为他的表字。 ………… 汝南太守府,赵谦面色沉沉,焦急在堂上走来走去,“消息属实?王允果真欲回京?” “然,今刚接到旨意。他本为平黄巾贼寇而来,今汝南已太平,该回京复命了。”幕僚道。 “这可如何是好?吾此前剿贼不利、御下不严,汝南多地官员弃城遁逃,他若将此事上报朝廷,吾一个失职之罪是逃不了的,王使君对吾一直颇有成见,如若在陛下面前夸大吾罪责,吾这太守之位只怕不保!” 赵谦脸色灰败,似乎已经看到他官职被撸的场景。 幕僚拱手道:“府君莫慌,在下有个主意,可让他自顾不暇,没空再揪您错处。” 赵谦双眼一亮,“快,快说。” 幕僚眯着双眼,阴笑道:“之前那狱卒言,管亥交了几封张让通贼寇信件,吾若猜得不错,王允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揭发张让。” “据在下所知,张让深得陛下宠信,如果府君将这消息提前告知,想必王允仅凭书信,是扳不倒他的。咱们卖张让一个人情,有他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还有何可怕?而且,张让睚眦必报,此后定是不会让王允好过,届时他自顾不暇,哪还会有心思告您的状。” 赵谦有些迟疑,“如、如此能行吗?是否太不仁道?” “如何不行?即使府君不给张让送消息,等他回京告发时,还是把张让得罪了。能将其扳倒还好说,若扳不倒,张让会放过他?” 幕僚停顿一下又道:“而且,依在下之见,王允此番定是讨不到好,张让等十常侍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扎根已深,岂是几封书信能扳倒的?” 赵谦纠结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吾这就手书一封,汝派人快马加鞭,务必赶在王允进京前送到张让手中。” 第23章 美人计 雁门马邑县衙,此刻同样有幕僚在给马邑县令献计。 这段时间,吕布二人在马邑行侠仗义,打得一众贼寇闻风丧胆,蒙面侠客之名逐渐流传开。 据被救之人描述,侠客中有一人身高近九尺,虎背熊腰,武艺了得,再看通缉令上对吕布的描述,但凡有点脑子之人约莫都能猜到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吕布。 但知道是一回事,敢不敢去逮人又是另一回事,吕布在五原只身追杀胡人,斩胡将首级,又于万军中斩杀边军主将杨绰及其一干亲信,这些事早已随通缉令一起传到了马邑。 吕布这猛虎没个数千人围杀,是逮不住的,马邑全县才数百郡县兵,就是全拉出去都不够他砍,张县令虽然馋他人头,在没有妥善办法前,却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吕布栖息的那片林子颇大,再往后便进入太行地界,即便放火烧,他也可逃入太行,张县令想了几日,依然无任何头绪,便召集幕僚、下属共同商议对策。 “吕布这条命可金贵,非但官府悬赏,杨家亦私下了悬赏令,这谁要能献上吕布首级,可就能和杨家搭上关系。” 一个年纪稍大幕僚捻须笑道,“这杨家自高祖时便因斩杀楚霸王有功得封赤泉候,至当今太尉杨伯献,已连续三代官居太尉一职,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能跟杨家搭上关系,可比官府那悬赏值钱多了。” 张县令听了,笑而不语,若非如此,他也犯不着去捻吕布虎须。 “可不是,若能逮了吕布,大令调升一事那是妥妥能成了。”另一面相有些猥琐幕僚道。 “诸位可有法子?”张县问道。 猥琐幕僚笑道,“在下这几日苦思抓人之法,昨夜刚得一计,或可一试。” “说来听听。” 猥琐幕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令何不以美色诱之。” 一长相粗犷汉子听了,不由打趣道,“你这计策怕不是在女闾哪个女人床上想出来的吧?” 又一人跟着笑道,“他夜夜宿在闾中,必然是了。” “身体可还吃得消?你家那婆娘就不管你?” 面对众人取笑,猥琐幕浑不在意,笑道,“同一道饭食,再美味,日日吃也会变得寡淡无味,女闾则不一样,其中女人千娇百媚,各俱特色,夜夜做新郎的美妙,你等是体会不到滴。” “如何美妙了?说来大家听听!”粗犷汉子挪揄道。 猥琐幕猥琐一笑,当真绘声绘色描绘了起来。 旁边,今年才十六岁的张辽听他说得露骨,一脸尴尬之色,他在军中的时候,虽也听到过不少荤段子,却没人似李主簿说得这般详细,再看看张县令,亦听得津津有味,把正事都忘记了。 张辽忍了又忍,还是上前提醒,“族叔,正事要紧。” 张县令回过神,“对,对对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他打断猥琐幕,问道,“如何以美色诱之?” 猥琐幕道,“这还不简单,选一姿色上佳女子佯装为贼寇所追,待吕布将其救下,便留在他身边,再伺机下药,将其迷倒,抓他不是手到擒来?” 张县令迟疑,“不成啊,我去哪儿寻如此有胆识之女?普通女子只怕看见那杀神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必然会露出破绽。” “普通女子自然不成,女妓却可以,这些女人最是擅长逢场作戏,其等见过的男人犹如过江之鲤,最是清楚对付何种男人该用何种手段,那吕布正是血气方刚年纪,必然上钩。” 张辽不赞同道,“如此是否太过卑鄙无耻?那吕布虽有罪,然他守护边境数载,亦不失为英雄好汉,以这般手段抓他,有点不妥。” 猥琐幕道,“有何不妥?罪犯便是罪犯,能抓到就成,再者,他若为美色所迷,可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上当也是活该。” 张县斟酌了一番,拍板道,“就按李主簿说的办,女妓人选便由你去定,务必选个可靠之人,别到时候人没迷倒,自己反倒贴上去。” 又对张辽道,“文远,你领一队人马埋伏林子外,等候抓人。” “诺!” 见县令下了决定,张辽只得应下,心中竟是希望吕布不要中计,好跟他好好打一场。 ………… 夜幕降临,马邑城外树林里,魏续吃过晚饭,懒懒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摸着胖了一圈的肚皮数星星。 “姐夫,这附近已经没什么生意可做了,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地方?你要找的人这么久也没消息,或许根本就没这个人。” 吕布拿着块布,百无聊赖擦拭着方天画戟,他虽然不确定梦中之事是否可信,但梦中之人却都是真实存在。 比如那袁术、袁绍,这段时间他从过往客商嘴里打听到了,此二人出生汝南袁氏,其家族势力比之弘农杨氏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董卓,十年前在并州做过刺史,既然这些人都存在,没道理雁门张辽会没有。 梦中长安城破,自己狼狈东逃,时任北地太守的张文远毅然跟着自己东逃。 建安三年,部下在购买军马途中遭遇刘备军队,金子为其所抢,文远虽和那关羽交好,依然奉命出战,先后击败夏侯惇和刘备。 如此能力出众又忠心之人,他一定要寻到。 按时间算,现在的文远应该还是个少年郎,或许名声不显,故而难以打听。 “再留一段时间!” 吕布用戟端杵了杵魏续,“你,起来陪我练练!” 魏续忙往一旁挪了挪,“我不,你一戟便能把我打趴,陪练就是挨打。” “我只用两成力气,不打你,快点,起来!”吕布说着,就要过去逮他。 魏续翻下石头,一溜烟钻进草棚,在里面嘟囔,“两成我也打不过,我就不!” 吕布无奈叹了口气,也不强迫他,收起画戟在魏续方才躺的石上坐下,随口道,“听说黄巾贼乱已经平了,也不知李子正(李肃)现在跟谁混,是否混出名堂?” “他武艺得你教导,比我还厉害几分,如果没死在战场上,贼乱既平,应该是立功了吧!?” 魏续顿时来了精神,又钻出草棚,“姐夫,不如我们去冀州打听打听,他若有出息了,说不定能提携咱们。” “我们连他去投奔谁都不知,如何打听?” 说到这儿,吕布又想起梦,梦中就是李子正劝说自己杀丁原投董卓,那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在董卓那儿了? 自己若非罪人之身,也该早早去投董卓,只是此时的董卓实力不够雄厚,据说他此前因为在冀州剿贼不利,被下了庭尉受审。董卓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保得住自己? 魏续道,“朝廷派去冀州平叛的前后就三个人,按照他去的时间,不是投董卓就是投皇甫嵩。” “他同你我一样,没个好出身,即便立功,职位也不会高……” 吕布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倾耳听了一瞬,抄起旁边画戟便往林子外走去。 “又有生意做了!”魏续见状,急忙拿起武器跟上去。 第24章 迷药 救人对吕布来说实在太简单了,每次杀完贼要了东西即完事,但今日这个似乎有点麻烦。 “小女家人俱已遭毒手,今日天色已晚,可否求恩公收留一晚?” 月色下,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女子可怜兮兮看着吕布,清脆空灵的声音带着淡淡哀求。 吕布还未发话,魏续已在一旁为她帮腔起来,“姐夫,这城门已经关了,她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便收留一晚吧?” 这女子虽然狼狈,但姿容甚美,从那微微敞开的领口,能看到里面白皙细腻肌肤,吕布不由心软,问道,“你家人尸体呢?可需我等帮忙收尸?” “他们、他们在后头……”女子抽泣着,掩面跪下磕头,“恩公是大好人,阿灵感激不尽!” 这段时间他们救了不少人,感激之言吕布已经听得够多了,他也懒得说什么不必客气,驱马上去拉起自称阿灵的女子,把她带到自己马上。 青丝拂过,女子发间的幽香窜入鼻尖,犹如春日初绽的娇花,馥郁芳香,沁人心脾,吕布身子不由紧绷,搂在她腰间的手也是一紧。 他已许久没碰女色,说不想是假的,他是有点好色,却不下流,此女父母新亡,他也还在孝期,为免自己憋得难受,只得把人稍稍拉离些,尽量不去看她。 阿灵久经风月场所,吕布一点细微反应她便感受到了,说实话,如此英俊勇猛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跟此人比,那些往来女闾的恩客就跟犬豕一样,若非逃犯,她倒挺愿意跟着此人。 约莫走了二里地,果然看到路上躺着几具尸体,只是不见任何财物,想来是被贼子拿走了。 吕布翻身下马,对阿灵道,“我只帮你把令尊尸体先带上,其他人我爱莫能助。” 他们只有两匹马,勉强只能驮两具尸体,吕布也没那么好心帮她给仆人收尸。 “嗯!” 阿灵低低应了一声,吕布抱她下马。 “阿爹,阿娘,你们死得好惨……呜呜呜……” 阿灵踉踉跄跄跑到其中两具尸体旁,伏在女尸上抽抽噎噎,哭得好不伤心,吕布和魏续静静站在一旁,想起被胡人残杀的家人,心中不免跟着伤怀。 等她哭累了,吕布过去帮忙收尸,手刚碰到男尸,他忽然顿了一下,不动声色摸了摸男尸胸口,问道,“你等几时遇到贼寇的?” 阿灵回道,“差不多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 吕布活动了一下男尸四肢,已经有些僵硬了,根据他多年杀人总结出的经验,人死后约莫两个时辰才会出现这种僵硬程度,难道因为天气冷了,所以僵得更快? 吕布疑狐看了眼哭得我见犹怜的阿灵,依然把尸体搬上马背。 回到林子里,魏续帮着把尸体放好,问道,“小娘子城中可有亲戚?” 阿灵道,“我等本就是来投奔亲戚的,怎料会在此遇到马贼,现下爹娘已亡故,我不知亲戚家住何处。” 她说着,自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可否求恩公明日进城为我置办两副薄棺,小女想先将爹娘安葬了。” 魏续面露为难,“非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二人进不了城。” “为何?”阿灵故作疑惑。 “因为我们是朝廷通缉要犯。”吕布审视着她,直接干脆道。 阿灵登时面露惊诧,话都说不利索了,“恩、恩公竟是……是逃犯?” “嗯,我手上有数百条人命。” 阿灵又惊又惧看着吕布,吕布面色冷然回视着她,“怕不怕?” 阿灵一个激灵,磕磕巴巴道,“恩恩,恩公救了阿灵,便、便是阿灵的恩人……” 她低头垂泪,“阿灵一夜之间父母俱亡,已无牵无挂,有何可惧怕?方才乍一听恩公是朝廷钦犯,反应有些过了,还请恩公见谅。” 见她不似做伪,吕布眼中一点疑惑尽消,又想起自己也是一夜间亲人尽丧,心中不免生起同病相怜之感。 次日,阿灵自己进城买了两副棺椁,把父母安葬后,又惨兮兮跪下求收留。 “小女今日打听过了,亲戚家在去年便已搬走,小女现下身无分文、孤身一人,实不知该去何处,还请恩公收留,便是为奴为婢,小女也愿意。” 收留?吕布眉头微皱,他们自己尚居无定所,带着这么个弱女子实在不方便。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么个尤物日日跟在身边,他肯定会把持不住,若是有了孩子又该如何,难不成跟着他逃亡,在荒郊野外过着朝不保昔的日子? 对吕布来说,睡个女人没什么,但睡过后他得为她负责,而现在他显然负不起这个责任。 犹豫了一瞬,吕布拒绝道,“小娘子姿容甚佳,既想为奴为婢,不如去城中卖身,何必跟着我二人?” 阿灵泣声一顿,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吕布,不禁怀疑,此人那方面是否不行,否则怎会拒绝如此美貌女子的收留请求?她说为奴为婢,这家伙竟真让她去卖身? 阿灵暗自惋惜,这吕布真是白生了一副好身材好样貌,竟然是个无能的。 “小女只想伺候两位恩公,以报救命之恩,恩公若不肯收留,小女只好,只好一头撞死在爹娘坟前。” 说着,起身就要往墓碑撞去,看那架势,是真想寻死。 魏续急忙拉住她,对吕布道,“姐夫,便留下她吧,好歹也能帮我们做饭洗衣,不行下次咱们救人时多要点钱财给她,等咱们离开雁门,便让她自去城中安家落户。” “随你!” 留下就留下吧,对于美人的请求,他拒绝一次已经是极限了,而且阿续说得也有理,阿灵是良家子,实在不行,多劫些钱财给她,她完全可以住城内去。 林子里只有一座草棚,里面搭了两个睡铺,吕布和魏续挤一张,把另一张让给阿灵。 次日早上,阿灵早早起来做饭,给吕布二人盛好饭,又利索地去整理铺盖。 吕布道,“先别收拾了,过来一起吃。” “我等恩公用完再吃。”阿灵站在一旁,俨然把自己当婢女。 魏续走过去拉她过来,一边盛饭一边道,“我二人亦无亲人在世,你既跟了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必真把自己当婢女。” 他把先前凉好的一碗放她手里,柔声道,“别拘谨,快吃吧!” 吕布抬眼,看了眼献殷勤的魏续,忽然想起,这小子也快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吕布别开眼,低头喝了口粥,疑惑道,“今日这粥怎有一丝苦味?” “是吗?我尝尝。”魏续跟着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下,“好像是有一点点。” 吕布顿生警觉,瞪着阿灵,“你在里面加了东西?” 阿灵吓得一激灵,忙道,“怎会?不信我喝给你看。” 说着,赶紧喝了两口,又解释,“可能是早上天色未亮,取水时没看清,把野草给弄进来了吧。” 她拿筷子往锅里挑了一下,果然挑出两根野草根茎。 那李主簿给她药时便告诉她此药有点苦,让她煮的时候加几根草进去,否则糊弄不过去。 见吕布依然怀疑,阿灵又硬着头皮,一口一口把粥喝完,这也是李主簿事先交代的,要取得吕布完全信任,必要时她得自己先喝。 怕李主簿以毒药骗她,她事先用小狗试过药,真只是迷药,这才答应来走这一趟,若能立功,她便可脱去奴身,再也不用伺候那些恶心人了。 刚喝完没多久,阿灵便觉头晕眼花,浑身突然没了力气,在晕倒前,她看到吕布二人也把粥喝完了,不由松了口气。 “唉,阿灵你怎么了?” 见阿灵倒下,魏续站起来要去扶她,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踉跄一下又坐回去。 “这什么草根难道有毒?”魏续嘀咕一句便跟着倒下! 吕布也觉脑袋发晕,视线模糊,他咬破舌尖,疼痛让意识稍稍清醒,又抽出随身匕首,快速往自己胳膊割开一道口子。 一边任血流着,一边扣喉把粥吐干净,又趴到一旁备水的桶里咕噜噜猛喝了几口水,催吐了一遍,才觉头没那么晕了。 他走过去帮魏续催吐、灌水,折腾了好一会儿,他却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 “几根草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药性?”吕布疑惑。 他放下魏续,来到阿灵身边,在她身上摸索一阵,从袖子里找到一个白色小布袋,上面还沾着些许粉末。 很显然,迷药是阿灵下的。 “真是蠢!” 吕布暗骂自己一声,先前搬尸体时便觉得蹊跷,却叫阿灵美色所迷,未曾多加防范,今日若非因为体力有仙人加持,他早跟阿续一样叫人迷晕,果然还是跟梦里的吕布一样蠢。 吕布眸光一冷,匕首毫不犹豫割下阿灵那颗漂亮的脑袋。 他抱起魏续放到马上,正准备离开,却听林子外有脚步声响起。 第25章 雁门张辽 手持月牙银戟的张辽站在树林外,抬头看了看东边火红的太阳,目光又转向林子里,那女子此刻应该把人迷晕了吧?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通过一个女人来抓人,自十三岁从军至今,他杀过两次胡人,抓过无数次贼寇,却从未像这次这样。 吕布通缉令发来雁门时,他曾派人去九原查过吕布过往,此人在边境履立战功,这么多年,却只坐到军候位置,凭他战功,完全可以担任边军主将,只是因为出身低微,反倒叫那无能之辈窃居主将一职,吕布心中不忿,又因家人遭胡人屠杀,故而迁怒杨绰,杀人逃亡,实是可惜。 再者,吕布在阳邑城外杀贼救人,虽然收取报酬,却也不失侠义,用如此卑鄙手段抓他,实非君子所为。 犹豫了又犹豫,张辽还是带着人进入林子。 按李主簿计策,此时吕布二人定然已经被迷晕,抓人无任何难度,众人也不隐藏行踪,按照阿灵描述的方位,来到吕布暂住的草棚前。 “坏了,出事了!” 众人刚过一丛灌木,便看见躺在血泊中的阿灵,一个士兵大叫一声,快步跑上前查看。 “头儿,头、头被割了!” 张辽走过去,看了看阿灵,又瞧向锅中剩下的残粥和旁边一滩呕吐物,目光打量草棚四周。 “阿灵死得毫无痛苦,显然是晕倒后被割了首级,吕布二人必然也喝了粥,虽然又吐了,但此药凶猛,只要入腹,即便不晕倒亦会乏力,他们跑不远。” 张辽正要去查看地面痕迹,眼尾一道寒光闪过,他条件反射挥戟击去,只听钉的一声,一支利箭被他打落在地。 吕布手持雕弓从树干后走出来,“小子身手可以,配我练练,心情好或可饶你等一命!” 他方才其实可以一箭射死这小将,只是见此人年纪好似和此时的文远差不多,为免误伤了文远,故而射偏了些。 “恶贼休要张狂!” 张辽身旁一士兵拔刀指着吕布怒道。 张辽戒备地看着吕布,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我来拖住他,速退。” 从方才那一箭的力道来看,吕布中毒不深,自己带来的这些郡兵欺负地痞流氓还行,对上吕布绝对只有送死的份。 一个士兵道,“他中了迷药,我等一起上,未必没有胜算。” “屁胜算!” 张辽月牙银戟横在胸前,怒喝,“这是命令,速退!” 吕布把弓往树杈上一挂,提着方天画戟走过来,对他相护袍泽的举动颇有些赞赏,“你放心,只要他们不上来碍事,我不动他们。” 他傲然看着小将,“报上姓名,我让你三招!” “这可是你说的!” 张辽毕竟少年心性,立时被激起了几分不服气,冷声道,“雁门张辽张文远,请赐教。” 说着,一个纵越上前,银戟斜斜一削,直往吕布脖颈斩去。 “张辽?文远?”吕布身子微侧躲过张辽一戟,诧异的神色中带着几许兴奋。 张辽并未听出吕布话中的欣喜,第二戟又来,却是直取吕布心口。 “真是文远?”吕布一边闪躲一边嘀咕。 这时,张辽第三招又至,吕布侧身避过的同时,方天画戟快速出手,抵挡住张辽紧接而来的第四招。 “有意思!今日咱们好好练练!” 梦中故人相见,吕布心情极为愉悦,反守为攻,方天画戟荡开银戟,手臂高扬,一道白光划过,戟尖带着凌厉之势朝张辽劈头落下。 一股可怕的压迫感袭来,张辽忙挺戟格挡。 “咣……” 两把兵刃击到一起的瞬间,张辽只觉一股极为霸气的力道通过戟杆蔓延到他双手手腕,双手一麻,戟杆差点脱手。 他急忙后退几步,转了转微麻的手腕,心中惊骇,就算吕布已中迷药,自己在力量上也非他对手,看来今日只能在速度和技巧上取得几分胜算。 他又一次攻上去,手上戟杆舞得飞快,挑砍刺劈,银白戟尖快速划过一道道光影,吕布速度亦快,或抵挡或进攻,二人似被罩在一圈舞动的光影内,短短一会儿功夫,已交手数十招,看得旁边众人眼花缭乱。 若论打斗技巧,吕布年长,又从小在边境摸爬滚打,不管是群架还是独斗,皆经历过无数回,经验自然比张辽更丰富,但今日他中了迷药,状态只有平常一半,在反应上也比平时慢了些,二人斗了近百回合,张辽终是不敌,被吕布一戟挑飞了武器。 “畅快!” 吕布哈哈大笑,“我许久不曾打得如此畅快了!” 张辽虽败,面上却无半分恼色,反而拱手对吕布行了一礼,“多谢兄台手下留情!” 他默默为自己捏了把汗,方才最后一下,吕布分明可直接挑了他的脑袋,却转而击他武器,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今日已经命丧于此,这被药过的吕布尚如此强悍,若正常情况下,自己在他手上十个回合都过不了。 打量一身正气的张辽,吕布神情极为满意,不管是梦中还是今日,这少年给他印象都非常好,是个值得深交之人。 他故作严肃道,“看在你方才护卫袍泽份上,今日且放过,改日再来陪我练戟。” “这……不合适吧!”张辽一脸为难。 对方是逃犯,自己是官差,怎可来陪逃犯练武?虽然他心里很想来。 “有何不合适?想抓我便把武艺练上去,回去告诉你那县令,若哪天你能在我手上过八十回合,我便任你抓去,说到做到。” 吕布这却是为张辽出来陪自己练武找的借口,不说自己现在力量得到了提升,便是从前,文远也难在自己手上过八十回合。 吕布瞥了眼地上的阿灵,又道,“下次莫再使此下三滥手段。” 张辽面有羞愧之色,抱了抱拳表示歉意,“那……在下明日再来。” 有如此厉害之人找自己陪练,他求之不得。至于什么逃犯官差身份,管他呢,反正县令是他族叔,到时只说自己是为抓人而来,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张辽走到一旁捡起自己的兵器,率先转身离开。 一直候在旁边的众士兵正要跟上,其中一领头之人低声道,“此人和头儿斗了许久,此时必然力竭,我等趁其不备,一起冲上去将其擒杀。” 抓住吕布可得一笔不菲的赏金,而此次打草惊蛇后,下次再难有此良机了,至于吕布说的什么过八十回合就让抓,在他们看来纯属扯蛋。 见吕布走到树下去取雕弓,原本要离开的众人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忽然拐了个弯,当先四把长枪向他攒刺过来。 吕布身前是巨大树干,躲无可躲,长戟反手挡开右边三把,身子迅速往树旁掠去,却还是慢了些许,左边肩膀被刺了个血窟窿。 张辽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众人在围攻吕布,怒喝,“你等做什么?” 刺中吕布的那个士兵兴奋道,“他力竭受伤,此时不抓更待何时,头儿,快来助我等一臂之力。” 众士兵把吕布围在大树中间,刀枪从四面八方向他砍刺。 “找死!” 吕布大怒,一手拔出刺在肩膀的长枪,一手长戟横扫,攻向他的几把兵刃被齐齐斩断。 他握着枪的一头,用力一拉,一边方天画戟狠狠斜劈上去,那人从左肋到右肩,被他斜斜削成两截,内脏鲜血流了一地。 张辽几步飞赶过来,为一个同僚挡开吕布兵刃,大怒,“你等放肆,速退!” “头儿,你敢违抗大令之命?” 一个士兵有些诧异看着张辽,只要他加入,今日吕布必然无生还可能,可他竟要他们退下? “抗命便抗命,快退下!” 他张辽长这么大,还没干过如此卑鄙无耻、无信无义之事,今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吕布死在这里,而且,凭他们几人,根本拿不下吕布,只会白白送死。 众人见张辽为他们抵挡吕布,却是不肯退,只要有张辽帮忙格挡,他们也有把握能击杀吕布。 因着张辽连挡了几记,吕布一时还真有点拿不下这几个小喽啰,他本不欲对张辽下重手,然旁边小喽啰却不知死活,身上伤口还流着血,吕布没耐心陪他们玩耍,他长啸一声,力灌双臂,猛得一戟把张辽银戟打飞数丈远。 张辽失了兵刃,又见众人如何也不肯听他,干脆撤出战圈,任他们厮杀。 他已尽力阻止,但这些人不知好歹,要自寻思路,他也无能为力。 没有张辽的干预,几息时间而已,这十几个士兵便被吕布斩杀了七八个,剩下六人吓得拔腿四散而逃。 吕布又追杀了三人才作罢,他捂着伤口走回来,看着张辽,“为何不和他们一起擒杀我?” 其实按梦中张辽人品来看,他定然是不会行此卑鄙之事,吕布却还是问了一句。 张辽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方才比武,兄台分明可直接挑了辽的脑袋,却饶我一命,辽岂可恩将仇报?” 他将瓶子递过去,“这是金疮药,他们逃回去必然会去搬救兵,你包扎了伤口赶紧离开此处。” 吕布沉默一瞬,上前接过药瓶,“你这朋友,我认下了。” 朋友?张辽微愣,自己本是来抓犯人的,最后竟要和犯人做朋友? “怎么?你不愿?” 吕布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坐下,扯开上衣往伤口撒药。 “我吕布向来恩怨分明,今日你先使人对我下药,而今又送我伤药,咱们便扯平了,来日还想抓我,随时恭候。” 自己现在是逃犯,文远不愿交自己这个朋友也情有可原。 “你杀杨绰也是恩怨分明?”张辽问道。 九原失陷,杨绰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而且,杨绰身为他的主将,岂可随意就把人杀了,这叫恩怨分明?这分明是迁怒。 吕布冷笑,“他勾结胡人掳掠残杀同胞,我没屠他满门已是便宜他了。” “勾结胡人?这从何说起?”张辽诧异。 第26章 兄长(加更) 杨绰死都死了,自己也成了逃犯,事情已经这样了,对吕布来说,别人是否误会,是否会为他抱不平,是否会同情他,他根本就不在意,也懒得多做解释。 但此人是文远,梦中他二人在并州之时,便一起驱匈奴、战黑山,一直到他下邳败亡,文远都跟在自己身边。 吕布解释道,“那日我追杀胡人,他派手下于中途埋伏,欲致我于死地,若非……侥幸,我早已死于疾风道,勾结一事乃胡人将领亲口所说,况且九原有五百守兵,亦有无数豪绅部曲,若非他从中作梗,如何能在一夜失陷?” 他说着把杨绰自诉罪状的布帛丢给张辽看。 张辽此前只知事情大概,却不知九原失陷具体缘由,而今听罢,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联。 再观今日吕布行为,被他们下了药还能大方饶过众人,可见其并非残暴嗜杀之人,如果不是血海深仇,他好好的军候不当,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张辽看了看罪状,说道,“既有证据,大可上报朝廷,为何要动私刑?如此,你也不必亡命天涯。” “上报?” 吕布打量一眼张辽身上名贵锦袍,“你也是大家族出身,该知道杨绰家世背景,我拿什么去和杨家斗?只凭这一张布帛?” 如果没有梦到那一世,他或许真就拿着这罪状去雒阳告状,但现在他十分清楚,莫说这罪状是自己逼杨绰写下的,就算证据确凿,他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小人物,也告不倒杨家,就连董卓那有兵有权又蛮横之人,在雒阳时也拿世家没办法。 张辽一噎,可不是,凭他区区一个军候,绝无可能扳倒杨绰,杨家为了名声着想,还可能反诬陷吕布,确实是直接杀了更简单。 了解了事情真相,张辽对吕布越加敬佩,同时也为他感到十分憋屈。 “兄长杀胡人、斩杨绰,为九原百姓复仇,为国除奸,实不该受此冤屈,小弟虽只是马邑一员小吏,亦想尽全力为兄长平冤屈,我这便回城请大令去向张使君禀明事情真相。” 张辽对吕布的称呼已不自觉中由兄台变为兄长,喜提小弟一枚,吕布心情大好,拦住他道,“文远能信我片面之言,为兄已很欣慰,便不要去做那无用功了。” “为何无用?张使君不就是行监察之权么?” 吕布知道张辽口中的张使君是现任并州刺史张懿,此人若想为他伸冤,早就把事情查清楚了,何必等到现在。 “杨绰通敌卖国罪名一旦落实,杨家名声尽毁,他怎么可能让这罪名落到杨绰头上?况且,张使君同我非亲非故,他犯得着为我去得罪杨家嘛?查出真相对他有何好处?此事本就疑点重重,他身为并州刺史,肯定早已知道其中蹊跷,你可见他有何动作?” 听他这样说,张辽方才有些发热的脑子骤然清醒,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兄长要一辈子背负这罪名?” 怎么可能?他那时虽是一时冲动,却也因为知道大汉很快要彻底乱了,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梦中他连杀两位主公,而杨绰只是他的上司,杀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杀人罪名最后洗不洗他也不在乎,等他大权在握的一天,此事在史书上要如何记载,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过,在这之前,得让杨家先不追究,否则他真的是寸步难行,即便去了董卓那儿,只怕现在的董卓也保不住自己。 “文远放心就是,此事我自有计较。” 不想张辽再纠结这事,吕布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日不与我为敌,回去是否会遭责罚?” 张辽道,“无事,马邑县令乃我族叔,顶多训斥一顿了事。兄长身上带伤,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逃回去的几人肯定去搬救兵了,到时候若族叔亲自带兵来,自己也不能公然不听号令。 吕布力气还未恢复,又有伤在身,也不托大,而且他也不想张辽到时候为难,拱手道,“我这便离开,只是有一事想麻烦文远帮我打听打听。” “兄长请说!” “我有一同乡,名唤李肃,字子正,半年前去冀州投军平黄巾贼乱,可能帮我打听他投了何处?” 张辽道,“前去冀州平乱的将领前后有三人,此人若未闯出名声,打听起来只怕费劲,不过兄长放心,我定尽全力为你找寻,若有消息……我去何处寻你?” 吕布道,“晋阳离此不远,我便去晋阳待半年,若得了消息,直接去那寻我,对了,你可先往董卓处打听看看。” “好!”张辽点了点头,拱手,“兄长一路保重!” 又提醒道,“杨家私下了悬赏令抓兄长,你到了晋阳亦要小心。” 他看了眼地上的阿灵,“莫要再轻信他人,尤其漂亮女人。” 吕布嘴角一抽,“我明白,同一个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经历梦中一世,竟然还中这样低级的计谋,这女子演得虽逼真,但细细想来还是有诸多破绽的。 第一个可疑的便是尸体,假扮她父亲的尸体分明已死去多时,当时他已有所怀疑,若再去查看其他仆人尸体,必然能发现更多破绽,真的太不谨慎了。 第二个可疑的是当夜阿灵刚躺下一会儿便呼呼大睡,那时以为是因她白日太累了,却没想一夜之间父母俱亡,再累也不可能躺下就睡着。 若非体质有所改变,他此番已栽在一个小县令手上,如此愚蠢,还谈何对付董卓身边那些西凉将领,更遑论那曹孟德了。 唉,说实话,他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输给了曹操。 ………… 东都雒阳,王允府邸,张茉此刻也在认兄长。 今日刚到雒阳,王允家门都未入,便急匆匆进宫面圣了,她只能自己面对堂上三个素未谋面的义兄。 王允出身山西晋阳,世代官宦,门第很高,她这个流民不说成为王家主人,便是为仆,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指望他们真把她当妹妹看,只要不鄙夷欺负她,就心满意足了。 行过礼,等了半响,上头依然无一点声音,屋里静得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她手心冒出细汗,心道,“初次见面,这三人难不成要给我个下马威?” 张茉不住叫苦,真不用下马威,她一个捡来的义女,就算再受看重,也绝对比不过亲生儿子的,况且王允对她也不是真看重。 膝都屈酸了,正想不顾礼节直接起来时,上头一个低沉磁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妹?你便是父亲信中提到的阿茉妹妹?” 伴随着脚步声,眼前罩下一个高大身影,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轻拖起她胳膊肘,“阿妹快快请起!” 男声轻笑,“莫怪!委实是阿妹长得太可人了,兄长竟一时看呆,让你受累了。” 张茉正欲开口,又一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兄,你这就不地道了,自己看呆,竟还怪起阿妹长得太好看。” 男子笑道,“哪敢?如此乖巧可人阿妹,兄长欢喜还来不及,怎敢怪罪?而且,阿妹在汝南几番献计,助父亲平叛,为兄都听管家说了,尤其哄骗贼子自个儿放弃阳翟之计,当真精彩至极。” 能听出,这位大兄是真的挺喜欢她。 张茉微微抬头打量眼前两位兄长,大兄跟王允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虽很平常,但目光清朗,身姿挺拔,一派浩然正气,让她顿感亲切,好像看到了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是你大兄王盖。”王盖指着站在身旁青衫男子,“这是你二兄王景。” 王景比王盖俊朗,剑眉星目,还未弱冠,身量已近八尺,正含笑看着她。 张茉又见礼。 王景笑道:“一家人无需多礼,咱们兄弟几个日夜盼着能有个妹妹,只是自母亲过世后,父亲便未再娶,原想这辈子无望了,没成想父亲出去一趟,竟带回个神仙似的妹妹。” 他回头,看向还站在后头发愣的老三王定,打趣道:“三弟可是嫉妒妹妹长得比你好看?” 王定猛然回神,几步上前,把张茉从头到脚,从前到后打量了一遍,渍渍叹道:“原以为我长得够美了,没想到这个妹妹比我还漂亮,真是比天上的小仙女还好看几分!” 张茉也在打量王定,还是个半大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立挺,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眉目间透着几分放荡不羁。 王景笑道:“三弟何时见过天上的仙女了?” 王定挠了挠头,“梦里见过,委实没有妹妹好看。” “三兄谬赞了。” 张茉故作羞涩笑了笑,心里彻底放松下来,果然,不管什么时代都是看脸的,一张好看的脸更能让人产生好感。 王定连连摆手,“不谬赞,不谬赞,三兄阅美人无数,还未见过妹妹如此绝色,年纪虽尚小,但我敢肯定,再过三四年,妹妹绝对当得倾国倾城之称。” 张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三兄才多大,就阅美人无数了?” 王定一本正经道:“不骗你,不管是晋阳还是雒阳,哪家小娘子我没见过?当真没一个有妹妹这般漂亮的。” 王定是个话唠,又笑嘻嘻道:“妹妹第一次来雒阳吧,跟你说,雒阳可好玩了,改日三兄带你去月华阁转转,还有……” 听到月华阁,王盖当即打断他:“你不要带坏妹妹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快快让她去梳洗用膳才是正事。” “是是,妹妹一定累了,先去休息,待晚上家宴,兄长再同你说这雒阳趣事。” 王盖转身对张茉道:“府里已收拾好了住处,都是你三兄亲自操办的,妹妹先去歇息,待用膳时为兄再派人去唤你。” 又对候在一旁的两个婢女道:“莺儿,燕儿,快领小娘子进去梳洗更衣。” 第27章 王允入狱 是夜,王府灯火通明,一派和乐融融。 “妹妹路上定是没吃好,来尝尝这道炙羊肉,羊肉温补,冬日吃最好不过了。” 王定指挥小厮将一个小巧的烤炉端到案几上,执筷子拣起一片切得薄薄的肉放到铁盘,亲手为张茉烤起肉来。 张茉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想自己动手,却被王定轻轻隔开,“这铁炉子烫得很,仔细伤着你了。” 王盖笑道:“妹妹只管坐下吃,你若不让他烤,今夜他可会食不下咽。” 张茉只得跪坐下,见王允还未回,不由问道:“不等父亲一起用膳么?” 王景道:“父亲剿贼有功,陛下今夜定设宴嘉赏,我等自用就是。” 设宴嘉赏么?没请他吃牢饭就算不错了! 张茉心中叹息,这位汉灵帝宠信宦官可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封侯贵宠就算了,堂堂帝王,竟把张让、赵忠两阉人比做自己的父母,后期设西园八校尉,更是让小黄门蹇硕为统率。 王允想凭几封信扳倒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 此时的崇德殿,张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明鉴,臣忠心耿耿,一心为陛下计,绝无通贼可能,王豫州不知何处寻得书信,污蔑臣下,恳请将书此信者押上堂对峙。” 灵帝怒问:“此信非汝门下宾客所书?”说着,将布帛甩他跟前。 张让拾起,装模作样看了两眼,“这笔迹确是熟悉,似臣宾客杜存所书,陛下只管将其传来拷问。” 灵帝哼了声,唤禁卫军去擒人。 片刻后,杜存被押解上来,观过书信,先是大呼冤枉,灵帝又命人去他府上取过笔迹对照,果真一模一样,其再无法狡辩,俯首认罪。 饶是灵帝再宠幸张让,面对其私通贼寇罪证,也忍不住怒火中烧,正欲将张让下狱,却听杜存又道:“此虽在下所书,却是一时财迷心窍,受王豫州蒙骗,与中常侍无干。” “一派胡言,吾何时蒙骗于汝?”王允气得差点跳过去掐人。 “汝去往豫州前,曾使门客带重金来见,哄骗吾写下张常侍通敌书信,奈何彼时吾母重病加身,急需钱财购药,一时糊涂,才写下此书。” 杜存拜泣:“陛下明鉴,小的污蔑忠良,自知罪责深重,不敢求赦,然也无法坐视奸臣在朝,残害忠良,这便以死谢罪。” 说着,起身便往旁边金柱撞去,王允心里一咯噔,急忙上前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杜存满脸鲜血,身子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灵帝嫌恶皱了皱眉,身旁內侍忙唤侍卫进来把杜存尸体抬走,又有宫娥端水过来清洗柱子地板。 灵帝道:“王子师,汝可还有话可说?” 这样问明显是相信了杜存之言。 王允急得脸红脖子粗,“陛下,臣此前并不识杜存此人,他不待吾质问,便急急撞柱而死,显然受人指使串通。” 不待灵帝发问,张让便大呼冤枉,“陛下,此乃无稽之谈,臣事先并不知王豫州状告之事,如何同他串通?” 又看向王允,“汝既不识他,他又为何要污蔑于汝?” “这……”王允一时无言,他为防张让设法脱罪,得了书信后一直保密,直到今日才揭发出来,二人确实无事先串通的可能,不明白杜存为何要如此说,难道有人泄密? “臣请陛下传汝南黄巾渠帅彭脱上来对峙。” 灵帝摆了摆手,立时有士兵去押人。 彭脱被五花大绑带上来,张让掩袖轻咳,对其使了个眼色,彭脱心领神会,当堂翻供,直言自己受王允严刑拷打,不得不污蔑中常侍,又大义凛然道:“吾乃大良贤师弟子,不屑与朝廷为伍,怎会勾结阉宦?” 物证为假,人证翻供,灵帝内心本偏向张让,张让又是哭又是表忠心,王允此番非但没能扳倒他,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灵帝以陷害忠良之罪,当晚便把王允下了大狱。 王允虽被下狱,灵帝到底念他此次平叛有功,并未多加责难,住的牢房很宽敞明亮,而且在他隔壁房间,还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相陪。 “汝亦得罪十常侍?是没向其等贿赂或是平贼时办了其等亲眷?” 牢房中,卢植放下书简,饶有兴致看着气哼哼的王允。 “阉宦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允气得暴跳如雷,见到卢植就像看到知己,把如何搜到书信,张让如何勾结贼寇等事一一道来,待一顿豪骂完,这才问道:“汝又是因何入狱?” 卢植卷了卷长袖,老神自在坐着,语带调侃,“吾未向小黄门左丰行贿,被陛下派人以囚车自广宗押了回来。” 王允一听,便想明白其中缘由。 他亦知陛下派了左丰去广宗检查卢子干军中事务,定是左丰讨要贿赂不成,回京诬陷子干剿贼不利。 见王允怒气冲冲,卢植倒是劝慰道:“子师莫动怒,汝这般骂亦不能将其骂死,何苦来哉?” 王允愤恨哼了哼,盘腿坐下。 难兄难弟两在狱中呆得烦闷,便各自说起此次平叛经过,最后更是把席案搬至牢栏前,如宴会般面对面席地而坐。 张茉等人来探望时,便是见到这样一番场景,又见牢中一应物品齐全,想来陛下还是顾念几分二人平贼之功。 王允父子四人许久未见,自是免不了唠一番家常,完了王盖安慰道:“父亲莫担心,孩儿来之前已去拜访过大将军,大将军答应,会为父亲求情。” 王允叹道:“如今朝中不惧阉宦者,唯有大将军。” 说着,看向站在最旁边的张茉,招呼她近前,转头对自己三个儿子道:“为父悔不听阿茉之言,而今非但自己身陷囹圄,亦可能连累你等,阿茉年岁虽小,却聪慧有谋略,你等莫欺她出身低微,当以兄长之名爱护于她。张让那厮此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等行事万忘小心,若遇难事,可询问于她。” “父亲放心,孩儿明白!”王盖应道。 张茉心中感动万分,尤其是王允最后一句话,更是无形中提高了她在王家的地位。 “义父……” 她刚充满感情叫了一声,旁边牢房传来卢植声音,“王子师,这小女娃便是兵圣转世、在汝南助你破贼之人?” “正是!”王允又对张茉道:“此乃当世大儒卢子干,快来拜见。” 其实刚进牢房时,张茉已经跟在三个兄长后拜见过卢植,只不过那时她并不知这身长八尺余,面容刚毅的老者是卢植,此时王允特地引见,便又跪下,引头至地,行顿首之礼。 “娃儿快起!” 卢植对这些礼仪不甚在意,叫起张茉后,又隔着牢栏打量,见她面如画上童子般漂亮,印象又好了几分,又拷问了几句兵法,听她果然对答如流,心下更是震惊。 卢植颇为感慨道:“此女不凡啊!子师,汝这是捡到宝了。” 王允玩笑道:“汝可收她为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第28章 狱中拜师 拜师?张茉有些疑惑看向王允,他为何要让自己拜卢植为师,难道是怕她身份太过低微,将来入不了宫,所以要给她再渡一层金?可据她所知,现任何皇后还是屠户出身呢! 从王允让她学琴曲歌舞那时起,张茉就知道自己只是个高级伶人,而现在的王允并不知将来董卓会弄权,只怕是想把她送进宫,他好混个外戚当当。 不过……不管将来自己是貂蝉还是嫔妃,这位师父她今天是拜定了,有金不渡才是傻呢! 卢植却摆了摆手,“吾只收男弟子,女娃虽聪慧,习那多东西却无用武之地,徒劳而已。” 张茉忍不住腹诽,“女子怎么就没用武之地?唐朝女人还能当皇帝呢!” 她故作天真道:“先生此言不妥,世上之人皆为女子所生,母亲是孩儿第一位老师,其母若慧,儿亦不差,古有孟母为子三迁,方培养出亚圣孟子,方有《孟子》此等儒学经典,怎能说无用武之地?” 不待卢植反驳,张茉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再者,而今天下贼乱四起,百姓饱经灾祸、战乱之苦,阿茉虽是女子,亦希望能以微薄之力,济世救人,匡扶社稷,只叹自己才学不足,在汝南献计时思虑不周,致我数百军士葬身平舆……” 张茉故意提起平舆之事,一是再次提醒卢植她在汝南所立之功,证明女子并非无用武之地。 二呢,自然是表示自己才学不足,渴望得名师指点。 见张茉内疚平舆之事,王允忙解释,“此事不怪汝,为父早知平舆诈骗不来,有意让他等充做死士,只不过叫贼子识破而已。” “吾听子师说过,此事确非汝之责。” 卢植叹道:“小小年纪,天资聪颖,又怀济世救人,匡扶社稷之心,实难能可贵!吾今日便破例,收汝为徒。” 这就成功了?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呢!张茉惊喜不已。 见她傻傻站着,王允催促道:“还不快拜见先生!为父早年想让他收你三位兄长,这老头嫌弃他等愚笨,愣是不点头,汝女子之身能得他看重,赶紧拜过,免得他反悔。” 张茉忙不迭跪下,郑重行稽首之礼,喊了声“老师”,又道:“弟子明日来把束脩补上。” 卢植哈哈大笑,“乖徒儿,快起,那等虚礼便免了,为师还不差你几条肉干。” 王盖、王景皆笑着恭贺,只有王定满不在意道:“之乎者也有何好学,瞧把你们高兴的?” 当初父亲要让他拜师,他老大不愿意,好在这老头也看不上他。 张茉心道:“卢大名士之才,何止之乎者也?其做过两任太守,深受百姓爱戴,可见治理地方之能甚高。 平蛮族叛乱时,原本战事一直不温不火,可他一听说皇帝要修经义,三两下便把叛乱平定,甚至把一切善后工作都做好了,还能赶上修经时间。 平黄巾乱时,把张角逼至广宗,可见作战能力突出。 就算不看这些,光看他那两弟子,公孙瓒以三千白马,平张纯十万叛军,又战乌桓,败黄巾,战绩斐然,刘备更是以卖草席出身,做到一国之君,能教出这般弟子的老师,岂会是只懂之乎者也的迂腐之辈?” 灵帝虽把王允二人下狱,但两人所犯不是什么大罪,并不限制人去探望,这就方便了张茉,成功渡到金后,每日必定来牢中探望父亲、老师,尽孝道的同时还能得卢植教授各种知识,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甚至恨不得一起住在牢里。 张茉勤奋,脑子好使,加之了解华夏五千年历史,见多识广,进步可谓神速,不管卢植和她讨论经义典籍还是治理地方之策,一些观点常常能说得卢、王二人连连点头称赞,就连兵法之事,亦有奇思妙想,两老头无比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怎不是生做男儿身? …… 公元185年二月,距离王允下狱已经两个多月,虽有何进等联名上奏求情,但张让从中作梗,灵帝依然没有赦免他。 倒是卢植,因有皇甫嵩力保,已得赦免,官复原职。 二月底的时候,何进、袁隗和杨赐再次上书为王允求情。 灵帝本也没打算杀他,只是受张让蛊惑,想惩戒一番罢了,既然众人几次三番求情,就顺台阶赦免了他的罪。 王允被夺了官职,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一家子回晋阳老家避世。 城门不远处,张让望着王家渐行渐远的车队,双眸微眯,对身后一人道:“汝复仇时机已至!” 那人全身罩在宽大斗篷下,只露一双眼眸,沮丧道:“俺败军之将,士卒死的死,散的散,王允老匹夫部曲上百,身旁那虎躯汉子武艺更是了得,俺此前便是为他所擒,恐难复仇。” 张让脸色一寒,斥道:“足下好歹做过一方渠帅,怎只知逞匹夫之勇?吾辛苦捞汝出牢狱,可不是再让汝去送死。” 彭脱噎了一下,拱手道:“阁下有何高见,请指教?” 张让道:“自皇甫嵩与巨鹿郭典攻克下曲阳,斩杀地公将军后,黄巾贼众已难成气候,除去战死之人,其余多遁逃山林。王允此去晋阳,所经之地贼患甚重,你可去寻一贼部相投,王允所带财物甚多,贼子必然心动。” 隐在披风下双眸骤亮,“多谢指点,放心,俺断不会让王家人活着回到晋阳。” …… 今年冬天雪下得厚,开春虽没下过雨,土地却没往年那般干燥,上头又长出郁郁葱葱的小草。 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小东西,即便连根都被饥民挖干净,只要来年给它们一点水份,依然能焕发出蓬勃生机。 队伍已过黄河,进入河内,共有三辆马车,十来辆牛车,除许褚兄弟两、管亥、杜飞,还跟随两百来个部曲护卫,沿途只要不是碰到大股贼军,安全应是没问题的。 众人也不急着赶路,若是当日内赶不到下一个驿站,宁愿歇息半日也不行夜路,是以,行了七八日,却未到上党。 一辆马车内,张茉刚讲完一段故事,悄悄看王允,见他脸上依然无任何表情,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刚被下狱时,他会时不时骂张让几句,可三个月过去,灵帝依然不肯赦免,眼下又被夺官职,他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灵魂,无悲无喜。 “义父,可还记得女儿曾给你讲过岳飞的故事?” 王允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我只讲到岳飞被奸臣陷害而死,却没告诉你秦桧的结局。” 王允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张茉继续道:“岳飞死后没多久,韩世忠暗查秦桧通敌证据,高宗终是明白谁忠谁奸,悔恨不已,下令将秦桧夫妇五马分尸,军民无不欢喜鼓舞。彼时,临安有一户饮食摊贩,深恨秦桧夫妇,便搓捏了形如秦桧和王氏的两个面人,绞在一起放入油锅里炸,称“油炸桧”,也叫油炸鬼,而后这种食物流传开来,人们争相购食。” 但其实历史上秦桧是寿终正寝的,为了劝慰王允,张茉只得胡乱编造。 “油炸鬼?是何食物?” 张茉道,“女儿会做,待回到晋阳,我给您做油炸十常侍,您吃了可莫再愁眉苦脸。” 女儿如此贴心,王允心中微暖,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义父等着吃你做的油炸十常侍。” 看他笑了,张茉心里松了口气,虽然王允没真心把她当女儿,但因着这张和老爸相似的脸,她总会情不自禁把他当父亲。 队伍过上党治所长子县,一路向北,荒野上人烟渐渐稀少,待过铜鞮县,几乎看不到一人。 村落不见炊烟、不闻鸡鸣,田野荒芜,杂草丛生,沿途驿站亦皆荒废,路边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具具白骨。 并州西临南匈奴,北临鲜卑,随着汉室衰弱,黄巾暴乱,早已归附的南匈奴趁机反叛,多次与鲜卑部落联兵,袭掠边塞,残杀官吏。 除去这些,东边太行也渐成贼窝,边民不堪贼寇骚扰,大量逃亡。 上月,边章、韩遂又在陇右起兵,威胁三辅之地,凉州许多流民逃入并州,多数入上党、太原等郡县,是以,沿途虽无人烟,郡县外却流民聚集。 队伍又走半日,傍晚时分,来到一废弃驿站。 驿站颇大,分前后两进,内院是供过路官吏居住,外院招待普通百姓,其内还有马厩、厨房。 王管家领人前后查看一番,发现除大门破损,四面围墙和内里屋舍尚完好。 将牛马赶进院子,王管家指挥护卫把牲畜解下喂养,又使唤几个仆人去内里打扫屋舍,生火做饭。 十几日的舟车劳顿,众人都很疲乏,吃过晚饭,安排几个值夜的,其他人各自歇下。 半夜,张茉睡得正香,忽觉身子一阵摇晃,婢女梅香带着惊恐的声音传来,“娘子,快醒醒,快醒醒,有贼子……” 第29章 报复 “什么贼子?” 张茉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忽然惊醒,从榻上一跃而起,急声问道,“什么贼子?” 不待梅香回答,耳边轰隆隆马蹄声已说明一切,如此密集马蹄声,来人只怕不少,张茉脸色立时大变。 梅香哆嗦着道:“安仁和杜飞出去查看了。” 张茉匆匆穿上衣服跑到前院,从破败的大门可以看到,黑漆漆官道上,一条蜿蜒的火龙正在往这边游移,距离尚远,骏马奔驰中的轰隆声已让地面为之颤抖。 王家部曲们哪见过如此多贼子,领队王均脸色发白,慌张之下,只知叫众人赶紧堵住破败的院门,两百多人闹哄哄挤在院子里,毫无章法。 最后还是管亥站出来指挥,众人才各就各位站好。 大门两旁的院墙下摆着垫脚的床榻,二十几名配有弓箭的部曲蹲在榻上,随时准备对外放箭。 杜飞带五十人去守着后院,其他人分散前院围墙下,防着贼子攀墙而入。 几息功夫,贼子奔至,分散将驿馆团团围住。 为首的贼子身材粗壮,下巴蓄着短须,手握两个成人脑袋大的石锤,打马上前喝道:“里面的人听着,老子只为钱财,乖乖将东西送出,可饶不死。” “嗬!嗬!嗬!” 众贼子举着刀枪,跟着大声呼喝起来,“钱财交出,可饶不死!” 王允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神色还算镇定,转头问王均,“可有把握击退贼寇?” 王均擦着脑门冷汗,“贼人有数百之众,我等实无把握。” 他说的是实话,王家部曲虽受过操练,却未经过实战,人数若是相当,尚可一搏,今日这阵势,基本是没有胜算的。 王允沉思一瞬,又道:“此处离涅县不远,快马来回只需一二个时辰,若派一骑突围去求助,你等能在郡兵赶来之前守住?” “这……” 王均有些迟疑,这时管亥道:“此法不妥,郡兵胆小,守城尚且怯懦,岂敢出城杀贼?何况小县城也无多少郡县兵,他等即便不惧贼寇,也要守城,只怕不会来相救。” 许褚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王允神色立时难看起来,问管亥,“那该如何是好?” 管亥贼寇出身,向来只有他抢别人的,何时轮到别人来抢他,当即道:“自是以驿站为依托抵抗,贼厮人虽多,然院墙就这么长,他等无法一拥而上,只要守住院墙、院门,很容易便可击退贼子。” “可不是,杀上数十个贼子,让他等知道咱们的厉害,自会退去!” 许褚是个不怕死的,已磨刀霍霍,准备大杀一番。 王均却不赞同,“贼人只为钱财,若是抵抗,恐性命不保。”并非他怕死,自己带的手下身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王允还在犹豫,外头贼寇已不耐烦,“老子再给你们半盏茶时间,再不献上财物,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众小贼又跟着呼喝,“杀!杀!杀!” 看着手脚发抖的部曲们,王允终是不敢拿家人性命来赌,对王管家摆了摆手,示意把堵在门上的杂物挪开。 破财消灾,这点钱财他王家还是花得起的。 许褚站在围墙边石头上打量贼众,忽然,贼群中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帘,他不可思议瞪大双眼,招呼管亥,“安仁,快来看看,那是不是你老哥们?” 朝他手指方向看去,彭脱那张熟悉的脸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没空去想彭脱是如何从京都死里逃生的,管亥跳下石墩,三两步来到王允身边,低声道:“家主,这贼子是彭脱领来的,此次非单纯打劫,应是报复。” “彭脱?” 王允惊呼,随即想到自己能偷天换日救下管亥,张让等权势滔天,未必不能救下彭脱。 在汝南时,彭脱曾遭自己严刑拷打,他既然纠结贼众来此围堵,必然不是为了钱财。 管亥道:“莫慌,咱们占据地利,未必不能一搏。” 管亥对王均道:“我等可趁贼子不备,先发制人。” 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头,王均艰难咽了口口水,“你来指挥,我都听你的。” 外面贼子又在叫嚷,管亥对手脚发抖的部曲们道,“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不想丧命就给我把胆子壮起。” “放箭!” 噗噗噗,二十几箭稀稀拉拉射出,多半数在半道就落地了,只有几支射到贼众中,却只射翻了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管亥射的。 管亥汗了汗,这效果和他想象的实在差太多。 王允见此状况,在一旁厉声斥骂,“你等没食饭否?” 众人畏惧看了王允一眼,忙又张弓搭箭。 贼首原想等里头东西搬完,再带人冲进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自己人马先遭袭击,尚未反应过来,第二轮箭雨又出,在一片嚎叫声中,部下又被射翻几人。 贼首大锤挥舞起来,怒叫,“他娘的,这老匹夫真是活腻了,来啊,给老子杀进去,撕碎他们。” 众人下马,数百贼寇如潮水般涌向驿馆。 贼子距离本就不远,这点弓箭手根本压制不住对方,不一会儿便冲到围墙、大门前。 贼首挥舞石锤对着堵在门口的车一顿乱砸,彭脱大刀挑起一辆运物品的空车,甩翻出去。 旁边,众多贼子如丧尸般聚拢过来,攀爬围墙,护卫虽惧怕,但情况已经这样,不抵抗就是死,纷纷举刀砍杀露在墙上的手和脑袋,片刻院子里就落下数十只手掌、断指。 许褚带着几个部曲堵在大门内,长枪长矛不断刺向门口拉扯杂物的贼子。 不一会儿,见杂物被贼子清理干净,许褚反而嘿嘿笑了起来,提着大刀便杀出去。 彭脱犹记得这厮当初一把锄头把自己打翻马下的情景,见许褚手持大刀,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不敢上前同他硬碰硬,贼首却不知许褚厉害,仗着自己手上两大锤,冲过去对着许褚脑袋就是一锤。 “当——” 许褚大刀隔开两锤子,手腕翻转,反手朝贼首胸口斩过去,贼首前一锤刚泄力,尚不及回锤,身子急急后仰,堪堪避开刀锋。 许褚不给他喘息机会,紧跟着一刀又劈过来,贼首躲闪不及,左臂一痛,却是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自从管亥来了后,许褚也跟着他学了几招,打起架越发有章法,加之天生神力,大刀舞起来是虎虎生风。 贼首本以为这些不过普通部曲,眨眼功夫就能拿下,却不想里头竟有身手如此了得之人,两个回合便让自己负伤,围墙进不去,大门处又有煞神镇着,贼首知再打下去还是自己这边更吃亏,立生退切之意。 他一锤荡开许褚大刀,急忙后撤,同时下令,“速退!” 贼首退了,彭脱更不敢跟许褚斗,连忙跟着退走。 众贼子退到二里外便停下,依然虎视眈眈盯着驿馆,他们虽攻不进去,但里面的人也绝不敢出来追杀,彭脱建议用火攻,贼首怒道,“老子本是为钱财而来,你一把火放进去,屁都烧没了,老子忙活个锤子。” 他想了想道,“那驿馆围墙并不厚,去伐几根木桩来,把围墙撞倒。” 第30章 用钱砸 天色微亮,驿馆众人奋战一夜,俱已疲乏,轮流吃过早饭,就地歇息。 管亥见贼子既不攻也不退,聚在不远处啃食干粮,料他们定还不肯罢休,不禁皱眉。 贼子还有何招数? 正思索间,忽听左边围墙放哨一人大喊,“贼人抬木桩来了。” 循着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荒野上,几十个贼子分抬七八根约莫男子腰粗的木头,正朝这边走来。 “抬木桩作甚?”王均疑惑道。 管亥扫一眼围墙厚度,脸色一变,叫道:“不好,贼子想破墙而入。” 王允顿时慌了神,“这、这可如何是好?” “院子里地方狭小,若叫对方大股人马冲杀进来,咱们聚在此极难逃生,现下唯有分散突围,家主和公子先行一步,我带护卫拖住贼子,你等只要跑到涅县便安全了。”管亥道。 “这、这能行吗?我等只有十来匹马,贼子却有数百骑,只怕拦不住。”王均面色惨白,依驿站而守还能抵挡,可要出去跟人家硬拼,妥妥送命去的。 管亥沉声道,“冲出去尚有生路,龟缩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王允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果不冲出去,等贼子破墙而入,他们逃都没地逃,许褚和管亥虽勇,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王家部曲他是不太指望的。 可冲出去也未必就能逃脱,数百多贼子,靠这点部曲,怎么也拦不住。 看着身旁三个儿子,王允慢慢镇定下来,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得罪十常侍,又遭陛下厌恶,此生怕是再无机会出仕,可三个儿子还年轻,他们还有机会,绝不能命丧于此。 想到这儿,他当即道:“彭脱既是为复仇而来,老夫带部曲走左道。” 说着,郑重对管亥、许褚等拱手,“老夫将三儿一女托付你几人,烦请护他们走右侧,贼众追我而去,你等当能逃脱。” 三儿一女!危及时刻,王允并未忘记她,张茉心里狠狠感动了一把,结束政治生涯的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当女儿了? “父亲,不可!” 王允话刚说完,王盖已叫了起来,“父亲若为救我等而死,儿还有何颜面苟活?身为长兄,便由我来引开贼子。”说着就要去牵马。 王允拉住他,语气微怒,“汝不听为父之言?” “恕儿不孝……” 王允叹了口气道:“彭脱是为杀为父而来,现天已大亮,汝等想冒充也不成,听话。” “即便如此,孩儿亦要跟着父亲。” 王盖态度坚决,王景紧跟兄长身边,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王定也坚决不肯让父亲为他们犯险。 父子几人还在争执,管亥打断他们,“彭脱心狠手辣,喜欢灭人全家,贼子人数众多,他等亦可分头追击,此法不妥。” “这……”王允踉跄一步,差点站不稳,难道王家今日要尽数命丧于此? 说这些话的功夫,贼子已经逼近,从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抬木桩的贼子离此不过数百步,后头、两旁数百骑摩拳擦脚,随时准备冲进来把里面的人碾碎。 看着贼众明晃晃的刀锋,张茉只能紧紧揪着衣角才能让自己的双手不发抖。 这么多贼子,凭借许褚几人,哪有那么容易突围出去,她不想死,也绝不能让义父死,还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她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彭脱的部下在平舆被杀的杀降的降,他又刚从洛阳逃脱,这时代没电话没手机,他一下子哪里召集的这么多贼军来复仇? 再想昨夜众贼子只听那贼首的,不难猜出,彭脱应当是依附了太行某个山寨,唬他们来杀人夺财。 杀人夺财? 张茉心思一动,急急道:“义父,孩儿有个办法可逃生。” “是何办法?快快道来。”王允有些绝望的双眼一亮,激动地看着她,莫名相信,这个奇谋百出的女儿,或真能救全家性命。 张茉道:“彭脱是为复仇,然其他贼子却是为财,可以钱财诱之……” 还以为多好的计策,王允面带失望,“他们杀了我等,照样能得到这里所有财物,此法不成。” 张茉焦急道:“您听我说完,我们可在逃跑过程中把金银首饰、丝绸华衣带上,边跑边丢,追击的贼子哪个能忍住不下马去捡?” 王管家大赞,“妙,此法甚妙,只要有一人去捡,别人都会跟着去捡,咱们便可逃脱。” 不过,这办法只能保证有马的人逃生,其他人可能还是逃不过。 王允对众部曲道:“你等且抵挡一阵,若不幸战死,吾会善待你等家眷,绝不食言。” 众人虽然害怕,但他们没得选择,如果不听命,在晋阳的家人也会活不了,以自己一条命换一家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值了。 此行总共只有十五匹马,王家四人加王管家占了五匹,另外许褚兄弟两、管亥、杜飞、王均各一匹,又挑了五个身手好的护卫跟上,其他人皆被留下。 每个人带好财物,管亥刚把张茉抱上马,教张茉舞蹈的伶人和婢女梅香哭着冲上前,“张娘子,婢子怎么办?” 伶人嚎啕大哭,“娘子莫撇下我等……” 怎么办?张茉面露为难,她也没办法,王允他们为逃命,肯定是不肯再多带一人的,下人的命在他们眼里甚至不如一匹绸缎值钱。 这两人留下不会有性命危险,但落入贼子手里,只怕下场会比死更痛苦。 张茉终究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而且这两人伺候她半年多,还是有点感情的。 “义父,能不能带上她们?” 王允道,“不过两个婢子,带着做甚?” “义父,便先带上,若实在不成,半路再放下,她们也可寻野外草丛躲避。” 看着张茉恳求的眼神,王允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许褚兄弟和杜飞护卫着他,当先策马而出,王管家等紧跟而上。 两个王家部曲一人拎上一个,也跟着奔出去,管亥却是落在最后面才出。 贼子见驿站中人自己跑出来了,打马追上来,双方距离本就不远,顷刻间便和许褚等厮杀一起。 许褚一杆大刀左突右砍,砍窝瓜一样把拦在他前头的贼子一一放翻,王允父子几人在王均等护卫下,很快逃出战圈。 管亥一手把张茉护在身前,一手挥刀砍杀,大刀在他手里舞得密不透风,杀气四溢,不一会儿也砍翻七八个人。 张茉提着个包袱,把里面钱财一股脑儿往贼子身上砸,一边砸一边感慨,活了两辈子,没想到她也能有用钱砸人的一天! 当先冲出去的王允几人边跑边撒钱,众贼子看到地上闪闪发光的家伙,哪还能跑得动,纷纷下马去捡。 彭脱气得在一旁大叫,“先杀人,杀人,杀完回来再捡。” 但没人鸟他,现在不捡,一会儿肯定都叫别人捡去了,再说了,他们跟王允无仇怨,那几个护卫又虎得很,放着钱不捡追去送命吗? 只是……王允等钱撒得早了些,其他人都跑到前面,最后出来的管亥却被捡钱的贼人阻在后面,彭脱认出他,暗恨他帮着王允跟自己作对,提刀朝管亥杀来。 贼首毕竟是老大,虽然也眼馋地上钱财,却没自掉身价跟手下去抢,见管亥一人落在最后面,又见他护着的小娘子姿色甚美,贼性一起,挥起双锤招呼手下,“二狗、麻子,先别捡了,带上你们的人跟老子杀,把那小娘子抢来做压寨夫人。” 二狗百忙中看了眼张茉,撇嘴:“老大,那有点太小了吧!” 贼首紧紧盯着张茉,淫笑,“老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女子,虽稍小了些,也不是不能睡。” 他催促,“快,只要抢到她,老子等下让他们每人给你们十个钱。”他指着正在捡钱众人道。 “好咧!”二狗和麻子高兴应了一声,招呼人跟着杀过去。 那边,彭脱和管亥已交手十来回合,管亥虽然护着张茉,但武艺比彭脱高不是一星半点,还未等贼首冲过来,彭脱一个不留神,被管亥一刀斩于马下。 前路被阻,贼子们又追过来,管亥只得带着张茉往相反方向跑去。 第31章 久别重逢 驿站往北几十里处,已经进入了晋阳地界,同样也临近太行山麓,在这片地势崎岖的山林间,散落着无数高耸的林木。 林木下面,灌木和花草肆无忌惮生长着,一朵朵小花争相开放,吸引着成群的蜜蜂蝴蝶翩翩起舞,一群觅食的野兔在草丛中窜来窜去,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欢快得好似童话世界。 “嘎吱——” 一根枯木被踩断,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祥和,兔子四窜,飞鸟惊起,张茉踉踉跄跄的身影在众多粗壮的树干后时隐时现。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脚上的鞋掉了一只,身上的衣裙被刮得破破烂烂,脚底不知被扎进去多少尖刺和石子,每踩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可再疼也不如此刻心中的恐惧。 那群贼子为了抓她,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安仁一个人既要护着她又要杀贼,根本支撑不住。 骑的马被贼子砍死,安仁身上也带了伤,没有坐骑他根本护不了她,让她自己往林子里跑,他来挡住贼子,可他一人哪里挡得住那么多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张茉亡魂大冒,有心要寻树丛躲避,但见脚底留下的一路血迹,只能忍着剧痛不要命地往前奔。 跑过一簇茂密的树丛,眼前光线忽然一亮,前方空地上,一座木屋静静矗立其中,张茉再也顾不得疼痛,撒开脚丫子,一边呼救一边往里头冲。 推开木屋没上锁的门,里面摆了两张榻,被褥虽然凌乱,但显然是有人居住的,张茉喊了两声无人回应,正要出去,外面响起贼首的声音。 “小娘子或藏到屋里了,二狗进去看看。”贼首环视着四周,对二狗道。 二狗应了一声,往木屋走来。 没路可逃了,张茉紧张得六神无主,她急喘着气,目光在屋内搜索一圈,见门后有一把砍柴刀,走过去颤抖着摸起刀,紧紧握在手中。 她没亲手杀过人,但穿越来这里,见过的杀人场面数都数不清,更是在尸山血海躺过,她心里是不惧怕杀人的。 二狗完全不把张茉当成威胁,大大咧咧推开木门,还未看清屋内情景,眼前忽然晃来一把明晃晃的刀,二狗反应不及,一声惨叫卡了一半在咽喉,捂着鲜血横流的脖子,从屋里滚了出来。 张茉抬袖抹开喷洒在眼睛上的血,拿起旁边堵门的木棍把木门紧紧堵住。 跟着管亥偷偷练了几个月武,她只是长了点力气和耐力,偷袭一下还行,要正面对贼首,一百个她都不够人砍。 贼首愣了一下,下马奔到二狗身边,却见他脖子被开了一大道口子,显然活不成了,一会儿功夫,二狗便溜腾不动了。 “小娘子不错啊!” 贼首眯着冷丁丁的眼眸上前,大石锤砰砰数下把木门砸得稀巴烂。 他走进去,扫了眼床榻,淫笑,“本想抓回寨子,既然这里有现成的,便在此办了。” 狭小的木屋内,逃也不能逃,打又打不过,张茉绝望了,虽然她很怕死,但更怕被人凌辱而死,她抬手,砍柴刀毫不犹豫往自己脖子抹去。 贼首见状,飞快扑上去,一把夺下刀,放肆大笑,“想死啊,让老子爽过再死,哈哈哈……” 他扔下刀,抱起尖叫连连的张茉扔到榻上。 …… 树林里,魏续一脸谄媚看着眉头微皱的吕布,“姐夫,心口又闷疼了?是不是仙人又来了?能不能跟她说说,给我也涨点什么?” 一旁张辽好奇道,“什么仙人?” 魏续巴拉巴拉解释一通,张辽一脸惊奇,“世上还有这等稀奇之事?” “可不是,若非亲眼所见,我亦不信。” 魏续一边比划一边道,“这么大的石头,姐夫一戟便可将其击飞,还有那么大的马,姐夫一脚能把它踢飞数丈远,等下让姐夫表演给你看,绝对……” “闭嘴!”吕布觉得心烦气躁,冷声打断他。 看着吕布凶巴巴的样子,魏续一脸委屈,“文远是自己人,你只说不可对外人道……” 吕布深呼一口气,缓了缓脸色,“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听你聒噪,觉得胸口更为闷痛。” “你都好久没痛过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仙人说话了没有?” 吕布摇头,他就是觉得很烦躁,很想杀人。 “要不我进城寻个医者来看看?”张辽担忧道。 吕布牵着马往林子里走,“医者恐怕看不了,并未多疼,只是今日觉得格外难受,已经许久不疼了,也不知是为何?” 说到这儿,吕布忽然停住脚步,一瞬后,他扔下马缰,发足朝前狂奔而去,张辽和魏续愣了愣,赶忙牵马跟上。 跑了一段路,能清晰听见从木屋方向传来的惨叫声和淫笑声,不用看,他便知道此刻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这样的事他在边塞看过不少,鲜卑每次南下掳掠,都会有汉人女子遭凌辱,除了年轻女子,甚至还有不足十岁的小女孩。 以往碰到这样的事,吕布除了愤怒不会有太多其他情绪,今日却觉整个心都慌了起来。 吕布脚下如安了风火轮一样,急速朝木屋刮去,木屋小门敞开着,从数十步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糙汉正在他的榻上凌辱一个小娘子。 “住手!” 吕布大吼,三两步冲进去提起那糙汉,甩手扔出屋外。 张茉衣衫被扯得凌乱,白皙光滑的脖子上,一道道青紫痕迹尤为显眼,吕布扫了一眼,只觉心口闷痛得厉害,急忙扯过被子把人紧紧裹住。 “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他笨拙安慰着。 张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剥皮拆骨……” “好,好,杀了他,我这就帮你杀了他。” 吕布转身走出去,将还在地上哀嚎的贼首提起,一拳打落他半口牙齿。 “这么小的你也下得去手,该死!” 贼首方才被吕布摔了一下,脑袋还在发懵,又挨了一拳,已经彻底傻眼了。 “里,里里里活人?”贼首操着漏风的口音问道。 “你大爷!”吕布又一拳,贼首噗的一口,吐出数颗和着血的牙齿。 吕布心里怒火腾腾,却不想这么快让贼首死,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屋内,张茉大哭一阵,宣泄了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后,慢慢冷静下来,她裹着被子走出来,对吕布道,“留活的。” 吕布看向她,不由呆住,泪水血水活成大花脸,依然难掩倾城之姿,尤其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带着几分冷冽和煞气,美得摄人心魄。 最重要的不是此女长得多美,而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久别重逢的爱人。 爱人?吕布恍然回过神,小娘子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自己怎会生出这种龌蹉想法? “如何折磨?”吕布很有默契地问。 “先绑起来。”张茉冷冷道。安仁不知是否脱险,她这时候没空来收拾他。 这时,张辽和魏续从后面赶上来,吕布把人丢给魏续,“把他绑了。” “这谁啊?”魏续提着半死不活的贼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问号。 吕布愣了愣,好像从梦境回到现实一样,也是一脸问号,他也不知这两是谁,怎么会跑到他的屋子里。 张茉裹着被子不便行礼,弯腰福了福,感激道,“小女张茉,多谢……” 她打量吕布,头发用一条抹额随意束在脑后,拉渣的胡子几乎遮住半张脸,身上穿的也是极普通的短褐,有些地方都破了,再看看魏续,同样邋里邋遢,这两人跟山贼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有那个白袍少年看着正常些。 她继续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和家人途径此地,不料遭贼寇劫杀,和家人走散,误入此处,我的护卫还在后头,不知是否脱险,可否求诸位帮忙去看看?” 说着,往地上一跪,“三位大恩,阿茉没齿不忘。” 吕布并未立即答应,而是指着二狗的尸体问道,“这是贼人还是你的人?” 张茉道,“贼人,被我以柴刀偷袭的。” “你杀的?” 吕布目光变了变,从伤口来看,死者是被一刀毙命,普通女子即便不得已杀人反击,手法也不会如此精准。 再看看张茉,脸上除了焦急,已无半分惧怕。她非但杀了人,方才还差点叫贼子强了清白,此刻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这怎么都不像一个小娘子该有的反应。 “有何不妥?” 张茉疑惑看着他,解释道,“我躲在门后,趁他不注意杀的。” 非但吕布怀疑,魏续和张辽也一脸疑色,这时候她不是应该瑟瑟发抖、哭哭啼啼吗?这冷静沉着得不像个人。 “你真是被贼寇追杀的?”张辽试探问道。 张茉莫名其妙看着几人,“贼子就在这儿,还能有假?几位在怀疑什么?” 今日这事跟上次阿灵那事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这要是演戏,演得也太逼真了。 怕是陷阱,张辽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帮她看看。” “一起去!” 吕布走进屋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张茉,“穿上,我带你去救人。” 住在林中只是不想日日有人来找他麻烦,他吕奉先岂是藏头露尾之人。 张茉感激点点头,进屋快速把衣服套上,吕布的短衣直接可以当她的裙子,张茉用地上被撕碎的衣服把腰身扎好,好在自己的裤子还在,这样穿虽然奇怪,但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林中不便骑马,吕布看了看张茉受伤的右脚,把人背起,对魏续道,“留下看着贼厮,文远随我去救人。” 第32章 红颜祸水 吕布等人赶到打斗现场,张茉一眼看到被马贼围在中间的管亥,他浑身已被鲜血浸透,衣摆下的血似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听见声音,管亥转头望来,一个晃神,后背又多了一道伤,张茉吓得肝胆俱裂。 就在马贼再一次挥起刀的时候,吕布单手把方天画戟掷出,长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呲的一身,不偏不倚,正中贼人心口。 张辽迅速奔上前为管亥解围。 “抓紧了!” 吕布背着张茉冲进贼群,经过那马贼身旁时,快速抽出长戟,顺手撂翻两个贼子。 “恩公,你背着我能否打架?还是先放下吧!”见吕布单手杀贼,张茉颇为担心说道。 吕布笑了笑,“莫说一个,便是再多背十个你,杀这点贼厮也是易如反掌。” 嚣张!真嚣张! 吕布戟尖破开一个贼人胸膛,张茉瞥了一眼,那人几乎被砍成两半,鲜血、内脏流了一地,胸腔里的热气跟着腾腾散出,就像刚被破膛的猪,散发出一股带着腥臭的热气。 耳边一缕碎发被刀风刮起,张茉搂着吕布肩膀的手一紧,吓得大叫起来。 “原来也是怕死的!” 吕布说着,手上长戟像有灵性一样,快速往后窜去,叮的一声隔开砍向她背后的刀,他手腕一转,戟尖又如长蛇吐信,直往那人咽喉叮去。 几番厮杀下来,每次张茉觉得要被开背时,吕布总能巧妙地化险为夷,她渐渐不害怕了,心里反而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片刻后,贼众要么被杀,要么逃散,周遭安静下来,抬眼望去,林子里到处都是断尸残骸,白的肠子、脑浆,红的血肉流了一地。 张茉从吕布背上滑下,双腿先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两下,一瞬后又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是不是已经……她不敢想,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吕布打横抱起她,来到管亥身边。 管亥微微眯着染了血的双眸,朦胧中看到一个小姑娘用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脸,眼泪嘀嘀嗒嗒往下掉,他张了张嘴,双唇却只微微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天色已暗,乱尸中时不时传来“呀……呀……”的粗劣嘶哑声,让这个静谧血腥的夜更添恐怖。 浓重的血腥味引得原本要归巢的乌鸦纷纷前来觅食,它们在尸体中啼啄,吃得畅快淋漓,偶尔会抬起头戒备得看一眼旁边的活人。 “他不会死的是不是?”张茉看着吕布,眼中满含期待,似乎只要他说不会,管亥就真的不会死。 吕布一边给管亥上药包扎,一边道:“不知,我又不是大夫。” 简单处理完,他将管亥抱上贼子落下的一匹马上,把张茉身子轻轻一托,放到另一匹马上,他翻身坐到管亥身后,一手扶着他,一手牵着张茉那匹马的绳子,慢慢朝木屋走去。 木屋前,魏续点了一堆篝火在熬粥,看见几人回来,他急忙迎上来,“没事吧?” 又瞧了瞧吕布身后,“文远呢?” “他去涅县附近看看,可能明日才能回。” 吕布翻身下马,把管亥交给魏续,“安顿下,他身上还有伤未上药,你带的药先给他用用,回头让这丫头双倍还回来。” 张茉道,“莫说双倍,十倍也行,救命之恩大于天,二位但有所求,尽管开口。” 吕布笑了笑,把她抱下来,“脚上的伤重不重?要不要上药?” 张茉摇头,看到被绑在树干前的贼首,眸光一冷,这天杀的大变态还没弄死呢! 她一瘸一拐走过去,目光在四下寻了一圈,没看到兵刃,正想去屋里拿砍柴刀,吕布适时递过来一把匕首。 “多谢!” 刀刃出鞘,在吕布惊愕的目光中,张茉先一根根斩下贼首十根手指,再片肉片一样,一片片削了他手掌的肉。 贼首痛得嗷嗷直叫,嘴里含含糊糊不停求饶,张茉充耳不闻,抬手,刀光一闪,贼首两片嘴唇也被割下。 魏续听见惨叫声,从屋里出来,看到被削得血淋淋的贼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看向张茉的目光多了两分畏惧,这削肉之人若换做他姐夫,他一点也不会惊讶,这可小娘子才多大啊,竟然敢? 简直……不是女人。 吕布眼底却满是欣赏,抛去疑心后,他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折磨够了,张茉心里怒气也发泄得差不多,最后也不给他痛快,任他慢慢流血而亡。 张茉把匕首还给吕布,一瘸一拐走进木屋。 管亥身上的伤都上了药,人却依然昏迷不醒,张茉帮着把伤口附近脏血清理干净,又给他干燥的唇上沾了些水。 吕布跟进来,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张茉身旁,抬起她丢了鞋的那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褪去早已破烂的袜子。 烛光下,她白嫩的脚底已经血肉模糊,尖刺、小石块不知扎进去多少。 “不疼吗?”心口闷痛感又来,吕布轻轻挑出一块小石子。 “嘶~~疼,疼疼疼~” 张茉下意识想抽回脚,却被吕布紧紧抓着。 “别动,不挑出来过两日会起脓血。” 这时候张茉才真真切切感觉到钻心的疼,身子绷得紧紧的,所有的痛感神经似乎都集中到了脚底,他每挑一下,她的眼泪就像珠子一样往下掉。 “疼便叫出来,不必忍着。”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惊得一只停在树杈休息的鸟儿差点摔了下来。 等所有刺都挑出,张茉已疼得满头大汗,吕布捡起地上一块她被撕烂的布料简单包上,又道,“阿续熬了粥,我去给你端些。” “等等!”张茉叫住他,“恩公大恩,阿茉没齿不忘,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吕布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沉默片刻后道,“吕布,字奉先,外面那位是我小舅子,名唤魏续,字恒连。” “吕、吕吕吕,吕布?” 张茉小嘴微张,脚底的疼痛似乎都忘记了,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吕布微微诧异。 “知道,太知道了!” 张茉心绪复杂难言,恩公竟是吕布?怎么就是吕布呢? 是巧合还是早已注定,世上人千千万万,怎就这么巧碰上他了?还对她有了救命之恩?! 妈呀!她基本能确认,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貂蝉了,如果不能阻止董卓进雒阳,她将来绝对会被义父拿来离间这两父子。 “小娘子怕了?”吕布笑看着她。 “怕?为何?” 张茉奇怪地看着他。 “我二人乃朝廷钦犯,你不怕?” “朝廷钦犯?”吕布做过逃犯?她没记得有这茬啊! “你不知?”吕布也疑惑。 张茉摇头。 “那你如何得知我之名?” 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点太不正常了,张茉解释道,“我只是偶然听人提过,只说你打仗很厉害,没说你是逃犯。” “何人?” “在雒阳时听一个说书先生说的。”张茉脸不红心不跳道。 吕布半信半疑,自己的名声难不成都传到雒阳去了? …… 次日早上,几人回到官道上的时候,去救人的张辽也带着王允一家过来了。 不等马完全停下,张茉已迫不及待滑下马背,正要跑过去,腰上一紧,人被吕布打横抱起。 张茉愣了一下,小声道,“你放我下来……我义父他们来了” 虽然她的身体还是小学生,心理已经是成年人了,大庭广众下被个男人抱着,还是很难为情的。 “你是伤者,有何不好意思?” 吕布低头,看她有些害羞躲闪的眼神,心情忽然十分愉悦。 “阿茉……” 不远处,许褚第一个飞奔过来,见张茉身上竟穿着男子衣袍,脸色登时一变。 “阿茉,你……” 知道许褚误会了,张茉解释道,“我的衣服在林子里逃跑时被荆棘割烂了,这是恩公借的衣服。” 许褚又注意到她裹着血布的脚,担忧道,“受伤了?” “没事,些许小伤。”她看了眼吕布,“恩公放我下来吧!” 吕布把人放下,交给一个婢女扶着。 梅香见张茉一身狼狈,瞬间哭成个泪人,那名唤媚娘的伶人也一脸心疼,此番若非小娘子求家主带上她们,她二人还不知会是何下场,她们皆安然无恙,小娘子却受了这般重的伤,这包扎的布都被血浸透了,哪是些许小伤。 媚娘急忙蹲下,抬着张茉受伤的脚放到自己腿上。 “没事的媚娘,已经不疼了。” 张茉把脚从她腿上移开,扶着梅香单脚站着,见许褚和杜飞身上都是血,紧张道,“你们受伤了?” 许褚道,“没有,这都是贼子的血,我们快跑到涅县才发现你和安仁没跟上,我和阿飞便又折回来寻你,那群贼子还在驿站运东西,我逮了一个贼子逼问,才知你们被追赶往相反方向,正要杀出去,正巧张少侠过来了,我们合力把贼子杀散,知你已获救,怕家主担心,便又回去寻他们一起过来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王允从马车上下来,见张茉无恙,不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一脸慈爱看着张茉,“此番若非我儿想出散财之法,我等只怕都逃不了,我儿真是我王家福星。” “义父言重了……” 张茉清亮的眼眸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福星? 她就是个灾星!贼首如果不是因为垂涎她美色,根本不会对他们紧追不舍,安仁也不会重伤。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受这么重的伤,能活下去的几率实在太渺茫了。 救他不过是费了几句口舌而已,而他却用生命来回报。 红颜祸水! 她抬手摸了摸这张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的脸,想起安仁为了留下报恩,不惜自毁容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猛得上前两步,抽出许褚腰间佩刀,抬手便朝自己脸上划去。 第33章 保命法则 “不——” 许褚大吼,伸手想要阻拦,却见眼前飞来一物,只听哐当一声,刀掉落在地,他连忙一看,阿茉脸上只划了浅浅一道划痕。 吕布目光复杂的看着张茉脸颊上的伤口,方才若非他出手快,小娘子这张脸就毁了。 张辽满脸错愕,“小娘子这是魔怔了?为何突然要毁自己容貌?” “女儿,你这是为何?”王允被张茉吓了一跳,厉声训斥道。 “义父,我害怕,安仁都是被我连累的,这张脸就是祸害,不定哪天又为义父和兄长招来祸端,不若就让它毁了好。”她声音微微颤抖。 毁容了,或许就能摆脱成为貂蝉或入宫为妃的命运。 听她是怕给自己招祸,王允缓和了脸色,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安仁本就为报恩而来,你若毁了容貌,他醒来该自责。莫怕,待回了晋阳一切都会好,你尚不知,咱们家在晋阳乃士族大家,便是那太守也要礼让三分,答应为父,切不可再伤害自己。” 吕布走过来,弯腰捡起断玉,看了张茉一眼,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鄙视:“懦弱之人才会觉得一张脸是祸害!” 先前看她被贼子凌辱还能那般沉着冷静,以为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却没想也是个懦弱的小女人。 懦弱?张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从前在阳翟被地痞欺负,她不敢反抗,因为她没能力反抗,后来徐福帮她反抗了,可换来的却是牢狱之灾。 即使徐福没杀地痞,只要他们还在阳翟生活,就会一直被骚扰,她还是只能选择懦弱,委曲求全。 以为跟了王允,以为收拢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就能仗势欺人了,可到头来还是被人欺,昨儿个是阉宦,今天是一群匪寇,来日还有董卓,还有那么多的军阀。 说好要阻止董卓弄权,可具体要怎么阻止?她一直都没好好思考、规划过。 她的这点小聪明连自保都不能,如何斗得过沉浸官场、后宫多年的阉宦,斗得过纵横天下的西凉铁骑? 乱世里什么才是保命法则? 地位?高高在上如少帝、何太后,最后还不是死于董卓之手! 权力?大将军何进权利够大了,却被一群阉宦给弄死! 金钱?那么多家财万贯的彭城大户豪绅,皆被曹操扔进泗水淹死! 名望?边让、蔡邕名望够大,还是有人敢把他们咔嚓了! 没有够硬的拳头,即使得到这些最后还是会失去。 想到这儿,张茉忽然明白了,想要在乱世获得话语权,她首先需要组建一支武装力量,一支比董卓西凉军更牛掰的军队! 而要训练出这样的兵马,靠许褚、管亥显然不行。 许褚只会蛮力厮杀,对练兵之事一窍不通,管亥虽当过黄巾将领,但所领那些人只能算乌合之众。 张茉抬眼看着吕布,历史上,此人的人品虽不怎么样,但他武力和作战才能却是无可争议的。 在并州时,他的并州狼骑杀得匈奴闻风丧胆;和袁绍一起打黑山时,常常带着十几骑就敢去闯张燕军阵,跟逛自己家一样,在千军万马中自由来回。 观他此时为人,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如果把人拐来…… 吕布见张茉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忽然有种被惦记上的感觉,小娘子难不成看上他了? 小娘子虽格外得他眼缘,只是年纪太小了些,可惜了。 这时,王允走过来,对吕布和张辽拱手作揖,“今日多亏两位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壮士高姓大名?” 吕布抛开这种奇怪的感觉,目光从张茉脸上移开,毫不在意摆手,“贱名不足挂齿,举手之劳,老丈不必客气。” 王允诚挚邀请,“此处离晋阳不远,二位且随我等进城,老夫好生款待一番,聊表谢意。” “不必了,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 吕布淡淡说了一句,又看向张茉,“小娘子过后莫忘了把报酬送来!” 张茉:??? 魏续走过来道,“你说十倍偿还的,那金疮药就是二十瓶,粟米……”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昨晚和早上,你一共也就吃了两碗饭,要少了也不好看,就一石吧,还有……” 他指着张茉身上吕布的衣服,“衣袍十身,按这尺寸做。” 又拿过吕布手上的断玉,“这是我姐和姐夫的定亲信物,现在为了你这张脸砸坏了,你看怎么陪?” 张茉傻眼,其他都好说,可这定亲信物意义非凡,她上哪儿去弄一块一样的?就算弄来一样的,意义也不一样了。 “这……”她看了看吕布,“要不我拿回去找人用金子镶嵌上?” 吕布怔怔看着断成两截的玉,脑海中浮现妻子的容貌,近一年过去,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和妻子成亲不过半年,只待在一起半月便又回军营,得知她有孕,也只是回去看了一眼便又离开,妻子在他心里只是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传宗接代的作用,这块玉他已经不带身上了,昨日却是帮阿茉拿衣服时给翻了出来,一时感慨,随手塞怀里,却没想今日就给砸坏了。 接上了又有何用?人已经死了,留着不过徒增伤感。 “不必了!”他看了眼魏续,“你想要便留下。” “哦!”魏续不高兴应了一声,把玉装自己怀里。 张茉小心翼翼看着二人,“两位还缺什么,改日我一并送来?” 魏续心里不爽,哼道,“还缺两暖床的,你送不送?” 张茉:“……” 她迟疑一瞬,看了眼不远处的王允等人,压低声音道,“这个……我尽力。” 恩人要求大于天,就算再困难,也得尽力帮他们达成! 魏续本是玩笑之言,听她竟然应下,反倒愣住,暗道,“能把贼人凌迟的小丫头,果然不是正常人!” 吕布嘴角一抽,别有深意看了张茉一眼,翻身上马,往林子里慢慢走去。 ………… 林子里,吕布和张辽并肩而行,张辽兴致高昂道:“兄长,方才那老者说,晋阳太守对他都要礼让三分,你说,要是去求他,帮着把你那事周旋一下,是否可行?” 吕布摇头,“老者家世不低,观他面相是个恪守规矩之人,若知道我乃逃犯,只怕第一个拾掇太守来抓我。” “不会吧?小娘子为个护卫下跪相求,可见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那一家子应该也不会差?” 吕布轻笑,“你没听小丫头叫那老头义父?那些富贵之人最爱养伶人歌姬,丫头年纪小小,容色已甚美!依我看,她不过是老头养的一个工具而已,将来不知要被送给哪个权贵为妾。” 说到这儿,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却不是以往的闷痛,就是很不爽。 魏续在后面道,“何必去求人,子正不是有消息了麻,我们去右扶风找他投董卓。” 张辽道,“来寻你们之前,我已打听清楚了,董卓此前在冀州讨贼不利,被罢免廷尉受审,后因大赦免罪。几月前凉州又生叛乱,陛下前些日子拜他中郎将,随皇甫将军去平叛。此人颇有侠士之风,好结交勇士,兄长骁勇善战,去投他或是条不错的出路。” 吕布道,“此事不急,再等等!” 杨家这边还没解决,董卓此时还保不住他,他的打算是,如果实在解决不了杨家的问题,便等董卓进兵雒阳后再去投靠,届时为他在虎牢关立下战功,还是能得看重的。 只要他不杀董卓,没人动得了他。 第34章 蒸馏酒精 晋阳王府内院,胡子花白的医者眯着眼,一手捋着下巴胡须,一手给管亥把脉,“此人失血过多,精气溃散,气血不足,风热乳娥,热病难消,恐性命忧矣。老夫且开些内服外敷之药试试,能不能活只看天意了。” 听得一知半解,但大体知道是失血过多,又伤口发炎引起高烧不退。 张茉是不信老者说的什么看天意,她是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医疗常识。 先前看管亥身上那么多血,以为伤及内脏,她才会那么绝望,今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现都是皮外伤,既然他当时没有因失血休克,现在就有很大可能可以救活。 老者之所以说性命忧矣,皆因古代没有消毒药品,古代战场上的伤兵,其实多数不是失血而亡,而是清洁消毒做得不到位,死于伤口感染。 清洗伤口要用生理盐水,蒸馏水加盐就能配成,问题是这时代的盐都是粗盐,要溶解过滤几遍才能用,麻烦了点,倒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再就是纱布等物品的消毒,最常见的是用酒精消毒。 这个时代都是发酵酒,没经过蒸馏,度数极低,不说消毒功能,用来物理降温也没多大作用。 酒精用于物理降温,要百分之二十五到五十之间,用于消毒的话,要达到百分之七十到七十五。 而最简单的蒸馏提纯办法,就是铁锅烧酒。 两口铁锅一上一下架到一起,下面倒酒,上面盛凉水,底下架火烧。 带着酒精的气体上升,遇到上面装冷水的锅底,冷却凝成液体,再将这些液体收集起来,就是蒸馏酒。 做起来不难,就是没铁锅,好在王家家大业大,赶制出两口锅也容易。 至于度数,因酒精易挥发,可以用火烧来测量,不求精确,知道大概就可以了。 ………… 夜,寂静无声,黑沉沉的房内,一盏豆大点的灯火闪着微弱的光芒。 床榻上,管亥手指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暗泛黄的微光,这是幽都?他死了? 他撑了撑手臂想坐起来,背后传来钝痛感,忽然想起去年在平舆客舍醒来也是这种感觉,不过那时他想不起行刑的画面,这次却清晰记得自己晕倒前看到阿茉带人来救他,他又一次死里逃生。 管亥动了一下,又无力趴下。 一旁正在打瞌睡的梅香听到声响,忽的惊醒,见管亥睁眼看她,愣了一瞬后就是狂喜,“安仁,你醒了,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他声音干涩沙哑,一句话说得极艰难。 “两天了。”梅香激动笑着,“没想到娘子真把你救活了。” “阿茉?”管亥不解,她还会医术? 梅香解释道,“娘子说用酒可以消毒降热,起初我们还不信,而且你也不是中毒,可娘子说有细菌什么的,嗨,奴婢也听不懂,所有纱布她都要用酒浸泡晾干才给你用,换药前也要把双手用酒擦拭过才行,你高烧不退时,娘子又用酒给你擦拭降热,不过这效果真不错,比喝退热药还管用。” 梅香说着站起来,“你刚醒先不说这些了,娘子方才刚出去,你先躺会儿,奴婢去端碗粥过来。” 梅香开门出去,管亥吸鼻子闻了闻,好像房间里真有一股酒味。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安仁,梅香说你醒了,太好了。” 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从门口传来,张茉拄着单拐,在许褚搀扶下跨过门槛来到床前,她探手摸了摸管亥的额头,“怎么样?身子可难受?喉咙疼不疼?” 管亥摇了摇头,突然觉得眼角有点发热,赶忙别过脸。 “梅香喂你喝水了没?” 张茉说着,看了眼桌子上的杯子,晾着的半杯水还好好的。 许褚很有眼力劲,赶忙过去提起炉子上的热水,掺了些端过来。 张茉试了试水温,拿勺子准备喂他,管亥连忙道,“我、我自己喝。” “也好,趴躺了两天身上该乏了,起来坐一会儿,等吃了东西再下床走动走动,不要碰着伤口了。” 她放下水杯,让许褚扶起管亥。 一会儿,梅香端了粥进来,管亥正吃着,许定慌慌张张跑进来,焦急道:“阿茉,杜飞背上伤口恶化,高烧不退。” “他怎么也受伤了?”张茉错愕。 许褚解释道:“那日在驿站杀贼子时,他背上不小心挨了一刀,受了点皮外伤,我给他上了药,见伤口也不深,怕你担心,便没跟你说。” 张茉心一沉,对许定道:“速去请大夫!我先过去看看。” 隔壁房间里,杜飞一个人趴在榻上,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张茉让人点上烛火,掀开他背上衣服,只见三寸来长的伤口已经化脓,白的红的,看着格外渗人。 “阿爹阿娘……你们都不要我了……阿娘……不要离开我……不要死……”他趴着的枕头已泪湿一片。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搁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哪个不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一群人疼爱着,而他却父母双亡,先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现在又与人为仆,受伤了还一个人挨着,张茉一时只觉心酸无比,喉咙堵得慌。 “杜大哥,是我,阿茉。”她轻轻叫醒他。 杜飞微微睁开眼。 “阿茉?”他迷茫叫了一声。 “是我,你放心,阿定已经去请医了,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小厮端了生理盐水和酒精进来,张茉刚把血迹脓液清洗干净,前几日给管亥看病的医者便来了。 把了脉,查看过伤口,老者道:“此伤已生腐肉,需以刀割去,然也无法保证能活。” 许定担忧道:“只有这办法?喝药不行吗?” “割去尚有一线生机,不割唯有等死。” 老者取了刀,在旁边蜡烛上翻动烤着,张茉见状,眉头一跳,对老者道:“这样不行。” 说着,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吩咐小厮将刀具拿去开水煮一遍。 开水滚煮老者尚能接受,他每次用过后,都会将刀具煮过,对小丫头方才举动,只道是爱干净的表现。 接下来却见她又将煮过的刀具用沾了酒的布擦拭,又让他把手也擦洗两遍。 老者疑惑道:“这是为何?” “这样更干净一些。”酒精消毒的原理她也不会解释,而且就算解释了古人也听不懂。 老者不满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开始给杜飞割浓,没有用麻药,第一刀下去杜飞便被疼醒。 冰凉的刀子割在背上,一刀又一刀,跟凌迟没什么差别,他疼得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许褚和许定两人一起才勉强按住他。 割脓过程很快,医者做完后续工作,又是丢下一句“看天意”便收拾药箱离开了。 杜飞伤口虽感染得比较严重,好在他的伤没有管亥深,盐水清洗干净脓液血迹,防止再次感染,再配上医者开的消炎中药,这个天意肯定是能活的。 几日后,医者前来复诊,见杜飞的伤口已好转,张茉跟他提生理盐水和酒精消毒之事,希望能借此救助更多伤者。 老头听了,不以为然道:“此乃老夫医术高超外加此人命不该绝,同那劳什子盐水酒精有何干系?老夫行医多年,从未听过酒能驱毒退热,至于那什么盐水,更是荒谬至极,伤口撒盐岂非叫病人疼死?” 张茉无语,虽然,可能是老头医术高明吧,但消毒工作做得好,患者死亡率肯定会大大降低。 不听就算了,正好,她可以用这个独家秘方先赚点本钱。 第35章 相请 一月后,张茉脚伤基本好了,备礼来树林答谢吕布,除了允诺魏续的那些东西,另有几坛美酒。 张茉拱手一礼,“恩公!” “嗯!” 吕布坐在树桩上,手上捧着一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竹简在看,目光斜斜瞥了一眼张茉,又回到竹简上,一会儿又忍不住瞥过去。 魏续在一旁笑嘻嘻清点东西,打趣道,“还有两暖床呢?” 张茉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也刚到晋阳不久,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儿难寻到合适之人,还请二位多宽限些时日。” “没忘记就好,看在美酒的份上,小爷且不跟你计较了!” 魏续拍开一坛酒的木塞,一股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好香啊!” 他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登时双眼都亮了,献宝一样把坛子捧到吕布跟前,“姐夫你快尝尝,这酒太香了。” 吕布早已闻到酒味,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好酒!” 许褚一脸自豪,“那是,这酒当今世上绝无仅有,市面上一坛卖一金,多少人有钱都买不着,阿茉每日只卖五坛,今日一口气就给你们十坛,为的是感谢二位当日相救之恩。” 魏续嘴里正含着一口酒,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珠子看看酒坛再瞧瞧张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坛一金,他这一口得有几百钱了。 许久后,他一脸心疼地慢慢咽下,问道, “这酒真这么贵?” “诳你作甚?我就问你从前可喝过此等美酒?” 魏续摇头,跟这酒相比,从前喝的那都是水。 吕布看了看摆放在地上的酒,对张茉道,“当日救你不过举手之劳,留下两坛即可,其余你拿回去。” “为何?”魏续紧紧抱着怀中酒坛问道。 以往他们行侠仗义,要起东西可一点都不客气,现在怎突然客气起来了? 吕布虽也爱酒,但不知为何,他不想占丫头的便宜,这十坛酒的价值可在晋阳买一座不错的宅子了。 张茉微微诧异,历史上的吕布可是个贪得无厌之人,他的兵马到哪里不掳掠一番,这个吕布居然会拒绝送上门的东西? “恩公,我今日来除了答谢二位,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张茉拱了拱手道。 “我有名字。”吕布说着,抬眼看她,似在等她改口。 额……叫吕布?不行啊,这是对古人的不尊重。 叫奉先?好像跟他没那么熟,怪别扭的。 “吕……兄?”张茉犹犹豫豫开口。 “何事?”看着她颇为怪异的表情,吕布唇角微微勾起。 “我想请吕兄帮我训练部曲。” 当然,张茉说的部曲不是指王家部曲,王家虽家大业大,在太原郡的门客、部曲、佃农也有三四千人,但其中青壮只有一千多人,而青壮里只有少部分是充当护卫的,靠王家这些人,根本无法和西凉军抗衡。 况且,在董卓暴露真面目前,他还是朝廷功臣,王允是绝不允许张茉去截杀董卓的。 所以她只能秘密驯养兵马,关于养兵的钱粮,张茉这些时日也做了详细规划,卖酒来钱虽快,但这几年灾荒连连,粮价居高不下,大量售卖蒸馏酒势必会导致粮价进一步高升,最后害惨的还是底层平民。 现在卖点酒只是想为将来挖煤矿积累下启动资金。 前世作为山西人,张茉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煤矿老板,真的是数钱数到手抽筋,而今穿越一场,她自然要当一回煤老板。 山西是中国产煤大省,煤炭资源非常的丰富,她不会勘探煤矿,但煤是亿万年前植物遗体经过一系列的变化形成的,两千年前的同一个地方,该有的煤还在那底下埋着。 对于深层煤矿,张茉是没这个能力去挖,只能去找适合露天开采的矿区。前世经常会在各处看见一些大坑,就是露天开采完留下的,仔细回想哪些地方有大坑,就能判断哪些地方的煤矿埋藏浅,是这个时代人力能达到的。 得益于爸爸这个煤矿工人,她对挖矿的一些流程大体还是知道的。 有了钱她才能建起庄园,秘密驯养兵马,不过这一切靠她一个人显然是做不来的,她想到的第一个帮手便是吕布。 吕布神色莫名地看着她,“你应当已经知道我犯了何事,不怕被连累?我得罪的可是弘农杨氏。” 这个张茉在当日听他说是逃犯时,便回晋阳了解清楚了,被杀的杨绰只是杨氏旁支子弟,杨氏之所以非要抓吕布,面子原因多过仇恨,而自家义父和现在的杨家家主杨赐关系很不错,当初义父被害入狱,求情之人中便有杨赐。 看在吕布对她有救命之恩份上,到时候请义父去说说情,事情也不是没转圜的余地。 只要杨家不追究,来自官府的威胁基本也就不存在了,并州匪寇、胡人杂乱,谁有那个闲心思去管吕布这逃犯? 官府对于逃犯,基本是好抓的顺手抓了,不好抓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吕布显然是属于特别不好抓的一类。 张茉把理由解释过,吕布心思一动,问道,“你义父是何人?竟能和杨家搭上关系?” 张茉道,“家父王允,字子师,去岁得罪了十常侍被罢官。” “王允?” 吕布微微惊讶,竟又遇到一位梦中故人? 梦中王允被董卓任命为司徒,但最后也是此人唆使自己杀董卓,后来他和王司徒共掌朝政,长安城破后,他好心想带王司徒一起逃,只是那老头倔得很,非要跟长安共存亡,最后被李榷郭汜灭门了。 灭就灭吧,反正王允也不是什么好人,梦中那一世自己虽为国除奸,但王允等士人还是一直瞧不起他,若非手上握有兵权,他等极可能干出卸磨杀驴之事。 在吕布看来,王允人品实在不怎么样,说是忠君为国,可董卓废少帝时,他吭都不敢吭一声,倒是卢植站出来极力反对,只是反对无效罢了。 但是,梦里那世,自己对王允一家并无救命之恩,观那日王允态度,是挺感激他的。 吕布脑子又有点混乱了,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阿茉之言,他神情颇为烦躁,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魏续道,“姐夫,小娘子说得有理,或许她义父真能帮我们。” 吕布觉得自己就不是个适合动脑筋之人,梦里梦外,真真假假,再想也想不明白,他抬头看向张茉,直截了当道,“你有几成把握?” 张茉不太了解杨赐为人,这个只能说有可能,保守道,“五六分吧!” 她坐到另一个树桩上,继续道,“吕兄虽然爱杀人,但我能看出,你骨子里还是很有正义感的,我义父人是古板了一些,却并非不讲情分之人,这事还是很有希望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第36章 契约 吕布当初让杨绰写下罪状,便是想用来跟杨家谈条件,只是找不到信得过又能和杨家说上话的中间人。 对于王允和杨家的关系,吕布自然是清楚的,在董卓权倾朝野期间,王允和杨彪、黄婉等沆瀣一气,明里暗里和董卓作对,后来又共同谋划诛杀董卓,可见其等关系不一般,若有王允去杨家说情,此事应当能摆平。 吕布不由心动,早点摆脱杨家追究,他便可以早点去投董卓,以自己的能力和对未来的预知,要混成他的亲信并不难,早点取得董卓信任,日后要对付胡轸等人会容易很多。 “我二人以何种身份入王家?” 帮王家操练部曲,说白了也是王家家将,他不想给王允当下人,那老头也不配。 见吕布应下,张茉大喜,连忙道,“便算雇佣关系,我付你钱,你帮我练兵,我们订个五年合同,期限一到,去留随意。” 她可不敢说让吕布入王家做家将,而且此人有杀上司的习惯,也不能让他变成王家人。 “何为合同?” 张茉道,“契约,就是契约的意思。” 此时离董卓进兵雒阳还有四年多,订五年就够了。 吕布摇头,“五年太长了,先订一年,这一年你若真能为我二人摆平杨家纠缠,我不要报酬,管吃喝便成。” 张茉暗自撇嘴,谁说吕布蠢的?这算盘打得啪啪响呢,她管吃管喝还得管事,一年后若真脱了罪名,他潇洒走人,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她重点是想让他到时候帮忙截杀董卓的撒,而且招流民练兵之事八字还没一撇,等煤矿开出来,再建庄园招流民,时间就过去一半多了。 “三年不成嘛?” 吕布摇头,“就一年,到期后是续是解,再说。” “两年?” “一年!” 吕布态度坚决,张茉只得让步,“一年便一年。” 先把人留住再说,到时候是金钱还是美人,收买看看。 吕布回屋取出杨绰的罪状书,“拿回去给你义父看看,告诉他,杨家若肯和解,这罪状我便归还。” 他虽然有点不相信王允,但不知为何,对阿茉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通敌?” 张茉看过罪状书,满眼诧异之色,她原以为吕布是杀上司惯犯,却没想这其中还有灭家叛国之恨。 魏续在一旁劈里啪啦解释一通,明白事情始末后,张茉对摆平杨家之事已有九成把握,她拍胸脯保证,“吕兄放心,此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办妥。” 此事说起来杨家其实应该感谢吕布,毕竟九原失陷一事疑点重重,若杨绰通敌屠城一事真被查出来,杨家一世清名尽毁,而吕布杀了杨绰一干人等,等于是把当事人和人证都消灭干净了。 在张茉看来,杨家必然是不知道杨绰通敌一事,否则不用吕布出手,他们自己就会把人收拾了。 “还有,我要读书,你给我准备些书籍。”吕布补充道。 他应该趁这段时间多学点东西,尤其要好好研究一下项羽和高祖。 吕布要读书? 张茉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虽然吧,历史上吧,他当过主簿,但她觉得,那是丁原想削他兵权故意为之,并不是因为吕布文化水平有多高,能够胜任主簿一职。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张茉问道。 这莽夫多读点书也不错,至少能多明些事理,她还可以编些忠义之士的人物传记给他看。 这个时候的吕布还未遭权利、野心、欲望荼毒,或许能把思想教育好,即便将来他真去了丁原那,只要丁原不要做得太过分,他不一定会杀主投敌。 “兵书,史书,尤其史记。” “好咧!”张茉爽快应下。 吕布是个雷厉风行的,条件谈好便让魏续收拾东西。 张茉想起通缉令上的画像,对吕布道,“你这面貌得改一下,否则只怕进不了城。” “不是在城外?” 张茉讪笑,“庄园还没建起来,正在努力中……” “王家连个庄园也没有?” “是我自己要私建一个,瞒着义父的。” “你想干什么?”吕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就是上次被贼寇吓坏了,想有点自保能力,我义父为人古板,怕他不同意,我只能悄悄地做。” 虽然这次她献计救了王家老小的命,王允也比从前更看重她,但要让她赚钱养私兵,只怕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吕布无意去想她的理由是否合理,各取所需而已。 “既然人还未招,你现在让我进城做什么?” “先帮我调教几个下人,顺便读书,读书……”张茉谄笑。 管教下人?让他这可以当将军的人才去帮她调教几个下人,亏她说得出?! 吕布颇为无奈看着她,也罢,既然是雇佣关系,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如何改我面貌?” 若是要他毁容,那他可要毁约。 张茉从一个包袱里巴拉出梳子、剪子、发簪等物。 “你把胡子刮一刮,头发束起来,整个不一样的发型,再换上我给你准备的锦袍,应当不会有人能认出。” 这时代人物画像也就看个大概,而吕布除了身高显眼,脸上也没什么特殊标志可辨认,再打着王家旗号,要进城其实不难。 吕布二话不说拿起刮刀把胡子刮干净,又看了看发带,“你帮我束发。” 从前他也束发的,只是逃亡这一年多数是待在林子里,他也就懒得再束。 见他长发浓密,许多地方甚至打结了,想他自己可能梳不好,张茉上前拿起梳子,解开黑布抹额,帮着一点点梳通。 她的小手在发间穿梭,柔软的指腹偶尔触碰到额头、耳根,比羽毛还挠人,拂得肌肤一阵酥麻,好像新婚夜妻子抚在身上的感觉…… “虱子?!哎呀,长虱子了!” 正当吕布心跳加速之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颇为惊讶的声音。 吕布:“……” “没事,回城我拿篦子给你篦干净,日后头发洗勤点,多篦几次就没了。” 吕布:“……” 被嫌弃了?他想说,我以前也很爱干净的…… 第37章 吕教头 收拾好东西,吕布随张茉入城,来到她在晋阳私办的宅子里。 宅子分前后两进,总共十二间房,前院有个酒作坊,显然她的那些美酒是从这里酿的。 两排房子中间有个大院子,约莫八九丈见方,地面铺着地砖,两边各摆着一排武器架。 张茉把宅中众人召集到院子里,介绍道,“这是我为你等请的习武教头,快见过吕教头。” 众人整齐排成一排,抱拳行礼,高喊,“吕教头!” 这称呼…… 吕布觉得有点不太适应,却还是酷酷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张茉指着为首一个略显消瘦少年,对吕布道,“这是张长,出自原晋阳少府,因其父贪墨巨资被抄家,他也伦为官奴。阿长读过几年书,识字会算术,目前他主要负责教他们认字和简单的算术。” 张长又上前见礼,“见过吕教头!” 吕布点了点头,张茉又指着其他九个年纪、个头都差不多大的少年道,“他们分别叫张风、张浪、张会、张直、张云、张帆、张济、张沧、张海。” 吕布一一看过去,除了张长稍差点,其余九人骨骼粗大,是练武的好材料。 这却是张茉让许褚特地从奴市挑的,现在手头资金有限,不能一下养太多人,只能致力于培养全能型人才。 “还有这个,叫郭强,今年才九岁,让他跟着一起随便练练。”张茉指着最旁边一个小男孩道。 郭强抬头仰望吕布,正对上他刚毅冷冽的俊脸,吓得一激灵,又赶紧低下头。 倒是站他旁边一个六七岁小女孩一点都不畏惧,小腿一迈,主动走上前,软萌萌道,“我叫菊香,我最喜欢练武功了,吕教头,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吕布想起自己的小妹,和菊香年纪差不多,每次回去,小妹总缠着带她去骑马,那么小的孩子,那日胡人闯进家中,她该有多害怕? 吕布一时感伤,摸了摸菊香头顶小髻,柔声道,“学武很辛苦的,你能坚持吗?” 菊香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阿茉姐姐都能坚持,我也一定能。” 吕布诧异看向张茉,“你也在学武?” 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也能吃得下这个苦,难怪上次袭杀马贼能一击而中。 “就学点防身功夫,强身健体。” 说到学武,张茉心中又忍不住抱怨起来,若不是把系统弄丢了,她哪用得着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跑步打拳,自从来了东汉,赖床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菊香介绍完自己,又拉着旁边一个十五六岁少女道,“吕教头,这是我姐姐,阿茉说要让她嫁给你,如果你娶了我姐姐,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叫你姐夫了?” 菊香满含期待看着吕布,姐夫长得这么高大,肯定很厉害,姐姐嫁给姐夫,就再没人敢欺负姐姐了。 吕布瞥了眼少女,还未开口,魏续已叫道,“吕教头不会做你姐夫的,他是我的姐夫,我的。” 菊香眼中小星星一点点消失,瘪着嘴,“原来你已经是别人的姐夫了……” 张茉很无语白了眼魏续,多大个人还跟跟小女娃争? 她摸着菊香小脑袋安抚道,“吕教头当别人姐夫也可以当你姐夫,别哭别哭啊,魏哥哥逗你玩呢!” “才不是……” 魏续又道,“你姐姐最多就是给我姐夫做妾,妾就是下人,你是不能喊他姐夫的。” 菊香不懂什么是妾,叫道,“吕教头只要跟我阿姐在一起,他就是我姐夫。” 魏续还要反驳,吕布不耐道,“行了阿续,长能耐了,会欺负小娃儿了。” 什么妻妾姐夫不姐夫的,有问过他意见吗? 见魏续被教训,菊香又得意笑了起来,拉着她姐姐荷香道,“姐夫你看,我阿姐漂不漂亮?” 吕布早注意到这少女了,脸蛋、身段绝对万里挑一,关键是她身上还有一股清冷气质,不知底细者,会误以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暖床的?”吕布转头看着张茉。 “嗯,我才找到这一个既漂亮又自愿的,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留住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在这儿成家,有了妻子孩子,就有了牵挂,历史上吕布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爱护家人却是真的,至少每次跑路,他都记得把家人带上,而不是像她师兄刘备,跑哪儿老婆丢哪儿。 “所以,你是笃定我会跟你进城?”吕布道。 这丫头把暖床的都给他准备好了,显然对说服他合作一事早已胸有成竹。 张茉一脸谄笑,“没有,我这是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 有备无患?吕布哑然失笑,论美貌,小丫头才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也不是说她真长得最美,反正就是看着最顺眼的一个。 比了比她快到自己胸口的身高,吕布突然问道,“阿茉,你几岁了?” “啊???”张茉愣了愣。 “你到底多大了?”吕布追问,阿茉面容看着稚嫩,说话做事却跟她的年龄一点也不符,他总是情不自禁把她当同龄人。 张茉不明所以,回道,“十一岁!”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年龄,只能根据身体发育状况大概判断,约莫是十一二岁,这一年跟着王允,吃好喝好,加上勤加锻炼,身段长得极快,个头都有一米六了。 吕布眼底涌上笑意,“那再过两三年便可许人了。” “嗯???”他还操心她嫁不嫁人? 吕布转开视线,轻咳一声,“没事。” 张茉疑狐看了看他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暗道,“这丫难不成想把我许给魏续?” 魏续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在下邳城连自家姐夫都出卖,她宁愿嫁吕布也不会嫁魏续,等等,想什么呢,吕布比她大了近十岁,等她长大他都老了,嫁个鬼哦! 抛开胡思乱想,张茉又介绍另外几人。 四十五岁,身体魁梧的中年男人叫郭汉,旁边长相憨厚小伙叫郭余,还有一个七岁女童郭玉,和方才郭强是兄妹。 这一家四口原是住在边境平城,有祖传打铁手艺,近两年因鲜卑频繁南下,郭汉不堪胡人骚扰,变卖了家产,举家搬来晋阳。 在快走到晋阳路上,遭遇贼寇抢劫,儿媳被贼人掳走,郭余被打成重伤,一家人惨兮兮沦为乞丐,张茉在去买奴的路上碰见,原只是随手施舍了几个钱,却没想郭汉求着要把郭玉卖给她,张茉询问得知郭汉是铁匠,便干脆把一家人都领回来了。 认识完一众人,张茉对张长等人道,“这位吕教头本事可不小,这一年你等务必勤加操练,勿要偷懒。” 又对吕布道,“给我往死里练,死不了残不了就行。” 如果留不下吕布,她只有一年时间,至少要先把这些人训练好,可以的话,把许褚、管亥几人都拉过来给吕布练,这么好的资源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嗯!”吕布应了一声,抬头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王府,顺便认个路。” “是该认个路,不过,在脱罪前,你还是尽量不要出去乱转,万一被人举报,你误以为是我出卖的,那可冤枉死。” 吕布邪魅一笑,“放心,我不会杀你,若官兵真来了,我便去你家把你劫了一起逃亡。” 张茉:…… 还是赶紧把矿开出来,把城外庄子建起来,把这厮放外面去,实在太危险了! 第38章 论成败 吕布住到城内,总算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上午教张长等人习练武艺,下午埋首看书,不会再像待在野外那段时间,整日无所事事。 张茉已经给他提来了几大袋史记竹简,吕布空闲时间基本都是在研究项羽和刘邦。 这一日,吕布吃过午饭,正在廊下和魏续讨论项羽败亡原因。 魏续说道,“我看最主要是因为霸王在鸿门宴上没有杀了高祖,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就能让人逃了呢?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吕布若有所思点头附和,“确实可惜,若是我,那对手敢来,我立即便让他身首异处,以绝后患。” 他说到这儿,话锋突然一转,“然即便错过此次良机,之后还有很多机会,还是因他不听范增之言,又中了陈平离间之计。” 吕布在心中对照自己,建安元年郝萌叛乱,公台先生也有参与,他是知道的,可他身边缺少能为他谋划之人,加之陈公台代表的是士族,他只能选择装作不知道。 事后公台先生依然为他谋划,只是在下邳时自己不听他的话,最后兵败身亡。 魏续道,“这也是原因之一。” “在讨论什么呢?” 张茉提着一大袋竹简过来,见吕布和魏续一人握着一册书,煞有其事在那讨论问题,颇为好奇问道。 吕布看见她双眼一亮,“你怎么来了?” 张茉把手上沉沉的布袋递给他,“这是第九卷,《吕太后本纪》。” 说着瞥了眼他手上的《高祖本纪》,“前面那些都看完了吧?” 吕布点头,“后面的不要了,我只看项羽和高祖这两册。” “为何只看这两册?”张茉疑惑道。那日听他信誓旦旦说要看书,还以为他真要潜心求学呢! 吕布道,“我就是想知道项羽如此厉害,为何会输给高祖,论出身,论武艺,论胆气,项羽比高祖高出不知几何,如何就输给一个亭长了呢?” “那你研究出什么名堂没有?” 吕布点头又摇头,“大概知道一点,但总觉得还不全面。” 他轻叹了口气,“唉,这几日看得眼花脑仁疼,你还是给我弄个兵书看吧。”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治学之道根本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张茉拿过他手中竹简,坐到回廊长凳上,“我给你说说,项羽为何会输给刘邦。” 这时代的书没有标点符号,看起来确实很头疼,不说吕布,她看这些也很头疼,既然他只是想研究这个,干脆直接跟他说得了,否则她真怕把吕布看成近视眼,日后可怎么上战场。 “你知道?” 吕布一脸的不信,她才多大,就算王允让她读书,也不会读史书吧? 张茉道,“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参考一下,看跟你想的是不是差不多。” 吕布在她旁边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那你便说说看。” “第一呢,项羽太强了,他的能力强大到几乎无人能及的地步,正所谓过犹而不及,太强大的人往往会走向一个超自信的极端,容易迷失自己,忘乎所以,刚愎自用。” 吕布在心中反思,梦中一世,自己的自信是分不同方面的,对于武艺,他是有着迷一样的自信,但在士人面前,他其实和董卓一样,是自卑的。 至于刚愎自用,是有一点吧! “就是因为他自己太强了,太过注重自身的力量,所以忽略了盟友和手下。” “这从何说起?” 张茉道,“他每次打赢凭的是什么?凭的只是军事力量来击溃对手。我方才说的自身力量,非但指他自己武力,还有他的亲族,而要夺取天下,岂是一个人或一个家族能做到的。” “所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广纳人才,知人善任,多听取别人意见,方能做出更正确的决策,而项羽显然没做到这一点。” “诸葛亮乃何人?”吕布疑惑道。 张茉一噎,现在诸葛亮还是个小屁孩,嘴快了! “额……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使是三个不怎么聪明的人一起想,也能想出好办法。” 广纳人才?吕布深思这句话,跟曹操比,自己可用之人确实太少,除去张辽、高顺和陈宫,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力出众之人,而他平时问计也只问陈宫一人,这便是一人计短吧! 反观曹操,夏侯家、曹家多出武将,而他身边谋臣更多,荀彧、荀攸、程昱、戏志才等等文臣,数量远胜于他。 想到这儿,吕布忽然发现,那许褚不是曹操贴身护卫么?而今怎会跟了王允?难道他跟曹操之前还跟过王允? 张茉不知吕布心中所想,继续道,“就因为项羽不能做到知人善任,陈平和韩信才会转投刘邦,看这两人为刘邦立下的功劳,就能知道项羽错过了多么好的人才。” “再比如他赏罚不明,军中职务不看功劳反看亲疏,对自己族人大方,对部下却小气。而刘邦则不同,韩信请封假齐王,他二话不说直接封他真齐王,虽然刘邦心中是不愿意的,但面子上他做得大方、好看啊!” 吕布深以为然点头,好似曹操那厮就很擅长这一套,故而有那么多能人异士投奔于他,而自己做的显然没有曹操好,有时候脾气暴躁起来,因一点小事打骂部下之事也没少做过。 “第二呢,项羽太多疑了,被人家一离间,就怀疑这个那个,范增、钟离昧这么好的手下,皆是因他多疑而离开他。” 吕布听到这儿,不禁疑惑,论多疑,曹孟德显然比自己更多疑,可为何他的部下依然对他忠心耿耿? “第三,项羽太残暴了,动不动就屠戮百姓,致他民心尽丧,而刘邦却一直在博民众好感,民心向背对成败是极其重要的。” 吕布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就更不对了,自己虽然掳掠百姓,却从未屠过城,而那曹操不知屠了多少城,相比起来,这民心不是该向着自己吗?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项羽杀了楚怀王,丧失大义。” 吕布又想,这点倒跟自己倒是能对上,他杀丁原和董卓,被人骂三姓家奴,名声尽毁,于义字上就输给曹操了。 张茉最后道,“总结出来大概就是这几点,项羽太自负、太吝啬、太多疑、太残暴,所以会输。而刘邦赏罚分明、爱才也会用才,博取民心大义,故而能赢。虽然刘邦在后世很多人眼里是个怕死又卑鄙无耻的小人,但不可否认,他于用人上比项羽高明不知几何。” 说到这儿,张茉想起历史上的吕布,忍不住又提醒道, “夺取天下靠个人是不行的,人才是关键!而且啊,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心胸要开阔一点。还有,做人有时候不能太直太刚,该装的时候还是得装一装,卑鄙其实也是致胜法门之一。” 吕布又沉默,跟曹操那厮比,自己确实不太会装,这难道也是他输的原因之一? 见吕布还在发呆,张茉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想明白了没?” 吕布点头又摇头,“比方才明白些,但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比如多疑,高祖皇帝难道就从不怀疑自己手下?” “怀疑啊,肯定怀疑。”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虽然未必能完全做到这一点,但他能忍,而且心里很清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没看他称帝后,那些功高盖主之人一个个都被他收拾掉了,而且多是借他老婆……额……他夫人之手来做的。” “刘邦的做法就是,面没磨好前,我就静静地看你蹦跶,想吃草吃豆我都喂给你,等我面磨好了,就该卸磨杀驴了。” “只要握着绝对控制权,把人养肥了宰其实更爽!” 吕布轻轻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不过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拧眉沉思,许久后忽然明白,项羽和曹操的多疑是有区别的,项羽疑的是自己人,而曹操疑的多是外人。 看吕布似乎顿悟了,张茉跟着微微一笑,或许这个吕布真能教化呢! “还有一事不明。” 吕布又道,“这史书上也记载了高祖部下屠城之事,虽比项羽做得少,可他确实做过,为何他就能得民心?难道就因为他屠得少百姓便拥戴他?” 第39章 挖煤 军匪一家,军人之所以卖力攻城略地,是因为城破后可以洗劫百姓而发财,杀红了眼的士兵在破城时继续挥刀砍杀时有发生,很多时候将军是无法阻止的,不让你的士兵得到好处,下次谁肯为你卖命? 屠城时有发生,屠全城还是屠部分,对普通百姓来说其实没多大区别。 张茉回道,“固然有一点点是因为刘邦屠得少一点,但主要是项羽做错了一件事。” “何事?他做的错事可不少。”吕布说道。 “秦末起义军的政治格局一直都是尊‘楚’,而项羽非但大肆屠城,还杀了楚怀王,刘邦便能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讨伐他,项羽也因此失去了民心和支持,这里面的支持不单指民心,还有世家、贵族等等势力。” 世家!? 经历梦中一世,吕布对这个群体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控制着人才晋升,控制着绝大部份人口土地,董卓后来之所以被搞得那般暴躁,皆因无钱无粮,朝廷穷得叮当响,世家富得流油。 董卓也曾试图讨好世家,不过世家根本就瞧不起他们这群西凉蛮夷,也尝试过杀鸡儆猴,但根本行不通,除非他能把天下世家屠尽,而董卓显然没这个实力。 世家的支持与否,对成败至关重要。 张茉继续道,“而且,我前面也说了,人有时候要学会装,不管刘邦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打天下时从不会把自己看成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一有空就会下乡去找百姓唠嗑聊家常民生,关心关心他们的生活,这也是他赢得民心的关键。” “总之,这输赢说起来有诸多原因,但有时候也看运气的,刘秀就是个运气爆棚的皇帝,这真细细说起来几天都说不完,先就这样了,今天说的你再好好想想。” 张茉看了看天色,站起来,“还有一事,明日我义父不在家,我打算称病翘课,你陪我出趟城,时间紧迫,我们早点出发。” “出城做什么?”吕布从她的一堆话中回神。 “明日你就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吕布道,“我送你!” 张茉摆了摆手,“不用,天还没黑呢!”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记得带两把铲子。” 看着张茉走远的背影,魏续忽然道,“姐夫,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吕布转头看着他,这小子一脸的若有所思,难不成悟出什么大道理了? 魏续道,“阿茉说到高祖和光武陛下时,皆是直呼其名,语气中半点敬畏之意也无。” 吕布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她被王允收留前只是平民,不懂礼仪尊卑吧!” “那她为何会懂这么多道理?今日她说的这些,条理清楚,有理有据,我感觉从前教我识字的先生都未必能有她说得好,她定然是认真读过史书的。” “那或许是她觉得直呼其名比较顺口吧,这里反正就咱们三人,又没外人听见,无妨的。” 吕布捧着竹简回屋,把张茉说的那些一条条记下,又细细揣摩了一遍,感觉还是有所收获的。 …… 次日,张茉早早来找吕布,吕布已经把马喂饱,在门口等着她了。 “你到底要出城做什么?” 张茉道,“我想去勘察一下矿区位置,顺带学学骑马。” 回晋阳后许褚等人也变忙了,非但要帮王家训练部曲,还要上课,他们和张茉关系虽好,但也受王家约束,而吕布则不一样,这也是张茉极力招揽吕布的原因之一。 至于骑马,在没有其他交通工具的古代,她必须得学会这项技能。 吕布道,“骑马非一日半日能学会的,你如此只怕早晚被逮住。” 张茉无所谓道,“只要不是被义父抓现行,他发现我不在家也没关系,我还是个孩子啊,哪个孩子不爱玩,我就说溜出去玩耍了,而且先生布置的课业我都完成得很好,他顶多唠叨几句了事。” 自上次驿馆献计后,王允越发宠张茉,她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你平时都学什么?”吕布把她抱上马,随口问道。 张茉掰着手指头算,“经义、琴曲、歌舞、女红、书法,从前还有礼仪规矩,不过这个我已经出师了,书法和经义再过段时间应该也可以出师,其他三个的老师是媚娘,她站我这边,可以作弊的。” 王司徒果然是把阿茉当伶人养,观阿茉所学,便是陛下的嫔妃都没她学得多,这老头已被罢官,还想搞什么?难不成想送阿茉入宫,他好借外戚身份弄权? 吕布心中冷哼,王司徒真不是好人,亏得阿茉把他一家当亲人。 吕布翻身坐到她后面,二人共乘一骑来到城外。 张茉那日去给吕布送答谢礼时顺带查看过城外风景,若按建筑物来看,此时的晋阳跟后世完全不一样,便是很多小溪小河因千余年的泥沙淤积,或改道或干涸,也相差甚大,她只能根据山的位置来判断矿区位置。 她指着西边道,“我们去那边。” 吕布带着她小跑了一段,问道,“现在学否?” 张茉看着座下没高桥马鞍没双马镫的马,这保持平衡全靠双腿紧夹马腹,学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她摇头,“改日我把马鞍改装一下再学,今天先去找矿。” “这和马鞍有何关系?”吕布奇怪问道。 “关系可……”张茉说到这儿突然止住话头,吕布这家伙日后可能会跟董卓,西凉骑兵已经够牛了,如果再装备上这两样,那岂不是要天下无敌,她还打个毛线哦! “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这个鞍不太好,得弄个好点的。”张茉敷衍道。 吕布无语,学个马还得配好鞍,到底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即便只是个伶人,还是比普通人讲究。 张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一会儿看看手上的晋阳地图,一会儿遥望远山,指着远远的两处山头道,“那边。” “你在找什么?”吕布疑惑道。 “一种可以燃烧的东西,叫煤,我记得那附近好像就有一个煤矿区,我们过去看看。” 吕布搂紧她的腰,轻喝一声,原本小跑的骏马撒腿狂奔起来,带起一路尘土。 望山跑死马,那山看着不远,真正跑起来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原本看着小小的两座山丘,到了跟前却也显得十分巍峨壮观。 这两座山属太行山脉范围,再往前走是更多连绵一起的山峰,有河流自山里潺潺而成,山下不远处有个村庄,正是春末,庄外数百亩的麦子连成一片汪洋,泛着绿油油的波浪。 除了这处良田,庄子四周皆为广阔的荒地和土坡,张茉又让吕布带着她在这附近转了几圈,对比山河的远近距离,大致定下一个位置。 她从马背上取下两把铲子,递了一把给吕布,“来挖挖看。” 吕布道,“这下面有你说的煤?你如何能断定?” “我会根据风水判断地下有无煤矿。”张茉信口胡诌。 “你还有这能耐?”吕布笑看着她,“那你看看何处有金矿,直接挖金子不是更好。” 听出他嘲笑之意,张茉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胡诌,“我只会看煤矿。” 说着开始动手挖土,她记得前世看到这个大坑也就六七米深吧,有吕布帮忙,要挖个这么深的坑出来应该不难。 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吕布撸起袖子,取下她手上铲子,“一旁看着,我来挖,一会儿便给你挖好。” 于是,吕布这司机又充做挖土机。 张茉看着他比地鼠刨坑还快的速度,不禁咂舌,这人杀人牛,挖坑也这么牛,若是铲子大一些,速度可以比得上挖土机了。 第一个坑很快挖到七米左右,只是一点煤的影子也没有,吕布打趣道,“风水先生判断有误啊!” 看他满头的汗,张茉很不好意思笑了笑,“失误,失误!” 她把水囊递给吕布,“你喝点水休息一会儿,我再看看。” 第40章 青黄不接 矿区的位置张茉只记得大概,根据山河目测距离的误差还是很大的,况且这地形还隔了近两千年。 吕布挖到第三个坑时,才找到张茉口中的煤矿,他挖了一麻袋装起来,又把先前的土重新填回去。 张茉遥望麦田,“若我判断没错,这矿差不多有一半在麦田下,一半在这块荒地下,要开矿得先把这片地都买下来。” 再看两座山丘后面的连绵太行,张茉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庄子可以建在山丘脚下,正好矿区挖上来的土可以用来筑土楼。” 吕布道,“何为土楼?” 鉴于并州社会环境并不安稳,庄园的防御功能犹为重要,张茉思来想去,仿制福建土楼的建筑风格最为合适,既能防敌,还可充分利用土地面积。 “类似于坞堡。” 坞堡吕布知道,大约形成于王莽年间,不过后来光武帝曾下令摧毁坞堡,但在并州北边,还是有不少豪强为抵御胡人筑有坞堡,其实类似一座小城池,城墙上、四角箭塔都架有弓箭防御。 他望着眼前一大片广袤土地,“你这庄园建得够大啊,这些荒地若全开垦出来,再加上你那什么煤矿,足够养万人。” 张茉道,“我不养那么多,养个两三千青壮自保就成。” 她可没打算真拉个万把人去和董卓正面打架,而且就算开出这个矿,也养不了那么多兵马,兵在精而不在多,对于截杀董卓之事,她心中已经有了规划。 吕布道,“有坞堡做防护,两三千自保绰绰有余,若有黑山贼撞上来,你还能反杀。” 张茉笑嘻嘻道,“吕奉先练出的部曲,反杀个别黑山贼部肯定不在话下。” 张茉却是不知,此时的张燕还和张牛角在冀州攻打巨鹿郡治所瘿陶,还未在太行称王称霸,黑山军此时只是张燕自领兵马的称呼,并没多少人知道。 直到这一战张牛角战死,张燕并其所有兵马,接着又联络中山、常山等地叛匪,部众越来越多,占据太行为王,黑山贼名号才为世人皆知。 而吕布之所以知道黑山贼,是因梦中曾和袁绍一起剿过黑山,他也不知此时的黑山还未成气候,只知太行是黑山地界。 两个知道又知道得不太清楚的人,对起话来反而没有违和感,无一人怀疑对方此时说出黑山贼有什么不妥的。 张茉看中的这块良田属于旁边聚阳里的,她当日便去里中交涉过,出到双倍价格,肯卖地的也寥寥无几。 原因很简单,聚阳里周边皆为荒地,卖了地只能去更远的地方买良田,地离家太远,每日时间光花在走路上,难以耕作,除非张茉能帮他们把房子都安置到别处。 张茉简单做了预算,她目前的经济能力只能先把这片良田和周边荒地买下,安置不了聚阳里的一百来户人口。 而且后续矿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招工,都需要大量资金,每日卖酒也只能勉强攒出这些钱。 “钱不够?” 二人走出聚阳里,吕布看着她微皱的小眉头问道。 “嗯。” “为何不多卖些酒?” “我也想啊,但提纯一坛白酒要耗七八坛米酒,近些年各处灾荒战乱频繁,粮价居高不下,大量卖酒会导致晋阳乃至太原郡粮价疯涨,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我饿死。再想想,会有其他办法的,先把这附近荒地买来,实在不行先建庄子,再想其他的赚钱办法。” 吕布颇为诧异地看着她,她一个小姑娘还关心粮价涨不涨,此事换做他,定然是能生产多少卖多少,那些人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不过……想到昨日谈论的话题,吕布又觉得自己或许该换种想问题的方式。 “那再稍稍多卖一点?”吕布建议道。 张茉摇头,“聚阳里有一百三十三户人家,每家房屋安置费算两万钱,要短时间凑够这么多钱,我一日得卖多少酒?不成啊!” 算上拆迁安置成本,煤矿的纯利润会大大降低,这笔买卖就不太划算了。 虽然她开这个矿还有其他目的,但如果成本超出预算,挖矿之事只能暂缓。 吕布又给她出主意,“我在城外隐居那些时日,见有不少客商往来太原和上党之间,我去帮你劫几波,你再多卖些酒也就够了。” “打劫?” 张茉停下脚步,看着吕布一脸认真的神情,又好笑又感动,“你逃犯身份还没洗白,又要把自己抹黑?” “债多不怕压身,而且我可以蒙面。”吕布无所谓道。 张茉抬手,隔空捂着他下半边脸,“这么帅,怎么蒙都能认出。” “帅为何意?” “就是很俊的意思。” “阿茉觉得我俊?” “是很俊……” …… 二人沿着麦田小道出来,太阳已经西斜,金色霞光照耀在青色麦浪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麦穗在脚边摇曳,鼻间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草丛中的蛐蛐唧唧吱吱叫着,暖风拂面,白色蒲公英纷飞,空气中都是夏天的味道。 田地里,一个老农拿着块扁平的石头在割麦穗,跟在后面的老妪一边摸泪一边往框子里撸麦子。 “老翁,这麦子还未满壳,怎就开始收割了?”张茉站在田埂上奇怪问道。 老农见二人衣着光鲜,有些惶恐低下头,低低叹道,“眼下正值青黄不接,家里已断粮数日,实在没办法了。” 张茉蹲下捏了捏还有些瘪的麦子,“太可惜了,这收成得少一半啊!聚阳里家家都如此吗?” 老农道,“差不多,这些日子都是野菜混糠,大人勉强可支撑,孩子却不成,我那孙儿才满一岁,哪能日日野菜,只得先割些给他煮麦粥。” “既如此艰难,为何不肯卖地?”吕布问道。 “地都卖了,明年我等该何以为继?老汉最多只能卖一亩。” 聚阳里多数人家跟这老汉一样,张茉出到双倍,他们也只肯卖一两亩,这零零碎碎一点,买来也没用。 “老翁提前收割麦子,待交了税,家里也剩不下多少,明年只怕挨饿时间更长,到时还是得卖地,不如一次卖完,再去别处买回来,远一些便远一些,大不了在田里搭个草棚,住那儿不就成了。”吕布建议道。 “公子有所不知,离此最近的只有淮乡里有良田,来回需一日功夫,况且他等也未必肯卖地,便是如公子这般出到双倍价格,卖者也寥寥无几,老汉何苦以近换远?” 好像是这个道理,吕布又道,“那你等也可以开荒地,这附近许多荒地,一家开个十来亩出来并非难事。” 老汉给吕布看了看手上用来割麦的石头,苦笑,“公子不事农事有所不知,铁器贵重,许多人家连把锄头也无,平时多以石锄劳作,荒地土质坚硬,荆棘丛生,辛辛苦苦挖一二月也未必能挖出一亩,大家饭都吃不饱,能把这些良田耕作好已不容易,哪来那等力气去开荒?” 看着面黄肌瘦的农人,吕布一脸尬色,他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对他来说,只要一把锄头他或许一天就能刨出两三亩荒地,但对这些农人来说,真的可能一个月才能勉强刨一亩。 梦中一世,他做过徐州牧、兖州牧,却没想着好好经营地盘,不管民生,不注重农事,没粮了就抢,反观曹操,得了兖州后招降三十万青州兵,积极屯田,又招怀流民,劝课农桑,终得谷万斛。 或许,他也该趁这段时间好好了解一番民生经济。 第41章 合伙人 张茉听了吕布和老农的对话,却是若有所思,她继续问道,“老翁,您这一亩地大约能收多少粮?” 老农道,“风调雨顺之年好的地能有两石,一般是一石多一些,若遇旱涝,或减产或颗粒无收。” “那荒地开出来前两年收成如何?” “一石不到,少的只有半石。” “若有耕牛开荒,一亩荒地多久能开出来?” 老农道,“有耕牛那便简单多了,把荆棘烧干净,再下一场雨,犁锋利的话,两天便能开出一亩。” 张茉了然,朝老农拱了拱手,从随身斜挎包里掏出数枚铜钱,“多谢老翁指教,这麦您别割了,这些钱先拿去买些粮维持几日,我过几日再来!” 老农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小老儿不过唠叨了几句,哪能拿公子钱财,使不得。” 张茉道,“老翁这番唠叨让在下受益匪浅,钱我放这儿了,再会!” 张茉弯腰把钱放在田埂上,再次拱了拱手,拉着吕布离开。 “阿茉,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看着她欢快的脚步,吕布问道。 张茉转头看着他,“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灵感。” “我做什么了?”吕布一脸纳闷,他好像什么也没做。 张茉笑道,“你说开荒啊,开荒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要把荒地开出来再和他们交换?”吕布不赞同道,“这不行吧?这么多荒地要开到何时?”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要用荒地和他们换良田,但开荒得他们自己去开。” “这更不可能了,你就是以十换一他们都不干。” 张茉道,“若是单纯的以地换地,他们当然不肯了,但我可以补贴、加赠,具体方案待我回去算一下账再说,如果资金不够,还可以赊欠。” “赊欠?他们会同意吗?” “更确切的说应该叫抵押。” “抵押?” “就是把东西先抵给他们,等我开出矿有钱了再偿还。” “你要抵什么东西?” 张茉卖关子,“这个日后你就知道了,走啦,先回城。” 走到外面大道上,吕布把张茉抱上马,问道,“现在学骑马?” 张茉摇头,“今日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城,改日再学。” 吕布翻身坐到她身后,轻甩马鞭,骏马撒蹄小跑起来。 “阿茉,你这又是矿又是庄子,只怕瞒不了你义父,他若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会如何责罚你?”吕布忧心道。 以梦中对王司徒的了解,此人除了士人以外,其他人他都看不起,若知道阿茉做起生意,不知会气成何样? “我亦不知,瞒一时是一时,他再气也不会把我逐出王家吧,到时看能否说服他,最坏结果也是让我关了矿。” 吕布道,“不如干脆脱离王家,他又非你亲父,何必在他那看他脸色?” “脱离王家?”张茉微微诧异,听吕布这话,他似乎对王家颇有成见,义父没惹着他吧? 吕布拥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认真说道,“阿茉,你跟我走吧,我定会好好待你,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不会让你习那什么歌舞、礼仪,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张茉并未把他这话当真,玩笑道,“跟你去当逃犯啊?” 吕布道,“我不会一辈子当逃犯,我会闯出一片属于我的天地,封官封侯。” 张茉不以为意,“那是你的,跟我又没关系。而且,我和义父虽无血缘关系,但他确实待我如亲子,我又岂能因一座矿之事便不认他?换做是你,你会因一点小事离开魏续嘛?” 吕布摇头,又道,“他分明是利用你,哪里把你当女儿了?” “大家族里,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过是联姻的工具,不能因为他将来可能送我入宫或将我嫁与别人为妻妾,便否定他对我的爱。如果没有他,我只是一个连地痞欺负也反抗不了的孤儿,他救过我的命,给了我衣食无忧和良好教育,这些还不够吗?” “再者,抛开感情不说,我当初愿意跟着他,也是有目的的,他看中我的美貌和聪慧,我看中他的家世地位,一开始我和他其实只是场交易而已。” 只不过人是有感情的,这场交易早已变了性质。 吕布随即想到,自己现在和她也只是雇佣关系,但在不知不觉中,她在他心里,不单单只是雇主! 日久生情,朋友之前、男女之情、父女之情,确实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阿茉,我明白了,你是真把那老头当父亲了。” “你似乎对我义父颇有成见?” “没有!” ………… 对张茉来说,换地之事不算太难,难的是矿区基础设施建设和后续挖煤、销售一应事情无人帮她,靠装病逃课出来做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吕布显然干不了销售这个活。 还有,庄园和矿区如果不能和王家挂上关系,即便没人觊觎,光纳税一项就够她喝一壶了,没有背景的商人会被官府那些人吸成人干的。 关于合伙人,张茉在计划时就已锁定了三公子王定。 王定十三岁前一直在晋阳生活,对这里很熟,而且他不爱读书,也无士农工商那一套,加上最得王允喜欢,找他合作再适合不过。 王定的院子就在隔壁,此刻他正悠闲躺在院子藤椅上纳凉,衣衫半敞,乌发披肩,见张茉进来,微微拢了拢衣服,懒懒道:“今日不练琴?” 张茉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王定对面,笑道:“我不练琴不是正合你意?你也不必堵着耳朵了。” “无事,哥哥我大不了去香居呆着,有美酒美人相陪,一天也就过去了。” “三兄,整日如此蹉跎光阴,你不觉得很颓废吗?” 王定睨了她一眼,“怎么?父亲让你来当说客?” 张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何事?” “你得先答应我,此事不能告诉义父。” 王定没好气道:“哥哥我在你心里是那般没义气之人?” 张茉谄笑,“这不是先通个气儿嘛!” 她凑近几分,神秘兮兮道:“我想跟你合伙做笔大买卖?” “你能有什么大买卖?” 王定捻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闲闲道,“闲得慌去跑步打拳,莫来消遣你三兄。” 张茉跟着抓了一把花生米,边吃边说,“我什么时候拿你消遣过了?你先听我说完。” 见四下无闲杂人等,她压低声音道,“我在城外发现了一处煤矿,可以做燃料,比薪柴和木炭更耐烧,且存量非常大,估摸着挖几年都挖不完,想和你一起合作。” “煤?何物?” “就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可以当柴火烧的。我对比了薪柴和木炭的价格,简单换算过,如果一石卖五十钱的话,前期我们一天挖两百石,一天就收入一万钱。后期随着资金和人力的投入,我相信一天挖上千石都不是问题,你想想啊,这可以挖几年,那得有多少钱?” “你说的可是石炭?” 张茉这才想起,这东西在古代好像是叫石炭,忙不迭点头。 据考古发现,中国其实在新石器时代就开始利用煤炭了,西汉至魏晋南北朝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相应的采煤技术,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王定自小在晋阳长大,见过也不稀奇。 知道是石炭,王定泼冷水道:“此物无人愿用,否则早有人去挖了,还等你?” 第42章 蜂窝煤(为书友‘你再骂’加更) 这时代几乎没人用煤做饭取暖,在打算挖煤前,张茉就已经知道了。 原煤块不能完全燃烧,热量低,加上烟大、味道刺鼻,一不小心还会中毒,民间几乎无人用,多是官府采来冶炼生铁。 她把花生米扔回盘子,拍了拍手拉起王定,“走,带你去看看我做的蜂窝石炭。” “何为蜂窝石炭?” “跟你说不清,去看过就知道了,绝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神神叨叨的……” 王定坐起来把衣袍系好,随她来到隔壁院子,刚跨进院门,便瞧见廊下有个圆柱形铁桶,上面一个铁铸水壶正咕噜噜冒着热气。 张茉提起水壶,指着铁桶介绍道,“这叫煤炉,你看里面,上下垒四颗蜂窝煤球,无烟无尘,搬运方便,比灶台烧柴方便多了。” 她又指着底座一个圆形小盖,“这是通气孔,用时打开它,火能燃得更旺,不用时关上,上面放一水壶,随时都能有热水。一个五口之家,一天做两顿饭,差不多只要用三四颗煤球。” 看着里面烧得通红的煤球,王定一脸稀奇,“这为何无烟?” “因为我把它做成蜂窝状,只要让它完全燃烧,烟尘便会小很多。”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王定不可思议看着她,“你如何想到把它做成蜂窝?” 张茉想了想,解释道,“咱们平时烧柴草时,一堆草如果紧紧堆一起,火燃不起来,便会冒出大股的烟,而一旦把它们架起,让空气流通,火烧得旺了,烟尘便会消失,我就想,煤块也是一样道理,试着把它做成这样,果然没有烟了。” “了不得了不得……” 王定一脸崇拜看着她,“煤炉配上蜂窝煤,一经面世,必能很快取代薪柴。我们把它挖出来只需耗费一点人力,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当即拍板,“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挖?” 张茉走到案几旁坐下,“那块地我已经看好了,换地方案也列清楚了,只是,这地得和王家挂上关系,否则我怕将来会麻烦不断。还有,挖之前要先在旁边建厂房,把路平整一下。” 她取出一张图纸,“换地之事我去办,厂房等基础建设和后续销售问题就得麻烦三哥,还有,这地要怎么操作,既可利用王家名头不用或少纳税,又能不让义父知道,需要哥哥去想办法。” 王定接过图纸,皱眉,“如此大的事,要瞒住父亲是不可能的,他早晚会知道,到时只怕投入的钱还未赚回来便要关门。” 张茉道,“现在尽量瞒着,等把流民招来,我想办法说服义父,如果实在不行,把整个矿区转卖给别人,不会亏钱的。” “你要如何说服他?依我对父亲的了解,他若知道咱们经商,只怕棍子都要打断好几根。” “这个等被他发现了再说,现在先快点把这些事做完。” 这个妹妹向来诡计多端,王定不由相信,她或许真能说服父亲。 王定低头研究图纸,见上头厂房、库房、晒煤场等等一应设施画得非常完善,这些的作用他都明白,唯有其中两处不太懂,“这洗煤池和炉窑是做什么用的?煤难不成还能洗?” “这两个暂时还用不上,可以稍缓,我只是先把位置规划好。”张茉说道。 土法洗煤,土法炼焦,她小时候在太原看到过不少炉窑炼焦,若能炼出焦炭,提高煅烧温度,炼钢难度也将大大降低。 现代的炼钢法她是不懂,但她知道唐宋明清时期的炼钢办法,比如灌钢,虽然只知大概原理,但有郭师傅这专业铁匠一起研究实践,要提高钢的产量、品质和生产效率,应该不会太难。 张茉心里很明白,自己要凭借士兵的战斗力来打败董卓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武器、装备上多下功夫。 这时代也有质地非常好的兵刃,但要经千锤百炼而成,一个铁匠或许一年只能煅出一把好刀,她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必须提高锻造的效率。 兄妹两又商议了其他细节,兵分两路,张茉先去聚阳里换地,王定则去招匠人,只要地一到手,就可以开始基础设施建设。 ………… 聚阳里,老槐树前,一百多户家庭代表齐聚,胡子花白的老里长拄着拐杖站在最前头,好整以暇看着张茉,他倒要听听这小公子所谓的双赢办法。 张茉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轻了轻嗓门道,“眼下正是青黄不接时,诸位家里想必多已断粮,我今日来一则想帮你们度过难关,二呢,也希望你们能帮我解决难题,咱们互利共赢。” 她指着聚阳里周边荒地道,“这些地我都已买下,在下想以荒地同诸位换良田。” “小公子做梦呢!” “给多少荒地我都不换。” “小公子看着面善,心也特黑了。” 人群如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安静安静,先别吵,先听我把话说完,别吵……” 张茉扯着嗓门喊,尽量把音量开到最大,但她这点声音就像一盆水泼入大海,很快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中。 看她喊得脸红脖子粗却一点用都没有,吕布走过来,拿过她手中布帛,“我帮你说。” 他眼神在人群中扫过一圈,喝道,“闭嘴!” 这一声犹如平地响雷,唧唧歪歪的众人愣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 “听我把话说完。” 吕布拿起布帛看了几眼,沉声念道,“有愿意换地者,一亩良田换三亩荒地。” 众人听到这儿又要起哄,却见吕布凌厉的眸光冷冷看着他们,身上似有股摄人煞气,到嘴的话又咽回去,愣是没人敢吭声。 吕布继续道,“换地时每亩地补贴半石粮。换地十亩以下者,一户赠送一把铁锄头,一把镰刀;十到二十亩,一户赠两把锄头两把镰刀;以此类推,多换土地者若不想要农具,亦可折成同价位钱币或粮食。同时,我出三十头耕牛,免费借与你等开荒,明年这个时候,再一次性补贴诸位每亩两石粮。” 按市场价来,卖一亩良田可换十几亩荒地,就算加上补贴的粮食,还是比市场价低。眼下张茉是没钱,但只要开出煤矿,明年这个时候,要买两千多石粮那是轻而易举。 加上许诺的两石粮补贴,张茉给出的价格高出市场价,却也低于原本双倍价格,成本反而比预算还低了些。 赠农具、借耕牛,农人们开荒的积极性会大大提高,换地的可能性也更大,关键是赠、借、补,会让大家觉得他们占了大便宜。 “小公子莫不是诓骗我等?”一个老汉率先发问。 张茉道:“如何诓骗?诸位若想交换,我这几日就可把粮食、农具运来,咱们一手签契书一手领东西,耕牛亦可牵来,在明年许诺的粮食兑现前,先寄养村里,还怕它跑了吗?” 一瘦小汉子已兀自算起账来,“俺家有八亩地,换下来就是二十四亩荒地,正好秋收后无活可做,有耕牛、农具可用,俺一个月就能把荒地开出来,待明年春播时,俺就可种二十四亩,就算一亩只产半石粮,十二石抛去赋税,够俺家三口人吃一年,还能得一套农具。” 旁边另一人接着道:“每亩还补贴半石粮,正好,俺家已断粮数日,俺家十亩地,能得五石粮,这般到明年秋收,又能得二十石,这二十石还不用纳税。” “那荒地也不算远,就是多走些路而已,这买卖划算。” 众人交头接耳算过账后,只恨家里地太少,哪还有不愿换的。 第43章 用人 老里长却没被冲昏了头,他疑惑道,“晋阳城外土地多得是,公子为何非要买聚阳里的地?甚至不惜出此高价?” 张茉信口胡诌,“在下自小体弱多病,前几日做了个梦,梦中有仙人说,此处乃在下之福地,在此建庄园方可让我长命百岁,故而想买下此地。” 吕布闻言,嘴角一抽,阿茉这脑子不知如何长的,转得比车轮还快,仙人托梦都能想得出来。 老里长上下打量张茉,小公子脸颊肌肉饱满,甚至带着些婴儿肥,肤白透粉,目光清朗,体格挺拔匀称,哪里像体弱多病的样子? 看出老里长眼中的怀疑,张茉道,“在下这些时日常来聚阳里,这病便好了许多,可见此处确是在下福地。” 老里长半信半疑,不过换地一事确实帮聚阳里度过难关,荒地开出来后,各家田地都翻了三倍,再加上明年许诺的粮食,大家都能吃上饱饭了。 登记下各户更换数目后,张茉便回城买粮、农具、耕牛。 ………… 换地进行得很顺利,县衙里有王定帮着周旋,地契很快办下来。 张茉原想把矿区记王定那儿,他却说,“晋阳谁不知我是王家三公子,记我名下只怕第二天就会叫父亲知道。你放心,三哥从小在晋阳长大,晋阳多数官家公子都和三哥相熟,哥关系网大得很,无人敢打你矿的主意。” 其实不说晋阳,便是整个太原郡,和王家有关系的人也不在少数,有王定保证,张茉彻底放下心,开始矿区建设和招工。 基础设施建设交给王定,招工的活只能麻烦吕布了。 吕布感觉这契约订得太亏了,说好帮她练部曲的,结果什么活都要他干。 招矿工?怎么招?和招兵一样吗? 这辈子他还没招过兵,梦里倒是招过,但只是吩咐一声,具体事宜自有下面的人帮着做,现在让他亲自去,他还真有点无从下手。 吕布想了一夜,没想出什么名堂,他也懒得考虑太多,带着张长等人运着几车粮,浩浩荡荡出城了。 因着去年旱灾和兵灾,这几个月晋阳城外陆续聚集来不少流民,其中多部分已经被晋阳豪绅招走。 吕布到的时候已有人在那招人,一问是晋阳长史家的管家,准备招一些佃农。 大家各招各的,吕布也没问太多,让张长等去各处把流民召集起来。 听到有人招工,流民们很快聚集过来,一群人殷切地看着吕布,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焕发出丝丝光彩。 “公子,公子招我吧,别看我年纪大了,干起活不输年轻人,我吃得比年轻人少,您招我吧……”一个五十左右的老汉乞求道。 “公子,我虽是妇人,也有几把子力气,您招我吧,再无活做,我儿真会饿死的……”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说着就跪下去,对着吕布磕起头来。 看着这一群饿得皮包骨的人群,吕布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样的人能挖矿嘛? 他还在犹豫,那管家已经挑了几个青壮男子。 吕布心里一急,也不再纠结,居高临下打量着人群,尽量挑身体看着康健的青壮。 他在旁边地上画了个圈,挑出的青壮都站到圈里,虽然瘦,养上几天也能干活。 吕布让几十个青壮排成一队,准备打道回府,却听一个流民道,“这位公子,我等的家眷呢?” “家眷?”吕布疑惑了一下,“老弱干不了活,我要来何用?” 流民们瞬间炸起来,“和着你只招青壮?那我等家眷岂不是要在城外饿死?” “公子好歹把他等都带上,先给口饭吃。” “大不了地租算高些,留他们在此,只有死路一条。” 吕布眉头微皱,不管家眷,似乎是不太妥当,但他招的是矿工,只需要青壮男子。 他再看看那管家那边,人家是把家眷都带上了,不过人家招的是佃农,妇人和老人也是能干活的,再者,佃农现在吃的粮,那些豪绅明年都要从地租里扣补回来的,阿茉能克扣矿工工资吗? 但不要老弱的话,这些青壮估计也不会跟他走,阿茉那边等着用人呢。 吕布咬咬牙道,“都带上吧!” “公子是好人,大好人啊!” “公子人好,定能大富大贵!” 众人一阵感激吹捧后,忙去把自家人都叫来,吕布让魏续去主持排队,很快,青壮的队伍旁排起了一条长龙。 吕布看着比青壮多出三四倍的老弱队伍,额头黑线直冒,阿茉现在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嘛? 吕布就这样拉着一大群人回去,却不是回城,而是去矿区,这些人要先帮忙修路建厂房。 聚阳里旁的草棚前,张茉看着吕布招来的这些人,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让人把他们先安顿下去。 “阿茉,我是不是没做好?给你招了这么多无用之人。”吕布有些懊恼说道。 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谈何做大事。 见吕布懊恼,张茉反而笑了起来,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和史书记载的那个吕布完全不一样。 这个吕布不贪利,重信义,会反思己过,脾气也挺好。 “你笑什么?是不是笑我笨?”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吕布没好气道。 张茉忙收敛笑意,“没有没有,我笑是因为我很满意。” “那些老弱只能空耗粮,一点用没有,你为何满意?” 张茉正色道,“怎会没用?只要不是太老太小,是个人都有他的用处。” 见他一脸疑惑,张茉跟着解释道,“老弱力气虽小,但他们耗粮也比青壮少,养一个青壮我可以养两三个老弱,而像印煤、晒干、收煤这些轻活,用青壮来做比老弱更亏。就拿印煤来说,两个女子一起印,绝对会比一个青壮快很多,而养他们的所耗的钱粮却是差不多的,这样算来是不是养两个女子更划算些?” 吕布点了点头。 “不过,这些活需要的劳动力毕竟有限,下次再招,还是尽量挑家眷少一些的,我现在没什么钱,怕养不起,等煤矿开始销售后,再招练兵的部曲,就不考虑家眷多寡了,只考虑体格强健。” 吕布道,“就好比军队里,前头打仗的士兵要求身体强健,而辎辅兵就没那么严格的要求了,只要体力可以,能跟上行军步伐就成。” 张茉补充道,“对啊,这其实也是用人之道。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做到资源优化合理利用,才能用最低的成本把工作效率提到最高。” 吕布深以为然点头,“阿茉,你小小年纪,为何能懂这么多?” 她不单能把项羽失败的原因说得头头是道,还会好多东西,比如酿酒、挖矿、造纸。 最近她又弄了一套造纸的工具放在私宅里,说要研究一下原材料配比,造出更利书写的纸,前院一个房间里置满大缸,什么稻草、秸秆、树皮等等,泡了好多缸。 张茉道,“因为我老师是当世大儒卢子干啊!” “卢子干是你老师?他怎会收女弟子?”吕布疑惑,而且,卢子干会教如何开矿造纸? “因为我聪明啊!” 这丫头又得瑟了,看着她如花的笑颜,吕布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宠溺之色,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入手微凉,肌肤紧致光滑,手感真不错。 “疼,捏疼了,放手,快放手。”张茉大叫。 吕布依依不舍放开,见她白皙的脸上真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我轻点。” 还下次?张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捂着脸转身跑开。 如此忙忙碌碌三个多月过去,矿区的基础设施基本建好,吕布又帮忙去各处招来了三百矿工,挖煤事业风风火火展开了。 前期要先把覆盖土层挖走,没什么事需要张茉再费心,清闲下来就跟吕布学骑马,一起研读兵书,吕布有实战经验,张茉有理论基础和众多历史案例,两人谈论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但更多的是张茉向吕布请教,比如骑兵如何作战,军阵如何排列,步兵对骑兵、骑兵对骑兵,两人在一起时,常常一说就是大半天。 第44章 拜月 时间已经来到八月中旬,这一日正逢中秋节。 王府后院,张茉站在房门口,看着媚娘在那忙忙碌碌张罗着香案、贡品,小眉头一皱,忽然想起‘貂蝉拜月’的典故。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一轮亮腾腾的圆月刚刚升起,周边干干净净的,一片云彩也没有。 “娘子还傻站着呢,快去打扮打扮,拜月要开始了。” 中秋节在汉代虽已普及,却不是什么重要节日,所谓“男不拜月,女不拜灶”,中秋拜月只是女儿家的活动,而王府目前也就张茉一个女主人,拜月的香案自然就设在她自己院子里。 “拜个月亮为何要打扮?” 张茉走到香案旁,往蒲团上一跪,她倒要看看会不会有云彩飘过来挡住月亮。 媚娘急忙忙把她拉起来,“等等,你让梅香做的月饼还没端上来。” 又冲厨房大喊,“梅香,弄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梅香端着个盘子蹬蹬蹬跑出来。 “这月饼看着好好吃啊,奴婢从不知面能磨得这般细,这吃起来肯定不会刮喉咙。” 张茉道,“不过多磨了几遍而已。对了,你装一份送到前院,给义父也尝尝。再拿几个去张宅,余下的给安仁、阿褚他们拿去。” “好咧!”梅香应了一声,张罗去送月饼。 东西摆好,张茉照着媚娘指示,燃香炉、祭酒、念祝文,看似复杂,其实一会儿就完成了。 刚做完一系列祭祀,王定突然造访,兴冲冲道,“妹妹,走,哥带你去游湖赏月。” “游湖?就我们两?” “当然还有其他人,我想着你在晋阳没什么朋友,带你去认识些人。妹妹日后也是要去参加贵女聚会,李长史家的阿蕊妹妹和你同岁,你先和她结识。” 王定说着把一个包袱递给她,“给你定做的衣裙,去换上,好好打扮打扮。” 张茉对游湖没什么兴趣,本想拒绝的,但看手上包袱,三哥给她把衣服都准备好了,不去太不给面子了。 回到屋内,媚娘帮张茉换好衣裙,又给她梳了个垂鬟飞肖髻,发分两股,结鬟于顶,使其自然垂下,又束结梢尾垂于肩上,在发髻簪一支月白梅花。 “娘子天生丽质,稍稍打扮已是倾国倾城,这走出去定是惹得众多女子嫉妒男子倾慕。” 看着铜镜中清丽出尘的人儿,媚娘笑得鱼尾纹都皱了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我才十一岁啊!” 媚娘道,“不小了,娘子身子高挑。” 她笑呵呵瞥了眼张茉微鼓的胸口,“这里也长起来了,看着已有十二三岁,再过一两年,求娶之人只怕……” 说到这儿,媚娘突然轻叹了口气,“可惜了,娘子这般好的人,将来……也不知家主怎么想的,天下貌美女子多得是,为何非要娘子做伶人,媚娘虽没读过书,但也能看出,娘子是做大事之人,可惜了……” “媚娘不必叹息,将来之事谁说得准。” 张茉打扮好,随王定去晋湖,梅香提着一篮子月饼来到张宅。 吕布正在屋里看书,不过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外面有点动静就抬头朝外张望。 看见梅香从月亮门走来,吕布双眼一亮,啪的丢下竹简,刚站起来迈了一步,想了想又坐下,继续低头看书。 梅香站在窗外行了礼,把篮子从窗台递进去,说道,“这是娘子做的月饼,特地让奴婢拿来给恩公尝尝。” 吕布瞥了眼篮子,“她亲手做的?” “算是吧,娘子教奴婢做的。” 隔壁房间魏续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看见窗台上的月饼,随手就捻起一块丢嘴里,边嚼边说,“这饼做得好,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说着又伸出手,吕布眼疾手快,长臂一捞把整篮子抱走,“吃一块就成,阿茉给我做的。” 魏续砸吧着嘴白了他一眼,“小气!” 看吕布如获至宝的模样,梅香偷偷笑了笑,“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吕布叫住她,“阿茉在做什么?” “娘子和三公子去游湖了。” “游湖?就他二人?”吕布眉头微皱,那王三公子长着一张妖孽脸,阿茉和他又无血缘关系,会不会…… 梅香道,“不是,还有别人,三公子说带娘子认识些朋友。” “知道了。”吕布朝她摆了摆手,一边吃月饼一边看书,却是越看越烦躁。 他站起来开门出去,刚走到门口又折回去换了身齐展的黑色云纹锦袍,喊魏续跟他去游湖。 可以出去玩,魏续自然高兴,二人也不骑马,一边赏月,一边往晋湖走去。 本是出来散步的,可吕布脚步却显得十分焦急,魏续打趣道,“姐夫,你不是想去游湖,是想去找阿茉吧!” 心思被拆穿,吕布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魏续一脸八卦,“姐夫你真喜欢那丫头啊?” 吕布点了点头,“阿茉给我的感觉和从前那些女子皆不一样,跟她在一起我觉得特别舒服。” “阿茉人好,我也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他话没说完,脑门突然挨了吕布一指弹,吕布警告道,“你不许对她有非分之想。” 魏续捂着脑门大呼冤枉,“我哪敢?不怕被你打死。” 吕布冷哼,“知道就好!” 二人来到晋湖,吕布沿着湖边一路寻过去,才走了不到一半,远远看见一棵大柳树下,张茉正和一少年单独站在那说话。 吕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步走过去一把拉起张茉,冷飕飕飙出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有未婚夫婿?” 张茉:…… 少年:…… 吕布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拉着张茉转身就走。 “喂,你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有未婚夫了?”张茉回过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人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吕布指着自己,“从今日起,我就是你未婚夫婿,你不许再跟别的男子勾勾搭搭,否则我见一个打一个。” “你,你说什么?”张茉目瞪口呆,这家伙发什么颠? 吕布怕把阿茉给吓着,原不想这么早表明心意,不过现在说都说出来了,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道,“我看你特别顺眼,我喜欢你,将来想娶你为妻,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未婚夫。” 他眼尾扫了一下,见那少年竟带着几个仆从追上来,直接把张茉打横抱起,对魏续道,“阿续,教训一下那小子。” “遵命!” 魏续撸起袖子准备干架,张茉从被表白的惊讶中回神,急忙道,“住手,不能打,不能打!” 吕布眸光一冷,“你护着他?” “不是,你想什么呢?” 张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现在还是通缉犯,别给我惹事,你身份要是被发现,晋阳就呆不了了。” 听她这样说,吕布神情一松,“既是为我着想,今日且放过他。” 张茉转头对那少年道,“李兄,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你回去吧,这是我自己人。” 少年听她这样说,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颇为奇怪看了眼吕布,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自己人啊!吕布满意笑了笑,抱着张茉就要回去,张茉忙道,“我三哥在马车那边,你放我下来,我和三哥回王府。” 吕布对魏续道,“你过去跟三公子说一声,我送阿茉回去了。” 魏续嘿嘿笑了一声,麻溜消失。 第45章 七年之诺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吕布放下张茉,半蹲下身子平视着她有些气嘟嘟的小脸,“生气了?” “没有。” 吕布捉起她的一只手把玩着,“方才你跟那小子在湖边说什么呢?什么歉意?” 张茉抽回手,“没什么,就是我打了他妹妹,他来跟我道歉而已。” 吕布微微诧异,“你打了人,人还跟你道歉?” 张茉一边往回走一边随口解释,“他妹妹应该是嫉妒我吧,得知我是王家义女,就说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没资格和他们同坐,还让我跳舞助兴,其中有个不知道谁家的公子为我说了几句话,她就说我仗着美貌勾引人,卑贱又下贱,我随手赏了她两巴掌,李兄可能觉得他妹妹辱骂人不对,跑来跟我道歉,就是这样。” 吕布越听眸光越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转身就往回走。 “喂,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把那画舫掀了。” 张茉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你别冲动,回来!掀船容易,过后你又得逃亡,合同还没到期呢!” 吕布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重重呼出两口浊气,许久后握在身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张茉皎洁的脸庞上,无比认真说道,“阿茉,将来我一定会给你别人无可匹敌的尊贵,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辱骂你。” “你是认真的?” 张茉满脸都是惊讶和难以置信,这家伙是有恋童癖吗?他一个二十岁混社会的青年居然会喜欢一个小学生? “自然!” 张茉颇为无奈道,“大哥,你都多大了,平常人在你这个年纪娃都会走路了。” 她比了比自己和他的身高差,“我才十一岁啊,你要娶我至少还得再等七年,你等得了吗?” 吕布皱眉,“为何要那么久,女子十三四岁便可成亲。” “我要等十八岁。” 张茉比划着道,“咱们之间隔着一条长江呢,你以后别再胡说八道坏我名声了,这要传到义父耳朵里就完蛋了。” 吕布不懂长江是何江,但能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是中平二年,到初平二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战役基本结束,正好七年,等他立功封官封侯,回来娶她刚刚好。 “这世上能让我看得如此顺眼的女子就你一个,七年便七年,等你就是。” 张茉愕然,吕布补充道,“你若不信,我明日便去王府提亲。” “别,别别别!”张茉快被他吓出心脏病了,“你千万别去,去了义父也绝不会同意,你别害我。” 吕布想起梦中的王允,确实,自己现在身份低微,那老头肯定不会把阿茉许给他的。 “阿茉,你等我,将来我定会风风光光迎娶你的。” 张茉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哦! 虽然这个吕布和历史上的吕布不一样,但打死她都不信他能等七年,历史上那个吕布不但调戏董卓姬妾,还睡部下老婆,这个看起来是没那么好色,但也绝对不是禁欲男。 “你不信?”见她这表情,吕布俊脸一沉。 “你若能为我守身如玉七年,我就信你。”张茉随口说道。 “嗯?” 吕布有些奇怪看着她,“我有无姬妾跟娶你为妻并无矛盾,不管今后我身边有多少女人,你始终是最重要的。” 果然是渣男!大大滴渣男!一边想娶她一边还想去睡别的女人。 张茉暗骂一声,冷哼,“我将来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妻子,这是我的底线,过去的我就不管了,但你若真想以我的未婚夫自居,就不能睡别人,做不到就不要随便给承诺,咱只是雇佣关系。” 她‘只是’二字咬得尤其重。 只能有她一个?阿茉忌妒心竟如此重? 吕布犹豫了犹豫,忽然将她搂进怀里,“不睡就不睡,我等你七年,明日你把荷香带走。” 张茉这样说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谁料他竟真的应下了。 她呆愣了一瞬怒道,“你都把她睡了,怎可始乱终弃?” 吕布道,“还没睡,赶紧带走就是。” “没睡?”张茉挣扎出来,疑狐看着他,这不像她了解的吕布啊? 吕布解释,“母亲孝期未过。” 其实他是有点想睡的,但只要想起阿茉,就感觉不太想睡了。 见她一脸不相信,吕布不耐道,“睡没睡你自己问她不就知道了。” 张茉仰头,神色莫名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吕布吗?不会是个高仿的吧? “为何如此看我?” “没,没什么……” 她慌忙低下头,心情忽然有点复杂,来汉末这么久,她从未想过要跟古人结婚,她的目标很明确,只想截杀董卓,改变王家乃至大汉朝命运,然后能回现代就回去,回不了老老实实当个土地主,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跟古人结婚?开什么玩笑?这是个养小三合法的年代。 而且这吕布野心不小,抛开他将来是否会投董卓不说,建功立业,甚至争夺天下他必然是要参与的。 如果她穿做男儿身,或许也会想建功立业,博一个锦绣前程,但她是女人啊,自己打天下不可能,辅助哪路诸侯更不可能。 没有哪个男人会真的把一个貌美的女人当做臣下,不管跟着谁,她的结果都不会好。 家世强大如阴丽华,信誓旦旦如刘秀,最后不还是立了别人为后。 作为一个历史过来人,她看得很明白,真要跟着吕布打天下,最好的结果是如阴丽华,但更大的可能是成为吕雉那样,为了斗小三把自己搞得阴狠毒辣。 她就是个又懒又没志向的小女人,只想当个土地主,背靠王家好乘凉。 先前一直以为自己年纪小,吕布不会对她动男女之情,没想到这厮连小学生都不放过,实在大意了。 吕布垂眸看着她,“阿茉,你信我,我一定会给你挣一个尊贵的身份。” “我不要什么尊贵的身份,如果……” 张茉心思一动,“如果你真如此喜欢我,便留在我身边,哪都不要去,帮我四年,四年后我们归隐山林,那时我便嫁你。” “归隐山林?” 吕布皱眉,那段时间他已过够了野人生活,他渴望纵马疆场,渴望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他用这一身武艺去当个农夫猎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他表情,张茉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了,她耸了耸肩,“当我没说,天色不早,我回去了。” 吕布上前抱起她,开始耍无赖,“小茉茉,我送你回去,你说七年,我已经应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未婚妻。” “我没答应,你放我下来,你这流氓。”张茉挣扎大叫。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可爱模样,吕布心神一荡,忍不住在她嫩滑的小脸上啄了一口,“我就是流氓,就是看上你了,乖乖等我来娶你。” 张茉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大吼,“你这变态!大变态!” “何为变态?”吕布若有所思看着她,“我发现你说话很奇怪,时常有好些词我都听不懂。” 张茉懒得理他,气哼哼别过脸,这厮现在恋爱脑上线,什么等她七年都能说得出口,等他离开晋阳,估计要不了半年就忘得一干二净。 吕布也不气恼,抱着她慢悠悠朝王府走去,他的阿茉聪慧机灵,性子可爱有趣,长得还很漂亮,关键还对打仗很感兴趣,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跟他并肩而行,共享富贵荣华。 第46章 东窗事发 吕布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张茉完全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再有半年多他就要离开了,七年时间,别说在没有电话手机的古代,就是现代,异地恋基本也是死翘翘的,他要是真能等七年,那太阳绝对是打西边出来的。 时间晃悠悠又过去两月,煤矿已经大量开挖上市,不过短短半月,张氏煤球犹如飓风,席卷了晋阳中上层人士家厨房,直让那些靠卖柴火、木炭为生之人,每日把张氏煤球咒骂数遍犹不解恨。 不过因为古代人口较少,即便整个晋阳中上层家里都用煤,收入依然有限,而煤这种廉价商品也无法长途运输,除了晋阳周边几个县,其他地方根本没法销售。 但张茉本也没想着靠一座煤矿来养兵,之所以最先选择开矿,一是获取大量能源来蒸煮造纸原料,二自然是炼焦炭来炼钢。 造纸术张茉此前已经改良过了,造出来的纸除了没有漂白颜色发黄,纸质基本和现代差不多,这里面她参照了唐宋造纸工艺,除了改变造纸原材料,还添加了植物粘液做施胶济,称“纸药”,从而使纸浆均匀,造出的纸质地更细密。 造纸工艺其实不难,难的是蒸煮和打浆。 在没有现代机器的条件下,原材料要先浸泡三个多月,再连续蒸煮七八天,大量生产所耗费的能源是非常大的,只怕用不了一年,庄子后的两座山都要被砍秃。 捣浆就更不用说了,靠人力捶打极耗劳动力。 光这两项,便能看出造纸的成本有多高,故而纸张虽早已发明出来,却难以普及。 蒸煮在有了煤炭情况下,造大锅炉来煮,倒也还好,重点是打浆。 要大批量生产,降低造纸成本,就必须解放劳动力,张茉之前便想到了大水车和连机碓,一个大水车可同时驱动数个水碓,昼夜不停舂捣,大量高效率生产纸张将不再是梦想。 她前世参观过黄河大水车,大致知道构造,而且,据她所知,现在的洛阳其实已经有个宦官造出了翻车,不过是用来给地面洒水的,基于自己对水车的了解,再参考翻车,寻木匠来研究研究,应该能做出来。 纸张大量生产后,印刷术也就可以面世了。 活字印刷就算了,没有铅这玩意儿,要做活字体很难,关键还没有拼音,那么多汉字光分类查找都能把人搞晕,或许排一版活字的时间,雕刻师傅都能把模板刻出来了。 设想很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尤其是水车,至少要先把模型做出来试运转成功了才成。 这个技术活不是一两天能做好的,但土楼建设不能耽搁,不尽快建起来,庄园的安全就没保障。 这一日,张茉正带着工匠勘查土楼地基,却见王定风风火火跑过来,老远就大叫,“妹妹,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父亲知道咱们挖煤之事,正在家里大发雷霆,叫你赶紧回去。” 张茉放下矩尺,对赵工头道:“你带他们先丈量,图纸我放这儿,回头咱们再商量。” 王定拉着她就往回走,一脸焦急之色,“怎么办?我从小到大没见父亲如此动怒过,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说服他?” 张茉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我早已想好对策,不过……” 王定急道:“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她招手,在王定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最后道:“毕竟亲疏有别,这话我不能说,但是你嘛,义父再生气,顶多揍你一顿,只能让哥哥受点皮肉之苦了。” 王定毫不在意道:“这算什么,哥哥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板子还少吗,只要别让我关了煤矿,就是脱层皮也行。” “那便好!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王定拍着胸口:“没问题!” 兄妹两讨论好对“敌”策略,乖乖回城受训去了。 ………… 书房里,两人低眉垂眼跪在下面,王允站在上面,气得浑身颤抖。 “你二人真是要气死为父,想我王家世代从仕,官宦世家,怎出了你等一身铜臭不孝子孙?” 雇工挖石炭,建庄园,招流民开荒,若只是如此,他倒不至于生气,最可耻的是二人竟在晋阳盘了铺面,他这不争气的儿子除了在店铺售货,甚至找亲朋好友推广。 今日若非一昔日同僚告诉他,王家三公子卖煤球,他还被蒙在鼓里。 他指着王定,“尤其你,我王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速速把那个什么石炭铺子给为父关了,否则休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汉代商人地位十分低下,历代皇帝执政中,只要有战争,商人、罪犯和倒插门女婿绝对是第一批被送去边疆打战的。 王允可以允许王定遛鸟斗鸡,飞鹰走马,但绝对不允许经商。 “父亲要罚便罚,石炭生意却是万万不能停。”王定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 “你——” 王允一个倒仰,差点背过气去。 从小到大,为了让这孩子好好念书,棍棒不知打断过多少,可这孩子脾气倔,怎么打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又不能真把人打死,实在管教不了,也就随他去了,好在他王家根子正,定儿虽顽劣,却不会做有辱门风之事。 似想到什么,王允转头看向张茉,怒道:“此事是不是你拾掇定儿一起做的?他长这么大只知玩乐,哪懂什么生意之道?是不是你?近段时间你三天两头生病,为父尚在担心你身体,却不想是装病出去干这事?女儿,你真的太让父亲失望了。” 在他心里,张茉就像一块绝世美玉,只要精心雕琢,将来必能惊艳世人,所以,他才会让她拜卢植为师,让她学习贵族女子该会的所有技艺,甚至她想练武,他也同意了。 可这块美玉如今却沾染了尘世污秽,做了世人最瞧不起的商人,将来把她献给贵人,若被人扒出这段过往,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 张茉垂首承认,“是我拉三哥一起的,女儿愿受任何责罚,只求义父别让我关了石炭。” “你这孽障……” 王允气急,抄起旁边竹条便抽下去,王定眼疾手快,张臂拦在张茉前头,生生挨了一鞭。 他摸了摸有些疼的胳膊,仰头看着王允,“此事不怪妹妹,父亲要打就打我,反正自娘亲过世后,你就时常打我,也不差这一次。” 看着这张几乎和爱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王允高举的右手无力放下,良久后才缓了口气道:“你二人把那铺子关了,此事为父便不追究。” 关铺子?那是不可能的! 张茉拱手一拜,不卑不亢道:“关铺子前,女儿可否先问义父一个问题?”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直接道:“义父为何要为官?” 王允冷哼,“这与你关铺子有何关系?” 知他在气头上不会回答,张茉自顾自道,“义父为官自是想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女儿卖石炭亦如此。” “胡言乱语!如此末等之事怎可同为官相提并论?”王允甩袖怒道。 张茉掷地有声道:“怎不能比?女儿挖石炭所雇之人皆是城外流民,他们或因家眷拖累,或是年岁太大,非但地主豪绅不愿雇佣,官府亦无力安置,若非女儿卖石炭雇来做工,他们及其家眷上千人,早已饿死城外!” 她跪直了身体,继续道:“想必义父并未忘记去年黄巾贼乱吧?他们本为良民,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拿命去作乱?农田颗粒无收,官府却不减赋税,他们随时可能被饿死、冻死。如果世上多一些像女儿挖石炭之事,即便天灾,即便农田无收,亦可做工维持生计,如何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造反?这难道不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 王允怒火渐渐平息下去,拧眉思量她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又觉哪里不对劲。 张茉抬头偷偷瞄了一眼,见他的脸色好了些许,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继续大义凛然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若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陛下这条舟还能前行吗?再则,孟子也曾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女儿做这些皆是以民为重,为民提供生计。” “富贵人家有良田千顷,有人帮着种地,冬天有暖被棉衣,有火炉取暖,有热饭热汤,何曾受过缺衣少食之苦?女儿所做这些,只不过是赚点富人钱救济穷苦人罢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原本大义凛然的音调渐渐染上悲伤,“女儿在认识义父前,一家人千里迢迢去往帝都求生,路上不断有人或饿死,或病死,或为抢夺食物被打死,或被其他人当作食物,原以为走到汜水关便能得救,谁知官兵为了功绩,把我们当蛾贼随意砍杀,母亲……” 想起刚穿越来的那段遭遇,张茉已经哽咽,“母亲她是被一匹马生生踩死的,父亲被割了首级,死无全尸,我被丢到乱坟岗,靠吃虫子勉强活下来。” 王允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往,虽知道她家人都死在逃荒途中,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不禁动容。 “那时,村里若有一份工可做,我们也不用背井离乡。对普通百姓来说,但凡有一点能活下去的希望,他们都不会拿命去作乱。” 她低沉的语气充满自卑,“义父觉得商人低贱,可女儿原本就是流民,即便容貌再美,学识再高,也不配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做朋友,在他们面前,女儿就是个贱民,再如何装,也改变不了我只是王家义女,只是个伶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女儿为何还要去讨好贵人?我只想用义父和卢先生所教,尽自己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给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求生之人一个生机,还请义父不要让我关了石炭。” 第47章 皎皎明月 听罢张茉一番又是理又是情的言论,王允怒气已经彻底平息下来。 他看着张茉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其中有难以置信,有欣赏,还有一丝心疼。 难以相信她一个小女子竟也有匡扶社稷、造福百姓之心,欣赏她不过粗略学了些经义,却已会融会贯通,引经据典来说服自己,心疼如此出色的女儿,却在外面叫人轻视瞧不起。 中秋那夜发生之事,他已听定儿说过,那李蕊是个什么东西,论聪明才智,给他的阿茉提鞋都不配,有何资格骂阿茉低贱? 想到这儿,王允的眼中只剩下心疼,他原打算将来送阿茉入宫为妃,以阿茉的聪慧和美貌,要获得陛下宠爱不难,可他真忍心把如此好的女儿关入宫墙吗? 陛下虽正值壮年,然大汉天子多短命,万一陛下有个好歹,阿茉年纪轻轻便要在宫内孤独终老,她这一身才华都要被埋没。 若阿茉只是寻常伶人,他不会在意她的后半生,但这一年多,他不知不觉中已把阿茉当女儿。 阳翟计诈黄巾;汝南献计平贼;入狱时,她日日来探望;被罢官心灰意冷时,她想出油炸十常侍来开解宽慰他;在驿馆时,她更是救了全家人的命。 天下美貌之女多得是,但如阿茉这般聪慧又有仁心者,却是凤毛菱角,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阿茉最重要的价值不在美貌,而是才能。 卢子干比他看得清楚,否则当初在狱中也不会同意收阿茉为弟子。 见王允还不松口,张茉打完感情牌又继续给他戴高帽,“义父虽已不再为官,但女儿知道,您心中一直记挂着我大汉,记挂着陛下,记挂着天下百姓,如今又怎会因这区区名声,便置那些性命于不顾?” 张茉说完,对王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出场了。 虽然此前已商量好对策,可听了张茉方才那些话,王定对她是既佩服又心疼,佩服她能说得父亲哑口无言,这是他努力了十几年都没能实现的目标,心疼她过往那惨痛的遭遇。 他抬头看了看王允明显松动的表情,按张茉先前教的道:“孩儿从小不爱读书,亦不喜做官,今次以挖石炭之事,救济流民,方觉得人生有了新的意义,父亲若执意要关石炭,便将这些人纳入我王家,如若不然,明日孩儿只能让那些可怜之人亲自来求父亲,求您给他们一条活路。” 王家此前也招纳了许多流民,但到底田地有限,各庄园饱和了才招了三百多人,眼下却是无力再纳人了。 两兄妹脸皮都够厚,把资本家压榨廉价劳动力说成为国为民,还能这般大义凛然。 不过,王允似乎就吃这一套。 他轻叹了口气,“算了,罢了,为父管不了你二人,爱做什么便做吧。只有一点,你二人不可亲自去店铺露脸,不可再去跟亲友推广,否则为父定不饶你等!且下去吧!” 这算是默认了两人的挖煤大业,兄妹两松了口气,相视一笑,恭敬退出书房。 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张茉只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刚回到院子里,却见吕布这家伙正翻墙而入。 张茉别扭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来了?” 吕布对梅香使了个眼色,梅香会意,立即缩进屋里,吕布上前亲昵揉了揉张茉发顶,笑道,“你不去看我,那只能我来看你了。” 张茉不着痕迹避开他的魔爪,“看过,你可以回去了。” “话本看完了,你再给我几本。” 吕布坐到院子凉亭里,看了看天色,“该吃饭了,你不介意我在此吃了饭再回去吧!” 自那夜过后,吕布天天掐着饭点过来蹭饭,对于此人的无赖行径,张茉真的很无奈,打也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好在吕布不下流,平时也就摸摸脑袋,拉拉小手,并未做出其他过分举动,又笃定他等不了七年,也就随他去。 张茉从屋里出来,丢了本书给吕布,吕布看了看书名,《文天祥传记》,打开第一页,入目是两行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有些奇怪看着张茉,“上几本看的是苏武、屈原、岳飞,皆为忠义之士,这个怎么看着还是个忠义故事,你没有其他话本了?” 见他不满,张茉更不满,“为了给你写话本,我把造纸术都改良了,这一本本都是我抽空亲自书写装订的,你还不乐意看?不想看还我。” 吕布立即把书藏进怀里,“看,怎么不看,阿茉亲自为我写的这些书,我都好好收藏着。” 张茉哼了哼,“你别只当故事看,要好好吸取其中精髓。” 吕布一本正经道,“明白,要对你忠心不二,我说了要等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其实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提醒。” “你……”张茉只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才发现,这厮耍无赖的本事也是天下无敌。 这时,梅香端了晚饭上来,张茉呼得呼出一口气,拿起筷子,化郁闷为食欲,吕布跟着蹭过来,很自然地给她拣菜舀汤。 二人吃完饭,吕布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回去,张茉正欲盘账,却听梅香说,王允过来了。 张茉忙迎了出去,屈膝行礼,“义父,这么晚了您怎过来了?” 王允摆了摆手,目光和蔼地看着她,“今日我儿那番言语让为父感触颇深!” 他自顾走到凉亭里坐下,抬头遥望西边火红的晚霞,时间似乎倒回了他年轻时候,“为父少时亦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十二岁时便已满腹经纶,深受祖父辈喜爱。吾自小便立志,要尽自己所能,做利于大汉,利于百姓之事,十九岁举孝廉为吏……” 他絮絮叨叨诉说着少年往事。 “初入官场时,为父尚能体察民生艰辛,劝课农桑,为民谋生路,甚至为了给百姓申冤,不惜得罪上官,然随着官职一步步高升,当初为官的初心也一点点变了,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民生经济,而是朝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转头看着张茉,“民生艰辛,陛下看不到,百官看不到,世家大族也看不到,我儿不为官不为吏,却能哀民生之多艰,想到挖石炭为民提供生计,实是难能可贵。” 听王允把自己夸得这么伟大,张茉耳根微热,怜悯流民固然有一点,但她更多的是想赚钱。 “我儿聪慧、孝顺、有远见有谋略,还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如此良才,为父却把你困在内宅学些无用之物,是为父的错。” “义父?”张茉惊喜叫了一声,满含期待看着王允。 见她这模样,王允宠溺笑了笑,“为父知你不爱习歌舞琴曲,日后便不学了。” 他抬手拂了拂粘在她脸上的碎发,看着她的目光充满舔犊之情,“你义母去得早,没为我留下一个女儿,老天让你来到我身边,父亲真的很高兴。今后,你便和定儿他们一样,唤我爹爹。爹已挑好日子,三日后把你名字记入王家族谱,今后再也无人敢说你是贱民,再也无人敢轻视你。” “那日听定儿说李蕊那丫头辱骂你,爹爹心中甚痛,若非我儿大度不计较,为父定要让她好好给你赔不是。” “爹爹——” 看着眼前这张和爸爸一样的脸,张茉喉头哽咽,眼眶微湿。 王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叹道,“我女便是那繁星中的皎皎明月,留在内院做些女儿家之事委实可惜,此前是爹糊涂了。” “今后爹不再掬着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去做,有何困难尽可跟爹说。” 张茉心中感动之情无以言表,她这是成功摆脱成为貂蝉的命运了?可以放手招兵买马了? 许久之后,她平复下心情,拉着王允袖子,小心翼翼道,“爹爹,女儿其实还想做一件事,望您能准许。” 跟吕布的合同期限快到了,等他走后,她手上便无一人可用,所以必须把许褚、管亥等人从王家弄出来。 王允看向她,张茉道,“女儿还想在城外招部曲操练……” 王允眉头微拧,“你一个女儿家为何要练部曲?我王家不是已有数百护卫?” 张茉自然不可能拿糊弄吕布的理由来糊弄王允,她解释道,“爹爹也知道,近些年我大汉各处贼乱、叛乱不断,并州又处边境,胡人亦时常南下掳掠,再有东面太行山贼,晋阳其实并不安全。” “女儿想在城外练一支战力稍高一点的部曲,若有胡人或贼寇进犯,庄子便可同城内成犄角之势,助官兵击退敌军,而王家部曲的战力如何,爹爹上次自己也看到了,一小伙贼寇他们都打不过,更别说胡人了。女儿想练部曲,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若是普通女子说出这些的话,王允是如何也不信的,但张茉曾在汝南数次献计退敌,王允心中对她的聪明才智是信服的。 再想到她那世外高人师父曾说阿茉乃兵圣转世,兼知她熟读兵书,在狱中时也跟卢子干谈论过不少兵事,王允不由相信,她或许真能练出一支比王家部曲更厉害的队伍。 他犹豫一瞬道,“让你去操练部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城外并不安全,你住在外面叫为父如何放心?” 张茉道,“眼下是不太安全,不过爹爹放心,等庄子建好,来几千贼寇也攻打不下的。” 王允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你之意,我儿年纪虽小,行事却颇有章法,此前家里也重新招了些人,让仲康他们都跟着你,来日若有贼寇来犯,我儿或真可助府君退敌。” “谢谢爹,您放心,肯定不会叫您失望的!”张茉信誓旦旦保证道。 第48章 成书 清晨,薄雾未散,山中鸟雀已叽叽喳喳把睡梦中的人们叫醒。 顷刻,山下小院中响起激烈的武器撞击声,立时惊飞无数飞鸟,一刀一戟,撞上又迅速分开,管亥蹬蹬连退两步,扭了扭有些发麻的手腕,略带兴奋道:“再来!” “这几日有点进步!”吕布往前迈了一步,长戟又劈过去。 管亥忙举刀格挡,只觉一股大力重压下,虎口酸痛,下盘立时不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响起一串刺耳的金属刮划声,却见吕布戟尖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勾开了他的刀背,直袭他胸口。 在一旁蹲马步的张茉吓得腿一抖,一声惊呼刚出口,却见戟锋在胸口半寸距离堪堪停住。 吕布道:“对手力气比你大,正面对敌不能和他拼蛮力,当用巧劲,方才这一劈不可硬接,只需往旁避开一步,待对方泻力刹那,再快速反手一击。” 说着,给管亥示范一遍,又道:“你现在打磨力气已来不及,却可在速度上多下功夫,只要够快,即便是个孩童,手上有利器亦可击败大汉。” 管亥深以为然点头,许褚、吕布皆是力大无穷之人,自己和他二人确是相差甚远,但若能提高速度和临敌应变能力,战中也并非完全只有防守的份。 得王允同意后,张茉终于可以放开手脚,聚义庄如火如荼地办起来,除了修建土楼,造纸厂、印刷厂也开始建设。 庄园的土楼非一两日可建成,张茉着急练兵,让人先在山脚前空地搭上茅草屋,平整出校场,周围切上围墙,把王家部曲和新招的一百多流民先安排给吕布操练。 除了这些人,管亥、许褚、杜飞等也都住到城外,一起跟着吕布学习切磋。 许憨憨读书不行,学武却是天赋异禀,加上天生神力,数日下来,由开始十几回合就被吕布打趴在地,到现在几十回合不落马下,可谓是进步神速。 当然,这是在吕布保留了一半力道的前提下,若是火力全开,许褚只怕也只能抵挡几个回合。 在非必要情况下,吕布是不会展示全部实力,他原来实力就已经够强了。 相比蛮力厮杀,杜飞更爱练弓箭和暗器,吕布便指导他箭术。 而许定则是允文允武的能人,武艺虽不如许褚出众,文化课却是妥妥甩他几条街,这一年多学习下来,读写已完全没问题。 除了这些人,就连张茉和菊香这两菜鸟,也被吕布逮来一起操练,不过,他教管亥等练的是对敌招式,教这两人却是打磨力气。 这不,两人一大早胳膊、腿就被套了四个沙袋,蹲在一旁扎马步,汗水早把衣服浸湿,双腿抖动如筛糠,但只要吕布没喊停,只能咬牙坚持着。 以前管亥教张茉,只是教拳法、刀法,想着她一官家小娘子,没必要学得太辛苦,能打过同龄人就成。 吕布却不这么认为,既然要学,自然得学好,他过段时间便要离开晋阳,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为防止上次树林那事再发生,他不但要好好教导许褚等人,阿茉自己的武艺也绝不能含糊。 张茉虽然懒,但自从来了乱世后一直处于被虐状态,为了小命着想,再懒她也得把武艺学好,每日天麻麻亮就爬起来扎马步。 日子就这样慢慢悠悠而过,年底,土楼地基才刚打好,水车就已造出来了,连机碓也做好。 造纸厂直接建在河流出山处,这里落差大,更能带动水车转动。 只见三丈多高的大水车在水流冲击下不停转动着,一个个装满河水的水斗逐级提升上去,临顶的时候,水斗慢慢倾斜,将水注入渡槽,流到水渠,非但张茉自己庄园的土地得以灌溉,连聚阳里的田地也受了恩惠。 水车驱动着几架连机碓不停上下舂捣,敲打力道重且均匀,关键是解放了人力,可昼夜不停工作。 张茉又让人在这旁边建了水碓房,除了一辆用于灌溉的大水车,前后还有数辆简易水车,只是单纯用来带动连机碓捣纸浆。 看着眼前一排排连机碓,王定桃花眼笑得比春光还灿烂。 “阿茉,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如此奇思妙想,当真巧夺天工,这就是鲁班在世亦不如你!” 张茉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这都是匠人做出来的,我不过提了个构想。接下来造纸的事,就交给三哥了。” “放心,材料早按你说的浸泡好,锅炉也都造好,就等你这个连机碓了。” 鉴于这项技术目前勉强算是独家所有,张茉提醒道:“添加纸药这道工序,务必请可信之人做,切莫流传开,水车这边虽筑了房,也要派人守着。” “妹妹放心就是,我明白的,除了挑运纸浆的工人,这里不会让闲杂人等过来,造水车木匠亦是我王家人,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泄密。”王定拍着胸脯保证。 刻雕版的师傅早已刻好了几本书的模板,纸张一生产出来,即可开始印刷书籍。 当先印的是启蒙书《训纂篇》,全书共八十九章,基本把“六经”及各种典籍中所出现的字包括在内。从前要用差不多半车书简写的一本书,如今只要薄薄一本。 当张茉拿着第一本印刷出来的书去给王允看的时候,差点把他惊讶坏了。 王允如获至宝般,双手捧着放到案上,小心翼翼翻阅,见书中每个字大小一致,写得整整齐齐,字体十分清晰。 他神色激动,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这是印出来的?” “是啊,只要刻好模板,可以反复印,想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实在太好了!我儿可为天下学子做了一件大善事。”王允难掩兴奋。 张茉狡黠一笑,“善事不算,女儿可是要赚钱的。” 王允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当真……” 想了半天想不出该用何词来形容,聪慧一词已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个小姑娘了,同时又暗暗庆幸,幸亏没再把她掬在一方小院,习那些无用之物。 王允目光温和得看着她,良久后又道:“听说,你还在庄园设学堂让流民的孩子读书,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所以女儿要多想几条生财之道,我不但让他们读书,还要习武,说不定将来这群孩子里能出几个丞相将军呢!” 王允打趣道:“那可都算是你的门生了,将来人家问那些个丞相将军师出何人,这要回答晋阳王家小娘子,该是何等有趣?” 张茉嘿嘿笑道:“能报出王家小娘子名头是他们的荣幸。” 王允忍俊不禁,“是是是,我家这小娘子可厉害,小小年纪便在汝南助父亲平寇,如今又造出如此便捷书籍,能拜你为师当真是他等之荣幸!” 王允又道:“男童读书便算了,可日前为父听赵康说,女童也在学堂认字,非是爹爹瞧不起女子,只是当今朝堂并无女子为官为将者,她们将来即便学得再好,亦无大用处,你何苦如此栽培?” 赵康是王允借的教书先生之一。 张茉道:“女童虽不能出将入相,然识字后或可再习医,或可为庄园管事,将来再招新人,或可为新弟子启蒙之师,总归有用处,而且她们每天也就学认字和算术,花不了多少钱的。” 王允想了想,也不是没道理,自家这多智近妖的闺女不就是女童?当今天下,恐怕没几个男子能及得上她。 他伸手摸了摸张茉小脑袋,感叹道:“父亲这辈子最庆幸之事,便是在颍川救了你,还有在阳翟那会儿,父亲若没去徐家拜访,岂不是错过如此好的女儿了?” 她小脑袋在王允宽厚的掌心蹭了蹭,嗡声道:“能有您这样的父亲,亦是女儿之幸,下辈子咱们还做父女。” 只是,下辈子的他比这一世更早亡,她永远忘不了爸爸出事故的那一天,妈妈拉着她,踉踉跄跄跑到矿区,看着那个如山一般坚韧的男人,浑身漆黑,无声无息躺在地上,带走了一家人的希望和幸福。 这一世,她绝不让王允横死! 第49章 黑山贼 太行山脉西高东低,发源于山西高原的众多河流得以借助巨大的地势差,横切山脉,流曲深澈,峡谷毗连,奔腾的河流在开阔处冲击成肥沃的冲积扇,给人类提供了适宜耕种居住的地方。 太行山中多有这样的谷地、平地,几月前张燕黑山军占领太行后,贼众们在适宜居住的地方立营建寨,太行渐成贼窝。 晋阳西面,位于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道侧,便有一处河流冲击而成的谷地,渠帅李贵,两年前是黄巾渠帅,兵败后领着一群死里逃生的蛾贼,在这处立寨安家。 李贵是个身高七尺半的壮汉,浓眉大眼,颌下蓄浓须,长相粗犷,此刻,他正坐在寨子大堂,听斥候禀报近段时间踩点成果。 “那庄园虽未建成,里头东西可不少,那些个流民才住进去没多长时间,各各如脱胎换骨般,脸都圆润了,定是有不少粮食,地里耕牛数十头,前不久,俺亲眼见数十车鸡豕被运进去,光是这些,足够俺们吃上个把月。” 斥候说着,眉飞色舞起来,连带声音都拔高了,“最重要的是,那庄园不过草棚木屋搭建成的,青壮也就百来人,又都是没摸过刀枪的流民,这不是给俺们送肉送粮的嘛!” 又是一年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没粮,山贼们也抢不到东西,尤其似李贵这等小寨子,人口不过三四千,青壮只有一千许,大县城攻不下,小村落又无物可抢,若无张燕驰檄,日子过得实在是惨不忍睹。 寨子里的存粮早已吃完,这段时间都是挖野菜、捕鸟兽勉强过活,这点东西根本架不住这么多张嘴吃,若实在熬不过去,只得狠心把老人驱赶。 这年头,当山贼也不是那么好活的,尤其是靠近并州这边的山贼。 李贵拧着眉头道:“并州近年动乱不安,豪绅富人皆不敢随意出城,每逢春耕,组织部曲雇农,洒下种便又匆匆回城,何人如此大胆,竟招募流民在城外屯田?莫不是官府设的圈套?” 斥候迟疑,“不会吧,俺观察了几日,除了流民,后来是又进去一些青壮,看着不像官兵,就是家族部曲。” “可有战马?” 斥候摇头,“就为首十来骑,其他皆步行。” 没有骑兵就好,万一是圈套,也不怕被追杀,李贵放下心,留两百卒看守寨子,其余出山抢掠。 ………… 暖风轻抚,吹绿了柳枝,吹粉了桃花,吹得田地里的春苗摇曳,绿意醉人。 大水车咯咯吱吱转动着,潺潺水流,淙淙流入沟渠,三三两两农人弯腰在田里一边劳作一边唠嗑。 “从前我家三个劳力才只能耕种八亩地,而今我一个人便能侍弄八亩,这水车可真是好啊!”一个妇人拔起一棵杂草,抬袖擦了擦脑门薄汗笑道。。 “可不是,庄主还改进了犁,从前那犁犁到头了得卸下才能转弯,现在这曲辕犁直接就能掉头,可省事了不少。” “庄主那般小的年纪,非但学识渊博,竟也懂农事,我从前施肥都是直接将粪埋地里,庄主却说要沤肥,起初我还不信,她一小娃能懂什么,如今看地里的麦子长得又青又壮,我才相信她说得对。” “我听说最近庄主还寻木匠铁匠试着做什么脚踏稻谷脱穗机,庄主说若能做出来,脱穗速度能比人力快几十倍。” “真的假的?若是如此的话,秋收我一个人也能把这些地弄完。” “应是真的吧,我家那口子亲耳听庄主说的。” “我们这庄主也是奇怪,人家招佃农都是来干活的,她却是招来操练,你说她练那么多部曲做什么?” “自是为了自保啊!最近半年这附近贼寇又多了不少,男人不把武艺练上去,来一波贼子,咱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粮食都要打水漂了。” 妇人说着,直起来伸了伸腰,目光一瞥,脸色登时微变,“贼、贼子……” “什么贼子?” 另一妇人抬头,却见远处一大群人正往这边奔来,为首数十人还骑着马。 “贼来了,有贼来了!” 田里劳作的众妇人大叫着扔下手上杂草,飞一般跑向庄子。 李贵等看见有农人跑去报信,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个庄子真如斥候所说,只是茅草屋搭建而成,外面简单筑了围墙而已。 等他带着人马杀到时,庄子青壮已集合完毕。 四百多人持刀枪棍棒立于庄子外空地上,虎视眈眈盯着李贵等人,好似山中护巢穴的野兽。 李贵打量对方阵容,人数不多,无人着甲,武器也并不统一,除了领头几人看着还像样点,其他一看就是没杀过人的,光面上气势看着凶狠,实则眼中皆有惧色。 张茉这支队伍已训练半年,武器倒是置办齐全了,但铠甲是一件也没有。 冷兵器时代官府对铁器管控尤为严格,尤其元朝,传言汉人、南人只能十户共用一把菜刀,虽无明确史料记载其真实性,但也可看出统治者对铁器管控之严。 东汉虽不像元朝那般变态,但经黄巾之乱后,朝廷还是加强了这方面的管理,兵器锻造厂是建起来了,但没生铁也是没用,张茉正琢磨着冒险去走私点生铁回来。 见此阵势,李贵彻底放心了,这群人果然只是流民、部曲,自家数百贼众,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杀这些人,还不是跟玩一样? 他李贵并非嗜杀之人,若能招降来壮大自家队伍自是最好了。 一路从太行奔来,嗓子有点发干了,李贵轻了轻咽喉,喊话道,“老子乃太行黑山贼,尔等与其给肉食者为奴,每日辛苦劳作换得些许粗栗果腹,受其轻贱,不如投我黑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岂不快哉?” 这话却是哄骗人,自家现在连粗栗都吃不上,还大口喝酒?李贵舔了舔舌头,他许久没尝过酒的味道了,怪想念的。 许褚嗤笑,“想做老子贼首,且看我手上这刀答不答应?” 吕布高坐马上审视着李贵等,人数七八百,约莫有一百骑兵,其余皆为步卒,前头有三人着鱼鳞甲,骑兵皆为两裆铠,后头步卒武器虽配得齐全,却也无甲,看那散乱的队形,战斗力不会太强。 这么点人尚不够他一个人砍,何况还有许褚、管亥等人,这群人撞上来当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吕布眸光微眯,他今天却不想很快把人弄死,他对许褚、管亥和魏续道,“一会儿悠着点,别一下把人打跑了。” “为何?”许褚不解。 吕布道,“这些部曲训练已有半年,该来场实战演练了,今日便拿贼厮步卒练练手。一会儿先把对方骑兵引到一旁。” “好咧!” “好!” 许褚和管亥应道。 吕布回头对杜飞和许定道,“你二人带五十人把大门守好,莫放一个贼子进去。” “诺!” 吕布吩咐完,驱动战马,当先杀出去,许褚等也拍马跟上,部曲们自动分成两部分,一大半跟着冲出去,另一些排成两排,紧紧围在庄子前。 看着冲杀过来的几人,李贵微微诧异,继而冷笑,“赶着送死,老子便成全尔等!” “来啊,随老子杀!让他等知道咱们的厉害!”李贵说着,提刀迎上吕布。 张茉躲在大门后,见外头已经厮杀开,整颗心都在滴血。 有吕布在,她倒不是担心杀不过这群贼子,而是心疼那些部曲,王家部曲还好,在跟着吕布之前已经训练了半年多,可有些新招的流民才训练了两三个月,又都是没杀过人的,这一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 第50章 利益 刀戟相击,叮的一声,两把兵器擦出些许火花又立即分开。 李贵调转马头,刀锋指着吕布哈哈大笑起来,“这厮看着人高马大,拿着把大戟却是吓唬人用的,手上压根没多少力气。” 他对众小贼道,“小的们,看老子如何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渠帅威武!渠帅威武!” 后头众贼子放声高喝起来! 李贵放开马僵,两腿紧夹马腹,双手握刀朝吕布斩去,刀锋挟裹着一股可怕威势重重落下。 吕布抬了抬眼皮,看耍猴一样看着李贵,在他兵刃落下前,将马头轻巧一拨,往旁边避让,李贵来不及收力,一刀落空,锵的一声刀锋砸在地上,他整个人差点因惯性跟着栽下马。 李贵稳了稳身体,重新提起刀,却见上头豁了道口子,他怒吼,“有种别逃!” 却见吕布打马便往旁边跑,李贵嘶吼着追过去,大刀连连挥出,几次都没挨到吕布。 另一边,许褚等人也都收敛着力道,边打边往旁边跑,有马的蛾贼跟着追杀过去,后头步卒在另一贼将带领下冲过来和王家部曲厮杀一处。 李贵大刀连劈带砍,想把吕布砍翻下马,只是不管他是蛮力砍杀还是巧劲袭杀,斗了数十回合也碰不着吕布一根毫毛,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旁边有其他贼子过来助战,或三四个人群殴,或几批人车轮上,厮杀半天没有一个贼子能碰着吕布一下,也几乎没有一个贼子被吕布斩落下马,只是许褚等人力道和技巧控制不好,不小心斩杀了十几个贼子。 吕布就如猫逗老鼠一样,逗着李贵打,不杀他也不让他逃脱。 李贵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开始他以为这家伙武艺一般,但打了这么多回合后,早已感觉到人家是在逗他玩的,此人若想杀他,只需一招即可。 “这贼厮竟如此厉害?比阿褚还厉害啊!” 大门内,张茉看着和吕布厮杀半天的李贵,两眼都放光起来,暗想,“这难道也是哪位历史名将?能跟吕布打这么久,怎么着排名也该在前十。” 旁边杜飞皱着眉道,“我怎么觉得奉先并未尽全力!” “未尽全力?” 张茉还在猜想此人会是谁,听杜飞这么说,又仔细看了看,也瞧出了些端倪,就算这贼将厉害,可旁边小贼怎么也一个都没被干掉? “这家伙是在拿人命开玩笑吗?” 张茉一下怒了,大叫道,“吕奉先你玩够了没有?” 吕布回头,见张茉生气了,再看看那些部曲,死伤了不少。 李贵听张茉这一声喊,便知道吕布要下杀手了,趁他回头之际,打马便想逃,刚跑出没多远,肩膀铠甲被吕布兵器勾住,他挣了一下挣不开,下一秒便被一股大力拽下马背,壮实的身体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吕布欲纵马便欲踩踏李贵,张茉夺门而出,急声大喊,“住手,抓活的!” “嘶——” 黑马一声长鸣,前蹄被吕布生生拉偏了些许,左蹄落在李贵脑袋旁,蹄风带起他鬓边几缕碎发。 李贵转头,斗鸡眼看着紧贴他鼻梁的马蹄,感觉下身一紧,尿都差点被吓出来。 吕布约莫猜到张茉擒活口的目的,戟尖顶着李贵脖子,冷声道,“叫他们住手!” 李贵躺在地上咽了口口水,哆嗦着道,“住、住手,都、都给老子住手!” 打得正欢快的众小贼停下,东瞧瞧西看看,找了两圈才看到他家渠帅躺在一匹马身下。 “英、英雄,可、可否先让马蹄挪开些许……”李贵看着在他脑袋旁的黑毛长腿,怯怯说道。 吕布傲然一笑,收戟调转马头,立即有两个部曲上来把李贵拉起来绑了,其他几个小头目也被管亥、许褚逮来。 头领被擒,贼子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其中有人见情况不对想逃跑,被吕布连续射杀了几人后,众贼再不敢挪一下步子。 张茉气哼哼瞪着吕布,“你干什么?拿他们玩?” 吕布翻身下马,安抚拍了拍她的背,“别气,我就是想让他们练练手,没其他意思。” 听他这样说,张茉怒气稍歇,“他们中很多人才训练了两三个月,而且也没铠甲,你太心急了。” 在张茉看来,截杀董卓最好的地点就是等他去北邙山接小皇帝的时候,而现在离中平六年还有三年多,时间还很充裕,实在没必要这么急着实战练习。 吕布却不知她练兵目的,他想的是自己快要离开了,得赶紧把这群人的战斗力提上来,庄园的安全才能更有保障,不过,从今日的死伤状况来看,是太心急了些。 张茉吩咐梅香道:“速去找人来,受伤的抬去医治。” 又对许褚道:“带人给受伤的蛾贼也止个血,其他小贼卸了武器,先看管起来。” 管亥清点了一下伤亡,部曲死了二十八个,受伤的也有三十六人,贼子更甚,死了八十八人,伤了四十二人,其中一些是被许褚和管亥斩杀的,多数是王家部曲杀的,吕布只顾着逗李贵玩,倒没杀多少人。 一通折腾下来,临近午时,众人肚子都饿了,管亥安排人轮流回去吃饭。 庄子没有狱所,张茉直接命人将李贵等绑在拴马墩上。 “阿茉,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许褚看向抱头蹲在校场的数百贼子问道。 张茉让吕布生擒贼首时,心里就已有了打算,靠一点点招募流民实在太慢了,而且相比流民,这些山贼基础战斗力显然更强一些,招降他们,一下子就能壮大自己实力。 只是,要如何招降,如何挟住他们,她得好好想一想。 吕布看出她心思,不赞同道,“这群皆为穷凶极恶之徒,你管不住他们,还是全杀了吧!” 张茉摇头,“再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人,且那贼首没有一上来就动手,而是先招降,可见其并非嗜杀之人。对被抢者来说,他们是恶徒,但对家人来说,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全家人活命的希望,有时候人其实并无绝对的好坏之分。” “无好坏之分?”吕布皱眉,怎会无好坏之分?在他看来,杨绰就是大大滴坏人,还是十恶不赦那种。 “只要利益一致,仇人也能做朋友;利益相悖者,亲人也能反目成仇。对于这群贼寇,只要知道他们的利益所求,我还是有把握钳制住的。” 对普通人来说,这个说法或许很荒谬,但对上位者来说,其他都是浮云,利益才是永恒!而这群贼寇的利益所求其实和流民一样,不过是温饱而已。 杜飞道,“就算如此,贼子有八百多人,庄子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这还只是青壮,寨子里定然还有家眷,若是招降,那些老弱妇孺也得接过来,再者,万一哪天他们突然反水,奉先不在的话,我怕凭我们会治不住这些人。” 张茉道,“我有办法控制他们,至于反水,若付出的代价远比得到的利益大,他们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她对身旁一个部曲道:“去把那贼首叫醒,我有话问他。” 见张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吕布抛开那什么好人坏人之分,跟着出去,他倒要看看媳妇儿要如何控制住这些人。 说实话,跟阿茉在一起快一年,他还是学到很多东西,比如用人之道,先前只听她说了一堆空道理,但自从煤矿和庄子开始建设后,他才明白她不只是空谈道理之辈。 她身边那些人是何秉性、擅长什么,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并且很好的把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蜂窝煤才能在短短时间内销遍晋阳,甚至周边几个县也开始铺售。 若是如此倒还不至于让他惊奇,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对一些贪墨之人,她明明知道竟也能忍下不处理。 她说,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贪的数额在她底线范围内,而此人又能给她创造巨大的利益,她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51章 招贼建寨1 李贵也是个心宽的,被俘已成事实,又饿又累之下,竟兀自靠着石墩睡着了。 一个部曲上前,啪啪在他身上招呼两下,李贵顿时一个激灵,“谁,谁打老子?” 他刚要蹦跶起来,发现自己被绑着,脑子也清醒过来。 张茉走上前,居高临下打量他一番,蹲下问道:“可娶妻了?” 李贵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的黄毛小丫头,鼻孔哼了哼,不答话。 张茉也不恼,站起身对梅香道:“去取盐巴来,我问一句,他若不答,就赏他一把盐。” 梅香自上回路上被贼子吓过,思想开始变得邪恶,闻言竟是眉飞色舞起来,笑嘻嘻应了一声,颠颠跑回去拿盐罐子。 盐巴很快拿来,张茉再次问:“可娶妻了?” 李贵自认自己是个汉子,一点不惧,别过脸就是不理。 张茉对一个部曲使了眼色,部曲抓过一把盐,狠狠往李贵伤口按去。 “嘶……” 李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汗珠子顺着脸颊、鼻梁滴到胡子上,疼得直想打滚,但他自认是条汉子,再疼就是不开口。 如此三遍过后,李贵浑身都被汗湿了,张茉暗自佩服的同时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有必要这样吗?只是聊聊家常,又不问你老巢在哪儿。” 李贵愣了愣,对啊,老子较的啥子劲?能回答的回答,不能说的,闭口不言就是。 想通以后,接下来的问话顺畅多了,张茉很快把他家底扒拉清楚,贼首名唤李贵,一妻一妾,二子一女,大儿子十岁,次子八岁,女儿五岁,高堂俱已亡故,还有一弟弟,十六岁,未娶妻,兄弟两关系极好。 张茉又让人去把其他人家里都有什么人问清楚,得出寨子里有六到十三岁男童一百三十五人,女童八十三人。 午时将近,太阳已经很热了,石墩被晒得发烫,张茉命人把李贵等人拉到树荫下绑着。 她搬了把凳子坐旁边,一边喝着凉茶一边慢悠悠道:“你们几个在这凉快,外头那些弟兄可受罪了,又饿又渴又热。” 李贵已是不耐,“你到底想干啥?要杀要剐痛快些。” 张茉眼眸噌亮看着他,直言道:“我想把你部纳入聚义庄,阁下觉得如何?” 李贵斜眼冷哼,“就凭你?再者,你能养活我们四千多号人?” 张茉笑了笑,她当然不可能白养这么多人,再者,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与渔。 “我可以助你等建厂房,发展工业。” 说着,让梅香去取来一本书,展给李贵看。 “知道这书值几钱么?” 李贵瞥了一眼,有些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可它们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识它们。 “老子肚子尚填不饱,这劳什子值几个钱关老子鸟事?” 对李贵的粗话连篇,张茉毫不在意,自顾道:“三千钱,卖一本可买十石粟米,两本可抵三人一年口粮。” 李贵咋舌,眼睛又回到书本上,不可置信道:“真这般值钱?” “哄你作甚?你等若肯认我为主,我便教你寨中众人造纸印刷,做出来的纸张、书籍,我负责销售,再换成粮食、布帛,养活你寨中大小。” 虽然她改进了造纸术,又利用水碓大大节省了造纸所需劳动力,但一座造纸厂所出,不说销遍全国,就是晋阳一城供应都紧缺,尤其纸张这种消耗性产品,缺口更大,她和王定早商议要再建造纸厂,不如干脆建到山贼窝去,一来给这些贼人提供生计,二来也可招纳他等为自己所用。 条件听着很诱人,只是没亲眼见过这劳什子书本的售卖,李贵心里还是没底,这小女娃一看就是富贵出身,有钱人最会坑骗人,当年他家数十亩田地便是被富绅骗走,明明只借了两百钱,不过半年时间却要还数千,什么利滚利,滚得他脑瓜疼。 张茉对这群蛾贼是势在必得,继续抛出诱饵,“你若觉得还不划算,可以把寨子孩童都送过来,我让他们读书,不收钱。” “小儿还想以他等为质?”李贵嗤鼻,他又不是傻子。 “没错,只要你等不背叛,我会悉心教导他等习文习武,将来或能出人头地也未可知。你自己为贼就算了,难不成要子孙世世代代都为贼?” 李贵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肚子都吃不饱,贼不贼又有何关系?至于将来,身在乱世,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谁能想那般远? 好话已说尽,李贵依然一副油盐不进模样,张茉语气忽一冷,“敬酒不吃,只能请你吃罚酒了。” 李贵又一副“你来打我啊”的表情,老子伤口撒盐都不怕,还怕你个黄毛小丫头的罚酒? 张茉不再鸟他,对许褚道,“把这些人杀光,脑袋提去太守府领功,这么多贼厮,能换不少赏钱。” “好咧!”许褚高兴应了一声,提起明晃晃的大刀,招呼管亥等,“一起,一个人得杀到手软。” 李贵愕然,原以为小娘子年纪小,必是个心软胆小的,他耍无赖磨一磨,她最后还是得放了他们,没想到这是个心狠手辣的。 见她动真格了,李贵脸色一变,想起寨中还有他的三个孩儿一个弟弟,便是去投靠他人,谁愿意养几个小儿?自己若死,三个孩儿岂不得活活饿死? 也罢,这年头只要能活下去,认谁为主又有何关系? “等等……” 李贵大声制止正要去砍人的许褚等,单膝跪地,对张茉道,“某愿归你,今后但凭老……小老大吩咐。” 张茉哼了一声,“早听话多好!” 李贵又道,“只是,我等已归张燕麾下,若改投你,恐无法在太行山中立足。”意思是让她给他们另外安排住处。 “山中大大小小寨子估计不下百来个,张燕还管谁家换大当家?再者,他若召集你等干大事,听令就是了。” 张茉之所以想招安山贼,除了看中这群人,还有就是太行山这个好地方,城外庄子建好后虽然能容纳不少人,但若每日拉个两三千人在这操练,只怕影响不太好,在太行山里则自由多了。 “那……那岂不是等于你跟着入伙为贼了?” 张茉不以为然道:“为贼又如何?平时咱又不干劫掠之事。” 见李贵等饿得面有菜色,张茉设宴款待几人,又给外面那些蛾贼分了些吃食,让他们先回去把孩童们带来,允许跟几个妇人照料,李贵央求把弟弟李仲也带来,跟孩子们一起读书。 能多一个重要人质,张茉自是不会拒绝。 扣押人质,利益相诱,对于张茉的招揽手段,吕布是佩服的,不过……这丫头养部曲不是为自保么,怎么还把人放到太行贼窝里去了? 第52章 招贼建寨2 “阿茉,你如实告诉我,养兵到底是为何?” 吕布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茉,这丫头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超出他所认知,也远不是她这个年纪能做的,招降山贼,她也真敢做。 “能做什么,难不成造反?你觉得可能嘛!”张茉有些心虚地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打哈哈道。 许褚跟着道,“你跟家主说是要帮着护卫晋阳,若把贼子招安过来也没什么,可这窝都建到山贼窝里去了,哪里是为了护卫晋阳,你这分明就是想造反。” “我真只是为了自保,你们想想,我招降了李贵部,等于是在黑山贼中安插了眼线,若有贼寇来犯,他们也能给我通风报信啊!” 吕布摇头,“你没说实话,若真是为了防黑山,大可派人在各要道放风,何必如此麻烦。” 许褚一脸担心:“阿茉,你这样是入贼窝,若被家主知道,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不会叫父亲知道的,今日我虽放了李贵等贼众,父亲听到,顶多以为我心慈手软不忍杀人,不会想到我把他们招降了,那些孩童对外只说是孤儿,我亲自教他们读书识字,不会跟赵康接触。而且父亲现在基本不过问我的事,此事知情者也就我们几个,只要你们不说漏嘴,他不会知道的。” 但其实就算知道了,她也能想办法说服的,再不行就把人都拉庄子上来。 “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在山中建贼窝呢?”许褚又追问,他实在是想不通,她一个小娘子为何要顶着天大的风险干这事。 吕布也看着她,等她说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这个除了如实相告,张茉真说不出好理由,但杀董卓之事她是如何也不能告诉吕布的。 “此事我自有计较,绝不是在闹着玩,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她说着看向吕布,“我们的合同还有半月就到期了,你还想不想再续?” 虽然现在两人勉强算是情侣关系,不过感情是一回事,交易是另一回事,张茉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会因为感情放弃他的野心和抱负。 吕布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这丫头刚招降一群山贼,他哪里放心就这样离开。 “再等等,等人质来了,我陪你去山寨看过再说。” 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张茉心中涌起丝丝甜蜜,说实话,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很安心。 其实……若是他愿意留下,山寨交给他是最好的,有她的财力支持,日后再招纳兼并其他黑山部,以他的能力,取代张燕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她截杀董卓成功,他便可领兵接受招安,一个中郎将的职位是少不了的,不比去投丁原董卓差,他也不必背负三姓家奴的骂名,颠沛流离半生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想到历史上吕布的结局,张茉心中一痛,也越加坚定了要截杀董卓的念头。 …… 几日后,聚义庄迎来了一个少年、十个妇人和一百三十二名男童,把他们安排好后,张茉将庄子一应事情交给杜飞和许定,带着吕布、管亥、许褚并十几车粮食,跟着李贵等去太行山寨认个路。 山寨处在太行八陉之井陉的一岔口上,交通便利,东西可通冀州、并州,其间有小河经过,谷口处两山夹一河,地势狭窄险峻,只要筑上围墙,建箭塔,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谷口进去,视线豁然开朗,两边是连绵的高山,中间广阔大山谷,地势十分平坦,谷中有河流潺潺而过,一旦开垦出来,就是万亩良田。 看过之后,张茉不禁道,“真是暴殄天物,这等好地,竟让它如此荒废!” 李贵苦着脸解释,“不是我等不想开荒,实是困难重重,没农具、耕牛,地里杂草又多,远处还需担水浇灌,若雨水充足还好,一旦遇着干旱,河里水量减少,人畜吃用尚不足。” “所以,你们宁愿冒生命危险去抢?” 李贵坚定点了点头,当了那么多年农民,从没体验过丰衣足食的感觉,反倒是做了贼人,只要跟张燕做一票大的,便是绸缎也穿得。 张茉却是不可能看着这大片土地用来长野草,工厂产出虽能养活这群人,但若遇上灾年,粮价能翻几十甚至上百倍,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乱世里,有粮才是王道! 至于李贵说的那些问题,都是能解决的。 考察过后,张茉次日便回了晋阳,让管亥带张海几人去城中劫了一个木匠全家入山寨,让他去寨中造水车。 先前造水车的匠人都是王家部曲,张茉又不能让他们一直呆在山寨,放回来的话很可能会走漏消息,她只能当一回土匪了。 谷地中间河流落差小,无法带动水车运转,便先筑上水坝,提高上游水位,再安水车,灌溉和捣纸浆的问题便都解决了。 有张茉提供粮食、农具、耕牛,李贵发动全寨劳动力开荒挖沟渠,不到一月功夫,一应工程皆已建好。 新开垦的荒地,土壤里残留草根颇多,庄稼还未冒尖,野草就已疯长,这也是蛾贼们不想开荒种粮的重要原因。 辛辛苦苦开出地,前两年肥力虽好,除草却是麻烦,还需担水灌溉,收获又不多,若遇上天灾,更是颗粒无收,实在没直接去抢掠方便。 粮食种下后,张茉又出资在出口处建围墙、箭楼,至于先前承诺的造纸厂、印刷厂,自然也跟着一起建。 忙忙碌碌几个月,聚义寨已经大变样,荒地长满青色麦子,一车车纸张、书籍被运出去售卖。 妇女在工厂上工,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能养活孩儿;青壮男子每日跟着管亥操练;老人也能去田里帮着做活。 从春末到夏中,张茉两头开工,同时建设晋阳聚义庄和太行聚义寨,真正体会了一次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建筑材料、农具、工具,还有聚义寨几千人口的口粮,把一年的煤矿收入几乎吃尽,好在终于快熬到秋收,张茉松口气的同时也收获了她想要的人心。 虽然有孩童在聚义庄为质,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这半年,她除了每周两天给孩子上课,其他时间多是待在寨子里混脸熟。 半年考察下来,寨中众人家底基本了解清楚,其中三分之一是当初黄巾起义老蛾贼,信奉太平道,仇富仇官心理甚重,余下一大半是后来陆陆续续被胁裹的流民,其中多数已接受为贼之事,也融入了这个大集体,还有一小部分人依然想着回到自己家乡,过男耕女织平凡生活。 老蛾贼们对李贵忠诚度最高,他们虽然极感激张茉带来的富足生活,但因她年纪小,又是女儿身,真心臣服她的没几个,对于这一部分人,她也不急着收。 而那些被胁裹的流民,因为没受过太平道荼毒,信奉的是谁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就是老大原则,对她是心悦诚服。 试问,世间哪个小姑娘能有自家老大这般有本事?跟着她,总不会有错。 至于那小部分想从良的,每人发了半月口粮,放他们回去,众人出去走了一圈,见外头田园荒芜,流民聚集,路边枯骨累累,才知张茉给他们创造了一个怎样的天堂。 不到半月功夫,这些人又回来求着收留,并发誓,此生效忠聚义寨,效忠大当家,永不背叛。 管亥便从这些人里挑出一百人品好、武艺出众者充张茉亲卫。 张茉此举,李贵知道是她不信任自己的表现。毕竟是个小女娃,要让一群大老粗真心臣服还是很难的,他也知道自己老部下表面对新渠帅恭敬,心底里却只把她当家中小儿,让爹听闺女话,怎么可能? 不过,李贵心里再不服也不会想造反,因为聚义寨名义上是张茉当老大,实则平时都是管亥在管,管亥也是黄巾出身,武艺又高出李贵许多,加之寨中大半人心都归附了张茉,他就是想造反也造不成。 第53章 盟友变敌人 六底月,晋阳城外的三座土楼终于建好。 土楼呈三角鼎力分部,外面最大的启明楼供流民和王家部曲住,靠近山体这边稍小些的北斗楼,是张茉和吕布、许褚等亲信居住,每个月王定也会跑来住几天,这点人自然住不了这么多房间,其中一半作为库房,还有一座狮子楼给收留的一些孤儿和寨子的孩童住,也算宽敞。 土楼高四丈许,顶层外墙空出许多窗户,若有敌袭,可射箭、下滚石防御,每座土楼之间架有天桥相通,地下挖有通往山里的逃生地道。 众人刚搬进去没几天,这一日土楼迎来了一位贵客。 “张文远?” 看着跟吕布一起走进来的张辽,张茉面上先是一喜,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笑容微微僵在脸上。 “文远好久没来晋阳了,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张茉站起来招呼着,又对梅香道,“快上茶!再让人去喊阿褚他们回来陪客。” “欸!”梅香在厨房里应了一声,使唤菊香去叫人。 张辽打量了张茉一眼,一段时间不见,小娘子又长大了不少,面容虽稚嫩,却已初显少女韵味,唇红齿白,肤白透粉,五官玲珑精致,如此倾城之姿,难怪能让奉先迷恋,迟迟不肯离开。 张辽抿唇淡笑,“好久不见,阿茉越发漂亮了,我看便是那妲己褒姒在世亦不如你。” 吕布立即反驳道,“妲己褒姒算什么东西,祸国妖姬,怎能和我家阿茉相提并论?” 看他那护犊子模样,张辽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 被个小帅哥夸赞,张茉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招呼他去天井凉亭坐下,又道,“文远难得来一次,今日便住这儿,晚上我请你喝好酒。” 张辽看了眼吕布,“你应当知道,我今日不是为喝酒来的,先欠着,日后再请。” “哦……” 张茉笑容再一次僵住,“那我去弄些可口饭菜,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说着就要去厨房张罗,吕布伸手拉住她,“让梅香去做,你留下。” “有你陪文远不就好了,我去帮梅香,快一点,你们都饿了吧?” “不饿……”吕布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留下陪我。” 梅香端了茶水出来,“娘子,你就陪着恩公,我一个人做就成,很快的。” 这时,魏续和许褚等人也从外面回来,魏续看见张辽双眼一亮,急急忙忙上前问道,“是不是有新消息了?” “嗯!我看这土楼也筑成了,该放心离开了!”张辽看着吕布说道。 许褚不明所以,“离开?谁要离开?” 魏续道,“自然是我和姐夫啊!” “你们要去哪里?在这儿不好吗?为何要走?”许褚不知吕布和张茉只是雇佣关系,一脸的吃惊。 “对啊,怎么突然要走?”杜飞跟着问道。 魏续解释道,“没有突然,其实早就该走了,只是姐夫不放心阿茉,这才等到土楼建成。” “去哪里?”一直沉默的张茉开口问道。 其实从他拒绝接管山寨时,她心里就知道,他肯定是要走的,倒也没有很意外。 “凉州!”吕布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虽然早做好离开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中却是万分不舍。 凉州??? “投奔谁?” “董卓!” 董卓??? “你说谁?”张茉愣了一下,双目圆瞪,满脸不可思议。 “董卓,有何不妥?”吕布奇怪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去投奔他?”张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声音不自觉大起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她,这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张辽道,“董将军为人豪爽仗义,待部下也极好,此番随司空张温在凉州平羌乱,兄长此时去投奔他,正是立功之时,你为何反对?” 魏续也道,“杨家虽然不再追究姐夫杀人之事,可他毕竟还是逃犯,如果此次能助董卓平叛,姐夫便能将功折罪,正大光明立于人前,你难不成要他一辈子在此做个教头?” “我哪能拴得住他?” 张茉平静下来,苦笑,“我只是不想他去投奔董卓。” “为何不能投奔董卓?”魏续问道。 张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要截杀董卓之事她无法对任何人说,也无法告诉他们将来之事,而且张辽说得没错,这时候的董卓确实是位雄主,依吕布现在的身份,去投奔他真的最好不过。 原本吕布应该先跟着丁原的,可能是她把人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从而改变了一些东西,她认识的这个吕布称不上智勇双全,但绝对不笨,说不上多重情重义,却也非无情无义之徒,他有雄心壮志,有功利心,但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再加上天下无敌的武力值,她已经能预见,他绝对会混成董卓心腹。 她看着吕布,清灵的双眸有淡淡的哀求,“你留下,不要去凉州,等我及笄,我便嫁你,我们一起经营寨子不好吗?你想为官为将,将来等我父亲回朝,他也可以举荐你。” 吕布眼眸微暗,他何尝不想留下,可他现在还背着杀害一军主将的罪名,他一无所有,即便将来得王允举荐,也是王家家臣,王司徒那老头可以当他岳丈,却绝不能做他的主公。 “等我,我会回来的。” 张茉眼中都是失望,轻声低喃,“是会回来,只是……” 我不想和你为敌……她心里哀嚎,我打不过你啊!有你在董卓身边,我还打个球? 见张茉那模样,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是舍不得吕布,魏续拍着胸脯道,“阿茉放心,姐夫一定会回来娶你的,我会帮你看着他,绝不让他在外头拈花惹草。” 许褚笑道,“我家阿茉这么好,天下哪个女子能比得?奉先只要眼不瞎,就不会看上别人。” 吕布凑到张茉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的,便一定会做到,乖乖等我,不许拈花惹草。” 张茉呵呵笑了笑,拈花惹草都是小事,将来可能和他为敌才是大事。 第54章 离别 吃罢晚饭,众人又闲聊一阵便各自回屋睡觉,吕布回到自己房间,取出藏在榻上的一个木盒来到张茉房外,他轻轻敲了敲门,等了几息,里头没动静,却听楼下厨房传来说话声。 “娘子,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是梅香的声音。 “明日他要出远门,给他做点吃的带上……” 吕布心口一暖,转身下楼来到厨房,看见张茉围着围裙站在灶台旁和面,白皙精致的脸庞映衬在昏黄火光中,美得动人心魄。 他走进去,抬袖为她沾去额头薄汗,接过她手中面团,“我来帮你。” 说着撸起袖子,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揉起面团。 “明日要赶路,早点休息。”她音调清冷,语气不太好,他却听出话里浓浓的关怀和不舍。 吕布对梅香道,“你先回去。” 梅香嘻嘻笑了笑,一溜烟跑出去,还不忘把厨房门关上。 “打开,要热死人啊!”张茉叫道。 她走过去又把门打开,坐到灶台下生火,见吕布面和得差不多了,接过面团道,“你去看火,要小火。” 她把面揉成长条,以刀子切成小块,摊平,在里面摸上一层薄薄的肉馅再对折,贴在锅边烙。 “天热,肉馅的我只做一日吃的,其他都是白面饼,应该能放三四天。” “阿茉,谢谢你!”吕布定定望着她,冷峻的双眸盈满缠绵的温柔。 张茉瞥了他一眼,低头烙饼,“谢什么,不过是雇佣关系,你虽然帮我了许多,我也兑现了当初答应你的,咱们算扯平了,几个饼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什么扯平了?” 吕布豁然站起来,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声音低沉,“我们之间扯不平,乖乖等我。” 张茉僵硬任他抱着,沉默良久后才道,“如果将来我和你为敌呢?” 吕布愣了愣,“为何如此说?” 张茉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想杀董卓,他会不会留下帮忙? 她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回去,吕布虽然喜欢她,但他更渴望建功立业,又岂会因为一个毫无道理的刺杀而放弃他的梦想?可笑她这么长时间给他写了那么多忠义故事,最后他要忠的竟是董卓。 “吕布,你去了董卓那儿,要注意收敛自己狂傲的性子,要学会隐忍、学会藏拙,武可以第一,心思不要表现太深,太过锋芒毕露不但会让董卓忌惮防备你,其他人也会嫉妒陷害你,你要对自己人好一点,要学会收买人心,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冲动,别轻易动怒,别意气用事,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知道人心隔肚皮,要学会分辨忠奸,不要被一些小恩小惠迷失自我……” “还有,万一受伤了,记得用我教你配的生理盐水清洗伤口,伤口不能捂,别喝生水……” 听着她唠唠叨叨的交代,吕布心里越发不舍,拥着她的力道不由收紧。 “我知道,我的阿茉如此聪慧,我又岂能犯傻?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张茉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回抱着他。 既然留不住,不如就放手让他去闯,以他的能力,应该能成为董卓心腹,把控西凉军。 或许这个吕布能创造出不一样的历史,或许她可以试着依靠他,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谋划刺杀。 烛火摇曳,二人相拥的影子照在墙上,深情绵长,吕布低头,目光灼灼盯着她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双唇,正想一亲芳泽时,锅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完了,饼烤焦了。” 张茉一个激灵从吕布怀里挣出来,伸手就去锅里捻饼。 “嘶~烫烫烫~” 一个黑乎乎的饼被她甩到地上,吕布抓起她的手,只见葱白手指被烫得通红,他张嘴便把手指含进嘴里。 额……张茉脸颊腾一下红起来,急忙抽回手甩了甩,转身继续擀面,“饼还没烙完……” 看她害羞的小模样,吕布心都软成棉,想亲她一口到底还是忍住了,回到灶下继续看火。 待所有的饼都烙好,吕布把灶台里的火熄灭,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十分小巧的弩箭,拉着张茉坐在自己腿上。 “这是什么?” 张茉打量绑在她小臂上的东西,大约三寸多长,手臂一般宽,里面装着七支笔芯粗细的箭支,箭头以精铁铸造,箭身是磨得光滑的楸木。 “袖箭!” 把袖箭绑好,吕布托起她胳膊,对准挂在梁上的一块腊肉,轻轻扣下机关,咻的一声,箭支穿透腊肉又钉入梁木上。 吕布道:“箭支我本想都以精铁锻造,如此虽杀伤性更强,也更沉,怕你嫌重,后来寻了这楸木,重量轻,且质地坚韧,用来防身绰绰有余。袖箭在五丈范围内,可穿透铠甲,你若把准头练好了,在敌人近身前,连续射杀四五人当是没问题的。” “给你防身用的,喜欢吗?”吕布俯下身子,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声问道。 男子温热气息吹在耳边,鼻尖都是荷尔蒙的味道,张茉脸色又红了起来,站起来有些不自在道,“喜,喜欢,你什么时候做的?” “前几日刚做好,本想给你个惊喜,谁料文远突然来了。” 他把人拽回怀里轻轻拥着,“让我再抱抱你……” 靠在他怀里,张茉双手回抱他腰身,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有些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鼻尖是淡淡的馨香,柔软的腰肢不堪一握,隔着薄薄的夏衣,似乎能感受到她靠在自己身上的心跳,吕布喉头滚动,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连忙把她拉起来,“我的阿茉长大了,不能再抱了,再抱下去我会把持不住的。” 张茉汗了汗,从他怀里退出来,狠狠丢给他一个白眼,“流氓!” 她用一块干净的布把凉好的饼收好,装到旁边一个军绿色双肩包里,整个塞到吕布怀里,“抱走,睡觉去!” 说着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走出厨房来到水井旁,一边洗手一边说道,“路上用的东西我让梅香去准备了,明日我就不送你了,我要好好睡个懒觉,到了那边有条件就给我送个信。” 吕布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上楼进屋后,抱着包转身来到张辽房间。 张辽已经睡下了,看见吕布奇怪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有事想拜托你。” 张辽把人让进屋,“你我兄弟,无须客气,何事尽管吩咐。” 吕布把包搁桌子上,对张辽抱拳一礼,张辽被他举动吓了一跳,上前扶住他手,“你这是做什么?” 吕布道,“自雁门外相遇,文远帮了我诸多忙,而我却无一可答谢文远,今又有事相托,甚觉过意不去。” 张辽脸色一虎,“你如此说便是不把我当兄弟,再者,弟弟得兄长指导过几回,武艺大有长进,该是我谢兄长才是,有何事尽管开口就是,何须如此扭捏?” 吕布颇为感慨拍了拍张辽肩膀,“能和文远做兄弟,是为兄的荣幸,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他拉着张辽坐到榻上,徐徐道,“一则,希望文远在并州能帮我看顾阿茉一二,明年年底,匈奴人或会大举进犯,我怕她庄子有所闪失。” 张辽听魏续说过吕布得遇仙人之事,起初他是怎么也不信的,后来见识了吕布异于常人的力量后,才不得不相信,此时听吕布说起明年之事倒也没觉得奇怪。 只是,凭他这小吏身份,对付一二伙贼寇倒可以,大股胡人的话,他只怕也是力有不逮。 吕布看出他为难之处,继续道,“这便是第二件事了,若仙人指示不出错,现任并州刺史张懿只怕要在对付胡人战中阵亡,届时会有一名唤丁原之人接任并州刺史,你现在便去投效张使君,依文远能力,必能得其看重,你想办法把张使君组建起的并州骑握在手中,这一支骑兵在张使君手中发挥不出什么实力,由文远来统领方可驱除贼虏,保并州不失。” 张辽抱拳,“我听兄长的。” 吕布沉默一瞬又道,“丁原此人虽粗有谋略,然目光短浅,功利心强,来日陛下若崩,他或会带兵入京,京城那地方是士人的天下,更有各方豺狼虎豹觊觎,你到时劝谏一二,若能让他留在并州最好,他若不听,也由他去,你只需记住,乱世即来,有兵才是王道。” 依梦里对董卓的了解,他必然是要吞并丁原兵马的,即便没有自己,也会有别人,丁原是斗不过董卓的,自己已决定去投靠董卓,管不了丁原死活,只要文远能一直握着并州狼骑,至少后路有保障,这也是他先前执意要在雁门寻文远的原因。 并州骑兵绝不能落到西凉将领手上,领这支兵马的只能是文远。 张辽一一应下,二人一直相谈到半夜才各自歇下。 次日清晨,土楼外,吕布跨坐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望向北斗楼大门,许褚、管亥、杜飞、许定,甚至梅香、菊香都在跟他挥手送别,却唯独没有她。 “姐夫,时候不早了!”魏续抬头看了看天边升起的朝阳,提醒道。 最后看了一眼北斗楼,吕布掩去眼中淡淡的失望,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启明楼顶,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第55章 从大头兵开始 凉州安定郡彭阳县。 “奉先,总算把你盼来了!” 军营外,李肃激动地握着吕布的手,两眼泪汪汪。 “这两年你过得可好?” 再见故人,吕布心情也有点澎湃,上下打量李肃,两年不见,李肃下巴蓄起了短须,双眼略显沧桑,看着成熟了很多。 魏续看着李肃的装束,笑道,“看这样子好像不太好,两年了还只是个屯长。” 李肃神情有些尴尬,颇为无奈叹气,“这两年将军混得也不好,前年因剿黄巾不利,被罢免受审,直到去年年底大破了一次叛军,情况才有所好转,而我是半路相投,将军手底下自有一群西凉兵勇,皆乃跟随他多年老兵,我这也是在去年斩了二十余级敌首,才升了这个屯长。” “董卓呢?可否带我见一见他?”吕布问道。 李肃一脸为难,“我一个屯长哪能随便见到将军?而且你也来迟了一些,将军前几日带两万余人去望垣县讨先零羌乱,现只有别部司马刘靖领四千人驻扎在此。” 李肃把人领进军营,“你们先随我去登记一下,安顿下来再说。” 二人随李肃去登记了基本信息后来到一座营帐,帐中铺了十张地铺,李肃帮着把行李放到最靠边两个铺位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只能先委屈奉先了。” 吕布摆了摆手,“无妨。” 李肃自己就只是个屯长,也只能领他们进门,往后如何,只能靠自己。 李肃道,“你所在这个屯的屯长名叫毛户,什长叫牛犁,这会儿都出去吃早饭了,一会儿回来我再为你引荐。” 魏续一脸不屑道,“无需引荐,我姐夫来了什长肯定是我姐夫了,那屯长很快也要乖乖退位让贤,便是连那司……” “阿续——” 吕布沉声打断他,“不可胡言乱语,我二人尚是戴罪之身,这里也非五原,日后说话注意点。” 他可以以武力打服,以军功征服,却不能用言语轻视鄙夷,想快速站稳脚跟便不能一来就把人得罪个透。 李肃有些讶异看着吕布,两年不见,这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吕奉先吗?在五原时,他可是连一军主将都不放在眼里的。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听说今日来新人了。新来的,快出来,去给爷打水,爷要洗澡。” 雄浑的声音刚落下,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掀开帘子走进来,看见吕布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嚣张的神色突然僵住。 这是新来的小兵?这高大的体格、冷酷的表情,还有浑身散发的迫人气息,简直比将军更像将军。 “你是什长?”吕布淡淡问道。 汉子下意识点了点头,吕布道,“比比。” 军中什长、伍长并非上头任命,皆是队伍里自决的,谁拳头硬谁当。 吕布说着,率先走出营帐,魏续一脸骄傲跟出去,牛犁哼了哼,提起长枪跟着出去。 他虽然只是个什长,但武艺在整个屯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未必就斗不过此人,方才怎就被他外表给唬住了。 吕布没耐心在这当个大头兵,想快点崭露头角便不能过分藏拙,看着对方刺来的长枪,他也不抵挡,身子一侧,方天画戟横拍,牛犁好似破布娃娃一样后飞出去,一屁股砸在地上。 吕布环视众人,“还有谁?一起上。” 这就打完了?只用一招? 正准备起哄的众人傻眼,看着吕布那把沉甸甸、泛着寒光的方天画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两个不信邪的真一起冲上去,结果可想而知,被吕布一戟一个挑翻,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挪一下,不对,甚至连左手都没动一下。 看到这儿,众人哪还敢上去找打,这要是在战场上,他们一个屯的人估计都不够他砍。 西凉军彪悍,军中以强者为尊,而吕布显然不是一般的强,众人对他心悦臣服,一个眼力劲好的士兵巴巴跑上前,笑道,“我给您拿兵刃。” 吕布没有拒绝他的示好,单手把戟递给他,那人也单手去接,入手只觉一沉,半个身子都歪了,他赶忙双手提上,掂了掂,起码有近百斤重,别说耍,行军时能扛着走就不错了,而人家单手耍它跟耍木棍一样轻松。 这戟是张茉让郭师傅重新给吕布铸的,他原来那把以木为杆,在疾风道击打石块时杆已裂开,这把从头到脚全以精铁锻造,戟尖戟刃用钢铁,戟杆用软铁,杆上包有一层鹿皮缝制的皮套,可防止打滑。 牛犁揉着摔疼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畏惧看了一眼吕布,“厉、厉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吕布抱拳,“吕布、字奉先,承让了。” “不敢不敢,奉先之勇,军中只怕无人能及,这什长日后便由你当。”牛犁真心实意道。 别说什长了,以此人实力,只要上一次战场,军候也当得,若得主公赏识,或许直接能升到司马。 吕布毫不客气应下什长一职,又打量其余几人,体格虽不如牛犁粗壮,却也匀称,并不像普通农人那般瘦弱,再想想梦中董卓的西凉军,可没一个弱鸡。 众人互相认识过,校场方向传来集合鼓声,李肃回了自己的屯,牛犁告诉吕布,眼下他们虽然不用出战,但每日都有操练,无非就是队列、演武、马术、箭术这些。 吕布随众人来到校场,很操蛋的是,今早排练队列,这对吕布来说就好比一个成年人去学幼儿园小朋友排队拉火车,不是一般的郁闷。 列完队又开始演武。 “喝!” “哈!” 随着上面令旗挥动,一排排士兵齐齐挺枪,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吕布额头黑线直下,看了看四周,练还是不练? 他此刻万分后悔来军营,应该直接杀去望垣县的。 “喂,那个,高个那个,你为何不练?新来的?” 站在高处的军候很快发现呆呆站着的吕布,高声问道。 吕布走上前,拱手,“在下觉得,在下没必要再练这些。” 军候打量着他,嗤笑,“那你想练哪些?” 吕布指着场中众人,“我一人能打趴这些人,你说呢?” 他一脸谦逊,说出的话却张狂无比。 “你说什么?你一个人能打五百人?”军候掏了掏耳朵,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吕布握着方天画戟,“马战我怕不小心伤了人,便步战吧,车轮还是群殴,随你定。” “什么车轮群殴?” 军候双眼一瞪,“来啊,将这个疯子叉出去。” 他骂骂咧咧,“何人把个疯子给招进来?快点叉出去。” 立即有两个卫兵跑过来,一人架着吕布一条胳膊想把他拖走,吕布没动手,只是静静站着,可他脚下仿佛长了钉子一样,这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挪不动他。 军候微微诧异,“小子有两下子啊!既如此,试试你手上功夫,也不必五百人,你能打赢他们十人,我便升你做屯长。” 十个卫兵很快围上来,吕布依然单手对敌,劈砍挑刺,十来个回合便将十人打翻,他下手极有分寸,十个人或被断了兵刃,或被挑了铠甲,无一人身上有伤。 军候愣住了,他能看出,此人打的时候是有所顾忌的,否则一戟一个,只需十下,又或者都不用十下,便能将十人斩杀。 他神情激动起来,高声喝道,“今日不演练了,传令,全曲围攻此人。” 于是,校场上开始了一场一对五百的群架,吕布画戟的刃尖裹上厚布条,上面沾有黑灰,只要被他戟上黑灰沾到便算伤亡,而其他士兵皆是真刀真枪。 这倒不是军候故意针对吕布,而是吕布自己要求的,他怕等下放开手脚会不小心弄死人。 这一场群架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军候在看到三百多人被淘汰下后,而吕布只是微微有点气喘,便中止了比试,再打下去,他一曲真的会叫人家全灭了。 他依诺升了吕布做屯长,不过他觉得,此人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第56章 是驴是马 往后几日的马术、箭术操练对吕布来说更是小儿科,在他又一次展示了高超的骑术和箭术后,司马刘靖注意到他,又听说他刚来那日便一人打翻一曲士兵,更是惊讶不已,便把吕布调到身边当亲卫。 这对别人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但对吕布来说,跟在底下当大头兵没什么区别,梦里他是给董卓当亲卫的,董卓身边那些西凉部将虽然排斥他,但见面也是要跟他点头问好,现在区区一个司马,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吕布是想拒绝的,又想到大将军卫青还当过马夫呢,韩信也受过胯下之辱,现在只是让他当亲卫,似乎也没什么委屈的。 而且,跟在刘靖身边他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董卓那边的消息。 吕布通过这两年观察发现,他的人生虽和梦中完全不一样,但梦里的许多人和事几乎都是真实存在的,比如前年冬发生的凉州叛乱。 照梦中来看,陛下再过三年便要驾崩,董卓必然是要进兵雒阳的,而此次叛军已退回凉州金城,据李肃说,此次张温派了六路人马追缴叛军,其中五路皆已败回,眼下只剩董卓这一路。 照此情况,董卓只要不败,再打一两场小胜战即可班师回去,至于要依靠他这一路来完全平定叛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能做到,董卓也没这么蠢把自己的实力都消耗在此。 所以说,平叛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他必须在战争结束前,立一次功,一则可在董卓面前露个脸,二则也能将功折罪。 吕布等的机会很快到来,这一日早上,他正陪刘靖巡视军营,忽见营外急急奔来一骑。 “报——” 来人尚未靠近便高声大喊,“刘司马,将军人马在望垣县被数万羌人、匈奴人围困,形势危急。” 吕布双眼一亮,双唇动了动,刚想详细询问,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护卫,又闭上嘴。 刘靖脸色微变,急问道,“为何会被围?现在是何情况?将军可让我领兵救援?” 斥候道,“将军前几日在望垣追上一股叛军,将其击退后便欲引军回来,不料后路叫另一股叛军截住,前头那批人又杀回来,将军被围困在中间,属下回来报之前,并未见将军派人突围求援。” 这名斥候是刘靖这边派去打探消息的,只能在外围看到董卓军被困。 刘靖摆了摆手道,“再去探!” 他也不巡视了,转身回到自己帐中,取出凉州舆图查看起来。 吕布目光跟着落在舆图上,凉州不比五原一马平川,此处多为山地、谷地,行军路线单一,而羌人、匈奴人对地形必然比汉军更为熟悉,敌军只要占据一些主要道口,很容易就能把汉军围困住。 如此看来,董卓后路被截并不奇怪,吕布想,董卓让刘靖领兵驻守安定,应当就是为了防这情况! “司马可要发兵解围。”吕布问道。 刘靖看了他一眼,摇头,“那边只是传来消息,将军并未让我等带兵去,他临走前吩咐过,这四千人马不可轻易离开安定。” 吕布道,“回来禀报消息者乃这边派去的探马,那边许是难以突围,无法传达军令。” “还是不成,万一我等路上遭遇伏击,那将军的后路可真是完全被切断了,而且安定亦有贼军蠢蠢欲动,我不能离开。” “那为何不先把安定的贼军剿了,以解后顾之忧?”吕布不解。 刘靖解释道,“你刚来有所不知,羌人民风彪悍,大多数青壮丢下锄头便能上战场,而且他等善用地形游走,极好搞埋伏突袭,打得过他们就打,打不过往山里一钻,你的兵再精锐也拿他等没法,将军不是不想剿,而是剿不了。” “此前张司空派出的另五路人马,有四路是被如此击败,还有一路被截断了粮道,只能选择退兵。这群叛军只要退回凉州,朝廷基本是拿他们没办法了。” 刘靖犹豫一瞬道,“再等等看,依我对将军的了解,他定然有办法安然突围回来。” 吕布自然也知道董卓不会死,但自己表现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董卓若回来肯定是退兵回右扶风,他一个小护卫要见主将只怕不容易,就算见到,他可能还只能做个护卫。 吕布打仗向来多是正面对决,不擅长也不屑使用阴谋诡计,若是从前,他必然还是仗着勇武毅然出兵,但跟张茉一起研读了那么多兵书、史书,再想想梦中一世,他还是吸取了不少经验教训,不会再冲动行事。 这羌人的作战方法他从前从未接触过,便是梦中,经历大大小小数百战,也没打过这样的战役,确实有点棘手。 不过,他的目的不是剿光这些羌人,而是带兵顺利到达望垣为董卓解围。 “将军,可否拨给属下一曲人马,我去助将军突围,路上我会小心,绝不会给敌军伏击的机会。” 刘靖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不赞同道,“敌军有数万之众,就算你能到达望垣,带这区区几百人有何用?再者,你无任何军职,若折损了人马又无建树,只怕将军事后不会饶你,便是我亦要受牵连,再等等看吧。” 虽然知道吕布勇猛,但行军打仗不是看个人武艺,在刘靖的认知里,吕布只是个小读过兵法的寒门子弟,此前并未带过兵,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把兵马交给他。 刘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换做自己,也不敢随便把士兵交给一个刚入营不久的新人。 说起来刘靖能跟他一个新兵说这么多,对他已经够好了,吕布退一步道,“那便给我一个屯,只当是斥候。” 吕布带这一屯也只是用来查探消息的,若真要冲锋杀敌,有没有这点人对他来说基本没影响。 “你当真要去?” 吕布坚定点头。 刘靖神色莫名审视着他,此人出身不高,年纪也不大,身上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威势,好像久居高位之人。 他能看出,此人非池中物,早晚是要崭露头角的,故而才愿意跟他说这么多,只为结个善缘。 “也罢,既如此,你便带一队人去看看情况。” 是驴是马,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 第57章 突围1 彭阳县和望垣县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不过中间却隔着渭水和泾水的分水岭六盘山,人马只能绕道从山谷、河谷经过。 吕布此行带的是李肃那屯,总共只有一百人,这么点人倒也不必掩藏行踪,众人直接扮成马匪,大大方方穿山而过。 沿途有羌人注意到他们,却也未做多想。 凉州处丝绸之路上,往来西域的商旅众多,匪寇自然也就多了,年景差的时候,很多羌人、汉人也会扮作匪寇劫掠过往商队,而此次十来万叛军寇三辅,凉州众多郡县要么被叛军攻克,没被攻下的怕被波及,皆闭门避战,匪寇便更加猖獗了。 吕布这支队伍一直走到望垣县附近羌人设的第一道岗哨,才有人上前来阻止。 “前方正在交战,你等过来做甚?”一个羌人小头目打量着吕布等人,面带疑色问道。 “还在打仗?” 吕布故作惊讶,“我听说朝廷兵马皆被打退了,这才想出来找点活做,家中一众老小都等着吃饭呢!” 那小头目道,“差不多,就剩这一支了,你等绕道而行吧!” 吕布看了看远处延绵的山脉,一脸为难道,“这绕道行路又要耗费不少口粮,不知前头是何情况,这仗几日能打完?若是快的话,我等便在此等上一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观察这道岗哨,空地上建有一座瞭望塔,上头站着三个站岗士兵,不远处的山头、高处也有人盯着,前方扎着数十座营帐,此时正值黄昏,从营中升起的炊烟来看,这里至少有七八千敌兵,应该是防着安定郡官兵来支援的。 小头目不耐烦道,“这我哪儿知道?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这就走,这就走。”吕布拱了拱手,带人转身离开。 走出数里后,天色已暗,众人寻了空地扎帐篷休息。 这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几波人也回来了,他们带回的消息和吕布自己看到的差不多,叛军在这两山夹一河的一侧设下重防,从平地上是再难往里去。 “山路难行,人勉强可上去,马却不行,况且此处离将军被困处还有数十里,绕山道走得走两三天,叛军已把粮道截断,将军坚持不了几天,我猜他可能这几日便会突围,到时只怕我们还在山上转悠。”李肃说道。 “走山路自然是不行的,而且我们这么点人过去了也没什么用。照此情况来看,叛军在里头至少布有两道重防,一道防将军,一道防后方,我们要撕开的是后方这道防线,将军突围出来时才不会遭二次围堵。” 但问题是董卓一开始就没打算强行突围,按吕布对董卓的了解,他若要出来,早在被困时就突围回来了,之所以这么久还按兵不动,想必是不想折损太多人马,在想其他对策。 望垣县有渭水横穿而过,若想安然撤退,只能渡河从南边逃走,依靠竹筏渡河,再有敌军干扰,只怕死在河中的人马会比直接突围更多,吕布冥思苦想一夜,也想不出董卓会有什么其他办法。 次日中午,从渭水南岸潜去后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来人接过吕布递来的水囊,饮了几口水道,“我在对岸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远远看到有民众在渭水加固扩修堤坝,将军好似要捕鱼充军粮。” “捕鱼充军粮?” 吕布摇头,“这不可能,将军若缺粮到如此境地,必然早已全力突围,哪还有心思和精力拦水修堤,你没过河去问问情况?” “我过不去啊,将军在河岸设了岗哨,我怕没游过去便被乱箭射死在河里,营寨不远处也有叛军岗哨,我也不能大喊,怕被敌军察觉,我只能藏在芦苇丛里偷偷探查。” “将军把营寨立在河边?可和叛军交战过?” 斥候点头,“是离河不远,寨前地面草木杂乱,此前应该是打过。” 李肃看着地图道,“将军营寨和望垣县互为犄角,叛军拿不下,故而截其粮道,想把人困死在里头。” “那堤坝修了多长了?位置在何处?”吕布又问道。 “快到对岸了,就在大营旁。” 吕布拧眉沉思,若他猜得没错,董卓应该是想让大军从堤坝下撤退,如果不被敌军察觉到意图,这样确实稳妥,不过,董卓若安然退回来,自己不就没有立功机会了? 依董卓西凉军的实力,正面突围不过是多折损些人马而已,吕布权衡过后,还是决定给自己制造个机会。 三日后,望垣县董卓军营。 董卓此次一共带了三万人追缴叛军,其中四千让刘靖屯在安定郡,他自领两万六来追敌,这两万六人马里面,骑兵只有六千,其余皆为步卒,步卒突围速度慢,加上这一带地形多狭窄,正面突围人马折损必然惨重,他才会试图从筑堤撤走。 大帐内,董卓端坐上方,下面牛辅、董越、胡轸、段煨、华雄一干将领罗列左右。 “我等被困在此有些时日了,今日午时左右堤坝便能修好,本将决定今夜开始撤军,然堤坝狭窄,两万余人约莫要走一日一夜,在撤军期间不可出任何变故。” 董卓说着,看向华雄和段煨,“英伟、忠明,明日你二人领两千人马去敌营叫阵,先把这一带敌军岗哨扫干净,他等若出营对阵,你等切莫厮杀太过,把战况胶着住,尽量拖延时间,待天黑即撤回来,趁夜过河。” “诺!”华雄、段煨抱拳领命。 “董越,今夜你领一万八步卒先行,以三屯为一队,前两队安排探马,到对岸后分东西南三个方向探查敌情,至少要探清方圆二十里范围无敌兵埋伏,其余人方可过河,你等过去后切莫在岸边结阵,先往远处山坳躲藏。” “诺!”董越抱拳道。 董卓又看向牛辅和胡轸,“步卒过完便是子佐部下骑兵。文才,你带一千人留下策应英伟和忠明,以防万一。” “诺!”三人齐齐抱拳。 牛辅有些不放心问道,“主公,若我等过一半叫敌军发现,那后面之人岂不是会很危险?” 这个可能董卓早考虑过了,他对垫后的华雄和胡轸吩咐道,“万一过河中途被发现,你二人便直接从正面突围,切记,你等主要目的是突围,而非杀敌,我等会尽快赶到敌军后方接应。” 董卓站起来看着众将,“此次撤退最坏结果便是敌军早已察觉我方意图,若在对岸发现伏兵,堤坝便无法用,而今军粮即将耗尽,你等要做好正面突围准备,尤其步卒。” 从堤坝退走,步卒可以先行,但若正面强行突围,只能骑兵开路步兵垫后,那这两万人极可能被对方拖住,陷入绝境。 第58章 突围2 太阳慢慢西沉,蓝白的天幕从东边开始一点点被黑暗覆盖,万余步卒分队在河边集结完毕,先行过河的两队人马已经前去探查情况。 董卓负手站在堤坝旁,一动不动盯着对岸黑漆漆的芦苇丛。 时间一点点流逝,董越看了看天边那枚弯弯月牙,劝道,“夜里行路不便,侦骑没这么快回来,主公何不先歇息片刻。” 董卓摇头,“大军尚未安全撤离,我如何睡得踏实?此路若叫敌军察觉,我等明日只能全力突围,这出去不知要折损多少人马?” “主公为何不让刘靖带兵来接应?” “我让刘靖屯于安定是为防安定羌人作乱,况且此处往东二十余里,地形皆狭窄,再多人过来反而会挡了我等突围之路。” 二人正说话,忽听堤坝下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士兵顶着满脸鲜血奔过来,急声道,“将军,对岸往东十里外有伏兵,我等被伏击了。” “果真如此!”董卓失望叹了口气,摆手示意退下。 士兵张着嘴还想说什么,见董卓脸色不太好,忙躬身退下。 董越奇怪道,“怎不问有多少伏兵?” “多少皆无关系,对方既然在那设伏,说明已察觉我等意图,他等只需派一批弓箭手守在堤坝对面,我军便一个也过不去。” 董卓转身往账内走去,吩咐道,“等其他路探马回来,把堤坝毁了,明日全军突围。” ………… “将军,董卓军开始突围了!” 次日,叛军军营,首领之一的北宫伯玉立于营寨前,遥望董卓军方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将军,我们为何不装作不知道,趁他过堤时突然袭击?”一个副将疑惑道。 北宫伯玉道,“如何突袭?他昨夜派了几路探马过去,把方圆二十里都搜索了一遍,二十里范围内我等是藏不了兵马的,等咱们从远处赶来,他先过河的步卒便可在对岸结阵,以护卫余下人过河,等他步卒走完,余下骑兵便可冲锋突围,他的铁骑可比咱们这些人厉害,没有步卒牵绊,是拦不住他的。” “我的目的只是把他那条路彻底断了,此处地窄,我等已布下重重防线,步卒便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北宫伯玉翻身上马,对传令兵道,“传令,让第一阵季云放董卓兵马过来,通知各防线备战,再派人去望垣后方,让边章速带人来袭董卓步兵军阵。” …… 渭水河畔,董卓军分列数个方阵,呈长蛇形向外突围。 这种阵型分布对董卓军来说是十分危险的,而且还是在对方人数多己方两倍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分割成数段围歼。 但是受地形限制,董卓也只能这样分布,他把大多数步兵安排在最后面,结成前后两个军阵,防来自望垣后方的羌人。 少部分列于阵前,负责破开前方弓弩、拒马阵,而后由骑兵冲锋打开敌人防线,再回转从敌军背后杀回来接应步兵。 “破!” 董卓一声令下,步兵阵营响起进军鼓声。 “破!破!破!” 三千步卒三声齐喝,踩着有节奏的鼓点开始前进,脚步踏在地面发出整齐的咚咚声,似乎每个人都是齐齐抬脚落脚,刀盾手、弓箭手、长枪兵各在各位,前进过程中无一人走错位。 看着这个极其严整的军阵,不远处羌兵将领再转头看看自家军阵,顿时满脸的嫌弃之色。 有长枪手插到弓箭手队伍中,有弓箭手排在盾牌手里面,队形歪歪扭扭,参差不齐,甚至还有许多人拄着长枪倚靠着,跟董卓军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这军阵,不用故意放水也挡不住董卓的兵。 这一会儿功夫,董卓军已进入一箭射程范围,羌兵将领令旗一挥,弓箭手开始弯弓搭箭。 “放!” “放!” 却是两边同时响起命令。 “刷刷刷——” 漫天横飞的箭雨黑压压犹如蝗虫过境,各自落入对方军阵,一时间,两边都响起惨叫声,不过从音量大小来看,显然董卓军中声音小很多。 惨叫声还未停歇,第二轮箭雨又至。 这一次双方的差距就很明显了,董卓军射出的箭依然整齐一致,铺天盖地落入羌兵中,而羌兵那边却是稀稀疏疏,前后不一,有的才刚要放第二轮,董卓那边第三轮箭雨已至,顿时又在羌兵中带起一大片伤亡。 三轮箭雨后,双方开始短兵相接,董卓军虽一直在移动,但队列依然齐整,弓箭手有序地后退到后方进行仰射,盾牌手和长枪手已经开始破拦在前面的拒马。 而羌兵那边却显得手忙脚乱,弓箭手要后退,长枪兵要上前,互相推撞者不在少数。 在刀盾手的劈砍拉扯下,拦在两军中间的两层拒马很快被打开,羌兵的步兵军阵方才已被三轮箭雨射乱,对骑兵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打开拒马后,步兵稍稍厮杀一会儿,董卓便命步兵撤退。 在步兵后方,两千冲锋铁骑蓄势待发。 冲锋破阵对武将的武艺要求比较高,华雄作为董卓军中第一猛将,理所应当充当了破围先锋。 “杀!” 见步兵已左右散开,华雄一声大喝,两千铁骑开始迈动步伐。 马蹄轰隆声先是低缓,随着骑兵奔驰速度的加快,声音越来越急,如万千闷雷同时炸起,震得人耳膜发颤。 看到董卓骑兵奔来,北宫伯玉手中令旗一挥,羌人被打乱的步兵军阵跟着散开,一支羌人骑兵迎了上来。 数千铁骑在战场上驰骋,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目之所及皆是灰蒙蒙的尘土。 双方骑士马术皆精,此处地方虽窄,然对阵人马不多,倒还能挪腾得开,羌人骑在要和董军撞上前,分左右两侧掠过,直到华雄的队伍一头扎进中间,才从两边合围上来。 华雄一马当先,手中大刀舞得呼呼作响,触敌的瞬间,已斩下三个羌兵,挡在他前方的羌人只要挨上他的刀,无一不是被斩落下马。 羌人领队的将领武艺同样不俗,连劈带砍间,也斩杀了两名西凉兵。 两股骑兵流混杀至一处,视线内看到的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马头,骨头碎裂声、厮杀惨叫声混杂在轰隆的铁蹄声中,响彻渭水河畔。 华雄带着两千铁骑如一把利剑,直直插入敌阵中间,很快便在阵中破开一道缺口。 第59章 突围3 远处箭塔上,董卓见华雄轻易打开敌军第一阵防线,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来。 随行在他身旁护卫的胡轸道,“主公,这破得有点太容易了,只怕有诈。” “不是只怕,是定然有诈,北宫伯玉这厮是想把咱们放进去合剿了。” “那该如何是好?不然从望垣西边突围?” 董卓摇头,“从那边或比较好突围,然过去后要先进入陇西再绕武都回来,路途遥远不说,那边尚有数股叛军,一路零零散散打回来,折损的人马或许更多,而且,我们也无粮草了。” 他转身走下箭塔,冷声道,“让牛辅等人领兵跟上华雄,凭北宫伯玉那群各部落临时组起来的羌兵,还剿不了老子的精锐。” 董卓的骑兵虽然只有六千,若论个人武力,他的士兵和羌兵不相上下,但论军纪和士兵间的配合程度,他的兵绝对能甩羌兵几条街。 关于突围的顺序昨日已定好,骑兵分成三阵,华雄第一阵,牛辅、胡轸第二阵,董卓亲领两千在第三阵,后头步兵由董越和段煨各带领一阵。 令兵把命令传下去,众人一一按顺序向前突围就是了。 为了防止被敌军分割,各部兵马之间间隔不能太远,前头的队伍也不能一味蒙头冲,还要时时看一下后面的是否跟上,否则若自己冲太快,很可能扎入对方包围成为一支孤军。 董卓亲领一支骑兵,紧跟着牛辅的骑兵阵,而步兵在骑兵都离开后,结成的军阵也开始缓缓跟着往前移。 各支兵马中,作为前锋的华雄军遭遇敌兵攻击最为猛烈,厮杀到现在,先锋两千骑已折损四五百,如此重的伤亡下,其等依然没有任何溃逃之象,可见这支兵马的精锐程度。 董卓又让胡轸副将李蒙领一千骑上前支应华雄,有这些生力军加入,拦在前头的第二个羌兵军阵也被破开。 不单华雄前锋一直在厮杀,各军阵在前进中也不断遭受来自侧面敌军的攻击,好在董卓这些士兵皆是训练有素,阵型基本没怎么乱,也无哪一路掉队或被冲散,从日出厮杀到午时,董卓骑兵军阵基本摆脱了敌军第一道防线,进入一个地势相对宽阔的地方。 厮杀半日,人马皆困乏,这时候起锅造饭是不可能的,众士兵只能掏出随身携带干粮先垫垫肚子。 还不等众人歇息好,最前方华雄派人来报,前头又一股叛军杀来。 这便是董卓人马少的弊端,他们一群人从早上到中午,不管有没有触敌,人马总归是一直在跑路的,而人家分兵在前头以逸待劳,以生力军对战疲军,优势显而易见。 “让华雄领兵后退,文才带人上去退敌。”董卓下令道。 步兵在后面还没赶上来,董卓本打算稍事休息再杀回去接应步兵的,没想到前面又杀来一支敌兵,只能先把这支杀退再说。 北宫伯玉的人马是各羌族部落召集而来,羌人强悍,单兵作战能力突出,但打群架就不行了,而且这些人没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士气极容易被打散,当伤亡超过一成,羌兵便开始溃散。 第二支来突袭的羌兵很快被打退,董卓等休息片刻,又杀回去接应步卒。 步卒结成两个大方阵,几乎占据了整条道的宽度,只要阵不散,就像两个坚硬的乌龟壳,对方骑兵很难对其发起大规模冲击,只能在后面不断袭扰。 虽然如此,但步兵没马,还要押运路上吃用的粮草,在骑兵不断骚扰下,人员也死伤了一千余。 北宫伯玉料到董卓会再杀回来接应步兵,早已收整了方才被杀散的士兵,在一旁列阵以待。 北宫伯玉的目的不是一下子就把董卓兵马杀灭,而是以车轮战的形式,把他的人慢慢拖垮,最后再一举歼灭,是以董卓杀回来后,他只是小小阻拦厮杀了一阵,便领兵往东边退去。 东边还有两道防线,北宫伯玉的这些疲兵可退到最后方修整,而董卓的人却只能一直往前突围。 董卓步骑合并一处,全军又往前行了十余里,太阳慢慢西沉,全军刚欲扎营休息,却听前方又传来马蹄轰隆声。 “还没完没了了?” 华雄刚躺下,听到声响一下从地上炸起,骂骂咧咧道,“这群贼厮,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待老子去把他们剁碎喂鱼。” 董卓抬手制止了他,对段煨道,“忠明,你带两千人在前列阵,其他人先原地待命。” 段煨拱了拱手,前去点兵备战。 双方又厮杀一阵,天色渐黑,只得各自鸣金收兵,但这群羌兵却并不退去,整夜在不远处或击鼓或跑马,扰得董卓军无法安心歇息,第二天天一亮,他等也不再进攻,而是打马退走,紧接着后面又一支骑兵冲过来。 每次羌人骑兵冲来,只是小范围厮杀一阵便退,过一会儿又换另一批人来。 董卓还有五千余骑,原也可以如此循环作战,但他没多少粮草了,无法在原地以逸待劳,虽然也替换兵马上去交战,但不打仗时,全军都是在赶路。 等到第三天,董卓军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来到最后一道防线。 董卓站在高处眺望,前方道路上,羌兵前后列成三个军阵,视线范围内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和战马,约莫有七八千骑。 人数虽比自家少,但人家全是骑兵,而且是生力军,看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想一举把自家这群疲兵冲溃。 这是最后一批敌军了,只要破了这群人,他们便可一路顺畅回到安定。 只是董卓的士兵厮杀了两天,人马俱乏,要杀散这么多敌军只怕困难,前两天已折损了两千余步卒,近千骑兵,这一战下去,不知又要折多少人。 原以为对方是想请君入瓮,好一举歼灭,却没想人家打得是车轮战的主意,打退一批又换一批上来,一点点拖垮他军队,这一刻,董卓内心是真的慌了。 张温派的几路兵马皆已败回,自己这支虽没破敌,此前好歹也追上打了一架,只要能安然退回安定,他便是六路人马里结果最好的,却没想最后自己会成为败得最惨的,这让一向好强的董卓十分难以接受。 很快,对方第一个三千人的军阵开始发起冲击。 如雷般的马蹄轰隆声敲击在每个西凉军将士的心头,这三天他们已经听过很多遍这样的声音了,前两天还觉得气血高涨,今天听到,却觉这声音中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看着远处被骑兵踏起的尘土,西凉将士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之色。 “杀!” 华雄高举大刀,大喝道。 咚咚响起的战鼓声,在对方轰隆的马蹄声下显得似乎有些无力,华雄当先策马而出,两千骑跟着迈开步伐,撞向敌军。 第60章 鬼神吕布1 不远处山头上,李肃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干咽了口口水,转头看着吕布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奉先,你真要下去破阵?就凭我们这一百人?” 魏续也劝道,“姐夫,你虽然很厉害,可我们不行啊,这是数千人的军阵,咱们这点人下去就跟一滴水滴入大海,溅不起半点浪花,根本没任何用的。” “还有啊,你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你会力竭会受伤,就别去冒险了,立功的机会日后还有,不差这一次。” “不!” 吕布深邃的眼眸最后扫了一眼羌人军阵,转身便往山下走,“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你等在后方看着!” 这点人跟去基本没什么用,还可能拖他后腿,不如一个人来去自如。 牛犁见吕布竟要一个人去破阵,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几千骑兵,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他怎么敢? 看着走远的吕布,李肃犹豫了犹豫,还是选择跟上去,他一边追一边喊道,“奉先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将军等人被围困在里头,他等若在后面看着,任吕布一人去闯阵,事后将军知道了定然要责怪,李肃虽然有点害怕,但也知道富贵险中求,而今只能寄希望于吕布真能一人杀穿数千人。 魏续看看山下又看看吕布的背影,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迈步追上,“姐夫等我。” 牛犁见众人都下山了,想起吕布前几日在军中以一抵五百的场景,咬了咬牙,也选择跟上。 …… 董卓的西凉军强悍,叛军的羌兵也不弱,如果在状态好的情况下,董卓以五千破八千,那是没任何难度。 但西凉军已被纠缠了两日,夜里又无法好好休息,厮杀一会儿,董卓发现自家这边已有溃败之象,突破第一个军阵都有些困难,更遑论后面还有两个。 跟前两天比,今天西凉军的战力和士气明显低迷很多,然而更让董卓绝望的是,据后方哨探来报,后面也有一股羌兵追过来,人数大约八千左右。 兵疲将乏,又被前后夹击,不说突围,一个不小心,他董仲颖多年积赞起来的心血今日皆要葬送在此。 “主公,不行让末将等带你先走吧!”胡轸也看出突围困难,真心建议道。 大部队人马要走艰难,但挑选数百精锐之士,在华雄等吸引敌军主力的时候,趁机从旁边绕过奔走,还是可以的。 “不,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认输。” 两夜没好好休息,董卓双眼布满血丝,笔直挺拔的身体也有些微驼,但他说出的话依然铿锵有力。 胡轸塌着嘴角,苦声劝道,“等到最后一刻,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主公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在此死磕呢!” 董卓怒道,“这是两万余将士的命,里面有朝廷的兵马,还有我多年积攒起来的心血,岂能说放弃就放弃?文才休要再言。” 如果让他年轻二十岁,他或许会听胡轸之言,可现在他已年近半百,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哪来的青山?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他若把士兵皆葬送在此,即便侥幸逃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上次在冀州平黄巾只因未能建功便被下狱受审,这次全军覆没他只怕要人头落地。 “将军,有援兵,有援兵来了!” 正当董卓绝望之际,耳旁传来望哨士兵激动的叫喊声。 董卓寻声看去,却见前方远处山坳里杀气腾腾冲出来一支人马,看装束像是自己人。 一旁胡轸道,“难不成是刘靖带人来支援了?” 董卓有些灰败的双眼一亮,哈哈笑道,“必然是了!没成想此人是个机灵的,今日突围有望了。” 这是叛军的最后一道防线,过了这个地段,前面地形慢慢开阔起来,数万人马皆可奔驰,不怕被自己人绊住脚步,刘靖选在此时来援,时机把握得正是时候。 话刚说完,却见那边奔出一百骑左右之后再无一人,又等了片刻,前头百骑已临近一箭之地,而山坳后依然无人影,董卓心中燃起的希望如泡沫一样,瞬间破灭。 “这只怕是几路探马凑起来的队伍,这么点人,不过来送死罢了!” 说话的功夫,后方羌兵已经准备对吕布等人放箭了,许是觉得来者不过区区百人,羌人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方阵两旁的骑兵并没有动,只有正对着吕布的中间几百人弯弓搭箭。 几百支箭雨落下,董卓已能预见,只要一轮,这百人便会被射成刺猬。 然而他预想中的惨状并未出现,只见那队人在一箭之外突然停了下来,对方第一轮箭射了个空。 吕布可没这么蠢,真以百人去冲人家三千人箭雨,上次在疾风道口,因为他是突然杀出,加之双方距离不远,他以盾相护稍稍抵挡了一轮后又把马踢飞来挡箭,才能毫发无损杀进敌阵。 今日这一箭之地,也没有带盾牌,在他冲过去之前人家可以连放三四轮,他只是力量得到了提升,可没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羌人骑阵见吕布等人停下来,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立即招呼几百骑准备杀上去,却见对面为首那人翻身下马,抱起马匹后面拉着的一棵树先冲了过来。 那棵树不过只有成年男子大腿粗,一般人都能抱起,众人倒没觉得新奇。 “放箭!” 羌人将领急忙下令。 漫天箭雨朝吕布一人攒射而去,吕布把树干夹在一边腋下,树梢斜指,借助腰腹和双臂的力量快速挥舞起大树,只听阵阵飒飒风响声后,射向他的箭几乎都被树干上繁密的枝叶打落。 这树虽然不大,但枝叶越繁茂挥舞起来的空气阻力就越大,一般人能慢慢挥动就不错了,而吕布却如耍木棍一样耍着手上大树,众人大为惊讶! 就这一会儿功夫,吕布已冲过半箭之地,他大喝一声,借着助跑的力道,奋力将手中树干甩飞出去。 “呼——” 那棵树带着横扫千军之势飞向敌阵,砰砰砸翻前头数十骑后,余力又刷刷扫掉了后面数十骑才停了下来,羌兵齐整的军阵一下子空出一方缺口。 这一下旁边众羌人彻底惊呆了,这他娘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后头李肃等见状,连忙驱马冲上来,吕布助跑了几步,左手拉住奔驰中战马的缰绳,右手一按马背,飞身上了自己坐骑,他急喘几口气缓了一下,接过李肃递来的方天画戟,带头杀进敌阵。 近距离接触后便不怕敌人放箭了,吕布方天画戟一个横扫,挡在前方的一骑被砸飞出去,士兵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后重重砸在地上,噗的吐出一口带着肉沫的鲜血。 这时候吕布不再动用非人的力量,只是保持从前水平,画戟挑刺劈砍,把围在身边的羌兵一个个扫落下马,骏马飞快在敌阵中驰骋,他就像一辆驰入麦田的战车,凡他所经,羌骑被成片碾压。 一条血路在他身后铺展开,原本黑压压的羌人军阵被撕开一道血口,李肃等紧跟着杀进来,把口子稍稍扩大。 众羌骑在看到吕布甩飞大树时就已经被吓得有些胆寒,又见他杀进来后就跟绞肉机一样,跟他接触之人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过一合,众人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想避开吕布锋芒。 “我军中何时有如此勇猛之人,我竟不知?” 看着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吕布,董卓已经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他眼中满是兴奋,身上血液似乎也跟着吕布的厮杀沸腾起来。 胡轸也一脸惊奇,“我亦不知,这可能不是我军中之人,否则如此神勇,咱们不可能不知道。” “此人之勇比英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董卓神情十分激动,大声喝道,“来啊,传令华雄,全力突围!杀!” 说罢,劈手夺过一旁擂鼓士兵的鼓槌,亲自击鼓鼓舞士气。 “咚咚咚——” 雄浑厚重的鼓声远远传到战场,厮杀正酣的华雄等人听到鼓声,精神为之一震。 华雄远眺敌阵后,察觉到那边似乎有异动,又见董卓亲自擂鼓,不管是不是援军来了,只管高喝,“援兵来了!主公亲自擂鼓,众将随我杀啊!” 牛辅等也跟着高声叫喝,“援兵来了!杀!杀!杀!” 听到有援兵,一时间,西凉军中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气陡然拔高,疲乏的士兵们又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 那边,吕布眼看就要杀穿第一阵,却发现李肃等人没跟上,他回头一看,那些人被围困中间,已死伤过半。 羌人惧怕吕布的恐怖杀伤力,不代表会怕李肃那百骑,见吕布杀过去后,便又围了上来,把李肃等困在阵中。 吕布忙勒住坐骑调转马头杀回去,方天画戟横劈,一个来不及避开的羌兵自胸口位置被削成两截,他掉落在地的上半身还未死透,又被旁边一匹马踩破了脑袋。 羌兵不防吕布这杀神竟又折回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吕布手上画戟舞得飞快,犹如死神的镰刀,收割起一片片羌兵头颅。 第61章 鬼神吕布2 另一边,魏续刚砍杀了一个羌兵,还没缓口气旁边又一把长枪朝他刺来,他急忙挺刀抵住对方,却见后面又有兵刃袭来,他心里又急又怕,用力挥开敌人长枪,打马便往前蹿。 魏续一边厮杀一边朝着吕布方向大声哀嚎,“姐夫救命啊!快回来救我啊!” 他方才就不该跟来,只要姐夫立了大功,以自己和姐夫的关系,董卓哪会责怪自己没来帮忙,真是冲动了。 余下几十人虽没叫救命,脸色也是发白。原以为吕布勇猛,他们跟在他后面捡点漏就成,却没想他们会跟不上吕布的节奏,被这么多敌军包围,这下真的完蛋了。 李肃心中虽也有点绝望,但他骨子里有股不认输的韧劲,加之从小便和吕布一起习练武艺,功夫比吕布不行,比魏续却高出不少。 他手上长矛连连刺出,一会儿功夫亦刺下几个羌人骑兵,在前头开出一道缺口。 但羌兵实在太多了,李肃虽勇,却无吕布那般变态的武力,他杀一个前面又围攻来两个,怎么杀都杀不出重围。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却见前头围着他们的羌兵像突然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惊恐地往两边退走。 在一众羌兵让出的通道上,吕布一手持戟一手握疆,纵马而来,浴血的战甲在阳光下红艳如火,蹭亮的戟尖泛着冰冷的光泽,他分明跟大家同在地面上,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势感。 吕布冷冽的眸光扫过旁边众羌人,众人慌忙避开他的视线,似乎被他看到就会身首异处一般,不自觉又往后退了退,魏续等急忙打马跟上吕布。 李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等跟来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累你了。” “谈不上拖累,跟上!”吕布并未多说废话,调转马头,朝第二军阵驰去。 远处,北宫伯玉看着自己的士兵在吕布面前就跟鹌鹑一样怂,惊讶之余眼中亦有一丝欣赏,他忍不住赞叹,“一人之力竟比董卓这边的两千骑兵还厉害!此人之力,简直堪比鬼神!” 这倒不是说吕布一人真能比过两千人,只是因他杀伤力实在太大,在实力悬殊巨大情况下,上去就是纯纯的送死,士兵不敢上前,才让吕布直直穿了进来,但他一走,后面的军阵便又合上,并未被杀溃。 吕布等人来到羌兵第二军阵后方,第二军阵的人虽知后面有官兵援军过来,却不知吕布具体实力,见对方只有区区几十骑,列在后面的数百人在一副将指挥下,杀气腾腾朝吕布围剿过来。 吕布一磕马腹,骏马加快奔驰起来,他手中方天画戟连连斩出,一人一马犹如蛟龙入海,翻腾踊跃间便有十几个士兵死在他戟下。 那副将见自己的精兵在吕布手上犹如土鸡瓦狗般,顿时大怒,拍马便冲过来,大喝,“乳臭未干小儿,且吃我一刀。” 小儿?吕布愣了一下,摸了摸没有蓄须的下巴,意识到此人是在说他,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此人到底是何眼神,世上有如他这般雄壮孔武之小儿? 那副将身量极高,手中大刀长一丈余,刀身宽且厚,刀面亮得能当镜子照,挥舞时带起飒飒阴风,让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有点意思!” 见那人朝自己杀来,吕布唇角勾了勾,催马迎上,沿途顺手斩杀了两个碍路的,正面对上那副将,方天画戟下落。 “咣——” 一声巨响,两把兵刃对击的刹那溅起星星火花,副将虎口遭受巨力撞击,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袭来,手上大刀跟着飞了出去,豁开一道大口子的刀刃砸到他身后一个士兵身上,那士兵半条臂膀被削了下来。 “不错,竟能不落马。” 错马而过,吕布回头看了那副将一眼,遭他四成力量撞击还能端坐马上,除了梦中,这世他还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那副将已经呆傻了,他自小力大无穷,十二岁时便斩杀过一头熊瞎子,在羌人中几乎无有敌手,以为这一击必能将对方击杀,却没想最后是自己虎口撕裂,兵刃离手? 吕布没有再掉头回去杀那副将,紧跟在吕布身后的李肃趁那人失了兵器,瞧准时机一矛将其刺落下马,又抽出佩刀割下头颅挂在马上。 北宫伯玉见那副将被杀,脸上表情再也淡定不了了,这副将武力在他军中能排到前五,没成想一招便被打落兵器。 “不能再让那厮这样杀下去了,否则军心必叫他杀散。” 北宫伯玉招呼身旁四个亲卫,“你等速速过去,合力围杀那厮。” 这四人身高皆有九尺左右,身体壮似熊,走起路来似乎地面都要跟着颤动,他们使的兵刃分别是大刀、铁锤、狼牙棒和大斧,分量都不轻。 “诺!” 四人得令,跨上四匹高壮的战马,如四头下山的猛虎露着尖锐的獠牙,随时准备将吕布撕碎。 战场中,吕布远远眺望敌阵,目光锁定敌军大旗所在,双腿紧夹马腹,加速朝中军杀去。 他再厉害,凭借一人之力是杀不溃这群贼军的,身后跟着的这些人基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要退敌只能先擒杀敌军主将。 看着只有一箭之地的北宫伯玉,吕布只觉身上血液都燃烧起来,他大喝一声,方天画戟不断斩出,如乘风破浪,在茫茫人海中开出一条血路,挡在他前方的敌军被杀得人仰马翻,鬼路狼嚎。 半路上,吕布正好遇上冲过来的四个羌人勇士,他注意到这四人和其他士兵有些不同,却并未放在心上,他的目标只是那个穿着闪亮银甲的主将。 骏马一路驰骋,北宫伯玉的头颅越来越近,这时候吕布不再刻意保存实力,横扫出的方天画戟灌注了八成力道。 “嘭——” 错身而过的瞬间,画戟横击在冲在最前的狼牙棒上,那人两百多斤重的身体跟着兵器一起高高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狠狠砸在地面上,嘴角溢出两道血丝,身体溜腾几下便动弹不了,显然内脏皆被震碎了。 其余三人见同伴被秒杀,有点傻眼了,他们四人的武力在军中无人能及,而对方只是一招,便将人打飞了? 三人意识到,单打独斗他们绝不是此人的对手,又见吕布击杀了狼牙棒那人后,鸟都不鸟他们一眼,直朝前方冲去,被无视的感觉让三人不禁勃然大怒。 “呔,贼厮休要张狂!拿命来!” 其中一人大吼一声,招呼另外两人一起围攻吕布。 吕布骑的这马极普通,不一会儿便被三人赶上,他也不调头,奔驰中侧身避过左边砍来的大刀,画戟往右边铁锤那人胸口挑去,那人忙举锤格挡,却见吕布手腕翻转,戟尖瞬间调了个方向,直奔他大腿。 “啊——” 那人回防不及,腿上被削下一大片肉,惨叫一声滚落下马。 紧跟后头的大斧见吕布刚出一戟,拔出随身配剑便朝吕布后心掷去,吕布脑后似长了眼睛般,身体伏在马背上避过暗剑,与此同时,左边拿大刀那人趁势朝吕布背上砍来,吕布此时身子还伏在马背上,只得单手握戟迎上大刀。 “咔——” 刀刃砍在画戟月牙刃上,没有发出尖锐的撞击声,也没有火花四溅,大刀那人一看,自己的刀被割开一道口子,卡在了对方兵刃上,而吕布单手以低位劣势迎他奋力一击,竟然连脸色也没变一点。 大刀那人顿时惊得虎目圆瞪,胡茬都立了起来。 这一瞬,吕布迅速直起上半身,画戟反转用力一压,又是崩的一声,那人刀刃直接被掰成了两段,吕布又迅速反手一拍,那人只觉胸口似遭了巨石撞击,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胸腔都凹进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第62章 鬼神吕布3 眼见三个同伴被吕布秒杀,最后拿大斧的壮汉额头已经冷汗涔涔,他原本想追上吕布的,这会儿急忙忙勒住坐骑,打马便往相反方向逃。 吕布的目标是北宫伯玉,不可能再调头去追杀,他随手挑起地上一根长矛,也不瞄准,手一扬将其飞掷过去,这长矛却像从弩床飞射出的一般,矛尖带着可怕的呼啸声直奔那人后心,那人啊的一声惨叫,连人带甲整个被贯穿,身体因长矛的惯性跟着往前飞下马背,被死死钉在地上。 凶残!太凶残了! 附近羌兵见吕布一人斩杀四员勇士,更是避他如鬼神,没有一人敢再上前阻拦,吕布斩杀这四人后,竟是一路畅通无阻驰骋而过。 李肃等不敢再落他太远,紧紧跟在后头。 不远处,北宫伯玉见自己最得力的四员护卫皆惨死吕布手上,气得脸都绿了,这四人力大无穷,个个能徒手撕羊,而撞上吕布却如鸡蛋撞石头一样,几乎都是被秒杀的。 又见吕布竟然朝自己杀来了,北宫伯玉的脸色立即由绿转白,急声大喝,“拦住他,快拦住他,放箭,弓箭手快!” 一众弓手迅速列队在前,一个副将不赞同道,“将军,不能放啊!这场上都是咱自己人,一波过去能不能射死那人尚不知,咱自己人必要死伤一大片。” 北宫伯玉这时候哪还管许多,“不放箭老子的命都没了。” 吕布见弓手已经开弓,对李肃等人道,“你等先别过来。” 说罢,冲进旁边羌兵群中,戟尖挑飞一个羌兵朝前砸了过去。 那边弓手正要放箭,见天上飞来一个空中飞人,拉弓的手不由一抖,第一轮箭歪歪扭扭刚射出去,又有第二个人飞过来,重重砸进弓手队伍里。 接二连三的羌兵被吕布挑飞过去,弓手们终于也奔溃了。 “今日已不可为,将军快下令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副将慌忙叫道。 北宫伯玉被吓懵的脑子骤然清醒,又见那边董卓军士气大振,已经杀破他第一个军阵,知今日这场围杀是失败了。 他原想把朝廷这几路平叛军皆击败,好叫雒阳那天子知道他等的厉害,之前五路皆已败逃,这最后一路今日原也是有死无生,谁知突然冒出这么个可怕的高手出来,愣是以一人之力杀穿他两路军阵,又连杀他几员大将,杀得士兵士气大跌。 此人的力量简直比草原鬼神还恐怖。 今日拦人不成,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命丧于此,北宫伯玉不甘地看了眼董卓军方向,下令撤军。 鸣金号角响起,后方被吕布杀透的两路人马迅速聚集,前面被董卓军杀散的第一路残兵也往中间靠,大军慢慢集合一处,往东边退去。 只要退到那宽阔地段,北宫伯玉就能绕道山后回到陇西。 按理说叛军退军,吕布今日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但他此时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目光瞥到北宫伯玉座下坐骑,雄健高大,通体赤红,马鬃比普通战马更长更亮,一看便知这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梦中骑的那匹赤兔。 不管是不是,先夺来再说,自己现在骑的这马实在太一般了,几次跟不上他手速,中间一次还差点失蹄,今日若能骑梦中那赤兔,他早就杀透敌军三路军阵了。 杀人夺马,这个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有点残酷,任吕布骑术再好,再如何催动座下战马,他和北宫伯玉的距离依然越拉越远。 追不上人的无力感让吕布十分郁闷,今日这马显然是夺不成了,不过……吕布眼眸微眯,锐利的目光锁定北宫伯玉,这颗脑袋他还是想要的。 今日吕布虽杀得叛军狼奔豕突,这功劳已经够大了,但他显然不是个容易满足之人,如果能斩杀北宫伯玉,反平了这一路叛军,非但能将功折罪,董卓也会更加器重感激他。 吕布勒马抽弓,对李肃等人道,“护卫我!” 周围还有许多零散的羌兵在逃窜,李肃和魏续等人迅速驾驭坐骑半围在吕布身后,防羌兵冲击。 不过这后方两路的羌兵都被吕布杀怕了,众人避开他还来不及,哪里敢往这里撞,吕布让他们护卫也是以防万一。 吕布高高跳站到马背上,不待站稳,一箭已飞射而出,箭尖夹裹着凌厉的呼啸声,直奔北宫伯玉脖颈而去。 北宫伯玉骑的马比其他人都高大,加之他自己身材也很高,虽然被重兵护卫在中间,依然比别人高出一个头。 脑后一声箭鸣,北宫伯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咽喉一痛,他双眼不可思议地圆瞪,喉咙咕噜两声,跟着一头栽下马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一众羌兵都愣住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只听又一声箭鸣响起,众人下意识抱头趴下去,却听咔咔几声,一旁掌旗兵手上的帅旗应声而断。 一个副将率先反应过来,纵马几步过去,弯腰要把断了的帅旗重新撑起,主将死了,如果帅旗再倒,整个队伍都要乱起来。 那副将刚把旗拿起来,却听第三声箭鸣又起,他下意识挥旗去挡,一声轻微的布匹撕裂后,又是噗的箭支入肉声。 接二连三的箭鸣响起,那边射过来的箭如连环弩射出的一般,帅旗附近之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谁还敢去掌旗。 跟着吕布一起来闯阵的牛犁已经彻底惊呆了,知道此人武艺高强,却没想箭术亦如此高超,魏续递箭的速度甚至都有点跟不上他拉弓的速度,双箭齐发,甚至三箭齐发,而在如此快速下,他几乎能做到箭无虚发,这到底是不是人? 只见那帅旗附近的羌兵一个个被吓得抱紧脑袋,如过街老鼠,奔溃四散而逃。 “北宫伯玉已死,杀啊!” 李肃等人适时大喊造乱,附近本就被吕布杀胆寒的羌人越加慌乱起来。 其他处跟着撤退的众羌兵见帅旗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见主帅附近人马如见了鬼一样惊逃,大家心中都有些恐慌起来,吕布高站马背上,弓弦一刻不停歇,专挑将领模样的人射杀,一会儿功夫又射杀了附近五六个敌军将领。 不远处,董卓见北宫伯玉被吕布一箭射死,更是精神大振,他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老子今日非但要突围,还要反杀这股叛军,来啊,随本将杀!斩一首级赏钱一贯,杀!” “杀!杀!杀!” 众士兵跟着高声呼喝起来。 叛军主将被杀,军旗被折,许多路人马的将领也被射杀,羌兵一时士气大跌,吕布领着李肃几十人又追杀上去。 众羌兵看见吕布杀来,就像看见地狱恶鬼一样,只觉亡魂大冒,一个个死命催马逃亡,吕布几十个人像赶鸭子一样撵着数千人跑,这个画面光想想足矣让人热血沸腾。 牛犁哈哈大笑道,“了不得了不得,没成想我牛犁竟也有如此威风的一天!” 魏续一脸自豪道,“那是我姐夫厉害。” “可不是,奉先一人杀得这群贼军哭爹喊娘,这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都不相信。” 失了指挥的一众羌兵早已慌了神,各自寻路逃生,有的想往望垣方向逃,有的想从方才吕布等出来的山坳逃,还有想攀山逃,各路人马在战场上东逃西窜,互冲互撞,原本有利围堵的狭窄地形反而成了限制他们出逃的枷锁。 董卓命冲在最前的华雄冲过去和吕布汇合,他亲自领兵在后围堵,把数千叛军困在中间。 西凉军虽疲乏,然此时士气是前所未有的高涨,被困在中间的叛军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许多人见出逃无望,干脆下跪请降。 第63章 斩将折旗1 董卓虽不是生于凉州,却是长于凉州,和许多羌人部落交好,况且首领北宫伯玉和一干将领已被吕布射杀,他也没必要对这些人斩尽杀绝。 还有最重要一点,他此次折损了不少骑兵,急需给自己的队伍补充进新鲜血液,是以对于请降者,一律纳之。 打扫战场和整编俘虏之事交与段煨等人,董卓急匆匆招来吕布问话。 “见过将军!”吕布翻身下马,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董卓哈哈笑着,亲自上前,亲切拖起吕布双臂,“你叫何名字?先前在何人手下,是何军职?为何本将此前从未见过你。” 董卓实在太激动了,一连问出几个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吕布,体型高大魁梧,面容刚毅英俊,扔进士兵队伍里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到的存在,这样出色之人,没道理他会不知道。 吕布也在打量董卓,两鬓虽已斑白,但整个人容光焕发,威武霸气,给他的感觉和梦中那个董卓不太一样。 梦中那个董卓浑身充满暴戾之气,退守长安后更甚,而现在这个更多的是英武之气。 吕布抱拳回道,“在下吕布,字奉先,刚从并州来投奔将军,目前在刘司马身边做卫兵。” 董卓脸上笑容顿收,“吕布?你便是在五原屠杀杨绰的吕布?” 吕布的通缉令虽然主要贴在并州,但他残杀一军主将之事早已传到雒阳,董卓也是有所耳闻。 “是我。”吕布如实道。 董卓看着吕布的目光变了变,“为何杀他?” “报仇!” “报仇?” 杀杨绰的理由吕布已经解释过两次了,一次是对文远,一次是对阿茉,今天这是最后一次。 吕布来之前就想过,如果董卓不信,他也不想再去投奔谁了,干脆回太行帮阿茉管理山寨,阿茉脑子好用,会赚钱,他武力好用,会带兵,夫妻同心,要取代张燕成为黑山一霸简直易如反掌,再厉兵秣马,等天下彻底大乱,直接造反也不失一条出路。 吕布简单解释过,一旁李肃跟着补充,“那夜小的就在九原,虽未值守,然并未听到任何攻城声,醒来便看到城已破了,必然是有人打开城门放胡人入城。” 董卓听过缘由,面色稍缓,他为官为将二十余载,也在并州当过刺史,对鲜卑和大汉之间的战事很清楚,并州边境常遭鲜卑掳掠,城池修建得比内地坚固许多,即便是檀石槐在世时,凭借四千人要在一夜攻陷一座城也很困难。 当然,也不排除守城将领玩忽职守的可能,但再玩忽职守,也不可能一点抵抗也无,此事确实处处透着不合理。 不过,董卓也没完全相信吕布的话,又问道,“为何选择投奔本将军?你不怕我将你擒了?” 董卓家世一般,此时名声也不太显,吕布千里迢迢从并州跑来投奔,难怪董卓疑惑。 吕布道,“听闻将军在凉州时最好结交勇士,在下不才,其他方面不敢说,但于‘勇’字上,当今天下无人能及布,故而想来赌个前程。” 这话说得够张狂,董卓听了却大笑起来,“那你此番是赌对了,本将军最喜欢你这等有本事且狂傲之人。你今日破敌立下大功,本将军会将此事如实上报陛下,将功折罪,然也只是折罪,而非沉冤昭雪,你明白否?” “属下明白!” 九原失陷一事虽疑点重重,但参与之人因吕布一时气愤,都被屠了个干净,要查也无从查起,而且杨家也绝不会让人将通敌罪名扣到杨家头上,此事只能是吕布的错。 董卓正和吕布说着话,却见后方远处飞来一骑,“报——” 来人急匆匆奔过来,不待马完全停下,一下从马背跃下,连滚带爬跑过来,“禀主公,后方边章带八千骑正破我步兵军阵,董司马快抵挡不住,请求主公速派人支应。” 董卓脸色不由一沉,他一时激动,差点忘了后方还有一股叛军。 临出发前,董卓为了防止后方步兵军阵被破开,安排在最后的士兵都要抬拒马、鹿角撤退,除了这些防骑兵冲击的障碍物,还有一批箭术十分高超的弓箭手和三千长枪兵、盾牌兵,按理说轻骑兵要破这样的阵是很难的。 但如果阵口被打开,这些步兵近距离对战骑兵,一会儿功夫一阵之人就会被杀光,而最后面董越军阵和最前面骑兵军阵中间,还隔着段煨的步兵近八千人以及全军三日的粮草,就算支援,也难以派大股人马过去。 董卓先前的战术部署是前军突围,后军固防,叛军的主要兵力也都是布置在前线,没想过后方步兵阵会被破开。 这些步兵多是朝廷兵马,若全折在此,等于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此次即便斩杀北宫伯玉,灵帝顶多只是不怪罪,封赏可能就没有了。 正当董卓为难之际,吕布拱手道,“将军,属下愿带人前去击退敌军。” 董卓看了看他满身的鲜血,“你方才已厮杀半日,可还能杀得动?” 吕布道,“将军放心,便是再来两股叛军,属下亦杀得动!” “好!好!” 董卓大悦,对华雄道,“你领五百人跟奉先去,暂且听他号令,务必把贼军击退。” 若只是华雄五百人过去,基本是没什么作用的,但有吕布在,董卓不由相信,他真能杀退数千贼军。 “诺!” 华雄应了一声,迅速点兵,跟随吕布直奔后方。 最后方步兵军阵离此还有七八里,不过对骑兵来说,这点距离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吕布带着五百人从段煨军阵旁绕过,又跑了三四里才看见董越的军阵,不过他等还是来迟了,步兵军阵已被对方破开。 近万人集结成的大方阵在骑兵冲击下乱成一锅粥,尤其触敌的那面,步卒被斩杀一大片,很多人都奔溃了,纷纷往各处退跑,放眼望去,山、河中间的道上全是乱哄哄的人,吕布等被自家散逃的步兵阻在后面,想过也过不去。 “这可如何是好?” 华雄看着前方不断在追杀步卒的羌人骑,满脸焦急之色。 “主将呢?”吕布目光在战场上扫过,却并未看到主将旗帜。 华雄仔细找了找,茫然摇头,“或已阵亡。” “不会!”吕布指着羌人骑兵杀入的位置,“对方才破开阵不久,主将在中军,怎可能如此轻易阵亡?” 除非对方有个跟他一样变态的武将。 这时,旁边一个士兵指着不远处一群人道,“董司马在那儿!” 二人寻声看去,只见一群士兵护卫着两人正往这边逃窜,其中一个是董越,另一个是北军军官。 吕布不识董越,华雄却已怒叫了起来,“董越这胆小鬼,竟敢掩旗自顾逃命,该死!” 第64章 斩将折旗2 董越看见华雄如看见救星一样,快步冲过来,急声大呼,“英伟,英伟快救我!” 华雄驱马上前,勃然大怒,“你为何把旗帜掩了?” 董越一边喘气一边解释,“那叛军皆为骑,他等一破阵便往我这边杀,你也看到了,步卒近距离根本抵挡不住骑兵,我不掩下旗帜,这会儿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那你便不管士兵死活?” 董越理直气壮叫道,“如何管?阵一破便是回天乏术,大家各自逃命就是,我能坚守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你这怂货!” 华雄大怒,一把夺过董越身旁士兵手上旗帜,交给一个骑兵撑起。 吕布跟过来道,“速把溃兵往左后方引,我带人去拦截羌骑。” 华雄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场面,一脸为难,“阵已全乱,一时半会引不开啊!” 确实如华雄所说,因为董越掩了帅旗,众士兵失去主心骨,加之后头羌人骑兵不断追杀,短时间是难以引开一条路。 而溃逃的步兵在对方骑兵砍杀下,一会儿功夫就是数百乃至上千的伤亡。 吕布看了看靠近山那一侧的高地,说道,“那处位置显眼,让人拿帅旗到那边摇,再派一百骑分散进去疏导。” 吕布说完,驾马慢慢迎上人流,他一边往敌军方向走一边大声引导步兵退往左后方。 “将军你看,那有人在结阵抵挡。” 约莫走到半道,跟在吕布后面的一个士兵指着前方集结在一起的一群人说道。 吕布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退逃的人群中,有三四百手持铁盾和长枪的士兵在一个年轻小将指挥下,于道中间结成了一个小型拒马阵,两个盾牌兵蹲在地上用身体顶住竖盾,长枪手紧站在他们身后,枪尖斜指来防骑兵冲撞。 羌人的骑兵已近在咫尺了,那小将依然面色沉稳,不断劝说附近正在逃亡的士兵加入阵列,有少部分跟着过来抵住盾牌,然更多的是理都不理他,只管撒腿奔逃。 这种情况奔逃只有死路一条,结阵抵御还有生存希望。 吕布连忙驱马过去,对周围逃兵大喝,“快去结阵,不许逃!回去!” 然而奔溃的士兵哪里肯听他的,一个个不要命的往后奔,吕布提起画戟连连斩杀几个士兵,怒道,“两条腿可能跑过四条腿,你等欲往何处逃?” 吕布目光冷冽,周身气势逼人,手上方天画戟滴着鲜血,就像随时准备噬人的猛兽,附近士兵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逃。 吕布此时也不管自己只是个白丁,就冒充起了将军,让人指挥附近散逃的士兵跟着那小将去结阵,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那个拒马阵终于不再单薄。 后方,华雄找到几个吹号的士兵,让他们跟着帅旗不断往左后方吹号,散逃之人听见号角,又见帅旗还在,众士兵在各自将领带领下,勉强给吕布等人让出条通道。 边章早发现吕布的队伍,见其不过区区几百人,并未放在心上,他令旗一挥,后方待命的数百羌骑立即驱动战马,缓缓奔驰一段后猛得加速,马蹄轰隆,如一群下山猛虎,张牙舞爪朝吕布等人奔腾而来。 双方此时离得尚远,吕布看了看那边还在不断追杀步卒的羌骑,又遥望边章帅旗方向,对后面跟上来的华雄道,“我助你先杀溃这些人,过后你带人去拦那边羌骑,我去斩边章。” “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和你同去。” 华雄早上忙着杀敌,没怎么注意到吕布大杀四方的壮举,只看到他射杀北宫伯玉等人的画面,此时听吕布单枪匹马去斩将,不由担心道。 “不,我一人去即可!” 说着两句话的功夫,双方骑兵只剩一箭之地,吕布等人的旁边是还在逃散的步卒,场地有限,想避其锋芒也不能,两轮对射后,吕布只能带人正面撞上去。 轰一声巨响,两道骑兵洪流狠狠对撞在一起,数条人影顷刻落马,战马的嘶鸣声中,残肢断臂四处横飞,一篷蓬血雨漫天洒下。 在撞入敌阵刹那,吕布的马也和一个羌兵撞上,只听咔的一声,两匹马的脖子皆被撞断,吕布这边马速并不快,在要撞上的瞬间他已飞身下马,同时一脚将死马踢开,那马滑冲出去数十步,暂时阻了后面骑兵,吕布得以获得一点喘息空间。 若骑的是赤兔,吕布根本不可能跟人撞马的,速度慢的话,他能在触敌的瞬间提缰直接踏上对方马头,速度快他也能寻着空隙插进去,但这普通战马就不行了,再怎么提,它也无法将前蹄抬得那般高。 踢滑战马后,吕布正欲夺旁边一羌人的马,却见左前方一骑正急速朝他撞来,快速奔跑的战马撞击力道比之前疾风道的滚石有过之而无不及,吕布不敢托大,站稳后力灌双臂,大喝一声,一戟击向奔来的马头,那马连嘶鸣也来不及发出,整个脑袋骨已被击碎。 不过由于马的冲击力,吕布一击后双臂也有些发麻,当年在疾风道击打滚石时,他双臂其实也被震得发麻,不过那时身处绝境,他整个人都有点癫狂,并不怎么在意。 击杀一骑后,吕布快步冲上前,随手把一个羌人撩下马,也不踩上马蹬,长腿一跳便跨坐上还在奔驰的战马。 双方骑兵的冲势在这一撞下缓了下来,吕布挥起手中方天画戟开始收割生命,拦在他前头的骑兵一会儿便被砍杀一大片。 杀穿这几百人对吕布来说太简单了,他杀穿过去便不再回头,余下的人留给华雄等人料理。 羌兵人数实在太多,要退敌还是只能斩杀主将,不过这一次吕布有经验了,不再火力全开。 他周边现在全是羌兵,万一杀得太猛把边章给吓跑,身后可再无人护卫他放箭了,他一直收敛着力道打,一路上表现得英勇异常却也并非不可战胜。 四周羌骑源源不断朝吕布围过来,吕布只管挑飞拦在前面的羌兵,不断缩短自己和边章的距离。 边章注意到吕布单枪匹马往他杀来,他观察了一阵,此人武艺在他军中也就只能排个四五名,虽勇,到底孤身一人,这周围全是自己的兵马,边章丝毫不觉得吕布能有本事斩将夺旗,倒是对方自己送上门来,若能将其擒了,或能得一猛将。 不过,要生擒此人,普通士兵只怕不行,边章招呼身旁几员将领去擒人。 两箭之地,一箭之地,吕布目光牢牢盯着帅旗附近那个身穿黑色铠甲之人,方天画戟不断刺出收回,骏马一点点往前挪移。 在间隔约莫半箭之地时,吕布突发猛力,非但普通士兵,边章派来的几员将领也被连连撩翻,骏马加速飞驰,一会儿功夫便逼近边章二十步距离。 第65章 高顺 边章看着突然爆发得不像个人的吕布,有些傻眼了。 “快!快拦住他,拦住!”他反应过来,一边大叫一边调转马头准备逃。 然而周边全是他自己的兵,一时半会儿哪能那么容易逃,吕布方天画戟接连斩杀了边章身旁两名护卫后,戟尖横削,边章的头颅冲天而起,动脉里的血如喷泉噗射而出。 吕布飞马而上,长臂一伸,飞起的头颅精准落在他手上。 斩杀边章后,他又一戟砍倒旁边帅旗,一手擎着边章头颅,一手提戟再次杀入前头还在追杀步卒的骑兵中。 鲜血在他脚下蔓延,血肉在他身旁乱飞,他整个人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满身的血气和煞气,让人望而生畏。 然而别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吕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突然爆发斩杀边章后,他就感觉身上力气像要被抽空了,最后又追杀那些骑兵,只是强提着一丝力气,为的是震慑住附近羌兵,现在他几乎连兵刃都挥不动了。 吕布强撑着,纵马往步兵军阵跑,他心中发虚,面上却依然带着凌厉杀气,众羌兵下意识避开他,才让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华雄已经彻底看呆,半响才从吕布恐怖的战斗力中回过神,见边章帅旗已倒,大吼,“边章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边章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众人跟着大喊。 正在追杀步卒的羌人骑兵回头一看,帅旗已经不见,而在他们不远处,一个血人正提着个头颅朝他们冲过来,后面众多同伴已经开始往后退走。 方才结阵的那小将见后面没有羌人再冲来,忙指挥众步卒变阵,原本横着的一排拒马阵瞬间调了个方向,依然是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却退到最后,聚集来的一部分弓箭手开始对着羌人骑放箭。 吕布在他们变阵的同时终于来到阵后,他强提着的一口气陡然放松,方天画戟锵的一声掉在地上。 冲在最前的这批羌人骑被截住了后路,他们后面是步兵弓箭阵,前面是华雄的西凉骑,这两千多人在冲杀了一阵后,只有一半人从步兵阵旁的过道逃脱,其余皆被射杀。 华雄驱马来到吕布身旁,看着他的目光满满都是崇拜之色,“奉先,你太厉害了,他娘简直就不是人,尤其后面突发猛力那几下,我都看傻了,那羌兵在你手下就跟那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华雄挠头想了想,哈哈笑道,“对,叫螳臂当车,螳臂当车,你就跟车轮一样,我看那边章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你摘了……” 吕布有些无语看了眼絮絮叨叨的华雄,梦里这家伙死得早,自己和他没太多交集,没想到号称西凉第一猛的华雄竟是个话唠。 他把手上边章头颅抛给华雄,翻身下马坐在地上歇气。 原以为力量得到仙人提升,体力还是会如从前一样,今日半天连续厮杀下来才发现,如果力道发得太猛,他的体力也会迅速下降。 这个其实当年在五原郡时他就有所察觉了,在疾风道击飞滚石后,他又连杀胡人和杨绰等人,从军营出来时就觉得十分疲惫,不过那时他心里想的都是家人,并未多想。 今日这两场战看似杀得凶猛,实则并未持续太久,若换做从前,有赤兔马的条件下,他无需动用非人力量也是能万军之中斩杀主将,不过是花的时间久一点,这样厮杀下来他顶多觉得稍有疲乏,但绝不会连兵刃也提不动。 看来日后若非性命攸关,不能再随便动用非人力量,否则突然卸了力,一个普通小兵都能要了他的命,今日实在太险了。 吕布歇了一会儿,让人寻来方才那个结阵的小将。 “敢问这位小将军高姓大名?”吕布依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小将问道。 若他没记错的话,高顺跟着自己前就是北军中的一个小屯长,这支步卒正是雒阳兵马,他有感觉,或许此人就是高顺。 小将年约二十,长得一张方脸,他恭敬抱拳一礼,“末将高顺,见过将军!” 果真是高顺! 吕布心中一喜,连忙站起来,托起他双臂,“高将军快快免礼,在下吕布,字奉先,白丁一个,并非什么将军。” 他眼中难掩激动之色,“方才看小将军在乱军中结阵御敌,我甚是钦佩,不知可否和小将军交个朋友?” 说实话,今日若非高顺在此结阵,他孤身一人在羌兵流中,只怕性命休矣。 高顺有些奇怪得看着吕布,自己不过结了个小阵御敌,哪抵他千军万马中斩杀敌将之勇,而且方才若非他帮忙召集士兵列阵,自己那个小阵只怕也要被骑兵踏破,该是自己钦佩他才是。 “在下也非什么小将军,只是一个屯长,将……” 高顺停顿了一下,“奉先才是真英雄,承蒙看得起,顺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好!好!今日能结识子严,比斩杀那边章还痛快!”吕布大笑道。 “奉先怎知我表字?” 高顺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疑惑,方才他分明只自报姓名,而且,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久别重逢的挚友,还有这态度,也太热情了点。 吕布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敷衍道,“这……过后我再细细告知你。今日打扫完战场便要启程回安定了,我到时再去营中寻你。” 说完,对高顺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跟华雄等回去见董卓。 董卓原以为吕布能击退那股叛军就很不错了,却没想又给他带回来一颗叛军首领的头颅,这份惊喜让他兴奋得难以自持,他握着吕布的手不停夸赞,“奉先真乃当世英雄,天下无人能及,无人能及啊!本将军今日得奉先相助,真乃大幸,大幸!说,快说,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开口,本将军定帮你达成。” “将军言重了!将军能给属下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属下已感激不尽,不敢要赏赐。”吕布谦虚道。 “不,必须赏,你这几天慢慢想,待我等回到郿县,本将军再好好犒劳赏赐于你。” 董卓神情豪迈,满面春风。 这一战一共斩敌四千许,收降的降兵也有三千多人,更是斩杀了叛军两方首领,大挫叛军锐气,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最关键的是,张温派出的六路人马,只有他这一路是大胜而归,对比一下,这份功劳更为凸显,而这一切都是吕布带给他的,所以不管吕布杀杨绰到底是什么理由,如此厉害之人,必须好好拉拢。 见董卓如此欣赏他,吕布放下心,这一战的功劳,完全能够抵消杀杨绰之罪,他终于可以彻底摆脱罪人身份,开始他的宏图大业。 想要取代牛辅、胡轸等人掌握西凉军,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人帮他。 现在吕布身边只有魏续和李肃两人,魏续除了忠心,其他方面都不行,性子又毛躁,实在当不得大用。 李肃武艺虽不错,但没什么主见,能力也一般,这样的人难为一军统帅。 而高顺就是老天送给他的最好帮手,不论忠诚还是能力,皆是上上之选,今日能在战场碰到高顺,可见老天是眷顾他的。 第66章 招揽 三日后,队伍回到安定,吕布迫不及待跑去营中找高顺,原想带两坛酒过去,又想起梦中的高顺不饮酒,只得作罢。 对于吕布的到来,高顺略有些吃惊,以为那日吕布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来找他了。 高顺向来不太会说话,只是抱拳见了礼,静静等着吕布开口。 吕布也不太会说话,他来找高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拐人。 “那日战场上,我和子严一见如故,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可愿留在董卓军中,和我一起建功立业?” 吕布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邀请方式,最后还是决定直言相邀。高顺此人性子耿直,整些弯弯绕绕的反而会让他觉得反感。 高顺看着一脸真诚的吕布,万年冰川的脸上一片愕然。 他疑惑道,“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奉先为何如此看重在下?” 吕布道,“实不相瞒,我两年前曾得遇仙人托梦,她非但赐我异于常人的力量,还告诉我很多事很多人,其中便有子严你,我不仅知道你的表字,还知道你是哪里人氏,家中都有何人。” “那日战场上,子严临危不乱,结阵御敌,我便看出你治军统兵能力不凡,然你在北军中却只能为小小屯长,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为何不另寻出路?” 要让高顺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吕布只能半真半假把仙人托梦之事告诉他,否则高顺不会莫名其妙就留下的。 吕布又说了许多关于高顺的信息,也跟他说了一些自己的过往和现在的逃犯身份。 高顺的冰川脸再一次崩了,仙人托梦?竟有如此荒诞之事? 吕布继续道,“而今天下贼寇、叛乱四起,正是你我男儿建功立业之时,论武艺,子严不如我,然论治军,我远不如子严,你我二人若能相辅相成,何愁不能建功?” 高顺忙道,“奉先自谦了,你在五原从军多年,抵御胡人,守护边境,我不过才当了两三年兵,哪能及你?” 吕布摇头,“我如此说并非自谦,也非故意奉承你,很多地方我确实不如你。其实,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本事。” 吕布真诚地看着他,“你若愿跟我,我便去请求将军将你调离北军,至于来了董卓军中能做到什么职位我现在不敢保证,但我能承诺,我绝不会让你这一身本事被埋没,这是我相邀的诚意。” 如果高顺官职高一些,要把人调出来只怕困难,好在他此时只是个屯长,依董卓功劳,向张温要个小屯长应该没问题。 高顺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说是再想想,但高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说实话,他在北军待得也有些烦闷,雒阳是世家的天下,不管文职还是武职,几乎都把控在世家手里,他空有才略,却无用武之地。 但是到董卓手下是否能得重用,高顺也不确定。 这段时间他跟随董卓平叛,对此人也颇有几分了解,虽爱才,但在用人上也有点偏私,那日统兵之人若换做是自己,是绝不可能让对方攻破军阵的,奈何自己职位太低,只能看着干着急。 至于吕布,此次他以一人之力扭转整个战局,更是斩杀两方叛军将领首级,若非罪人之身,这份功劳几乎可以封侯了,但目前看他这情况,跟着董卓最多也就是个军候或司马,自己跟着他估计还是只能当个屯长。 两边都是屯长,在哪里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听方才吕布给出的承诺和诚意,加上两次见面吕布给他的感觉,比董卓、甚至张温更有大将之风。 而且,就冲他那句,“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本事”,他也愿意追随。 吕布或许就是自己的伯乐! 想到这儿,高顺抱拳一礼,“顺愿追随你,一起平贼平乱,建功立业!” “好!”吕布朗声大笑,伸出一拳,“无怨无悔!” 高顺以拳相抵,坚定道,“无怨无悔!”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升起豪情万丈,一个为故人相佐,一个为明主相邀。 …… 在安定修养了几日,董卓接到车骑将军张温命令,命他班师回右扶风。 五日后,队伍回到右扶风郿县,董卓前脚刚到,后脚张温征召的诏书便至,董卓便带了吕布一起去见张温。 虽然董卓看张温很不爽,但这厮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上达天听的诏书还要经过他的手,吕布能否顺利将功折罪,还得要仰仗他一二。 将军府外,见董卓早早就来了,此时作为张温参军的孙坚颇感意外。 董卓仗着在凉州一带的威望,虽是张温手下副将,却丝毫不将主将放在眼里,几次征召他都是姗姗来迟,这次他立了大功,尾巴更要翘到天上去,以为没到午时是等不到人的,却没想一早就来了。 “孙参军,怎么?不迎本将军进去?”董卓趾高气昂地看着孙坚。 小人得志!孙坚腹诽了一句,把董卓让进大厅,却拦住了吕布,“随从请在外等候。” 董卓转身哼道,“你那只眼睛看出他是随从了?” 说罢直接对吕布道,“奉先进来,别管他!” 吕布抬脚便跟进去,孙坚知道董卓秉性,也没再阻拦。 二人在大厅等了片刻,张温和此次出兵平叛的其余各路将领也陆续到了。 董卓坐在右边最靠前案席上,对张温拱了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对于董卓的态度,张温早已习惯,今日他能拱个手,还算有礼的。 张温摆了摆手,让其余人各自入座,打开话题道,“此次叛军已尽数退回凉州各郡,其等分散隐遁各处,要尽数剿灭非得耗费数年不可,近些年各处灾荒不断,国库空虚,陛下本不欲再过多纠缠。” “再者,前几日破虏将军在望垣大破北宫伯玉和边章,大挫叛军锐气,本将军已将此事八百里加急送去洛阳,陛下龙心大悦,昨日送来诏书,命我等回军。” 听到回军,众人脸上皆是一喜,此次平叛从去年三月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了,将士疲乏,大家早想快点回去。 张温又道,“洛阳军直接由本将军带回洛阳,其余郡兵部曲合归各处,此前你等驻扎何处,明日便各自回自己驻地,朝廷封赏过些时日会送到你等手上。” 说着,打开案几上一张布帛,“这是此次各位所立功劳,本将军已一一写明,你等传阅过,若无异议,本将这便落印封蜡,派人送去洛阳。” 有侍从上来把奏章递下去,众人看过后皆无异议,只有董卓说道,“烦请将军在我这条里再加个人进去。” 张温道,“何人?你的部下若立了大功,自有你自己赏赐便成。” 董卓道,“此人情况比较特殊,他原是并州五原郡军候,因犯了事,而今还是朝廷通缉要犯,此番末将之所以能斩杀北宫伯玉和边章,皆乃此人之功,若无他,末将或已全军覆没,此次我军能大获全胜,他当居首功。” 说着自袖子内取出一份奏章,“具体缘由末将已写在此,烦请将军将此一起呈递陛下。” 第67章 论功 董卓如此郑重其事为吕布表章折罪,吕布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梦中那一世,他和文远领着并州骑驱胡人、战黑山,而最后功劳却都是丁原一个人的,丁原被封了执金吾,他拼死拼活却由骑都变成主簿,连编制都没有。 不管董卓暴虐与否,至少在对待部下上,董卓比丁原好太多了,这也是他毅然选择来投奔董卓的原因之一。 张温看过董卓写的奏章,目光落到吕布身上,问道,“此人便是吕布?” 吕布拱手,“见过车骑将军!” “你果真以一人之力大破敌军三方军阵?” 张温一脸惊讶,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吕布还未回答,董卓已怒道,“此事焉能作假?那日战场上那么多兵士皆看到,将军不信随便寻人来问,我若有夸大半分,你便以谎报军功罪治我。” 董卓说得笃定,张温却不敢含糊,谎报军功,若事后被人查出来,他这个主将第一个要吃罪。 “此事待我查问清楚,若真如你所说,本将军会如实上报,至于能否将功折罪,要看陛下的意思。” 虽然太尉杨赐已经故去,但杨家继任家主是否能不计较吕布这事,他也不敢保证,若杨家从中作梗,万一还是折不了罪,到时候事情没办成,董卓这土匪怪到他头上,他可不受这个冤。 “你只管把此事上报上去,至于是否能成,便无需你操心了。” 董卓都这样说了,张温便不再理会吕布之事,又道,“还有一事,此处受降的俘虏多为羌人,本将军也不能将其等带回洛阳,便分与各县为郡兵,具体划分人数我已写好,你等看看。” 他话刚说完,董卓站起来反驳道,“此事我不同意,这些俘虏皆我所获,为何分与他人?他等没本事平贼,倒有脸来分战果?” 他一脸鄙夷环视着在座众人。 多数人被董卓这话臊得无地自容,却也有人道,“这可是三千多俘虏,你养这么多兵,到底意欲何为?” 董卓双手抱拳,朝东边一拱,十分严肃道,“自是为国效力,为陛下护卫江山。军中向来以能者居之,鄙人不才,自问对付西凉叛军还是游刃有余,多养些兵马,方能更好为陛下守护西边门户。若将兵马给了无能之人,非但平不了贼,反叫贼将其平了,那是丢陛下脸面,丢我大汉脸面。” 嚣张,简直太嚣张! 仗着打了胜仗,目中无人,张狂至极,众人莫不气得胸闷气短。 但气归气,没有一人站起来辩驳,谁让他们都败了呢,只能气哼哼转过头不去看董卓小人得志的嘴脸。 张温也拿这董土匪无法,既然他不同意,便将俘虏都给他了。 张温正欲宣布散会,却听董卓又道,“还有一事。” “何事?”张温颇为不耐道。 “我想向车骑将军要个人。” 董卓也不管张温同意不同意,直接道,“此人名唤高顺,目前是北军中的一名屯长,因和奉先有旧,此次二人战场重逢,他想跟随奉先左右,还请车骑将军给个恩典。” 不过一个小屯长,张温不欲再跟这土匪较劲,不耐烦挥了挥手,“他既自愿跟随,稍后我便让人卸了他职位,想去哪儿去哪儿。” “谢将军!”董卓难得又向他拱了拱手。 诸事议罢,董卓带着吕布大大咧咧走出将军府,脚步迈得是趾高气昂!那些未能建功的将领皆不敢与他争路,可是让他神气了一回。 大街上,吕布对董卓郑重一拜,“主公为布脱罪之事如此费心,布感激不尽,日后但有吩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董卓哈哈笑着扶起他,“奉先之勇,当世罕见,你千里迢迢从并州来投奔,我又岂能让你失望?且此次若非你力破敌阵,斩杀敌将,哪有本将军今日之威风,该是本将军谢你才是。” “主公言重了!” 董卓一边走一边唠嗑,“你是不知,去岁本将军去冀州平黄巾贼乱,两月未能建一功,陛下叫那皇甫嵩顶替了我,那皇甫嵩刚去不久,便连连消灭张宝、张梁,你知他为何能缕立战功?” 董卓一脸气愤,自问自答道,“还不是我和卢子干先把张角逼至广宗,又恰逢张角病死,黄巾士气大跌,才叫那皇甫嵩捡了便宜,事后他封侯食邑,我和卢子干却下狱受审,众人皆言本将军不如皇甫嵩,今次能斩杀北宫伯玉和边章,我可是狠狠扬了次威风。” 这时,有随从牵来二人坐骑,两人骑着马慢慢往城外军营走去,董卓又道,“待去营中将将士们解散归家,今夜你和文才他们一起来我府上,打了这么久的仗,今夜咱们痛痛快快喝上一场,一醉方休!” 说罢对身旁随从道,“你先回去,让夫人多备些酒菜,再去请些舞姬来助兴。” “诺!” 随从刚要离开,董卓又招手,又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才放他走。 …… 吕布跟着董卓回到军营时,该休假回家的士兵都已发放好粮饷,洛阳兵马也让人带去交还给张温,董卓站在校场上说了几句大家辛苦了之类的官方话,便让士兵们各自回家,留樊绸、李蒙等人在军营暂管新招降的羌兵,他则领着一干将领回城。 以董卓为首,一行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纵马穿街而过,一路直抵董卓府邸。 董府门前,董卓夫人邬氏早备好宴席,领着众女眷在外迎接。 董卓手下这些将领跟随他时日已久,对董卓家人都已熟悉,齐齐向邬氏见了礼,一行人鱼贯而入来到大厅。 厅内铺着红色地毯,案几上已摆满瓜果茶水,大厅两旁,前后中间八个位置共摆着八座十二连枝青铜灯,天色虽未暗,九十六枝灯火俱已点亮,把大厅照得犹如白昼。 吕布跟在众人后面进来,见其他人都寻了位置坐下,他来到左边最末尾一个位置,刚要坐下,董卓忽然道,“奉先,你坐前头来。” 吕布看了看,左边一排分别是牛辅、董越、李榷、郭汜,右边一排是胡轸、段煨、华雄、张济,让他坐哪里? 董卓却指着右排最前位置,对一个仆从道,“去把奉先的席案搬到此处来。” 胡轸见吕布竟坐到他前头去,脸上略有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酸溜溜瞥了吕布一眼,拿起桌上一串葡萄吃了起来。 其他人对董卓此举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满,毕竟此次若非吕布,他们能不能回来还难说,不过一个位置,实在没计较的必要。 第68章 夜宴 吕布是第一次来董卓府上,座位安排好后,董卓又对吕布道,“奉先,且再来拜见你主母。” 邬氏刚进来时便想领两个女儿退下,却又被董卓留下来,方才见董卓如此器重这位新来的小将时,不免多打量了吕布两眼。 吕布离席,弯腰拱手,“奉先见过主母!” “小将军快莫多礼!” 邬氏抬手虚扶,笑道,“小将军高大威猛、器宇轩昂,端得是一副好样貌啊。” 董卓哈哈笑道,“妇人便是妇人,只会看脸,奉先能耐可大着,此次便是他力挽狂澜,助为夫立下大功。” “哦?先前我已听人禀报过,却不想那斩杀两方贼军首领之人竟如此年轻?”邬氏虽是疑问,然看着吕布的眼神却越发和善。 “可不是,奉先跟着我,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 邬氏笑道,“那可要恭喜夫君又得一猛将。” “那是,那是!” 董卓哈哈笑着,又指着坐在牛辅旁边一二十来岁年轻女子道,“奉先,这是我大女董莲,已嫁与子佐为妻。” 吕布转身朝董莲拱了拱手,“牛夫人!” 董莲忙站起来,微微侧身让过,回了一礼,“小将军无需多礼!” 董卓对牛辅道,“你夫妻一年许未见,这会儿宴会未开始,便先去说说私房话。” 听董卓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董莲羞得满脸通红,娇噌,“父亲胡说什么呢!” 旁边一众将领跟着起哄,“快去吧,大娘子害羞了!” 牛辅嘿嘿笑了笑,拉起董莲的手,对董卓和邬氏拱了拱手,“那小婿就先进去了。” 董卓摆了摆手,“去去去!” 他二人走后,董卓最后指着坐在邬氏旁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道,“这是我幺女,董清,清儿,你来给奉先行个礼。” 早在大门外时,董清就已经注意到吕布了,实在是此人站在那一群大老粗里太显眼了,身材高大挺拔,英俊的脸庞,深邃冷酷的眸子,董清那时就已看呆。 她站起来,羞怯怯瞧了吕布一眼又低下头,温温婉婉行礼,“清儿见过小将军!” “娘子有礼了!” 吕布稍稍扫了一眼董清,个子挺高,五官端正,表情虽羞怯,脸上却隐有英气,算是中人之姿,梦中好像她是在董卓入雒阳后嫁给了李儒。 说起来李儒这厮跟梦中的自己还挺像的,李儒本是弘农王郎中令,却背主投董,娶了董卓之女后一下混成了董卓心腹,最后还狠心为董卓毒死了旧主。 董卓看着突然变温柔的女儿,笑呵呵打趣,“平日大大咧咧,吼起来比那山上大虫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见着奉先怎比兔子还温顺?女人果然都是看脸的。” 董清被揭短,立即炸起来,尖声叫道,“父亲,我哪有?” “看看看,这不是这不是!”董卓夸张捂着耳朵,哈哈大笑。 董清又偷偷往吕布瞧了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邬氏笑道,“这丫头知道害羞了,看来也快要留不住咯!” 董卓握着邬氏一只手道,“女儿外向,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你赶紧给为夫再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邬氏低斥,“老没个正经,我这岁数了,能生早生了。” 她抽回手,没好气瞪了董卓一眼,“前些日子为你新纳了两房妾室,看着皆是好生养的,且看看这二人能不能生。” 她从席上站起,“我一妇道人家就不在此碍事了,这便去吩咐上菜吧!” “好,正好为夫也饿了,让他们手脚都麻利点。” 邬氏离开后,一会儿便有仆从端着盘子进来。 先端上来的是一盘盘烤得金黄的羊腿,每个盘子上配有一把割肉用的小刀,后面又有仆从搬着数十坛酒紧跟而入,这些东西摆好,却见又有四个仆人合力抬着一个青铜鼎进来。 有婢女提着熬好的肉汤倒进鼎里,下面架上火盆,一会儿又有人端了许多生肉和菜进来,显然是要用鼎来煮食。 众人见此,莫不惊讶,他们虽然都是大老粗,却也知道只有一级侯爵以上才可用鼎,主公这是逾制了。 吕布看见鼎也是微愣,不过想起梦中董卓连皇帝都敢换,太后都敢杀,现在用个鼎煮食也没什么奇怪的。 董卓率先端起一觞酒,“此番平定羌人叛乱全仗诸位奋勇杀敌,我在此敬诸位一杯!” “恭贺主公得立大功!”胡轸第一个举杯回应。 其余诸将也纷纷端起酒觞,“恭贺主公得立大功!” “哈哈哈,诸位请!” 董卓心情极为舒畅,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我等许久不曾宴饮过,今日美酒佳肴,诸位敞开肚皮吃喝,稍后还有歌舞助兴!” 众人将杯中酒饮尽,胡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此次各路人马唯有主公得胜,一个县侯爵位想必是少不的,末将再次恭贺主公!” “好好好!” 董卓大笑,“有赏,你等统统有赏!尤其奉先,想要何赏赐可想好了?” 名将爱宝马,吕布想要的自然是赤兔马了,只是不知此时董卓是否已得赤兔马。 他张了张嘴还是改口道,“主公为属下脱罪之事费心费力,又帮属下将高顺要过来,这便是对属下最好的赏赐,不敢再求其他。” 对吕布谦逊的态度,董卓心中很满意,脸上却是笑脸一收,佯装怒道,“本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将功折罪那是朝廷给你的,今日却是本将军给你赏赐,你若不求,便是不把咱当自己人。” 他又看向其他将领,“你等皆说说,想要何赏赐?今日谁不说便是看不起本将军。” 胡轸等人显然早已习惯董卓这种做派,你一言我一语要起赏赐来了。 胡轸第一个道,“末将最爱财了,主公便多赐我些钱财吧!” 董越跟着道,“末将想要一个美人!” 段煨道,“末将想要几匹丝绸给夫人和女儿做几身新衣裳。” 华雄道,“末将大刀豁了道口子,想请主公赏我一把好刀。” 众人都提了要求,但观他们所要东西,皆是极容易办到的,吕布便跟着道,“那末将便向主公求一匹好马。” 不管现在有没有赤兔,想来董卓赏赐的马肯定比现在这匹好很多。 董卓哈哈笑道,“允了,统统允了!” 又看着吕布道,“正好,今春我刚从西域往来客商处得了一匹好马,名唤赤兔,此马虽才一岁余,然已长得高大强健,烈性难训,也只有奉先此等勇武之人方能驯服它,便赏与你了。” “谢主公!”吕布大喜。 董卓缓了一下又道,“只不过这马年岁有点小,尚无法上战场,正好上次缴了北宫伯玉坐骑,宝马配英雄,一并赏与你了,还望奉先下次再为本将军杀敌立功。” “谢主公!末将万死不辞!”吕布再次抱拳道谢。 一下得两匹好马,其中一匹还是梦中故友赤兔,虽然还小,但从小驯养,日后跟他的默契才更足。 其余人等见董卓一下赏给吕布两匹好马,心里皆泛起酸味,跟吕布要的东西比,他们这些简直太廉价了。 董卓又看向没有开口的李榷、郭汜、张济三人,“你三人此次为本将军留守后方,亦是有功,想要什么只管说。” 三人也不推脱,皆要了些东西,无非也是金银财宝。 刚赏赐完众将,牛辅从外面进来,众人不免又打趣他一番。 说完赏赐,董卓从坐席上站起,走到那个四足大鼎前,亲自端起一盘片好的肉片倒进去。 “钟鸣鼎食,今日咱也尝尝这鼎煮出来的吃食是否真那般美味。” 董卓筷子在里面搅了搅,夹起一片还有点血红的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哈哈笑道,“果然比寻常器具煮出的美味。” 又对在座众人道,“你等也来尝尝。” 胡轸第一个拿着筷子上前,笑眯眯道,“主公此次必是得封侯爵,往后日日皆可以鼎烹食,末将可要厚脸皮来蹭饭。” 说话的功夫也夹起一片肉,边吃边哈着气说,“果然美味无比!美味无比!” 看胡轸那溜须拍马的嘴脸,吕布忍不住鄙夷,这厮为人真是同梦中一模一样,董卓在时,死命巴结董卓,董卓死后又死命巴结王司徒和自己,后李榷、郭汜反攻长安,这厮又临阵投敌,致徐荣战死新丰。 用阿茉的话说,这样的人就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刮他就往哪边倒。 梦中自己识人不明,若早早把这厮除了,长安或许就不会叫叛军攻破。 这一次可得擦亮眼睛了,莫再叫无耻小人坑害了。 说来董卓身边这些人,除了胡轸和徐荣他了解比较清楚,其他人其实平日也不怎么来往,尤其牛辅、董越、段煨、李榷和郭汜,董卓撤去长安后,这几人便一直驻守在外,梦里他和这些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不过,从方才众人要的赏赐来看,约莫也能看出一点,比如董越和郭汜要的都是女人,应是比较好女色的;段煨顾家人,人品想来也不会太差;华雄在自己来之前号称西凉第一猛,方才要的也是兵刃,于武艺上应是比较执着的,只不知自己顶替了他第一猛的位置,他是否会心里不快。 “奉先,你怎不来食?” 见众人都在吃肉,唯吕布一人呆呆坐着,董卓奇怪问道。 吕布回过神,拿着筷子走过去,解释道,“末将喜食熟食。” 华雄道,“这会儿刚好,再煮就老了,快来尝尝。” 看着那么多筷子在里面搅,吕布有点嫌弃,却还是夹起一块尝了尝,入口一股肉腥味儿,谈何美味? 要说美味,阿茉做的叫花鸡、孜然羊排、椒麻鸡,才是真正的美味无比,她说如果有辣椒,她还能做出更多美食。 吕布吃了两口便不再吃,就着案上的烤肉,小口小口喝着寡淡无味的酒水,想他的小媳妇儿这时候不知在干什么。 众人吃喝差不多了,董卓让人把鼎撤下去,又唤舞姬进来。 轻佻的丝竹之音靡靡响起,一群身穿薄纱的绝色美人踏着轻盈的脚步鱼贯而入。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到了舞姬身上,薄纱下的胴体如凝脂般雪白细腻,挺拔的胸脯只裹了层抹胸,饱满呼之欲出,腰上更是只围一圈堪堪遮住臀部的短裙,修长的美腿、玲珑的玉足、勾人的眼神,看得人血脉喷张。 这群将领跟着董卓去凉州打了一年多的仗,都是许久不曾碰女人,哪还能把持得住,尤其董越和郭汜,不待董卓发话,已端着酒觞上去和舞姬共舞。 两双咸猪手一时摸摸这个,一时摸摸那个,嘴里淫词艳语更是层出不穷。 当先一名舞姬轻移莲步来到董卓身旁,娇声道,“郎君,让妾来喂你喝酒。” 她端起酒觞饮了一口,轻启朱唇便往董卓那满是胡须的嘴上印去。 董卓搂她在怀里,哈哈笑道,“你便是夫人为我新纳的姬妾?” “是呢!”舞姬娇声道。 “好好好,是个会伺候人的。” 董卓神情极度愉悦,又对下面众人道,“一人一个,自己上去挑,府中备了客房,今夜便在此歇下。” “谢主公!” 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上去挑人了,唯有牛辅、段煨和吕布没动。 牛辅是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刚跟自己媳妇儿亲热完就来搂舞姬,就算董卓不责怪,他媳妇儿必然也是要揪他耳朵的,而段煨极疼爱他妻子,这种事他一般都是不参与的,大家都知道。 “奉先,你怎不去选?可是没有中意之人?”董卓问道。 说实话,是个男人看到这种场面都会起生理反应,吕布此时也有点血脉贲张,可想起自己对阿茉信誓旦旦的承诺,这个诱惑他还是能忍的,而且这些女人也不太干净,一双玉臂不知被多少男人枕过,想想还是有点膈应。 “末将三年孝期未过,不可碰女色。” “奉先竟是如此孝顺之人!” 董卓赞了一句又道,“这守孝也就是守给外人看的,且你母亲亡故已两年多,早可以行房事了。” 守孝只说三年不能嫁娶,没说三年不能夫妻同房,这点董卓还是知道的。 吕布拱手,“主公见谅,我曾在母亲坟前立了重誓,实不敢违背。” 吕布说完,暗自撇嘴,跟阿茉待一起一年多,信口开河的本事涨了不少。 “奉先重孝重信,实乃好男儿!好男儿!” 面对如此诱惑还能把持住,可见此人心性之坚,董卓对吕布的好感度又上了一层。 第69章 授职 夜已深,抱着舞姬的一众人早各自寻客房睡觉去了,董卓也和新纳的美妾回房,牛辅又去找他媳妇儿,段煨在郿县置有宅子,自个儿回家了。 吕布现在作为董卓护卫,只能先住董卓府上,倒是李肃,此次跟着吕布立了功,已被提升为军候,领五百新招降的羌兵,住在城外军营,魏续暂时跟在李肃手下当了个屯长。 有仆从过来引吕布去客房,二人走出大厅,绕过左边一个花圃小道,却见迎面走过来一人,正是董卓幺女董清。 董清怀里抱着个陶罐,看见吕布屈膝行了一礼,借着婢女手上灯笼的微光,瞧向吕布这张帅得一批的脸,张口就问,“小将军怎没搂舞姬?” 吕布:“……” 这小娘子真是跟她爹一样虎! 吕布淡淡道,“布还在孝期。” 董清带着几分英气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小将军非但是英雄!还是大孝子!” “娘子过奖了,布算不得什么英雄!” 见董清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吕布心中有不祥预感,他不欲沾花惹草,拱了拱手,“天色已晚,娘子早些回去休息,告辞!” 吕布错身就要离开,谁料董清手一伸,直接拦住他的路,她把罐子往吕布怀里一塞,“这本是给父亲煮的醒酒汤,谁料来迟了些,你便拿去喝吧!” “这……” 吕布把罐子递还回去,“我无须醒酒,多谢娘子了!” “那便当水喝!” “在下不渴。”吕布固执伸着抱罐子的手,说得一脸实诚。 “你,你这木头疙瘩!”董清有些气恼哼了声,抱走罐子转身离去。 吕布看出她生气了,却并未放在心上,跟着仆人去客房歇下。 躺在榻上,他从怀里摸出《文天祥传记》,小心翼翼打开,里面一字一句都是阿茉给他写的,字虽然不是极好看,但一笔一划都是她的心意,真的极想她。 现在只盼陛下快点驾崩,等王司徒回洛阳,自己跟着董卓进京便能再见阿茉了,还有将近三年时间,到时阿茉也不知会长成何模样。 想到这儿,吕布又坐起来,开门去寻仆人拿笔墨布帛,开始给张茉写信。 次日一早,吕布把信用竹筒封好,去寻董卓府上管家,拜托他帮忙送去驿站。 这倒不是吕布懒,而是这时代的驿站只送官方书信,平民是没权利通过驿站送信的,更何况吕布现在连平民也不是,只能借用董卓的关系。 董管家接过竹筒和地址,爽快道,“小将军放心,我今日便帮你送去。” “那便多谢先生了!”吕布拱手一礼。 “小将军客气了!” 董管家把竹筒揣进袖子,对旁边仆人道,“小将军只怕已经饿了,快引小将军去用朝食。” 吕布跟着仆人离开,董管家正要去书房给信落印章,这时董清从一丛花丛后走过来,盯着董管家袖子道,“可是吕将军要寄信?正好我要出城遛马,顺路帮你拿去驿站。” 董清在凉州长大,习得一身好马术,每日皆要出城溜一圈马,董管家不疑有他,把信拿给她,交代道,“先去书房落个印。” “知道啦!” 董清拿了书信,却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她先看了看地址,并州太原郡晋阳县东城外聚义庄张茉。 “是个女子?难不成是他相好的?” 昨日董清对吕布一见钟情,宴会开始前就跟她姐夫牛辅打听清楚了吕布相关信息,听他竟以一人之力连破敌军三方军阵,更是射杀了众多敌军将领,对吕布的崇拜之情越发不可收拾,连带着他的过往,她也打听了一二。 在董清看来,吕布虽是逃犯,可此次也立下大功,再有自己爹爹提携,前途不可限量。她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能嫁得吕布,可比她姐姐强多了。 姐夫那人本事没有,又胆小怕死,长得也很一般,跟吕布简直没法比。 想到这个张茉可能是吕布相好,董清再不迟疑,用小刀刮开竹筒封口,取出布帛看了起来。 她越看心里越酸,同时对吕布也越发喜欢,没想到这铁血男儿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字里行间都是对那女子的思念和牵挂。 董清看完信,犹豫了一会儿,取了火石点燃烛火,把信放到火上,片刻功夫便烧做一团灰烬。 那边,吕布吃过早饭,董卓等人也陆续起床了,这群人体力也是真好,昨夜运动了一夜,今早起来依然生龙活虎。 军中多数将士皆放假归家,但新招降的那些降兵还没安排好,董卓等吃罢饭,又一起出城去军营。 董卓现在手底下总共有一万兵马,其中步兵四千,由董越和段煨各领两千;骑兵六千,骑兵中包括新招降的三千三百五十二名羌兵,这些降兵原来的将领几乎都被吕布给射杀了,可以说是一群无主散兵,董卓手下一干将领都等着分人。 不过,对于新兵的安排,董卓显然早有打算。 “此次我军能顺利突围且反杀叛军,奉先当居首功,奉先虽是戴罪之身,然功绩本将已上报朝廷,相信不日即可免罪,我意暂且让他领司马一职,拨两千降兵与他,其余分补与文才和子佐,你等可有异议?” 现在的董卓军职不高,先前去冀州平黄巾时是四品中郎将,此次平凉州叛乱开始是中郎将,因未能建功,又被降为五品破虏将军。 不说董卓,便是皇甫嵩、朱儁这两位在平黄巾乱时立下赫赫战功之人,朝廷也只是给到中郎将位置,战罢后便收回军职,只封赏爵位。 这时候中郎将、校尉级别的将领含金量是非常高的,董卓能给的最高职位只是部下军司马,他现在部下司马除了牛辅、胡轸、段煨、董越,就是新任命的吕布了。 便是华雄、李榷、郭汜、张济现在也只是军候级别,而刘靖是安定郡的司马,因此次凉州叛乱,暂时归董卓指挥,不算董卓的亲属将领。 吕布一个新入伙的罪人,竟一下跃居司马一职,主公还一次性给了他两千兵马,众人自然不服,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便是胡轸。 第70章 比斗 “主公,末将觉得此事不妥,奉先是英勇,然其从前只是军候,所领不过区区五百人而已,这一下让他领两千人,又皆为羌人,只怕会力有不逮,若一不小心引起新兵哗变,那该如何是好?”胡轸反对道。 牛辅跟着附和,“文才说得是,末将也觉不妥,领兵非看个人勇武,还是先让奉先做个军候,再历练一段时间。” 昨日董清跑来跟牛辅打听吕布之事,牛辅便知道这小妮子是看上吕布了,董卓膝下无子,若说牛辅没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因着翁婿关系,董卓最信任之人便是牛辅,现在突然冒出个能力比他强,还可能威胁他地位的吕布,由不得牛辅不紧张。 不说胡轸牛辅二人,董卓身旁一位名叫彭冠的幕僚对此也觉得十分诧异,吕布虽立了大功,但这提拔速度委实太快了些。 彭冠拱手一礼,“主公,二位将军言之有理,属下亦觉得让奉先先做个军候看看,若他果真能力出众,再提拔不迟。” 彭冠此言一出,除了段煨、华雄没吭声,其他人皆跟着附和。 李榷、郭汜、张济三人心中更是不服,他们跟随主公日久,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凭什么吕布一来就越居他们之上。 等众人发表完意见,董卓道,“奉先投奔我之前便是军候,此次又立下如此大功,升他为司马乃理所应当,再者,若无他,你等此番能否活命尚且不知,哪有机会站在此反对?” 董卓搬出吕布功绩,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见众人无异议了,董卓看向吕布,“奉先,你可敢应下?” 两千人而已,梦中他数万人都带过,吕布一个跨步上前,抱拳,“谢主公赏识,末将定不负所望。” “好!好!”董卓笑道,“给你两月时间,两月后,本将要看到一支不一样的羌人骑兵。” “诺!” 吕布刚应下,一旁彭冠便道,“主公不若干脆设个比试吧,两月后让文才、子佐和奉先带兵较量一番,也可看看奉先是否真有统兵练兵之才。” 董卓捻须点头,对胡轸和牛辅道,“你二人既觉奉先统不好兵,可敢和他比比?” 跟吕布比?开什么玩笑! 牛辅立即反对,“主公,他一人便能杀透数千人的军阵,我手下这点人跟他哪有得比?” 胡轸跟着附和,“可不是,这根本就不公平。” 董卓虎眼一瞪,“本将军让你等比阵比兵,又非斗将,瞧把你二人吓的。” 不斗将?胡轸眯眯眼一转,心思微动,“那可说好,奉先不能亲自下场。” “这是自然!”董卓承诺道。 他又不傻,若让吕布亲自下场,只怕他一人便能碾压全场。 胡轸放下心,又道,“既是比试,不如下个赌注吧!” 董卓点头,“是该有赏罚……”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最后一名者,全队把当月饷银送与第一名,本将军再另奖赏第一名主将五万钱,中间那名便不奖不罚。” 胡轸道,“这惩罚也太轻了,依属下之见,最后一队,主将便当众沿校场做距跃三百,曲踊三百。” 这是什么惩罚?这分明是想羞辱人! 董卓别有深意看了眼胡轸,问吕布和牛辅,“你二人意下如何?” 吕布抱拳,“一言为定!” “那……便一言为定!”牛辅跟在后面,有些不情愿说道。 他悄悄瞪了眼胡轸,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万一真输给吕布,在大庭广众下做距跃曲踊,岂不是颜面扫地? 胡轸看懂他的意思,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赌约定下了,自然还要定比试规则,董卓说道,“便把你等手下人马分成三队,第一队一千人,比行军速度,具体地点再定。第二队五百人,比冲锋对战。第三队亦五百人,比破阵。” 董卓简单定了比试项目,具体细节交与彭冠和段煨、董越去商量,至于参与比试的三人,在比赛正式开始前是不知其中细节的。 安排完新收降卒兵之事,此次战后收尾工作算是都做完了,众人领完各自事务,该干嘛干嘛去。 等一众将领都离开了,彭冠忍不住问道,“主公,吕布杀杨绰一事真相到底如何,我等皆不清楚,若真如他所说倒也罢了,但如果吕布撒谎,这样的人能力再出众,也不可重用。” 董卓扶着案几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杨绰那事真相如何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吕布之能,你那日是没看见,他一个人撵着数千叛军追杀的画面,看着真是叫人热血沸腾,如此良将,不重用我何苦费力为他脱罪?” “那也该循序渐进,一下子给他如此多兵马,再加此人武力,他若生出异心可不好办。” 董卓瞥了眼彭冠,意味深长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提他为司马的目的。” 见彭冠不解,董卓跟着说道,“他以罪人之身投奔于我,我非但为其脱罪,还大加赏赐重用,他如何不对我感激涕零?此乃其一。” “其二,我把他提到和文才等人平起平坐,势必会引起他等不满,他等便会孤立吕布,甚至给他使绊子,吕布初来乍到,想快点在军中立足,便只能依靠我这主公,他能不对我忠心耿耿?” “其三嘛,子佐、文才等人跟随我日久,我手底下这些人中,一直是以他几人为重,这几人能力相差无几,没新人同他等相争,他等便会懈怠,正好借奉先敲打敲打一下。” 牛辅是董卓最信任之人,但能力实在太一般,董卓只能如此加紧督促他进步。 彭冠听罢,恍然大悟,“主公英明啊!” 董卓哈哈笑道,“其实从昨夜宴会上看,奉先此人还是不错的,谦逊、重孝重信,亦不好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彭冠却皱眉,“人无完人,此人若表现得太完美,多半就是装的,这样的人其实更可怕。属下觉得,主公对他还是要防着点。” 董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奉先跟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是无看见他有何不好之处。” 他转身对彭冠道,“文奎,你这些时日便留在军中,代我暗中观察观察他。” 彭冠拱手,“诺!” …… 再说牛辅胡轸等走出大帐后,也在谈论董卓提拔吕布一事。 胡轸酸溜溜道,“昨日车骑将军召见,主公只带吕布一人前去,昨夜更是连赐他两匹好马,今早竟又一下提拔他为司马,主公对他未免也太好了吧!” “何止哦……” 董越瞧了眼牛辅,“昨日我看清儿那丫头对吕布的态度很不一样,或许主公还想招他为婿。” 华雄道,“能得娘子看上,那是吕布的本事,谁让我等长得不如他俊,功夫也不如他好。” 胡轸冷哼,“靠女人上位算什么本事?那吕布除了会杀人,我就不信他还会统兵,待两月后我将其击败,你等便等着看他在众士兵面前做距跃曲踊吧!” 第71章 靠女人上位 靠女人上位? 牛辅听了胡轸这话,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吕布和清儿之事八字没一撇呢,什么靠女人?这厮分明是在影射自己。 再者,自己本事确实一般,方才那胡轸在主公面前立下赌约,莫不是想坑害自己? 众人并未注意到牛辅不豫的神色,华雄道,“或许吕布真会统兵,毕竟他在五原任过军候,定然也打过不少仗。” “五百人和两千人能一样吗?咱们且看看,两月后他能不能拿出真本事。”胡轸嗤道。 董越道,“他若真把队伍练出个样子,只怕主公会越加器重他,说不定还可能爬到咱们上头去。” 胡轸冷笑,“那些羌人最是没规矩无纪律,一群散兵游勇,哪有那般容易训好?” 而且,就算吕布真能训好,自己也有办法让他垫底。 “那可说不准!” 见段煨一直没吭声,董越问道,“忠明觉得呢?” 段煨一脸云淡风轻,“他当他的司马,我当我的,只要莫惹到我,一切与我无干,我操心他作甚?” “你不怕他将来成了你的顶头上司?” 段煨斜斜白了董越一眼,“主公又不昏,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你以为他心里没数?吕奉先若是有真本事,实至名归我自然无话可说,现在做好自己事便成。” 在段煨看来,这群人真是在这瞎操心,主公看似信任他等,实则并非完全信任,否则也不会任命如此多司马来分领卒兵,吕布能力再出众,最多也是跟他们平起平坐,主公怎可能让他一人独大? 段煨懒得再听这群人唧唧歪歪,说完便率先离开了。 胡轸看着他的背影,哼道,“故作清高!” “我也回帐了!” 牛辅对众人拱了拱手,带着手下李榷、郭汜和张济离开,四人走到无人处,郭汜忍不住问道,“牛司马,那吕布真有大家说的那般厉害?末将便比他不得?” 郭汜马贼出身,自认军中除华雄外,无人能是他的对手,昨日听下面人谈论吕布武艺如何了得,心中自然不服。 牛辅道,“别的我不敢说,论勇武的话,只怕你和英伟联手也打不过他。” “你这样说,那我更要寻他比试比试。”郭汜一脸不服气道。 牛辅瞥了他一眼,凉凉道,“我劝你莫要去自取其辱。” 郭汜并没将牛辅的话放在心上,“打不过也要比,不试试他的身手,属下始终不能尽信。” “随你!” 对郭汜准备去讨打的举动,牛辅懒得管,他现在担心之事多着呢。 一是董清这小姨子,她的性格牛辅还是很了解的,强势、霸道、厚脸皮,几乎是完全继承了主公的秉性,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必然是要抢到手,妻子虽年长她几岁,出嫁前也时常被她欺负,关键是主公还就喜欢小姨子这霸道的性子,一直对她颇为偏宠。 主公若能再生出儿子,他是不会介意吕布是否娶董清,但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主公妾侍纳了不知多少,也没见再蹦出个仔,十有八九是不能生了。 吕布若真娶了董清,就有了和他争夺继承权的机会,此事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再就是两月后的比试,自己几斤几两他心里很清楚,若非仗着和主公翁婿关系,是不可能领两千兵马的。 就因为自己能力不足,主公才把李榷、郭汜、张济拨给他当军候,这三人能力虽不错,但胡轸手下也有华雄、李蒙、王芳,尤其华雄,在吕布来之前可是西凉军第一猛,主公只说不斗主将,没说不斗副将,自己跟胡轸比还是稍差点的。 胡轸这厮想必是料定这一点,故而才如此有肆无恐立下赌约。 可恶,着实可恶!自己若斗不过吕布,铁定就是垫底了。 牛辅越想越气,回到营帐便对李榷三人道,“这些时日你等便住在军中,给我好好操练兵马,尤其新并入的羌兵,若能让胡文才那厮做距跃曲踊,老子每人赏一万钱。” 李榷不解,“司马,您为何要让胡司马输?” 这几位司马平时虽也有明争暗斗,但到底都是跟随主公日久的老人,他们不是应该一起对付新来的吕布吗? 牛辅哼道,“胡文才这厮说老子靠女人上位,老子便要让他看看,老子也是有真本事的。” 李榷哑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胡文才针对的是吕布,这牛司马是自己对号入座把自己气得不轻。 他拱了拱手,劝道,“胡司马方才那话是无心的,而且他指的是吕布想通过清儿上位,属下觉得,您还是该和他联手。” 张济也跟着道,“稚然说得是,主公今日把韩来拨给了吕布,此人武艺亦了得,再有李肃,听说此次他亦斩杀了不少叛军,司马此时不该和胡司马斗气。” 牛辅把自己代入到胡轸的话里,皆因心里对自己不自信,此时听二人这样说,再回想方才胡轸之言,似乎真是自己多心了,他缓和了语气道,“且不管他是何意思,总之你三人这两月务必给我把兵练好。” “诺!” 三人抱拳应道。 吕布升做司马,在军中也有了单独的营帐,此刻在他的帐中,高顺、李肃、魏续、牛犁几人齐聚。 “当日奉先刚来军中,我便看出这不是一般人,果然,才来一月余就升做司马了,属下恭喜吕司马!”牛犁双手抱拳,一脸的与有荣焉。 幸亏自己眼光好,当日求着刘靖跟吕布去望垣,只是跟在后面往敌阵冲了一圈,就由什长升做屯长,还得了不少赏钱。 魏续哼道,“你当日还让我姐夫给你打洗澡水呢!” 牛犁一脸尴尬之色,悄悄抬眼看了眼吕布,讪笑,“那时不知吕司马如此厉害,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吕布坐在上位,对牛犁摆了摆手,“无妨的,所谓不打不相识,日后我还得仰仗诸位帮我。” 当日牛犁敢跟着一起去闯阵,可见此人胆识过人,轻死重义,是个可用之人,吕布让他来参与第一次帐下军候议事,是有想栽培他的意思。 见吕布并无怪罪之意,牛犁有些不安的心稍定,“司马有何吩咐只管说就是,能在您手下做事,是属下的荣幸。” 一旁高顺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这几日相处他也看出了,吕布确有为将的气度和风范,性子狂傲中却不失谦和,待部下也极好!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个士兵禀道,“吕司马,将军派遣的两位军候到了,在帐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士兵出去传话,魏续颇有些不满道,“将军怎连军候也要亲自任命,这安排来的两人也不知是何底细,我看多半是来监视姐夫你的。” “阿续,不可胡言!” 吕布脸色微沉,严肃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此处并非五原,你日后若再口无遮拦,便回晋阳去。” 见吕布有点动怒,魏续忙赔笑讨好,“姐夫,我记住了,一定不会再乱说话,你别生气。” 吕布颇为无奈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从小就懒,喜欢偷奸耍滑,若非自己督促,现在只怕连个普通士兵也打不过,在晋阳一年许,好歹也跟着读了点兵法,不过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现在自己身边除了子正、阿续和子严,再无可信任之人,看来日后得好好敲打磨练阿续,至少要让他知道轻重。 想到这儿,吕布对魏续道,“从今日开始,在军中莫唤我姐夫。” 魏续一本正经应道,“是!吕司马!” 第72章 班底 董卓虽然器重吕布,但对吕布的为人到底还是不太了解,不可能真的放心就把两千骑兵交给他。 给吕布安排的两位军候皆是董卓信得过之人,一个是邬氏娘家族人邬单,还有一个是董卓侄女婿韩来。 吕布打量着二人,问道,“哪位是邬单?” 一个面容比较白净,年纪约二十来岁的青年迈前一步,“属下是!” “嗯!” 吕布点了点头,又看向另一位人高马大,留一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这位想必便是韩来了!” “正是属下!” 吕布看了看手上两人的履历,“二位跟随主公日久,此前也去冀州平过黄巾乱,对军中事务想必极为熟悉,主公既然把你二人分派到我这儿,今后我等便是一体。我初来乍到,来日若有做错之处,还望二位能多加指正。” 邬单两人也在打量吕布,这些时日军中都在传吕布在望垣大杀四方的非人事迹,他们早想一堵此人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没叫他们失望,这位吕司马长得气宇轩昂,身上自带有为将者的威武气势,说话却谦和有礼。 邬单连忙道,“不敢!主公让我二人来帮助司马治军,指正不敢,若真有事,也就提个建议,该如何做还是司马说了算。” 韩来却大咧咧道,“司马这样说,那属下日后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属下粗人一个,说话不会拐外抹角,若说得不好听,届时你可莫怪罪某。” 吕布爽声笑道,“不怪罪,我就喜欢直爽之人。” 吕布又向二人介绍了帐下另一位军候李肃,三位互相认识过,吕布抬手示意入座,进入今日正题。 “想必你等也听闻了两月后的比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说着,看向邬单和韩来,“我初来军中,对众位司马、军候皆一无所知,你二人可能同我说说?”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等只说众所周知之事便成,比如他等武艺如何,性子如何,有何长短处。至于私密之事,我无兴趣知晓。” 这二人来之前就得了董卓命令,要尽心帮助吕布,吕布又这样说,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邬单率先道,“那属下便说说牛司马四人,牛司马武艺很一般,为人还算忠厚,胆子比较小,极信占卜之术,于兵事上并无所长,倒是他手下三位军候本事不错,尤其李榷,为人内敛,统兵颇有章法,郭汜马贼出身,武艺了得,性子有点躁,亦善用兵,张济亦骁勇善战。” 吕布点了点头,又看向韩来,韩来说道,“那我便说说胡司马吧,不过以下只是我个人看法,未必全是对的,且供参详。” 他清了清嗓子道,“属下觉得,胡司马此人真本事没多少,旁门左道倒是挺在行,听说此次赌约是他提出的,吕司马你可得防着他暗地里阴你。” 吕布微微点头,胡轸如此大言不惭立下赌约,必然是留有后手。 韩来继续道,“还有,他这人极容易得意忘形,每次打了胜仗,他能得意到忘了自己姓什么。” 吕布对胡轸还是比较了解的,韩来虽说得夸张,却也说对了。 “至于他手下三军候,华雄性子跟属下一样,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故而他跟胡司马有些许不对付,但再不对付,他还是胡司马手下,此次必然会全力以赴,此人武艺了得,一人能打一二百人,吕司马你得想个办法在比试中制住他,否则咱们输的可能性会很大。” 对华雄的武艺,吕布心里是有底的,如果让李肃跟华雄比,约莫只能过三四十回合,只不知这韩来和邬单武艺如何,看来过后得试一试。 “还有李蒙、王芳,这二人武艺一般,能力也一般,李蒙跟胡轸差不多是一路人,王芳无甚主见,就是个随大流的。属下知道的就这些!” “嗯!” 吕布点头,“你说得极好,受教了!” 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了解胡轸牛辅还在其次,他主要是想看看邬单韩来的为人,而今看来,这邬单为人圆滑些,说的那些不痛不痒,韩来性子看着粗,实则是粗中有细。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军中一些其他事物,吕布见天色不早,便让他等先回去,明日校场集合。 董卓城外军营总共有两个校场,一个步兵训练场,在大营东面,场地相对小一些,约莫只有现代两三个足球场大,另一个是骑兵训练场,在营西,比步兵场大了有五倍。 董越和段煨手下的士兵基本都放假归家了,牛辅、胡轸手下也有一半多士兵不在,此时校场上只集合三千多新招降的羌兵。 董卓拨了两千人给吕布,让他带去步兵场训练,余下一千多人平分给牛辅和胡轸,骑兵场暂时一分为二给他二人用,安排完这些事,董卓便回城专心造娃去了,只等两月后看这三人的训练成果。 董卓定下的这个比试,在吕布看来是极其无聊的,比行军速度就算了,至于冲锋对战和破阵,大家心知肚明是在演习,作战过程中便缺乏了士气这一极重要因素,就算败,也不会出现溃逃、投降的情况,顶多是许诺的那一月粮饷增加些士兵的取胜之心罢了。 不过,无聊归无聊,吕布骨子里的好胜心是不允许他输给胡轸和牛辅那两个草包的,即便这只是场游戏。 吕布把两千人平均分成四队,他自领一队,却是把这五百人交给高顺指挥,其他三队分由李肃、邬单和韩来领。 吕布此举让高顺颇有些受宠若惊,“属下只是屯长,如何能指挥五百人?” 吕布笑道,“那日战场上你两三千人都指挥得动,如今还怕这五百人?” 高顺道,“那日若无司马帮助,属下根本指挥不动那些人。而今属下名不正言不顺,他等必不会听我号令。” “这个你无需担心,期间我会在旁看着!这些人我打算主训步战破阵,交与你是最合适不过,子严莫不是怕辛苦不肯帮我?” 听吕布这样说,高顺忙抱拳一礼,“顺万死不辞!” 吕布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归正题,“对于这批羌人,你想必也有所了解,悍勇不缺,唯缺军纪,若是打顺风战,他等便是如猛虎下山,锐不可挡,但若稍稍遭遇一点挫败,他们立即会成为受惊的兔子,四散而逃。” 羌兵的这个缺点对演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吕布操练他们不只是为了那场比试,而是日后上战场。 按理说这群人现在由吕布来带,只要不是碰到太强大或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溃逃的可能性是极低的,但该有的纪律和团体配合还是要的。 军人和匪寇最大的区别就是服从,吕布不想手底下的兵是一群杀伤力强却不怎么听号令的匪寇,是以训练他们无条件服从命令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高顺点头表示认同,“属下明白该如何做。” “嗯!我相信子严之能。” 分派完各军候所领士兵,接下来主将训完话便开始正式训练。 这群羌兵上次在战场上被吕布开无双吓坏了,而今被分到吕布手下,他们是既恐惧又有点小兴奋,这位吕司马带百人便能破数千人军阵,最后更是以区区几十人撵着他们数千人追杀,那日后带领他们千人岂不是可破万人军阵? 只要想到跟着吕布,自己也能撵着数万人追杀,这些羌兵看着吕布的目光无不充满狂热。 畏惧加崇拜,数日观察下来,吕布发现这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听话。 士兵听话,吕布这个司马的事情就少很多,加之有高顺这个练兵能手在,吕布对两月后的比试基本不担心了。 在吕布看来,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第73章 吕奉先力殴西凉众将1 “司马,你下手可得悠着点,我怕等下一不小心把小命给比没了。” 营东校场上,邬单提着自己的长矛爬上一匹战马,不放心对吕布交代道。 一旁韩来一脸鄙视看着邬单,“你也太怂了,司马杀过多少人,这点分寸还能没有?” 邬单道,“你懂什么,就因为杀太多人形成习惯了,一动手就是绝杀,我这要不交代一下,万一他下手狠了,我岂不死得冤枉。” 吕布好整以暇看着他,笑道,“放心就是,不会伤你一根毫毛,不过试试你二人身手罢了。” 冲锋对战对武将武艺要求比较高,胡轸有华雄,牛辅有郭汜,在士兵战斗力相差无几情况下,他必须得找个差不多的人来应对那二人,否则这一局很可能会输。 吕布说着,驱动战马朝邬单奔去,为了不被动挨打,邬单只能硬着头皮迎上。 “当……” 第一击吕布只用了一成力道,原想先试试水再逐渐加大,不过看邬单那挣得发红的脸色,吕布知道,他最多只能承受这个力度。 一击过后,吕布保持着这个力开始加快攻击速度,邬单左挡右闪,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十个回合不到便被吕布制住了要害。 此人武艺跟魏续差不多一个等级,比华雄、郭汜差远了。 “韩来上!” “来咯!” 韩来兴奋应了一声,跨马冲过去。 韩来腰粗膀圆,比邬单强壮不少,吕布第一击用了两成力道,韩来脸色是没有憋红,但见他不自觉转动着右手手腕,想来这一击接得也是有点勉强。 吕布又稍稍加了点力道,连劈带斩,韩来应付起来虽略显吃力,但没邬单那样手忙脚乱,偶尔甚至还能反击一二,比李肃差一点,但比邬单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呔,这吕布也没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嘛,韩来都能在他手上坚持这么久,我若和英伟联手,未必拿他不下。” 校场外,郭汜看着里头二十余回合还拿不下韩来的吕布,一脸不屑说道。 李榷嘴里叼了根草,半边身子惬意地靠在一根木桩上,闲闲道,“他并未使全力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啊,但他力气再大也就一个人两支手,我和英伟左右攻击,必能将其击落。” 郭汜说着,招来一个士兵,“去,把华雄叫来,就说找他一起打架。” “诺!” 士兵应了一声,麻溜跑去喊华雄,李榷观察着校场内的士兵,一个个如木头人一样呆站着,半天也不动一下,他奇怪道,“吕布这练的是什么?定力?” “管他练什么,我现在只想打他脸。” 郭汜一边压腿坤腰做热身运动,一边吩咐亲卫去牵他二人坐骑来。 听说有架打,华雄很快提刀骑马赶过来,说实话,他早想找吕布比划比划了,只是自己一个人上去肯定会被揍得很惨,有郭汜一起,虽然可能还是打不过,但应该不会输得太惨,而且有人陪他一起挨打,面子上也不会太难看。 若是从前,华雄是绝不会也不屑干三殴一之事,但那日见识了吕布斩杀边章那猛劲,他只能不要脸干一次以多欺少。 华雄见李榷懒懒靠站着,没有一点要打架的准备,不由问道,“你不上?” 李榷摆手,“我不去!” 对吕布的武艺,他虽没亲眼见过,但听众人描述,他已能预见,上去肯定是找打的份,郭汜这家伙不听劝,他可不想陪着去自讨没趣。 郭汜鄙视地看着李榷,“不去拉倒,看我和英伟怎么把吕布那厮打下马。” 这时士兵牵来了坐骑,郭汜翻身上马继续在胜利中自我陶醉,“今日吕布若在众士兵面前丢了脸,日后想必再难压制住这群**,再让他输了两月后比试,这军中便无他立足之地了。” 二打一还说得如此大言不惭,李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见郭汜一副完全不把吕布当回事儿的样子,华雄忍不住提醒,“奉先武艺十分了得,你可莫大意。” “晓得,否则我也不会喊你一起。” 郭汜说着,当先策马进入校场,他来到吕布跟前,原想趾高气昂的,谁料自己的坐骑和身高都没吕布高,反倒是吕布,只是静静看着他,却给他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听说你取代英伟成为西凉第一猛,今日可敢同我等比比?” 吕布早注意到在外面窃窃私语的几人,原以为是来看他如何练兵的,没想到竟是来找打,他挥手示意韩来退下,看着三人,“一起上还是轮流上?” 华雄虽然是奔着一起上来的,但他到底还是要点面子,没有开口,郭汜厚脸皮道,“自然是一起上。” 吕布点了点头,让高顺先把士兵疏散一旁,以眼神示意他们先出手。 李榷退到旁边观战,郭汜和华雄对视一眼,战意燃烧起来,驱动战马,一左一右朝吕布奔去。 吕布没有动,他在考虑是否要陪他们玩一会。 对于董卓的这些手下,胡轸、牛辅是必须要除去的,至于李榷、郭汜,他二人当初虽反攻长安,但也是被王允逼得没办法才铤而走险,此二人颇有为将之才,若是能拉拢其实最好。 想到这儿,华雄、郭汜大刀已朝他斩来,吕布握戟的力道稍卸,挺戟迎上二人齐齐一击。 “锵——” 三把兵刃撞击到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一股电麻之感迅速蔓延至郭汜、华雄双臂。 吕布这厮的力量竟如此强大! 郭汜不禁吃惊,他和华雄的奋力一击,便是块巨石也能击碎,而吕布却脸不红心不跳的硬接下了。 华雄早有心理准备,倒没觉得惊讶,他二人想从力量上比过吕布那是做梦,唯有以二抵一,从速度上击败他。 一击过后,吕布荡开二人兵刃,手腕一转,戟杆抖了抖,原本稳如磐石的长戟瞬间化身坚韧如丝的蒲苇,朝郭汜胸口袭去,郭汜大惊,刀杆斜挡,在吕布戟尖叮上他的瞬间将其架住。一旁华雄瞧准时机,大刀在被荡开的刹那又回劈过来。 吕布撤戟回挡的同时驾马冲出二人中间。 三招过后,三人血液中的好战性子俱被挑起,郭汜大喝一声,策马飞奔,凌厉刀锋带着雷霆之势向吕布砍来,华雄亦紧追而上,把手上速度提到最快,连连朝吕布斩去。 吕布左击右挡,面对二人同时攻击亦应付得游刃有余,围观众人只看到三把兵刃在不停交错撞击,三匹骏马在校场上走马灯似的来回奔驰,踏起的尘土迷蒙了众人视线,只听武器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间或能看到零星火花出现。 “吕司马根本没尽全力,否则这二人早被打飞了,那日在战场上,我可是亲眼看见他把北宫伯玉的一名勇士给打飞出去,那勇士体格比这二人还强壮呢!”一个士兵说道。 “吕司马今日心情好,陪他们玩玩而已!” “虽然是逗他们玩,不过看着还是很刺激啊!” 几个围观士兵正说着话,却见校场外又冲进来几骑。 “我也来助战!”张济大吼一声,跟着加入战圈。 “你们打架竟然不叫我,太不够义气了!”樊绸抱怨了一句,也提刀冲了过去。 李蒙杵了杵在旁看戏的李榷,“走,一起去凑个热闹。” 李榷看了半天,手心也有点痒,此时见数人一起围攻吕布,虽然丢脸,但或许真能取胜,他应了一声跟着加入。 第74章 吕奉先力殴西凉众将2 吕布一戟击退华雄郭汜,策马跃到一旁,看着冲过来嗷嗷待打的一众西凉将,朗声一笑,“今日某便陪你等好好耍耍!” 除了那日战场杀敌,他已经很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吕布长啸一声,纵马迎上众将,方天画戟劈砍挑刺撩,一招快比一招。 众将皆知吕布力大无穷,却不想速度也快得惊人,打斗经验更是极为丰富,很多时候他等还未出下一招,吕布似乎已提前预料,在他等力道未发足前便将其化解。 众将纷纷跟着加快手速,好在他等以多打一,还是能跟上吕布节奏。 兵刃相击,战马交错,太阳折射在兵刃上的白光时闪时现,幌得人眼花。 今日这场比斗刚开始时,郭汜和华雄是抱着较量、甚至打败吕布的目的来的,但随着这群人的加入,这场较量其实已经变了性质,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即便赢了也无任何可得意炫耀的,比斗演变成了将领间的互相切磋。 多人围攻一个,自然不可能一拥而上,杂乱混战了一会儿,众将改变战术,六人两两组合,分成三组把吕布围在中间,轮番轰炸,这边两人斗了一会儿,觉得顶不住便暂退一旁换另外两人上去,今日可以说是群殴车轮一起上演。 吕布并没有动用非人的力量,而是保持着自己从前的水平,兵刃纵横交错间,张济一个不察,当先被挑落兵刃。 战场上失了武器几乎就是死亡,张济也没有耍无赖,立即退出战圈。 余下五人又分成两组,郭汜华雄依然一组,二人跟吕布斗的时间最长,此时已略感疲乏,暂退一旁看李榷几人厮杀。 李榷三人如饿虎扑食,三把兵刃呈左右后三个方向朝吕布斩去,吕布右手持戟抵住李榷大刀,左手握住李蒙长矛,借着这两边的力道,上半身低伏,左脚踩在左边上马蹬上,右腿后抬,踢歪后面樊绸枪尖又快速回脚。 李蒙用力想抽回长矛,吕布却突然放手,李蒙身子一个后仰差点跌下马。 趁着这个空隙,吕布一招棍搅水浑,左手在前轻扶戟杆,右手握着戟端快速翻转,架在李榷大刀上的戟尖跟着快速搅动,李榷一个没握稳,大刀被搅飞了出去,吕布又是一记苍龙出水,停止搅动的戟杆还在微抖,戟尖已带着龙吟之音直奔李榷面门而去。 原本快如闪电的戟尖在李榷眼里似乎变成了慢动作。 “要死了!” 李榷哀叫一声,看着尽在咫尺的戟尖,脑门冷汗狂飙,以为今天小命要交代在此了,却见戟尖在刺中他的一瞬间,尖锐变成了平刃面,啪的一声,李榷脸颊一痛,上排牙根微麻,差点叫吕布打落。 李榷本就怕挨揍,被吕布一击后又失了兵器,哪里还敢再战,急忙打马退出战圈,接下来的樊绸和李蒙更不是吕布对手,三两下便被他撩下马。 “吕司马威武!吕司马威武!吕司马威武!” “喝!喝!喝!” 围观众士兵见吕布一人挑翻四人,纷纷激动大喝起来。 “呔!老子还没打完呢,威武个屁!” 郭汜啐了一口,又招呼华雄一起上,轮殴了这么久,吕布这厮的体力应该不成了吧?! 吕布今日并未尽全力,打了这么久只是胳膊略有点酸,精力却依然充沛,话说斗武技比蛮力厮杀更加痛快,他朗声大笑,催马迎上二人。 三人在场上来回驰骋,吕布方天画戟一会儿如白虹贯日直劈郭、华面门;一会儿似千斤坠地重压两把大刀;一会儿又如迎风掸尘巧挡利刃攻击,招式花样百出,虽只有一双手,却打得郭汜、华雄两双手应接不暇。 三人又厮杀了有半个时辰,吕布耍帅耍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招肩挑两头,右边戟尖挑破华雄左肩,左边戟端端上郭汜鼻头。 “爽!今日打得太他娘爽了!”华雄捂着冒血的肩膀,哈哈大笑。 郭汜捏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哼道,“挨打爽个屁!” 这脸打得真疼,原以为他和华雄两人能把吕布打败,结果六个人合围都没伤到吕布半根汗毛,倒是他们几人,个个带伤。 李榷揉着被吕布戟刃击得青紫的脸颊,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该一时手痒上来讨打。 樊绸和李蒙身上也带了些伤,这点伤痛对他们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群架加车轮还被人家殴,二人心里也十分郁闷。 六人里只有张济情况最好,身上一点伤也没落下。 吕布翻身下马,看着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众人,极为谦逊地拱了拱手,“承让了!” “精彩!太精彩了!” 郭汜还要怼吕布两句,却见场外又奔进来一骑,来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紧身骑装,前凸后翘的玲珑曲线一览无余,长得虽一般,但这身段实在火辣,场上一双双眼睛盯住动都动不了了。 来人正是董卓二女董清,她丝毫不在意旁人火热的目光,手执虎皮马鞭,驱马来到吕布跟前,娇媚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吕将军可愿陪我也练练。” “某不跟女人动手,见谅!” 吕布淡淡说了一句,转头对高顺等人道,“继续列队!” “你——” 见吕布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董清心中羞恼,叫道,“我今日偏就要让你陪我练。” 说着,手上马鞭朝吕布后背甩去,吕布条件反射转手一扯,不知是力道没控制好还是其他原因,董清跟着一头栽下马背,吕布眼疾手快,快步上前长臂一捞,将人接了个满怀。 “原来吕将军也懂怜香惜玉啊,还以为你是个木头疙瘩。” 董清双手勾上吕布脖子,在他怀里娇笑着。 “下去!” 吕布试图放手,董清却紧勾着他脖子不放,“我腰扭到了,走不了路了,烦请将军送我回城。” 吕布眸光一冷,放开双手,扯开她如八爪鱼的手,嘭的一声把人丢在地上。 众人:…… 丢了?他怎么舍得怎么敢?这可是主公最疼爱的女儿,凭吕布能力,再娶了董清,地位定然能越居牛辅之上,成为主公最器重之人。 董清:…… 她居然被扔了?长这么大身边之人都是围着她转,爹爹的那些将领哪个不是把她当宝一样宠,今天居然被扔了? “吕奉先——” 董清反应过来,一声河东狮吼,爬起来马鞭又朝吕布抽去。 吕布一手抓住她的鞭子,冷声道,“这里是军营,你若非要在此撒野,我只好请人把你丢出去。” “你敢?”董清怒瞪着他。 “你可以试试!”吕布丢下马鞭,转身就走。 “你不想要赤兔马了?”董清在后面叫道。 吕布脚步一顿,董清走到他跟前,脸上表情如三月天一样说变就变,她一脸委屈看着吕布,“我今日特地给你送马来的,方才不过是看你和众人斗得精彩,也想跟你比划一下而已,你这人怎如此不知趣?” 听她这样说,吕布脸色稍缓,拱手,“既如此,某给小娘子陪不是。” 董清立即高兴起来,“没关系没关系,那马儿我拴在外面,你随我去牵来吧!” 吕布急切想见梦中故友,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跟董清去牵马。 郭汜招呼众将,“我等也去看看。” 众人捂着伤跟上去,他们只听说主公得了一匹好马,却还未亲眼见过,既然马送来了,自然要去见识一下。 第75章 傲娇的赤兔 来到校场外,吕布远远便看见拴在一棵槐树下的赤兔,浑身赤红如晚霞,虽然才一岁多,然四肢强健,体格已经十分高壮,马蹄几乎有竹筒口大,果然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手抚上赤兔长而亮的马鬃,眼中满是激动和欢喜。 赤兔有些嫌弃地别开脑袋,显然是不喜欢他的触碰。 董清走过来道,“这马烈得很,不让任何人碰,方才我可是一路从城里牵着走过来的。” 吕布转身朝她拱手一礼,“多谢!” 郭汜一脸羡慕看着赤兔,“真不让人碰嘛?我来试试,或许它让我碰呢!” 他说着,伸手就去摸赤兔脑袋,赤兔鼻孔不满喷出一口气,前蹄往旁边挪开一步,避开郭汜的咸猪手。 “害,还真不让人碰,老子偏就要碰。” 郭汜大手一把揪住赤兔马鬃,赤兔爆脾气上来,嘶鸣一声抬蹄就往郭汜踢去,郭汜一个不察,大腿被它踹了一下,腿一软跪倒在地,那姿势好像他在给一匹马下跪。 郭汜大怒,“老子宰了你这畜牲!” 他站起来提刀要斩杀赤兔,吕布单手挥戟挡开郭汜大刀,冷冷道,“打狗还得看主人,谁给你的胆敢动我的马?!” “这畜牲踹我你没看到?”郭汜叫道。 “活该!” 吕布鄙视了他一眼,解开缰绳牵着赤兔往回走,郭汜不依还要去理论,李榷拦住他,“你还想去找打?方才切磋他未下重手,这会儿要惹了他,估计就不是流鼻血如此简单了。” 华雄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幸灾乐祸道,“方才没打疼。” 郭汜想起被殴的画面,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鼻子,气愤哼了一声,到底没有不知死活追上去。 董清笑嘻嘻看了眼吃瘪的郭汜,颠颠跟上吕布。 “奉先,你方才力殴众将那场真的太精彩了,我自小便喜欢习武,你日后可否教教我?”董清看着吕布的眼神满是崇拜之色,小爱心一个个不要钱似得往外冒。 “我只会打,不会教!”吕布淡淡道。 董清略有些失望,又道,“那我往后每日来看你练兵可好?” “军营中皆为男子,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来为好。” “没关系的,我常跟爹爹来军中,大家跟我都很熟的,而且我还可以穿男装……” 吕布停下脚步,沉声打断董清的叽叽喳喳,“我已有心爱之人,此生非她不娶,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若是没有先遇到阿茉,或许不用董清主动示好,他也会想办法把人娶了,能走平坦大道,没人会选择布满荆棘的弯路,但他现在就是要选择绕弯路。 他已得窥天机,又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要靠裙带关系,那也不必再谈什么宏图霸业了。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还是自己奋斗来的比较有意思! 吕布说完,不再理会董清,转身便离开了,董清呆愣了一下,怒火妒火狂烧,马鞭狠狠抽断旁边一株小草,尖声怒叫,“我偏要让你娶我,非我不娶!” 她翻身跨上马,狠抽马臀,朝城内疾驰而去。 “晋阳聚义庄张茉是吧?我让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看你还如何非她不娶。” 吕布根本没把董清的话放在心上,他若坚决不想娶,董卓是不会强逼着他娶的。 董卓并非蠢人,他需要的是结亲,而非结仇! 吕布牵着赤兔来到校场,李肃等人一脸八卦围上来。 李肃遥望董清离去的方向,“那是主公之女吧?可是心悦奉先?” 邬单帮着回答道,“是我姑母小女儿,看那样子,肯定是看上司马了。” 李肃笑道,“那好啊,奉先若娶了她,必是前程似锦,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魏续撇嘴,“除非我姐……除非司马眼瞎,否则是不会看上她的。” 邬单听了这话,笑容一僵,“清儿有那么差嘛?论家世,论样貌,论身段,哪样配不上司马,就是性子暴躁了点,但我看她在司马面前还是很乖巧的。” “就是啊,我看那小娘子挺好的,奉先你要不考虑考虑?”李肃附和道。 魏续一脸的不屑,“她哪里挺好了?我看哪样都比不上司马的未婚妻,阿茉才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聪明,漂亮,会造纸,会赚钱,还敢招降山……” “阿续,休要多言!” 吕布打断魏续,看着邬单几人,“该干嘛干嘛去,跟个娘们似的在此说三道四,烦不烦?!” 几人嘿嘿笑了笑,立即做鸟兽散。 再说董清回到府里就跑去跟董卓告状。 “吕布那厮太可恶了,我好心给他送马,他非但把我摔在地上,还叫我日后不准再去军营,爹爹你可要给女儿出气。” 董卓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哈哈,你也有吃瘪的一天啊!看来这天底下也就奉先能治得住你。” 他靠在小榻上,好整以暇看着董清,“说吧,你这小妮子是不是看上奉先了?” 董清脸皮虽厚,在长辈面前还是知道害羞的,她小脸一红,嗡声道,“爹爹都看出来了还问女儿做甚!” 董卓笑道,“奉先确是难得一见好儿郎,要样貌有样貌,要武艺有武艺,目前来看,人品亦端正,我儿眼光不错啊!” “不过,今日听你所说,他似乎对你无意,若是如此,为父就是强逼他娶你,你日后过得也不会舒服。” 董清坚定道,“女儿就是喜欢他,非他不嫁,至于感情,日后可慢慢培养。” 董卓坐直起来,笑道,“也罢,我儿既如此喜欢,改日为父寻他来问问就是。” “父亲,此事不急。” 董卓疑惑,“为何又不急了?” 董清道,“父亲先借我数名勇士,我想去晋阳一趟,回来再跟吕布提结亲一事。” 虽然她跟吕布接触不多,但从这两次来看,此人性子极俱傲气,强逼他未必会就范,父亲如此器重吕布,也不可能因为拒婚就拿他如何,她还是得先把那未婚妻问题解决了。 “你要去晋阳做甚?” 董清解释道,“那吕布投奔父亲前不是一直待在并州嘛,我想去那边打听打听他的过往,父亲也能更清楚地了解此人。” 董卓皱眉,“他此前一直是逃犯,你要如何打听?再者,此事为父安排人去便成,何须你亲自去?” “父亲有所不知,他在晋阳时曾在一处庄园待过一段时间,我就想亲自去问问。” “此事你如何得知?”董卓越加疑惑,他都不知道的事,清儿竟然会知道。 董清信口道,“他自己跟我说的。” “那为父派人去打听便成,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别去了。” “我不,我就要亲自去,父亲若不同意,我就自己一个人偷偷去。” 看着这个耍无赖的女儿,董卓无奈妥协,“既如此,你自己跟你母亲说去,她若同意你就去。” “母亲不同意我也要去,我非去不可,您就把人给我吧!” 她蹭到董卓身边,拉着他袖子开始撒娇,“爹爹,爹爹最疼我了,最好了,您就同意吧!您不同意我就一直缠着您。” “好好好,去去去,我让……”董卓被聒噪得脑仁疼,想了想道,“让英伟带人护送你去,不管调查结果如何,一个半月内你必须回来。” “好!一定回来!”董清立即保证。 第76章 狼狈为奸三人组 对于董清把华雄要走一事,最不满的就数胡轸了,他手底下唯一能打的就华雄一个,若是比试前赶不回来,那八成会是他垫底,想到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距跃曲踊,胡轸就觉得牙疼。 在华雄离开后,他踱步来到牛辅帐中。 “子佐,在看什么呢?” 胡轸不请自入,见牛辅拿着册竹简坐在几案旁,好奇问道。 牛辅看见他依然没好气,合起竹简淡淡道,“没什么,你来做什么?” 胡轸自顾在一旁坐下,“自是和你商讨一下比试之事。” “有何可商讨?大家各凭本事就是。”牛辅不咸不淡道。 “是各凭本事,不过吕布却不是这么想的……” 胡轸斜眼瞧了眼牛辅,继续道,“听说前日清儿亲自给吕布送赤兔马过来,吕布在校场抱了她,又故意拒绝清儿示好,惹得清儿当众扬言,非要让吕布娶她,今日主公又让英伟护送她去并州,我猜可能是去调查吕布过往,主公此举是准备把清儿许给他啊!” “那吕布惯会把握女儿家心思,他越是表现淡漠,清儿反而越想嫁他,你说他阴不阴险?” “那又如何?” 对于此事,牛辅早有心理准备,他此前也想过要阻止,不过依清儿那脾性,只要认定了吕布,只怕天王老子也拿她无法,牛辅脑子不好用,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办法,也就不想管了。 胡轸叹道,“吕布若娶了清儿,再赢了此次比试,只怕立即便会成为主公头号心腹,届时将再无你我用武之地。” 牛辅越听心里越烦躁,“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要做甚?爽快点,莫拐弯抹角。” 胡轸道,“我想和你联手,让吕布输了比试,他若垫底,足以说明其空有匹夫之勇,主公便不会再如此器重,或许还可能阻止清儿嫁给他。” “如何联手?”牛辅问道。 胡轸道,“主公不是让彭冠、董越和段煨商量比试具体细节嘛,我猜比行军速度的话,不会单纯只让我等从起点跑到终点,沿途必然会设置障碍或埋伏,若能提前探知路线、路况,我二人取胜机会便会大很多。” “只要第一轮让吕布垫底,后面冲锋对战我二人可根据第一轮成绩互相放水,至于第三轮破阵,段煨就算了,若能让董越站在我们这边,破阵必也能赢。三轮比试,吕布垫底两轮,那必定是输了。” “所以,你想让我去找董越打听消息?” 胡轸呵呵笑道,“你毕竟是主公女婿,跟他们也熟,由你去自然成功可能性更大。” 牛辅冷哼,“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事后若被主公知道作弊,罪责也是我一个人背。” 说到这儿,他又一脸识破胡轸奸计的表情,“英伟去了并州,你怕他赶不回来,才来拾掇我去作弊,是也不是?” 胡轸心思被拆穿并无半点羞意,坦然道,“是有这个原因,但更多还是想整吕布,你若不愿便当我没说,这便告辞了。” “等等,谁说我不愿意了?”牛辅叫住他。 “不过,收买董越一事得我们两一起去。” 胡轸本想忽悠牛辅去套消息收买人,万一被主公知道他也能把自己摘出来,没想到这傻牛不上当,胡轸无法,只好跟着一起去。 两人备了礼去见董越,董越连客套都没有,很痛快收下礼。 虽然这场比试的输赢跟董越无关,但他就是想让吕布输,原因很简单,原来董越和胡轸、牛辅三人本事差不多,受董卓信任程度也差不多,现在突然来了个比他们强这么多的吕布,明显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不整他整谁,三人一拍即合,开始狼狈为奸。 对于这三人作弊的行为,吕布虽然不知道,但自胡轸提出输者当众做距跃曲踊时,他心里就有点数了,此人不搞小动作就不叫胡文才了。 不过吕布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够强,这两人再怎么作妖,他还是能把他们一把平推。他每日除了练兵、练赤兔就是等张茉回信。 日子晃晃悠悠过去半个多月,董清一行人也来到了晋阳聚义庄。 她在庄子外瞧了瞧,不得不说,这庄子建得极为气派,三座大土楼,外面围了围墙,土楼顶还架有数架弓弩,她虽不太懂战事,但也能看出,这没个数千人是攻不下的。 董清又找农人打听了一下,确定这三座土楼的主人是一位年轻貌美女子,便带人埋伏在土楼去往城内的要道上,准备刺杀张茉。 不过她注定要守个寂寞,因为张茉此时并不在聚义庄,而在太行聚义寨看士兵试用新武器。 自从在山中建了贼窝后,张茉便把锻造厂也迁到山里,前段时间联络一个商人从辽东走私了一批生铁,兵器锻造厂终于可以开工。 张茉此前便跟郭师傅提过灌钢之法,给吕布铸的方天画戟就是用灌钢法铸出来的,其坚韧程度是这时代人力锤打钢难以企及的,只要生铁足够,利用此法可以高效率大批量生产出钢。 有了钢便可铸兵器,不管是为了对付董卓的西凉骑兵还是并州的匈奴、鲜卑骑兵,斩马刀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斩马刀刃长三尺,形似半月,柄长四尺,下装铁鐏,马战、步战、水战皆可使用,砍马脚如风扫树枝。 经过郭师傅及寨中青壮一段时间的锻造,目前一百把斩马刀已经铸好,配给寨中百名体格、武艺最好的士兵演练。 斩马刀在西汉时期便有了,聚义寨出产的这批除了锋利程度比同时代斩马刀强许多,其他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最让许褚等觉得新奇的是新造出的这批弓,长近九尺,比普通弓长了有四尺左右,更为奇特的是这批弓的射程。 许褚站在校场边缘,看着落在远处的箭矢,不可置信道,“这都有两百步了?!” “嗯!”管亥放下长弓,“此距离约莫是最远射程,基本是强弩之末了,然在一百七十步左右,此弓便可穿透皮甲,比普通弓箭整整远了八九十步。” 许褚跟着拿起一张弓,兴奋道,“让人去那边摆个穿甲的草人,我试试看。” 立即有士兵扛着一个假人上来,许褚左手握弓,右手扶箭,满弦后松开右手,只听咻的一声,一箭如流星赶月,直奔草人,许褚放下弓一看,箭支竟直接穿透草人而过。 管亥道,“你力道大,威力更强了些,然我挑出的这百名青壮,在这个距离只能穿透皮甲。” 许褚一脸激动,“厉害!太厉害了!这两军对射时,咱能射到他们,他们射不到咱,还怕打不赢?这弓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英什么……” 管亥想了想,转身对不远处看士兵演练斩马刀的张茉喊道,“阿茉,你说这弓叫什么?” 张茉跑过来,“英格兰长弓,记不住名字就叫它长弓行了。” 许褚笑道,“这么长,可不得叫长弓,但这只能给步卒用,骑兵用不了啊。” 张茉有些无语,“咱寨子里总共就两百来匹马,还骑兵,步卒用便够了。士兵把弓练熟了,一分钟可精准瞄射十二支箭,乱箭齐发的话可达十五支,再练快点二十支也不是不可能,长弓手和重骑兵配合,据地利而战,一支两千人的弓骑队,几乎可以射杀万人的轻骑队。” 历史上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英格兰人利用长弓的射程优势克制法国骑兵,数次以少胜多战胜法国。 因为吕布的关系,张茉已经暂且搁置了刺杀董卓的计划,但并州胡人十分猖獗,比骑射的话,张茉的这群流民山贼兵就是再练两三年也比不过胡人,她也从未想过在马上跟人家拼命,由此想到英格兰长弓这种射程超长的弓箭,她的弓箭手只要在敌人冲过来前,在原地精准地射上几轮箭就好了。 不过,长弓也有它的劣势,它要求使用者必须有强健的体魄,高超的技术和各方面的协调配合,还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和实践,目前寨子里也就只能挑出百人符合条件的弓手。 除了兵器再就是铠甲,张茉大学时在博物馆参观过欧洲十六世纪时期的板甲,大板块状金属可以抵挡任何冷兵器的攻击,不过板甲的铸造成本太高了,目前寨子里只造出两副作为标本而已。 “阿茉,你如何能想到做这样的弓出来?”许褚疑惑道。 张茉信口道,“这都是我那高人师父教的。” 许褚一脸羡慕,“你运气也太好了,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师父。” 管亥在一旁道,“那也是因为阿茉乃兵圣转世,否则师父也不会教这些。” 许褚煞有其事点头,“也对!” 他说着又一脸惋惜,“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在你投胎时打瞌睡了,怎就把你转成女子身?若是男子,阿茉你日后成就说不定比你前世还厉害,太可惜了!” 张茉笑道,“有何可惜,我又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弄这些兵器出来只是为自保,我这人懒得很,就想过混吃等死的日子。”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校场外跑过来一个士兵,“寨主,张燕派使者前来,已经快到门口了。” 第77章 张燕驰檄 张燕虽是太行山老大哥,但他一般不会干涉各部私事,大家名义上是黑山贼,平时皆各行其事,唯有需要出去干大票时,才会派使者前来通知一声,一般也就是说了事就走。 聚义寨目前还是李贵挂渠帅名头,他得了禀报急忙迎出去,张茉把脸一抹黑,充做跟班跟在后面。 还未到门口,守寨门的士兵已引着两男子进来,其中一人个子稍高,留一脸络腮胡,另一个鼻下两撇八字胡尤为有型。 八字胡道,“李贵,你部最近发大财了啊,竟在谷口筑起了城墙?这得花不少钱吧?” 李贵抱拳一礼,“都是寨中之人自己担土筑起来的,不过多花了点时间,没花多少钱。” 二人走进来又一眼看见山谷右边新建的一排房子,络腮胡不由问道:“又胁裹良民了?” 李贵打哈哈道:“是出去做了两回生意,押了些人回来。” 八字胡指着眼前广阔的田地,“你等竟开了如此多荒地,可够全寨吃食?” 何止够吃,今年第一季就大丰收,粗略算了下,到明年秋收还能有盈余,麦子收完后,阿茉又让种一季豆子和各类蔬菜,山脚下还种了果树、桑树,想必再过两年也能收成,还有造纸厂、印刷厂、畜牧园,只有他想不到,没有阿茉做不到,自从投靠了她,日子天天像过年一样。 李贵心里这般想,嘴上可不敢如实说,只道:“地薄,哪能够,还得出去做活才成。” 八字胡点了点头,李贵欲邀二人进去坐坐,络腮胡拒绝道:“不必了,说了正事就走,趁着天色尚早,再去下一家。” “张平难有和吩咐?” 话说,张燕占领太行后,聚众已有百万,其贼众分散太行各处,朝廷无力围剿,今年张燕请求归降朝廷,灵帝便封他平难中郎将,故而有了张平难这一称呼。 张燕虽然做着朝廷的官,却并不妨碍他攻略汉家郡县,这人集官匪为一身,可谓是世间少有。 几人沿着中间河堤慢行,络腮胡道:“近几年并州动乱厉害,农田荒废颇多,张平难不欲再多为难,冀州却是不同,据各路探子报,自皇甫嵩平了黄巾后,受领冀州牧,曾奏请免冀州一年田租,用来赡养饥民。” “百姓作歌说‘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可见冀州恢复不错,眼下秋收刚过,便欲去冀州下两座城。” 李贵在起义初被皇甫嵩赶杀过,如今听到大杀神名号,脸色不由变了变,“有皇甫嵩在,我等岂敢去冀州掳掠,这不是找死么?” 八字胡笑道:“放心,去年凉州叛军进犯三辅,朝廷诏皇甫嵩回镇长安,已不在冀州了。” 张茉不禁默默吐槽李贵,去年的消息竟还不知道,难怪所有人都去攻略冀州,就他一部还傻哈哈在并州这残败的土地上游走,撞到自己手上真是算他命大。 李贵又问:“张平难可是召了所有部众?” 络腮胡道:“皆派人去告知了,然南边靠近河内诸部,路途太远些,若不缺粮,可以不来,其余皆需应召,尔等十日内自领兵往上艾集合。” 上艾县在太行山中,早在一年前就叫黑山军攻破,做了贼窝,张燕部将王当领兵驻守在那。 二人把消息带到,不再多逗留,辞别李贵又去往别处。 张茉疑惑道:“张燕使者怎没提咱们该出多少人马?” 李贵道:“我这最近上报的青壮是一千,老弱两千二,张燕规定,若有驰檄,各部至少出一半青壮,只可多不可少,多出自然多得。现在我这儿已不缺粮,出五百人即可。” 李贵报上的是自己部的人马,张茉目前迁过来的精锐只有一百多人,这点人自然可以瞒住张燕,但将来若再添,只怕也得上报部分上去。 对于这一点,张茉倒是不介意,精锐皆是流民,从前得吕布训过一段时间,武艺尚可,却无实战经验,若张燕需要,派去跟着打几场战就当历练。 此次出征,领队的自然是名义上的渠帅李贵,张茉让一百多精锐跟着去见见血,其余人选,由李贵自己定夺。 杜飞第一个嚷嚷着要跟去见世面,他虽读过几年书,却也过过肆意妄为的游侠生活,没饭吃的时候干过不少打家劫舍的勾当,对打劫之事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张茉对此事是有点负罪感的,但张燕有令,由不得你不去,临行前只吩咐道:“战场厮杀切莫手软,但入了城,不可再随意造杀孽,家里不缺吃食,破城也不必冲在最前头,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这些人受张燕驰檄,去了当然听他号令,但张燕事前也会给众人一个自由选择权,无非就是出力多分得多,若商议下来,无人愿打头阵,便由张燕决定,一般也是派大方渠帅去,损耗掉一些他们的兵马。 在太行山,张燕必须保证自家势力远远超过其他方渠帅,否则他如何保住老大哥位置? 李贵和杜飞带队伍离开后,张茉把寨子交给管亥,带着许褚和几个护卫回晋阳。 再说董清在城外蹲了两天没见张茉人影,又让人去庄子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张茉并不在庄子里,她又进城找了两天,还是没找到人,只得又去庄子外守株待兔。 华雄蹲在路旁一棵树下,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疑惑道,“你不是来打听奉先过往的?找那叫张茉的女子想做什么?” 到这时候了,董清也不再隐瞒,如实道,“那女子是奉先心上人,我想让你帮我杀了她。” “杀?杀她……” 华雄一口饼差点咔在喉咙,他喉头一滚艰难咽下去,蹬着圆眼珠子道,“杀奉先心上人,你不要命了?” 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事我不能干,坚决不能干,万一被奉先知道,我会死得很惨的。” 看华雄那怂样,董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此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这些护卫皆是父亲亲信,何人敢透露风声,瞧把你吓的。” “那胡文才知道我护送你来并州,咱们一来奉先心上人就死了,你当他猪脑子会想不到?” 华雄苦心劝道,“这人真不能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奉先虽然接触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个极护短的,他若知道必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看在主公面上不敢动你,必也会恨你一辈子,你要真想嫁他,这事就绝不能干。” 董清听了一脸烦躁,“那你说怎么办?有那女子在,他也不会娶我,我若得不到,她也别想。” 华雄给董清出主意,“这还不简单,你就跟那女子说,奉先变心了,要娶你为妻,让她自己嫁人去不就好了。” “那女子能做一庄之主,只怕脑子不笨,她能相信?” “也对!毕竟只是你的片面之言,一般人可能都不会相信。” 华雄想了想,“你若真如此想嫁奉先,我还有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董清催促道。 “你先保证,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能告诉主公和奉先这主意是我出的。” 董清不耐道,“我保证,你快说。” “办法就是……” 第78章 情敌见面 华雄瞧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先跟奉先那啥那啥,到时候他不想娶也得娶,至于他心上人嘛,你大度点,让奉先纳做妾,就算奉先宠爱她也无用,他时常要呆在军营,人还不是任你拿捏奴役。” “那啥是啥?”董清不明所以。 华雄一脸尬色,让他一大男人跟个小娘子说这事,他真不知该如何说。 “就是……那……就是先有夫妻之实……” 董清脸皮虽厚,毕竟未经人事,闻言耳根微热,怒噌了华雄一眼,“这馊主意你也能想出来。” 华雄道,“总比你这刺杀靠谱点。我滴小祖宗,这人真不能杀,奉先当年为了给家人报仇,一军之主都敢屠,他若知道我帮你杀了他心上人,我小命肯定休矣。” 董清犹豫了犹豫,不自然别开眼,“那就……那啥那啥吧!” 华雄高兴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我还得赶着比试呢!” 董清走到林子里解下缰绳,“急什么,时间还多着,我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得见识一下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何样子。” 华雄跟上去道,“她人在哪里尚不知,你去哪里见她?” 董清跨上马,“我就去她庄子里等着,她一个女子能去哪里,总要回来的,你放心,再等半月,如果还没见到人,我们就回去。” “行行行,不过你切不可再动杀她的念头。” 董清摆了摆手,“知道啦!真啰嗦。” 董清一行人来到聚义庄,报上吕布名讳,许定以为这些人是吕布派来的,忙把人迎进去。 “可是奉先捎信回来了?”许定问道。 董清道,“是有口信,不过得告诉张茉,她人呢?” 听董清说得煞有其事,许定不疑有他,忙派人去寻张茉,不过传话之人才出庄子不远,张茉就回来了。 华雄看着迎面走来的一群人,当先那少年身材高挑,面容白净,五官十分精致,同后头众糙汉有着极明显的差别,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想来就是董清口中吕布的心上人。 他在董清耳边道,“难怪奉先不肯娶你,我要有个如此漂亮的未婚妻子,我也不要你。” 董清看见张茉比自己漂亮,心中本就妒火腾腾,又听华雄这样说,怒火一下被点燃,几步冲上前去就想挠张茉脸。 张茉年纪虽比董清小,个子却和她差不多高,加之这两年勤练武艺,反应十分敏捷,在董清手刚伸过来时便将其钳制住。 “小娘子这是为何?”张茉一脸莫名其妙。 “看你不顺眼。” 董清说着,又伸出一手,张茉另一手架住她,刚要出脚踹人,许褚已快步冲过来,大手一挥将董清推倒。 “几位敢情是来找事的?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此处可是你等撒野的地方。” 董清的护卫见她摔倒,俱拔刀冲上来要跟许褚拼命。 董清屁股跌得生疼,在地上气得大叫,“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众护卫得令,提刀便要砍张茉,许褚大刀横劈,只听叮叮几声,前面三个护卫的环首刀皆被折断,许褚反手又是一刀,把一个护卫砍翻在地。 张茉的众卫兵跟着冲上来和董清的人打成一团。 华雄看着瞬间乱成一锅粥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暗骂自己嘴碎,他急忙提刀拦在众人前面,叫道,“误会,都是误会,先别动手,别动手,你等速退下。” 董清的护卫听了华雄的命令慢慢停手退下,许褚却不依,怒道,“上来就想挠我家阿茉,还想杀她,老子岂能放你等离开?!” 说着,大刀朝华雄劈去,华雄急忙挺刀格挡。 “锵——” 一声兵刃互砍的巨响后,华雄连退两步,只觉握刀的右手一阵酸麻。 华雄心里大为吃惊,吕奉先牛得不像人,他心上人的护卫也如此恐怖!还想杀人家,一个不好他们这群人今日要被反杀。 许褚不给他喘息机会,一击过后又朝他当头斩去,华雄侧身避开,刀锋斜撩,试图逼退许褚,不料许褚不但力大无穷,反应也不慢,却见他一个虎步避开后,大刀一压,把华雄的刀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许褚一只手压着华雄的刀,腾出一手出拳击他面门,华雄亦腾出一手抵挡,许褚武艺得吕布陪练半年多,大有长进,二人来回几拳后,华雄一个不察,被开了只熊猫眼。 他蹬蹬后退几步,许褚刀锋又逼上去,华雄一边抵挡一边急忙冲张茉解释,“我等真是奉先派来的,方才真是误会,可否听我把话说完。” 张茉看了眼双眼冒火的董清,又听他们打出吕布旗号,约莫知道这几人是为何而来的,见华雄已吃了教训,她才对许褚道,“阿褚,先停手。” 许褚大刀用力一斩,把华雄逼退两步,护到张茉身前,重重哼道,“若非阿茉让我停手,今日老子非剁了你等沤肥。” 华雄惊出一身冷汗,方才短短几招他已经能感觉出,自己绝非这蛮汉对手,再看人家身后那群护卫,个个长得孔武有力,配有亮噌噌的腰刀,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吕布让你们来做什么?”张茉问道。 对方能精准找到这里,还能报出自己名讳,八成是吕布透露的,这点张茉倒没怎么怀疑。 董清还不肯罢休,华雄一把将她拦在身后,回头低声道,“我打不过那蛮汉,你若再不知好歹,咱今日别想竖着走出这道门。” 董清性子极易冲动,不代表她蠢,见华雄打不过对方的护卫,她慢慢冷静下来。 蛮力刺杀不成,只能改变策略,她脸上露出微笑,挑衅看着张茉,“自然是奉先让我们来的,否则我如何找到这里,他让我告诉你,不必再等他了,他不会回来娶你的。” “哦,还有呢?”张茉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还有,他两月后便要娶我为妻,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话已带到,可以滚了!阿褚,送客!” 许褚提刀上前,虎眼一瞪,“滚!” 董清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怒火又起,华雄急忙拉起她往院门奔走,董清转头大吼,“我乃破虏将军董卓之女董清,奉先娶了我便是一步登天,你这商户之女根本配不上他,识相自己放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张茉回头,看着董清的目光杀机骤现,“你是董卓之女?” “没错,怕了吧?” 董清一脸得意,还要显摆,华雄看出张茉动了杀机,扯着董清夺门而出,跨上马便逃。 看着逃远的几人,张茉缓缓放下绑着袖箭的右胳膊,清亮的眼眸有一瞬茫然,董清不过是一个刁蛮傲娇的小女子而已,自己方才怎会动杀机? 许褚见张茉呆呆站着,有些担心道,“你别听那女人胡说,奉先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此人肯定是来挑拨离间的。” “我知道,吕布若真要娶她,她何必大老远跑来显摆,必然是被拒绝了,她心有不甘,来找茬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是如何知道你的?还能准确找到这里。” “这……” 张茉抛开胡思乱想,“或许是魏续那大嘴巴子说的。” 许褚煞有其事点头附和,“我也觉得,那家伙的嘴就是个没把门的。这女人看着就不是好人,我怕她还会做出对你不利之事,不若派个人去问问奉先什么情况?” “嗯,便让阿海去一趟凉州吧!” 说到这儿,张茉又想起,自己还不知此时凉州的平叛结束了没有,吕布是否还在凉州? 稳妥起见,张茉吩咐道,“你让阿海多带两个人,先去凉州安定郡打听一下,董卓的兵马动向应该不难打听。”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 第79章 端贼窝 安排往凉州打听消息之人刚走半个多月,聚义寨有人来报,杜飞得张燕之令,又回寨调兵来了,张茉便又急匆匆带着许褚赶回太行。 “怎么回事?怎又要带人去?活还没做完?” 杜飞解释道:“做完了,此次我们攻下的是中山国治所卢奴县,所得财物颇丰,张燕不欲做得太过,便打算领兵回山,队伍还未至上艾,被皇甫嵩留在巨鹿的精锐骑兵追上了,双方绞杀一番,黑山军死伤颇重,进驻上艾。官兵也不做无谓牺牲,并不打算攻城,已然退去。可张燕吃了败战,怒火难抑,欲除了这支如鲠在喉的精锐队伍,特命各部回去再召人手。” 杜飞又道:“我听说张燕此前攻略冀州,也吃过两次这支人马的亏,这次恐怕不能善了。” “那我部人马死伤可多?”张茉问道。 “不多,咱们又不缺吃食,没得拿命去拼,只被皇甫嵩精锐追上的时候,死伤了十来人。” “还要带多少人去?他也不缺咱这点人吧?” 张燕自己有数万士卒,附近大寨子也不少,按理不差她这小寨子个把人。 “四百。”杜飞道,“张燕急用兵,这不是咱们离得近嘛。” 他又解释道,“临行前张燕对各渠帅言,若有哪部敢趁机吞并友军,必让其从世上消失,除了咱们,这附近其他部基本也是倾巢而出。” 从世上消失,而不是从太行消失,黑山贼聚众已有百万,其中青壮有二三十万,若真惹火了这大头目,便是投了官府,他也可能发兵攻打,所以,没有妥善的好去处,各方渠帅是不敢在此时攻伐兼并友军的。 张茉稍稍放心,又询问了一些其他情况:如今上艾聚集七万贼兵,而皇甫嵩留下的精锐有五千,加麴义自带三千部曲和附近可调集的郡县兵,官兵统共三万左右。 黑山人数上占大优势,但毕竟是各部凑起来的兵马,协调作战肯定不行,加上武器铠甲不如官兵,战斗力弱,张燕便打算出奇兵,让副将孙轻领援兵直接去赵国中丘附近埋伏,他则带人把官兵引出来,前后夹击。 “官兵精锐可是由麴义统领?” 杜飞点了点头。 张茉皱眉,麴义这厮可不好对付,打败过韩馥、南匈奴单于于夫罗,投靠袁绍后,为其征战公孙瓒,数次把这北方一雄打得丢盔弃甲,后来因太过骄纵,被袁绍杀了,麾下部众也被兼并。 此时的麴义虽还未身经百战,但也绝不容小觑,观其能让张燕这大土匪连连吃亏,可见不凡。 张茉倒不是担心张燕吃败战,只是爱惜自家兵马,怕一个不小心,葬送在了麴义手上,不过,她再担心也无法去左右战局,只能把自家老巢看好。 老巢现在建了兵器煅造厂和其他工厂,不论被贼寇或官兵攻破,都是巨大损失,张茉又不敢派人回晋阳调人,怕万一走漏风声,被王允知道,只让人去把张长等人叫来,多一个人多一点力量。 ………… 赵国中丘县位于太行山西麓,近几年黑山贼猖狂,冀州毗邻太行这一侧县城多城门紧闭,官兵在无绝对把握下,轻易不会出来。 张燕得报孙轻三万援兵已在中丘外二十里处树林埋伏好,他便领上艾兵马招摇过境,围了中丘县,等官兵来剿。 中丘离巨鹿治所廮陶并不远,中间只隔了柏人一座县城,是否攻下中丘、柏人,下一个就是廮陶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冀州别驾麴义和巨鹿太守郭典计较一番后,三万人马气势汹汹杀向中丘。二人自是提防张燕这是想围点打援,行军路上命探骑四出,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三日后,官兵抵达中丘外的时候,黑山军已攻下这座小城。 七万大军肯定是难以全部进驻,张燕在城门不远处扎下营寨,留六万人马在外,其余进去洗劫一番,这一次却不只抢大户,平民家粮食、钱财、布帛、牲畜,甚至锅碗瓢盆,统统不放过。 官兵在外骂阵,张燕见物资整理差不多,也不据城而守,直接携带物资出城对阵。 这等小城,城墙不过两丈来高,守城物资有限,人再多也无用,若等官兵破城而入,反而易造成恐慌溃散局面。 两军近十万人马在城外严阵以待,目之所及皆是密密麻麻人头,一眼望不到头。 黑山军这边,因不同渠帅所持旗帜不一样,只见军阵中五颜六色旌旗遮天蔽日。 战鼓敲响,双方军阵开始移动,片刻便杀到一处,冲杀过程中扬起的尘土有数丈高,战场上灰蒙蒙一片。 士兵喊杀声、兵器撞击声、马蹄轰隆声,各种音符混杂一起,震耳欲聋。 绞杀半日后,双方各有死伤,但观两边阵容,还是黑山贼死得人更多,张燕瞧时机差不多,佯装败退,沿途故意把从中丘抢的财物扔下,造成仓惶而逃假象。 郭典深恨这群黑山贼,近些年除张燕老家常山国受袭扰少些,其余如中山、巨鹿、赵国、魏郡可没少受贼子关顾,此刻见对方败逃,领兵便追去。 麴义跟着在后追了一阵,见路上丢弃的多是旌旗、布匹、被子、陶器、鸡豕等物,兵器、铠甲几乎没有,察觉有诈,急忙派人去喊郭典回。 郭典前锋已追上掉队的部分贼寇,眼看敌军就在前头,哪肯回去。 叫不回郭典,又不知前方到底有何埋伏,麴义不可能领自家部曲和皇甫嵩给的精锐去送死,只得领兵停下歇息,一面派探骑跟去查看情况。 约莫小半日后,探骑回报,前方果有埋伏,郭典两万余人被近十万贼军围住,死伤惨重。 “十万贼军?”麹义略显惊讶。 “张燕定是又回老巢调兵,幸亏咱们没跟追着过去,否则陷入重兵包围,即便突围,必定也是损兵折将。”麹义副将之一麹横心有戚戚道。 另一副将麹竖认同地点了点头,“贼军战力虽弱,然人马众多,郭府君要突围只怕困难,救不救?” “自然是要救的……” 麹义眉头微拧,“只是……咱们叫贼军坑了一把,人马死伤颇多,若不立点功劳,不好跟上头交代。” 他看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山脉,俊朗而邪恶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转头对麴竖道:“你领余下皇家精锐去救郭太守,解了围便回,不可恋战。” 见自家主子不亲自去救,麴竖不由问道:“将军您呢?” 麴义一指太行方向,“我去端他贼窝。” 麹竖不赞同道,“张燕老巢在滹沱河附近,此去路途甚远,他若得了消息,领兵回救,咱们这点部曲皆要葬送。” “谁说我要剿张燕贼窝了?” 麴义哈哈笑道,“张燕如此快调来伏兵,必然是从这附近寨子召的人手,此时井陉道上各寨子空虚,正好去剿几个贼窝,立功的同时顺带掠点军资。” 第80章 降者定斩不赦 自杜飞领人去支援张燕后,张茉便派侦骑跟着出去查探消息,六日前麴义领兵刚攻入井陉的时候,她就已知道。 好在聚义寨在太行西侧,离得甚远,料想麴义三千部曲应是不敢孤军深入。 为了以防万一,张茉还是让许褚和管亥日夜轮流带人守在谷口,寨中老弱也调动起来,搬运石块等守寨物资,同时让木匠加紧赶制出三台小型抛石机。 两日后,井陉道上又有消息传来,麴义一路势如破竹,沿途已连续攻下四个山寨,降者得活,负隅顽抗者,破寨后鸡犬不留。 几日下来,麹义部众不减反增,如今有青壮士卒六千余,老弱一万余,有降卒为其带路,队伍正朝聚义寨而来。 得闻这个消息,寨中众人皆惶惶不安起来,谷中现在只余两百青壮,即便寨口筑有城墙,只怕也难挡他数千人进攻。 “老大,不、不如咱们也降了吧!”一个士卒看着张茉,小心翼翼开口。 自这个小老大接管山寨后,严令禁止掳掠之事,既然存了从良心思,不如趁此机会投了官兵,还能保全性命。 其他人也一脸希冀看着张茉。 降?看着怯懦的众士卒,张茉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神反而镇定下来。这些人心志不坚,她若再漏怯,山寨就真的保不住了。 花了这么多金钱、精力才筑起这个贼窝,怎么可能便宜麹义? 而且,她总觉得此事有蹊跷,虽然她对麹义的了解仅限史书短短几行字,但从其叛韩馥迎袁绍便可看出,此人品行不怎么样,野心也不小,他能有那么好心招降一万余纯老弱,谁来养活这些人? 此刻跟这些人分析麹义是否真心纳降,他们定然是听不进去的,张茉当然也能以强制手段要求他们守寨,但不是心甘情愿,就是押上城头,作用也不大,只能先以利益稳住。 “我等若降官府,寨中工厂便要上缴,少了这些收入,靠官府分的那点田地,你们觉得,还能吃饱饭?” 众人面面相觑,想起为贼前的日子,勤勤恳恳一年下来,大半收入都要上缴赋税,风调雨顺之年,可勉强得活,若遇灾荒,多数都要饿死,而自从跟了小老大后,他们再没有饿过肚子了。 张茉继续鼓励道,“寨中有城墙相依,未必不可敌,若我所料不差,张飞燕派的援兵此时定然已经在路上,此乃我黑山地界,麹义孤军深入,不敢久留,我们只要守住一二日,他必然退兵。” 张燕此次的目的就是要除了这支冀州精锐,不管他的人是否已经在路上,张茉都必须这样说,有希望才能让他们坚持下去。 “老大言之有理,俺不想再过从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今日就是拼了命,也要守住寨子。”一个汉子当先叫起来。 “守住寨子,绝不投降!”另一人跟着喊道。 “守住寨子,绝不投降!”多数人皆跟着呼喝起来,却还有个别眼神飘忽,犹豫不决。 张茉抬手示意安静,又道,“利弊我已分析过,若还有想投降者,现在站出来,我立即放你出寨,绝不为难,但若选择留下,便没有后悔余地,给你们时间考虑……” 她停顿了一下,“一刻钟后,再有言降者,定斩不赦!” 说最后一句话时,张茉美目已染上几分杀气。 “绝不后悔!” “不降,坚决不降!”众人又开始呼喝。 看着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的高昂士气,管亥不禁赞叹,今日换做是他,定然是斩杀最先言降那人,杀鸡儆猴。 如此固然能震慑众人,但不是心甘情愿为护自己利益而战,士气始终高不起来,阿茉三言两语言尽利弊、优劣条件,又不失宽仁和威势,他甚至从她身上看到连家主都没有的,那种身为上位者之凌厉气势。 一刻钟后,即便个别心里存了投降心思,在众多士气高昂同伴影响下,也只能随大流,并无一人离开寨子。 张茉激励众人的话并非胡言,张燕得知麹义入井陉后,便派了三万人马前来追击。 这三万中有两万五是被剿了老巢的蛾贼,还有五千张燕本部兵马,麴义敢入自家地盘,张燕岂能轻放他离开?只要前头有一个寨子能陷住麴义,他便插翅难逃。 只是张燕有点高估手下蛾贼们,麴义攻下的四个山寨,只有一个奋力抵抗,杀了麴义十几部曲,还有两个稍稍抵挡一阵就投降了,余下一个干脆直接投降,麴义才能在几日内几乎横穿太行,打到并州这边。 眼下井陉这条道附近,只剩李贵这一部了,麴义早从降卒中打听清楚,李贵部是这附近最弱的一个寨子,青壮总共只有一千左右,此次助阵张燕派去了七八百,眼下谷内几乎只剩老弱,弹指可破,又或许打都不用打,自家兵马一到,他等自开门来降。 只是,麴义也有点低估这些蛾贼了,待他兵马来到聚义寨外,只看谷口筑起三丈余高城墙,墙头架着一排排弓箭,便知这块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若能招降自是最好,麴义手一挥,一大嗓门汉子驱马上前,在百步距离停下,“谷中之人听着,我家将军有令,降者可免罪,可分得……” 汉子话未说完,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钉入他咽喉,汉子喉咙咕噜两声,一头栽下马背。 许褚手上的箭才搭上,正迟疑间,却见喊话官兵已倒下,他诧异看向左身后,管亥手上握着一张弓,方才那箭显然是他射的。 管亥看了眼许褚,淡淡道:“待他巧言令色说完,阿茉激励起的高昂士气又要跌回去。你若不想同官府为敌,便下去。” “我……” 许褚望向谷口外黑压压的人头,握着弓的手紧了紧,脑海中浮现一张张熟悉的脸,其中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有和他一起光腚子长大的玩伴;有帮他补过衣服的婶娘;有他欺负过的小娃,可那一年蛾贼攻许家寨,很多人都死在了蛾贼手中。 那时若非王使君及时来援,自己或许也抵挡不了多久,全寨上下将被蛾贼杀光,如今却要帮着蛾贼杀官兵吗? 他本就不喜欢这群蛾贼,若非阿茉,他根本不想来这贼窝。 阿茉! 许褚目光投向寨子里,看到不远处那个指挥老弱妇孺搬运石块的少女。 两年来,她一直教自己识字、学习兵法,听闻他想习弓射,她花重金托行脚商从豫州带来的三石牛角弓;酒楼一小瓶上千钱的酒,她每隔几日就拿一瓶给自己解馋,却从不肯让他多喝,她说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她一直把自己当兄长对待,从不曾亏待过,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搭着弓却在犹豫不决。 去他娘的官兵蛾贼! 许褚目光从张茉身上移开,从今往后,他只知那个双眼笑起来比月牙还好看的小姑娘才是自己的行事准则,谁想动她,老子就砍了谁。 谷口外,麹义看着倒在地上的传令兵,微微差异,“这小寨子竟藏有神箭手?!” 麹横渍渍道,“何止神箭手,这还是个颇为富裕的寨子,咱沿途攻下的几个大寨,哪个能如他这般在谷口筑起城墙?再看城头那些人,那脸比下面这些圆润多了,应该是都能吃饱饭。” “有钱啊!” 麹义呵呵一笑,问道,“张燕援兵到哪儿了?” 麹横道,“已经进入井陉口了,走得快的话,约莫两日左右就能赶上。” “他来得倒快…”麹义吩咐道,“速遣人去伐木造云梯,明日让那些降卒打头阵,正好借这小寨子耗掉一些。” “不若把老弱也驱赶上去,便是用尸体填,也能填上城头。” “不……” 麹义摇头,“本将军的目标是张燕援兵,这些老弱我自有用处,小寨子不过区区二百余人,拿下他易如反掌。” 麹义人手充足,太行山中林木又多,当日傍晚便造好数架云梯。 次日一早,让三千余降卒吃饱,麹义下令攻寨。 谷外这些蛾贼虽投了官府,也不想立即就和原来的邻居兵戎相见,但家眷被控制,后面还有麹义弓手押阵,后退就是死,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 张茉昨夜便守在城头,今日更是亲自在前指挥,众人见她一个小娘子都不害怕,士气又高涨了几分。 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也不瞄准,只是一个劲往下攒射,虽然只有几十名弓手,却也在城下带起阵阵惨叫。 城头守兵虽少,然谷口狭窄,攻城的蛾贼们根本不能一拥而上,三千人簇拥在谷口通道上,密密麻麻,城头射下的每一箭几乎都能带走一条人命。 “小寨子士气高昂啊!” 麹义远远关注着战况,见降卒死伤有几百人了,对麹横道,“差不多了,现在让咱们的弓手跟在后面,以刀盾掩护,助他等破城。” 麹横点头,带着早候在一旁的三百弓手和刀盾卒,缓缓上前,进入射程后,开始与城头对射。 “啊——” 城头上,一名正搭弓的青壮被一箭射中臂膀,忍不住嚎叫起来,张茉一个激灵,耳边又响起一声惨叫。 “啊——” 这回这个青壮直接被一箭射中左眼,箭支没入有两三寸长,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眼看是活不成了。 接二连三的惨叫响起,张茉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发抖,虽然此前跟随王允打过黄巾,却从未亲临战场,如此近距离对战还是第一次,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看着倒在地上的伤者死者,她强压下心中恐惧,厉声道:“所有人,先躲墙垛后!” 有弓箭手助阵,前方抬着云梯的蛾贼放开脚步,一会儿便冲到城下。 见聚义寨蛾贼在自家弓手压制下头都不敢冒,麹义唇边勾起一抹笑,小寨子而已,拿下它还不跟玩一样! 第81章 知难而退 井陉道上,李贵跟在回来救援的队伍里,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孙将军,大家歇息够了吧?现在可否继续赶路?” 孙轻啃着干粮,慢悠悠道,“莫急,麹义既招降了许多老弱,我料他不会逃,应是在前头等着咱们,若赶得太急,将士疲乏,反而不利作战。” 先前他急着要来追麹义,是怕他逃入并州,但得知有三个寨子老弱皆被招降后,他便知道麹义并未想逃。 他们想消灭这支朝廷精锐,麹义又何尝不想灭黑山贼寇? 李贵瞪着铜铃圆眼,这孙轻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麹义逃不逃关他鸟事,他急的是自家寨子。 “将军既要休息,某自领部下先行。”他面色沉沉,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你站住!”孙轻轻喝道。 李贵停下脚步,冷冷道,“咱各位弟兄的父母妻儿皆在寨中,将军不肯相救,咱们自己回去救还不成?” 孙轻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寨若降,众人已无性命之忧,若反抗,依那点人手,此时早叫麹义攻破,你回去有何用?不过白白送死。” 降?她会降吗?李贵下意识看向杜飞。 阿茉虽为贼,可她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晋阳王家之女,只要对麹义表明身份,是能保住寨子的吧! 杜飞心里也不确定,照阿茉对这些青壮重视程度,应该是不会让他们以命相博,投降的话,顶多是今后放弃太行山寨,把众人纳成王家部曲,她损失的不过是个贼窝。 只是……如此的话,王家女儿在太行山为贼之事会叫世人皆知,那才是大麻烦。 “不成不成,我不放心,还是得先回去看看。”见杜飞一脸不确定,李贵着急道。 孙轻指着李贵身后数百手下,“就你这点人,尚不够麹义两轮射杀,道理我已跟你说明白,还如此执迷不悟,我也管不着你,自去吧!” 李贵犹豫不决,杜飞劝慰道,“孙将军说得有理,这些人不能白白送死,她那般聪慧,一定有办法保全大家的。” 杜飞跟随张茉时间最久,听他这样说,李贵焦躁的心方才稍安。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点人回去没任何作用,只是需要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 聚义寨,数架云梯已搭上城头,在麹义弓箭手配合下,蛾贼们手脚并用往上攀爬。 上面守兵只能逮着两轮箭中间空隙往下砸石块,但敌人实在太多了,砸下去一个又爬上来一个,成效并不大。 一个男子看着密密麻麻涌到城下的敌兵,吓得手脚发软,哀嚎道,“老大,挡不住了,咱们投降吧!” 他这一声嚎叫,附近数个正在御敌青壮皆看过来,眼中亦有退意。 投降? 张茉环视众人,眸光微眯,若要投降,她开始就不会选择抵抗,看那些投降之人都被拿来当炮灰,便知麴义根本不是真心纳降,张燕兵马若追来,投降了也只是炮灰。 “投降吧,真顶不住了。” 方才最先言降的那个士兵嚎叫着就想下城楼,附近几人也跟着要逃。 “站住!” 张茉一声厉喝,那士兵脚步一顿,转头看过来,却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他看到自己的脖子上少了一颗头颅。 “再有言降者,此人便是前车之鉴!” 张茉举着滴血的砍刀,看着周边众人的双眼冷若冰霜,数滴殷红鲜血溅在她白皙精致脸上,美艳而冷冽! 想要下城楼的那几人脸上表情僵住了,原以为小老大说的定斩不赦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成想她当真把人砍了,这,这还是那个成日笑靥如花的小娘子吗? 这时候,张茉没空再跟他们啰嗦,直接对张长道,“你带两人守到登城道口,有敢下城者,当场斩杀!” md,她平日好说话,这些人便不把她的话当话,花如此多精力养着他们玩过家家呢? 众人一个激灵,赶忙该干啥干啥去。 不只其他人被吓到,许褚、管亥等人也愣了愣,不敢相信她竟敢亲自动手杀人。 “啊——” 旁边又一个青壮被箭射到,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张茉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她紧紧盯着停留在一箭之地便不再近前的麹义弓弩手,对管亥道,“让弓箭手停手,所有人搬石块砸。” 又吩咐许褚,“阿褚,让青壮两两配合,一人举盾一人砸,试试看能否把云梯砸烂。” “好!” 许褚说着,在一个士兵掩护下搬起一块大石,狠狠朝攀上云梯的蛾贼砸下去,又是数声惨叫响起,云梯上面的一溜子蛾贼像撸串一样被一路撸了下去,许褚又快速搬石头往云梯上砸,只听咔的一声,那云梯从中间被折断了。 麹义让人加紧赶制出来的这些梯子质量真不怎么样,只要稍大些的石块便能将其砸断,许褚见此法可行,又招呼几个力大之人一起砸。 一会儿功夫,搭上城墙的梯子便被砸烂了四五架,麹义眉头皱了皱,这个寨子的战斗力和毅力远超他的预期啊! 见城门那边撞了半天也没动静,麹义对麹横道,“让弓弩手再近前些,便是一点点射也能射完城头那点人。” 城头那点人对冲在前面的蛾贼还有些杀伤力,对他的部曲完全是零伤害,麹义根本没把他们当威胁。 麹义的弓手又一步逼近,许褚转头看了眼后面充当摆设的三台抛石机,叫道,“阿茉,到底什么时候上抛石机?” 侯在抛石机旁的几个青壮也一脸焦急看着她。 “快了,马上!” 张茉看着缓缓靠近的弓手,双眼开始兴奋,麹义这家伙性子骄傲狂妄,狂妄便会轻敌,击退他的机会来了! “油罐!焦炭!” 她一声大吼,负责操作的青壮立即从旁边抱起一个陶罐,放到抛石机一端,另一端几人合力拉拽,油罐咻的飞了出去,在几十米外的人群中炸开。 这其中有桐树果实压榨的桐油,也有动物油。 这些桐油原是购来刷兵刃,防其生锈的,在得知麹义入井陉时,张茉便让人提到城下,配上抛石机,就是为了对付麴义先登营的弓弩手。 同时,十几个妇人挑着一担担烧得通红的焦炭上来,另外两架抛石机开始往下面抛洒焦炭。 于是,麹义弓手阵中下起了零星的火石雨,刀盾手急忙高举盾牌抵挡,人是没怎么被砸到,但掉在地上的焦炭本就火热难灭,再沾上油,烧得更加旺盛。 有士兵不小心踩到,脚底鞋子立时被烫出个洞,还有许多被油溅到的士兵,身上直接着起火了,虽然不大,却足以烧伤。 麹义脸色一变,急声大叫,“快退!”又一指旁边河流,“跳水里,快!” 这些弓手是他先登营中最精锐所在,小寨子破不破不打紧,他的部曲却不能折损一个。 少了弓手的威胁,城头终于能放开手脚,石块如冰雹一样往下砸,许褚拿起一把叉子,单人便把一架云梯斜斜推倒,个别攀上城的蛾贼也被斩杀在地,尸体被许褚当成石头砸了下去,形势一下逆转。 见今日已不可为,麹义冷冷盯了眼城头,下令撤退! 看着退下去的敌兵,城头青壮、妇人无不欢呼雀跃。 “这火石雨下得真是妙啊!”许褚抹了把脸上血水加汗水,哈哈大笑道。 “方才要早些放油罐,这些人早被砸跑了。” 张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解释道,“咱们总共只有几罐油,砸蛾贼没用,他们本就是麹义驱赶来送死的,只有砸他自己的人,他才会退兵。而且,抛石车是仓促赶制出来的,有些地方没调配好,射程太短,力道也不足。” 她之前实验过,射程只有几十米,甚至不如弓箭,她让弓手停止对下面射击,便是想把麹义的人引近一些。 “那咱们可以先砸石块啊!这么高砸下去,怎么也能砸伤吧?” 张茉简单解释道,“弓手有刀盾护卫,若是大型投石车,是可以随便砸,但这几架威力明显不足,砸石块未必能让他退兵。” 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而中。 而且,她的目的只是烧伤烫伤麴义的弓手,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在不知张燕援兵何时能到的情况下,惹火了麴义,寨子可能真会保不住。 不结仇,让他知难而退才是上策,毕竟他的目标是张燕,而不是一个小寨子。 “这样啊!”许褚恍然大悟,看向旁边空了的油罐,脸色又凝重起来。 “油没了,焦炭也不多了,明日该怎么办?那厮今日叫咱们砸了一通,必然不甘心。” 一个士卒不以为然道,“他又不知咱们没油了,明日搞些水罐上来,吓唬吓唬他们不就成了。” 许褚又咧嘴笑起来,“对对对,兵法有云,这叫兵不厌诈。” 第82章 官府的嘴 骗人的鬼 兵不厌诈,那也要看诈的对象是谁,若是些没见识没文化的蛾贼,要诈他们的办法多得是,但想诈麹义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茉看了许褚一眼,“兵法记得倒挺熟,只是……这点小伎俩是骗不过他的。” “为何?” “咱们要是有很多油的话,何必等蛾贼快攀上城墙了才放?完全可在他们刚攻城时就拿来砸,麹义怎会想不到其中缘由?” “那该怎么办?”许褚闻言又开始忧心。 “麴义的弓手今日受伤颇多,他若只有这些善射之人,明日倒也不必太担心,但若还有,势必又是一场苦战。” 说话时,张茉目光一直盯着前方道上的麹义军阵,万余老弱被安排在前,降卒都在寨子这一侧,他自己的人马反而在后方,这样布置是想干什么? 若是要逃,这样自然最为妥当,有老弱挡在道上,张燕援兵追来也杀不过去,但看他扎下的营帐,又不像要逃的样子。 想了许久,张茉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几经变化,竟是喜忧参半。 …… 就如许褚所说,麴义弓手被伤了许多,心有不甘,当日半夜时分,他派人试图从河中偷游进寨,结果发现城桥下被钉入了铁网,鱼儿能自由出入,人却是万万钻不过去的。 “这小寨子不简单,委实不简单!” 大帐外,麹横听完潜水士兵禀报,感叹道,“寨口建得犹如铜墙铁壁,有桐油火炭却不砸蛾贼,能忍到人都攀上城头了才出手,这要一个控制不好,城就破了,还有那群蛾贼,居然没一个想着投降的?” “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此人颇具大将之风,能力不输本将军,我倒是有点欣赏他了。” 麴义遥望寨子,脑中浮现今日看到的那个模糊轮廓,年纪似乎不大,身子也挺单薄,看起来半分不像能做贼首的样子,可他就是凭借区区两百余人,抵挡下三千人的攻击。 麴横呵呵笑了一声,“将军您这是夸他还是夸自己呢?!” 麴义哼道,“能和本将军相提并论,是他的荣幸。” “是是是,将军您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早点睡觉去。” 麴横嘿嘿笑了笑,“那明日还打这小寨子不?” “打屁,张燕援兵快到了,让大家休息一日,准备对付张燕的人,小寨子待这儿又飞不了,且先放他一马,日后有机会再来收拾。” 说罢,他又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寨子,钻进自己大帐。 ………… 已入深秋,山中呼啸的寒风似长了眼睛,逮着缝隙往衣服里钻。 雪花零零散散飘落着,除了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其他地方都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聚集在城门不远处的蛾贼们不自觉裹紧身上薄衣,远远看着担上城头的一锅锅热汤饭,干咽口水。 他们这些人是被麴义派来看着寨门外,防止里头人马出来捣乱。 昨日一战,三千多蛾贼死了大几百,麴义自己人也伤了一百余,原以为他必是不甘心,今日还要有一场苦战,却不料他突然又不打了,只让他们盯着寨子就成。 这小寨子有何好盯的,那么点人,难不成还敢出来偷袭? 呼呼风雪中,众蛾贼不自觉聚到一起,闻着城头传来的阵阵饭菜香,坐等天黑天亮。 次日,吃好喝好睡好的孙轻兵马终于赶到聚义寨外。 队伍里,李贵等远远看见自家山寨完好无缺,又是欢喜又是疑惑。 李贵问道,“老大难不成凭两百余人守住了寨子?这不可能啊!” 自己那群手下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只怕麴义兵马没到就想着投降了,即便没投降,那么点人,也绝对架不住数千人的进攻。 杜飞笑道,“有何不可能?当年她年纪尚小,便在颖川把一群蛾贼骗得团团转,后又屡次献计助官兵平贼,有她在,万事皆有可能。” 这些往事平时闲聊时李贵也听杜飞说过,却只当他是夸大其词,今日若非看到还堆在城下的尸体,他宁可相信麴义根本没去攻寨。 见李贵依然一副不太相信神情,杜飞道,“莫多想了,究竟如何,等回寨了一问便知,眼下还是先专心对敌。” 绵河河畔,麴义驱赶一万余老弱在阵前,派人上前喊话。 “你等父母妻儿皆在此,我家将军有令,只要每人斩杀一个张燕本部士兵,便可换回家眷,亦能恢复良民身份,得分布匹、田地、种子,皇甫将军亦会向陛下求情,再免一年租税,从今往后,你等不必再藏头露尾,不必再朝不保夕,不必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还不速速取了人头来请降?” 话音刚落,孙轻队伍里,除了张燕本部和老弱被屠灭的山寨队伍还保持安静,其余皆躁动起来。 “俺看见俺阿母了,还有俺儿,俺……”说话的蛾贼握紧手上环首刀,目光转向孙轻身后队伍。 “俺刚娶的婆娘还没睡够,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俺家只剩俺和大父了,俺不能不管他。” 一众家眷被俘的蛾贼蠢蠢欲动起来。 李贵等精神亦紧绷起来,这群人若突然反叛,混战中他们可能也会死伤惨重。 麹义高坐马上,好整以暇看着对面躁动的蛾贼,只等着他们自相残杀过,他再去收拾残局。 “官府的嘴,骗人的鬼,不可轻信!” 在一众蛾贼纠结犹豫中,孙轻在亲兵护卫下,驱马过来喝道。 “你等难道忘了为何沦落为贼?难道忘了几年前易子而食惨景?” 孙轻冷笑,“免租税一年?一年后呢?繁重的苛捐杂税,还能负担得起?今日即便真换回家人性命,在这如虎苛政下,还能苟活几时?” 说到这儿,他语气骤冷,“杀张飞燕本部人马,你等敢吗?莫说你等杀不过,便是侥幸赢了,今日我等葬身于此,张飞燕岂能放过?只怕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孙轻一番话下来,那些新组家庭的蛾贼多数已彻底熄了反叛的念头,婆娘没了可以再抢,儿子死了可以再生,自己命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而且孙轻说得没错,凭他们这些人也杀不过张燕的兵马。 唯有部分至亲还在的蛾贼,依然犹豫不决,一边舍不得亲人,一边又怕张燕报复,似乎左右都是死。 这些人已影响不了大局,但堵在前面的到底是他们亲人,孙轻便没有让这些人打头阵。 现在道上无任何可避让之所,前锋若在冲过去之时稍有退缩,麴义那边一动手,老弱人群势必朝自家队伍这边冲,到时候还没开打队伍就会被老弱冲散。 孙轻便让张燕本部五千人打头,老弱被屠灭的那部和聚义寨的士兵押后,大手一挥,大军缓缓向着麴义军阵压上。 “贼寇就是贼寇,果真毫无人性!”形势和自己设想的大相庭径,麴义不免意外。 他对投降的那些蛾贼道,“看看,本将军给了他等选择机会,奈何贼厮不念亲情,驱马踩踏自家亲眷,我亦无法。此等情况,我是断不能让他们逃回来冲击我军阵营的。” 有蛾贼哀求,“将军,求您让他们退去聚义寨道上,只要逃到那边便安全了。” 麴义冷笑,“前日你等刚攻杀过人家寨子,现在想让收留,做梦呢!信不信刚退过去城头就赏给你们一顿箭矢石块。” 麹义驱赶老弱在前一则是想策反对面蛾贼,万一策反不成,有这些老弱挡着,他也能尽快撤离。 三千对三万,又在人家地盘上,麹义虽想除贼立功,却也不会拿自家部曲来拼命,而且此次他剿了几个山寨,这功劳已经可以了。 他目光看向列队在聚义寨道口的蛾贼们,策反不成,这些降卒已经没什么用了。 第83章 激发血性 孙轻的数千铁骑缓缓逼近,被驱赶在前的万余老弱犹如无头苍蝇,哀嚎乱窜,争相逃命。 此处道路狭窄,一边是滚滚河流,一边是陡峭山坡,前方是孙轻骑兵,后面是麴义箭阵,哪还有逃生之路? 试图后逃者,在被麴义箭阵射杀两轮后,又掉头朝孙轻队伍方向窜。 见对面同伴不顾家人死活冲杀过来,这些投降的蛾贼已经呆愣住,渠帅就这样放弃他们了?众人茫然四顾,不知自己的刀锋该对外还是对内。 谷口城墙上,管亥指着前方混乱的战场,对身边众人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投降的下场!” 不少人都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得亏小老大胆识过人,宁战不降,否则他们和家人也会成为那些无路可逃中的一员。 眼前惨无人道的一幕,已深深刺激到了张茉。 这是一万多条无辜人命,其中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咿呀学语的孩童,麴义无所谓,蛾贼们也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们只能在两军对战中被碾压成肉泥? 当年她和家人在汜水关外,同样被官兵追杀得慌不择路,绝望中,她多希望能有人来救一救他们,但希望只能是希望,最后若非父亲把她护在身下,她不是被马踩死就是被乱刀砍死。 而今天,谁能救那些绝望中的老弱妇孺? 谁? 她能吗? 前日她已猜到麴义把老弱安排在前的目的,想了一天一夜却无任何办法。自己这群手下太过胆小,守城已吓得半死,哪敢出城厮杀? 孙轻兵马已趟进人群,不知是他顾念这些无辜还是知道有老弱挡着,冲锋也无用,并没让士兵奔跑起来,而是控制着马速,徐徐前进。 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地方只有这么点,即便躲过第一匹马,也躲不过第二匹,一旦被带倒在地,只有被踩踏的份。 人群不断往山、河两边挤,陡坡那边还能爬上去一些人,靠近河边的却无路可退。 咚咚咚,那些人如下饺子般,一个个惨叫着掉下河,冰冷的河水掩住他们的口鼻,将一声声绝望的呼喊吞进涛涛河水之中。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小人儿摔倒在地,被慌乱的人群生生踩死;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被一匹马带倒,再也没能爬起来;看到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被麴义的弓手射穿了身体,却在倒下前把孩子抱到身前,护在身下…… 乱世中,人命真就低贱到这种地步? 张茉眼眶已经湿润,她没有多伟大的无私情怀,但今天真的难以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被碾成肉泥。 看着还傻愣愣守在谷口外的蛾贼,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见,张茉扯开嗓门嘶吼,“你们他妈还愣着做什么?快杀退麴义,给自己亲人开条活路!” 话音刚落,却见麴义部曲突然杀向最近的蛾贼,许多人尚没反应过来便被砍翻在地,胆子大的挥刀抵抗,更多人却是方寸大乱,有跳河的,有逃进老弱队伍的,甚至还有躺地上装死的。 “麴义并非真心招降,只是在利用你们,再不杀回去,你们就真没命了!” 张茉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目光看向身边众人,他们虽然是蛾贼,可她一直是以军人的标准来训练,将来天下若平,他们也将并入汉军。 但这些人现在哪有一点军人的气质? 想起吕布曾说过的话:血性,是需要激发的! 她转身对许褚、管亥等人道:“我们去接应那些人,麴义不敢恋战,只需隔开他的兵马,那些老弱就可往寨子这边逃,能救多少算多少。” “好!”许褚早看不下去了,两军对阵,拿老弱当挡箭牌,岂是大丈夫所为? “老、老大,你要出去救人?”一个士卒不可思议看着她。 没时间再啰嗦太多,张茉拔出腰间佩刀,高声道,“今日我亲自领兵出城救人,怂货留下,其他人随我杀。” 这一刻,一直以来都很怕死的张茉已经不畏惧生死了,又或许在阳翟决定去衙门自首那刻,她就已经把生死看淡了。 管亥担忧道:“战场刀剑无眼,我带人去即可,你还是莫去了。” 虽然她武艺已小有所成,可毕竟是个女子。 张茉摇头,一边走下城楼一边道:“习武两年余,该让刀刃见见敌人鲜血了。” 许褚环视依然胆怯众人,大拇指朝下一指,嘲笑道,“堂堂男儿,胆识尚不如一女娃乎?孬种!怂蛋!” 众人沉默,一瞬后,一汉子叫嚣起来,“谁说我们是孬种?老子今天就给那些老弱杀出一条生路!不就贱命一条,怕他个锤子?!” 张风高举手上斩马刀,适时鼓动起来,“聚义寨无孬种,随老大杀啊!” “聚义寨无孬种,杀!杀!杀!” “聚义寨无孬种,杀!杀!杀!” 越来越多的人呼喝随着跑下城楼。 聚义寨寨门大开,张茉、许褚、管亥当先策马而出,寨中仅剩的一百余青壮紧随其后。 张茉单手握刀,朝天一指,大喝,“杀!” 这两年营养好,加之武艺勤练不缀,她身量长得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便是寨中许多男子也不及她高,声音虽是女声,这一声大喝却也气势十足。 部下们同时大喝,“杀!” 谷口蛾贼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抵抗。 在冲上麴义兵马的瞬间,许褚、管亥纷纷加快马力,当先杀进敌阵,二人一左一右,劈砍划剔,手上大刀快得只见刀影,白刃在血肉中翻飞,麴义部曲一个个如倭瓜般被砍翻。 张茉亦不甘示弱,踩着马镫,双手握刀,砍向最近的一个敌军。 她武艺不算好,胜在手中兵刃锋利和坐下马镫高桥马鞍平衡,加之救人心切,片刻便适应战场,砍刀舞得呼呼作响,跟在她后头的蛾贼见状,莫不惊愕,自家这个平时看着柔弱的小老大,杀起人来犹如地狱罗刹,一刀一个,一点不逊色于许褚和管亥。 这却是许褚、管亥二人合伙给张茉作弊,好让她震慑住那些老油条。他等在前面已将敌人兵器挑掉,张茉杀手无寸铁之人,自然顺畅。 将为一军之胆,三人神勇激起众蛾贼士气,除了堵在城外的数百人跟着厮杀,就连方才被杀得大乱的降卒也不自觉聚往张茉队伍,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千多人。 小寨子那点人竟敢在此时杀出来? 麴义淡定的神情满是错愕!这个寨子今日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错愕过后,他视线落在张茉身上,隔得远,看不清楚五官,但观轮廓,似乎是个未及弱冠少年。 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这小贼头不能留了。 他伸手从箭囊抽出一支箭,弯弓搭上,箭头对准张茉,右眼眯了眯,又把箭尖往左下偏了些许。 他自小善骑射,百步之外射杀飞鸟皆百发百中,更何况人。 第84章 比试规则 许是从前跟随吕布在丛林中追逐野兽练出的警觉,张茉突觉一股凌厉之势朝自己奔来,眼尾寒光一闪,身体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刀刃快速向那寒光打去。 叮的一声,箭支带来的巨大冲力让她手腕酸麻,砍刀握不住,噌的掉落在地,原本射向她心口的利箭却也偏了方向,擦着左上臂而过,箭头在臂膀划开一条深一厘米血路又钉入后面一个士兵肩膀。 远处,麴义握着弓的手微顿,俊朗的脸上满是诧异,当今天下,能从他神箭下逃得性命之人屈指可数,小贼果然厉害! 看着掉落在地的砍刀,非但张茉,许褚、管亥亦吓出一身冷汗,管亥弯腰帮她挑起砍刀,护卫在她身旁,担忧道,“没事吧?” 张茉接过刀,摇头,面色依旧镇定,实则手心都是汗,跟死神擦肩而过,说心里没后怕绝对是假的。 许褚看了一眼她鲜血汩汩往外冒的臂膀,对张风道,“护阿茉退回去。” 这时候众蛾贼士气大振,倒也不用张茉再以身作则,而且她不在,许褚和管亥更能放开手脚,胳膊还在流血,她也不逞强,跟着张风慢慢退回寨门附近。 许褚目光盯着方才放冷箭的麴义,从马上取下一张弓,抬手就还给他一箭,麴义一直关注着这边领头的三人,自不可能让许褚偷袭成,身子一侧,轻松避开了箭。 “可恶!” 许褚一箭落空,心中怒气无处发,挥起大刀冲进麴义部曲中就是一通乱砍,一会儿功夫便斩杀了麴义十几名手下。 策反失败,今日已不可为,麴义先前就打算撤退,原想在撤退前把这些降卒杀了,谁料小寨子竟然跑出来捣乱,而领头那两壮汉武艺更是了得,一会儿便斩杀了他二三十个部曲。 此番降卒没杀成反而折损了不少部下,麴义心里郁闷至极,却也只能退兵。 见麴义已逃,孙轻喝令队伍停下,待前方人群拐进旁边道上了,才下令追击。 剩余八千多老弱终是得救,张茉组织会水之人下河打捞落水的,又救上来一批。 这些人的寨子,最近的离这里也有两日路程,此时天气寒冷,不可能让他们这么回去,张茉又吩咐寨中妇人烧姜水热汤,取暖被冬衣。 青壮跟着管亥等出去打扫战场,收获麴义被斩杀部曲一百多套铠甲,三十来匹战马,若干兵器。 因麹义退得仓促,帐篷等很多重物都没带走,挤一挤倒勉强能安置下这些老弱,现在只等去追击的那些青壮回来认领自家亲属。 ………… 郿县,约定的两月之期已至。 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外营西校场已聚集了三千人马。 点将台上,彭冠捧着一张布帛,正在念今日比试规则。 “今日首轮比行军速度,终点岐山,山脚下有人负责清点人数,全队皆准时抵达,可获得一千钱,多少人未按时到达便扣多少钱,全队皆迟到,则本轮无任何成绩。另,若三队皆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且人数达到九百五十人以上,则第一队额外奖励五百钱,第二队奖励两百钱,最后一队无奖赏。” “此去岐山中途或有埋伏,埋伏士兵所用武器箭矢皆无利刃,然上头沾有颜料,但凡衣物沾上颜料便算伤亡,伤亡之人不可再继续参与比试。” “对于伏兵,你等若事先发觉,则该伏兵失效,不可再对你等发起攻击。” “此去岐山有三条道,伏兵人数、批次相当,然路程、路况不一,你等抽签选择所走路线,抽中哪个皆不得有怨言。” 点将台的案几上摆了三支竹简,彭冠说完,吕布、胡轸、牛辅各自上前拿了一支,吕布翻过一看,眉头微皱,他运气似乎不太好,抽中的竟然是路程最长、路况最差的那条。 近段时间他对这郿县附近这一带地形做过粗略了解,按正常速度的话,此去岐山最近的路线骑兵要走整整一天,最远的要比之多出两个时辰,差不多就是半天时间,若胡轸和牛辅已提前知晓内幕,他这队就是跑得再快,必然也是要落后的。 胡轸和牛辅看了看自己的竹简,对视一眼,嘴边勾起一丝笑意。 他二人早从董越那得了消息,三条道上的伏兵安排在何处已一清二楚,而今又抽到比较短的路线,这一局他们是稳赢了。 董卓这两月几乎没怎么来军营,今日也是刚知道这个比试规则,却见他听完眉头微皱,显然是不太满意。 别以为他最近忙着造娃就不知道军中各将领间的龌蹉事,尤其胡轸,虽然忠心,却也最爱投机取巧,若只是让董越的人做伏兵,他毫不怀疑,奉先即便抽到最近路线,也是会输的。 他问吕布,“你抽中哪条路线?” 吕布回道,“西线!” 董卓听罢眉头皱得更深了,对彭冠道,“不妥,此规则比的并非能力,实乃运气,依我看需再加一条。” 彭冠略感疑惑,路线选择虽是靠运气,然躲避侦查伏兵却是看能力,主公为何如此说? 不过,他是主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彭冠拱手,“主公请示下!” 董卓想了想,吕布三人道,“这样,你等也可安排人去对方道上伏击对手,若主将阵亡,全队扣五百钱,副将阵亡,扣三百钱,主副将阵亡其中一人,无额外奖赏,主副皆阵亡,取消此轮比赛资格。” 董越的伏兵他们可能事先知道,但相互之间派出去的伏兵能否顺利伏击敌方,就是看各主将的本事了。 吕布听了这条规则,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微松,明白董卓这是在给他机会,心里对董卓越发感激,胡轸和牛辅却是略有些不满,正欲反对,却听彭冠又开始念明日两轮的比试,只得暂且按捺下。 “明日上午第二轮冲锋对战,两两对决,以半个时辰为限,半个时辰一到即统计伤亡,本轮总钱数一千,伤亡一个士兵扣两钱。” “明日下午第三轮破阵,三个军阵各五百人,第一名破开敌阵得一千钱,第二名五百钱,第三名无奖赏。最后综合三轮所得钱数排出名次。” 彭冠收起布帛,看着下面一众将领,“你等可都听明白了?” 胡轸立即发表意见,“不是说了奉先不能参与嘛,那行军速度这轮他怎也参与了?” 牛辅跟着附和,“可不是,他若带人半道伏击我等,依他那箭术,我二人哪还能活命?” 一旁董卓瞧了眼二人那熊样,哼道,“主将不可带兵去伏击,你等放心就是。” “这还差不多!” 得董卓保证,二人放下心,各自带兵去领布条,三队士兵胳膊都绑了不同颜色布条,好方便岐山下的裁判清点人数。 第85章 行军速度 吕布此次带的副将是邬单,邬单从小在郿县长大,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何处适合埋伏兵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把这三条道都画出来,沿途有那些山、河、村落皆一一标注清楚。”吕布对邬单道。 光避开伏兵还不够,吕布抽中的这条路最远,胡轸、牛辅打仗或许不行,但带兵从这里跑到岐山还是完全没问题的,如果想赢,只能派人去伏击这二人。 邬单很快在布帛上画好郿县至岐山路线图,吕布仔细看了看,其中倒有不少适合设伏的山地、谷地。 只是,邬单清楚这里地形,胡轸和牛辅队伍里头肯定也有不少人清楚,他二人本是稳赢的局面,如今董卓加入一条互相伏击规则,他二人必然会小心提防,要在暗处顺利伏击只怕不容易。 吕布询问邬单有何想法,邬单显然也知道埋伏不易,无奈摇了摇头。 “不好办不好办!委实不好办!”魏续在一旁摇头说着。 吕布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豁然舒展开,说道,“暗处埋伏不成,那便光明正大埋伏。” 魏续疑惑道,“光明正大还叫埋伏?姐夫你难不成想带队伍过去和他们直接开打?可主将不能参与伏击啊,光靠我们要对付两队人马,只怕会反被人家淘汰了。” “不,大部队不能动,只能派小股人马过去。” 吕布目光落在舆图上,指出牛辅、胡轸道上的六处地方,对魏续和牛犁道,“你二人各领一百箭术高超之人,分做三队,抄近路去这六处埋伏。” 他指着前面的四处,“这几个地方设暗伏,我猜必然会叫他们发现,你等的目的是麻木他们,一旦被发现便退逃,也不必再回来,自往岐山去。” 又指着靠近岐山的两个村落,“最后这一处方是下手之时,记住,此处你等不必躲躲藏藏,直接扮作路边耕作农夫,伺机射杀主将或副将即可。” 阿茉说,这叫思维惯性,在大家的认知里,伏击必然都是在暗处的,他又故意在前头加了两次暗处伏击,让胡轸二人的思维习惯得以巩固,最后再来次明处,兼之最后这一处已临近终点,照胡轸那性子,此时必然已得意忘形,伏击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邬单赞道,“司马高明啊,若能射杀主副将其中一人,我等只要按时抵达便是赢了。” 吕布收起舆图,“事不宜迟,快点出发!” “诺!” 魏续二人领了命令,急忙点兵出发,吕布也带着队伍上路。 他非但前面派了探马,后面也有人垫后,为的是防止胡轸或牛辅的人突然从后杀来。 论旁门左道,吕布或许比不过胡轸,但论行军打仗,十个胡轸也比不了一个吕布,吕布这一路虽要时时探查沿途是否有伏兵,但行军速度依然不慢,刚到午时便走了近一半路程。 ………… 那边,胡轸和牛辅因为路线较短,加之事先知道了董越伏兵的埋伏之处,行军速度也极快,午时之时已过了一半路程。 他二人认定自己能比吕布先到,也清楚吕布的本事,怕伏击不成还可能倒折损人马,所以根本没有要派人去伏击吕布的打算。 不过他们也防着吕布派人偷袭,故而只是刚开始一段走得快,到午时左右就开始放慢速度,防吕布的伏兵。 少部分人快马加鞭肯定会比大部队走得快一些的,而且抄近路的话,差不多这个时间能赶到他们前头去,所以这后半段路他们走得是小心翼翼。 胡轸开始派探马先行,沿途经过的山崖、树林、河谷,甚至高密的芦苇丛都要让士兵去查看一下,期间果然发现了两股伏兵。 胡轸看着被撵跑的吕布兵,哈哈大笑道,“那吕奉先为了赢,竟派出两股伏兵,不过却都叫老子揪出来了。” 他看了看快落下去的日头,“岐山快到了,我军一个士兵也未折损,此番他是输定了。” 李蒙跟着附和,“可不是,那日校场比武把他神气的,这次让他当众做距跃曲踊该有多打脸。” “对,对,打脸,狠很打他吕奉先的脸!”胡轸一脸的得意。 “咱们现在就是慢慢走过去也稳赢了。” “不,还是要快点,争取拿第一!” 他不但要赢吕布,还要赢牛辅。 胡轸下令,“全军疾行,争取半个时辰内赶到岐山。” 队伍里立即响起叫喝声,众骑兵加速奔驰起来,很快来到一个村落附近。 夕阳余晖下,官道旁的农田里,三三两两农人正忙忙碌碌收着已经晒干的秸秆,妇人们把秸秆拢到一起,扎成一捆捆,男人负责挑回村里,不远处村子里有炊烟飘起,田埂上一只黑狗看见胡轸这一大群人,伸长脖子在那汪汪狂吠着。 胡轸抽中的这条是直通官道,距离最短,沿途农田村落也最多,一路走来时不时能看到有农人在地里劳作,胡轸并未将这个别农人放在心上。 这些贱民胆子比那狗还小,看见军队向来都是吓得吭都不敢吭一声,这不,那些农人此时已经腿软,一个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领头一个董卓派来监督的亲卫,看了眼那几个跪趴在秸秆堆旁的农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些人似乎有点奇怪。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眼尾扫见那几人突然直起身,咻咻几声箭响,队伍中间立时传来痛呼声,他回头一看,胡轸、李蒙和另外两个士兵脸上皆沾上了绿色颜料。 魏续端着一张手弩站在田里哈哈笑道,“胡司马,主副将皆阵亡,你们被淘汰了。” 胡轸还有点懵圈,他摸了摸被箭射疼的脸,再看看自己手指,上面青绿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 “不,这不可能……” 魏续看向领头那个亲卫,“胡司马这队是否已经淘汰?” 那亲卫从突然的变故中回神,点了点头宣布,“胡司马第一轮主副将皆被伏,成绩为零。” 胡轸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天堂跌至地狱,他急忙打马上前,对那亲卫低声道,“可否替我隐瞒,事后必有重谢!” 那亲卫摇头,“此事隐瞒不了,若被主公知晓我徇私,你明白会是何下场,抱歉了!” 胡轸脸色铁青,眯眯眼几欲冒火,魏续对着他哈哈大笑几声,带着几个手下扬长而去。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牛辅队伍里,不过牛辅没有胡轸这么狂,一路上都走得很小心,他只是副将张济和十几个士兵被偷袭了,其他人皆无损伤,他比吕布先一步到达岐山。 不过,他虽第一个到,但副将被伏击,额外奖励没有还要倒扣三百钱,最后只得687钱。 吕布虽第二个到,却也在规定时间内,除了派去伏击的前两队不小心被胡轸、牛辅的人射了一些,其他皆准时抵达。 吕布获得的基础分是965,再加额外奖励500钱,最后得分1465钱。 对吕布最不利的行军速度最后却是吕布队得了最高分,而后面的冲锋对战和破阵,对吕布来说虽然不一定都能取第一名,但有这一千多分打底,他肯定是不会垫底了。 第二天众人回到军营,胡轸的脸依然是青的,不过是气的。 董卓向督军人员询问了行军路上各情况,待听得吕布竟然光明正大把胡轸和牛辅伏击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奉先非但有勇,亦有谋!好,好!” “主公过奖了,末将不过取了个巧!”吕布谦逊道。 如果此次伏击对象换做段煨,自己失败的可能性极大,之所以如此顺利,更多是因为胡轸此人性格所致。 董卓道,“虽有些许取巧,却是用心设伏。” 他说着又看向胡轸,“文才啊,可知你此轮为何会输?” 胡轸闷声道,“末将不知,请主公示下。” 董卓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能力并非没有,只是性子不够沉稳,遇挫败则灰头丧气,稍有胜利,便沾沾自喜,这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他指着下面几个士兵,“你看我军中将士体格可是那农人可比?你若沉稳些,奉先必偷袭不成。” 胡轸恍然,这世道农人皆瘦得皮包骨,哪有军中将士此等强健体格,如此明显破绽他竟没看出,却是太过得意了。 董卓训完又安抚道,“此次你若能记住教训,便是最后比试输了亦是值得,可明白?” 胡轸点了点头,“末将记住了!” 吕布见此,心中不禁郁闷,怎么自己此番好似给胡轸上了一课?胡文才若改了得意忘形毛病,日后要对付起来岂非更麻烦了? 这一点吕布倒是有点过于担心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一个人的性格哪是那般容易改变的。 董卓夸完吕布训过胡轸,又把牛辅提溜了一番,才让人开始第二轮比试。 第二轮冲锋对战,胡轸派出的副将是华雄,牛辅派出的是郭汜,吕布派的是李肃。 这一场依然是抽签决定出战顺序,三支签有两支点了红点,一支空白,抽中红点两队先对决,每一队都要进行两场对决。 第一场胡轸对牛辅。 城外荒野临时搭建的看台上,牛辅瞥了眼厮杀一起的两队人马,转头看向胡轸,“文才啊,除非你这后面两轮能让吕布垫底,否则你这次只怕要输了。” 胡轸冷哼,“我看未必!” 胡轸昨夜就算过了,就算这两轮让吕布垫底,他也极难把分数掰回来,如今不想做距跃曲踊只能让牛辅最后两轮皆输,毕竟让牛辅输总比让吕布输容易得多。 牛辅不知胡轸心中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先前二人已商量过了,冲锋对战时尽量打得温和点,减少各自人马伤亡,但胡轸现在改变主意了,郭汜得了牛辅的令没有尽全力,华雄却是一开场就往死里打,半个时辰不到,牛辅的人已有大半被淘汰,就连郭汜也被淘汰。 第一场pk,胡轸只伤亡了八十九人,得分822,牛辅伤亡三百一十人,得分380. 牛辅看到这结果,知道自己被胡轸坑了,狼狈为奸二人组关系宣告破裂。 第二场,吕布对牛辅,在士兵素质差不多前提下,吕布的策略是开场便让李肃带一队人先围攻郭汜,把这个厉害的搞下场,后面士兵再打起来伤亡会少很多。 郭汜武艺虽比李肃稍强些,但一冲上去就被一堆人围攻,不一会儿就被打下场,这一局的结果双方差不多,吕布伤亡56人,得分888,牛辅伤亡68人,得分864. 最后一场就是吕布对胡轸了,胡轸吸取了牛辅前一场教训,不让华雄冲得太猛,不过这正中吕布下怀,比赛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只要华雄不大开大阖,自家这边伤亡便会少很多。 一通厮杀下来,吕布伤亡108,得分784,胡轸伤亡79,得分842. 最后一轮破阵,摆阵者是段煨,三个步兵军阵,每阵五百人,摆成圆阵,从外到内,刀盾、长枪、弓手呈同心圆排列,吕、胡、牛三队各兵种比例可自决,三队同时破阵,谁先破开谁赢,不统计最后伤亡。 这个其实才是三轮比试中最难的,在人数相当,防御方又不移动阵型情况下,这个阵就像乌龟背着刺猬,凭借五百人是很难破开的。 这一场胡轸和牛辅是没办法作弊了,因为段煨向来以铁面无私著称,除了主公,谁的账他也不买,破阵只能各凭本事。 其实按目前分数来看,吕布最后一轮就算零分,他还是稳居第一名,这一场实际上是牛辅和胡轸的对决,胡轸想不垫底,必须他拿第一,或让牛辅拿第三。 不过,这不是他想就行的,还要看吕布,如果吕布肯配合他,胡轸还是有把握拿到这个成绩的,但他就是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好去寻吕布合作。 虽然他没有明面上跟吕布作对过,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从他提出输的做距跃曲踊就能看出,他是故意针对吕布,想看对方出丑,只不过最后可能会是他自己出丑。 “咚咚咚——” 三声鼓响,三队人开始发起冲击,因为怕骑马冲阵发力太猛会造成人员伤亡,故而双方皆是步战。 胡轸给王方的战术是急冲急撞,快速破开,他选的武器多是长枪和刀盾,战鼓一起,王方五百人便举着盾牌猛冲上去,阵中两场箭雨下来,开局就淘汰了一百多人。 牛辅自知能力不如李傕,倒没给他下什么命令,只让他自己视情况而战。 李傕并未带人蛮力冲击,他让盾牌手在前,组成一个方阵慢慢向前挪,期间双方弓箭手不停互射,不过由于李傕的队形在移动过程中容易出现空隙,李傕这边伤亡明显比圆阵多一些。 吕布也未给韩来和高顺任何指示,破阵可是高顺的强项,自己这方面不如他,指手画脚反而束缚了他的手脚。 第86章 封赏 高顺目前虽然只是个屯长,但吕布早把自己直辖的五百人交给他训练,所以不管是军纪还是配合,这五百人皆比开始好了不少。 高顺摆出的进攻阵型类似尖锥型,韩来和百名最强壮且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兵为锥头,刀盾和长枪两两配合,后面全是一名刀盾配两名弓手。 若是现实交战,这种兵种配备比例破阵虽可能快一点,但短兵相接后弓手的作用就大大降低,弓手太多,即便破开阵也很可能被对方反杀,但今天是比试,只要破开阵便成,无需再进行厮杀,高顺才安排了大量弓箭手。 一鼓起,高顺的尖锥队踏着有节奏的脚步徐徐逼近圆阵。 “射!” 圆阵将领见对方进入一箭之地,开始下令放箭。 漫天箭雨落下,只见原本站得比较松的尖锥阵士兵迅速聚集,盾牌高举,不带箭尖的羽箭打在盾牌上,犹如雨打瓦片,发出一阵杂乱的噼里啪啦声后,高顺军中无一个士兵被弓箭击中。 就在声音停歇的一瞬间,聚集的士兵又迅速分散,趁着对方两波箭的空隙,已经满弓的弓手快速反射,在圆阵中染起了点点绿色。 被射中的士兵自己退出阵,圆阵后方弓手和长枪暂时缺了一点口子。 四轮对射后,高顺这边只被淘汰了二十几人,而圆阵却被淘汰近百人,不过圆阵具有较强伸缩性,对方很快把阵缩小,各处缺开的地方又填上人,除了规模小一些,阵型并未散。 双方开始短兵相接,百名身强力壮的长枪、刀盾卒在韩来带领下,犹如一把尖锥直插圆阵一角,沾了染料的长棍循着对方盾牌的空隙不断刺、挑,后方弓手依然进行对射,这时候人员伤亡便多了,几乎每一瞬间都有士兵被淘汰下场。 站在高处观战的胡轸观察着下面三方的破阵情况,脸色已经彻底青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只要不出意外,吕布军定会是第一个破阵的,而自家可能士兵都阵亡了也破不开阵。 牛辅一脸得意看着胡轸,“胡文才,准备准备,要开始做距跃曲踊了。” 胡轸胸膛急剧起伏着,缓了半天才忍下要揍人的冲动。 他瞥了牛辅一眼,冷哼,“你也别太得意,今次比试吕布可以说是完全胜过我二人,此人本事不小,他若再娶了清儿,主公那儿就没你什么位置了。” 牛辅脸上笑意顿时消失,胡轸感觉心里舒服点了,又道,“听说清儿回来这几日天天往吕布帐中跑,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穿的,看来这两人好事将近了。” 说曹操曹操到,胡轸说着朝不远处努了努嘴,“哝,清儿又来看吕布了。” 牛辅转头看去,董清那小蹄子穿着一身男装,不伦不类地朝这边跑来,也不知主公到底喜欢这丫头什么,半点女人的矜持也无,跟妻子比真的差太多了。 董清骑马来到看台,一脸兴奋对董卓和吕布道,“父亲、奉先,朝廷的封赏下来了,你们快回城接旨去。” “哦?”董卓双眼一亮,站起来道,“何时到的?” “就刚刚,快点走吧!” 董卓急忙招呼吕布,“奉先,走,快随我回城接旨。”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段煨和彭冠道,“你二人看着统计结果,明日来我府里,我等再好好庆祝一番。” 又看着胡轸等人,“还有你等,都一起来!” 期盼已久的爵位终于来了,董卓满面春风,带着吕布、董清急匆匆回城。 牛辅、胡轸看了看三人的背影,对视一眼,狼狈为奸二人组又重现默契。 董卓和吕布回到府里,邬氏已摆好香案,董卓也懒得去沐浴更衣,整了整仪容,插手躬身聆听内侍宣旨。 香案前,面容白净的内侍看了眼董卓,展开手中锦布卷轴,尖细的嗓音徐徐响起:“中平三年秋十月癸酉,皇帝刘宏,封董卓斄乡侯,诏曰:破虏将军董仲颖,先于美阳县破叛军,斩首三千一百二十五级,复攻望垣,诛叛首北宫伯玉、边章,斩首四千四百一十二级,收降三千三百五十二人,扬大汉国威,令三辅得安,益封仲颖两千户。” 听到斄乡侯时,董卓笑脸已经微垮,原以为如此大功,应能封郿县候,谁知只是个乡侯,虽然陛下给他多加了食邑,但级别差得多了。 内侍念完,将圣旨交给董卓,一脸奉承的笑,“恭喜斄乡侯,此次诸位平叛将军中,唯将军一人得以封侯,恭喜恭喜!” 董卓收起不豫之色,拱手回礼,“多谢!”又问道,“陛下可还有其他旨意?” 内侍恍然,“是还有一封给吕布的免罪诏书。” 他拍了拍脑门,“瞧我,一时高兴差点忘了这茬。” 说着从另一内侍手上取过另一道锦帛交给董卓,“这道我便不念了,陛下已免了吕布之罪,另赏赐钱财布帛若干。” 董卓把锦帛交给吕布,取过仆从托盘上的钱袋子塞内侍手里,“劳烦内监大老远跑这一趟,辛苦了!” 内侍摸了摸里头东西形状,又颠了颠钱袋,笑眯眯道,“能为侯爷效力,不辛苦,不辛苦。” 董卓又客气了一句,唤人带传旨宦官下去休息。 他坐到香案旁,重新打开圣旨看了一遍,约莫能明白陛下为何只封他斄乡侯,此番他虽斩杀两方叛军,然韩遂、李文侯却未灭,凉州乱军随时可能整合起来再造乱,陛下怕一下子封太高,下次再立功便不好封赏了。 想到这儿,董卓因和预期有些差距的失落心情一扫而空,再怎么说他董仲颖也是列侯了。 倒是董清依然不满,“父亲此次立了大功,怎就封了一个乡侯,还有奉先,竟只赏了点钱。” 董卓笑道,“我儿莫抱怨,奉先此次如愿脱了罪,依他勇武,还怕日后不能建功么?” 吕布上前对董卓拱手一礼,“多谢主公为末将脱罪一事费心!” 董卓笑道,“我不过将你功绩上报而已,还是奉先自己有本事。” 他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奉先今日便不要回军营了,且住在府中。” 董清闻言,偷偷瞧了眼吕布,想到华雄给她出的主意,脸颊慢慢烧起来,又赶紧低下头。 吕布道,“末将还是先回营,明日再来向主公讨杯酒喝。” “也罢,城外比试结果应该也出来了,你便去看看,陛下赏赐的钱帛且先寄放府上,明日我看给你在城中置一处宅子,再过半年你孝期也到了,你年纪也不小,该娶个妻子打理家务。” 吕布下意识看了眼董清,见她面有羞意,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他犹豫了一瞬,半真半假说道,“劳烦主公为末将费心了。实不相瞒,末将去年在晋阳落难时曾为一女子所救,我答应她将来要娶她为妻,待三年她及笄便回晋阳迎娶,置宅一事不急。” “哦?还有这事?那女子是何身份?”董卓虽是向吕布询问,眼神却看向董清。 董清知道父亲是向她询问,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一平民女子。”吕布回道。 董卓皱眉,“平民女子?那将来纳做妾便可,奉先如此神勇,前途不可限量,需得娶个身份配得上的才是。” 吕布坚定道,“她对末将有救命之恩,我已许诺她,不敢失了信义。” 董卓瞧见自家女儿脸色不好,朝吕布挥了挥手,“你且出城吧!此事日后再说。” “末将告辞!”吕布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大厅。 吕布走后,董卓迫不及待问董清,“你去晋阳回来怎没跟为父提此事?” 董清哼道,“那女子不过一低贱商户,根本配不上奉先,提她作甚?” “可为父看奉先是铁了心要娶她,这种事为父亦不能强人所难。” 虽然他心里也很想把吕布招做女婿,但若不是心甘情愿,强逼他娶自家女儿,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怨了。 董清道,“父亲放心就是,女儿会让他心甘情愿娶我的。” 第87章 酒后乱性 吕布回到城外时,第三轮比试已经结束,除高顺攻破了圆阵,其他两队士兵几乎全队阵亡也未能打开缺口。 三轮比试结果很明显,胡轸垫底了。 胡轸厚脸皮来到吕布跟前,笑得一脸友好,“奉先,看在袍泽之情上,你看这距跃曲踊可否免了,我另给你五万钱奖赏如何?” 魏续哼道,“今日若是吕司马输了,你可能免了他的惩罚?” 胡轸一脸尴尬,嘿嘿笑了笑,“我自然也能,当日提这个惩罚不过玩笑之言,玩笑之言。” “你输了自然就是玩笑之言。”魏续略带鄙夷道。 吕布看着胡轸这副嘴脸,心里也尽是鄙夷,若换做从前,他定然是要胡轸接受惩罚的,但现在嘛…… 羞辱胡轸对自己无任何好处,还会暴露自己看他不爽的心思,不如换些钱来给众士兵添点粮饷。 吕布笑道,“我向来不喜与人为难,胡司马既不愿做距跃曲踊,便给些钱犒劳一番我这些卒兵吧!” 胡轸闻言,心里一松,“好说好说!奉先为人大度,我甚是钦佩,甚是钦佩!” 这一刻,胡轸对吕布还是有点好感的。 …… 次日,董卓府上大摆宴席,除了董卓帐下众将,还宴请了郿县众多官吏豪绅,甚至商贾。 虽然圣旨昨日才到,但董卓早在张温将功劳禀报上去时,就开始准备这场盛宴了,流水席摆了几乎整条街。 董卓作为今天的主角,自少不了被众人敬酒,吕布作为助董卓封侯的功臣,也被拉着一起喝了不少,等白日宾客散去,夜里董卓又请了歌舞助兴,众将喝到半夜,几乎都醉得有点不省人事。 众人懒得回军营,直接在董卓府上客房歇下。 客院外,董清提着壶醒酒汤躲在一处花丛里,见仆从扶着吕布进了左边第二间房,她又等了会儿,约莫吕布睡着了,轻手轻脚来到房外。 里面并未上门栓,董清轻轻推了推门便开了,她摸进去又反手把门栓上。 吕布已经躺床上打起了呼噜,董清站在门口做了两下深呼吸,压下心中的紧张情绪,把陶罐轻轻放在桌子上。 她走到床榻旁,借着窗纱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光打量着吕布,这张英俊刚毅的脸庞自那日第一眼看见,便深深映在她脑海里。 董清越看心跳越快,对吕布的痴迷终于战胜心中的一点羞怯,她拉开腰间丝质衣衿,慢慢褪下外衣、里衣,从床尾爬进床榻里面。 晚秋的夜晚已经很凉了,董清打了个哆嗦,迅速钻进被窝。 被子里有酒味,还有一股让她脸红心跳的男人味,她侧身躺着,小手抚摸上吕布宽阔紧实又温暖的胸膛。 吕布迷迷糊糊中似乎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晋阳土楼,他长臂一捞把身边的人拥进怀里,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哼了哼。 董清的手又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轻轻摩挲着他下巴的胡茬。 吕布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抓开董清的手,迷迷糊糊低囔,“阿茉,别闹了……。” 谁知那小手又攀了上来,手指虽有些冰凉,却让他的身体更加火热,“阿茉,我就抱一抱,抱一抱……” 他越说呼吸越急促,借着酒劲,浑浑噩噩中便翻身压上身旁娇躯。 ………… 次日早上,董府一阵鸡飞狗跳。 “我、我昨夜不过是想给奉先送醒酒汤,谁知他喝醉了,拉着我便不让走,我挣扎不过,被他……呜呜呜……” 董清广袖捂着脸,哭得极为伤心,不过董卓却从中听出了些许得意。 他又不是傻子,奉先住在客房,清儿一未出阁小娘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跑到男客房去送东西,这显然是自家女儿为了嫁给奉先半夜爬床。 吕布看着哭得假惺惺的董清,握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女人竟如此不知羞耻、颠倒黑白,分明是自己遭她算计了,却被她说是酒后乱性、强行霸占,若是强行,她没嘴不会喊?倒是早上醒来时喊得声音够大,整个客院的人都知道自己睡了她,这会儿只怕整个军营,甚至整个郿县都知道了。 只恨自己昨夜喝多了,梦中迷迷糊糊以为抱的是阿茉,一时没忍住竟着了她的道。 “奉先啊,清儿清白为你所毁,昨夜住在府中众人皆已知晓,这事只怕已经传开了。” 董卓说着瞥了眼董清,“我也知此事清儿有错,不过你也并非完全无辜,你说眼下该如何是好?” 董卓语气平静,似乎真只是在询问吕布意见,但吕布怎会听不出,他是要让自己为董清负责。 想到对阿茉信誓旦旦的承诺,如今却要被逼着娶这虚伪的母老虎,吕布心中大恨。 邬氏搂着董清,愤愤道,“还能如何,自是娶了清儿,清儿一直心悦奉先,二人也是郎才女貌,这几日且先把亲事定下,待奉先出了孝期便可成婚。” “奉先,你意下如何?”董卓问道。 吕布沉默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离开董卓回太行当山贼去,但想到对高顺的承诺,把人哄来建功立业,最后却要叫他一起去做贼吗? 还有董卓,对自己是真的好,他想让自己娶董清,也是因为器重,而且,不管是不是遭算计,自己确实把人给睡了,此事最可恨的固然是董清,但自己也并非一点没错。 可若娶了董清,阿茉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为妾? 吕布脑子一片混乱,想了许久才应道,“末将听主公安排就是。” 既然不能离开,董清他是必须娶了,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见吕布一脸勉强,董卓心有不悦,虽然理智上能理解吕布,但感情上无法理解,他斄乡侯的女儿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商户女?这吕布都把人睡了,还摆出一副不情不愿样子是几个意思? 想到这儿,董卓又狠狠瞪了眼董清,他往日也是太宠这丫头了,竟没皮没脸到这种事也敢做,依自己现在地位,她何人嫁不得,非得倒贴吕奉先? 不过,董卓心里对吕布再不满,木已成舟,自家女儿又一心想嫁吕布,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吕布对董清能日久生情。 “既如此,三日后便把亲事订下,今日我让管家去帮你买座宅院,好好收拾收拾。” 吕布拱手,“有劳主公,那末将先回营了。” 董卓知道吕布此时心里郁闷着,也不强留他,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吕布策马回到军营,刚至门口魏续便急匆匆奔过来,“姐夫,怎么回事?我怎听他们说你和董清那啥,是不是真的?” 吕布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要娶董清?” 吕布一边往自己营帐走,一边跟魏续解释缘由。 魏续气得脸色通红,“这女人竟如此不要脸,真是无耻,无耻之极!” “不必骂了!”吕布声音发冷,“她既如此想嫁我,便如她的愿,希望来日别后悔!” “那……阿茉怎么办?她那般心高气傲,如何肯为妾?” 吕布有些烦躁揉着太阳穴,“先瞒着她吧!” 第88章 救下一堆麻烦 太行聚义寨,四日后,跟随孙轻去追杀麴义的人马陆续回来,却是无功而返,麴义出了井陉后入太原郡,太原治所晋阳尚有数千郡兵,孙轻不敢轻进,只得领兵退回。 孙轻自带张燕本部人马回去复命,被屠灭了家眷的那部渠帅也回了自家山寨,只剩其余三部留在李贵寨子认领亲属。 黑压压人群挤满外面过道,接下来就是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了。 张茉早命人按不同寨子,把人群分成三堆,好方便各青壮认领亲属。 多数人或多或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只有少部分在人堆里寻了几遍,不见一个亲人得活,不免伤心难过。 忙活大半天,还有一部分青壮战死的老弱无人认领,李贵见那三方渠帅准备离开,眉头一跳,冲过去喊道,“还有这么多人呢?扔这儿不管了?” 连年灾荒战乱,粮食比金子还珍贵,老弱就是纯耗粮的,三位渠帅肯定不愿意把这些累赘带回去,其中一人道:“阿贵,你看我等寨子都被麴义那厮洗劫过,此次攻卢奴财物还未分来,回去就是饿死,且先寄放您这,待……” 话没说完,李贵大叫起来,“大莾,你这就不厚道了,张平难知你等困难,此时送粮队伍定已上路,不日就能到。” 这次众贼刚干完一大票,还没分赃呢! “即便有粮送来,这么多人口,又能吃多久?你部开了这许多荒地,定是不愁吃,就先养他们一些时日,待明年秋收,我再来领回。” “明年?你当老子是傻的?” 那叫大莾渠帅只嘿嘿赔笑,就是不想领回这些人,其余二人也是低头不语。 他们不把人带走,李贵知道阿茉既然能冒险相救,肯定不能将人扔在这儿自生自灭,他下意识看向张茉。 自己救人倒救回一堆麻烦了?! 张茉心中冷笑,走上前看着那三位渠帅,“既缺粮厉害,那便把我们救的青壮也一并留下,哦,还有其他家属为我聚义寨所救的青壮,皆留下,明年再来领。” “那怎么成?”大莾立即反对,青壮留下就成李贵的人了。 “可不是,青壮还得出去做活,怎能留在聚义寨?”另一人道。 渠帅不愿意,先前跟着张茉一起杀官兵的蛾贼们却蠢蠢欲动起来,连带那些家属被救的青壮,不少人挤上前,表示想转投李贵麾下。 “当着老子面就敢改投他人?你他娘想找死。”看着众多涌上前想攀高枝的部下,大蟒大怒。 “老子的门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另一渠帅也叫了起来。 还有一个直接拔出刀,冷哼,“想攀高枝,且看老子手上这刀答不答应?” 蛾贼们也不甘示弱,纷纷举枪拔刀,其中一男子怼道:“你配做老子渠帅么?先前踏马碾踩自家亲人时,可想过老子生死?” “老子有得选吗?老子婆娘那时也在人群中。”大莾怒吼。 这些人既然站出来了,就是一心想改投门庭,哪会听他辩解,众人七嘴八舌吵嚷开。 “若非李渠帅部下冒死出城相救,俺们早已去向阎王报到了。” “李渠帅寨中只余两百青壮,尚敢出城救人,可见重情重义。” “俺们若有一天战死,家人是否也被你们弃之如敝屐?李渠帅能冒死相救别部弱小,定也更加善待自家人,我等愿改投李渠帅。” 李贵不曾想自己有一日会被众人如此奉承,不禁飘飘然起来,他其实什么事都没做,只跟着孙轻跑了一趟而已,这些人都是小丫头救的,可寨子挂着他的名头,声誉还是他的。 李贵不由再次感叹,当初投靠小丫头真是明智之举,非但吃穿不愁,如今还能得其他部下相投,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有这些人加入,他聚义寨一下子能跃居井陉道上第二强寨。 “老子砍死你们这些不忠不义之人。” 一渠帅被激得暴怒,挥刀便砍,一个蛾贼不察,被当场砍死。 其他想投靠李贵的蛾贼见状,纷纷拔刀冲上去反抗,渠帅亲卫跟着杀过来,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张茉见自己一句话引起这样效应,很是诧异,心思动了动,到底还是按耐下。 李贵从自我陶醉中回过神,赶忙前去阻止。 “住手,都住手,有话好好说,都是一个寨子的,何必闹得这般难看?” 众人打得兴起,谁鸟他在一旁嚷嚷。 场中已经见血,张茉怕脏了自家地,对许褚使了使眼色。 许褚会意,几步从台上跃下,大刀呼呼隔开数把兵器,大喝:“都他娘给老子住手,当这是自己家呢!” 这一声如惊雷般响,吵吵嚷嚷的人群忽的安静下来。 许褚指着那三头渠帅骂道:“他等既想脱离,强留下有何用,不怕半夜脑袋搬家?” 大莾叫道:“那便杀了这些叛徒。” “他等之命乃我寨所救,若非我等冒死相救,还有人等你杀?你等速领了人滚,不然便请张飞燕来做主。” 许褚本就长得凶神恶煞,三人心底有些畏惧,又听他搬出张燕来,知道此事若真由他来断,定也是让这些人跟着李贵。 大莾退一步道:“那这些老弱便也由你等做主了。”说罢,重重哼了一声,带着自己人扬长而去。 其余两部也各自带人回了。 看着剩下的三千余青壮和五千多老弱,张茉感觉麻烦好像更大了,她方才那样说,只是想激三人把自家人带走,并不是想招降。 这些人此前能轻易投麴义,如今又叛走本部,忠诚度实在太低。 曹老板招降的青州兵,前身也是黄巾贼,在你势大时,他们会很忠心,但若战败或缺粮,他们也会立即叛变,甚至攻伐自己人。 曹操在宛城被张绣降而复叛、战败逃亡时,麾下青州兵非但没有立即去保护主公,反而趁机攻伐抢略其他部兵马,可见其等委实野性难驯。 而且,现在有吕布这个自己人打进董卓内部,她并不想再刺杀董卓了,自保的话有现在这些人就够了,养这么多人做甚?这可是八千多人,不是八百多!怎么安置?怎么管理? 而李贵见这么多人相投,脸上已经笑成一朵花了,看张茉站那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他心里一咯噔,上前道,“想什么呢?难不成你不想要他们?” 张茉把理由解释过,李贵道,“这一次他等又被官府欺骗过,死里逃生,今后绝不会再相信官府。而且,先前之所以投降麴义,形势所逼固然是一个原因,最主要还是心中存了想从良的心。” “这些人虽连续背叛,但依我看,心性并不坏,只要心中存有良知,再加以教化,还是可用的,咱寨中这些人现在不都挺听话的。至于吃住,大家挤一挤,谷中还有那么多荒地未开,冬季农闲正好开荒。” 挤一挤?哪有那么简单,到明年秋收前,这八千多人的吃穿用能把她积蓄花光,原想着那一千余老弱最后实在没人要,招进工厂做工,给口饭吃也没什么问题,现在一下子这么多人相投,她又不造反,是真不想要这么多人。 张茉正欲让他们去投张燕,这时杜飞兴冲冲指着远处叫道,“阿茉,快看,是阿海他们回来了!” 说一下这本书的言情问题 首先,承认一下,本人就是个喜欢三国文的女作者,看的最多的书也是三国文,这么多年实在看腻了,就想自己写本不一样点的。 开始这本书只有女主,吕布虽然是男主,但戏份很少,为了照顾一下男读着和布迷,加了很多吕布的戏,改成双主文。 第一次写作就写最不好写的双主文,有些地方确实写得不好,我只能尽量做到逻辑合理。 本文男女双主要谈恋爱,肯定要有言情戏份,免不了得套用一些言情桥段,而我本人不喜欢一路爽到底的剧情,所以有些曲折,但所有的桥段都是为了剧情发展需要。历史文该有的经济、政治、军事、战争、权谋一样不会少。 接受不了言情桥段的读者不要入坑,已入坑看不下去的走人就是,逻辑有问题你来喷,能改的我就改,但不要一会儿来个言情剧,一会儿来个偶像剧,韩剧,更有甚者段评章评完了还要再发个贴讽刺一下,真是什么人都有,严重影响了我写作的心情,只能删帖永久禁言。 最后,感谢数位一直追书的书友,最后就算只剩你们几个看,我也认真写完这本书。 第89章 传说中的貂蝉 井陉道上,去凉州打听吕布消息的张海等人正风尘仆仆往寨子赶来,一行人还未拐过岔口,张茉已经迫不及待从蛾贼们让出的道上迎过去。 “可见到吕布了?”她快步跑过去,仰着头,一脸激动看着张海。 张海勒停坐骑,下马行了一礼,支支吾吾道,“没,没见着。” 张茉脸上表情一僵,“怎会?他跟着董卓,董卓驻军何处应该不难打听吧?” 张海道,“打听到了,就在扶风郿县,只是、只是我并未见到吕教头。” “这是为何?”张茉奇怪道。 张海张了张嘴,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些话。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如实相告,想了这些天依然没有个决断。 张海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张茉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她脸色微变,“可是吕布出事了?他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他没事……”张海急忙道。 “那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见她一脸担心焦急,张海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刚到郿县,便听说,听说吕教头和斄乡侯董卓之女定亲了,还听说、听说他二人在定亲前便、便好上了,我心中气愤,原想找他问清楚,谁料连他宅院也进不去,他那宅中护卫知我是晋阳来的,竟还想杀我,得亏我跑得快,否则可能都回不来了。” 张茉脸色变得煞白,急急否定,“不可能,不会的,他就算、就算要娶董清,可为何要杀你?你们几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为何?” 许褚不可置信道,“奉先真和别人定亲了?还、还好上了?” 张海点头,“此事几乎全郿县之人都知道,焉能有假?我逃脱后又让阿松去他宅院外蹲守了两日,还是没见到人,倒是他那未婚妻日日皆去宅中收拾,我又打听了一下,说、说是他们半年后成亲。我想,他或许是怕此事叫阿茉知道,故而想杀我灭口。” “不会,不会的,他不会的……” 张茉摇头,口中喃喃说着不会,也不知是说吕布不会娶别人还是不会杀人灭口。 许褚怒道,“怎不会?他娶了斄乡侯之女便是一步登天,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吕奉先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他安抚拍着张茉肩膀,“阿茉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一个眼瞎的吕布咱不要也罢。” 杜飞跟着道,“是啊,得亏现在把人看清了,若等日后嫁了他,他一个个美妾往家里纳才是糟心。” 管亥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一脸担心看着她。 张茉眼眶酸胀得难受,她仰头,灰蒙蒙的天空在视线中变得朦胧,天上似乎开始飘雪了,她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却什么也看不清,一片片雪花落入眼眶,冰凉之感透入眼眸直抵心口,又冷又疼。 旁边众人一脸担忧看着她,却无一人再开口安慰,这时候越安慰她会哭得越伤心。 不知看了多久的飘雪,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闭眼再睁开时,清亮的眼眸已经不带一丝泪痕。 她看着身边众人,努力扯出一丝笑,“我没事,没事的。” 男朋友劈腿,前世虽没经历过,但看过听过的也有不少,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学一个舍友也曾被劈过腿,颓废了两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照样跟她们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 “真没事?想哭便哭,不丢脸。”管亥道。 女娃子不都是爱哭的?自家这个似乎一直都没哭过鼻子,方才也只是红了眼眶,一滴泪都没掉,一点不像女娃。 “是有一点点伤心,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张茉勉强笑了笑,转身往寨子里走,经过李贵身旁时吩咐道,“把这些人都招了吧,你们先看着安排下去,缺什么让阿飞列个单子给我。” 李贵拱手,“诺!” 谷中住房有限,李贵让旧部先挤一挤,腾出些屋子安置老弱妇孺,年轻人只能草棚将就,好在还有麴义留下的帐篷,拆了搬进去再搭起来也很快。 帮着安置降卒时,管亥认出几个从前一起在汝南起事的黄巾故人,虽不是他的部下,却也都认识,几人不免闲聊感伤一阵,管亥突然想起,他那批流放青州的老部下刑期快到了,亦可寻来聚义寨安家。 安置完新入伙蛾贼,管亥见天色还未完全黑,便来到张茉小院。 梅香正要落门栓,看见管亥微微愣了一下,“安仁,这么晚可是外头出了何事?” “是有点事想跟阿茉说说,她歇下否?” 梅香轻轻摇头,把人让进来,“回来就坐那儿看雪,不知在想什么。” “饭吃了没?” “吃了,吃得跟往常差不多,看着也没什么不对劲,奴婢问她,她只说脑子乱,得理一理,让奴婢别打扰。” 管亥看了看头埋在膝盖坐在屋前台阶的张茉,对梅香道,“你去烧点热水,等会儿给她泡个脚,我说个事儿就走!” 梅香道,“煤炉上一直热着水,等会儿你劝她回屋吧!” “嗯!” 管亥应了一声,走到张茉身边坐下,张茉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安仁?” 随即想到什么,表情又紧张起来,“可是降卒闹事了?” 管亥摇头,“都安顿下了,就是今日遇见几个故人,我才想起,马上就三年了。” “三年?什么三年?”张茉一头雾水看着他。 “当年在汝南跟随我起事的部下,流放青州三年了。” 管亥不提张茉还真忘了这些人。当初张角死后,汝南黄巾或投降或逃窜,只有管亥一部负隅顽抗,最后多数战死,部分被擒,流放青州。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竟快三年了!” 张茉感叹了一句,目光望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头,想起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三年了。 从颍川到汝南,从汝南到洛阳,从洛阳到晋阳,不是随王允平贼就是奔波在路上,也就这一年多才安定下来,以为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谁料那个信誓旦旦给她承诺的人竟成了董卓的家人。 她以为历史因她的蝴蝶效应改变了,但今日听到吕布要娶董清,她才幡然醒悟,历史根本一点都没有变。 官宦依然在洛阳呼风唤雨,外戚依然在争权,灵帝依然会死,董卓依然会进兵洛阳把持朝政,丁原的并州骑依然会被他吞并,即便没有吕布也会有别人,丁原依然会死,董卓的性格不会因为她或吕布而改变,士人和董卓之间的矛盾依然会爆发,甚至于整个社会的矛盾依然会爆发。 而自己作为王允义女的身份也依然没变。 不管吕布有没有娶董清,只要他是董卓最器重的人,只要董卓和士人的矛盾不可调和,那些朝廷大臣必然会想办法除了董卓,而义父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世上本无貂蝉,她就是来成就貂蝉这个传说的。 第90章 历史参与者 不想被牺牲,不想做貂蝉,她就不能再继续鸵鸟了,该把搁浅的杀董计划提上日程了! “你莫难过,他娶别人应是无奈之举,他那般喜欢你,不会负你的。” 管亥见张茉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叹气,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他认为比较安慰人的话。 张茉苦笑,“原因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她心里其实明白,董清既然能跑到晋阳来找茬,那吕布娶董清绝对不会是自愿的,吕府护卫只怕也是董清的人。 但不管是为何,既已成事实,她绝不可能去给他做妾。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雪花,笑道,“我没事,不用特意过来安慰我。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屋了。” 管亥跟着站起来,“我不是特地来安慰你的,我知道阿茉一直都很坚强,我来是想跟你说,我想去青州寻我的旧部。” 张茉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惊讶道,“你要去青州?” 管亥点头。 张茉愣了半响,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差点忘了,历史上的管亥是青州黄巾渠帅,兜兜转转一圈,他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历史轨道吗? 她下意识想挽留,双唇动了动却终究无法开口。 当日她能极力挽留吕布,因为二人已是情侣关系,可安仁呢,只是为报恩才留下,那年回晋阳路上,他不顾生死护她,早已还了恩情,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他? 见张茉没回应,管亥有些不安道,“你不同意?” 压下心中酸楚,张茉扯起面皮笑了笑,“怎会?他们曾对你不离不弃,你等袍泽之情深重,如今能再重逢,我是为你高兴。” 管亥亦笑了起来,“是啊,当年多亏你替我等求情,家主才网开一面,这份恩情,安仁铭记于心。” “不过举口之劳,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再说,这些年你也帮了我许多,早已还清了。” 她越说觉得眼眶越酸涩,不敢再看他,转过身把自己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压低音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什么时候走?” “自是越快越好,我想明日便动身。” “嗯!”张茉憋回眼眶的泪花,“我让阿长给你准备些盘缠。” “好!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望着她站在阴影下的身影,管亥总觉得阿茉突然有些奇怪,以为她还在伤心吕布背叛之事,他嘴笨不会安慰人,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等等……” 刚走到院门口,身后又传来张茉的声音。 张茉依然背对着他,低声道,“去青州后,你可去黄县结识一位名唤太史慈之人,此人武艺了得,事母甚孝,是位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黄巾就黄巾吧,希望他能在青州闯出一片天地。演义中管亥最后是被关羽所杀,正史里并未记载他的结局,但最后应该是随青州兵投曹操了吧?投曹老板也不错,至少比跟着她强。 “太史慈?你的故人?”管亥疑惑道。 张茉摇头,“我只知其名,不识其人,你若能和他成至交好友,于你有大帮助。” “于我有大帮助?” 管亥困惑一瞬,随即明白过来,自己那些部下分散青州各处,自己又人生地不熟,若有人帮忙,便可快点寻到所有人,也能快点赶回来帮她,阿茉喜欢武艺了得之人,或许还可顺道将其拐来。 “好!”管亥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去时不忘把院门关好。 管亥离开后,张茉再也忍不住,回屋趴在内室榻上,以枕覆面,闷声大哭起来。 听闻吕布劈腿时,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哭,不过忍住后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心中其实早有被劈腿的觉悟,伤心难过固然有,却不至于奔溃痛哭,而管亥的离开却是彻底击溃她一直以来的故作坚强。 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她也没什么雄心壮志,不过是被这人命贱如狗的时代逼得没办法,才拉拢起这么一批人自保,可到头来却是昔日爱人背弃,最信赖可用的朋友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离开。 或许,她的存在其实是无任何意义的,她这对小蝴蝶翅膀根本煽动不了命运的齿轮,改变不了时代的变迁,也改变不了王家,甚至貂蝉的命运…… 不知哭了多久,张茉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她回到了现代,坐在学校图书馆的一角,捧着她最喜欢的史书,旁观着纸上一个个历史人物的是非成败、悲欢离合…… 而她也由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 次日,郿县军营,一夜被心口闷痛感折磨得没睡好的吕布一早就被个聒噪的声音吵醒。 “奉先,快起来洗漱,我给你带朝食来啦!” 董清抱着一个用羊皮毡子包得严实的陶罐闯进来,她把陶罐往几案一放,转身就去屏风后要帮吕布更衣。 吕布从她手上夺过自己的衣服,面带不悦,“你我还未成婚,注意避嫌,勿要日日来军中,这里有饭吃。” 对吕布的冷漠态度,董清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又蹲下帮他穿靴,“军中何人不知你我已经……有何好避嫌的,再说了,这里的饭哪能入口,我就是想让你吃好点。” 这女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吕布一脸郁闷拽回自己的靴,穿好后拿起方天画戟径直去了校场,董清又颠颠跟在后面,“你吃了饭再去……” 吕布只觉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走哪儿都有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吕布到校场的时候,李肃和韩来已经在那儿练了有一会儿。 “奉先,今日睡迟了?”李肃对吕布说着话,目光却瞥向后面的董清身上,笑得一脸恶趣味。 吕布知道他在笑什么,走过去戟杆嘭的一下敲在他腿上,“话多。” 李肃嘿嘿笑了笑,见吕布一副想打人的表情,赶忙拽走韩来往边上练去。 吕布自己练了会儿戟,见董清还杵在那,又喊李肃陪练,李肃练累了又替换韩来,看那势头,大有董清不走他就一直练下去的节奏。 快入冬了,早晚天气寒凉,董清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实在受不了刺骨的冷风,只得先回了营帐,韩来见她走了,扭着酸困的胳膊,缓缓呼出一口气,赶忙开溜。 李肃看看董清走远的背影,又看看吕布比冰霜还冷的脸,轻叹道 “奉先,你这又是何必?木已成舟,你再冷落她,她还是会嫁你,你如此态度除了引起主公不满,不会有任何好处。而且,我看她也挺好的,至少对你是好得没话说,我若有这么个未婚妻子,捧在手心疼都来不及,哪舍得如此冷待。”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吕布,娶一个女人就能成为主公信任的自己人,关键是这个女人长得还不错,还痴心,可惜他就没这好运气,而吕布有这运气却不懂珍惜,真真暴殄天物。 吕布遥望东北方向,一言不发,许久后才道,“从前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然自从遇到她后,才知……” 他深叹了口气,招呼李肃,“走,去我帐中一起用食。” “知什么?”李肃跟在他身边好奇道。 “没什么!” 第91章 闹事 大帐内,董清在炉子旁温着饭菜,看见吕布回来双眼一亮,待见后面还跟着李肃,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李肃看她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是回去吃。” 吕布拽住他,“来都来了!”又面无表情撇了董清一眼,“子正亦是我兄弟!” 董清立即换上笑脸,“清儿明白了,奉先的兄弟便是自己人,日后我多给你们带些就是。” “嗯!” 吕布淡淡应了声,招呼李肃坐下一起吃饭,他之所以把李肃喊来,不过是不想跟董清独处,往日都是魏续在这儿,今日那小子一大早跑得不见踪影,他只得把李肃拉来。 而今没有战事,新兵的训练也不用吕布怎么操心了,他现在其实很清闲,不过他还是宁愿住在军营也不愿回新宅,新宅子里从婢女到门卫,全都是邬氏安排的人,回到那儿他总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母亲的三年孝期快到了,吕布只要想到要娶这个让他厌恶的女人为妻,他就期盼时间过得再慢再慢些。 孝期?想到这儿,吕布拿筷子的手一顿,他完全可以等母亲孝期快到时请求回趟九原祭奠家人,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要两三个月,还可以顺路去晋阳见见阿茉。 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对董清态度好一点,否则只怕董卓会猜到他是想故意拖延婚期。 想到要对这个让他厌恶的女人虚与委蛇,吕布心中越发郁闷,在睡董清前,他和董卓虽是主臣关系,他在董卓面前说话是有底气的,可现在成了董卓准女婿,反而觉得自己说话越没底气。 阿茉从前说过,做人有时候要学会装,高祖皇帝因为会装,故而能得民心得天下,吕布从前对此是很不屑的,堂堂男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装腔作势实乃小人与女子之态,而今为了回趟晋阳,他即便心中再不愿也只能学着装一装。 他放下碗筷,努力让脸上表情柔和一些,对董清道,“而今天气越发冷了,你不必再日日送饭过来,我过两日便回城住一晚。” 吕布难得的和颜悦色让董清欣喜若狂,她不顾有李肃在场,拉起吕布衣摆,娇声道,“奉先可是心疼我了?” 吕布扯回自己衣服,有些别扭看了她一眼,“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你我成亲既已成事实,日后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不能日日如仇人般,我会试着接纳你,你也给我一点时间,不必日日来缠着,我会时常回城看你的。” “嗯!”董清一个劲点头,小脸笑得跟朵花一样,“只要你肯跟我好好过,我什么都听你的。” 见吕布终于开窍了,李肃颇为欣慰道,“奉先你能这样想最好了!” 他站起来,“那啥,那我就不在此碍眼了,先回了!” 吕布朝他摆了摆手,又对董清道,“你也回吧,一个女儿家总待在军营不好!” “好!我这就回去!” 董清麻溜收拾东西,高高兴兴回城了。 吕布的麻烦暂时解决了,张茉这边的麻烦却才开始。 看着不远处泥堆旁乱哄哄打成一团的蛾贼们,张茉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为何就打起来了?” 负责组织青壮建屋的段裘苦着脸道,“咱本部人员和新招纳的降卒就没好过。” 他解释道,“原本咱部中粮食够吃,可一下多了这么多嘴,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怨言,这不,前两日吩咐开荒建屋,咱们的人说,这些粮食都是咱种的,分给他们吃已然亏大了,凭什么还要帮着去帮忙干活?” “大家干起活便拖拖拉拉,今日一个新人筑墙时不小心掉了泥块下来,刚好砸在本部一人头上,那人便破口大骂,新人也不甘示弱,和他对骂,骂着骂着,又动手起来,现下又成两队人打群架。” 寨中一直还是如从前一样实行公有制,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操练,李贵原班人马早已习惯这种体制,自然和谐相处。 但现在突然加进来大几千人,其中还有三千多青壮,旧部众人不免紧张起来,一方面怕又过回从前缺衣少食的日子,一方面又担心新人会取代他们的地位,成为张茉的主力军。蛾贼们性子本就桀骜,一点小矛盾就演变成了双方群架。 张茉无力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李贵人呢?” 段裘道,“咱旧部人员平时都是听管安仁的话,他这一走便没人管得住这些人,而新招进来的蛾贼知道寨子是您做主,更不可能听李渠帅的,他方才来制止了,咱的人卖李渠帅面子想罢手,可新人依旧不依不饶,他管不动便撒手不管了。” 张茉刚开始接管寨子时怕李贵反叛,把寨子管理权限完全交给了管亥,而今管亥一走,李贵又管不住这群人,真是个大麻烦。 那边众人已打得鼻青脸肿、血沫横飞,若非没武器在手,今日这场群斗恐怕会死不少人。 “阿褚,带人下去先把人群分开。” 许褚迈着虎步走过去,大刀啪啪拍开打得最狠的两人,吼道,“都给老子住手!” 打得正欢的众蛾贼才看到张茉来了,旧部众人忙退到一旁,新人摄于许褚虎威,也罢手站到一起,双方却依然怒目而视。 张茉走上前,看着一身是泥,处处带伤的众人,冷声道,“今日别建屋了。” 又对许褚道,“先派亲卫看着这群人,谁若再动手,不问原因,一律仗五十!通知谷中所有人,明日校场集合。” “是!” 许褚应了一声,安排人把斗殴之人先看管起来。 …… 次日清晨,谷中各处吹起号角,不但青壮,所有老弱妇孺也一并往校场集合。 今日天气阴沉,乌云压得极低,眼看一场雪就要下来,校场修建在河谷最中间位置,谷口拉进来的寒风冷冽如冰刀,刮在皮肤上又冷又疼。 所有人都想往中间挤,有青壮相护的老弱还好些,最可怜的是那些孤寡老幼,要么被推搡着往里,要么直接被挤出人群,吵吵嚷嚷的人群里还时不时传来妇人的喝骂和男子的淫笑,真是一团糟,若非张茉亲兵在旁看着,甚至可能发生踩踏事件。 校场前方,张茉站在半丈高的高台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眉头轻蹙。 公有制的弊端并非昨日才激发出矛盾,早在张燕驰檄前,管亥就跟她说过,寨中诸人操练积极性越来越低,便是平时干活,也有不少偷奸耍滑之人。 人都是有惰性的,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时间久了,惰性就会越来越严重,因先前忙着铸兵器、造铠甲,后又遇战事,这个问题便一直搁置着,而今又加进来这么多人,再这样大混杂在一起,问题必然会越来越严重。 第92章 改制 关于改制的办法,张茉此前已经粗略想过了,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心绪不佳,脑子混沌,才搁置着没有做出细纲。 估摸着人来得差不多了,张茉命人把聚集的人群散开,青壮在前,老弱在后,排成一队队纵列,每人之间至少间隔半臂长和宽。 “冷吗?”站在高台上,张茉问道。 这时代没有扩音器,除了前面几排能听见,后头都是由专门传话士兵一段段传下去。 等了几息,下头才断断续续回答,“冷!” “太冷了!” 有人大声喊道:“为何站这般宽松?挤一起就不冷了!” 张茉冷笑,“你等竟都知道抱团取暖之理,我还当是无知小儿呢?” 站在最前头的是昨日斗殴那群人,听出她话里意思,多数人面有尬色,不好意思低下头。 “你等过了一段安祥日子,便将过往尽数忘干净了?” “这几年,从普通百姓沦为贼寇,自黄巾开始,经历多少战乱?见过多少死人?就在前几日,寨子外,绵河畔,多少人死于马蹄下?多少人坠入冰河中?都忘了吗?” 她语气冷冽如寒风,“平日不勤加操练也就罢了,如今连团结也做不到,自家先在窝里起内讧,你等当真觉得,在这谷中,便能一辈子平安无忧?那几个寨子的前车之鉴,都没看到?” 寨中旧人皆沉默,若没有老大在谷口修筑城墙,带领他们御敌,前几日麴义兵马攻来,他们只怕也会和其他几个寨子一样,要么被屠杀,要么降官府。 降官府?哪有那般好事,绵河畔一万余老弱被麴义驱赶阵前,被孙轻兵马踩踏,那血腥的一幕,多数人记忆犹新。 若是不小心,或许哪一日他们也会沦为那般下场,逃无可逃,死路一条。 新入寨蛾贼则多数低低抽泣起来,几日前,他们的亲人就死在寨子外,若非老大不计前嫌带兵相救,他们也不能幸免,而出寨相救的兵卒里,就有昨日和他们打架之人。 见众人有此反应,张茉心头稍宽,这群人还是能教化的。 “大道理我也不多说了,鉴于如今寨中人口剧增,从前旧制已不可行,从今日起,更改原有制度。” “第一条,关于人口和劳作问题。寨中人口按户重新划分,以屯为单位,每两百人为一屯,设屯长一名,副屯长两名。” 现在寨中总共有一万两千多人口,其中近两千人家中无青壮男子,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孤儿和孤寡老人,有单身男女愿意重组家庭的最好,实在不愿意嫁人的单身女子或寡妇也可自成一户。 至于孤儿和孤寡老人,张茉单另归到一起,不划分入屯。 “所有人需参与劳作,每屯每月皆安排相应活计,顺利完成则按人头领取粮食,老弱每月半石,青壮每月三钧(一石120斤,四钧),由屯长统一领取后分发下去,各家自己造饭。” “未完成或胡乱糊弄,按未完工作量比例扣发全屯口粮,屯长负责管理该屯人口,分派具体工作和每月粮食分发,副屯长协作监督。” “各屯人员可互相监督举报偷懒之人,我另设监察部门监督,有屯长分派不均、徇私舞弊,你等亦可向监察举报,至于处置办法,稍后寨规中说明。” 每月分的这些粮基本能吃饱,张茉行连坐制度,若有些人偷奸耍滑致工作没完成,全屯的人都要跟着挨饿,所有劳作者也就成了监督者。 至于孤儿和孤寡老人,每日也会安排力所能及的轻活,其中少部分太过年幼或年老的,只能由张茉来养活。 这些说起来简单,安排下去却不容易,屯的划分要考虑青壮和老弱比例,寨中各项工作也要尽量分得公平些,还有每月的粮食统计发放,这需要一批识字会算术的管理人员。 张茉手底下能做好这个活的也就张长一个,她又从晋阳土楼的学生中挑选算术好的三十个少年男女给他打下手,顺带跟着历练一番。 当然,除了公中农活需要做,各家也有私活,张茉另外给每户按人口分了少部分田地用来各家种蔬菜,有想在家里蓄养鸡鸭兔的,可用口粮来换幼崽。 “这半月依然行原有制度,下月初一开始实行新制度,往后想吃粮就得出力,好吃懒做者,饿死不管。鉴于今岁新入数千人口,到秋收前,不够的粮食由我垫付。” 人口分屯,不过是把以前大群体划分成小群体,分工劳作,是将整体工作量分成各小部分,更利于管理。 对大多数蛾贼来说,这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有部分打着混吃心态之人略有不满。 “还有,除锻造厂外,今后其他工厂、畜牧园、果园只招女子和四十至六十岁老者上工,行俸制,每人每月半石粮,若产出超过规定标准,另有额外奖赏,未达标准,依未达成数量扣发口粮。在工厂上工者不得再领取所在屯口粮。” 以前寨中人口有限,劳动力缺乏,许多青壮也在工厂兼职做工,但现在又加入五千老弱,已经不需要青壮了,张茉才定下这一条。 张茉刚说完,站在前排的一个青壮立即提出异议,“如此一来,青壮岂非只能干农活、修工事?我等也想去工厂做工。” 张茉道,“这便是第二条改革。” “即日起,寨中所有十五至四十(含)岁青壮划分三个等级,行考核制度,由李贵、许褚、杜飞三人负责,具体准则三人合议商定,考核成绩优异者,列为金鹰队。” “金鹰队士兵无需参加任何劳作,专事操练,每月享两石俸,每日两个鸡子,半斤肉,逢年过节再有补贴,锻造厂新出兵器铠甲,享优先分配权,将来每立一次功,升俸半石,个人或集体依功劳大小另有奖赏,若有战死者,家中五十岁以上老人,十四岁以下孩童,每人每年可领五石粮补助。” 兵不在多而在“治”,想整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就不能像从前一样,能战不能战一拥而上。 寨中很多蛾贼从黄巾起义到现在,经历的战斗不少,武艺基本练出来了,战斗经验也很丰富。 但蛾贼作战喜欢以多欺少,凡是能拿得动武器的青壮都要参加战斗,这里面很多人跟去其实是拉垮整体战力,起反作用的。 再者,蛾贼缺乏统一的规范训练,军纪、战阵配合都不行,加上武器装备落后,才会多吃败战。 “其次者为辅卒,俸半石,每日训练半天,补助两个鸡子,战死待遇等同金鹰卫。辅卒除了半石俸,另外可在所属屯领一半口粮,逢年过节亦有补贴。” “金鹰卫、辅卒若有临战退怯逃亡者,其本人依军法处置,家人一律赶出聚义寨!” 金鹰队将是聚义寨主要战力,而辅卒是出战时的后勤队伍,张茉给金鹰卫远高于其他人的待遇,便是要他们去拼命的。 “余下皆为普通青壮,无俸无补助,农闲时随辅卒一起操练,操练期间提供饭食。” “谷内所有铁匠、甲匠、木匠、医匠等匠人每月一石俸,逢年过节亦有补贴!” “不论辅卒或青壮,每季参与考核一次,合格者即可晋升。” “凡十五周岁以上男子,皆必须参与考核。” 普通青壮和老弱分得的口粮只能勉强吃饱,公中分的其他生活用品也只能保证基本生活,张茉另在谷中设立商铺,家中有多余口粮的,可以到商铺里换购自己想要的其他吃穿用物品或铜钱,所以想过富足的生活就得努力。 “另,军中重新选拔屯长,主考管理能力、德行和武力,由我亲自选定,屯长每人辖两百卒,在金鹰卫待遇基础上每月多加一石俸。” 金鹰卫屯长人选张茉已经内定了几个,便是当初吕布训的那些少年,其中张帆、张云、张会三人武艺尤其突出,可让他等来带队,至于辅卒的屯长等队伍挑出来了再选拔。 这一条刚宣布完,下面青壮皆欢欣鼓舞起来,一个青壮道,“我要入金鹰队,我想每天都有肉吃。” “我也想加入,一月两石俸啊,顶从前我一家五口人三个月的口粮。” “这不是你想就成的,要看武艺,我会箭术,我肯定能选上。” “我身强体壮,我也能选上。” “我看选上也不一定好吧,金鹰队必然是要出去做活的,万一战死怎么办?”一个瘦弱小年轻说道。 “狗子你个怂货,从前咱们出去掳掠哪次不死人?况且老大给你把后顾之忧都解决了,有何可担忧?富贵险中求,想天天有肉吃,婆娘有绸缎穿,就得拿命去拼。” “可不是,别忘了,咱本就是贼,不想做活你当什么贼?” “可我听说这老大不让人掳掠,唯有张燕征召才去。” “不掳掠她挑金鹰卫出来作甚?” “不管作甚,只要能选上,我肯定要入金鹰队,听这名字便极为威风,走在寨中也能高人一等。” “那是,老大还改进武器铠甲,日后金鹰队必然是战无不胜。” 张茉抬手示意安静,继续宣读第三条。 “第三,关于孩童入学问题。谷中设学堂,所有六至十四岁孩童,不论男女,必须入学,每日只需上半天课,所需费用由我个人承当,主修文、武二科。按孩童年龄,每半年考核一次,设甲乙丙三等成绩,双科入甲级者,奖励一石粮,单科入甲,得半石,双科皆为丙级,退学处理,其余不奖不罚。” 关于孩童读书这一条,张茉原本可以不用立的,只是想到寨中旧人的孩子都在晋阳读书,而新入伙的却没有,难免引起众人不满,便加了这一条。 再者,大班级统一上课,只学认字和简单算术,也花不了多少钱,寨中活计有限,与其让这些孩子整天无所事事玩闹,不如培养点基层人才。 至于让孩子们习武,自然是为了后续兵源的补充,不管将来杀董卓是否成功,这个寨子她都要继续发扬壮大。 张茉从没管理过这么多人,这次也是赶鸭子上架,想到在公有制基础上加入适当的私有,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若有不合适,或没考虑到的地方,到时候再调整。 为了约束蛾贼们肆意妄为的性子,也相继出台了寨规,张茉给他们自由选择权,能遵守的留下,不能遵守的走人,但日后若有明知故犯者,依寨规处罚。 有寨规,有处罚,就得再设立司法部门和寨中维持治安的巡逻队,这些人她打算到时候从辅卒里选出一些。 当然,这是土匪窝,一切制度条例、规章准则的最终解释权还是张茉这个土匪头子。 分屯,分活计,忙忙碌碌半月后,一应事情总算整清楚,金鹰卫和辅卒也选拔完毕,四千多青壮中才选了八百二十三个金鹰卫,其中三百多会射箭且体格相对健壮的充长弓手,其余皆为骑术武艺较好的骑兵,骑兵交由许褚统领操练,长弓手交给杜飞。 辎辅卒只挑身体素质好的,选出一千人,平均编成两队,分别交给李贵和杜飞训练。 忙完这许多事,回到晋阳的时候已是年底,张茉一回去就进城看望王允。 对于她的长时间不露脸,王允已经习惯了,也不再过问她庄子上的事,因为他发现,此女之能远胜于他。 土楼的那些部曲,短短两年而已,战斗力已堪比皇家精锐,女儿有此才能,他再去指手画脚就是添乱。 但王允其实只看到表面,这些部曲训练时间虽长,但没经过什么实战,真放出去战斗力可能还不如聚义寨的辅卒,只是张茉现在重心都放到聚义寨,没空也没机会拉他们去实战。 从王允那儿出来,张茉又立即出城,去庄子上找王定。 第93章 黑吃黑 “还要生铁?” 北斗楼会议室,王定放下账本,疑狐地看着张茉,“上次那些,足够你煅上百把兵刃了,你还想做什么?” 张茉嘿嘿笑道,“这不是又招了些人……” 这些新入伙之人虽有部分自带武器,质量却太差,许多刀都豁了口,只能回炉重铸,而铠甲缺口更大,想把金鹰卫都装备上,就是再走私几趟都不够。 “又招人?” 王定疑惑,“你养这么多兵马干什么?难不成真要做山大王造反?” 张茉无法跟他说明原因,走过去拽住他袖子,撒娇卖萌,“哥哥,你就相信我,我绝不是在闹着玩,这些人真有大用处,日后你就知道了,就帮帮我……再去弄些呗……我滴亲哥……” 王定视线从她明媚的小脸上挪开,暗自撇嘴,“什么兵圣转世,这分明是妖孽转世,妖孽……” “别叫我哥,你才是我姐。” 他拽回自己袖子,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的亲姐啊……你在山中立寨就算了,还敢招那么多蛾贼入伙,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蛾贼啊,这要闹出点什么事,你让哥还活不活了?” “没有金刚钻我也不敢揽瓷器活,哥哥放心就是,而且,他们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什么金刚钻、瓷器活,你嘴里怎就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词儿呢?”王定没好气道。 张茉又嘿嘿笑起来,“到底帮不帮?不帮我只能自己去找人了,要是走漏了风声……” 果然,这妖孽把他吃得死死的! 王定不耐道,“帮帮帮,这次需要多少?” “在你能力范围内,自是越多越好。还有战马,有没有地方弄?” 寨中总共只有两百多匹马,而她的目标至少要配两千匹,相差甚远。 官府虽没有像盐铁那般对马匹实行专卖,但市面上售卖的多为驽马,上不了战场,靠在晋阳买,几年也凑不够两千匹。 “这个得跟胡人交易,我最多只能帮你弄到几十匹。” “这么少……” “我滴小祖宗,这是战马,你以为是鸡鸭,随便都能搞来一大群,近些年各处叛乱不断,官府也在极力扩军,普通人能买到一二匹就不错了。” 并州虽不像南方那么缺马,但这地方处凉州叛军、匈奴和鲜卑边界,并州刺史张懿近两年正大力组建骑兵,市面上的好马多也是被官府买去,张茉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以为她这哥哥人脉广,能多弄来些,没想到只有几十匹,觉得有点意外罢了。 “几十匹就几十匹,先帮我弄来,其他我自己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总归有办法的!” 王定满头黑线,这丫根本不是妖孽,就是个女土匪。 张茉坐在案几旁,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食指中指在几案上轻轻敲着,思考去哪里弄战马。 既然买不到,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抢,官府和黑山同伙的马肯定不能动,劫商人的她下不去手,思来想去只剩劫胡人这一条路。 只是,她对匈奴、鲜卑的认识仅限史书上的一点点记载,没有实际了解过,不敢轻易犯险。不知寨子里的小贼们在并州活动这些年有没有撞上过匈奴骑兵。 想到这儿,张茉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门外走去,“哥,我回寨子了!” 王定放下抿了一口的茶盏,“刚回来就要走?” “嗯,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岁首再回来。” ………… 聚义寨,听闻去劫胡人的马,许褚第一个请缨,“我去,让我去。” 张茉道,“是准备让你带队的,只是去之前得把敌人了解清楚,否则我怕出事。” 这个时候虽然流行一汉当五胡的说法,但未亲眼见过,始终不能尽信,一个不谨慎,白费心血是小,葬送金鹰队是大。 许褚不以为然道,“有何好了解的?当初匈奴那般厉害,还不是被卫、霍二位将军打残废?我虽不如二位将军厉害,但现在的匈奴不过垂垂老翁,有何好怕?” 李贵长年在并州活动,倒是见过几次匈奴、鲜卑骑兵,“其他倒没什么,只胡人善骑射,马术尤其精湛,咱们这些人,除了金鹰卫会骑马,其他人多数连马都没碰过,拼马上功夫的话,恐怕不敌。” 李贵说到点子上了,金鹰卫虽强悍,但多数人也只是会骑马,而非精通,路上若真遇着,人家不可能下马和你打。 张茉虽知道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可让骑士提高马上作战能力,但此项技术若叫胡人学去,那可是妥妥的资敌啊! 胡人马匹众多,一旦装备上这些,加之其本就高过汉人的骑术,战斗力提高可不是一个档次,届时只怕五胡乱华要提前上演。 现在寨子里能骑的马只有两百来匹,加上王定许诺的那些,也只有三百多,大家轮流着练,三千人不得十天才能轮到一次,猴年马月才能把骑术练好? 这就是个死循环了,张茉不禁头疼,没有马,将来难道跑步去雒阳和董卓打架?而且,万一打不过,没马逃都逃不了。 正苦恼时,杜飞突然说道:“其实,骑术不好也可不拼骑术。” “不拼骑术?此话怎讲?” 杜飞笑了笑:“你忘了长弓手么?” 张茉当然没忘了长弓手,但这些人里面只有一百多人是李贵旧部,训练了几个月,其他不过是才挑出来的会射箭之人,不知能不能用。 “他们行吗?” 杜飞道,“旧部那一百多人在一百五十步内,准头十之有二,百步内十之有四,其他人短弓准头都还可以,现在缺乏的是对长弓的熟悉,练上一两个月勉强能用。” 长弓的好处是射的距离远,但准头太差,这也是挑出的善射之人才能达到这个水准,要是生手训练,没个两三年勤加练习是达不到这水准的,长弓最大的优势是利用密集箭阵进行远距离抛射,三百长弓手还是有点太少了。 许褚跟着道,“咱骑兵骑术虽不如胡人,然刀子比他等利了不知几何,并非没有胜算。” 张茉又问,“胡人南下掳掠,一般多少人马一队?” 李贵道,“匈奴名义上属汉臣,王庭尚不敢明目张胆造反,多是部落首领自己行事,大部落多则一千许,小部落常常两三百人便敢过来,张飞燕便曾灭过匈奴一支大队伍。至于鲜卑,基本都在云中、雁门北部活动。” 黑吃黑啊! 许褚兴奋叫了起来,“阿茉,让我去让我去,我非但要抢他们的马,还要教训一下这群敢入侵我汉地的胡人。” “莫着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许褚道,“计议个啥?我带人去北边溜达一圈,遇到胡人杀就得了。” 许褚这完全不把胡人放眼里的态度还真让张茉不放心,这家伙武艺是高,也读过些兵法,却未经过正经实战,关键还狂傲,一个不小心可能马没抢来反而把自己人葬送在胡人手里。 “此事没你想的那般简单,长弓手该如何跟骑兵配合你知道否?该如何利用有利地形、甚至天气条件布阵?五原、云中、定襄、雁门几郡的地形了解了么?路线该怎么走?气候条件如何?士兵饮食需不需要注意?” 许褚挠了挠头,憨笑,“我不晓得……” 果然兵书都白读了! 张茉心中叹了一句,说道,“所以此事待我制定个周详计划再行动。” “那要等多久?” “此时正值寒冬,越往北越冷,就算要去也得等开春,这期间你加紧训练金鹰卫,尤其弓手和骑兵配合演练,让郭师傅把一些不好的武器融了重新锻造,调集谷中青壮再加紧赶制些斩马刀出来。我回王府找找看有没有北地几郡舆图。” “那你方才说的布阵该如何布?又该如何配合?”许褚问道。 第94章 战前安排 关于长弓手的布阵,张茉其实也不太懂,她只能借用英法阿金库尔战役来总结出一些理论。 比如,全军弓箭手都要携带一根长六尺的木桩,两头削尖,如果对方骑兵试图逼近,箭手们就在交错的行阵中站好属于自己的位置,把木桩的一端插进泥土中,另一端达到腰部以上的高度,斜对着前方的敌军,用来防骑兵冲撞。 其次是这场战役中的天气,地形:雨天导致麦田变成一片泥泞,一定程度上阻滞了法国骑兵的速度,给了弓手们更多的时间。 而英国士兵布阵选择的是两侧有树林呈外向喇叭状的地形,一则可防止法国骑兵左右包抄,二则,喇叭状地形使得法国骑兵越冲越近,阵型会越密集,长弓命中率会更高。 举一反三,再结合从前吕布跟她说过的骑兵作战方式,张茉勉强能总结出一套理论方案。 此去如果遇到的胡人队伍人数少,三百弓手以木桩为依托,正面射杀完再由骑兵砍杀基本没问题,之所以考虑这么多是怕撞上大部队胡人。 还有路上探查的斥候也要安排,万一遇到大股胡人,能避则避,避不了自家也能有时间提前布阵,而且骑兵的铠甲也要装备上,好在上次缴了麹义部曲的一批,加上寨中原有的,勉强能凑出一百来套。 没正经出去打过仗,张茉不得不小心再小心,所有路上、战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必须提前考虑到。 众人讨论完作战方针,张茉又道,“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何事?” “边军!这些人可能比胡人的威胁更大。” 自家现在是黑山贼啊! 最近几年并州刺史多组建骑兵,张燕都要忌惮三分,自家这点人要撞上他们,妥妥送人头。 李贵道,“这有何难?你家不是晋阳大户嘛,去官府弄个走商验传,咱们假扮贩马商队不就成了。” 杜飞笑道,“此法可行!” 他看向张茉,“家主反正已经不反对你经商了,你就说要派人去北地换购战马,让他帮忙去太守府开了证明不就成了,最好再弄个官商的身份,这就万无一失了。” 张茉闻言,眉头舒展开,“果然是三个臭裨将能顶一个诸葛亮啊!” 因着王允不喜商人,在他面前,张茉总是下意识回避跟商有关话题,但若跟他说去换购战马,用以装备部曲,他想必不会反对! 就算反对也要缠着他同意,不行去找大哥帮忙。 几人商议过,张茉当日便回晋阳查资料要证明去了,许褚等留在寨子加紧训练长弓手和骑兵。 两个多月后,天气渐渐回暖,一应事情准备周全,由许褚带头,杜飞为辅,领七百金鹰卫,两百辅卒,去往云中郡。 坐骑不够,去时只能二人共骑一马,还有的人只能走路,张茉另从土楼调了些马托运物资。 许褚等走了半月余,第二批走私生铁也运来,除了锻造斩马刀、箭簇,张茉还让郭师傅打造部分马镫、马蹄铁,又寻木匠制作高桥马鞍,只待战马一回,即可让士兵练习骑术。 ………… 青州,东莱郡黄县海边。 咸蛋黄般的夕阳沉甸甸悬在西边海面,余晖下,数十男子沿着海岸线,行色匆匆往码头方向赶。 “看,有渔船靠岸了。”走在最前的一人指着远处码头,兴奋地叫了起来。 “有鱼吃喽,终于可以开荤喽……” 不待头领发话,这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已呼啸着冲上去。 “蛾贼?天呐,蛾贼又来了!” 一个正在往岸上卸鱼的渔夫发现冲过来的人群,吓得脸色大变。 他一面高声呼喊,一面拿起杀鱼的小刀,割开拴在桩子上绳索,也不管已卸在岸上的鱼,架着渔船快速往海中划去。 “蛾贼来了,快,快逃啊!” 码头上一阵人仰马翻,搬鱼,解绳索,撑浆,渔夫们显然被抢有经验了,动作非常迅速,片刻便逃得一干二净。 “跑那快干甚?俺们又不抢,俺们有钱。” 一个腿长的男子当先冲到码头上,对着海上渔船大喊。 信你个鬼哦,渔夫们把船划到安全距离才停下。 被当做蛾贼的人们很无奈,其中一黄须男子看了看码头寥寥两筐鱼,苦着脸道:“就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这三年可把老子馋坏了!” “可不是,县吏死是个抠门,东莱多的是鱼,成日却只让俺们吃粟糠青菜,半点不见荤腥。”另一人附和道。 领头男子走上前,看了看远处噤若寒蝉的渔夫们,没好气道,“你们这般凶神恶煞冲过来,谁不把咱们当蛾贼。” “咱们以前不就是蛾贼么?”其中一人弱弱道。 又一人问道:“渠帅,你真不想重操旧业了?” 这位被称渠帅的,就是前来青州寻找旧部的管亥,他闻言笑道:“怎么?刚刑满释放,又想回去煮盐做苦力?” “怎可能?”那人道,“而且,咱也未必次次都那般背,说不定这次能干出一番大事咧。” 管亥看着众人,“就凭咱这点人?食不果腹,手无寸铁?信不信,今日咱们要抢了渔夫,明日就得去蹲大牢,人县里拿群寇没办法,剿咱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不是有你嘛……” “我一个人能顶什么用?想做大事便随我去晋阳,她才是干大事之人。” 虽然阿茉说养兵是为自保,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那日她分明是不想招那许多人,可听说吕布娶了别人立即便同意了,她或想造反。 “谁啊?” 管亥道,“我的主家,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当初不是你甘愿受车裂之刑保下我等吗?” 管亥没好气道:“那我怎没死?” 众人似乎想起什么,当即咋呼起来,不可思议道:“对啊,你怎么没死?” 管亥哑然失笑,这些人是晒盐晒傻了吧。 “当年我被判车裂,你等流放边塞为军奴,是王使君之女替我等求情,使君以死囚替了我,又把你等改放青州。边境早已不安定,鲜卑屡屡进犯,若是充做军奴,即便不是累死、病死,十之八九也会战死,如今能好好活下来,难道不该感谢她么?” 众人这才知道因由,原先还道是他们运气好,五百多人,不是去晒盐就是去修路、修河堤,都不是致命的活,没想到竟是有这般恩情在。 “待我寻了其他弟兄,便要回晋阳,你们若想跟随,我自是欢迎,想另寻高就,亦会送些许盘缠,算是全了当初之义。” “俺们当然是跟着你了!”那黄须汉子立即道。 “可不是,铁定跟你混啊!”其他人亦纷纷表示。 冲着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情意,怎么可能在见到管亥后又另投他人,而且,他们还要去见见恩人呢! 这伍佰多人虽都在青州,但分布不同郡县,管亥寻了这些时日,才找回这几十人。 他从钱袋摸出一把铜钱搁下,“走吧,这些鱼烤了先垫垫肚子,明日再进城买食,你等分开去各处寻人,最后在黄县集合。” 原先管亥想先去找太史慈的,不过他运气好,刚到黄县就寻到了这第一批人,又见阿茉给他准备了不少盘缠,干脆让这群人分散各县去找。 “那你呢?” 管亥道:“我要去拜访一位壮士,就先留在黄县。” 第95章 太史子义 管亥在黄县多番打听,才知本县确有一名唤太史慈之人,今年二十有一,去年已被征辟为东莱郡奏曹史。 奏曹史乃郡佐吏,为主奏议事的奏事掾史副手,并无固定职事。 了解了情况,管亥不禁头疼,人家是当官的,怎么可能随自己去做贼?这该如何拐? 想了许久也无可行办法,只得先去拜访过再说。 管亥一路打听,寻到太史慈家中,见一两鬓斑白老妪在门前清扫树叶,管亥下马上前见礼,问道:“大娘,请问此处可是太史子义家?” 老妪上下打量来人,见他面容布满疤痕,下意识把扫帚挡在身前,有些戒备地后退一步,“公子寻我儿作甚?” “原是阿母,失礼了!” 管亥再次行礼,自我介绍:“在下管亥,字安仁,此番是来黄县找寻故人,昨日听人说起子义,言其勇武仗义,在下尤为敬佩,今日特来拜会!” 老妪见他颇为有礼,又是慕名而来,把扫帚搁墙边,一边把人让进院子一边道:“我儿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便下衙,公子且先进来坐会儿,老妇人去煮些茶来。” 管亥忙拦住她,“怎敢劳烦阿母?如此可是折煞小辈。” “来者是客,不劳烦!”老妪笑道。 见她执意要去煮茶,管亥跟着进去道,“我帮阿母烧火。” “怎能劳烦客人?” 管亥道:“我小时候常帮母亲烧火,阿母年纪和我母相当,当以母事之。” “公子是个孝子,和我儿一样。” “阿母唤我安仁即可!” 管亥走进厨房,取了火镰开始生火,待把柴填上,又见水缸中的水所剩无几,挑了木桶去街头水井帮忙打水去。 大水缸灌满,茶也煮好了,管亥帮着倒上,趁着放凉的功夫,又把院子里还未劈的柴劈了,这才坐下和老妪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才聊了一会儿,便听外面街道传来急促马蹄声。 “定是我儿回来了!” 老妪话音刚落,门外急匆匆进来一年轻男子,看见管亥愣了一下,“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中?” 老妪介绍道:“这是管安仁,慕你之名而来,今日帮母亲又是烧火又是担水,可是勤快,我儿快来见过。” 太史慈抱拳行礼道过谢,审视着来人,问道:“阁下看着面生,非我黄县之人?” 他自小在黄县长大,县中之人多面熟,此人面相奇特,此前绝对没见过。 管亥亦在打量眼前男子,身长约莫七尺七寸,双臂长且粗壮,面庞棱角分明,甚是俊朗。 太史慈之母方氏替管亥回答道:“安仁家住并州晋阳,此番是来黄县办事,听闻我儿勇武仗义,这才来相见。” 见自家母亲一口一个安仁叫得亲昵,太史慈戒备之色愈重,又问道:“阁下如何得知慈之名?” 自己不过县中一小吏,名声不显,不说外地人,便是黄县也有诸多不识他之人。 方氏道,“安仁听市井街坊说的。” “哪条街?何人所说?” 这个问题还真把管亥问住了,那日听阿茉提起,原以为太史慈是个名人,来黄县打听过,才知他不过一小吏,并无什么大名声,也不知阿茉到底何处听闻此人之名。 他不欲胡编欺骗,只得如实道:“实不相瞒,在下来黄县前,是听家主提起,言东莱太史慈武艺了得,事母甚孝,是位忠义之士,至于她如何得知壮士之名,我亦不知。” “家主好结交勇士,临行前特地交代过,让我顺道来拜见。” “阁下家主乃何人?” 管亥道:“并州晋阳王家女,其父王允王子师前几年曾任豫州刺史,平过汝南黄巾军,后遭十常侍陷害,去官隐居晋阳。” 方氏听得糊里糊涂,如此说来,家主不应该是王允么? 太史慈在县衙待了一年,知道当年平贼的两位功臣被陷害入狱,一个是卢植,另一个就是王允。 他心中怀疑尽去,又郑重道了谢,略带歉意道:“阁下特来相见,慈本应盛情款待,只是眼下郡中有急事需慈出趟远门,恕不能相陪,可否留下住址,待事了慈亲自上门,再尽地主之谊。” 方氏诧异道:“天都快黑了,我儿还要去办何事?” “此事稍后再同您细说。” 对方有事要出去,管亥不欲再多打扰,拱手道:“在下还未寻得住处,不过,我还要在黄县呆一阵,子义不在这段时间,我会时常来看望阿母,你且放心出门。” “既无住处,若不嫌弃,便住我家中如何?”太史慈诚挚邀请道。 他原以为此人是州上派来的奸细,现下细细想来,是自己疑心太重了,试问有哪家会派面貌如此好辨认的奸细? 管亥抱着结识笼络太史慈的目的而来,有此机会自然是好,笑道:“在下粗鄙之人,有个遮风挡雨之处便好,怎会嫌弃?我定待阿母如我母。” “安仁之恩,慈铭记于心!”太史慈郑重弯腰道谢。 管亥忙扶起他胳膊,“子义见外了!” 又看了看门外的马,显然没自己的那匹好,干脆好人做到底,慷慨道:“子义既要出远门,便骑我这坐骑去。” “这如何使得?安仁代慈照顾阿母,已是大恩,岂敢再要恩人宝马?”太史慈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匹马他方才进门时瞥了一眼,实是难得一见良驹。 “好马便是要时常拉出去跑,我在此呆上一月余,这马该吃出一身瞟了,你当是帮我拉去溜溜。” 管亥如此说,太史慈也不再扭捏,欣然应下。 方氏把管亥带去太史慈房间歇息,出来问道,“我儿到底要去办何事?” 太史慈一边往包袱里装干粮和水,一边道:“州上有一奏章发去有司,若让其先达上听,对郡中不利,儿欲去往洛阳追赶,今夜便要出发。” “此事可有危险?”方氏担忧道。 “无危险,儿心中有主意,母亲放心就是。” “那便好!母亲能看出安仁是个好孩子,有他在家,你且放心去,勿要挂念。” 太史慈走后,管亥住在他家中,一面等去往各县招旧部众人,一面帮方氏做些家务活,闲暇时和她讲些张茉之事,惹得方氏惊奇不已,直言世上竟有如此聪慧女娃。 第96章 权宜之计 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平四年(187年)四月,吕布母亲三周年祭日将至,吕布请求回九原祭奠家人,董卓没理由不同意,不过要求吕布带董清一起去。 董清也算是半个吕家人了,吕布无法拒绝她去祭奠未来公婆,只得同意。 吕布嘴上同意,心里是万般不想带董清,他被女人暗算过两次,也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临行前两日,吕布让魏续去城里买了包泻药加在董清自己送来的饭食里。 为免别人怀疑,吕布自己也跟着吃了,两人皆腹泻,不知是体质问题还是吕布吃得少,董清比吕布严重许多,拉肚子拉得几乎虚脱,没个十天半个月人是恢复不过来的,吕布陪了她三日,借口再拖延下去会耽误母亲忌日,董清无奈,只得同意他自己回去。 吕布把军中事务交给李肃、高顺几人,带着魏续赶往并州,却不是回九原,而是先去晋阳。 吕布骑的是赤兔,把当初北宫伯玉的那匹马给了魏续,二人快马加鞭十余日便来到晋阳,得知张茉在山寨,又马不停蹄赶往太行。 “寨主,门外有一自称吕布之人求见。” 张茉正在校场看士兵排练阵型,一个卫兵急匆匆跑过来禀道。 她愣了一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谁求见?” “那人自称吕布。” “不许放他进来,让他滚!”张茉反应过来,几近咆哮说道。 这厮劈了腿还有脸回来?!回来想干什么?继续欺骗她感情? “是!” 卫兵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去叫吕布滚蛋,他才跑出数步,却听张茉又道,“算了,放他进来。” 又对李贵等人道,“他欲娶董清之事你等便装作不知,还是如从前那般待他,不许露出马脚。” 李贵道,“这是为何?你打算原谅他了?” “不为何,听话就是!”张茉说着,往谷口方向走去。 她努力压制着心中想质问的强烈欲望,努力让自己发沉的脸色变成喜出望外,迎上那个走进寨口的男人。 吕布远远看见张茉朝自己跑来,俊朗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他将马缰扔给魏续,飞奔上去,一把将这个让他思之如狂的女子紧紧拥进怀里。 “阿茉,阿茉,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抱着她,在郿县所有的愁闷、烦闷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欢喜和激动。 他的怀抱依旧宽阔温暖,他的心跳依然强劲有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吕布。 “我、我也很想你……”她不自然开口。 吕布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听出其中不对劲,又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细细打量,近一年不见,她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是个少女了,脸上虽涂了些黑粉,但五官已长开,整张脸显得越发娇艳动人。 他右手轻抚上她脸颊,凝望她清润的眼眸,这双眼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他从不知自己有一日竟会如此喜欢思念一个女子。 “世间女子无人能及阿茉半分!” 看他眼中痴迷的神色,张茉拍开他的手,佯装怒道,“你就只喜欢我这张脸么?” 吕布又把人搂进怀里,下巴在她发边轻轻蹭着,“胡说什么呢,我喜欢你的全部,不管好坏!” 张茉心中冷哼,出去一段时间,甜言蜜语说得遛得很了。 想到这厮已经跟董清好上了,张茉瞬间觉得他这怀抱膈应人得很,她急忙挣脱,一边往寨子里走一边道,“你这次怎有空回来?” 吕布跟上去拉住她的手,“母亲忌日快到了,我想回趟九原祭奠,便先来看看你。” “哦!”张茉淡淡应了一声,下意识想挣开他的手,却还是忍住了。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去九原?” 吕布笑道,“怎么?我才来就要赶我走?” 张茉尬笑,“没有,就是问问,我也舍不得你。” “那我便多呆几日,我的马快,从这儿几日便可赶到九原。” 张茉目光瞥向魏续牵着的两匹马,皆为赤红色,看着都很高大雄壮,其中一匹应该是赤兔吧,这厮又是美人又是宝马,现在还想回来赚自己给他做妾享齐人之福么?做梦! 吕布又道,“阿茉,不若你此次随我一起去祭奠我父母吧,提前认个亲。” “我不去!”张茉张口拒绝。 “为何?”吕布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张茉忙换上笑脸,解释道,“安仁离开了,阿褚也出去做生意了,寨子就李贵一个人,他那人不是个顶事的,我得留下照看着,不能离开,时间还长着呢,日后有的是机会。” “安仁去哪里了?” “此事说来话长。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跟我说说?去了这么久应该有不少事吧!” 张茉转身,仰头,清澈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吕布下意识回避她眼神,支吾道,“是有很多事,晚上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先给我弄点饭吃,为了快点见到你,我二人路上都没好好吃口饭。” 见他这副表情,张茉心中越冷,却笑道,“瞧我,见到你一时高兴都忘了。想吃什么,我让梅香给你们做。” 她拉着他的手,疾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吕布道,“随便什么都成,只要是你这里的饭,我都觉得好。” 回到小院,张茉吩咐梅香去做饭,和吕布坐在院子凉亭里,魏续知道吕布有话要说,很自觉去厨房帮忙烧火。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二人在圆桌旁相对而坐,张茉静静看着吕布,等他自己坦白。 其实刚让士兵放他进来时,她有想将他迷晕囚禁起来的念头,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就算背叛了,他曾经到底救过自己,张茉无法做出毁人前途之事,而且,这样做的结果会耗尽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是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吕布小心翼翼看着她。 “嗯!不生气!” 张茉这个反应让吕布觉得,她似乎已经知道。 他鼓起勇气道,“我、我过几月要娶董卓之女……” 还算坦白,张茉呼出一口气,一直积压心中的阴郁之气渐渐消散。 见张茉依然一脸平静,吕布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不过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清楚。 “那夜我喝醉了,那个女人偷偷溜进客房,还、还躺我床上。” 吕布说着又急急解释,“但我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后来回房中看过了,床单是干净的,我并没有动她!” “既没有,你为何要对她负责?”张茉疑狐地看着他,那董清长得虽一般,身材是真的好,这厮又喝了酒,能忍住? “此事闹得全城皆知,除非我离开主公,否则如何能不娶?我已跟主公说过,来日娶你为平妻,他亦同意了。” “我不同意!” 张茉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你忘了我曾跟你说的?我的丈夫必须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你便是纳她做妾我都不同意,何况是妻?你为了前程娶她无可厚非,我不愿和别人共侍一夫。” 吕布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知道,我从未忘过对你的承诺,我不会碰她,娶她只是权宜之计,待大权在握一日,我便休了她。” 原本他想堂堂正正自己奋斗,但董清既然送上门,他又不能不娶,何不利用她尽快取得董卓信任,跟董清逢场作戏那些日子他已想明白,对有些人有些事,用些非常手段是必须的。 “你若不碰她,董卓不怀疑?还会重用你?” 吕布道,“先拖一段时间,她脸皮再厚也不会随便跟人说这种事,近年凉州颇为不安定,或许明年又要去凉州平叛,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再三天两头弄个伤什么的,拖到董卓离不开我时便无需再找借口了。” 吕布早已做好打算,此次回九原拖个几个月,等回去时差不多凉州又要乱了,等把叛军打退,陛下也该驾崩了,董卓进兵洛阳后忙得跟陀螺一样,哪还有空来管这儿女之事,再等关东诸侯讨伐董卓时,借机除掉一部分不听话的西凉将领,他便能掌控大部分西凉军。 看着吕布格外真诚的眼眸,张茉不知该不该相信? 良久后,她轻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董卓都是必须要杀的,她不会因任何事任何人再退缩了,至于其他,日后再说吧! “你若不信,我可以亡母发誓,我……” “行了,发什么誓,我信你就是。” “真的?”吕布一脸欣喜看着她。 张茉点了点头,信不信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此时还不能和吕布闹翻,反正离七年之约还早着,日后的事要如何发展还是个未知数,没必要纠结这些儿女情长。 第97章 金鹰卫首战1 “看什么?” “看你!” “已经看三天了,该离开了!” 张茉提着个包袱,一脸无语看着吕布,三天以来,除了睡觉时间,这家伙的目光几乎是一刻不离地黏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看多久都不够!这一去又要许久见不到你。” 小溪边,吕布轻拥着她,左手握她右手,拇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再不舍也要走,早点出发路上便无需那般赶。” “再住一晚?” “不行!” 张茉把包袱塞他怀里,把人往寨门方向推,“赶紧走,阿母忌日快到了,别耽误了时间。” “还有好些时日呢,真不急。”吕布停下脚步,拽住她。 “早晚都要走,你就不能爽快点?” 吕布凑到她耳边,“你让我亲一下,我便听你的。” “流氓!” 张茉正欲推开他,然而下一刻脸颊上便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细腻柔软的触感让吕布有点欲罢不能,他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抚在她背上,双唇正欲移向她朱唇,下一秒便被她用力推开。 张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魏续和梅香,脸色迅速红了起来,又羞又恼瞪着吕布,“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脸。” 吕布笑得一脸邪恶,“那……月黑风高……不若今夜……” “滚!” 张茉毫不犹豫一脚踹了过去。 看她有些炸毛了,吕布也不再逗她,最后拥了一下,顺手拔下她发间一根白玉簪。 满头青丝如瀑布散开,清风吹拂发丝,带来阵阵茉莉清香。 吕布把发簪放在鼻间闻了闻,有她身上的味道,心满意足将簪子揣进怀里,“给我做个念想。” 张茉双手拢了拢头发,一边往前走一边哼道,“想要早点说,我屋里好几根,非要拔我头上的!” 吕布道,“这根你最经常戴。” 张茉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往寨门走去,吕布跟在她身边,顺手捻起几根飞扬的发丝在手上缠绕着,心中感叹,温柔乡果是英雄冢! 寨门外,他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忍下想把她一起带走的冲动,策马离开。 时间其实还充裕,但阿茉似乎不太喜欢他呆在聚义寨,吕布知道她心里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阿茉要赶他走,虽万般不舍,也只能启程,正好顺道再拐去雁门见见张辽。 张辽现在在并州刺史张懿手下当骑督,领一千并州骑,平常除了练兵就是带队出去驱一驱胡人,剿一剿贼寇。 吕布到张府的时候张辽正好不在,张府管家把二人让进门,解释道,“公子昨日接报,说是有一伙胡人在武州县外,和我大汉去往北地购马的商队发生争斗,他带人去看看,若事情顺利,约莫明日便可回来,客人且先在府上住下。” “去打胡人?” 吕布一脚刚迈进张府,脚步又收回来,转身朝张管家拱了拱手,“文远既不在,在下便不打扰了,我自去武州寻他。” 张管家见吕布身材高壮,马上挂有长戟长弓,料他是习武之人,也不阻拦,只提醒道,“今年胡人活动犹为猖獗,客人路上小心些!” “多谢提醒,这便告辞了!”吕布翻身上马,出城后朝武州县疾奔而去。 …… 时间倒回两日前,话说许褚等人从晋阳出来后,一直到进入雁门郡都没碰到一股胡人,今日刚要进入定襄郡,却叫一支一千余人的匈奴大部队撞上。 许褚原想找个阿茉说的那些地形摆阵,结果方圆数里皆为开阔平地,连片林子也没有,只有一处干涸的湖泊附近长了一大片稀疏的灌木丛。 这湖极浅,湖底到岸上只有半人高,下面已经干裂,骑兵完全可以跑马。 许褚目光又投向那稀疏的低矮灌木丛,阿茉罗列的那么多适合摆阵的地方中没有灌木丛啊! “莫犹豫了,骑兵速度快,来不及去更远的地方了,就在此摆阵!”杜飞过来催促道。 许褚点了点头,高声道,“摆阵!”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插木桩的,拉车的,不到半个时辰便在灌木丛前面摆出一个大大的半圆形木桩阵,木桩中间空出一条可供骑兵通行的通道。 许褚等人要抢匈奴人战马,匈奴人也想抢他们的东西,探马报知前方有一支汉人商队后,匈奴骑兵便呼啸而来。 近几年边境动荡,没有点本事的商人是不敢来北地购马的,匈奴乌兰木部落首领乌金领兵来到阵前,见对方有七八百人,中间骑兵分布在半圆形正中,两边圆弧分散弓手,前面还竖了尖木防骑兵直冲。 乌金眼眸眯了眯,这支商队似乎有点不简单。 他目光又投向摆在木桩后的车架上,上面防水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想必是贵重物品。 匈奴人最喜欢的东西就是丝绸、铁器,当然像盐巴、茶叶等生活用品也极受他们青睐。 临行前,张茉故意多备了一些车辆,其中一部分装粮草,还有一部分其实是运木桩,不过却把外包装弄得很严实,就是想诱胡人自己上来抢,如此许褚等便能选择地利优势以逸待劳。 其实这一路走来有很多适合长弓手布阵的地方,最常见的就是树林旁,长弓手攒射过后可以遁入树林防骑兵冲杀,对方若敢下马追进去,他们还可以用短弓和随身佩刀来场游击战。 只不过今日许褚等运气有点背,队伍走到这屁都没有的旷野上刚好遇到胡人。 乌金审视了一番周边地形,若四周无任何障碍物,绕过半圆从后面进攻是最好的,但现在对方阵型后是半人高的灌木丛,长得虽不是很密,却也不适合战马奔驰,还不如正面冲锋好,他拔出腰间弯刀,下令骑队冲锋。 在乌金看来,这支商队又是竖桩又是摆阵,虽然比普通商队有谱点,但那些青壮不过是有点武艺的部曲,对自家这些悍勇的草原骑士来说,够不成什么威胁。 “嗬!嗬!嗬!” 众匈奴骑兵驱动战马,面露凶光呼喝怪叫着,试图先吓怂对方。 若是普通部曲,看到如此多匈奴骑兵叫嚣,肯定会吓得手脚发软,但张茉的这群山贼兵从黄巾起义开始,见过的阵仗不知几何,这一千匈奴骑士换成朝廷精锐骑还可能把他们吓怂,但就这用骨头做箭簇的胡人,蛾贼们还真没怎么把他们当回事。 “杀胡狗!杀胡狗!杀胡狗!” 金鹰卫跟着举刀叫喝起来,人数虽然没匈奴人多,声势却一点不输,半圆阵中的两百把斩马刀刀面随着士兵手臂的幌动,在阳光下发着亮曾曾的光。 马蹄轰隆声响起,匈奴人的战马奔跑起来,还未至一箭之地,匈奴骑便仗着高超的骑术解放双手,开始抽箭弯弓,然而未等他们进入射程,却见对面已经开始放箭,三百支箭雨带着飒飒风声,劈头盖脸砸下。 “啊——” “嘶——” 匈奴骑队中发出士兵零星的惨叫和马匹嘶鸣,双方距离虽远,但长弓威力足,加之匈奴骑兵多数只穿皮甲,锋利的箭头扎透皮甲又入肉两三寸,几个被射中的骑士落下马,也有十几匹马被射中,在队伍中暴躁乱跳,匈奴骑士骑术再高也控制不住受伤的马,队伍稍稍混乱起来。 见此状况,乌金微微诧异了一下,然而长弓的超远射程却让他更加兴奋起来,汉人弓弩威力如此之大,若能剿来,他乌兰木部落的战斗力将得到极大提高,还有那些刀,比那一车车货物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勇士们,加速冲,杀!” “刷刷刷……” 在乌金的高声叫喝中,第二波箭雨又至,这一次距离更近些,准头稍好点,匈奴骑兵死伤了有四五十人。 两轮箭雨后,双方进入一箭距离,匈奴人开始引弓对射,因为长弓手前面有货物车架阻挡,匈奴人知道射死弓手的可能性较小,故而他们最先射的目标是圆中间的骑兵。 许褚等在他等冲过来时就动了起来,三百骑分散两队,有甲的在前,无甲靠后,两队人马绕着两边圆弧向后奔走,匈奴人第一波箭几乎没给金鹰卫带来什么死伤。 一箭距离在骑兵冲锋下眨眼便至,半圆阵的两边是尖木桩,匈奴骑兵在冲锋时队伍不自觉往中间通道聚集,这让长弓手的命中率越发高了,又两轮箭雨下去,匈奴人已被射杀了两百多人。 第98章 金鹰卫首战2 还未真正触敌便死伤了近三分之一,看到这个伤亡,冲锋在队伍中间的乌金已经被骇住了,他忽然想到,这一群可能根本不是普通部曲,而是官兵假扮。 乌金下意识想撤退,但队伍最前的勇士已经冲到圆阵里,这时候转向后退死伤只会更重,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 在匈奴人冲进半圆口的刹那,两队长弓手迅速绕过木桩间的缝隙跑到圆弧外,匈奴人进来才发现这木桩是双排双向的,车辆后同样有一排尖木桩对着圆心,防止他们跨越追杀弓手,匈奴人只得先对付圆中的骑兵。 两队金鹰骑分别在许褚和张帆带领下从左右包抄过来,犹如两把利刃直插进匈奴队伍中,双方兵马正式厮杀一起。 许褚穿的是作为标本的其中一套板甲,全副武装的他加上过人武力,冲进匈奴群中就跟杀人机器一样,开始他借着马速直直横推过去,匈奴人的兵刃在碰上钢刀刃的瞬间尽数被折断。 他完全不考虑防御,偶有长矛或弯刀刺砍在他身上,也只发出叮或锵的声音,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许褚挥刀一通乱砍,身边匈奴骑如豆腐一样,被斩杀得七零八落。 一个匈奴勇士见许褚身上铠甲砍不破,逮着他砍人空隙,一矛刺向战马,战马吃痛,嘶鸣着要把许褚甩下,许褚一手紧紧揪着马鬃,一手扬刀将暴躁难控的战马斩杀,长脸马头飞出去的瞬间一柱鲜血喷射而出,许褚在马儿倒下的同时从马背跃下。 他也不再夺马,重甲步战对他来说更加方便,手中大刀舞得呼呼作响,若非爱惜马命,一刀一只马脚,一会儿他便能斩杀一大片。 张帆也不甘示弱,手上长戟舞得快如疾风,斜撩、直刺、回勾,也砍杀了四五骑。 张帆是那十个少年中习武天赋最高的,得吕布教导一年多大有长进,以一敌十不是问题。 精挑细选出来的金鹰卫同样骁勇,这些人骑术虽没匈奴人好,有些人甚至难以解放双手厮杀,不过此时双方马速已滞住,金鹰卫仗着手中刀子锋利,即便单手挥刀,匈奴人的兵刃、皮甲依然难挡,只要挨上,不是被分尸就是被开膛破肚。 当然,金鹰卫中也有个别不小心被刺杀下马的,但相比较匈奴人来说,这点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看着一会儿功夫便被屠杀过半的族人,不单匈奴骑兵个个面露惊恐,乌金心态也彻底奔溃,这群部曲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悍勇程度,皆比自家勇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手上利器,这支商队他娘比官兵还凶残。 乌金此时哪里还敢肖想什么货物、兵器,只想赶紧逃命,他急忙让传令兵吹号撤离,然而半圆前有木桩围着,旁边还有长弓手虎视眈眈,掉头回去必然又要被留下一大波人命,但阵后面是灌木丛,战马奔逃也不易。 许褚等人的目标是夺马,方才长弓攒射了一部分战马,还有的无主之马自动逃离了战场,此时只剩半圆阵中的这几百骑,怎可能放他们逃?双方又厮杀了一阵,最后只有乌金在几十个骑兵护卫下从半圆后艰难冲出了战场。 张茉依地利设这种半圆阵是奔着绝杀的目的,阵后若是河流、树林、高坡,被围困住的敌人基本是难以逃生的,这灌木丛倒是给了乌金一条生路。 今日这场是金鹰卫组队后的首次大捷,清点完伤亡,金鹰卫战死十三人,受伤十六人,而匈奴人被斩杀了九百多人,半圆阵内满地的乱尸,或缺胳膊少腿,或断头开肚,鲜血把干燥的土地活成了湿答答的红泥地。 “今天我是真佩服咱老大,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金鹰卫士兵哈哈笑着说道,“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双排木桩半圆阵,太厉害了,我已确信老大就是兵圣转世!”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往常咱们哪次打仗能赢得如此轻松?今日是完全碾压这群胡狗,太他娘爽了!” “还是长弓手厉害,我等还未出手胡人便被射杀了近一半。” 杜飞笑道,“这也是对方轻敌了,以为咱们只是普通部曲,却不知咱个个手上都是有数十条人命的亡命之徒。” “哈哈,对,就是亡命之徒,亡胡狗之命!往后咱要是缺钱粮,往边境走一趟就什么都有了。” “可不是,凭什么只能胡人南下掳掠,咱们亦可北上做活,若是入鲜卑去胡狗部落洗劫一番,不单有马,还有吃不完的牛羊肉。” “还有胡姬,听说胡姬皆肤白貌美,老大只说不能欺负汉人女子,可没说不能欺负胡人。” 这时许褚走过来对杜飞道,“行了,别吹了,趁天未黑,赶紧带一队人去把附近散逃的战马找回来,每个胡人身上都搜一搜,铁器、铠甲什么的都收集起来。” “好咧!” 众士兵呼喝着跑去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许褚却在想着方才最后那两人说的,去鲜卑部落洗劫,似乎挺不错的。 战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打扫完毕,这一战一共收剿了四百多匹完好的战马,另有一百多匹受了伤的,当然还有不少死马,而今天气越来越热,这么多马肉根本放不住,金鹰卫们短时间内也吃不完,许褚便让人用马拖走,送给附近村落的汉民。 战死金鹰卫的尸体只能烧了将骨灰带回去,至于这近千具胡人尸体,许褚原想扔这不管,又怕腐烂引发瘟疫,便着人挖大坑给埋了。 处理完这些已经到第三天早上了,许褚等刚要继续上路,却听一个探马来报,后方有一支五百人的官兵正往此处赶来,离此约莫只有十来里了。 虽然有太原太守开的官商证明,但许褚一路上还是提防着官兵,得报后便让士兵列阵。 来的这支官兵正是张辽带领的并州骑兵,随行还有快马追上张辽队伍的吕布和魏续。 张辽远远看见对方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便让队伍停在一箭之外,差人上前传话。 “我等乃刺史张懿张使君辖下并州狼骑,听闻有胡人在此作乱,特来相助驱胡,对面莫要误会。” 许褚听罢,心里一松,也派一人上去喊话,“多谢诸位军士了,胡人前日已被我等杀散,劳烦诸位跑一趟了。” 张辽先前已从探马处得知,这支商队不费吹灰之力把近千胡人杀得血流成河、狼奔豕突,原先他还不太相信,此时观对方个个无恙,而不远处有一方土地几乎被鲜血浸透,便知此事是真的。 “而今商队战力竟堪比我手下官兵?”张辽转头问吕布,满脸不可思议。 第99章 仙人助力? 吕布目光在金鹰卫中审视一圈,看到为首那名壮汉,虽然面容瞧不太清楚,但那体格他再熟悉不过,他唇边勾起一丝笑,说道,“这商队是阿茉的人。” 张辽恍然大悟,“你训的部曲啊,难怪了!” “也不全是我训的。”吕布说着驱马走过去,高声喊道,“仲康,是我!” 许褚方才也看到吕布了,却不想和他相认,他怕自己一气之下会动手,虽然打不过。 此刻见吕布认出自己,许褚也不好装作没看见,跟着驱马过去,抱了抱拳,“吕将军!” 听许褚如此生硬称呼自己,吕布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只是一瞬又释然,许褚有如此反应,可见对阿茉十分忠心。 “你这是要去何处?怎跑到北边来了?”吕布装作没看出许褚的冷淡,打量着前面队伍问道。 许褚哼道,“男人靠不住,阿茉只能靠自己了,我等是去北地换购战马的。” 原本他对吕布背义一事只是气愤,可听梅香说那夜阿茉一个人在房中哭了一夜,他心里除了气愤,对吕布这言而无信攀高枝之人又生出许多厌恶。 吕布面色又一僵,有心解释两句,想想许褚是个直脑筋,此事又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还是算了,只要阿茉谅解便成。 他又问道,“她要战马作甚?” “还能作甚,自是自保啊!” 又是自保?吕布看了看许褚身后那数百名士兵,几乎都是生面孔,并非自己在土楼训的那批人,阿茉从哪里又拉起来这么多可用之人? 观这支队伍能轻松杀灭一千胡人,比土楼那些部曲一点不差,有这么多兵马自保已绰绰有余,她为何还要去换购战马?就算想组建骑兵,这已经有七八百匹战马了,还不够? 吕布心中越发怀疑,他总觉得阿茉整这么多兵马不是为自保,只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吕布道,“边境不宁,你等虽骁勇,然人数毕竟不多,还是回去吧!” “不劳您操心,我等既敢来自有把握。” 许褚淡淡应了一句,调转马头,“吕将军若无事,我等便先告辞了!” 前日一战,许褚对胡人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大致认识,只要不是遇到数千人的大部队,他还是不担心的,而现在金鹰卫每人都有战马了,沿途他又派了不少探马出去,若真遇上大队伍也完全可以避开。 魏续在后头见许褚等人居然就这么走了,上前问道,“姐夫你没跟他解释一下?” 吕布有些无语,“解释什么?难不成我逢人便说我没睡董清,我是清白的。” 魏续汗了汗,“那你至少跟他说阿茉已经原谅你了啊!” “他回去便知道了,何必多费口舌?” 吕布打马回到队伍里,张辽问道,“兄长这次回来祭祖能待多久,时间若充裕不如在雁门多待些时日,也好指导我操练骑兵,再传授些作战技巧,今日观阿茉那群部曲尚如此骁勇,我觉得我还是太差了。” 他这半年多在并州也剿过几次胡人,除非人数相当,若是以少打多,无一次人员折损能控制在四十以内的,昨日听斥候禀报许褚等人战况,委实有点打击到他了。 吕布本就是为拖延婚期才回并州的,且现在董卓那边并无什么事,自是没有不应之理。 而且,他或许还可在并州军中再寻到几位故人。 吕布安慰道,“文远莫要妄自菲薄,你年纪尚小,领兵时间短,多打几次胡人便能明白了。至于阿茉,她虽未打过仗,然熟知兵法,从前我亦跟她讲过不少骑兵战术,她自己鬼点子又多,能有此战绩倒也不稀奇。待我先回九原祭过父母便来你军中待一段时间,咱们再好好切磋探讨。” 张辽闻言大喜,拱手道,“那多谢兄长了,若非军务在身,我应当陪你同去祭拜阿父阿母。”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吕布提了提缰绳,“此处已至定襄,我便不同你回去了,约莫半月后再来雁门寻你。” 张辽抱拳,“好!兄长一路保重!” 吕布点了点头,带着魏续远远跟在许褚队伍后面,往定襄走去。 路上,魏续疑惑道,“姐夫,我们为何要跟着他们?” 吕布心里不太放心许褚等人,嘴上却道,“这一段反正顺路,我想看看这群人到底如何打胡人,伤亡竟如此低。” 许褚知道吕布二人跟在后面,却并未理他,队伍走了两日,在云中郡箕陵县又遇到一股胡人,这次对方只有七八百人,许褚依河摆阵,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灭了这一股人马。 跟在远处观战的吕布见此大为惊讶,摆阵倒无什么稀奇,郭师傅煅出的兵刃极锋利他也知道,主要是这批弓手,观那射程,几乎每一箭都有近两百步远,他用三石弓差不多也只能射这么远,而阿茉竟一下子拉出数百这样的神射手? 这却是吕布离得远,加之有车辆掩护长弓手,他注意力没放在弓上面,否则依他对弓的了解,定然能瞧出端倪的。 魏续已经惊得嘴都合不上了,“难怪,难怪了!原是有一批如此厉害弓手,难怪他等敢来边境撒野,这些人准头虽不行,但力道可以跟姐夫你媲美了。” 吕布点头,“阿茉这群部曲武艺不错,临战经验亦足,只是骑兵在作战中配合尚不够熟练,骑术亦不够精湛,然只需再打上几次胡人,这些便都能练出来了,这群人可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若能组上一支数千人这样的队伍,重轻骑、神弓手配合,这便是一支无敌之师。” 魏续道,“阿茉一直都很有本事,你说她是不是有迅速提升士兵力量的训练之法?” 吕布笑道,“你以为训练力量有那般简单?若真如此,她自己怎不练,用得着每日扎沙袋蹲马步跑旷野?” “也对哦,没有仙人帮助,谁能如姐夫你这般厉害?” 说到这儿,魏续双眼一亮,激动道,“你说她最近是否也得仙人指点过了?否则怎会一下子弄出如此多力量超强大的射手?” 自上次树林被吕布训过后,魏续已经很久没再提到仙人了。而吕布在晋阳待的那段时间也从未再犯心口痛,仙人几乎都被遗忘了,今日见到这批超强射手却是又勾起魏续对仙人的幻想。 吕布若有所思道,“或有可能,待回程再去一趟晋阳问问看。” 魏续兴奋道,“必须问问,若有仙人助力,让她给我也加点力量,也无需如姐夫这般厉害,能有弓手那程度便可以了。” 看他那一副想占便宜的样子,吕布不由失笑,这仙人已经成了阿续放不下的执念了。 看过许褚等作战后,吕布彻底放下心,胡人没个三四倍的兵力撞上这群人就是自寻死路。 这时候吕布也明白过来了,阿茉说的做生意根本不是购马,而是直接抢胡人坐骑,这丫头胆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不过甚合他味口! “走,回九原!” 吕布扬眉朗笑一声,拨转马头朝西北方向驰去,又想她了,特别想! 第100章 入鲜卑 一个多月后,聚义寨。 许褚差人送回来了四百多匹战马、五百多头羊和三百多个青年男女,还有大大小小数十车其他物品。 这些都是从匈奴人手上抢来的,包括人。 “许褚他们呢?没有一起回来?” 张茉顺着长长队伍望去,除了押送东西回来的百名辅卒士兵和汉奴,并不见其他人。 一个士兵道:“头儿说马匹还不够用,又带人去抢鲜卑部落了。” “他大胆!” 张茉闻言又惊又怒,“杜飞呢,怎不拦着他?” 这家伙简直不知死活,在自家境内抢就算了,那么点人竟还敢去人家地盘上撒野,真当胡人都是泥塑的呢。 “杜统领拦了,拦不住,而且,弟兄们也都想去。” 暂压下怒火,张茉道:“你将这几个月所遇之事,细细同我道来。” 回话士兵怯怯看了眼张茉,不明白这个平时总和颜悦色的小老大为何突然发火,不是她让去抢胡人的么,在哪里抢不是抢? 见张茉一直盯着自己,士兵忙回道:“我等出了晋阳,过孟县又进入阳曲,然后到原平…… 张茉打断他,“从遇到胡人开始说。” “哦……就是走了半个月也没碰到匈奴人,直到武州附近村落才撞上一群……” 士兵说完武州县一战,又道,“后来在箕陵又碰上第二批,也轻松将其击败,我等继续向北,在箕陵北边一个坞堡又遇到第三批,只是我等去迟了些,坞堡已被胡人攻破,堡中老少全给杀光了,我等进去的时候,正撞上匈奴兵在凌辱女子,几人围着一个,那女子身上就没一块好皮……” 许是突然想到自家小老大也是女子,士兵立即住了嘴,偷偷瞧张茉,见她脸色铁青,却并无尴尬害羞之色,不由咋舌,不愧是能做贼头的,果然非寻常人。 “总之就是惨不忍睹。” 士兵嘴上说着惨,神情却并无半分怜悯同情,继续道:“胡人分散坞堡各处,不是忙着抢东西就是忙着发泄,我等突然冲进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坞堡主人家皆被杀光了,胡人原想抓去为奴的一干年轻男女仆从无所依靠,又惧怕胡人,便想跟着咱们,许统领就都带上了。” “队伍又继续向北走,不过三日,路上又碰着一批,这些人抢完东西,正准备回去……这一次我等非但抢了几十匹马,还有胡人抢来的众多钱粮,许统领只收了马,东西发还俘虏,让他们自行回家,可这些人却哭哭啼啼不肯走,非要跟着咱们。” “许统领一问才知,他们的家人都死了,房子也被烧了,有些想跟着去杀匈奴报仇,有些不敢再待云中,哎,反正多数人就是想跟着咱们。许统领无法,便拨了一部分马,先送他们回聚义寨。” “许统领深恨胡人,云中又靠近鲜卑,便也想去他们部落抢杀一番,俺回来之前,他们往北边去了。” “这几次我方共战死了三十三,伤三十九人,都带回来了。” 非但对同胞的死冷漠,便是袍泽,士兵神情也很平淡。 从前做蛾贼时,出去掳掠一次就要死几十上百人,他其实早已习惯了身边之人死了又换,换了又死,也就跟着这小老大后,寨中死的人才少了许多。 已有伤兵捧着盒子上前,“尸骨都烧了。” 张茉虽有些难过,却已不会像开始那样心疼死伤,乱世中,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决定去抢胡人前,她就已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张风,去查一下,他们家里可还有亲人,若有父母或未成年儿女,按例补助。” 张风领命下去,张茉又看向那救回来的几百汉奴男女,对李贵道,“带他们去安置,物品发还,其他照寨中规矩来。” “是!” 李贵应了一声,招呼手下来领人。 安置完这些汉奴,张茉不免开始担心入了鲜卑境内的许褚等人。 在许褚等出发前,她特地回晋阳查了鲜卑相关资料:鲜卑原属东胡族群,秦汉之际,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打败,分为两部,分别退保乌桓山和鲜卑山,以山名做族名,便是现在北方的乌桓和鲜卑族,受匈奴统治。 匈奴分裂后,鲜卑摆脱其控制,曾大破北匈奴。 东汉末,鲜卑出了一位相当厉害的领袖——檀石槐。 这厮在桓帝年间就统一了鲜卑各部,桓帝多次向其示好,又是封王,又是和亲,统统被毫不留情拒绝了。 在檀石槐统治时期,鲜卑一直保持着对大汉朝的军事压制,数十年都没吃过亏。 虽然,在黄巾起义爆发前,檀石槐去世,鲜卑联盟瓦解,西部鲜卑叛离,漠南自云中以东分裂三个集团:步度根、轲比能和原来联盟“东部大人”所领属的若干小集团。 有檀石槐丰功伟绩在前,如今鲜卑就算分裂,恐怕也弱不到哪里去,许褚区区几百人,深入对方领地,能不吃亏吗? 现在虽是盛夏,但内蒙古草原广阔,万一迷路了该怎么办? 古代气候比现代更寒冷,一旦入冬,草原都被茫茫白雪覆盖,他们迷路的可能性极大,届时那些人死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 “什么?你要带人去鲜卑接应?” 蓦然居小院,李贵看着张茉,满脸惊讶。 “我实在不放心,是我让他们去劫胡人的,如今他们入了鲜卑,若是有个意外,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自知道许褚等入了鲜卑后,这些天她就没好好睡过觉,眼底青黑,神色憔悴,原本圆润的脸颊也瘦了一圈。 这个女孩儿比自家女儿也大不了几岁,李贵不由心疼,“让我去,我去找他们。” 张茉摇头,“你留守寨子,我亲自去。” 李贵急道,“你一个女子,怎能跑那么远?而且,若是你也出了事,寨中众人不会饶我!你不能去,我去。” “这一趟必须我亲自去,草原广阔,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而我知道如何辨别方向,正好上次许褚让人送回部分战马,我带四百人去接应他们。” 李贵不是个顶事的,让他去说不定人没寻到,他自己反而把自己弄丢了。 她迟疑一瞬又道:“若是……真出了意外,寨子就交给你了,我三哥知道这里,他会帮你们销货的。” 李贵急眼,“你既说草原广阔,又怎知他们去了何处?你要去哪里找?还有,若遭遇胡人队伍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避开胡人,至于找人,沿着之前我给他们规划的回程路线找过去,试试看,若是在入冬前找不到人,我便回来。物资我已让人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明日?会不会太赶了,草原冬天冷得很,多备些衣物,炭也多带点,还有吃的,你本就怕冷,去那边……唉,还是我去吧,你个女娃子跑那么远……” 张茉打断他的絮叨,“我心意已决,你莫再和我抢,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把寨子看好了,我让阿长留下帮你。” 她转身从案几上取出一份信,有些忐忑地看着李贵,“若我真回不来了,将来,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可好?” 李贵闷声道,“莫说一件,百件也行,你只管吩咐。” 张茉把信塞他手里,“具体时间、地点和所做之事,以及如何做,我都详细写在里面,阿长那我也交代了,我亦给我父留了信,若此事能做成,日后你们便跟着我父亲,他会接纳你们的。” 她又郑重交代,“若明年夏我还未回,你方可打开此信。” 听她像交代遗言一样,李贵只觉眼眶酸得厉害,把信揣怀里,有些哽咽道,“我明白了,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来,纳进来这么多人,你不能把他们都丢给我,你知道我的,没什么大本事,我管不好他们。” 张茉轻轻笑了笑,“我会回来的。” 她怕死得很,不会轻易拿小命开玩笑的,交代这些只是以防意外。 上架感言 虎年第一天,上架了!!! 在这里先给大家拜个年,祝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其实不知道说什么,随便唠嗑几句吧。 关于这本书的构想是在几年前,不过那时文笔实在不行,写了几章自己都看不下去,后来因为其他事就搁置了。 去年闲了下来又重新捡起,花几个月时间写大纲细纲查资料,开始是女主文,不过发女频签不了约,感觉很挫败,狠心删了改双主发男频,一万多字收到签约邀请,真的很激动,在此先感谢二组编辑培根,您的认可给了我莫大的动力! 开始写这本书只是个人兴趣,但发书以后免不了会关注成绩,不怕笑话,每天我会刷好几遍作家助手,看有没有加收藏,有没有评论推荐票,看到读者的肯定,会高兴很久,看到有人喷,会自我怀疑,每天都神经兮兮的。 不过,经历上一次恶评潮后,对这些也有免疫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新人作者第一次,不足之处有很多,我自己写的过程中就能体会到,有些地方真的是力不从心。 现在每天空闲时间就是码字看书,就连睡前躺床上也是在想剧情,只希望能尽量写得更好一点,不辜负大家的支持。(其实我很想放飞自我,但有些读者的建议真的很好,会采纳。) 在此感谢一路追读的书友们,真的很难得,感谢!尤其书友“你再骂”“uffizi”等和恶评潮那天给我鼓励的众书友,很感动,真的非常感谢! 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为了一直支持的书友,成绩再差我也会有始有终! 再说说两个主角吧! 选吕布做男主真不是为了蹭热度,其一,是我上学时玩三国游戏就最爱选吕布。其二,吕布的历史评价虽不好,但他爱护家人,这一点十分符合我对男主的要求。其三,自然是吕布的武力值了。 至于女主,不知道怎么说,大家自行想像吧! 再说一下书中的言情,主要是男女主之间的互动,不会出现斗小三、宅斗、宫斗等戏码,这个可以放心,女主是做大事的,没那个闲心思去撕小三。 两位主角的道路有点曲折,但最后的结局肯定是美满的。这本书走的是剧情流,非传统爽文,作者笔力有限,只能在逻辑上尽量做到合理。 说得有点多了,最后流程就是求个正版订阅吧,希望喜欢这本书的书友们能给个首订支持一下!貌似上架后的推荐位就跟订阅有关了。 至于更新,上架当天五更,以后还是只能保持一天两更,新人写得慢,见谅! 第101章 凉州又乱 吕布在雁门呆了两个月,估摸着再不回去董卓该不满了,只得辞别张辽动身离开,路上他快马加鞭拐去聚义寨,想再见张茉一面。 一个守门的士兵告诉他张茉数日前带人离开,已不在寨中,吕布便又去晋阳土楼,许定不知张茉跑去北边寻人了,只说张茉在聚义寨,已经很久没回土楼。 吕布见不到人,加之时间紧迫,只得先回了郿县。 ………… “奉先,怎去了如此久?”见吕布比预计迟了一个多月才回,董卓略有不满说道。 董清更是指着他质问,“你是不是跑去晋阳见那个女人了?” 面对这父女两的怀疑和质问,吕布心里极为反感,他忍了又忍,拱手道,“末将难得回去一趟,顺道去拜访了几位故友,故而回来迟了些,还请主公见谅!” “至于阿茉,我本就欠她救命之恩,如今要先娶清儿,理应告知她一声。” 董清听他竟然真去见张茉了,又妒又气,指着吕布连连质问,“你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你见她想干什么?你这么久是不是都待在她那儿?” “好了清儿!” 见吕布脸色不好,董卓喝止道,“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那女子毕竟对奉先有恩,为父亦同意将来奉先娶她为平妻,去见见未尝不可,奉先将是你丈夫,你在他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哪有半分为人妻的样子?” 在董卓看来,一个小小商户女实在无足轻重,吕布顺路去看她也没什么,没必要因这点小事闹不愉快。 董清恨恨瞪了眼吕布,垂首道,“父亲教训得是,女儿错了。” 看她这样子,董卓无奈叹了口气,“知错就好,你和奉先原先所定婚期已过,我让你母亲再选个日子,这几日便完婚吧!” 说到婚事,董清愤怒之色渐消,“全凭父亲做主。” 对董卓的宽容和理解,吕布心中颇为感激,他面色缓和下来,拱了拱手,“主公决定就是。” 董卓又对董清道,“为父尚有公事同奉先说,你先下去,吩咐厨房给奉先做些可口饭菜。” “是!” 董清福了福,转身离开。 董卓示意吕布一旁坐下,说道,“这几个月,凉州又生了许多变故。” 凉州局势吕布早有预料,多造些乱才好,他便可出兵平乱,既能避开董清还可继续建功。 董卓把最新得到的一份奏报递给吕布,跟着解释道,“上次我军在望垣斩杀北宫伯玉及边章后,凉州叛军多恐慌无措,那韩遂趁机斩杀李文侯,吞并其部,又收编北宫伯玉、边章数万散兵,拥兵十余万,陇西太守李相如倒戈,陇西郡已为韩遂所占。” “新任凉州刺史耿鄙,先前也欲趁凉州叛军恐慌之际,在凉州重建朝廷统治,今年年初集结六郡兵马攻陇西郡。奈何耿鄙无识人之明,任用贪官,队伍行至狄道时发生兵变,耿鄙被杀,变兵在狄道人王国带领下加入叛军,兵围陇西以东汉阳郡。” “汉阳太守阵亡,耿鄙军司马马腾亦叛,共推王国为帅,凉州而今几乎全为叛军所占。” 全失陷了?吕布心里嘀咕了一句,问道,“陛下可有平乱旨意下来?” 董卓摇头,“暂无,先前陛下派张温去幽州征乌桓突骑平叛,有渔阳人张纯自荐为将,谁料遭张温拒绝,张温反以公孙瓒为将,张纯一气之下联合同郡张举及乌桓人叛乱,已聚众十余万,陛下只得让公孙瓒去平张纯叛乱。” “陛下为何不让主公带兵去凉州,反要舍近求远?”吕布疑惑道。 董卓道,“叛军尚未波及三辅,陛下近年身体越发不好,他只怕没那等精力来彻底收复凉州,凉州或已为朝廷放弃。陛下不动我这些兵马,是为了守住西边门户,要不了多久叛军必然又要来寇三辅之地。” “那陛下可会以主公为主将?” “张温是个无能的,我猜陛下日后会派皇甫嵩那厮过来,我作战之能虽不差皇甫嵩,然家世远比不过他,想为主将只怕困难。”董卓颇为郁闷说道。 吕布想了想,建议道,“末将觉得,主公可主动向陛下请旨平叛。” “哦?”董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吕布解释道,“凉州已彻底乱了,别人要去平乱定然不易,但主公在凉州颇有威望,又和众多羌人部落交好,真下决心也并非没有可能,布以为,主公完全可以趁此奏请陛下为凉州刺史,驻兵凉州,以图后路。” 洛阳那地方,董卓玩不转,自己也未必能玩得动,此前想得有点太简单了。 他记得董卓之所以在入洛阳后变得暴躁,便是因为没钱没人,他和满朝文武斗了那么久,最终结果是身死族灭,梦里自己是因为杀董卓有功,才勉强得王允等人接纳,这一世他是断然不会再杀董卓,那等董卓寿终正寝,自己接了他的摊子便也是接下了诸多麻烦事。 那些士人看不起董卓,更看不起自己,即便掌握军权,便真能如此前设想的那般,把那些图谋作乱之人一个个除去? 朝堂诡谲、阴谋诡计,自己绝对耍不过那些士人,说不定最后会步董卓后尘。 董卓对吕布的宽容理解和器重,让吕布对他也越发忠心,这时候,吕布其实并不想董卓去洛阳了。 董卓摇头,“凉州贫瘠,加之汉、羌、匈奴杂乱,治理起来极为困难,而这十余万叛军也不好打,或许数年也平不下来,最后耗神耗力却任何好处也得不到,不妥!” 听董卓这样说,吕布又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董卓手下能打仗的人不少,但有本事治理地方的却一个也没有,自己对这些也是一窍不通,此事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确实困难重重。 “凉州这边再看吧!” 董卓伸了伸懒腰,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李文侯亲信李厉领一千三卒兵前来投靠,我意等你和清儿成亲后,这些人也归到你手下,那李厉来投我的目的乃是想为旧主李文侯复仇,可见是个忠心之人,该如何用你自己看着办。” “唯!”吕布抱拳应道。 对于董卓把李厉一干人等归到自己手下,吕布并未觉得意外,这位主公虽有雄才,在用人上也颇为偏私,若非自己将娶董清,他未必会把这些人给自己。 “还有,这几月军中新招募了三千士兵,其中有汉人、羌人、匈奴人,我观你手下高顺对步卒训练颇有章法,便提他为军候。” 说到这儿,董卓停顿了一下,“这样,干脆凑个整数,分派七百新兵与他操练。” 吕布大喜,“末将替高顺谢过主公!” 董卓摆了摆手,“奉先娶了清儿便是我半子,谢什么,还指望你来日再为我立功。” 他说着,扶着案几站起来,“今日便说到这儿,我也乏了,这会儿还早,你再去看看清儿,留这儿吃了饭再回营里。” “好!” 吕布应了一声,拱手退下。 第102章 完婚 半月之后,吕布董清大婚,董卓本就疼爱董清,加之他如今已封侯,故而这婚礼办得极为隆重,光是宾客便请了近千人,董卓以吕府太小招待不下为由,把宴席办在了董府。 这让吕布本就不高兴的心情越加郁闷,这是何意思?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他吕布给人当了上门女婿。 李肃看着吕布黑如锅底的脸色,笑着劝慰道,“主公或许并未想到这点,只是想着大办一场,给你长长脸面。”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郿县何人识得我吕布?有何可长脸的?他故意请这许多人,临时才跟我说把婚礼办在董府,他这是在告诉别人,我是入赘。” 这一刻,吕布对董卓的好感直掉了两个层次,他忽然觉得,董卓对他好或许就是想让他入赘。 李肃奇怪道,“那新房不是设在吕府吗?待把人接回来行过礼大家不都明白了。你而今最受主公器重,莫为这点小事惹主公不高兴,快去接人吧!” 吕布面色难看道,“惹谁不高兴?最不高兴之人是我,分明是董清那贱人不知廉耻地爬了我的床,最后倒成我的错,我分明什么事都没做,若非……” 说到这儿,他忽然叹了口气,自己当时没有选择离开,就是承认了那事是自己的错,眼下也只能忍辱负重,好在董卓是真器重自己,否则这憋屈他真会受不了。 李肃一脸尴尬,干笑两声才道,“你莫一口一个贱人,若叫外人听去怕是要出大事,既已决定娶她,便试着对她好点,夫人虽有些跋扈,但对你那是真的好。” 吕布一脸疑狐地看着李肃,“你怎句句在为她说话?她莫不是对你行贿了,让你来说好话?” 李肃神色忽然一僵,眼珠转转,然后没好气道,“我是为你考虑,你倒好,怀疑我受夫人贿赂,且就算我真收了她好处,我如此说不也是为你前程着想?你给她脸色,甚至给主公脸色,于你又有何好处?不识好人心,我懒得说了,这婚礼你爱去不去。” 吕布一边把新郎的纁色外裳往身上套,一边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这女人我实在厌恶得很,日后莫在我面前说她好话,听着烦,还有,私底下也莫唤她夫人。” 吕布其实也就发发牢骚,事情已到这个地步,这亲是必须要成的。 听吕布不是那个意思,李肃脸色一缓,嘿嘿笑道,“晓得了,你心里只喜欢那个叫阿茉的女子。” 于此同时,董府里邬氏也在跟董卓说把婚宴办在董府之事。 “夫君这是何意?莫不是想让奉先入赘?”邬氏略有不满说道。 在邬氏看来,女儿的幸福最重要,而董卓临时把婚宴改在董府只会让吕布不高兴,吕布不高兴了就会让她女儿不高兴。 董卓叹口气道,“为夫此前是有过此想法。我这几月没少纳侍妾,然无一人有孕,而今我已年过半百,只怕是难有子嗣了,虽也可过继族中子弟为子,毕竟不如自家孙子亲。” “那夫君可跟奉先提过?” 董卓摇头,“依奉先性子,我若提入赘,他只怕立即便会离开郿县,我便想把婚礼办在此,先探探他态度,将来清儿子嗣若多,要一个过来改姓董,待我百年之后,董家家业便传于此子,虽姓董,然也是奉先血脉,不怕叫他夺去。” “奉先之能远胜子佐!有他在,方可保我董氏百年不衰。先前为夫亦想过让白儿招赘婿,然我手底下这些将领皆非安份之人,只怕镇不住。” 邬氏翻了个白眼,“那与直接给奉先有何异?” “自是不同,姓董是入我董氏族谱,虽为奉先血脉却也是我董家人。” “奉先若不同意呢?” 董卓嘴角一扯,笑道,“为夫自有办法让他同意。” 邬氏点点头,“他能同意最好,清儿的孩子也有董氏一半血脉,总比族中子弟亲。” 说到这儿,董卓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董氏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子嗣怎就如此艰难,我三兄弟中只兄长育有一子,咱儿子命不好,先你我而去,也只留下一女,而旻弟成亲亦有几年,却也只有二女,这几年再无所出。若是子侄多,我何需清儿的孩子来继承家业。” 邬氏担忧道,“夫君既想过继奉先儿子,日后便对他好些,今日这宴席摆在董府实是不太妥当。” 董卓有些不耐烦,“有何不妥当,为夫这是在给他长脸。” 这时,有下人禀报迎亲队伍来了,董卓便中止了话题,携妻出去。 因着董卓已封侯,董清出嫁的规格和婚礼的热闹程度远超当初董莲出嫁,光是嫁妆便有八十万钱,更有辎车、马、奴婢仆从数十,兼之董卓把宴席摆在了董府,惹得牛辅等一干将领又眼红又嫉妒。 吕布把新娘接回吕府行过礼,又回董府应酬,怕酒后乱性,今日没喝多少酒,却装做喝醉,回婚房连最后一步礼都没做,倒头就睡。 洞房花烛夜零交流,董清觉得颇为遗憾,不过人已经嫁过来了,来日方长,她倒也并不强求,只要吕布肯对她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 大婚过后,吕布就是半个董家人了,董卓在吕布无任何军功情况下,一下子又拨给他两千人马,军中众人对他越发不服气。 段煨不再佛系了,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吕布,军议时偶尔也会附和牛辅等人。 牛辅对董卓屁股偏向吕布颇有怨言,彻底把吕布列为敌对势力,也开始暗暗发愤图强。 胡轸比从前更加敌视吕布,时不时便冒出一句靠女人上位。 董越反而开始中立,不过却把目光瞄向了董氏下一代唯一的男丁——董卓侄子董璜身上,虽然董璜现在并不领兵,但他总觉得董卓怎么着也不会把家业给个外姓人。 华雄、李榷、郭汜等人对吕布也颇有意见,虽然吕布在望垣力破两方叛军,跟胡轸、牛辅比试时也摘得头名,但这些根本看不出他统帅之能,如今却一下子成为军中第一人,领有四千人马,而他们这些跟随主公日久、战功赫赫的老人却依然只是军候,如何能服? 除了这些人,军中一些中下层军官对吕布态度也变得不一样,有的不服,有的奉承,有的鄙夷,毕竟吕布婚前强睡董清一事军中众人皆知,很多人认为吕布实则是阴险小人,为了得到主公器重不择手段。 吕布对外界这些态度并不放在心上,照他看来,凉州那群叛军迟早要来寇三辅,只要董卓给他一次出战的机会,他便能让众人明白,他吕奉先领这些兵马乃实至名归。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并州局势,这一年年底南匈奴将大举进犯并州,明年白波贼也要在河东郡起事,寇太原郡,加上东面黑山贼,并州可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文远天赋虽高,毕竟年轻,也未经过大规模阵仗,吕布实在无法完全放心,万一文远战败,并州将彻底沦为南匈奴地盘。 董卓不愿去凉州,那并州呢?南匈奴比凉州叛军好打得多,他记得丁原被调去洛阳当执金吾后,就是董卓继任并州刺史,如今何不在张懿死后直接由董卓继任? 只是,董卓看不上凉州,也未必能看上并州,此事他得好好想想,如何说动董卓在张懿死后奏请去并州打匈奴。 第103章 迷路 秋日的北方草原,草木已渐渐枯黄,北风一天比一天凛冽,刮得人脸上又干又痛。 鲜卑盖楼部落首领盖楼房(姓盖楼,名房),此刻带着部落仅剩的十几个战士,在冷风中驾马狂奔,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盖楼西边的大部落霍尔卡。 盖楼房简直不能相信昨日之事会发生在自己部落,他的部落虽不算强大,却也不弱,有青壮一千多人,更有无数牛羊马,今年草原雨水丰富,草木长得特别茂盛,部落已囤下足够草料,前段日子又去云中走了一趟,粮食也囤得足足的,可以过个富足的冬季,没想到所有的所有,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昨日半夜时分,一群汉人马贼光顾了自家部落,盖楼房被惨叫声惊醒时,发现部落四处都是喊杀声,他的勇士们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便匆匆冲出去。 当他随意套上皮甲,拿着弓箭长矛出来时,发现部落到处都有火光,他不知道马贼来了多少人,但能从惨叫声中分辨出,这些声音都是来自他的族人。 盖楼房慌忙组织勇士去各处御敌,然而混乱中根本没有多少人听到他的号令,有的自行朝喊杀声最响的地方冲过去,有的又从别处要过来集合,马贼的火箭一支支射过来,越来越多的帐篷起了火,男女老少都在尖叫乱蹿。 火光中,他看到一个全身着甲的壮汉拎着把大刀杀过来,迎向他的勇士全都没有还手之力,那壮汉手中的刀犹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勇士的性命,他身上的甲更如铜墙铁壁,任何武器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越来越多的马贼跟着那壮汉杀进来,他们有持枪的,有拿大刀的,但不论哪一种,其锋利程度远不是他可以想象的,勇士手中的刀在对方手下,犹如乳酪般,轻轻一划便被切成两半,而后是更频繁的惨叫,他引以为傲的勇士根本不是马贼对手,一会儿便被杀得七七八八。 族人们纷纷四散而逃,他也只能带着剩下的勇士逃,然而这群马贼的弓太可怕了,他们都逃出百步远,还有许多弓箭落下,身边不少人都中箭了。 他在奔逃中回头,看到部落的牛羊马都被抢了,帐篷、粮食几乎全被烧干净,他的部落彻底完蛋了! 盖楼房扬起鞭子,狠狠抽着马臀,骏马越发快速朝前奔去。 这些牛羊他宁愿送给霍尔卡部落,也不愿落入汉人手里,他要杀了这群汉人,为部落勇士报仇! ………… “统领统领,我等统共收拢回一百三十二匹逃散战马,加上马厩里的,有六百七十二匹,还有四千多牛羊。” 一个负责统计牲畜的士兵小跑过来,兴奋说道。 以前一年吃不了几次的肉,这半年多他吃到想吐,这么多牛羊拉回去,就是不再繁殖,都够寨子吃上一年半载了。 “嗯,加上这些,此番我等抢了有两千来匹马了,差不多够用了。” 许褚说着,见士兵和汉奴已将部落里的牛羊马驱赶至一处,抢来的粮食、干柴等也整装完毕,下令道:“回吧,再逗留怕是要遭人家围截了。” 一千多人的队伍驱赶着上万牛羊马,在阳光下慢慢往南边行去。 携带如此多牲畜,队伍肯定是走不快的,按杜飞想法,牛羊尽数丢弃,只携战马和汉奴回去即可,这些汉奴多是云中等郡牧民,马术比金鹰卫更为精湛,没有牛羊累赘,完全可以很快回到大汉境内。 可士兵们和许褚皆不同意,士兵们是舍不得,许褚却是无惧,他听了杜飞的话,还哈哈大笑道,“追兵来了更好,咱们顺手宰了!” 说着,又让杜飞带汉奴牛羊先行,他垫后。 杜飞哪能放心,这半年多来,自家几百人马先是截杀匈奴,而后又入鲜卑部落耀武扬威,凭借神兵利器和突袭,历经数战,皆无一败,不管是许褚还是金鹰卫,全军上下皆透着自信骄狂气。 想起临行前阿茉吩咐的话,“许褚勇武,又自恃跟着我读了几本兵书,自信有些过了头,中途遇着点挫折还好,但若一帆风顺,他会越加狂妄无惧,你性子虽不羁,关键时候却还能拎得清,跟着多提点一二。” “去的路上我倒是不怕,只怕回程携带马匹众多,惹人眼红,你等便不必再原路返回,走雁门靠近幽州这一侧,这边离太行山近,不管是否有胡人追击或官兵拦截,皆要派人提前向张燕求助,许的好处根据所得战果自决。” 当时他还诧异,若无追兵,为何要向张燕求助?阿茉说,劫掠马匹牛羊若多,定会惹其他人眼红,便是张燕本人,亦可能垂涎战马,不如主动分他一杯羹,以寻得庇护。 早在决定回程那日,杜飞便派数骑快马去滹沱河向张飞燕求助,按行程算,此时求助之人可能才刚到太行,杜飞暗暗祈祷,希望不要遇到大股追兵。 天边的夕阳又一次西沉,夜里看不清路,众人归家心切,却也不敢冒险赶路,傍晚时候,队伍停下扎营。 金鹰卫和汉奴混杂分做四批,轮流守夜。 许褚巡视过各处,见无任何不妥,钻进帐篷和衣躺下。 半夜风起,呼呼风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草原上放肆呼啸着,似鬼哭狼嚎,叫人毛骨悚然。 帐篷顶被吹得猎猎作响,外面守夜的士卒忙搬东西来压住,才避免被掀翻,到后半夜,风忽然小下来,又听到有东西簌簌而落的声音,许褚不以为意翻了个身,继续打起呼噜。 次日清晨,阳光并未像往常一般照耀这片草原,许褚钻出帐篷,望着一夜白了头的大地,瞬间傻眼。 举目望去,除了身边同伴是褐色、黑色的,其余到处都是白,茫茫白色,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和灰色的天连成一体,偶有几株秃了毛的树孤零零伫立在雪原上,也是顶着一头白。 好在昨日歇息的时候看过方向了,知道南边在哪个方位,众人收起帐篷,匆匆赶路。 又走了一日,大家觉得队伍一直在向南走,但第二天太阳出来时,原本认为的南边却变成了西边,一行人只得改道,根据太阳判断方向,继续往南走。 秋日草原天气多变,到第三日又是雪天,许褚招来汉奴询问方向,众人七嘴八舌也说不太清。 “你等不是长期生活在草原吗?怎就不会识别?” 其中一男子回道:“谁大雪天还出远门?莫说我们,便是胡人冬日落雪了也不敢出远门,而且,雪天在草原行走,久了眼睛会疼痛流泪,严重者甚至睁都睁不开。” 其实前日下雪,已有人觉得眼睛不适,只是后面太阳出来,雪消融了一部分,露出些许草皮,也就没再觉得难受。 但今日这雪再下来,恐怕就化不了了,如果再走错方向,一行人真可能被困在草原。 这么多牲畜,每日所耗草料甚多,没下雪前沿途还有草供它们食用,一旦大雪彻底覆盖草原,牲畜只能被饿死,虽然队伍也带了些粮草,但顶多只够那些战马嚼用。 马儿带不回太行,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还有最重要的能源问题,金鹰卫加上救出的汉奴,共有一千八百多人,每日做饭耗柴颇多,此前他们还能割草、砍树、捡牛粪马粪充燃料,若是被困在一个地方几个月,所有人包括牲畜都要被冻死。 许褚心中焦急,暗暗后悔该早点回去的,怕再走错路,他干脆令队伍停下,派人去四处割草多储备些草料,等出太阳了再走。 这一等就是两日,雪是停了,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眼睛不适,而且天依然阴着,一丝阳光也不见,有汉奴告诉许褚,这样的天气往后只会越来越多,这几个月是走不出去了。 第104章 臣服 无边无际的茫茫白色,跟走在浩瀚无涯的沙漠中一样,眼里触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一眼望不到头,加上严寒和越来越少的干柴,许多人都处在奔溃的边缘。 许褚偏就不信邪,队伍又走了几日,当太阳出来时,发现再次走错方向,也不知到底偏到哪里去了,有意志不坚者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鲜卑为奴……”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流涕。 因长得好看,男主人对她还不错,晚上可以睡在毡帐里,而不用像其他奴隶一样睡羊圈,等给他生个儿子,说不定还能吃上粟米饭和肉食,可现在却要冻死在这草原上。 “俺不想死,俺想回大汉,俺还有个闺女在她外祖家,俺做梦都想见她……”另一妇人怀里抱着个包袱,双眼无神看着前方,喃喃道。 “俺也不想死……” “不想死……” 更多的人跟着嘤嘤哭泣起来,受此气氛感染,众多金鹰卫士兵眼中也流露出绝望。 许褚被吵得烦躁,怒喝,“都给老子闭嘴!我们一定能走出去,回到大汉!”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纵有无敌之勇,但在大自然面前,个人勇武没有任何作用。 他瞪着虎目,“谁再哭一声乱我军心,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哭哭啼啼的众人立即禁声。 这时,站在马背上眺望的杜飞突然指着远处叫道,“阿褚,那边好像有人。” 许褚跟着跳上一匹马,远远看去,白色的天尽头,一个黑点正往这边移动,随着距离的靠近,黑点越来越大,模糊能看出是一群人。 “可能是去我大汉掳掠归来的胡人。”杜飞猜测道。 “这鬼地方鬼天气,除了胡人,还会有谁过来?” 许褚握紧手上大刀,哼道,“老子火气正无处发,这群胡人自己撞上来,杀了他们,抢来的东西还可再多维持数日。” “嗯!”杜飞道:“待会儿留几个,或许他们有办法出去。” 许褚点了点头,命长弓手在前待命,其余人各自上马,分作左右两队,方便包抄和护卫长弓手。 远处的队伍在徐徐靠近,许褚眯眼,紧盯着前方,正欲命人放箭,却见对方在两百步外停了下来。 天气阴沉,看不清样貌,但观衣着,似乎不是胡人。 对方停了一会儿,有人举着旗帜不断向这边挥,接着便听见呼呼寒风中,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许褚……杜飞……”对面数百人齐齐大喊。 许褚大喜,连忙叫道:“别放箭,是自己人……” 他驱马上前,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他高喝一声,策马狂奔,边跑边喊:“阿茉……阿茉……” 这支队伍,正是前来寻找许褚的张茉等人,见他们安然无恙,张茉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脸上出现了久违了笑容,只是一瞬,她又沉下脸。 许褚奔至跟前,不待马停稳,已从马背跃下,三两步跑到跟前,一把将张茉抱下马,在她的惊呼声中,给她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你干什么?” 一股汗臭夹带着嗖味儿和牛羊身上的臊臭窜入鼻孔,不是一般的酸爽。 “放开放开!”她没好气推了推。 许褚放开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一时失态,一时失态。” 看他憨里憨气的模样,张茉绷着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对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惊喜过后,许褚反应过来,难以相信地看着她和后面的队伍。 “我若不来,你回程是不是还要再去匈奴走一趟?嗯?” 她最后一个音托得有点长,许褚听出她是生气了,却厚脸皮道:“哪能?这不是准备回去了,只是迷路了而已……” 说着,认真打量起张茉,她穿着一身灰褐色厚夹袄,半张脸用围兜圈着,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风吹得皲裂发红,眼底青黑,眼眶微微红肿,眉毛上还挂有白霜。 许褚不由一阵心疼,正想说些煽情的话,杜飞等人也赶上来了,皆惊喜看着张茉,在茫茫雪原流浪数日,一次次走错方向,在绝望中见到自己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一个个围着她,七嘴八舌问起来。 “阿茉,你是如何找到我等的?” “老大,你一定会辨方向,终于可以回家了!”一个金鹰卫哈哈大笑起来。 “有老大在,什么事不能解决?麹义那么牛的人物都在老大手下吃过亏。”一个跟着她打退麹义的金鹰卫与有荣焉说道。 虽然她年龄小,虽然她是女人,但这个带领他们致富、以弱胜强守住寨子、凭借区区二百人便敢出城救人的小女子,已在潜移默化中,成了大家心中最坚实的依靠。 张茉简单道:“我们从太行西侧过来,路上遇到阿飞派回去求援之人,知道你们的大致方位,这才找过来。” 一个金鹰卫士兵高兴道:“那真是我等命不该绝,这么大的草原都能遇上,运气也太好了。” 张风撇嘴,“什么运气?若非老大聪明,事先想到以纸鸢设路标,茫茫草原,就是走到明年也遇不上。” “纸鸢?” 张风道:“在来之前,老大就命人做了百余面大纸鸢,我们每到一个地点,除留守中心一百人,其余人分五个队伍,带着纸鸢,分别往东、东北、北、西北、西五个方向找。每十里,便要有二人停下放纸鸢做路引,其他人再往前找,一站站延伸开去,非但防止迷路,亦可探查敌情,路上我等遇上过两股胡人,因提前知晓,都安然避开了。” “这种方法都能想到,阿茉你简直太聪明了!” 杜飞目光炯炯看着她,如此铺网状搜寻,难怪能找到他们。 其他人也一脸崇拜和佩服,就说嘛,天下就没有他们老大解决不了的问题。 张风继续道,“若非如此,人找不着,派出去的探骑也可能回不来。我等刚入秋就进入草原,为了找你们,有时候在一个固定地点一呆就是几天,眼看风雪天越来越多,我们都劝老大回,可她总说再等等再找找,一等一找又是许多日数百里。” “害怕你们没柴火,带了那么多焦炭都不怎么舍得用,晚上冷得睡不着,只每日做饭时窝在炭火旁小睡一会儿,我们这些男子可挤一起互相取暖,她一个人……” 这个壮实的汉子说着说着,语气中已带上哽咽。 吵吵嚷嚷的众人皆沉默了,乱世中,人命贱如狗,更多时候甚至还不如一条狗,可这个女孩儿为了找他们,无惧严寒,亲身犯险,他们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相待! “老大,我姜怀的命今后就是你的,上刀山下火海,但有吩咐,无往不从。” “还有我!” “还有我!” “我!”“我!”“我!”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这一刻,他们真心臣服于她,不为利益、不为寨规,只为这个把他们的命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的女子。 许褚拉着张茉一角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低声道:“阿茉,我错了,不该一时冲动,带他们入鲜卑,更不该杀得高兴,迟迟不肯回去,此番你若出什么意外,我……我……” 张茉打断他,“废话少说,快点启程,其他事回去再说。” 真tm冷啊!她记得前世深冬时的北方都没这么冷,难怪胡人会屡屡南下。 正要爬上马背,张茉忽又想到什么,让张风去后面运物资的马匹上取来两个大包裹,对杜飞道,“这是薄黑布,让大家蒙上眼睛行路,勉强能看见人影就行,否则再过两日,眼睛要睁不开的。” 杜飞惊奇道:“你怎知他们眼睛不舒服?蒙黑布便能治愈?” “不能治愈,但只要不再时时看白雪,过几日自然会好。” 两支队伍合并一处,启程南下,路上张茉教众人如何在没有阳光的时候辨别南北。 “若碰到有树,可观察枝叶,繁茂一侧为南,若树叶掉光了,还可砍下观察树桩,年轮相距较宽的,便是南边。” “何为年轮?”杜飞问道。 “便是树桩中一圈一圈的圆圈,南边向阳,树木长得快,故年轮距较宽。” “若是无树,可堆一堆雪,融化较快一侧为南。” “阿茉,你如何懂这么多的?”许褚满脸都是崇拜。 “多读书自然就懂得多了!” 不再走错方向,队伍很快离开鲜卑,进入大汉国土,又行了几日,到达雁门郡平城附近,垫后的探骑快马来报,后方五十里许外出现鲜卑骑兵,人数有三千左右。 第105章 关口 五十里许(汉里,一里大约相当现在350米),快的话可能一个小时便能赶上。 “他们是如何寻到咱们踪迹的?都走这么远了还能追上?”杜飞十分诧异道。 草原广阔,加之风雪覆盖行军痕迹,除非正巧碰上,否则绝不可能找到他们,而且,这中间还隔着迷路的半个多月时间和路程,胡人就算有狗鼻子,也嗅不到他们的踪迹。 那时阿茉留人垫后慢行,他还觉得多此一举,没成想竟真发挥作用了。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人家既然敢来追,定然有所准备。” 张茉当机立断道,“张风,你领百姓和牲口先行,其他人随我回去迎敌。” “为何要回去?胡人奔袭而来,人马困顿,咱在此以逸待劳不是更好?那边不是有河可布阵。”许褚疑惑道。 “此处地形平坦空旷,有河布阵也不敌对方三千人马冲击,不如回去守在长城塞口旁,有长城做掩护,一则可抵挡其大规模冲锋,二则可挡对方弓箭。” 张茉所说的长城是战国时赵武灵王所建,距今已近五百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把秦、燕、赵等所筑长城进行维修、连接,才成就如今万里长城。 在汉武帝之前,秦长城在抵御塞外胡人骑兵上,一直发挥着它的重要作用,直到汉武帝数次派兵战匈奴,将其驱逐至漠北,又重新修建了外长城,秦燕赵的长城才被放弃,其军事防御作用也随之终结。 到了东汉末,又是两三百年过去,新、旧长城皆已破败,有些地方甚至坍塌,胡人便是从塌方处踏出了许多进入大汉国土的道路,成为了无堡、无门、无烽燧的天然“关城”。 平城县北边,便有一道胡人踏出的关口,十几丈宽,足够骑兵自由出入。 张茉的话,许褚自然是听的,又道,“我领他们回去御敌即可,你跟阿风先走。” “不,我一起去!”张茉调转马头,轻喝一声,骏马扬蹄朝前奔去。 众人回到关口不久,胡人骑兵也到了,三千骏马奔驰,远远就能感受到地面震动,待近前一些,许褚一看,果然如阿茉所料,追来的胡人勇士个个裹得跟熊一样壮,尤其前面几排的人,前胸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做防护,手上持有木盾、皮盾,全副武装,就差头上再顶个陶罐当头盔了。 胡人多重防护,加之张茉等处在强劲西北风的下风向,长弓手基本发挥不了多少优势了。 众人仓促把木桩插在关口前抵挡骑兵直接冲锋,张茉又看了看关口两边长城,吩咐道,“张海、姜怀,你二人各领一百人,埋伏到城墙后面,待胡人前锋冲进来后,你们负责将其队伍拦腰截断,堵住关口。” “长弓手,分左右攀上城墙蛰伏,你们的任务是压制城外的胡人后队人马,尽量不要让他们进来,护卫张海等不要两面受敌。” 杜飞听罢,双眼一亮,“此法甚好啊!关口狭窄,胡人难以一拥而上,咱们分而击之,胜算极大。” 许褚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胡人,急道,“来不及爬城墙了。” “胡人不会立即冲锋的,快去!” 她话音刚落,长城外轰隆隆的马蹄忽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马儿被勒住后发出的阵阵嘶鸣。 双方相距两百步开外。 没有带抓钩,长弓手只能把木棍绑在绳索一端,往墙上抛,技术好的一下便让棍子卡在两道墙垛间的凹槽上,技术不好的抛几下也卡不住。 不过,只要有一个人登上城墙,后面的就简单多了,从上面放下绳索,两百长弓手片刻便尽数上去了。 长城外,霍卡尔部落将领穆耶提指着堵在关口的许褚等,用蒙古语问盖楼房,“就是这些人抢了你的部落?他们的弓真能射穿两百步外的皮甲?” 盖楼房猛点头,“就是他们,不会有错,他们的刀更利,若非如此,我的勇士也不会战败。” 穆耶提早已从盖楼房被削断的弯刀上看出,对方使用的武器确实无比锋利,否则区区牛羊,还不值得他如此费力来追。 草原铁器稀缺,若能灭了这群马贼,剿了他们的利器,他霍卡尔部说不定能取代步度根。 穆耶提拧眉沉思片刻,对身边士兵耳语几句,士兵跑去传令,全副武装的几十胡骑立时驱动马匹,提着厚盾,徐徐朝关口驰来。 众人竖起耳朵,小心翼翼提防着,生怕对面突然飞来可穿甲的利箭,然而等走到百步距离,依然没有一支箭射过来,对方的人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越是如此,穆耶提反而越不放心,问盖楼房,“你说的神弓手呢?” “我、我也不知!”盖楼房也有点懵,就算是逆风,两百步射不穿甲胄,百步铁定是可以的,可对方却无任何动静。 “不如,咱们放箭试试?”盖楼房建议。 “嗯!”穆耶提挥了挥手,立即有三百胸前没裹皮盾的轻骑驱马上前,行到百步距离,张弓朝关口射来。 看见对方弓骑过来,许褚等纷纷驾马后退,双方一直保持着百步外距离,弓骑射了几轮箭,却因距离太远,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这群马贼怎么突然犯怂了?”盖楼房满脸诧异,当日杀他部落的时候可是凶残得很。 “会不会另有埋伏?”穆耶提问道。 “你先让弓手停下,我看看。” 盖楼房说着,站到马背上,视线穿过关口落到许褚队伍里,估算了一会儿,说道,“据阿米娜说,马贼迷路时,是他们同伙寻来,这才走出草原,现在总共应该是有一千多百人,这看着好像是少了一点!” “那便是有埋伏了。” 穆耶提看着关口,皱眉,“这口子太窄,我等不能一下冲进去太多人,对方定是埋伏在城墙后,等着我们冲进时再从旁突击。” “那怎么办?” 穆耶提道,“让弓手分散关口两侧,对着里头抛射,看能否把他城墙后的伏兵射出来。” 在如此强劲寒风中,抛射的效果远比不上直射,要让弓箭越过这三四丈高的城墙,起码要靠近到六七十步内才行。 鲜卑人没有马镫借力,弓手骑在动来动去的马上不好发力,在八十步距离试射一轮,发现挨不到城墙,便又继续靠近。 关口内,张茉看到胡人弓骑分散左右而去,脸色微微变了变。 方才那胡人站到马背上,分明是在数人,许褚领的人除去之前行回去的,还剩七百多人,现在关口处也有六百人左右,他们如何得知城墙后还有伏兵? 第106章 矛盾又纠结 “大人,那群马贼他、他简直比草原狼群还凶残,非但抢了牛羊马,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求大人出兵剿了他们,为我族人报仇啊……大人……” 鲜卑步度根王庭,一个胡须编成小辫子的老汉跪在大帐中间,一边嗑头一边哭诉,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求大人为我们报仇啊……”旁边另一个年轻胡人跟着磕头。 步度根从狼皮座站起,亲自上前扶起老汉,解释道:“早在月前,埃伏斤部侥幸逃脱之人已向我请求过,探骑早派出去了,然而草原广袤,马贼行踪飘忽不定,现在又落了雪,查探越加不便。诸位放心,只要一寻得马贼踪迹,我立即出兵。” 这段时间,先后有四个部落的人来王庭求救,虽然都是中小部落,可也是他步度根的子民,汉人马贼如此嚣张,他身为大人,岂能不给他们报仇? 见那老汉不信,步度转头问亲卫,“可有探骑回报?” “并未,不过方才又有盖楼部落之人来求助,我没让他进帐。”士兵指了指站在帐口不远处两个男子。 那两人见士兵指着自己,连忙小跑进来,倒没像先前那些人那样哭诉,见过礼后,其中一人道:“大人,我部月前也遭马贼偷袭,首领向霍卡尔部请求追杀马贼,可他迟迟不肯出兵,为防止马贼逃脱,让我等来王庭请大人帮忙去劫杀。” “哦?你等寻到马贼踪迹了?” “首领在逃跑路上又派人回去,带着鹰远远跟着马贼,此时他等应该刚要进入大汉国土。” 盖楼房部落有驯养飞鹰的本事,类似中原的信鸽,但飞鹰远比信鸽厉害,不但能找回自己家,还能在百里范围内找到自己的主人,甚至能跟踪敌人。 先前盖楼房口中的阿米娜便是训鹰人,在盖楼房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训鹰人,他可以利用飞鹰保持和阿米娜的联系。 许褚等一路都被飞鹰跟着,盖楼房和穆耶提才能隔那么长时间,依然准确无误追上他们。 步度根闻之大喜,对身后士兵道,“快点齐五千骑士,随我去杀马贼。” 如此利器,他自然要抢到手,不说刚进入大汉国土,便是追到太原郡他也不怕。 ………… 关口,呼呼寒风夹带着鹅毛大的雪花,在长城内外乱舞,大地白得像一匹未经染色的丝绸。 张茉站在城墙上,遥望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秋水般的眼眸渐渐绽出一抹嗜血的光芒。 这群胡人是被他们引来汉土,便由他们来解决,今日,她要用胡人的鲜血为这匹丝绸染上世间最艳丽的红色。 “动手!” 伴随着她的一声高喝,杜飞控弦的拇指松开,利箭在漫天风雪中划出一条直线。 紧接着,两条,三条,无数条……呼啸的风声似乎都被快速飞射的箭尖割裂,空气中只剩又冷又利的箭鸣声。 虽然逆风,但居高临下的地理位置远比风向更有优势,鲜卑弓手一个个被射翻,许多人甚至直接被长弓强劲的力道钉在了地上,汩汩鲜血浸入雪地中,红得耀眼。 “快退!”穆耶提大惊,急声叫道。 然而弓手距离城墙只有五六十丈,哪有那么容易逃脱,在他等调转马头之际,又被长弓手射翻一波,三百人回到安全距离时只剩下一百左右。 “汉人奸诈!方才不出手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太奸诈了!”盖楼房大叫道。 穆耶提脸色铁青看着城墙上的长弓手,冷声道,“不,他们远比你想的更奸诈。这些神弓原本是想射我后队人马,还有城墙后伏兵,他们想把我的队伍切成两半来歼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们多出几百援兵,咱们便上当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扎下营帐让勇士们歇息一日,容我再想想办法。”穆耶提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你要跟他们耗着?再者,等那些牛羊和汉奴走远,人家打马便逃,咱还能继续追吗?这群贼寇必是太行黑山贼,一入贼窝那就如鱼入了水,影都见不着。”盖楼房有些着急道。 “那也不能让我的勇士去送死!况且他等在关口竖了木桩,哪有那般容易冲进去?” “你越拖延他等准备得越充分,破敌便越困难。想得到,必要有牺牲,你还想一个勇士都不付出,便能取得马贼神兵利器,那是做梦!”盖楼房略带讽刺说道。 “哦,对了,我还派人去王庭报信了,大人的人马可能也要到了,等他来了可就没你的份了。”盖楼房适时提醒。 这话半真半假,他是派了人去王庭,但并不知步度根是否派兵前来,怕这群马贼逃了,只能以此吓唬穆耶提。 “你何时派人去王庭?”穆耶提怒瞪着他。 “就几日前,你迟迟不肯行动的时候。” “你这无信小人,我既已应你,便会出兵,你怎可又去找大人求助?”穆耶提气道。 “等你出兵,马贼都跑入汉境了,我也是着急。”盖楼房辩解。 穆耶提怒吼,“马贼有利器,我不准备妥当,追上了又有何用?” 见他真生气了,盖楼房又开始装孙子,“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嘛。” 穆耶提冷哼。 盖楼房瞥了他一眼,嘴边勾起得逞的笑,装模作样问道,“那现在打是不打?” 穆耶提依旧没理他,远远盯着城墙上的马贼,那些神弓和兵刃实在太吸引人,如果能尽数缴来,他霍尔卡部落将实力大涨,或许还能取代步度根,但如此一来,他的勇士也要付出极大的牺牲。 犹豫许久,他问道,“大人的兵马还有几日能到?” “两日左右吧!”盖楼房鬼扯。 穆耶提听了,脸色又青了几分,原本他还想干脆放马贼离开算了,可马贼携带那么多牛羊,两日肯定走不远,还是会被大人追上,这些利器要是落入大人手中,他霍尔卡将再无机会了。 不如拼了? 纠结了又纠结,穆耶提下定决心道,“打!”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马贼的兵刃没有盖楼房说的那么锋利。 真是又矛盾又纠结! 第107章 地狱恶魔1 关口插了五排尖木桩,随着阵阵嘭嘭嘭的撞击声和马匹嘶鸣声,第一波冲过来的鲜卑骑兵从马上飞了出去,运气好的被甩在木桩空隙中,多数被后面的木桩直接扎穿了身体,一串串尖器入肉声此起彼伏,听得人牙根发麻。 这些木桩是仓促间立下的,很多都没插紧,在骑兵轰隆隆一阵冲撞后基本就废了,后面越来越多的鲜卑骑兵冲了进来,不过因着木桩阻滞,骑兵的冲势已经缓了下来。 “杀!” 许褚大吼一声,当先架马冲上去,一身重甲的他如虎入羊群,手中大刀舞得呼呼作响,在腾挪不开的骑兵群中,难有一合之将! 关口狭窄,胡人难以一下子涌进太多人,为了防止鲜卑人马分散开冲杀,在许褚等人杀进敌群后,分布在最后面的金鹰卫长枪骑跟着包围上来,将敌人围在关口数里地范围内,张海和姜怀则各领一百骑,从城墙下冲上关口,拦腰截住后面还想进来的胡人。 金鹰卫在草原游走大半年,劫杀匈奴,袭杀鲜卑,战斗力比之前提高了不少,锋利无比的斩马刀砍在匈奴骑上,不管是铁甲还是皮甲,一刀下去,人马俱裂。 一个胡人的长矛狠狠刺向一名金鹰卫,却只听叮的一声,矛尖刺在对方鱼鳞甲上,尖头一滑,力道瞬间被卸去,在他还未来得及收矛,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冷风刮来,他都没觉得疼,便看到自己另一半身体滚了出去,内脏流了一地。 在他身后,另一个胡人已经被这凶残的杀法吓傻了,这哪是神兵利器,这分明比大人家用来铡牛骨的铡刀还可怕。 铡牛骨时常还要两三个人一起压才能铡得断,而对方只轻轻一砍,连人带甲都要被劈成两半。 许褚和张帆带领的斩马骑如墙推进,一刀一骑,砍菜瓜一样趟进敌群,长枪手在外游走猎杀,城墙上的长弓手也没闲着,关口外试图冲进来的胡人被一箭一个射落下马。 关口狭窄,外面的胡人聚得越密集,长弓手射中的概率便越高,在接连的惨叫声响起后,后队的鲜卑骑士不由放慢脚步。 姜怀和张海两百人成功把关口堵住,切断胡人队伍,当先冲进来的一千左右胡人被完全包围在中间,一会儿功夫已被砍杀了一半多。 穆耶提已经完全看傻了,那些拿大刀的骑兵就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魔,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士、铁甲,在对方手上就像……乳酪。 除了利器,这群马贼作战的配合默契度也远比他的勇士强,甚至于比并州边军也不遑多让。 他看向盖楼房,在他脑袋上狠狠给了一拳,大吼,“你他娘哄老子来送死!” 穆耶提第一时间下令撤退,他自己打马便要逃,盖楼房捂着青紫的左眼,拉住他的缰绳,叫道,“穆统领,大人的人马可能很快就来了,你不想给你的勇士报仇吗?” “报你大爷的仇!”穆耶提转身大吼,很想给他右眼再来一拳。 如此凶残的马贼,他就是把整个部落勇士的命都填进去,也报不了仇,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却不能再去做无谓牺牲。 盖楼房道,“马贼真正厉害的只有神弓和那些斩马骑,他们方才是依关口有利地势才能轻而易举取胜,我们还有两千骑,他必不敢杀出来,你留下为大人拖住他们,由大人来收拾他们。” 穆耶提受惊吓的心稍稍平静下来,盖楼房说的有理,如果分散大规模冲杀,马贼肯定不是对手,自己还有两千勇士,马贼敢出关口,那就是自寻死路,不如就再留两天,到时候让大人的人马先冲进去挨刀,自己跟在后面,还能捡些便宜。 这么多勇士死在马贼手里,他若什么都没得到,回去也不好交代。 想通以后,穆耶提命人在关口五里外扎下营帐,盯着张茉的队伍。 …… “这群胡狗竟然没逃?胆挺肥啊!难不成还想进来送死?” 城头上,许褚远远看着在伐木造营的鲜卑人,颇为诧异道。 “他们应该是在等援兵!”张茉道。 长城内外,碎尸满地,敌人温热的鲜血把关口这一片土地的冰雪都融化了,血水混着雪水,在地上积成一洼洼鲜红的小水坑,成了冰天雪地中最艳丽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在实战中见识到斩马刀的厉害,一刀虽做不到人马俱碎,但绝对能把人劈成两半,锋利的刀,加上板甲,如果能组上一支两三千人的斩马队,再配数千长弓手,什么鲜卑、匈奴、乌桓,统统都是浮云,来多少杀多少,谁还敢犯我大汉边境。 许褚哈哈笑道,“援兵来了有何用,照样送人头,这半年来我杀得太畅快了!” “怎会没用……” 张茉沉吟着道,“今日这胡将胆小,又惜士卒,见斩马刀凶残,便不敢再往里填人,他若能不计伤亡,咱们可能会顶不住。厮杀到最后,许多长弓手都拉不动弓了,如果冲进来三倍以上敌军,便是取胜,我方死伤也必然惨重。” 听她如此说,许褚神色稍正,“他援军没这么快来吧?只要拖延个两三日,等张风他们走远了,咱们便可逃了,我就不信他还敢追去太原郡,张使君不是正组织军民抵御胡人嘛,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还有张燕的援兵也快到了吧?” 许褚说得轻松,张茉却不敢大意,张燕是否派出援兵犹未可知,今日开打前,她也让人带着晋阳太守开的官商证明去最近的平城求助,可对方只派了一个屯的人过来,站在远处观望,根本就没要帮忙的意思。 援兵只能作为一个念想,不能当成依靠! 关口内外,士兵正在收拾战场,武器、箭失、铠甲和活马都收拢起来,有些胡人身上比较完好的衣服、鞋靴也被剥走,马的尸体归到一处,用雪先冻起来,胡人的尸体随便堆在一旁。 杜飞派人把收缴的战利品和三十几个伤兵、几俱自己人的尸体,运去追赶先行队伍,顺便再运些吃用的东西回来。 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张茉忽然道,“阿褚,让人把那些人马的尸体垒到关口,把他们浇筑成肉墙。” “筑、筑肉墙?”许褚微愣。 “对,还要把人脸整齐朝外。” 许褚脑海中出现胡人冲过来看到肉墙时的画面,先是不可思议,然后是极端的愤怒,想推倒杀进来复仇,又不知从何下手,因为整面墙上都是同胞的脸。 “这会激起胡人仇恨心理,不太妥当吧?” 张茉淡淡道,“自咱们杀入其领地,掠其物资开始,这仇就已经结下了,再多点也没什么差别,而且,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这对咱们反而有利。” 胡人频频南下掳掠,这仇早结了几百年了。 停顿了一会儿,张茉又道,“还有,调动所有人去河里捞冰提水,在肉墙后浇筑条冰道,冰道前多插几层木桩阵,再伐木造梯子,搬运些石块上城墙。” “冰道?!” 许褚愣了一瞬,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冰道好啊!冰嬉最好玩了!” 第108章 地狱恶魔2 次日早上,步度根五千兵马抵达关外。 他远远看着关口处的围墙,问穆耶提,“你怎让敌人筑起墙了?” 穆耶提汗了汗,他也是早上才发现的,原本想派人去破坏,又想筑都筑起来了,干脆等大人来算了。 “这……我等昨日厮杀一天,勇士们皆困乏,加之我料定马贼不会逃,便没派人去关口监视。” 这理由勉强过得去,步度根又问道,“昨日战况如何?杀了多少人?马贼神弓和兵刃果真有他等说的那般厉害?” 穆耶提眼珠子一骨碌,说道,“那可不,神弓两层甲都能穿透,马贼还有一种大刀,一刀下去可把一匹马切成两半,我等昨日杀得甚是惨烈,牺牲了一千勇士也只杀了他们四五百人,现下里头只剩三四百了,大人这么多人冲进去,踩也能踩死那些人。” 盖楼房闻言,嘴角一抽,选择沉默。 管他步度根还是霍尔卡,只要能杀了那群马贼,死就死呗,反正他的部落已经完了,独玩完不如众玩完,只要能报仇就成。 步度根却不是那么好骗的,追问道,“既只剩三四百,为何不一鼓作气将其消灭?” 穆耶提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不是听盖楼房说您领兵来了,我也不好吃独食,还请大人看在我部昨日出大力的份上,到时候赏我些东西,我好回去交差。” 步度根转头问盖楼房,“他所说可属实。” 盖楼房忙不迭点头。他可不敢再说马贼凶残了,否则大人只怕也不敢杀进去。 “既然如此,今日便把这群贼厮收拾了,好回去窝冬。”步度根下决定道。 三四百而已,再有神弓利器,在他勇士的铁蹄下,也只能被踩成肉泥。 盖楼房大喜,连忙拍马屁,“大人英明神武,有您出马,定是手到擒来。” 要杀进去,得先把这堵墙撞倒,步度根让骑士们稍事休息,战马喂饱,又遣人去伐木。 一会儿功夫,士兵们便抬来两根腰粗的巨木。 几十人抬一根,左右两边再由盾牌兵护卫,准备撞墙的四百人队伍呼喝着朝关口而来。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墙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和普通的墙不太一样,上面有黑的、红的、白的,颜色纷杂,再近前一些,走在队伍前面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其中一个士兵指着墙,哆哆嗦嗦道,“那、那是用尸体堆起来的……” 领队将领拿着护盾,驱马上前一看,吓得差点滚下马。 他慌乱调转马头,让队伍先停下,赶忙回去向步度根禀报。 “什么?马贼竟将我族勇士筑成墙?这群该死的马贼,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第一个愤怒的是穆耶提。 步度根脸色亦铁青,这些都是他的子民,马贼侮辱他们,就是在侮辱他步度根。 盖楼房跟着象征性地骂了几句后,问道,“现在怎么办?要推墙嘛?” 这木头要撞的可是自己人的脸。 步度根冷声道,“推!进去后杀光那群马贼,用他们的尸体来祭祀我死去的子民。” 穆耶提此刻也被激起了仇恨,加上有步度根五千人助阵,胆气稍大了几分,叫道,“对,我还要把他们的头颅做成酒器,把他们的皮做成灯罩。” 几个头领都同意推墙,将领继续回到队伍里,传达军令,士兵虽然有些胆寒,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只是脚步明显没有方才的整齐和大声。 城墙上的长弓手继续和昨日一样的工作,数轮攒射后,关口外又多了数百俱尸体。 步度根见状,转头怀疑地看着穆耶提,“有此神弓,你等昨日真能杀对方四五百人?” 穆耶提道,“昨日关口没东西堵着,我们一下子就冲进去了,他们的弓再厉,也射不了多少人啊!” 似乎是这个道理。 虽然心疼部下死伤,不过已夸下海口,怎么也要打进去,步度根没下停止令,后援的士兵只能不断填上来。 半个时辰后,轰的一声巨响,还没完全冻结实的肉墙被推到。 “步卒退,骑士上,杀!” 愤怒的鲜卑骑兵开始纵马奔驰,草原勇士骑术好,一匹匹骏马跨过自己人的尸体,再跨过关口处的冰尸,一路飞跃各种障碍,身姿潇洒、行云流水越进关内。 “嘶——” “吱啦咦——” 战马的嘶鸣和蹄子滑过冰面的声音如破了音的交响乐,吱啦咦刚响起,嘶又紧跟而上。 第一个冲进来的胡人跟着倒下的马,像滑滑滑梯一样,从关口一路往下滑,身子因惯性猛得扎进木桩,整个身体都被穿透,木桩顶尖从后背透出,带出一片破碎的肝脏。 “啊——啊——啊——” 胡人勇士的惨叫声加入乐团,这边刚停下那边又响起,好不热闹,一会儿功夫,前排木桩上已串满人马肉串。 分布在冰道旁的长枪不断探出收回,后面冲进来没机会当肉串的胡人一个个被刺死,旁边另有人负责把尸体拖拽出冰道。 “停!快回来!” 发现中计,步度根急声大吼,鸣金的号角很快吹响。 这里又不得不跨一下胡人骑术,命令一下,众人齐齐勒住骏马,一时又是震耳欲聋的嘶鸣声,如此冲势下,愣是没有一匹马撞上前头骑士。 关口外道路两旁皆是灌林木,骑士们只能原地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往后撤,走的时候,又被长弓手留下了一批人命。 折损了五百多人,却连马贼一根毛都没捞着,步度根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该死!竟在墙后筑了冰道,该死的贼厮!该死!”步度根气得咬牙切齿。 盖楼房跟着附和,“确实该死,大人,你可得为今日死的这些人报仇啊!” 穆耶提嘴一撇,满脸不屑地看了眼盖楼房。 “自然要报仇,区区几百马贼若拿不下,我还如何配称大人?”步度根怒道。 “只是……现下天气严寒,那冰道只怕化不了,骑士一进去马蹄便打滑,该怎么办?”穆耶提问道。 盖楼房想了想,“依在下之见,现在只能搞夜袭了。大人可派人趁夜从远处城墙攀进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穆耶提双眼一亮,“这办法好!贼厮今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咱们这么多人,加之有冰道阻拦,定然会放松警惕,夜里他的弓手也发挥不了作用,成功可能性极大。” “光夜袭还不成……” 步度根沉着眉头踱步,一会儿后道,“再让士兵带上些干草、枯叶,把冰道铺了,骑士便可纵马进去,踩死那点人。” 第109章 声东击西 “有敌!有敌袭营!” 远处的守夜士兵刚大叫了一声,张茉便腾的一下从铺着羊毡的地上坐起。 得益于帐中堪比白日交响乐的呼噜声,她并没有睡着,一脚踢醒旁边呼噜打得震天响的许褚,一边大叫,“快醒醒,醒醒,有敌袭营!” “袭营?” 睡得正熟的众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但见帐子外有火光出现,一时睡意全无。 众人慌慌张张从地上滚起来,套铠甲的套铠甲,拿武器的拿武器,一个士兵甚至鞋都忘了穿,就要冲出去御敌。 “站住!别慌!” 张茉大喝,“敌人应是从城墙攀进来的,人数不会多,千万不要慌乱,按平时演习走。” 搞夜袭的成功率之所以高,并不是因为杀了敌军多少人,而是突然袭击加上夜里无法判断敌情,给袭击对象造成极度的恐慌,让其不知所措、自乱阵脚,专业术语叫炸营或营啸。 夜袭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先乱起来,如果是数万大军的营帐,很多时候甚至出现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情况。 张茉平时对寨中士兵要求相当高,不光有武艺、阵型操练,各种情况的演习也进行过很多次,而让士兵临危不乱,听号令行事,则是演习的重中之重。 方才刚被叫醒,众人慌乱只是条件反射,在张茉呵斥下,大家很快镇定下来,几息时间便整装完毕。 “阿褚、阿飞,你们去其他帐中看看。” 二人急匆匆出去,这一会儿功夫,营寨上空已有火箭落下,开始是几支,敌人应该是在试距离,接着便如下流星雨一样,窸窸窣窣掉落下来,帐顶很快着起火来。 雪从昨日下午便停了,帐顶积雪被风刮得干干净净,倒是给了敌人放火的条件。 “快,把所有毡毯折叠两层,浸湿。” 每个帐中都放了几桶水,防的就是敌人夜袭火攻。 众人顶着浸湿的毡子冲出去,外面已有长弓手在引弓还射,只是黑夜中看不清楚敌人,准头根本没保障,射了几轮只听见对面传来一两声惨叫,而自家这边因为燃烧起来的帐子照亮,一个个人影倒成了敌人的活靶子,尽管有毡毯挡着,还是有几个不小心被射中。 “别浪费箭支了!” 张茉道,“有甲衣的,提盾上马,冲过去杀,其他人离开营地。” 胡人不可能把马都弄进来,一箭距离骑兵片刻即至,追杀那些夜袭者没任何难度。 关口五里外,步度根估摸着里头火烧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有点泛白的东边,跨上战马道,“时间应该够了,趁马贼此时乱了阵脚,勇士们,点上火把,杀进去,把那群人砍成肉沫。” “杀!杀!杀!” 震天响的喊杀声响起后,一把把火把被点燃,黑漆漆的关外出现一条蜿蜒的巨大火龙,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火龙开始向关口移动。 在他们刚点起火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便看到汇报给张茉。 胡人不怕滑冰了? 这是张茉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她脸色骤变,对一个士兵道,“快去看看,关口冰道是不是被破坏了?” “其他人,列队,准备御敌!” 跑去关口查看的士兵很快回来,“冰道上被铺了杂草等物,已冻住了。” 夜袭刚开始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偷袭者身上,包括城墙上放哨的士兵,没人注意到,一队提着大包裹的黑衣人贴着墙根溜到关口。 “大意了!” 敌人果然没有那么蠢,胡人今夜的袭营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破坏冰道。虽然冰道四周还有数排木桩拦着,但敌人还有六千多人,主将若铁了心灭他们,必会是一场苦战。 胡人一批又一批地涌进来,长弓手射了十几轮后箭矢全部耗光,只能用昨夜搬上城墙的石块往关口下面砸,木桩阵在胡人一波波不要命的冲击下也被破坏,同时留下了二百余个胡人的性命。 刚开打就有如此大的伤亡,后面的胡人骑兵已经有点胆怯,但步度根没有下令撤退,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冲。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双方开始正面厮杀,许褚和张帆领斩马刀手冲进胡人队伍中就是一通乱砍,关口道上几乎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最先冲进来的一千胡人先锋队伍一部分死在木桩上,其余大部分被金鹰卫砍杀。 张茉还有七百多金鹰卫和四百辅卒,由于关口狭窄,只要杀的速度够快,胡人人数多的优势便能被稍稍抵消。 关口外,紧跟着队伍的步度根发现马贼人数和穆耶提说的完全不一样,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你老母,马贼分明有千余人,你告诉老子只有三四百?” 昨日折损五百多是一时大意,今日一开始又折损千余人,却是被这两自己人坑了,犯了轻敌的错误。 穆耶提梗着脖子道,“或许他们又有援兵到了,这真不怪我,盖楼房也是知道的。” 盖楼房连忙附和,“对,定是又来援兵了,我们真没骗你。” 怕步度根不信,他又补充道,“前几日这群人在草原迷路,也是有人来接应才走出来的,这太行黑山贼众甚多,现已进入汉土了,又有人来接应也不奇怪。” 步度根半信半疑,怒火稍歇,命暂时被阻在外面的士兵继续往里冲。 已经折了这么多人,若无功而返,他的面子、威望将丢得一干二净。 面对不要命的敌人,有部分辅卒开始漏怯,尤其是张茉带来接应的那些人。 打不过就跑,是蛾贼们的天性,这些人除了小部分随张茉打了一次麹义,其他人平时也就跟着从前的渠帅打家劫舍,小打小闹而已,就算跟张燕去做大票,也是自家占人数优势,而今日却是敌众我寡,众人不免胆怯。 就是张茉自己,看着如洪水一样源源不断涌进来的胡人,骑在马上的双腿也在打颤,这一刻,什么大义凌然的驱胡人、守汉土,通通见鬼去吧! 她干咽一口口水,握紧手上刀柄,见鬼归见鬼,理智告诉她,此时绝不能逃,一旦溃逃,在胡人高超骑术追击下,结果可想而知。 只有杀,杀到他们怕为止!一汉当五胡可不是吹出来的! “汉家男儿们,拿出你们的胆气,杀胡狗!杀!”许褚大吼。 金鹰卫齐齐大吼,“杀胡狗!杀!杀!杀!” “杀胡狗!杀!杀!杀!”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吼叫起来! 这群人在草原横行了半年多,除了炼就一身胆气血气,骑术也精进了不少,这几千胡人在他们眼里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冷兵器战场上,胆气有时候比技艺更重要,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只要豁出去,原本八分本事也能发挥出十分的效果,甚至更高。 一个士兵抹了把脸上血水,大笑:“若无老大,老子这条命一年前就死在绵水河畔了,这半年多老子天天有肉吃,胡姬任老子玩,死也值了。” 说着,一枪刺进一个胡人胸膛,温热的鲜血再次喷溅他脸上。 许褚闻言,跟着大笑起来,这些人被自己带入草原大半年,早已憋坏了,不能欺负汉人女子,胡姬还不可劲让他们发泄。 想起那日半夜,自己帐中被塞进一个光溜溜的胡人少女,许褚黑脸上泛起红晕,原来女人的身体和男人完全不一样。 远处,步度根看着自己人被接连砍翻在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群马贼的战斗力比边军还要强上几分,今日这场战的胜负犹未可知。 他本是为剿贼而来,若最后反被贼剿,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目光落在战场南面那个瘦小马贼身上,他已经观察很久了,那人虽也在杀敌,然身边一直有数个士兵护卫,显然是贼首。 “穆耶提,盖楼房,你二人带些勇士,分别从左右两边绕过战场,去后头围杀那个贼首,只要他一死,贼厮必溃。” “是!”盖楼房毫不犹豫应道。今日是他报仇的最后机会了,他要亲自砍下那贼厮的脑袋当酒器。 见盖楼房应下,穆耶提只能跟着去,虽然他有点不太想。 第110章 援兵 擒贼擒王,步度根想擒杀贼首,张茉这贼首也想擒杀步度根。 “阿褚,看到那个头带豹皮尖帽的胡人了吗?就是骑着枣红色大马,关口附近那个。” 许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好咧!我去把他脑袋摘来给你玩儿。”说着,拨转马头朝步度根杀去。 玩脑袋?张茉抖了抖,在后面叮嘱,“你小心点啊!” 许褚天生神力,加之得吕布教导半年多,已经能和吕布扛上上百回合了,关二爷能万军丛中斩颜良,许褚斩个鲜卑首领,还不跟玩儿一样,只要步度根不逃,他就死定了。 混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拼命,在嘶吼,不断有人倒下,有空马逃离战场,鲜血早已浸透了这片土地。 那边,盖楼房和穆耶提各领一队人,借着混乱从战场外围慢慢靠近。 张茉在战场最后方,胡人兵马虽多,能突破到这里的也寥寥无几,她几乎没有动手杀敌,偶有个别骑兵突破防线闯过来也是被金鹰卫解决了。 百步外,盖楼房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张茉,就是这个贼首,毁了他的家园,杀了他的族人和勇士,让他变得一无所有,他要用她的头颅来祭奠死去的族人。 在离张茉约莫五十步的距离,盖楼房一声虎吼,砍杀了挡在前面的一个辅卒士兵,双腿猛磕马腹,猛然冲向张茉。 另一边的穆耶提也跟着杀入,这两人带来的几十名勇士皆身强力壮,又是借着混乱悄悄过来,骤然发力下,分布在战场最后方的辅卒士兵根本无法抵挡,一会儿功夫便被冲破防线,护卫张茉的金鹰卫跟着分成两队迎上。 一时间,原本战况最缓和的后方战马嘶鸣,器械乱战,张茉见情况不妙,打马便往后退走。 金鹰卫虽强悍,毕竟人少,盖楼房和穆耶提武艺也不错,不多时,二人便带着几个胡人突破金鹰卫朝张茉杀去。 “老大小心!” 一个金鹰卫大喊,急急砍翻面前一个胡人,正欲回去帮她,旁边却又杀过来一人,挡住了去路。 正往步度根杀去的许褚听到叫喊,回头一看,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只见九个胡人从左右两个方向同时杀向阿茉,而她身边一个自己人也没有。 许褚目眦欲裂,哪还管什么步度根,极速掉头,大刀舞得似旋风,把挡在面前的胡人一个个分尸。 八十步,五十步……终究还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不——阿——” 像是突然被人掐断了电线,茉字还没喊出来,他惊恐的叫声戛然而止。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许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最先被她干掉的是右边离她最近的一个胡人,阿茉只是朝那人举了下右手,刀都没挨近,那人便莫名其妙倒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阿茉握刀的右手转了个方向,一指,左边也陆续倒下去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前日的那个胡人头领。 她勒住坐骑,调头,脸上并无半点慌乱,反而挑衅地看着剩下的三人,看那嘴形,似乎在说,“来啊!” 这个女子,远比他想象的聪明,她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她很怕死呢! 追杀张茉的盖楼房和另外两人急急勒住马,缓缓后退,戒备盯着张茉,不敢轻举妄动。 贼厮袖子里藏着暗器,准头极好,方才那几人,个个都是被贯穿咽喉,一箭毙命。 胡人不动,张茉也不动,因为她的袖箭只剩一支了,而剩下这三个里,有两个体格十分魁梧,比许褚也不妨多让,她只能射杀其中一人,以她武艺,正面厮杀,绝对打不过剩下两人,她只能让自己不露怯,暂时吓唬住他们,等许褚或金鹰卫腾出手回来。 “头儿,那边好像又有汉人援兵来了,不杀便赶紧退。” 盖楼房身旁一个身材娇小的胡人远远看了眼南边道上腾起的浅浅烟尘,提醒道。 “杀,怎么不杀?” 盖楼房冷声道,“你把鹰招下来助战。” 那人点了点头,立即有规律地挥了几下手上的红布,一直停在远空的一个黑点开始急速下降。 盖楼房又对另一个魁梧汉子道,“我猜贼厮可能没箭了,在故弄玄虚,等下你先上。” 汉子握刀的手微抖,“我、我……” “你敢违抗命令?!”盖楼房瞪着他道。 这一会儿的功夫,张茉听到头顶有尖锐的鹰啼声由远及近传来。 这鹰是方才那个瘦小胡人招来的,她想,她或许明白胡人隔这么久还能追到他们的原因了。 在几人身后,许褚已慢慢杀近,张茉和他对了个眼色,许褚会意,猛拍一下马臀,战马嘶鸣,如利箭般冲了上去,许褚手中大刀顺路砍倒挡在前的两个胡人,朝盖楼房招呼上,盖楼房哪是许褚对手,不过两个回合便被斩杀落马,张茉仅剩的一支袖箭同时取了另一壮汉的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瘦小胡人变了脸色,就在许褚准备把他也解决掉的时候,他朝天上打了个呼哨,黑鹰扑扇着一对大翅膀,直冲而下,如铁钩般的双爪直朝张茉抓去。 这畜生可比人难对付多了,许褚只得弃了他去砍鹰,瘦小胡人趁机打马退出战场,朝关口方向跑。 “截住那胳膊绑红布的,抓活的。” 张茉一边挥刀砍鹰,一边对不远处正在交战的一个金鹰卫急喊道。 “好!” 那人应了一声打马便去追,奈何刚追出数步,又被一个胡人缠住,眼看那人越跑越远,他只得冲离得最近的杜飞喊,“杜统领,老大有令,截住那绑红布的。” 杜飞百忙中瞥了一眼,一刀荡开一个胡人,抽出腰间弯刀,朝瘦小胡人座下马腿掷去。 “嘶——” 一声凄厉嘶鸣后,瘦小胡人被折了腿的战马抛下马背,他身子极灵活,在地上翻滚几圈,又站起来快速朝关口掠去。 杜飞解决了几个挡路的胡人,打马在后直追。 关口处,步度根看见后方腾起的烟尘,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堂堂鲜卑西部大人,带了五千勇士,加上穆耶提的两千人,总共七千,却拿不下汉人马贼区区千余人,观今日战况,鲜卑勇士的死伤远比汉人多得多,就连穆耶提和盖楼房也死在那贼首手里。 汉人援兵已到,再不走,今日可能全军覆没,心里再不甘,他还是下了撤退的命令。 许褚也看到了远远过来的人马,想是张飞燕援军到了,他一指步度根,大喝道:“张飞燕派人来接应了,跟我杀出去,杀了那领头的。” “杀!杀!杀!” 金鹰卫们提着饮满鲜血的刀枪,一个个煞气凌人,跟着杀向步度根留下垫后的胡人。 关口狭窄,胡人进来难,出去也难,加之撤退时队伍混乱,众人争相逃亡,人挤人,马挤马,短时间哪能出得去。 支援的队伍速度极快,很快便冲进战场,在离关口尚有一箭之地,一长臂男子在马上拉起弓弦,一边奔来一边放箭,胡人装扮极好辨认,男子一箭一个,绝无误伤,短兵相接前,已有数名胡人死在他箭下。 待冲进战场,他把弓往马边一挂,手中长枪挑翻一个胡人,又迅速收回再刺出,银白长枪犹如蛟龙,左右腾越,前后翻转,在他身前的胡人一个个惨叫跌下马背。 另一黑脸大汉策马上前,一刀砍下一个正和金鹰卫拼力气的胡人脑袋,大笑,“老子三四年没摸刀了,砍胡人的感觉真他娘爽!” 又一人道:“可不是,多年没砍人,手痒得紧!” 更多的人呼喝着加入战场,在一片怪笑声中收割起颗颗胡人头颅。 第111章 收尾 跟着冲进敌群的管亥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待看见张茉身影,打马便冲过去,为她砍倒左近处一个胡人。 张茉举起的刀停在半空,呆呆看着他,一瞬后,惊喜交加,“安仁?你、你回来了?!你不是要去青州当渠帅么……” 说着眼眶一红,竟是哭了起来! 张茉的反应让管亥为之一愣,他何时说要去青州当渠帅?随即想到那夜说要去青州找旧部时她的奇怪反应,忽然明白过来。 管亥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是自己没说清楚惹她误会,那时她定然极难过。 他伸手想抹开她糊在脸上的血,到跟前又有些不自然地放下,说道,“我从未想过离开聚义寨,现在不会,将来亦不会……” 张茉一个劲点头,明明眼中都是笑意,眼泪却一颗颗往下掉,安仁没有留在青州做渠帅,他永远不会再去做渠帅了。 有管亥的人加入,厮杀很快结束,除先头逃走的部分胡人,留下垫后的一千多人被尽数斩杀干净。 许褚回到关内,看见救援之人是管亥,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过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来?” 管亥收起大刀,“我刚从青州回来,听阿贵说你们入鲜卑了,便带弟兄来边关接应,昨日刚好碰到先行一步的张风等人,便快马赶来了。” 说起来他们这一路也是挺辛苦的,张茉虽然给了不少盘缠,但青州同样没处买马,只买了数辆车运路上吃用东西,一群人几乎是走着回来的,刚回到聚义寨又听说张茉入鲜卑,管亥又马不停蹄带人来北边,也是碰到张风等人才有了坐骑代步。 管亥又向张茉介绍方才那位长臂男子,“这位壮士便是你让我寻的太史子义。” 原来,太史慈受郡里所托前去拦截送奏章使者,因管亥所借之马跑得快,先一步到了雒阳,他便在雒阳公车门前等候,待州使至,假意观看奏章题署之际将其损坏,帮郡里完成了使命,却也因此得罪青州的长官,不敢再待黄县。 太史慈感念管亥照顾其母之恩,得他盛情邀请,便携母亲来晋阳避居。 “小娘子有礼了!” 太史慈对张茉抱拳行了礼,打量着她。 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虽然糊了一脸血迹,头发也乱糟糟,依然能看出是个绝色美人。 男人看女人,第一注意的都是对方美不美,太史慈亦不例外。 待察觉自己盯着人看颇为失礼,又把目光转向她手上刀刃,上面沾满了血,可见小娘子方才也跟着杀了不少胡人。 这一路上,他已听管亥说不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迹,在阳翟计诈黄巾,在汝南献计平贼,还有什么水车、造纸、印刷等等,许许多多的新事物,他虽闻所未闻,但勉强能接受。 可这招贼立寨,驱除胡人,甚至亲上战场杀敌,岂是一个小女子能做得出来的?便是他这堂堂男儿,习得一身武艺,此前也并未上过战场,顶多是帮县里抓一二个盗匪而已。 这女人简直……不是正常人!太史慈最后下结论。 张茉看着太史慈,脏兮兮的小脸笑得跟朵花一样,非但安仁回来了,还捎带来一个文武双全的太史慈?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见她这反应,太史慈眼中疑惑更深,小娘子似乎是真的识得自己,看样子,她欢喜中还有些许崇敬之色。 太史慈忍不住道,“这一路上,慈心中一直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娘子解惑。” “子义兄请说!”张茉自来熟道。 “娘子远在并州,如何得知慈之名?” 张茉:…… 这个惑她还真解不了……那时她以为安仁要去青州重组黄巾,才让他去结识太史慈,想着多个朋友多条门路,却没想他干脆把人给拐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回了寨子,再说,再说哈!” 太史慈眉目还在纠结,张茉赶忙转移话题,“说了这么久,我还未感谢诸位相助之恩,此番我等能化险为夷,多亏子义兄和诸位壮士及时赶来,阿茉感激不尽!” 说着,对众人弯腰鞠了一躬。 众人侧身让开,一黑脸汉子道:“害,我们就来收了个尾罢了,实在当不得小娘子一个谢字!” 张茉道,“若非诸位前来,胡人还要跟我们死磕到底呢,最后即便取胜,必也是死伤惨重。诸位一路从青州回来,气都没歇一口便又赶来边境,此恩此情,阿茉铭记于心!” “娘子如此说可是折煞我等了,多年前若非得你求情,我等能否活着尚不知。娘子若不嫌弃我等贼寇出身,今后愿入聚义寨,认你为主,供你差遣,无怨无悔!” 张茉忙道,“诸位侠肝义胆、重情重义,阿茉倾佩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入我聚义寨,大家便都是兄弟,差遣不敢当,只望在此乱世,我等能凭借微薄之力,护家人安康,护一方安宁。” 正在这时,关外忽然又响起踢踏马蹄声,众人寻声看去,见杜飞提着一个人,从外面奔来。 杜飞策马过来,把人往地上一扔,面上带着几分怪异对张茉道:“你要的人,给你擒来了。这、家伙可是能跑,出了关口就往灌木林里窜,让我好找了一顿。” “你没受伤吧?”见杜飞身上都是血,表情还有些奇怪,张茉担心道。 杜飞摇头,“没事。” 张茉放下心,又看向那小个子胡人,吩咐道,“且先把这人绑了,带回寨子再说。” 杜飞拿了绳子便要上前绑人,那人猛得从地上跳起来,大叫,“不要绑,我跟你们去就是了,保证不逃跑!” 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声音还颇为秀气。 杜飞冷哼,“胡人之言,岂能相信,我劝你莫挣扎,否则……” 那人如泥鳅一样,从杜飞手底下滑溜到张茉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不满道,“你也是女人,怎能如此对待同类?” 女人? 张茉仔细一看,顿时乐了,白肤褐发,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像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混血儿,再看看微鼓的胸口,果然是个青春美少女呢! 张茉态度立即变得友好起来,“如果你能教我们训鹰,我便不绑你,还会如上宾一样对待。” 说到训鹰,名叫阿米娜的美少女面色一肃,傲娇别过头,冷哼,“做梦!” 碰了冷钉,张茉也不恼,人已经逮来,日后再慢慢问就是了,她对杜飞道,“把双手双脚绑了,你亲自带着,路上把人看好了!” “我不跟他同骑。” 阿米娜又炸了起来,气哼哼看着杜飞,“此人就是个色坯,方才他抓我这里。” 说着,挺了挺胸口,上面有个清晰的血掌印。 她话音刚落,四周立即响起阵阵猥琐的笑声。 美少女是不是少条神经?张茉额头黑线直下,再看看杜飞,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是你吃了人家豆腐好撒? “你不让他带,那让我带呗。”旁边一个汉子哈哈大笑道。 “还有我还有我,你看我咋样?”又一人笑嘻嘻道。 “还有我,我肯定不抓你那里。” 周围众人虎视眈眈盯着美少女,张茉一字眉微挑,淡定看着,等她自己决定。 管亥带来的这几百人可是服了三年劳役,馋得很呢! 美少女目光在众糙汉和杜飞身上转了一圈,果断道,“那还是让小白脸带吧!” 小白脸?张茉微微诧异,美少女难不成也是穿的? 杜飞虽不太明白小白脸是何意思,但这词听着就让他很不爽,他怒道,“你说谁小白脸?” 阿米娜理直气壮怼他,“你比他们小,脸也比他们白,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张茉闻言,不由失笑,这个解释很正确,没毛病! “老子懒得带你,谁爱带谁带。”杜飞气得甩袖走人。 女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除了他家阿茉。 “不带就不带!”阿米娜撇了撇嘴,目光又盯上太史慈,“你带我!” 太史慈一脸尴尬,这么……野蛮的女子,他可不敢带,若是不小心碰到哪里,只怕又要闹得人尽皆知,那他一世英名都要毁在她手上。 这两个阿米娜看得上的都不想带,一众她看不上的又抢着要带,最后张茉干脆让管亥把人带上。 这么漂亮的妞,要交给那群刚出牢狱的虎狼,结果可想而知。 阿米娜不是普通胡姬,在问出训鹰方法前,她不能出任何意外。 傍晚,战场打扫完毕,死伤人数也清点出来,今日一战共杀了三千多胡人,金鹰卫战死四十三人,受伤五十六人,辅卒战死一百二十五人,伤八十九人,可谓是死伤惨重。 不过,经历数次战场洗礼,留存下的金鹰卫已经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便是辅卒战斗力也提高了不少,这其实也是张茉当初让他们来北边劫杀匈奴的目的之一。 收拾好东西,队伍启辰去追赶张风等人,两日后赶到强阳县官道口,却见其等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 第112章 仗势欺人 看见张茉等,张风如看见救星一样,急急忙忙飞奔过来。 “出了何事?”张茉问道。 “他们说这么多东西要交税,否则不让过。” 关税,张茉是知道的,商人走商,每到一处,都是要给看门的一些好处,此前她也交代过张风,只要在合理范围内,皆可应允,今日这群人只怕是狮子大开口。 “他们要多少?” 张风苦着脸,“两千牛羊,五百战马。” “他老母的,他有这脸?” 许褚瞬间暴怒,“这都是弟兄们辛辛苦苦掳来的,为了拒胡人,咱们在长城关口和胡人打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那些当兵的就站在一旁干看着,他娘凭什么给他们?” 非但许褚,众金鹰卫士兵也怒气腾腾,其中一人冷笑道,“官府果然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另一人恶狠狠道,“咱们现在也不是任人宰割奴役的牛羊了,杀这些许恶狼,还不跟踩死群蚂蚁一样。老大,咱们顺手宰了这群人。” 众金鹰卫握紧手上兵刃看着张茉,只要她点头,他们立即便冲上去把那百来个士兵砍成肉沫。 张茉眸光微冷,这一年她杀过官兵,杀过自己人,也杀了那么多胡人,对于该杀之人,她已经没有一点心里负担了。 杀这些官兵是简单,善后之事才是大麻烦。 他们这支大队伍太惹人眼球,在平城时又向官兵求助过,已暴露了晋阳官商身份,今日如果屠了这群官兵,官府很容易便能查到王家头上。 张茉压下怒气,安抚众人,“且稍安勿躁,我先过去问问。” 她驱马走上前,许褚、管亥等人跟在她身边,几人来到道口。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官打量张茉两下,见她年纪尚小,想必是个胆小没主意的,气焰越发猖狂,斜眼睨着她,问道,“你是做主之人?” 张茉拱手,“正是!” 八字胡身体靠在一个木桩上,双臂抱在胸前,抖着一条腿,“看你这生意,做得挺大,规矩应该懂吧!” “自是懂得,各位军爷辛苦了,孝敬些是应该的。” 张茉一脸的为难,“只是……军爷这要得也太多了,咱这一路过来,已孝敬了不少人,若皆照您这要法,回到太原只怕连根羊毛都不剩,咱这么兄弟也要养家糊口,可否通融一二?” “既然是生意,自然可以谈价钱,这样吧,看你这小子是个上道的,牛羊便少要一半。” 八字胡心中盘算着,最近上头正在大力组建骑兵,缺马缺得厉害,他若能献上五百匹马,官升三级那是妥妥的。 张茉心中暗恨,官果然比贼更难缠,这要是群贼寇,她早送他们去西天见佛祖了。 这些东西是聚义寨士兵拿命换来的,她若应了这官差,众人心中必然对她失望。 “军爷,这真太多了,咱手下也有千余人要养活,而且这许多战马是太原郡府要的,少了一匹在下都吃罪不起。” 听张茉搬出官府,八字胡想了想,又退一步道,“那便四百匹,从你自家坐骑里匀出来这点应该不难吧!” “匀你大爷的!” 许褚再也受不住这鸟气,怒目圆瞪,“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许褚本就长得壮硕凶猛,这一喝顿时吓得那军官一个激灵,抖动的右腿霎时僵住。 但作为一个官,还是军官,岂能叫一个护卫吓到? 八字胡缓了缓神,哼道,“尔等还想造反不成?”说话的底气明显没方才足。 “造反便造反,你个雁门郡的鸟官能拿老子如何?”许褚十分嚣张道。 “你、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许褚提刀便要上去杀人,管亥等人刀刃也纷纷出鞘。 “你你你……” 八字胡底气越发不足,放开双臂站直身子往木桩后退了一步,看向张茉身后队伍,除了左边这个凶汉,右边一个满脸带疤的显然也不是善类。 这群人虽然有官帖,但观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贼寇,而且那些部曲个个衣服上都带血,他怀疑,这些东西可能并非正常交易获取。 见八字胡被吓怂,张茉勾唇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她抬手制止许褚,再度朝八字胡拱手,“造反不敢……” 她尾音拖得很长,话锋却突然一转,“但军爷若依然不识好歹,我等只能强行闯关,凭您这点人,只怕也拦不住。咱都是文明人,向来讲究先礼后兵,军爷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态度很文明,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文明,这是八字胡心里想的。 “你敢袭击官差?”他弱弱叫道。 袭警啊?!今日她手下卒兵千余,还有王家做靠山,只要不弄死人,袭个警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她今日却不想这么干。 张茉笑道,“不敢不敢……” 听她这样说,八字胡底气瞬间又足了,只要这领头的不敢,那恶汉再凶也不能拿他如何,他挺了挺胸,正要训斥张茉几句,却听她又道,“只是,在下做事向来不喜叫人落下口实,军爷若一直这般不讲理,只能直接灭口了。” 她环视八字胡身后百来个士兵,冷幽幽道,“军爷这点人,尚不够咱弟兄热身呢!” “嗬!嗬!嗬!” 在许褚示意吓,众金鹰卫高举兵刃,配合着大声呼喝起,一股肃杀之气瞬间笼罩,八字胡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敢?”八字胡梗着脖子嘴硬。 张茉手中宝刀出鞘,刷地往八字胡头上削去,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八字胡黑眼仁往上一翻,再往下翻,看到掉在地上的红缨,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他扶着木桩,战战兢兢看着张茉手上那把亮得能照出人脸的钢刀,毫不怀疑,再嘴硬,下一刻削掉的绝对会是他的脑袋,这一刻他已经确认,这群人根本不是什么商人,就是匪寇! “公公,公子见谅,在下不、不敢了,非、非是在下贪婪,实是上头有交代,在下只能……” 他努力扯出笑脸,“公、公子既是为官府办事,在下便是拼着得罪上头,也、也不敢要公子的东西,这便送公子出关。” 说着,对守在拒马跟前士兵道,“还不赶紧把路障打开!” 这一刻,他只想赶紧把这几尊杀神送走。 果然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她伏低做小好话说尽,这丫依然不买账,拔刀恐吓他立即怂得跟鹌鹑一样。 这世道还是要用拳头说话!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张茉感叹一句,翻身上马,正要离开,忽又回头,笑道,“军爷是个上道的,本公子今日心情好,便赏你几头牛羊,犒劳犒劳诸位将士!” 八字胡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黄牙,脸上却不敢有半分不高兴,点头哈腰,“谢公子赏!” 看他那怂样,张茉哈哈大笑一声,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仗势欺人的感觉真他娘爽! 第113章 美男计 队伍又行了两日,在太行出山口遇到张燕派来的援兵,看见这么多牛羊马,张燕部众也馋得直流口水。 许褚等人神经又紧绷起来,这么多牲畜,一路上非但官兵馋,贼寇更馋,看来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是回不到寨子了。 相比大家的紧张兮兮,张茉看到打着黑山旗帜的队伍倒是彻底放下心了。 张燕能号召黑山百万贼众,凭的就是义气二字,他若为了点东西,干出掳掠部下之事,传出去这老大哥的颜面都要丢尽,日后只怕再难让众人信服。 而且,她本也打算分张燕一杯羹,以寻得庇护。 忍痛割出两千牛羊、五百战马与张燕部,孙轻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大方分派五百士兵跟着护送张茉队伍回聚义寨。 有张燕直系士兵护送,比身上揣了护身符还管用,太行中哪个牛鬼蛇神敢来冒犯?众人终于放下心,大摇大摆沿着太行山麓回家。 一路上,许褚还在心疼张茉给得太多了。 张茉解释道:“今日过后,我部财富已露于人前,难保不惹人眼红,张燕重信重义,和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我这般做,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许褚好奇问道。 张茉道,“这个目的能否达成,目前还未可知,得再等一段时间!” “那要等多久?” 张茉想了想,“快则一月,迟则三月过后便知道了。” ………… 这一次匈奴、鲜卑一行,除了带回的三千余战马和一万多牛羊,还救出千余汉人奴隶,这些和先前从匈奴手中救出的人一样,多数已无亲人在世,张茉便让其等自组家庭,又从中挑出三百多个骑术好、体格健壮者加入金鹰卫。再加上管亥从青州带回之人中挑出了一部分,金鹰卫士兵已有一千二了。 再从带回的马匹中挑出两千匹健壮的战马,配上高桥马鞍、马镫,再钉上马掌,马的装备基本也就齐全了。 马厩里,许褚兴致勃勃举着一支马腿,看匠人钉马掌,好奇道,“为何要钉这个?是不是会跑得更快?” 张茉坐在外面长凳上,胳膊肘靠在马厩护栏上,随口解释,“会不会跑得更快我不知,但钉上马掌可以防滑,还能保护它的蹄子减少磨损,延长战马使用寿命。” “原来如此!”许褚一副恍然大悟表情,又道,“等第一匹钉好了,让我先骑出去遛一圈看看。” 张茉笑道,“现在这么多马,随便你骑。” “唧——” 正说着,寨子上空突然传来一声长而尖锐的鹰啼声。 在马厩看钉马掌众人纷纷跑出来,抬头望天,只见两只黑色大鸟在高空盘旋鸣叫。 因着这两鹰的出现,最近附近山林中的飞鸟少了许多,清晨已很难听见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 “这畜生怎又来了?” 许褚说着,喊人去取弓箭,“老子就不信了,还射不下这小畜生。” 那日在战场,其中一只鹰差点把阿茉抓坏,许褚一直记着仇呢! “算了吧,它们是来寻自己主人的,若能收服了阿米娜,这鹰可有大用处。” 张茉制止了许褚,问杜飞,“阿米娜还是不肯听话?” 杜飞神色怪异点了点头,“这小娘们脾气倔得很,断水断粮三日,愣是不吭声。” 阿米娜的父亲是鲜卑人,母亲却是被抓去的汉人,因为血统不纯正,所以她自小就被周围同伴鄙夷,父亲对她母女也不好,动辄打骂。 四年前,阿米娜父亲醉酒打死了她母亲,阿米娜越发无人庇护,好在她聪慧,趁父亲教弟弟训鹰时,偷偷学了训鹰之法,凭自身努力,得盖楼房看重,在部落里才有了一席之地。 她把训鹰的本领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任如何软硬兼施,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许褚道,“拉出来抽几鞭子,再不行把她赏给寨中那群鳏夫……” 他话没说完,张茉便皱眉打断,“阿褚,你出去一趟,学坏了!” 许褚嘿嘿笑了笑,“没学坏,没学坏,这不是为你着急么,她若招出训鹰的方法,咱便可以小畜生来回传信,还可探查敌情,省下多少麻烦。” “这事急不得,若真那般对她,自尽了该如何是好?而且,如此对付一个女子,非君子所为,你别忘了,我也是女子。” 张茉想了想,忽然笑眯眯看向杜飞,身材倾长,面容俊逸,粗野中带着些许书生气,妥妥型男一枚。 杜飞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后退半步。 “为何这般看我?” 张茉勾了勾手指,凑近两分道:“小飞飞,我有一计,或许可攻下阿米娜。” 杜飞又往后退了退,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听这丫头的话,不待他拒绝,张茉已笑着道:“小飞飞,你用美男计吧?亦正亦邪的男人最是能引得少女心动了,等她对你芳心暗许,还不是问什么说什么。” 杜飞大叫,“寨子中又不是我一个长得俊,我不去,让别人去。” “她是你抓回来的,这些时日也只找你玩,可见对你还是不一样的,你去成功的机会才大,而且,阿米娜长得那么漂亮,你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怕什么?” 听她这样说,杜飞不由想起那日抓人的场景,软软的……他一个激灵,脸从耳根红到脖子。 张茉偷偷笑了笑,顿觉此法可行,继续给杜飞传授经验,“她孤身一人在这陌生地方,心里肯定很没安全感,你去多陪陪她,偶尔带点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等她慢慢习惯你的陪伴,你再消失几天……” 张茉絮絮叨叨说着怎么追求女子的技巧,杜飞听没听进去不知道,许褚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点头赞同。 “阿茉,阿茉……” 张茉正传授泡妞技巧,太史慈之母方氏从远处走过来,喊道,“阿茉,阿母给你做了好吃的,寻半天不见你,原来在这儿,走,快去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飞飞,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张茉任重道远拍了拍杜飞肩膀,朝方氏跑去。 因着这次又带回来近两千人口,寨中屋舍不够用,太史慈暂且跟管亥住一起,方氏则被张茉留在蓦然居。 历史名人的娘嘛,自然要区别对待了! 开始方氏还有些拘谨,怕张茉这贼娘子不好相处,但几日下来,她发现安仁口中厉害的小娘子就是个普通女娃,会因一点琐事跟婢女争得寸步不让,馋起来会亲自倒腾各种吃食,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穿裙子打扮自己,时不时还会跟她这老婆子撒娇,可让人心疼了。 短短半月时间,方氏把张茉当亲闺女一样疼着。 ………… 蓦然居,张茉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笑着抱怨,“阿母,你最近都把我养胖了,腰上赘肉都出来了,可不能再这么喂我了。” 方氏慈祥地为她捻去唇边一点碎屑,笑呵呵道,“不胖不胖,我家阿茉长得如此好看,多点肉更有福气。” 看着张茉嚼个不停的小嘴,旁边梅香十分无语翻了个白眼,端着一盆衣服出去了。 走到门口,刚好碰见太史慈过来,梅香微微颔首见过礼,蹲到院角水井旁,一边打水一边往堂屋里张望。 自方大娘住在这里后,她是每天都在为吕恩公担心。 方大娘说是待阿茉如女儿,可在她看来,分明是当儿媳看,每次太史公子过来探望,方大娘总是找各种借口让他二人独处。 虽然太史公子也很俊,武艺也很高强,几日接触看来,人品也是不错的,但她还是更喜欢吕恩公。 看见方氏从堂屋出来,梅香心中哀叹,“吕恩公,你再不回来,娘子可就叫人拐走了!” 第114章 奈何为女子 堂屋内,太史慈有些尴尬看了眼张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母亲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跟着走,似乎有点欲盖弥彰,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真觉得很不合适。 这几日,他闲暇时多在谷中溜达,无论男女老少,说起阿茉无不崇敬爱戴,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可见她人品之贵重。 他也听说了去年发生在谷口之事,为救万余老弱,亲自领兵出寨杀敌,差点命丧麴义箭下,还有杀匈奴、鲜卑,救回众多汉民,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可说明,阿茉之仁义胆识,远胜当世多数为官为将者。 还有她捣腾的英格兰长弓、甚至马蹄铁,皆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甚至于对阵型,她也懂得一些,最近又开始让辅卒试着操练什么鸳鸯阵。 以十一人为阵,最前一个举旗队长,后方对称列有一长牌、一藤牌、二狼筅、二长枪、二镗钯和二弓弩。 鸳鸯阵的士兵不需要像斩马刀手和长弓手那样,必须要有十分强壮的体魄才能入选,寨中辅卒即可操练,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操作,熟练配合,对付三四倍多的敌人,也可轻易取胜。 金鹰卫骑兵、长弓手、鸳鸯阵队,他觉得,如果能把这些人数扩到五万左右,几乎可无敌于天下。 这般忠义礼智信齐全的明主,天下少有,若是男子,他定肝脑涂地效忠,可惜为女子,又挂名黑山贼寇之下,要让他为贼,实是为难。 太史慈轻叹口气,又瞧了眼阿茉,自家母亲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有自知之明,这样优秀的女子,绝不是他能肖想的。 正想找什么借口离开,张茉先站了起来,“子义兄,你坐会儿,我去帮阿母摘菜,晚上把安仁他们也喊来一起吃饭。” 张茉又不是傻的,知道方氏的意思。自己是想留住太史慈,但绝不能用感情来欺骗,这是她的底线。 “阿茉……” 张茉刚走到门口,太史慈在后面叫住她。 他走近两步,犹豫了一瞬,开口道:“阿茉待我母之心,慈甚为感激,只是……我本为避祸而来,待时过境迁,还是要离开。你待我母如寨中其他妇人一样即可,不必特殊照顾,等新屋舍起好,便让母亲搬出蓦然居。” 阿茉想招揽自己,他是知道的,既然不可能留下为贼,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省得将来要走的时候她难过。 “我知道,子义兄能帮我训练弓手,我已感激不尽,不敢强求其他,来日你若有更好去处,自去就是,现在只当我们是雇佣关系,你为我训练长弓手,我付你酬劳。”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至于我待阿母好,开始诚然有几分拉拢你之意,但数日相处下来,她把我当女儿疼爱,我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她。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最想做个寻常人家的小女儿,腻在母亲怀里撒娇……” 能做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小女子,谁还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去年麹义兵临城下,月前关口抵御胡人,她是真的怕得要死。 太史慈不解地看着她,“你其实不必如此,我听安仁说,王家待你如亲生,却为何要在此招纳贼寇?回家好好做个世家女不好吗?” 她沉默,不说太史慈,便是安仁、许褚他们也不太理解她为何要这样辛苦。 她这人其实很懒很没志向的,否则前世也不会报个最冷门的考古专业,她只想毕业后去博物馆安安分分当个解说员。 大学寒暑假时,大家都是拼命往社会上兼职混经验,她却跑去学校图书馆兼职个图书管理员,每天整一整书,滴一滴借书的、还书的,其他时间就是埋头看书。 这一世,她若快快乐乐做个小女儿,不做不管任历史按照既定轨迹发展下去,王家是要被灭门的。 王允待她如亲生女儿,王家三位兄长也是真心疼爱她,就连两位新入门的嫂嫂也对她极好,她如何能看这么好的一家人他日命丧叛军刀下? 招兵买马的真正理由,她无法对任何人说,想到这儿,张茉突然觉得有点难过,说阿米娜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自己又何尝不是? 午夜梦回,她以为自己还是校园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张茉,每天三点一线,没有任何烦恼忧愁,可醒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梦…… 梦醒了,她还是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这个乱世挣扎求生! “我必须做这些,没理由。”她勉强笑了笑,转身走出厅门。 这一抹无奈又酸涩的笑刺痛了太史慈眼眸,虽不知她为何必须这样,但他能感觉,她此刻的心情很沉重,甚至……很失落。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太史慈有些自责,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阿茉或许只是觉得跟母亲投缘,只是想有个长辈关怀,可他却提出让母亲搬出去,说出如此生分的话惹她难过。 梅香八卦地看了看有些懊恼的太史慈,再看看往田埂走去的阿茉,终于放下心,看来阿茉心里还是记着吕恩公的。 这时,管亥提着两坛酒进来,见太史慈呆呆站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笑道:“发什么呆呢?” 太史慈回过神,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想事情。” 管亥递给他一坛酒,“天冷,喝点暖暖身。” 见管亥过来,梅香立即眼冒爱心,三两下把衣服洗完,又兴高采烈跑去厨房张罗下酒菜。 二人回到堂屋,席地而坐,管亥拍开酒坛木塞,一股醇厚酒香扑鼻而来,太史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酒好香!” 管亥朝他举了举坛子,“尝尝看!” 太史慈迫不及待打开自己手上酒坛,浅浅抿了一口,双眼一亮,“好,好酒!” “岁首将至,这是阿茉发的年终福利之一,我把你的那份一并领来了。” 太史慈神色怪异看着手中坛子,“难不成这也是她酿的?” “可不是,那年我被马贼砍伤,九死一生,便是她提纯出酒精,又配了什么生理盐水用来清洗伤口,才捡回一条命。” 话匣子打开,管亥便停不下来,灌了口酒,继续道:“还有,她挖石炭的资金,也是靠卖这酒攒的,市面上这一坛要卖一金呢。那年她石炭刚起步,又招了许多流民,连妇人、孤儿也收留,手头吃紧,却宁愿典卖首饰衣物也不肯多卖酒,她说过多酿酒势必造成粮价上涨,那样会有更多百姓沦为难民。” “这就是你甘愿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管亥笑了笑,“救我一命算什么,她要救的是更多人的命。留在她身边帮她,我这条命才有价值。” “安仁可是来为她当说客的?” “非也,只是让你更清楚的了解她。” 太史慈苦笑:“我已了解很清楚,她确是奇才,奈何为女子。” 管亥摇头,“不,你永远也不会完全明白她,便是我跟了她三年余,也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你……” “我?”太史慈不明所以。 “我日前问过她,为何会识得远在青州名声不显的你,甚至还知道阿母,你猜她如何回答。” 太史慈忙问:“对啊,她如何说的?” 回寨子后,他被这里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都忘了问这茬了。 “她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其余再不肯多言。” 太史慈惊疑,“难道她还会巫卜之术?” “这个……不太可能,我从未见过她身边有用于巫卜的物件,大概是多智近妖吧,她小时候曾遇一白发老者,言她乃兵圣转世,教她三年兵法,在雒阳时又拜卢植为师,跟着学了两三个月,便已会多数经义典籍,甚至山川地理、天气水文,她亦知之甚多。天下十三州地图,试问有谁能画得出来?她却可以。” “兵圣转世?”太史慈眼中满是疑色,可若非如此,一个小女娃,如何能懂得这许多? 管亥笑道:“我开始亦不信。” 太史慈抿了口酒,脑中浮现方才那抹无奈酸涩的笑,问道,“安仁可知她为何要在此养兵?” 管亥道:“那年我等在回晋阳路上遭遇贼寇,一家人差点丧命,她也差点叫贼寇掳去,后来回了晋阳便开始张罗要养兵,她说是为了自保。” “自保?” 太史慈面带疑色,自保需要养一支这么强悍的兵马?边塞数千胡人非她对手,哪支贼寇敢来送死?而且,看她让人往各处招纳流民,显然还想继续扩军。 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只待等一两年风声过了,他便带母亲回去,现在只当她是雇主就是。 第115章 以贼驱胡 中平五年,岁首,冀州、并州百姓难得过了个顺遂年。 往年这个时候,黑山贼们为了过个丰年,岁首前都会出山大干几票,今年却是太过异常,除了个别贼子光顾了城外乡里,县城几乎没再遭过围攻。 两州郡短暂的安祥,并不是贼子们良心发现,而是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塞外。 自李贵部以区区几百人出塞,劫掠了胡人数千牛马的消息传遍太行后,各渠帅皆蠢蠢欲动起来。 胡人部落无城池坚守,武器装备相比官兵,更是落后不知几何。 而且,上次冀州和麴义一战,几乎半个黑山都出动,也只打了平手,这让黑山各渠帅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相比较下来,劫胡人显然比攻打县城简单多了,胡人牛羊马丰富,走一趟下来,既可给寨子众人开荤,又能多装备骑兵,好处多多。 是以,这些日子众渠帅开始厉兵秣马,囤积粮草,准备学李贵,去塞外大干一票。 有谨慎的渠帅主动派人来聚义寨取经,李贵早得张茉吩咐过,除了自家武器的秘密不能泄露,其他比如木桩阵、路线、辨别方向、如何防止雪盲症等方法尽数传授,甚至把纸鸢联络的方法也教给他们。 于是,岁首刚过,黑山各部纷纷出动,成群结队去往边塞抢牲畜。 这许多黑山贼自是撵得边境胡人屁股尿流,鲜卑靠近大汉的各个部落频频受袭扰,不少部落甚至不顾严寒,冒险把地盘往更北地方迁徙。云中各郡匈奴牧民更惨,一出城就碰到贼寇,开春连放牧都不敢出去放了。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黑山贼都能讨到便宜,没来取经擅自行动的,多因深入敌境而迷路,也有小部队人马误闯大部落被反杀,还有的被并州官兵给剿了,但总体来说,还是黑山胜多负少。 黑山贼的强悍,委实吓坏了不少胡人,于是,历史上原本在中平五年正月发生的一件大事悄悄改变——匈奴休屠各胡准备出兵寇西河郡的计划,搁浅了。 休屠各胡早不满单于羌渠,此时作为继承人的左贤王于夫罗又率兵助汉讨伐张纯叛乱,并不在匈奴。休屠各胡趁机发动叛乱,杀死单于羌渠,另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控制了南匈奴。 于夫罗这个法定继承人有家不能回,只能率众赴汉申诉苦情。 只是,此时的大汉各处种叛乱贼乱不断,加之灵帝身体已经有点不行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哪有精力去解决匈奴的事,于夫罗没办法,便一直留居河东郡。 胡人因黑山诸贼攻略其地,不敢轻易犯境,却并不妨碍本土民众造反,二月份的时候,黄巾余孽郭太等在白波谷起义,旬月之见,部众发展近十万人,寇太原、河东郡。 于夫罗这个回不了家的南匈奴单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领兵跟白波贼合流,一起做起了掳掠之事。 白波贼快杀到自家门口了,张茉自然紧张,她只知道白波起义,却并不清楚他们具体打下过多少郡县,晋阳作为太原治所,定是蛾贼们最垂涎的地方,一旦被攻破,后果可想而知。 正欲调金鹰卫进驻土楼,王允派人去土楼传话,让她回晋阳一趟。张茉只得把调兵之事交给许褚,快马加鞭先赶回晋阳。 王府书房,王允神色复杂看着张茉,许久后突然问道,“年前,在平城外阻杀数千鲜卑胡人者,可是你?” 平城那一战早已传遍并州各郡,传言晋阳一富商胆大包天,以换货名义,带着区区几百部曲入鲜卑劫掠,回程时在平城遭数千胡人追击,其等非但不逃命,还敢据长城关口抵御胡人,最终将追兵反杀,更是差点斩了鲜卑西部大人步度根。 若此战主角是边军,倒不至于传得天下皆知,实是这打得胡人哭爹喊娘的是个富商,才叫人当做奇谈,口口相传。 张茉知道此事瞒不了王允,如实道,“是女儿!” “果真是你!” 尽管已经猜到,此时听她亲口承认,王允依然十分震惊,看着她久久不能言。 她过了岁首才十四岁啊!十四岁,便是白起韩信在这个年纪时都没这能耐,可她只凭区区几百部曲,便杀得数千胡人丢盔弃甲,这胆略、能力,已经完全超出王允可接受的范围了,他到底是捡了个怎样的天才回来? 震惊过后,王允又一次感叹,可惜!太可惜了,怎就生做女儿身?!若为男子,这便是我大汉冠军侯再世,则何处寇乱不可平?何处胡人敢入境? 许久后,王允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想起今日叫她来的目的。 “想必你也听说了,月前河东白波贼又起,据可靠消息,四万贼军已连克祁县、平陶、大陵,直逼晋阳。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父希望此番你能相助府君退敌,保晋阳不失。” 张茉连忙道,“这是自然的,女儿招募部曲便是为了保家人平安。” 王允颔首,“那明日便让其等入城吧!” 张茉愣了愣,“为何要入城?” “不入城如何相助守城?”王允有些奇怪得看着她。 张茉道,“晋阳有数千郡县兵,再加上城中大户部曲,守城人手充足,女儿的人进来作用也不大,不如留在土楼,待贼军攻城之时,可从后袭扰,如此方为退敌良策。” 王允面露担忧,“如此好是好,只是……贼军人数众多,为父怕你在城外有危险,还是先搬进来。” 张茉心口微暖,亲昵地搂着他胳膊,笑道,“爹爹放心就是,我那土楼可不好啃,就算贼子不计伤亡强攻,土楼下亦有地道可逃生,不会有危险的。” “真无危险?”王允还是不太放心。 “真没事,再者,女儿此次去鲜卑掠回那么多战马,已把骑兵组建起来,用骑兵来守城岂非大材小用?您放一百个心,此事女儿自有分寸。” 听她说得笃定,王允稍稍放下心,又交代道,“那你可莫亲自去杀敌,在楼中坐镇指挥即可。上次你跟为父说是让仲康去匈奴换马,谁知竟是入鲜卑劫掠,还亲自跑去,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张茉连忙解释,“上次真是去换马,是阿褚迷路了,误入鲜卑,我只是去把他们找回来而已。” 王允没好气点了点她额头,“日后切莫再行此危险之事,若有个好歹,叫为父怎活?” 张茉甜甜笑了起来,“女儿保证,不会再亲身犯险!” 商量过相助守城具体事宜,张茉留在王府陪家人吃了晚饭又出城回土楼。 土楼里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收拢了几百青壮,这些人平时除了种田就是操练,武艺、军纪方面完全不输郡县兵,只是这些多是流民出身,手上没见过血,也无任何作战经验,战斗力差聚义寨卒兵不是一星半点。 让他们守土楼或剿个零星贼寇还行,对战数万贼军,肯定是不成的。所以即便有暴露贼窝的风险,为保晋阳不失,她也得把聚义寨卒兵调来一些。 许褚带兵进驻土楼第三日,白波四万贼军兵临晋阳城下。 第116章 活捉徐晃一只 率军攻晋阳的白波将领是杨奉,其兵马刚到晋阳次日便开始攻城,原以为战事会如前面一样顺利,不料第一日攻城时,后军遭城外一股豪绅部曲袭击,对方人数不多,却皆为骑,个个悍勇无比,第一日他就折了千余卒兵在对方手上。 这群人并不跟他正面对敌,只是趁他攻城时在后方袭扰,烦不胜烦。 如此两日后,杨奉只得先暂停攻城。 白波军自起义以来,一路顺遂,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晋阳城,待斥候探得捣乱的这支部曲就驻扎城外土堡内时,杨奉便命部下徐晃,领三千人先去移平土堡。 于此同时,控制了匈奴王庭的休屠各胡得闻并州战乱又起,入汉计划再次被提上日程,二月底,四万多胡人自北向南,攻入西河郡,西河郡守刑纪战死。 “刑纪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张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若非熟悉她之人,还以为死的是她亲人。 “是,西河郡多地受掳掠,百姓纷纷逃亡,从西河至太原,路上皆为流民。” 杜飞道:“刑府君是在阻击匈奴骑兵时,为流失所伤,不治而亡。” “他怎么就死了?” 张茉依旧有点难以相信,去年她故意带那么多牛羊战马招摇回来,就是想让黑山贼众眼馋,引诱他们去劫掠胡人。 官府忙着平各处叛乱,无力来管边境,而并州军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吕布,感觉并不如传说中的厉害,她便想借黑山贼寇之手教训一下胡人,没想到只给并州带来了两个月的安稳,匈奴还是打进来了,刑纪还是死了。 借力黑山贼可暂且阻匈奴寇边计划,却阻不了白波贼造反,只要并州乱起,匈奴必然还是要进来分一杯羹的。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以贼驱胡之计失效,接下来估计张懿也要战死。” 许定道:“并州时常有匈奴、贼寇作乱,陛下授予刺史临时调兵之权,边境又有戍卒,张使君怎么着也比郡守厉害点吧?就算打不过,也不一定战死。” 张茉低低叹气,“或许,且看吧!” ………… 晋阳城外土楼前,徐晃手提开山斧,跨坐马上,望着眼前这一座座比城墙还高的土墩楼,一脸便秘表情。 他真的宁愿去攻城,也不想来啃这土包子。 这土墩楼虽然和世家大族建的坞堡很像,但它的防御攻击能力远比坞堡强。 一丈来宽的门做成闸门,上头包以铁皮,可防火烧。昨日他试着以圆木撞过,才刚靠近,上头突然打开一条两尺来宽的缝隙,热水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泼下来,烫得士兵嗷嗷大叫。 他曾试图以云梯从最上层的窗户攀进去,死伤了两百多士兵,还是没能成功。 他们在下面处低位劣势,加之窗口小,从下往上,弓箭难以射进去,而且对方弓箭射程远比自家远,云梯搭上墙之前,便有许多士兵被射翻,就算搭上去了,上头也有石块砸下来,便是没有石块,只要一个窗口候着一人,他的士兵便如何也进不去。 这土墩子实在难啃,若是不计伤亡派人硬攻,也是能拿下,只是三千人远远不够。 他琢磨了一日一夜,还是没能想到好办法,只得领兵驻于土楼外,伐木造拒马路障,将通往晋阳的道路层层挡住,且先看住这群战力不凡的部曲,待杨奉拿下晋阳再说。 北斗楼第四层楼顶,张茉看着被挡住的道路,脸上神情一松,对身边众人道,“待白波贼退,我等去助张使君战匈奴如何?” 汉灵帝的时间不多了,她的时间也不多了,要打赢董卓西凉军,光靠锋利的武器远远不够,卒兵还必须要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个靠操练是练不来的,要把他们丢到战场上去磨练,而匈奴骑兵就是练手的最好对象。 许褚第一个道,“我早想着开春再去匈奴走一趟,现在他等自己送上门,岂有不揍之理?” 李贵道,“你是老大,我都听你的。” “阿茉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管对错,只要是你想做的,我皆无条件支持,这是管亥心里想的。 “杀匈奴,慈义无反顾!”太史慈略显激动道。 上一次他才稍稍过了点战场杀敌的瘾,那群胡人便跑光了,这一次怎么也要杀个痛快! 杜飞道:“杀白波哪有杀胡人痛快?可恨杨奉这厮兵马众多,晋阳郡兵又不敢出城夹击,靠我等厮杀,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只怕到时胡人都杀上家门口了。” 杨奉和于夫罗加一起有四万人马,聚义寨金鹰卫却只有一千二,加上辅卒也只有三千多人,加之兵器不够,能作战的两千人还不到,这次调来土楼的只有五百人,这点人再悍勇,一时半会也杀不退人家四万人马。 匈奴已经寇边,拖延下去会有更多人失去家园沦为难民。 “要杀退白波贼,光靠我们肯定不行,得借势……” 张茉右手撑着栏杆,目光依旧停留在路口白波军将领身上,二十来岁模样,身材高大,腰挂宝剑,手提巨斧,昨日攻土楼时,观他指挥若定,士兵进退有度,是个颇有能力的将领。 使大斧,又属杨奉手下,难道是徐晃? 张茉还在研究那人是不是徐晃,一旁许定疑惑道:“你要借谁的势?晋阳官兵就别指望了。莫不是要借张使君的?可他此刻在西河郡平贼,恐怕分身乏术。” 张茉摇头,“即便张懿能分兵来救,从西河过来少说也要五六日,太慢了,而且他这会儿估计自身都难保。” 她看着堵在路口的白波军,思忖着道,“我们借张燕之势!这一两日即可让白波退兵。” 李贵立即道,“这不可能,大家都是贼寇,张飞燕才不会管晋阳死活,他没派兵来助白波贼就不错了。” 张茉脸上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我知他不会管,只是借一下他黑山大头目的威名而已,不过……” 她再次瞧了一眼那大斧壮汉,“在此之前,你等先去把外面那贼将擒来。” 不管是不是徐晃,抓来再说,反正都是贼,做白波贼不如做黑山贼。 许褚道,“我去。” 张茉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许褚驾马出土楼,太史慈和管亥跟出去策应。 徐晃见土楼大门打开,远以为对方要出来交战,却见只出来了三骑,料想是来交涉的,手一挥,命弓箭手且先勿放箭。 许褚停在一箭之外,高声喊道,“兀那贼子,可敢来同我一战,若能赢得我手上这大刀,我便不干涉你等攻城。” 徐晃让人打开路障,驱马走近几步,鄙夷地看着对面三人,“你等这是想以多欺少?” 许褚啐了一口,“怂包才以多欺少,老子单挑,你敢是不敢?” “既是单挑,他二人出来作甚?” 许褚道,“你身后有三千人壮声势,我带两人壮势不过分吧,咱把话撂这儿了,谁以多欺少谁是狗货。” 徐晃毕竟年轻气盛,又自持武艺出众,在白波军中无有对手,即便打不过这壮汉,亦可全身而退,他也不多废话,当下便驱马上来,许褚忙提刀迎上去。 “砰——” 一声脆响,大刀大斧撞击一处,溅出些许火花,二人错马而过,心中皆暗暗吃惊。 原先张茉交代莫要轻敌时,许褚还有些不以为然,他如今武艺,除了吕布,无人能及,一个贼军小将而已,他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却不料这小将还是个顶厉害的,许褚拨转马头再杀回来时,眼中的轻视已被兴奋取代。 于此同时,徐晃也调头回来,看着许褚的目光充满戒备,这蛮汉力大无穷,一个不小心今日或真就败于他之手。 二人皆打起十二分精神,两匹骏马再次靠近,第一击后,徐晃大斧顺势划向许褚握刀的手指,锐器在刀柄上刮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许褚双手一扭,刀柄反转,刀锋跟着割向徐晃胸口。 二人稍稍错开些许,复又交击,双马在场上走马灯似来回互击,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交手不过一会儿,二人脸上皆有汗珠渗出,但观气息,许褚显然更稳一些。 待七八十回合后,徐晃渐觉不支,虚晃一招便想退走,一直候在两旁的太史慈和管亥见状,分左右打马包围上去。 徐晃被截住去路,不由怒道,“说好单挑,狗货。” 许褚跟着吼道,“你我还未分出胜负,便想溜走,他二人不过拦路而已。” 徐晃并非死要面子之人,当即抱拳道,“论武艺,某自愧不如,这便认输了。” 许褚哈哈笑道,“壮士武艺高强,我家阿茉十分欣赏,今有意请你去楼中坐坐,喝杯茶,壮士且随我等回去吧。” 看着三人架势,徐晃才知对方比武是假,掳人才是真,他大吼一声,提斧想冲出三人包围,然而许褚一人便让他难以招架,更何况再加太史慈和管亥,三两下便被挑了兵器,打落下马,请去楼中喝茶去了。 第117章 黑山白波都一样 “卒兵皆从地道出去了?” 土楼天井中间,张茉看着又从地道钻出来的李贵,问道。 “嗯,已整军完毕,立即便能出发。” 张茉点头,“打出黑山旗帜,按我先前教你说的,去城外吓唬吓唬杨奉,他若不退兵便打。” “好咧!” 李贵兴奋应了一声,又钻进地道,太史慈跟着一起去,而前几天跟杨奉交战过的许褚、管亥二人留在了土楼中。 李贵带人走后,张茉让许褚把徐晃带到最里面北斗楼楼顶,从这个方向模糊能看到晋阳城外。 徐晃站在楼顶,远远眺望着这群部曲绕过土楼后面的山丘往晋阳而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以为设路障看住道口便成,却不想楼中挖有地道,他的人在外面守了个寂寞不说,还会让杨将军因此放松警惕,上当受骗。 先前这女子教那大胡子蛮汉吓唬杨奉之言他也听了,不出意外,这股冒充张燕黑山军的部曲到城外时,杨将军必然会选择退兵。 徐晃心中郁闷至极,此次攻晋阳好处半点没捞到,他还把自己搭了进来,这小女子实在狡猾,狡猾至极! 北斗楼顶摆有案席、煤炉、茶具,张茉让许褚给徐晃松了绑,请他入座,又亲自烹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阁下在外面守了两天,必然渴了,尝尝我烹的这茶味道如何?” 徐晃神色怪异端起茶杯,瞥了一眼,茶汤呈透明黄绿色,闻之有一股淡淡花香,和他平时喝的完全不一样,他浅尝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却甘甜,还挺好喝,早上斗了许久,正好渴了,他也不扭捏,两口便喝个干净。 他放下茶盏,看着坐在三步开外的张茉,“小娘子坐如此近,不怕某突然暴起伤你?” 张茉端茶浅抿着,抬眼,“伤了我于你有何好处?” 徐晃一噎,又道,“某可挟持你出土楼。” 管亥闻言,步伐不自觉往张茉身旁迈了一步,许褚却是端起茶牛饮了一口,袖子一抹胡茬上茶汁,说道,“你挟持不了她,信不信你一站起来即便不毙命也会重伤。” 徐晃一惊,看了眼被自己喝光的茶杯,“你在茶中下毒?” 张茉颇为好笑看着他,“我下毒作甚?想弄死你何须如此麻烦?” 说着,提起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气定神闲道,“我是文明人,只喜欢以茶会友,不喜舞刀弄枪,之所以让人将阁下擒来,乃是真心欣赏阁下武艺,无任何敌意。我如此以礼相待,阁下堂堂男儿,想必不会也不屑对个弱女子动手吧?” 弱女子么?徐晃暗自撇嘴,小娘子能组建一支战力如此强悍兵马,又能拉拢一众武艺出众之人为她卖命,可见一点也不弱,而且观她体态,虽有弱柳扶风之姿,然步伐稳健,掌心有茧,显然也是习武之人。 他方才也就是随便说说想吓唬她一下,谁知小娘子一脸淡定,并无半分畏惧之色,甚至端茶的手都没抖一下。 喝完两杯茶,徐晃被捉来的愤怒情绪已经逐渐缓和下来,张茉这才问道,“阁下可是河东徐晃,徐公明?” 方才他和许褚比斗时,张茉基本已经确认,此人就是徐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因治军严整而被曹操称赞‘有周亚夫之风’,归顺曹操后参与过许多重大战役,屡立功勋。 小娘子竟然识得自己?徐晃微微诧异,又哼道,“是又如何?” 张茉疑惑,“阁下不是河东郡吏么,怎会为贼?” 说起此事,徐晃神情越发郁闷,他因为出身不高,虽然武艺出众,混了这些年却也只能在县中做一员小吏,月前河东黄巾余孽死灰复燃,旬月间连克数县,他虽有御敌之心,然势单力薄,杨县被攻克后,也只能随大流入伙为贼,好在杨奉颇为赏识他,提拔他为副将,虽是贼军,总算让他有了用武之地,谁知这才当了半月将领,屁股还没坐热,又被这小娘子使计给擒了。 徐晃不理她,张茉自顾道,“公明既愿为贼,不如入我黑山?我聚义寨而今亦有卒兵数千,人数虽不如杨奉多,战力却可甩他几条街,公明治军有方,若肯效忠,待遇绝不比杨奉给你的差。” 徐晃奇怪道,“你等不是晋阳豪绅部曲?” 张茉如实道,“我等既是晋阳王家部曲,亦是太行黑山贼部,虽为贼,却不做掳掠同胞之事,而今胡人寇我大汉边境,公明一身武艺胆识,何不随我等去杀胡人?” “杀胡人?” “对,杀胡人!实不相瞒,年前在平城关口斩杀数千鲜卑之富商,便是我聚义寨,公明若愿入伙,我这便派人去河东将你家眷接来。” 平城关口那事徐晃也有听说,他心里是颇为佩服那富商,却不想那伙人竟就是这伙人? 徐晃犹豫片刻,试探道,“我若不降,娘子可能放我归去,我可保证,不再为难你土楼。” 张茉莞尔一笑,“公明如此大才,我如何舍得放走?你若实在不愿,只能先委屈你留在我寨中,你放心,绝对好吃好喝招待,不会亏待半分。” 徐晃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如此说不过是看张茉面善,想最后试一试罢了。 都是为贼,做黑山贼还是白波贼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晋阳王家他也知道,小娘子虽为贼,行的却是官兵之责,又是王家人,跟了她日后或可从良。 他拱了拱手,“那便请娘子立即派人去杨县将某家人接来,若迟了我怕杨将军知道后不愿放人。” 张茉脸上一喜,“公明放心,你书信一封,我立即派人快马赶去。” ………… 于此同时,晋阳城外军营。 杨奉背着手,在大营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原以为徐晃三千人马定能轻而易举消灭了那股部曲,却不料攻了一天一夜依然拿不下。 杨奉其实也不是非要攻下土楼,实在是土楼的财富太吸引人了。他一路从河东郡攻到太原郡,沿途下的数个县里,还从未见过哪家能给部曲装备数百战骑的,再看那土楼修建得如此结实,他越发认定里头有不少财富。 “将军,莫不如再发五千人过去?”一个小将建议道。 杨奉摇头,“这土堡犹如一座小城,和晋阳互为犄角,我若再调人过去,恐城中官兵出来袭营。再者,晋阳还未下,我等也不可在土堡折损太多人马。” “那该如何?” 杨奉道,“这样,你让人传话公明,让他先看住那些人,待我拿下晋阳再来收拾他们。” “诺!” 小将领命正要出去,却见远处奔来一骑,正是先前徐晃派回来禀报的士兵。 来人未到近前便喊道,“禀将军,徐将军已在路口设下路障,将其等困在土堡,将军可放心攻城。” 杨奉笑道,“公明倒是和本将军想到一处了,既如此,今日我等便去拿下晋阳。”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离中天位置还远着,时间倒还充足。 杨奉扎营的位置离晋阳城不远,不到午时,四万兵马便开到晋阳城下。 白波军虽少了后顾之忧,但晋阳是太原治所,城高墙坚,加之守城士兵充足,杨奉攻了两个多时辰才勉强把云梯架到城头,不过也只是架上去,想破城依然艰难。 第118章 狐假虎威 中军位置,杨奉看着堆积在城墙下的士兵尸体,脸上自信的笑容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皱起的眉头,晋阳城比他想象中的更难打! “将军,强攻不成啊,前锋伤亡太大,士兵多露怯意,末将觉得还是暂且退兵再另想他法。”在前线指挥破城的一个将领顶着满头大汗跑过来请示道。 杨奉摇头,“今日已经死伤如此多人,退了便是功亏一篑。传令下去,先锋破城后,先进城掳掠半个时辰,所抢钱财归个人所有。” 晋阳富庶,半个时辰所抢财物只怕身上装都装不下,杨奉重赏之下,攻城士兵士气陡然拔高,一波波不要命地往城门、城头涌去。 眼看破城有望,这时,后军方向急匆匆跑来一个士兵,“禀将军,后方有黑山张飞燕人马朝这边过来了!” “张燕?” 杨奉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来做什么?难不成想分一杯羹?” 士兵茫然摇头。 杨奉对身边副将道,“你继续指挥攻城,我去看看。” 杨奉驱马来到后营,远远便见一支队伍整齐罗列在后,为首一满脸胡须大汉举着大刀在那叫喝。 “做主之人在何处?速速叫他来见某,迟了别怪某不客气!” 来人态度如此嚣张,杨奉面有不快,只是现在是破城关键之时,不可和张燕交恶,他耐着性子拱了拱手,“在下便是白波主将,阁下有何贵干?” 李贵冷哼,“你打晋阳前就没先打听打听?此乃我主张飞燕地盘,尔等竟想染指,欺我黑山兵卒不勇?刀锋不利乎?” “晋阳何时成了张飞燕地盘?”杨奉一脸诧异,又赶紧瞧了眼晋阳城头,红底黑字,大大的“漢”字正迎风招展,确是大汉旌旗无疑。 李贵朝南边拱了拱手,大义凛然道:“我黑山张飞燕早年得陛下亲封平难中郎将,何为平难?便是平天下之难。前些日子,我黑山各部外出助官兵驱除胡人,尔等难道没听说?” 白波军在河东起义,离并州上郡、西河郡很近,自然知道近段时间黑山频频去往边境之事,竟是为了帮朝廷驱除胡人?张燕何时如此伟大了?杨奉越发诧异。 李贵又道:“大家皆为贼,张飞燕本不欲多为难,其他地方你等自去攻略,然晋阳早已纳入我黑山名下,动它便是动我黑山,便是不把平难中郎将放在眼里。” 一会儿平难中郎将,一会儿又大家皆为贼,这张燕到底是官是贼?杨奉默默吐槽。 “我主向来讲究先礼后兵,实情我已告知,阁下若还想动晋阳,那平难中郎将免不得要行一行平难之责了。” 杨奉低哼,“平时和官兵打得欢,这会儿又想起平难之责了?” 见杨奉依然没表态,李贵远远瞧了瞧快顶不住的城头,喝道,“你到底停不停手?” 他身后众金鹰卫和晋阳的数百部曲兵刃纷纷出鞘,但凡杨奉敢说一个不字,便要兵戎相见。 杨奉望着气势汹汹的黑山军,眉头紧皱,张燕这厮亦官亦贼,且向来言出必行,若为了一座城惹恼了他,调头和官兵一起合力剿了他们,也不是没可能。 白波军才刚起步,老少加起来不过十来万,怎敌黑山百万人口?而且,晋阳城外还有那一群战力不凡的部曲,真要打起来,自家这些人只怕要葬送在晋阳城下。 杨奉还在犹豫,却见后方又急急飞奔来一骑,来人远远便大喊,“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徐将军被那土墩子里的人掳走了。” 杨奉大惊,“缘何会被掳走?” 今早他才收到徐晃命人送来的消息,说设了路障,怎半日功夫又被掳走了? 那士兵奔至跟前,喘着气道,“那土墩子之人太狡诈,以比武之名找徐将军单挑,徐将军和那蛮汉斗了近百回合,奈何不敌,原想退走,谁料又围上来二人,他等以三打一,徐将军被活捉了。” 杨奉闻言,脸颊肌肉猛抽,少了徐晃这猛将,那群部曲必然要再冲出来搅合,加之张燕黑山军,他若不退兵,非但拿不下晋阳,还会把张燕给得罪了,纵然心有不甘,再三权衡后,杨奉还是选择退兵。 杨奉原想领兵去土楼救徐晃,奈何试攻了一日,死伤大几百卒兵也未能攻下,他不欲在此多填人命,只得领兵退出晋阳。 张茉狐假虎威,假借张燕名头吓退白波贼,倒也不怕张燕事后追究,她聚义寨怎么说也是张燕自己人,前段时间又刚给他送了那么多牛羊马,张燕绝不可能为了外人来为难自己人。 晋阳挂上张燕名头,白波再不敢来犯,张茉终于能腾出手了。 此番决定征战匈奴的目的并非为了掳掠,只是为练手,顺带提前让这群山贼兵履行一下大汉军人的职责。 这一战好处未必能得多少,死人却是肯定的。 未免寨中众人战中不肯出力,张茉本想开动员大会,好好激励一番,没想到通知才发布下去,蛾贼们已纷纷叫嚣起来。 “杀胡人,算我一个!”这是从鲜卑救回的汉人奴隶。 “胡人看着吓人,实则比我等金鹰卫勇士差远了,今次我还要去。”这是去年从鲜卑溜达一圈回来的金鹰卫士兵。 “上次我没去成,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功劳不能都让你等赚去。”这是另一个金鹰卫士兵。 “我等贱命一条,得阿茉之恩苟活至今,杀胡人算什么,便是再让老子造反,老子二话不说,立即杀去洛阳。”这是从青州来的老蛾贼。 “我大汉的东西只能我们抢,几时轮到胡人来此放肆了?” 战前动员进行得很顺利,张茉先派出几路斥候查探敌情,又规划好大致行军路线,待整好兵马粮草,即可出兵。不过,为避免被官兵误会,出兵前得先去找张辽知会一声,最好能要一面汉军旗过来装一装。 然而还未等聚义寨出兵,并州刺史张懿战死消息又传来。 自刑纪战死,张茉就已预料到张懿也要死,这次倒没多惊讶,她现在是担忧少了吕布这牛人,凭聚义寨和张辽会打不过数万胡人,毕竟这时候的张辽还是个小年轻,完全不能同威震逍遥津的张八百比。 也不知吕布此时在做什么?可有空回来支援一二? 第119章 去并州 此时,被张茉念叨的吕布同样也在忧心并州局势,据报,因南匈奴王庭发生叛乱,云中、定襄、五原、朔方、上郡已经彻底乱了,胡人大肆攻杀大汉官吏,而今已整兵五万寇西河郡,西河郡守和并州刺史皆亡,胡人下一个要攻打的必然是太原郡。 而与太原相邻的上党郡在白波军和于夫罗攻打下,也几乎全部陷落。 吕布在得到张辽派人快马送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去见董卓。 董卓正准备午歇,听闻吕布求见,也懒得起身,懒懒靠在榻上让人唤他进来。 “奉先,何事如此着急?” 众人皆知董卓有午睡习惯,没有要紧事是不会大中午来求见的。 吕布拱手行过礼,说道,“主公,末将方才收到并州旧友来信,并州刺史张懿于数日前为南匈奴叛军所杀。” 董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此事与我等何干?” 凉州刺史几个月前不也被凉州叛军杀了?在并州、凉州这等边陲之地,死些个刺史、太守再正常不过了。 吕布道,“末将以为,并州而今群龙无首,主公何不趁此机会谋求并州刺史之位?有主公西凉骑兵,再加张使君留下的并州骑,驱除胡人比平西凉叛军简单许多,主公立大功同时亦可取得并州军统领之权。” 对董卓来说,没有好处他不会轻易离开郿县去并州,并州兵马既然早晚要并入董卓麾下,提前一点也没什么。 上次吕布在雁门待了两个月,找到了曹性、郝萌、宋宪、侯成几人,这些人目前皆在并州军中担任中下层军官,吕布已和他等结识,加之梦中对这些人的了解,他还是有把握能收服,再者,并州军最厉害的骑兵有一半多在张辽手中,此次张懿战死,张辽便成了并州骑兵领头人。 果然,董卓听到并州军时,原本有些蔫的神情为之一肃,他踌躇了半响,依旧摇头,“我已控有万五西凉军,若再领并州军,只怕朝廷会有所忌惮,届时即便平了胡人之乱,陛下若要将我调往别处任职,我亦不能将并州军带走,不妥。” 这个问题吕布这几个月也想过了,他跟着说道,“陛下今年身体越发不行,说句大不敬之言,陛下只怕……” 说到这儿,吕布看了眼董卓,见他并无怪罪之意,继续道,“陛下至今未立东宫,两位皇子分属不同势力,大皇子乃中宫所出,有大将军撑腰,二皇子由陛下生母董太后亲自抚养,可见陛下更为喜爱二皇子,末将猜测,陛下之所以迟迟不立东宫,便是想立二皇子,奈何有大将军阻扰,陛下若想让二皇子顺利即位,必得分大将军之权,而陛下可用之人便只有宦官。” “一旦陛下驾崩,这两方势力必然要争得你死我活,朝中众臣多痛恨阉宦,主公曾受袁家举荐,是为袁家故吏,并州又近洛阳,若朝中有变,袁家想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握有兵权的主公。再者,主公驱完匈奴亦可再请旨平白波、黑山,再有袁家帮着周旋一二,主公完全不必担心被调任别处。” 这些事吕布在梦中虽没见过,但他知道陛下设立的西园八校,任用宦官蹇硕为八校尉之首,由此不难猜出朝中局势。 而且吕布说的前半段也并非什么机密之事,但凡在朝之人都知道陛下更宠爱老二刘协,正想方设法要立刘协为太子,而要让刘协即位,大将军何进这个外戚必然要压制、甚至除去,陛下能用的,也只有忠于他的阉宦。 董卓听罢这番言论,看着吕布的目光变了变,他一直以为吕布于军事上极有天赋,不曾想于朝政上亦有明锐嗅觉,思虑如此周全深远,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说实话,吕布对政事并没有什么明锐嗅觉,不过是仗着梦中所知才能知道大将军和宦官之间的争斗,那时丁原也是因此被招进京的,他今日这番话只不过把丁原换成董卓而已。 董卓若有所思看着吕布,突然问道,“奉先建议为父去并州,是否存有私心?” 吕布拱了拱手,如实道,“末将出身并州,自十二岁便入军中,护卫并州百姓数载,而今虽投奔主公,心中依旧难免记挂家乡,此番见并州土地为胡人肆虐,百姓遭掳掠屠戮,心中甚是难受,之所以建议岳父去并州,一则是为岳父如此雄才大伟略之人却难得朝廷重用而不忿,二则也是想护卫并州不失。” 董卓点了点头,“奉先至情至性,实乃当世好男儿。” 他揉了揉太阳穴,“然……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再思量思量。” 董卓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他当然知道陛下可能时日无多,也察觉大汉朝而今是摇摇欲坠,他有野心,更有抱负,他不甘屈居人下,尤其是张温、皇甫嵩之下,凉州叛军正蠢蠢欲动,下一次阻击叛军陛下必然还是不会让他为主将,与其看别人脸色行事,莫不如去并州打匈奴。 诚如吕布所说,匈奴比这十余万凉州叛军好打得多,此去该如何打完全可由他自己做主,而且他此前也在并州做过刺史,打完匈奴并州军基本就是他的了,一旦洛阳有变,他有袁家做后盾,进京后怎么也能捞个执金吾当当。 想到这儿,董卓立即站起来,“我这便上奏,速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董卓走出卧室来到书房,很快写下奏章,又给袁隗写了封信,请他从中斡旋。 待命人把奏章和信件送走,董卓又对吕布道,“你生于并州,想必对并州战事极为熟悉,如若陛下允了此事,此战便由你来打。” “谢主公!”吕布抱拳应道。 这段时间吕布对董清极为照顾,每次她腹泻或感染风寒,吕布都是亲自陪在身边,甚至亲尝汤药,非但把董清哄得服服帖帖,连带邬氏、董卓对他也越加好感,加之吕布在军中被众将孤立敌视,吕布也并不刻意跟哪个人交好,董卓对他越来越放心,也越来越看重。 董卓心里也知道让吕布去打匈奴,加之吕布原本就出身并州,此战过后,并州军必然会跟吕布亲近,甚至可能成为吕布的嫡系兵马,但董卓依然这样做了,除了由吕布出战胜算更大的原因外,董卓心里就是想把吕布这女婿提拔为手下第一重将,让他立功树威。 几日后,在袁家操作下,董卓继任并州刺史旨意送达,不过却要求他暂留下一万兵马助皇甫嵩抵御凉州叛军。 第120章 战前部署 董卓毕竟和凉州叛军打了好几年交道,骤然让董卓离开扶风郡去并州,灵帝到底还是不太放心,但是上回董卓斩杀两方叛军立了大功,灵帝给的封赏不到位,心中对他觉得有所亏欠,此次董卓主动要求去并州平匈奴乱,实在没理由不同意。 灵帝听从蹇硕建议,让董卓先留一万兵马在扶风郡,等杀退凉州叛军再一并调去并州。 董卓对这道旨意也是能理解,毕竟自己一直守着长安西边门户,不能突然就全撤去并州,但问题是凉州叛军至今还没什么动静,鬼知道这群人什么时候会来寇三辅。 叛军若这两年都龟缩在凉州,那他这一万兵马岂不是要一直留在郿县?短时间还好,时间若长,这些人极有可能会被别人给收走了。 董卓犹豫再三,只能先领并州刺史职位却暂不就任,任命吕布为都尉,代领并州军务,以平南匈奴之乱。 董卓虽有意提拔吕布,对他到底也不能真的完全信任,此次去并州,吕布自己的人马只带两千人,另派段煨为副将,带两千人跟着,而吕布辖下五位军候中,只让邬单和韩来跟着去,高顺、李肃、李厉,乃至魏续皆留在郿县,吕布留在郿县的余下两千兵马暂且由李肃统领。 吕布觉得只要能让他领兵去并州便成,至于安排谁跟着,谁留下,他毫无异议,整好兵马后便带着四千人开拔。 半月后,吕布领快马先行的五百先锋骑兵来到了太原郡并州军大营。 “末将张辽,参见吕都尉!” 得闻吕布到来,张辽急急忙忙奔出大营,对着吕布抱拳一礼,少年尚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欢喜。 吕布下马托起他双臂,“文远无需多礼。” 在张辽后面,其他听闻消息的并州军将领也跟出来了,吕布向众人展示了董卓并州刺史印绶,以及董卓任命他为都尉暂领并州军务的任命书。 并州军早在前几日便接到了董卓任刺史平乱的诏书,众人一一观看过,见并无不妥,齐齐拱手见礼,“参见吕都尉!” 张辽道,“军中已为都尉收拾出军帐,现在是否升帐?” 吕布点了点头,让韩来先去安置兵马,他随众将来到中军大帐。 对于这位吕都尉的往事,并州军中许多中高层将领都略有耳闻,当年吕都尉因家乡被屠,怒而斩杀五原边军主将杨绰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吕都尉沦为逃犯,听说又跑去投靠董卓,在凉州望垣以一人之力斩杀两方叛军主将,从而将功折罪。 从这两件事便能看出,吕都尉绝对是猛人一个,兼之他本就是并州出身,众人对吕布这个空将的领导倒也并不十分排斥。 而上次吕布在雁门待了两个月,和曹性、郝萌、宋宪、侯成、成廉也都认识了,几人对吕布的本事是信服的,所以吕布的第一次军议气氛还算和谐。 吕布端坐主位,张辽等一众并州将领分左右入座,在主位后面,挂着一幅放大的并州舆图。 认识过并州其他将领后,张辽在吕布示意下,上前禀报并州军情。 “匈奴叛军月前已攻下整个西河郡,而我大汉设于五原、定襄、朔方、云中、上郡的官衙亦被尽数攻破,雁门郡北部强阴、平城亦失陷。匈奴整兵五万,下一步便是寇太原郡。” “除了这些,上党治所长子城一个多月前叫白波、于夫罗联军攻下。” 说到这儿,张辽有些愧疚低下头,“我等无能,非但守不住我大汉国土,亦保不住刑府君和张使君,致他二人战死……” 吕布摆了摆手,“此非你等之过,匈奴本属汉臣,其部落散居五原、云中各郡,此次突然反叛,你等应对不及情有可原。” 他转头看着舆图,“匈奴主力兵马现在何处?” 张辽道,“在西河郡离石、中阳两县,日前,有探骑探得其先锋队伍已经开拔,往太原郡而来。而太原南边另有白波军和于夫罗的四万兵马驻扎长子城,其等此前亦攻过晋阳,不过后来叫黑山张燕兵马吓退。” “张燕?”吕布面露疑惑,张燕为何要保晋阳? 张辽点头,“嗯,此事确实蹊跷,过后仔细想想,或是她说动张燕相助吧?还有……” 张辽看了看座下众将领,把到口的话又咽下。 数日前,阿茉派人来跟他说,她要带兵去打匈奴,可把他吓得不轻,她那群贼兵虽厉害,人数毕竟少,这一次可是数万匈奴兵,她竟然敢?事后他抽空亲自跑了趟晋阳,原想说动她不要来参合,可那丫头倔得跟驴一样,就是要拉她那群山贼兵出去溜一溜,张辽无法,只得给了她一面汉军旗。 吕布知道张辽说的她是指阿茉,聚义寨隶属张燕麾下,如此倒也不是没可能。 张辽又道,“白波军虽暂且被吓退,然若是匈奴大军来犯,其等可能卷土重来,太原郡便是处九万大军包围下,而我并州雁门、太原两郡加起来不过五千骑兵,三万步兵,这三万步兵中尚有两万乃郡县兵,平时未经实战,只可用来守城。” 并州的兵力吕布心里是有数的,虽然可战兵马只有万五,但加上他带来的四千西凉军,也有近两万,对付匈奴和白波也够用了。 了解过军情后,吕布心中已有了战略部署,他看向坐在张辽下首位置一位肤白微胖的将领,叫道,“郝萌!” “末将在!”郝萌起身抱拳应道。 “你领一千步卒先进驻太原南部中都县。” “诺!” “宋宪!你领两千步卒驻守阳邑县。” “诺!”个子不高,长得却孔武有力的宋宪起身应道。 吕布又看向坐在郝萌对面一短须长臂壮汉,“曹性!你领一千骑兵驻守祁县,祁县处中都、阳邑中间,你的职责便是随时策应这两方。” “明白!”曹性抱拳道。 此前白波军虽攻下了太原郡南边的中都等县,但晋阳因为张茉借了张燕名头干预,未能拿下,白波军占领几个小县城也无用,掳掠过便尽数退回到上党了。 吕布最后又道,“你三人主要任务乃守住太原南边防线,在段煨西凉军赶到前,不可随意应战,更不可主动出击。” 匈奴五万兵马吕布只要一万余人便可打下,段煨的人他并不打算用,派他去南边防白波军最为合适。 其实按吕布现在兵力,消灭了南匈奴后完全有能力再把上党郡的白波和于夫罗一起清理了,但吕布给段煨的军令只是防守,在灵帝驾崩前,白波贼和于夫罗还需要留着,如此董卓日后才有借口继续留在并州,吕布也能在平完南匈奴后继续留在并州。 南边防线安排好,西边匈奴军由吕布亲自领兵去打,具体战术安排只能等临战时再说,待军中众将都退下了,张辽火急火燎道,“兄长,阿茉几日前也带兵去打匈奴了!” 第121章 拿匈奴人刷经验1 “什么?” 听闻张茉带兵出去打匈奴,吕布脸色骤变,“她几时出发的?带了多少人?去往何处了?” 张辽道,“就在你来前五日,有两千人马,往西河郡去阻击匈奴先锋队伍去了。” “你怎不拦着她?这是她该管之事?” 吕布关心则乱,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些许怨怒之气。也不知是气张辽作为并州军官却让一个女山贼去阻敌军,还是气张茉吃饱了撑着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张辽有些无奈道,“你还不了解她么,我哪拦得住?我本想派兵助她,可她探得匈奴先锋只有几千人,非不让我相助,说她的那些人能搞定,我问她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她说要拿匈奴人给她的士兵多刷点经验……” 说到这儿,张辽一脸若有所思,“我猜她说的刷经验便是想让士兵多些实战练习吧?!这丫头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她那群山贼兵已经很强了,还需刷什么经验?她把兵练得如此强悍,到底是想做什么?” 吕布拧眉,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上次去北边是为抢战马还勉强说得通,这次又想干什么?若是为自保,何须主动出击? 此时想这些也无用,吕布现在满心都是张茉,当即对张辽道,“速去整军,明日拔营!” “诺!”张辽拱了拱手,见吕布一脸担忧,又道,“兄长放心,我派了探马时时关注着那边消息,阿茉的人前日走到望风谷便停下了,应该是想在那儿以逸待劳,她两千人依地利对付匈奴五千人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听他这样说,吕布稍稍放心,不过还是要尽快赶过去,若是阿茉顺利把匈奴先锋队伍肃清了,他便可率大军直接杀去西河郡,早日把匈奴消灭,他也能早日进驻晋阳,便可日日见到阿茉了。 ………… 并州处在黄河几字形的右上部分,北部的河套平原一马平川,利于跑马,当初光武帝才会将匈奴这马上民族安置在此,此次南匈奴王庭叛乱,匈奴骑兵沿着黄河几字形的河谷平地南下西河郡,很快便拿下了分布在黄河附近的蔺县、皋狼、离石、中阳四县,刑纪和张懿遭匈奴骑兵突袭,加之无险可守,战败是在情理之中。 但太原郡就不一样了,太原郡和西河郡中间隔着吕梁山脉,流经太原的汾水、文水、原公水等河流皆发源于此,沟壑纵横的山地地形对匈奴骑兵尤为不利,匈奴人才会在打下西河郡后,迟迟没有动静。 张懿战死后,张辽等人群龙无首,加之西河郡俱已陷落,只能整合兵马退回太原,一面派人查探匈奴动向,一面等朝廷再派个人下来主持大局。 吕布这边动作还算快的,但匈奴人更快,规划好进兵太原的路线后,派五千先锋队伍先行开路,不过这些人却叫张茉的人堵在了吕梁山望风谷中。 望风谷是发源于吕梁山脉的文水冲积而成,地势西高东低,类似一个倾斜的口袋状,口袋两边是斜坡,中间河谷平地,算是吕梁山脉中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 张茉之所以选择在此处以逸待劳,一是因为两边山坡到中间河谷的距离刚好在一箭距离之外,普通弓箭手若埋伏山坡,根本无法对河谷中间的人马造成伤害,但长弓手却可以,如此能降低敌军警惕,出其不意。 二是望风谷上游十几里外是口袋地形的袋口,极为狭窄,匈奴人一旦战败,在他们追杀下,回头就是死。 也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危险性太高,匈奴人才迟迟没有来攻太原,这次派五千先锋就是过来肃清这条道上伏兵的。 匈奴兵从离石县出发,一路上凡是可能埋伏人的地方皆要探查过,走到袋口位置更是派人进去搜山,确认两边皆无埋伏后才进入袋口,却不想队伍还未完全进来,前路探查的斥候回报,前方山谷中间发现一支黑山贼。 自年初张茉一计以贼驱胡后,在北边几郡便经常能看见黑山贼身影,甚至还有黑山大部队人马去往鲜卑掳掠,对于发现黑山贼部队,匈奴先锋将领胡符对此并没觉得惊讶,待探得对方只有数百人,他更加放心。 不过,他们此次的主要目的是肃清道路,这群贼厮若识相自己退回太行,他们也没必要动手。 胡符一面让队伍继续进来,一面派会说汉话之人前去交涉。 半个时辰后,交涉之人回来,回禀道,“那贼首说,他们千里迢迢从太行过来,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可以让出中间通道,叫咱们爱过不过。” “何来如此嚣张贼厮?竟是不怕死么?” 胡符怒火一下子被点燃,沉声问道,“贼厮可有着甲?可有利器战马?” 回话之人摇头,“只为首几人有铁甲衣,其他皆穿着布衣或皮甲,利器倒是有一些,战马亦有几百。” “竟能组起几百骑兵,看来家底颇丰,难怪会如此嚣张。可有问他等欲往何处?” “他们说……要去劫匈奴人牛羊,顺带刷经验,还问咱们是做什么的,是否黑山同伙,为首那人还向小的打听西河郡如今情况。” “劫牛羊?刷经验?”胡符懵了一下,随即怒道,“果然是黑山贼!那你如何回他的?” “小的就顺着他的话说,咱们也是黑山贼,刚做完生意回来。” 胡符点头,“你倒是个机灵的,咱们这便扮作黑山贼过去,趁其不备杀了这群贼厮。” 南匈奴依附汉朝多年,很多人都已经汉化了,要假扮汉人倒也容易,胡符让穿汉人服饰的士兵走在前,队伍浩浩荡荡往河谷中间走去。 胡符一路观察着两边地形,左侧有河流挡着,右侧山坡离得颇远,坡前皆为茂密灌木,即便有伏兵,人马也很难冲过来。 走了半个时辰,远远看见停在河边歇息的黑山队伍,有的贼厮在河边洗手,有的在喂马,有的在啃干粮,看见他们过来了才各就各位站好,为首一个壮汉朝这边挥了挥手,好像在给他们打招呼。 胡符对一个副将道,“贼厮没什么戒备,准备突袭。” 那副将点了点头,把命令传达下去,队伍最前面的一千骑握紧手中枪矛,暗暗蓄势。 “杀!” 在距离百步时,副将一声大吼,匈奴原本平缓的马速猛然加快,那一千骑瞬间脱离本阵朝前头冲去,然而他等才刚奔出去,却听远处斜坡传来飒飒风声,接着便听队伍最后面传来士兵惨烈的哀嚎和战马嘶鸣。 副将回头一看,登时愣住了,只见远处斜坡上突然冒出一群人,箭雨一波又一波往停驻在最后方的队伍攒射,观那射程,远超过一箭之地。 第122章 拿匈奴人刷经验2 “神弓手……这便是上次我说的汉人神弓手……” 匈奴队伍中,一个士兵望着远远飞射来的箭雨,惊恐大叫起来。 这个士兵是去年被许褚等劫杀侥幸逃脱的,他举着盾牌护住脑袋,大声抱怨,“我说汉人有能射两百步的神弓手,你们偏不信,偏不信……” 漫天箭雨如突然受惊的蝗虫,密密麻麻从斜坡飞出,谷中地势虽宽敞,然匈奴人左侧有河流拦着,道路至斜坡这侧又长满灌木丛,张茉挑射的又是匈奴队伍最后面位置,前头有人挡着,众人挤在道上一时间难以疏散开,长弓手几乎每一支箭都能带走一条人命或马命。 三轮箭雨过后,最后面这一节匈奴骑兵已被射杀了数百人,受伤的战马嘶鸣乱窜冲击前队,整齐的队伍完全乱了。 被挤在中间的想驾马跳过河,后面的想往后退逃,却又被箭雨射回来,前面的又想往前冲。 胡符也被这超远射程的神弓吓傻了,他回过神急声大吼,“冲,快往前冲,不要后退!” 这时候根本无法后退,若是被追到袋口狭窄处,死伤只会更多,现在只要和前面那些贼厮混战一起,弓手便不敢再放箭了,自家几千人马,对付几百贼兵,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会儿工夫,原先冲在最前头的千人先锋已经和许褚等厮杀一起。 许褚、管亥、太史慈、徐晃四人皆穿板甲,就连战马也批了一层甲,四人在前打头,如四把尖锥狠狠插进敌阵,搅起阵阵腥风血雨。 太史慈长枪如毒蛇吐信,不断探出收回,道道枪影便是夺命之索,霎那间便夺走了数条人命。 上次跟着管亥在雁门救援张茉等人时,太史慈算上过战场,但那时敌军已被许褚等杀得差不多,他才刚热身便结束了,这一次必然要杀个痛快。 想他空有一身武艺,却只在郡中做个文吏,始终没有上场杀敌的机会,第一次大开杀戒居然是阿茉给的机会? 太史慈一边杀敌一边忍不住感慨,不得不说,阿茉虽是女儿身,胆识却比多数男儿都大,区区千余可战卒兵便敢来驱除胡虏。 徐晃手上开山斧大开大阖,挥舞起来带着飒飒声响,每一斧下去必然有一个匈奴兵被分尸。徐晃本就勇猛,加之身上穿了板甲,基本无需防御,厮杀起来更是无所顾忌,一会儿工夫便杀入匈奴阵中去。 许褚和管亥同样神勇,尤其许褚,锋利的钢刀加上过人的力气,打马一通直冲直撞,所过之处留下一块块断尸残骸。 附近匈奴兵被这几人杀得胆寒,又见四人浑身包得跟铁桶一样,合围上去也无从下手,对强者的畏惧心理让匈奴兵皆有意避开四人锋芒,转而去后面杀普通贼厮。 然而他们以为穿布衣的普通贼厮也不好对付,一个匈奴兵趁着金鹰卫和另一人比斗时,一刀狠狠砍向他后背,但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他只听到叮的一声,手中弯刀似砍在硬铁上一样,蹦的一下飞了出去。 他不可思议转头,却见那贼厮被砍破的衣服里,露出白闪白闪的钢铁面,他那一刀并未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板甲铸造困难,成本极高,衣面甲却简单多了,只要按上半身身体弧度铸出一块块钢板,紧密镶嵌在皮质衣服内,就如同给身体围了一圈铁桶。 上次从鲜卑回来后,张茉就命谷中青壮加紧铸造衣面甲,而今已经装备了两百来套,除非砍胳膊腿,否则根本伤不了衣面甲士兵。 坚固的铠甲,加之金鹰卫本就是挑得悍勇之人,寨中改制过后,金鹰卫已不事生产,每日只需操练,这里面又有一半多是上次去鲜卑溜达过一圈的,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才刚开始,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兵便被斩杀了一半多,胡符看到这战况,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了,他以为的布衣山贼,根本就是支比官兵还凶残的钢铁之师,自己的士兵在对方手上几乎无还手之力。 文水河畔,飞得老高的尘土中弥漫起阵阵血雾,惨叫、嘶吼、悲鸣响彻整个山谷,河水已经被血色染红,不多会儿功夫,匈奴这支先锋骑兵被斩杀了千余人。 前面冲不过去,胡符只能下令掉头逃,这时候能逃出去多少算多少,要是继续死磕下去,必然是全军覆没。 战阵中,太史慈见胡符要逃,摘下马上雕弓,满弦一箭,胡符刚调转马头,一个不留神后心被扎中,剧烈的疼痛加上到处横冲直撞的战马,他被身边士兵不小心撞了一下,身子不稳,跌落马背,一个亲卫想下去拉他,却见他已被紧跟在后的一匹马生生踩破了胸口。 主将被杀,马贼强悍的战斗力和神兵利器让匈奴兵彻底奔溃,同伴一个个被踩于马下,一颗颗头颅被削飞,一匹匹坐骑奔进河中。 众人慌忙打马后逃,被长弓手留下一波人命后,余下两千余骑死命往袋口方向狂奔,许褚等领兵在后直追,这时候更是单方面的屠杀,待追到袋口位置时,只有跑在最前的几百骑逃脱,其余被尽数斩杀。 从袋口到谷中,十几里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山谷。 这一战金鹰卫以二十三人的伤亡换了匈奴四千余条人命,更俘获三千多匹战马和数十车粮草。 看到这个伤亡比,太史慈和徐晃皆被惊住了,知道这群贼兵厉害,却没想到如此厉害,今日虽然有地利优势,有长弓手埋伏,但这群斩马刀卒兵才是这支队伍最可怕的力量,尤其为首几百人,几乎个个能以一当十。 徐晃此时竟然有些庆幸当日被擒来聚义寨,这支山贼兵再扩充三四倍兵力,拿下黑山老大位置也易如反掌。 他想着,目光看向不远处面对满地乱尸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张茉,突然觉得牙根有点酸软,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可怕更凶残,那日土楼前她若有杀心,自己那三千不久前才凑起来的贼兵根本不是她对手,没有战马的他们想逃都没处逃。 幸好,阿茉似乎对同是汉人的白波军比较友好一点! 整好战利品后,天色已经黑了,众人本想歇息一夜启程回太原,却收到后方探马回报,官兵已整军一万,往望风谷而来。 张茉便派五百辅卒把多余战马和缴获的兵器先送回聚义寨,其他人在此扎下营帐,等官兵来了再一起去西河郡杀敌。 ………… 次日,吕布兵马走到半路,同样收到斥候禀报,“昨日匈奴先锋五千骑在望风谷遭遇一群贼兵,除几百骑逃脱,其余被尽数斩杀。” 吕布急急问道,“那支贼兵呢?伤亡如何?可有看见领头之人?” “具体伤亡小的不知,但观战况,几乎无甚死伤,领头的四员壮汉皆无损伤。” 吕布一脸着急看着士兵,“不是问这个……贼首,贼首可有看见?” 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吕布,茫然摇头,“小的是从河流对岸探查,只看到这些,至于贼首……小的不知。” 张辽道,“既然无甚死伤,她肯定是没事的,都尉莫要担心。” 吕布点了点头,摆手让士兵退下,他心里急着想见张茉,让张辽和韩来带大部队慢行,他领五百骑先行一步赶去望风谷。 第123章 原来在你这 春天,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 柔媚舒爽的春风,缠绵清冽的春水,透着翡翠光泽的嫩芽,开得灿烂耀眼的春花,如果能忽略掉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眼前一幕足以美得让人心醉。 然而,再美的春色也不及吕布眼中的阿茉,她一身玄色铠甲,纵马奔跑于绿草花丛间,飒爽的英姿,周身自信、从容的气质,让他怎么也移不开眼。 马速渐渐放缓,吕布只觉得心擂如鼓,“咚咚、咚咚”,一下重似一下,似要跳出胸腔。 阿茉又长大了不少,只是远远看着,已勾得他心跳加速,气血翻涌。 前来迎接官兵领导的张茉这时也放缓了马速,她呆呆看着前方队伍的为首那人,以为自己眼花,使劲眨了两下又睁开,还是那个人。 “竟然是奉先?” 跟在一旁的许褚同样满脸不可思议,“他怎跑来了?” 吕布驱马走过来,想把呆愣中的张茉拉到自己马背上,想到此时在两军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笑道,“怎么?突然看见我,太开心了?” 张茉极为诧异地看着他,“怎么是你?你怎回来了?还带兵过来?” 吕布简单解释,“董卓继任并州刺史,我奉他之命,前来驱除胡人。” 他凑近几分,压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促狭笑意,“却不想夫人先一步帮为夫肃清了道路,多谢夫人了!” 张茉:??? 董卓继任并州刺史??那丁原呢?丁原呢?难不成因为吕布没有跟随丁原,连带着他的刺史之位也丢了? 张茉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董土匪来并州了,那她是不是有更多机会刺杀他? “董卓现在何处?可领了大部队在后面?”张茉伸长了脖子往后看,一脸希冀问道。 吕布:…… 阿茉的关注点是不是弄错了?还有,他唤她夫人,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见吕布不答,张茉又追问,“董卓人呢?到底来了没有?” 吕布神色微僵,回答道,“主公还在扶风郡防凉州叛军,此次只有我带了几千人过来。你为何如此关心他来了与否?” 张茉顿时失望,见吕布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意识到方才失态了,打哈哈道,“谁关心他了?我是崇拜他,对,崇拜他……” “崇拜?” 张茉笑呵呵道,“不是听说他在望垣大杀两方叛军嘛,他要来了,肯定能把匈奴人赶跑……” 吕布不满,“在望垣大杀叛军之人是你夫君我,是我!” “哦……是你啊!” 张茉嘀咕了一句,登时反应过来,怒道,“什么夫君?不要胡说八道!你老婆在郿县呢!” 说着,调转马头就往回走! 吕布回头吩咐韩来带士兵先去扎营,急忙驱马跟上张茉。 回到张茉的营帐,吕布把许褚等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迫不及待把人拥进怀里,二人身上铠甲相撞,铿铿锵锵一阵响,吕布伸手就要脱张茉铠甲,张茉忙抓住他手,戒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这东西碍事。”吕布说着又要动手。 碍事?碍什么事?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画面,张茉忙推开他,严肃道,“你别动,咱说好等我十八岁的,你若这样,我可喊人了。” 见她如防狼一般防着他,吕布无奈笑了笑,“我没想做什么,就是想更近一点抱抱你!” 张茉哼道,“你夫人还不够你抱?” 吕布急忙解释,“我心中的夫人永远只有你一个,那个女人我没碰过,真的。” 张茉白了他一眼,走到案几前坐下,就算真没碰过,想到他夜夜跟别的女人同睡一间房,甚至同睡一塌,她心里能舒服才怪。 “阿茉,你信我,我真没碰她……” 吕布跟过去,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坐下,伸手想揽她肩膀,见她脸色不佳,又不敢碰,他虽然没睡那个女人,可逢场作戏时也没少抱过,阿茉忌妒心极重,心里定然不高兴。 看吕布这副模样,张茉不由心软,挪了挪屁股,慢慢倾身靠过去,吕布一喜,急忙将人揽进怀里。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低醇磁性的声音里满是温柔,“自去年一别,我日夜想着你,你可有想我?” 张茉愣了愣,好像除了他刚走那会儿想了几次,后来去鲜卑寻人,根本没再想过,她心里这般想,嘴里却道:“自然想了!” “有多想?” “嗯……很想很想……” 张茉深深鄙视了一下自己,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自己绝对有渣女潜质。 不过她这话对吕布却极受用,他紧紧拥抱着她,絮絮叨叨跟她说最近一年在郿县之事,完了突然想起那批神弓手,问道,“对了,阿茉,你是否也曾得遇仙人?你那批弓手是否曾得仙人赐与力量?” “仙人?什么仙人?”张茉一脸的莫名其妙。 吕布道,“便是会在你脑中说话,可赐予你异能之人。” “在我脑中说话?” 张茉依然没反应过来,时隔几年,她早已经忘了系统这茬,而且她也一直以为世上根本没什么系统,当年那个只不过是一场梦。 吕布继续道,“我几年前曾得遇一个仙人,她会在我脑中说话,说什么武力提升,什么史书功能,什么治愈……还有一些其他能力我已经忘记了……” 吕布还没说完,张茉已经从他怀里炸了起来,美目圆瞪,“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吕布奇怪地看着她,“就是会说话的仙人,她给我提升了力量,还通过史书功能给我看到了我的一世。” “原来在你这儿?!” 张茉怒吼一声,瞬间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真有系统这玩意儿?!真的有系统!系统……系统……竟然在你这儿?我的系统竟然被你抢了,那是我的系统……” 吕布一个劲点头,“对,对,就是叫系统!” 张茉想到自己刚穿越来时的悲惨遭遇,一边哀嚎一边捶打着他,“啊……那是我的,我的系统,你还我,还给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没了这个系统,我吃了多少苦,我差点被流民吃了,差点被官兵杀了,差点饿死在荒郊野外,我在乱尸堆里睡过,我吃虫子吃草根吃土,我被几个地痞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你还我系统,还我……那是我的……我要回家……我可以回家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说到后面,张茉已经奔溃大哭了,原来那个梦是真的,她终于可以回现代了…… 吕布紧紧抱着她,“你说如何还,我还你,不哭,不哭了,哭得我心口都疼了……” 他此刻是真的心疼,原来阿茉从前吃过那么多苦,可他和她在一起那么久竟然一点也不知。 张茉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这种感觉就像他乡遇故知,就像绝望中又出现希望,就像迷雾中找到了回家的路,激动、欢喜、兴奋还有愤怒……各种情绪交杂。 等情绪宣泄够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袖一抹眼泪,站起来扒吕布脑袋,“系统是在你脑子里吗?你有没有积分?能不能跟她兑换物品?先给我换几袋姨妈巾,再换几把激光枪,还有炸药,我还要牙膏、洗发露、沐浴露……” 丁原的命运因为这厮已经改变了,那肯定有积分,张茉絮絮叨叨掰着手指头说着,只要换几把枪弹过来,一枪把董卓崩了,她就可以回现代了。 姨妈巾?激光枪?炸药?什么东西? 吕布一脸懵圈看着她,“我除了力量提升和看到自己的一世,再无其他东西,那年她安装的时候是说了好几项,然只有这两项成功了……” 第124章 抢完系统抢初吻 只有两项?两项??? “我这么完美一个系统,到你这里只剩这两项?”张茉感觉自己瞬间又从天堂跌回了地狱。 吕布表示很无辜,他也不知为何只剩这两项,而且这也不是他偷来抢来的…… 张茉抓狂了,“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如何还?你说我马上还你。” 吕布极为真诚地看着她,这力量提升对他作用也不大,若能还给阿茉自是最好了,他也不必再担心她有危险。 “我怎么知道?” 张茉搓揉扣着他的脑袋,“你还给我,还给我……我要回去,不想待这里,你还我,我做梦都想回去……” 眼前的小嘴粉嫩水润,一股芬芳气息随着双唇的一张一合弥漫而出,吕布喉头滚动,荷尔蒙激涨,揽着她的腰,毫不犹豫用自己的嘴堵了上去。 甘甜的味道,柔软的触感让吕布不禁心荡神摇,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味道今天终于品尝到了,他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又加深了这个吻,张茉瞪着美目,一瞬后才反应过来,她被强吻了! “放开!放开……” 她呜呜叫着推搡他,吕布依依不舍放开,张茉又羞又气,“你个流氓,大流氓……抢了我的系统还抢我初吻,混蛋——” 吕布任她打骂,怕身上铠甲打疼了她的手,急忙脱了下来,又顺手除了她身上铠甲,将人抱紧,“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忍不住……” “你个大混蛋——” 吕布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好好,我是混蛋,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别生气了,你想回去哪里?晋阳还是太行?我送你回去。” 回去哪里? 张茉突然安静下来,靠在他怀里低喃,“我想回的地方永远也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现代的身体是在睡觉还是死了,她如果在大汉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 吕布皱眉,“天下还有何处是去不得的?便是皇宫我将来亦可送你去。”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事,突然间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绝望,张茉一时缓不过神来,呆呆沉默了许久才找回神智,她仰头看着吕布,“你说你看到了自己的一生,那你便是知道了将来会发生何事?” 吕布点头,“然许多人和事在四年前系统来到我脑海就变得不一样了,比如那一世我的人生中并没有你,而现在你却成了我最重要之人。” 张茉脑子这时候还有点混乱,她想,吕布的人生应该在那夜就发生了变化,而本来属于自己的系统莫名其妙跑到他身上,自己和他的命运只怕从那时起便注定要纠缠一起了。 这个系统是抽取了她的精神气定制的,吕布如此喜欢她,是否是受系统影响? 见张茉平静下来了,吕布好奇问道,“阿茉,你为何会有这什么系统?是仙人赐予你的?” 张茉胡乱点头,“是仙人赐予我的法宝。” “那你可能同她说话?” 张茉没好气道,“如何说?她已经被你吃了,完全变成你的了,这么多年都没再说话,定然是消失了。” 说到这儿,张茉又是一脸郁闷。 “我没吃……是她自己跑我身上……” 吕布抱着她的双臂收紧,“我的便是你的,我的力量可以保护你,你想知道将来之事,我也可以告诉你。” 张茉呵呵笑了笑,史书里记载的那些事,她比他更清楚。 不过,这个吕布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为何还要投奔董卓,难不成他将来还要帮董卓去掘帝陵,烧洛阳,助纣为虐?还有,他是否知道王家被叛军灭门之事? “你只看到你自己的一生?别人的呢?看到哪里了?” 吕布道,“只看到我自己的,从出生到我被曹操缢杀白门楼。” 张茉试探道,“你既已看到未来,那对将来之事有何打算?” 吕布茫然了一瞬,“梦中我看见董卓在陛下驾崩后入主洛阳,我投靠董卓便是想接管他的西凉军,原本我想仗着手中兵权把袁绍、袁术、曹操等一一平定,匡扶汉室,而今想来,若无稳固后方,无钱无粮无能人,要做成此事太难了,我便劝说董卓先来并州,但依我看,他不会安分待在并州。” “那你呢?将来要随他去洛阳?” 吕布点头,“我只能跟随他。” 张茉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你把他强行留在并州可不可以?” 吕布苦笑,“如何强行留下?我现在可控兵马只有四千,帐下五位军候中有两位是董卓亲信,西凉军中其他将领亦同我不睦,不说此事难成,便是可以,他如此厚待我,我亦不能行背主之事。” “你让他留下是在救他,怎能说是背主?” 吕布道,“你这样想,别人却不知,我若兵变,在世人眼里便是背主,那一世我因为杀了丁原,背上一世骂名,而今又岂能重蹈覆辙?” 张茉心里嘀咕,“前世什么事都敢做,现在倒在意起名声了……” “那你现在到底什么打算?还有,你梦中为何会被曹操缢杀?” 吕布把自己的一生细细同张茉说了一遍,最后道,“我现在其实也不知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然你别跟他去洛阳,你留在并州。” 吕布摇头,“他不会同意。” 张茉又想劝说吕布趁此机会脱离董卓,又想想这家伙现在如此在意自己名声,董卓又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干不出背主之事必然也不会弃主。 她又问道,“若天下大乱,你是否也要如梦中那般,争夺天下?” 吕布点头,看到梦里的世界后,说他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是假的,如果扶汉不成,他必要取而代之,即便最后依然如梦中那样结局,亦无怨无悔。 “你无家世背景,无人脉,若真要夺天下,能依靠的只有基层力量和名声,那你便不能在洛阳助纣为虐,西凉军也不能肆无忌惮掳掠百姓,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吕布道,“我明白,若劝不了董卓,到时再找个借口暂时离开洛阳,再不行等关东诸侯讨伐战后,我便请求驻守外面。” “嗯,如此自是最好!” 但其实最好还是在董卓入洛阳前杀了他,吕布便可依此次平南匈奴之功,顺理成章顶替他驻守并州,不去趟洛阳那浑水。 自己若杀了董卓,他会不会怨恨自己? 张茉心里叹了口气,怨恨便怨恨吧,不管是为父亲还是为他,或是为延续汉室寿命,她都不能放董卓进洛阳。 洛阳这座千年帝都,皇宫中多少文献典籍古董,绝不能被付之一炬。 第125章 合战匈奴1 吕布和张茉的队伍暂时停留在望风谷,除了等张辽后续部队,还要等邬单的一千五西凉骑。 七日后,所有人马集齐,大队伍开始向西河郡开拔。出吕梁山脉,便是西河郡的离石县,匈奴主力兵马便驻扎在此。 吕布军在吕梁山通道前寻了一处空旷又靠近水源的地方扎下营寨,商讨对敌之策。 中军大帐,左侧一排依次坐着张茉、管亥、许褚、太史慈、徐晃,右边坐着张辽、韩来、邬单、侯成等一干将领。 当然,议事的主要是右边这群军官,张茉的人只是跟来旁听学习的。 吕布坐在上首位置,目光在张茉脸上停留一瞬,转向其他将领,说道,“自几日前匈奴先锋在望风谷为金鹰卫所败,其等料到我军欲来西河郡与之一战,这些时日离石、中阳两县城门紧闭,城头巡视卒兵亦增加不少,看样子,对方是想据城而守。” “我军骑步加起来只有一万许,攻城是万不可能,只能诱其出城野战,诸位有何想法,不妨说说。” 侯成率先道,“匈奴擅野战不擅守城,此番前锋也是被金鹰卫杀得太狠了,故而吓得龟缩城中,我等便去城下叫阵辱骂,他们必然会出来应战。” 许褚闻言嘴一撇,杀得太狠也不行?难不成杀一半放一半? 张辽道,“侯将军说得有理,但末将觉得,光骂阵尚不够。” 眼下春播时间将过,若再跟匈奴耗下去,耽误今年春种,则西河这几县百姓将会尽数沦为流民。 所以,这场战不能拖。 张辽前段时间随张懿在西河郡阻击匈奴时,对这里的地形了解得十分清楚,他走上前指着西河郡舆图,“匈奴骑是沿河水南下,而今看似据有西河南边四县,实则这四县皆为孤城,此地西为河水,东是吕梁,南边亦是沟壑纵横山地,若能切断其北边通道,则其粮道、退路皆断,只能出城与我等一战。” 吕布点头,张辽想的跟他先前计划倒是不谋而合。蔺县、皋狼西侧有河水支流临水自北向南流经,匈奴几乎皆为骑兵,骑兵渡河不易,只要把皋狼县北的路口扼住,则匈奴等于是被扼住了半条命。 但是,想法很简单,具体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吕布道,“皋狼北边通道对匈奴极其关键,他等必然在县中屯有重兵,夺道容易,要守住却不易,那处通道四周皆为平地,适合骑兵冲锋,我军兵马有限,若派去之人少,守不住道路,若派的人多,吕梁山道这侧则危险,我看最好能直接拿下皋狼城,有城池为依托,只需驻守一千步兵,再留一千机动骑兵来袭扰匈奴粮道便成。” 吕布大本营驻扎在山下不远处,就是要守住通往太原的道路,把匈奴人消灭在西河郡,所以大本营这里兵力不能少。 但要夺城,问题便又回到兵马不足上面。 “皋狼有五千守军,咱这些人皆派过去也未必能夺下。”侯成愁道。 众人皆沉默。 不说汉军兵马少,便是兵多,也不能用来攻城,张茉思量再三,站起来请缨,“将军若能拨我两千步兵,我愿带人去皋狼北,试试能否夺城。” 这段时间她也派人探查过西河郡地形,皋狼北道附近一马平川,极适合匈奴骑兵作战,若是汉军在北道驻扎下,匈奴人在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上,必然会出城袭扰占道的汉军,或许能趁机想办法拿下皋狼。 “不准!”吕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张茉的请求。 “为何?”张茉不解地看着他。 吕布没吭声,从前他看顾不到,只能任她胆大包天各处野,而今怎可能放她去冒险,就算要助战,也必须留在他身边。 张辽看了看二人,主动道,“让末将带人去吧!” “文远有夺城之法?”吕布问道。 张辽点头又摇头,“有点想法,只能勉力一试,能否成功不敢保证。” 张辽的想法其实和张茉一样,只能诱敌出城后再想办法。 吕布思虑一番道,“那便带三千步卒,一千骑兵先过去看看,能夺则夺,不行便先驻扎道上。” 张茉跟着对张辽道,“我四百长弓手借你,攻城时也许能帮到你。” 这点长弓手在大军团作战中基本没什么用,不如去助张辽一臂之力。 张辽早想见识长弓的威力,闻言大喜,“多谢阿……张寨主!” 商议好对策,张辽次日便领兵出营,他前头刚走,后脚离石县中的休屠王就知道了,他派斥候跟了一日,见其等往皋狼方向而去,稍一想便明白这支队伍要去做什么。 休屠王一面传命皋狼守将护住要道,一面整兵,准备出城杀退大本营剩下的汉军。 汉军驻扎那日,休屠王派了人在山上看过了,其骑兵只有五千,步兵六七千,如今又派出去一千骑兵三千步兵,营中只剩不到一万兵马,还真没什么好害怕的。 而且他在并州活动这么长时间,对并州军的实力大体还是知道的,这几日他仔细想了想,望风谷那支奇怪的山贼兵应该不是并州军,而且那群人再厉害也只有几百人,神弓人数更少,对上数万人的大阵仗,那点人根本起不了作用。 休屠王当日便让人去中阳传命,把那边一万兵马全调过来,合兵三万骑,准备踏平吕布大本营。 中阳距离石不远,骑兵半日即可抵达。 休屠王的胆识让吕布稍感意外,原以为皋狼北道夺不下来,这群胡人是不敢出城应战的,没想到张辽才走了一天,他们就集结人马准备来端他营寨。 不过,如此正合他意。 ………… 西河郡今年先遭白波掳掠,后又被匈奴捋了一遍,百姓大量逃亡,城外农田皆已荒芜,上千顷土地长满荒草,倒是为这场大战提供了场地。 吕布五千骑兵,四千步兵,加匈奴三万骑兵,共近四万人马在旷野铺开,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头和战马,光是数万马匹的喘气声汇合起来,已经让人胆寒。 吕布布阵的地方在大营前,四千步兵在中间结成方阵,由侯成带领。方阵左后翼两千西凉骑兵,由韩来和邬单带领,右后翼两千并州军由成廉带,张茉的八百金鹰卫被安排在方阵后方的一处斜坡上,作为机动人马,而吕布居步兵阵后指挥全局。 对吕布的这个安排,张茉没什么意见,她是想拿匈奴人刷经验,但也不想让自己的人拿命去拼,打头的自然是官兵。 张茉站在坡上遥望匈奴军方向,对身旁几人道,“我等且先观战,看大规模阵仗该如何打,一会儿哪边人顶不住咱们再上。” 太史慈有些担忧道,“双方兵力悬殊巨大,这仗只怕不好打。” 许褚道,“那可未必,匈奴人看着人多,却不经打。” 这一点许褚去年就深刻体会过了。 他目光瞄向西凉军方向,又道,“这群西凉兵是奉先亲自练出来的,他那般猛,他的兵肯定不会菜。” 张茉在了解过匈奴人的战斗力后,对此也不太担心,就是不用中间四千步兵,光靠四千骑兵,她觉得吕布也能把三万匈奴人杀散。 第126章 合战匈奴2 匈奴骑兵擅长冲锋,战鼓一响,前锋一万骑驱动战马,缓奔一段后开始加速,马蹄踩踏的轰隆声几乎能把人耳膜震破。 匈奴人的目的不是中间步兵军阵,而是分开两侧,往左右后翼的骑兵奔袭而去,然而吕布布阵的地方选在山前一处凹进去的地方,两旁通道狭长,要绕过步兵军阵的话,匈奴人的队伍必须呈长蛇形前进,在步兵箭阵旁如此行军,那是过去多少就能被射下多少。 匈奴先锋骑在奔到近前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进入一箭之地后,只能又合兵一处,先去破步兵军阵。 匈奴骑兵虽多,却不会傻傻的拿人命马命去撞步兵长矛长枪阵,匈奴人擅骑射,骑士在奔驰过程中不断往方阵放箭,在撞上去前,前队贴着阵边缘掠过往后回转,整支队伍不断如此循环骑射,直到步兵阵型被射散,再由擅长单骑作战的武将领队杀入阵。 匈奴骑在不断对步兵军阵骑射,步兵阵中的箭雨同样不停歇射出,骑马射箭的速度肯定不比站在地上,数轮箭雨后,匈奴骑队被射翻了数百骑,而步兵军阵由于有盾牌掩护,死伤并不多,阵型依然稳固如山。 后方观战的休屠王见此战况,知道这支步兵军阵光靠骑射不好破,如此瞬时伤亡虽小,然一点点加起来的总伤亡却未必会比直接冲阵低,他令旗一挥,立即有传令兵奔过去传达冲阵命令。 战场上烟尘滚滚,远距离根本看不清令旗,传领兵只能通过吹号来传达主将命令,前锋骑队接令后,再次回转过来便开始蓄足马力,直冲步兵阵。 地面震颤,铁蹄轰隆,虽然离得尚远,但步兵阵前的士兵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数千战马呼出的热气,这种骑兵冲阵带起的压迫感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意志军纪稍差一点的军队,没几人能扛得住这种压力不逃跑,然而并州军阵却依然如磐石一样坚守。 很多时候,骑兵敢直接冲阵也是料定步兵会害怕奔逃,只要步兵阵稍散,在骑兵冲击下瞬间就是溃散之势,然而今日这群坚守的并州军在胡人意料之外。 冲在最前的骑兵看着前方竖起的冒着寒光的矛尖,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此时冲势已成,再害怕也无任何退缩余地,只能一头撞上去。 “轰——轰——轰——” 撞上的瞬间,似有数颗炸弹在场中炸开,天地为之颤抖,匈奴骑兵一个个从马背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在地上,空中血沫横飞,无数战马在悲鸣,无数血雾随着撞击喷洒出来。 双方阵型碰撞之处皆踏下去一块,留下满地的乱尸,很多士兵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死透了。 在后方观战的吕布见此情况,挥动令旗,停留在圆阵左右翼的骑兵立即动了起来,从高空俯瞰,两支队伍就如圆阵后面长出的两个翅膀,绕凹字地形边缘而出,呈半圆形往匈奴骑兵后面包抄而去。 一支并州骑,一支西凉骑,两支皆是精锐骑兵,不管是队形还是单兵作战,皆比匈奴骑强上许多,在匈奴骑还未完全破开步兵阵前,两支骑兵便杀了上来。 匈奴骑兵在冲击步兵阵后,速度已经缓了下来,并州骑和西凉骑贴着对方阵边缘,来回交叉略杀,一会儿工夫便斩落对方千余骑。 “终于出来了!” 休屠王眸光微眯,再次挥动令旗,匈奴中军一万兵马开始发足狂奔。 此时匈奴前锋剩下的骑兵被吕布步兵和骑兵围在中间,但匈奴这一万中军人马冲过来后,吕布的骑兵便会被对方围在中间绞杀,自家人数本就少很多,再前后交战的话,死伤必然惨重。 吕布当即做出反应,让两千西凉骑主动迎上匈奴中军,并州骑继续绞杀匈奴前锋。 两千西凉骑中有一半使的是长戟,使戟之人皆是挑的力大兵卒,专勾匈奴衣甲,只负责把人拉下马。 全是骑兵的战场,一旦落马,便是如吕布、许褚这等猛将也是九死一生,更遑论普通士兵,无数战马在奔驰,自己的、敌人的,没人会停留下来去看地上之人,落地者一般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战马踏死,最后化作一堆肉泥。 匈奴人装备虽差一些,但体格比汉人高大强壮,加之马术精湛,官兵中亦有不少人被斩落下马。 “奉先于战场之事,果真天赋异禀,离开晋阳前他还只是个军候,所领不过五百卒兵,而今只跟了董卓两年而已,战阵指挥已如此娴熟,今日我等可学到不少。” 斜坡上,管亥看着厮杀正酣的战场,颇为感慨说道。 张茉闻言却是嘴一撇,暗道,“这家伙看过了前世,两世加起来打的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场,指挥个几千人的战阵,还真是小菜一碟。” 许褚哈哈笑道,“可不是,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跟奉先比,先前我领兵去匈奴、鲜卑打的仗就像是乡里地痞械斗,哈哈……” 太史慈已经看得热血沸腾,他转头看着张茉,神情激动,“阿茉,我等何时出手?” 太史慈算是战场初哥,虽文武双全,然只在望风谷打了一场仗,更没见到过如此大场面作战,一向沉稳的他此时已经激动得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徐晃倒相对淡定些,他跟随杨奉时,比今日更多人作战场面都见过,只不过白波军和这些官兵相比,不管是单兵作战还是阵仗方面,皆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都是步兵作战,乱哄哄一团,用许褚的话说,就像是地痞械斗,毫无章法。 张茉看了看战场,又看向吕布,说道,“再等等,此时场中西凉军和并州军并未落下风,而匈奴后军还有一万兵马未动,我军不能一下子把兵力全投进去,等等看吕布有无指令。” 许褚道,“不然我过去问问?我觉得他可能不好意思用你的人。” “有何不好意思,我都说了来助战的。” 几人说话的功夫,西凉军已经和匈奴中军人马完全厮杀在一起,西凉军分成几个小队,分别冲杀在敌群中,看似战得混乱,但每当有小股人马被分割包围时,其旁边总会杀过来一支队伍支援,厮杀半日下来,没见哪一方人落单被敌人围杀。 如此骑兵混战,能做到乱得有章法有秩序,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吕布显然是骑兵作战的王者。 众人正兴致勃勃观看西凉军作战,许褚突然指着步兵阵后一团奔驰的烈焰,叫道,“看,奉先亲自上阵了。” 第127章 合战匈奴3 这两千西凉军之所以士气高昂,便是因为统帅他们之人是吕布,若再有吕布亲自带他们杀敌,士气更会拔高几个档次。 赤兔速度极快,片刻功夫便冲进战场,吕布先来到的是并州军中,此时匈奴前锋只剩四千骑左右,如此大的伤亡下,剩下这些匈奴骑兵早已奔溃,只不过他们前方是步兵阵,后方也有万余人在交战,他们被围在中间根本无处可逃,才勉力支撑着。 这会儿被吕布冲进来血洗两趟后,余下一点人再无半点战斗之心,皆寻着战场空隙逃生,甚至有很多人直接往中军冲去。 场上到处都是奔驰的战马,地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浑身赤红的赤兔纵越飞奔,如一团燃烧的烈焰冲进匈奴中军,吕布手中方天画戟连连斩出,骏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无一人得以生还。 这还是赤兔第一次上战场,然而傲娇的赤兔并无半分不适应,披着重甲的高大雄壮身躯在吕布驾驭下横冲直撞,一人一马配合得无比默契。 匈奴中军将领见汉军主将在此,连忙召集数名勇士想来擒杀吕布。 为首一人体格并没多健壮,然身子灵活,出手十分迅速,在奔来的路上已斩杀了两名西凉军士兵,他冲到吕布前面,挺枪便刺,吕布只是扫了一眼那人,方天画戟一挥,那人枪杆脱手而出,还没反应过来时,脑袋紧跟着飞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另外几人合围上来,这些勇士在吕布眼里其实跟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他一阵左劈右斩,只是片刻功夫几人便被尽数斩于马下。 赤兔马,方天画戟在敌阵中来回涤荡,西凉军在吕布的带领下更是士气如虹,一个个匈奴兵被斩杀,中军战况开始燃了起来。 吕布杀穿中军后,瞥了眼匈奴后军,又有八千骑朝此奔来。 方才一通厮杀只是热了个身而已,吕布眸光扫向最后方休屠王本阵,那里只剩两千骑了,休屠王是不想要自己脑袋了? 见这边西凉军和并州军合战匈奴中军还算轻松,吕布便单枪匹马朝匈奴后军杀去。 而今有赤兔马助战,吕布并未再动用非人力量,只要原来的实力,他亦可万军之中斩杀敌将。 后方山坡上,张茉见吕布一个人去冲匈奴八千人军阵,脸色不由变了变,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神么?胆真肥! 她再也等不住了,对身旁几人道,“匈奴几乎全军出动,该咱们上场了。” 管亥四人早等得手心发痒,许褚道,“怎么打?你说。” 张茉目光盯在战场,“若我猜得没错,吕布是想去斩杀主将,你等便去助他一臂之力,绕过前面混乱战场,直接去打匈奴八千后军。” 八百打八千,加之有吕布、许褚等一众猛将,张茉一点也不担心会吃亏。 许褚大笑道,“好,且看我提那劳什子休屠王脑袋回去做酒器。” 看准了目标,四人领八百金鹰卫从战场左边绕过,直奔敌方后军。 管亥等一动起来,休屠王这边就注意到了,汉军兵马不足,方才就连一军主帅也亲自下场杀敌,这是汉军最后一点人马,今日只要把场上这群汉兵消灭完,并州便完全落入南匈奴手中。 场中匈奴军伤亡虽然巨大,但因为分割不同队伍,除了前锋被杀得奔溃,中军战况依然猛烈,再投入后军这八千生力军,则汉军必溃。汉人中虽有一汉当五胡说法,可没有说一汉能当十胡,对方那最后八百人顶不了什么大事。 不单休屠王这样想,其他部落首领也是如此,其中一人嘲笑道:“就这几百人,也敢来冲我几千人军阵?莫不是来找死?” “可不是来找死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却道:“这支是不是望风谷那支魔鬼军?若是那支兵马,几百人打几千人也不是没可能。” 另一人也道:“那不是黑山军吗?不会和官兵搅合一处吧?” “我听说黑山和官兵时常打得你死我活,去年那张燕好似才和冀州官兵大战过一场。” “或许官兵许了好处于黑山,让其等助战?”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这群山贼毫无底线,只要有钱有粮,何事做不出?” 几人议论之时,许褚等已奔至后军位置,匈奴人立即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许褚四人在前开路,八百金鹰卫如一股激流,冲进匈奴数千人军阵中。 这四人武艺本就极为出众,又一身铁甲,便是战马也是从几千匹中选出的良驹,一路斩杀进去犹如闯入羊群的四头猛虎,沿途无一人可挡其锋芒。 金鹰卫紧跟四人之后,数百把亮得能当镜子照的斩马刀同时挥舞起来,在阳光照射下似无数道闪电在舞动,每一道白光闪过皆伴随着一道血柱、一块肢体,金鹰卫很快在匈奴群中杀开一条血路。 不远处,吕布方天画戟横扫,斩杀附近几骑后,抽空往后看了一眼,却见这一会儿功夫,阿茉的人已杀到他附近,为首那四人勇猛异常,砍胡人如砍菜一样,一刀一个毫不含糊。 许褚和管亥的功夫吕布是知道的,却不想另外两个年轻小将武艺也极其了得,长相俊朗那人手中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矫若游龙,只是顷刻之间便挑翻五六人,他的枪法并不花哨,每一次看似只轻轻在对方身上点一下,却总能让那人多个血窟窿。 而另一个使长柄大斧则动作大开大阖,看似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上却轻若无物,劈砍划剁,每一招出手都能砍下一块血肉下来。观这二人武艺比华雄也不遑多让,阿茉何处又招揽如此勇猛之人? 吕布正疑惑间,四人已杀到他身边,许褚吼道,“奉先,阿茉让我等助你斩将!” “哈哈~阿茉果真和我心意相通!” 吕布朗声大笑,方天画戟一指前方休屠王军旗,“且随我去折了休屠王大纛。” “走!” 吕布双腿一磕,赤兔高傲地嘶鸣一声,撒蹄朝前狂奔。 “走喽,斩旗去喽!”许褚虎吼着跟上去,其他三人也打马跟上。 吕布一匹赤红在前,左右四人清一色黑马,五匹骏马犹如射进敌群的五支利箭,在其中划开五道血口,五条细小的血路在他们身后铺开,金鹰卫们跟着冲杀而去,将细小血路扩展成汹涌宽广的血河。 吕布马快,一会儿功夫,他便和四人拉开一段距离,许褚四人虽勇,却也不敢在数千人的大骑阵中落单,在奔驰厮杀过程中,四人很有默契往中间靠,从高空看下,这四支尖细利箭就像合并成一杆长枪,吕布为枪头,四人为抢杆,长枪所过之处,沿途的胡人如稻草一样被割倒,只杀得胡人乱尸满地,血流成河。 眼见五人快要杀出后军骑阵,休屠王几人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 “并州军中何来如此多勇猛之人?”一个小首领满脸惊讶问道。 休屠王道,“为首那人是吕布,当年在五原边军当军候,此人勇武我早有耳闻,却不想他身边四人亦如此悍勇,委实少见。” 另一部落首领道,“这五人太可怕了,观他等铠甲,便是箭阵亦拿其不下,赶紧退兵回城吧,否则咱们几人只怕人头不保。” 第128章 被背叛的感觉 退兵? 休屠王目光看向远处战场,虽然只能看个大概,但能瞧出,中军那边颜色比较晦暗的骑士人数越来越少,而甲胄鲜亮的西凉军和并州军却并未折损太多人马。 再看后军那八百魔鬼军,战力比之西凉军一点不逊色,这个小军团此时虽少了领头武将指挥,然各个小队人马在其屯长指挥下,或分或合,或聚或散,配合极其默契,厮杀这许久,那八百人几乎无甚死伤。 原以为在望风谷时,这些人是依神弓埋伏和地利优势才杀了自家五千先锋,而今看来,即便没有地利优势,这群人也能取胜。 “退兵吧!”休屠王下令道。 退兵号起,中军被杀得士气大跌的匈奴兵早忘了要留人垫后撤退,一股脑儿就往后死命奔逃,韩来等带兵在后一路追杀,又砍下一大片胡人头颅。 而后军被吕布等人和金鹰卫杀得胆寒的众骑也急忙忙分左右两边后撤,倒是给吕布等人把路都空出来了。 吕布一声大喝,赤兔陡然加速,直奔不远处的休屠王等人,许褚几人亦打马狂奔跟上。 休屠王后阵还留有两千兵马,吕布赤兔马虽快,然在两千人阻击下,速度还是被滞住,休屠王等人的马亦不差,一会儿功夫那些领头的便已经跑远了。 离石城离此不远,吕布见斩不成休屠王首级,也懒得再追了,逮着垫后的胡人兵马一通乱杀。 许褚、管亥等跟着追杀一阵,到未时左右,方圆数十里已见不到一个活着的匈奴人,只有满地的乱尸残害。 数万战马奔驰混战的战场,地上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处在战阵中间的尸体甚至都被踏成了肉泥,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整个战场。 匈奴先前在望风谷大败过一场,今日三万兵马又被吕布杀得士气大跌,之后估计是缩在城中再不敢冒头了,吕布军依然扎营在吕梁山道前,现在只等张辽拿下皋狼北路,将匈奴人困死,逼他等再次出来交战。 ………… 傍晚,天色将暗,吕布在张茉帐中吃罢晚饭正要回去,却听外面守卫禀道,太史慈和徐晃二人前来求见。 “这么晚,他两大男人来你帐中做甚?”吕布有些不高兴说道。 和阿茉在一起这几日,他都没能在她帐中留宿过,每日天一黑便被她赶出去,这天都快黑了,两人也不知避嫌,实是可恶。 张茉笑看着他,“怎么?吃醋了?” 吕布把自己位置挪到张茉身旁,“就是吃醋了,安仁和仲康便算了,这两人你离他们远点,你已经长大了,该知道避嫌。” 张茉道,“我和他们清清白白,就是上下属关系,你瞎担心什么?” 见吕布依然一脸怀疑和不高兴,张茉也不高兴了,往一旁挪了挪,冷哼,“你夜夜跟别的女人睡一起,我不过见两个下属怎么了?我就是和这里的女人不一样,我贼窝里还一群异性下属,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接受不了趁早说清楚。” 说罢不再理会吕布,对门卫道,“让他们进来。” 吕布急忙挪过去挨着她,低声哄道,“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有点吃味,没说你不能见下属……” “那仲康和安仁你怎不吃醋?” 吕布想想许褚和管亥长相,再想想太史慈和徐晃长相,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而且许褚和管亥对阿茉就像对自家阿妹一样,这两人嘛,鬼知道他们心里有没有觊觎阿茉美貌。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太史慈和徐晃已掀帘进来,二人看见吕布在这儿,步子微微一顿,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来。 “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何事?”张茉问道。 二人拱手见过礼,瞧了眼吕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晃右手在下面轻轻扯了扯太史慈衣袍,示意他先说。 太史慈支支吾吾道,“是,是有些事想跟阿茉说……” 见他二人这副模样,张茉明白他们接下来所说的话不想让吕布听,当下便对吕布道,“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张茉下了逐客令,吕布虽然不想走,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耍无赖,只得不情不愿出去,走到半路想了想又折回来,停在五十步外等着。 大帐内,张茉示意二人入座,“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太史慈率先开口,“就是……” 他犹豫了一瞬,拱手道,“我先前为避祸而来,阿茉非但收留我母子,更是待我如兄长,待我母如己母,慈心中甚为感激,然寄居聚义寨终非长久之计,阿茉既和吕将军情投意合,不分彼此,慈想投效吕将军麾下,阿茉可否为我举荐?” 这些日子,吕布和张茉除了晚上睡觉时间,白天几乎都在一起,众人早看出他二人情义非同一般,在太史慈看来,阿茉既然心悦吕布,日后自然是要嫁他,自己投效吕布也算是阿茉的人,而且他本就是自由身,既不愿留聚义寨,何不趁此机会去军中效力。 徐晃的想法跟太史慈一样,在他的认知里,女人嫁了人,那她的一切便都是夫家的,自己现在虽然是聚义寨卒兵,但张茉和吕布是一家,跟随吕布投军也不算背主。 张茉听完太史慈的话,心头不由一沉,再看看徐晃,显然也是为这事来的。 董卓未死,吕布对董卓又极为忠心,若把这二人给了吕布就等于是给了董卓,妥妥的资敌啊! 徐晃是她的部下,可以强行留下,可太史慈和她只是雇佣关系,她有什么理由阻止人家离开聚义寨? 张茉轻叹了口气,对太史慈道,“我知你早晚是要另寻高处,也说过不会强留你,但投吕布却不可,或者说,时机未到。” 张茉此时心里其实挺难过的,她对他们这么好,寨中总共只有五套板甲,每一套价值数万钱,她毫不犹豫送了两套给他们,就连二人的兵器也是寨中重新给他们锻造的,还有坐骑,都是挑的最好的送给他们,二人家眷的待遇更是比金鹰卫家眷高出不知几何,可他们在看到吕布后,竟转头就想离开聚义寨。 她能理解他们想建功立业之心,心里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她自认除了武艺不如吕布,不能和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还有哪样比他差? 即便最后真嫁给吕布,她也绝不会只在内宅当个贤妻良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爱情上,这里面无关信任与否,只是想要一份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太史慈二人并未感觉到她的不快,疑惑道,“为何时机未到?” 第129章 我是正人君子 时机未到?! 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神棍! 不过,张茉并没有装神棍,而是压低声音对太史慈道,“你可知陛下已病重?” 太史慈惊诧摇了摇头,徐晃则是一脸茫然,陛下病不病重同他们投效吕布有何关系? 张茉神神秘秘道,“我义父原在洛阳为官,在京中多有关系,据可靠消息,陛下已病重数日,恐怕命不久矣。” “果真?”太史慈一脸惊讶,他同徐晃不一样,是真有几分关心陛下身体。 “此事我焉敢胡言?医官诊断,最迟只有一年寿命了。”张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明年灵帝确实要挂,她根本不怕谎言被拆穿。 见她面色沉重,太史慈已然相信这个让人震撼的消息,不过他脑子却没傻,又问道,“此事与我等投吕将军有和关系?” 张茉分析道,“陛下偏爱幼子刘协,想立其为嗣,二皇子有董太后和十常侍撑腰,皇后之子刘辩有大将军何进为后盾,一旦陛下驾崩,这两方定是要掐起来的。” “而吕布是谁的人?并州刺史董卓的女婿啊,董卓乃四世三公袁家故吏,又拥有凉州军、并州军两支强军,若我猜得没错,陛下一驾崩他就会被招进京铲除阉宦,京师是士人和阉宦的天下,各方势力混杂,你二位皆有大将之才,难不成要随董卓陷入此等阴谋旋涡之中?” 太史慈不禁蹙眉,她前半段分析得有理有据,后面嘛,实在有点勉强,董卓就算被招进京,他们只是其下属,那些朝堂争斗同他们有何关系?而且,她既然知道如此多道理,就不怕吕布也牵扯入洛阳旋涡?她说这么多,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离开聚义寨。 徐晃却没太史慈想那么多,只是颇为诧异道,“吕将军已娶了董卓之女?那你为何还跟他……” 徐晃和张茉相处时间虽短,但能看出她绝不是那种肯给人为妾的女子,说实话,此女才能确实当世罕见,若非女子之身,他还真不会想离开聚义寨另投他人,今日跟着太史慈过来,他心里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只是以为她迟早都是吕布的人,这才想着跟随吕布。 经徐晃这一问,太史慈也惊讶看着张茉,但见她眼中尽是无奈和忧愁,忽然觉得徐晃问这问题有点不合适。 这是她和吕布的私事,张茉本不欲回答,而且她也不知未来之事会如何发展,吕布是否真能摆脱董清,是否真能坚守承诺,她不知道。 现在跟吕布在一起,更多是为了稳住他,对于两人最终能否修成正果,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张茉只能简单解释,“我跟他虽情义相投,然并非不分彼此,他是他,我是我。” 张茉不想跟他二人讨论自己和吕布的感情问题,回归正题道,“你们若信我,且等一年,一年后诸多事情都能有结果,届时我定会为你等寻一好去处,绝不会让你等屈才。” 人家既然不想在她一个女人手下做事,强留下也没意思,但北邙山截杀董卓前,她肯定不能放他们去投吕布。 张茉殷切看着二人,“你们可信我?” 她双眸充满真诚,太史慈移开视线,点了点头,不管信不信,既然她如此说了,自家落难时,又是得她收留才让母亲有安身之处,再等一年又何妨? 太史慈这个自由人都同意再等一年,徐晃没道理不同意,而且阿茉对他是真的好,她既然不愿意自己离开,为贼便为贼吧! 见二人点头应下,张茉紧绷的神情一松。 太史慈看了看外面彻底黑下来的天色,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你早些歇息,我二人这便告辞!” “嗯,这几日恐还有战事,回去早点休息!” 张茉起身相送,看着两人走远才转身回去,不料刚掀帘子进去便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张茉一声惊叫刚要出口,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是我!”吕布出声道。 张茉掰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二人跟你说什么说了这般久?”吕布拉着她走到席案旁坐下。 “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战事。” “是吗?”吕布显然不信。 张茉推开他站起来,“爱信不信,快回去,我要歇息了。” 吕布拉着她的手又把人拽回怀里,“今夜我宿你帐中可否?你放心,我方才进来时无人瞧见。” “不行,未成婚前我不会跟你同居。出去!”张茉挣扎出来,怒喝道。 吕布却耍起无赖,一把抱起她就往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张茉又惊又怒捶打着他,“吕布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吕布把她放在榻上,顺手除了她鞋袜,跟着脱了自己的鞋,翻身上榻把人搂在怀里,轻声道,“放心,我就想抱着你睡觉,不会行不轨之事。” 虽然他很渴望,但绝不会无名无份就随便要了她。 张茉显然不信,又伸脚踹他,“你下去!下去!” 吕布长腿一跨,把她不安分的腿压住,嗓音低哑,“你再乱动,我真会忍不住了。” “你威胁我?”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张茉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许久后终于找到一个溜下床的借口,“我还没刷牙……” 说着挣扎出来,哧溜一下爬下去,吕布跟着起来,好整以暇坐在榻旁,看着她从木盆里拿出一个杯子和一把毛刷,沾了细盐蹲在水桶旁慢里斯条地刷牙。 好不容易等她刷完,吕布走过去拿起她的杯子牙刷,也开始刷牙。 “那是我的牙刷……”正在擦脸的张茉看见,顿时一脸的嫌弃之色。 说着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床榻上,吕布居高临下凝视着她又羞又气的脸庞,控制不住心中喜爱,伏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绵长的吻,跟着翻身上榻,将人拥进怀里。 “阿茉,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我每日都在算着日子,每多过一天我便高兴一分,你的簪子我日夜都放在身上,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做梦都想能拥着你……” 不知是否受那所谓的系统影响,自第一眼看见她时便觉得她格外得眼缘,相处以后,对她喜爱之情越发强烈。 听着吕布动情的倾诉,张茉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或许,乱世也可奢谈爱情,只要两人的心够坚定,实力够强大,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刘秀和阴丽华之间之所以被郭圣通插足,还是因为阴家不够强大,她若强大到佛挡杀佛,魔挡灭魔的境界,刘秀又何须通过另外一个女人来谋取霸业。 在这乱世挣扎这么久,张茉已经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否则她也不会大胆到跑去鲜卑寻人,在关口拒数千鲜卑骑兵。 她的野心在随着聚义寨的壮大慢慢滋长,她不会再天真的以为,有王家庇护做个地主婆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她还想要更多更多,即便最后付出生命的代价。 吕布低头,忍不住又亲她,从眉眼到鼻梁再到红唇,张茉青涩地回应,不知吻了多久,感受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张茉猛然清醒,慌忙推开他。 “你,你还是回去吧……” 吕布低喘着气脱她衣服,“我不会行不轨之事,咦……你这里面穿的是什么……” 张茉把中衣外衣拢起来,解释道,“就是皮马甲……” 吕布又把她衣服扒开,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朦胧火光打量,一件皮质甲衣做得如同男子胸膛一样的弧度,把她胸前的玲珑曲线完全覆盖住,更把她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身加宽加厚,他伸手摸了摸,质地坚硬如同铠甲,内层应该是镶嵌了铁丝或铁片。 “难怪,我说怎么身子看着长壮实了,这里反而越来越小,看着跟男子一样,原是穿了这个。” “这样女扮男装才看不出来,等年纪再大一点,我还想再给自己弄点胡子呢!” 第130章 张辽智取皋狼城1 皋狼县位于湫水河和离石河中间,左右夹着河流,中间地形却平坦开阔,放眼望去,官道两旁十数里皆为良田,只是因战乱,今春未有人耕作,上面开始长出一茬茬野草,远远看去犹如进入了广袤的草原。 “将军,此处往北百里皆为如此广阔地形,靠咱们这点人如何拦得住匈奴骑兵?”张辽的副将兼家将张兴满脸愁苦说道。 张辽遥望南边模糊的皋狼县城,吩咐道,“先让人扎下营寨,看住官道,匈奴骑兵可以从别处自由出入,然押运粮草的车辆却只能走这平坦道路,匈奴人不会任我们在此袭扰他的粮道,必然会派兵过来交战。” 张兴道,“即便如此,咱把胡人杀回城里也无用,他等刚洗劫了离石等县,短时间内粮草充足,咱得守到何时?” “匈奴数万兵马,每日耗粮巨大,而且他等是今春入的西河郡,临近青黄不接之时,百姓手中没多少存粮,粮道若断,他这几万兵马坚持不了一月。” 说到这儿,张辽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再者,我此番想要的并非粮道,而是皋狼县。” 即便匈奴人能坚持一月,他们也不能在此守这么久,吕梁山道难行,此次从太原郡调运过来的粮草有限,若半月内打不下来,还得派人回太原郡调粮,如此影响的就不只是西河郡的春耕了。 “取皋狼?”张兴略显吃惊,“凭咱们这点人根本不行啊!” 若能拿下自然最好了,匈奴人不管是去蔺县还是离石,必得经过皋狼,守住皋狼便是扼住其咽喉,只不过这城中有数千人马驻守,要拿下它谈何容易。 虽然张辽本就是带着夺城的目的来的,但先前只有大致计划,对于能否夺下并无信心,他暂时就没说,而今实际考察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张辽对张兴交代了几句,兵马在大道上扎下营寨,只等胡人来袭击他们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扎好营寨,匈奴骑兵便来了,张辽急忙让步兵在道上结阵。 匈奴人知道此处地形空旷,步兵根本奈何不了骑兵,而张辽只带了一千骑过来,所以此次他们派出三千人,准备先把张辽的骑兵打垮。 三千战马踏着滚滚烟尘奔驰而来,领头将领看到布置在道路上的步兵军阵,令旗一挥,前队打转,整支队伍直接绕道旁边广袤的田地,杀向后面的骑兵。 一千打三千,张辽丝毫不担心自己这边会吃亏,先前张懿统领他们时,因匈奴人突然杀来,加之张懿本身能力不行,战术安排上就出了错误,兵马调度方面也是手忙脚乱、杂乱无章,并州军才会屡屡战败,但这并不代表并州骑兵战斗力不行。 而匈奴人先前屡战屡胜,一路势如破竹,难免会小看了并州军的战斗力,三千人就敢来撩张辽一千精骑,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张辽吸取了张茉望风谷的教训,怕杀得太狠又把这群人吓得龟缩城中不敢出来,所以这次并没有火力全开,而是温温和和吊着匈奴人厮杀,让他们觉得并州骑兵战力还可以,却也没有达到让人闻风丧胆的程度。 双方兵马绞杀了半天,匈奴人付出了四百多伤亡后,见天色已晚,边打边退,暂且退回皋狼城内。 张兴疑惑道,“为何不追杀,我等追过去他们便不敢开城了,则这群骑兵今日可尽灭。” 张辽收起银戟,望着退远的匈奴骑兵,解释道,“若想杀光他们,我今日又何必让士兵们收敛着打?这才三千人,就算杀光,城中还有两千守军,我等也拿不下皋狼城。” 而且匈奴人又不蠢,既然敢出城杀敌,又怎会让敌兵追到城下,就算追到城下,人家城头弓箭手也不会让人靠近。 见张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兴激动道,“公子有主意了?” 张辽点头,“明日,最迟后日,皋狼便可回到大汉手中。” “这么快?到底是何主意,给小的说说呗!”张兴好奇道。 在他看来,在无任何攻城器械情况下,要用三千步兵去攻一座城,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张辽笑了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 与此同时,皋狼城内。 “如何?可把那群人杀溃?”皋狼守将思比图见自家兵马伤亡不是太多,满脸期待问道。 今日领兵出城的将领阿土耶抹了把脸上汗水,摇头,“这支兵马战力不俗,为首那小将武艺更是了得,我等奋力厮杀半天,也只斩了对方几十骑,要想杀溃他等,三千兵马有点不够啊!” 思比图笑脸一僵,“那你需多少人可退敌?” 阿土耶道,“若有四千,则末将有八成把握可杀退他等。” 思比图一脸为难,“皋狼只有五千人,你今日折了四百余,若派四千出去,城中只剩五百守兵,一旦有敌来犯,我如何能守住?” 阿土耶道,“汉军总共就那么点兵马,主力被休屠王吊在离石县,哪里能有多余兵力来攻城?皋狼只有南北两个城门,一边分守二百五守兵,对方没有数千人是攻不下的,你若实在不放心,明日多派几路探马往离石那边查看,一旦有敌,点燃烽火,我即刻便能赶回来。” 思比图想想也有道理,北道口离此不远,他这点上烽火,阿土耶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回来,届时里外夹击,攻城者必讨不了好。 他当即拍板,“成,明日你便领四千人去,将那群汉兵杀溃。” 次日早上,匈奴四千人马吃饱喝好,又气势汹汹杀向北道,队伍才行了半个时辰便看见张辽的队伍,阿土耶奇怪道,“汉军怎把阵营往前移了?” 一个士兵道,“如此不是更好,离城近些,万一有敌来犯,我等也可更快赶回去。” 阿土耶点头,“有理!” 依然如昨日一样,匈奴骑兵绕过步兵军阵直接杀向后面的并州骑兵,张辽依然打得不温不火,却在厮杀过程中有意把匈奴骑兵往皋狼相反方向带。 骑兵作战,一会儿功夫便能离开原地数里,阿土耶感觉今日能杀溃这群官兵,杀得兴起时根本没注意战场在不断转移,队伍慢慢被带离步兵军阵。但其实就算注意到,他也不会太在意,因为现在匈奴人占了上风,匈奴兵马又多,根本不必担心会被对方绊住什么的。 而先前布阵在道上的步兵在张兴带领下,一直向皋狼方向移动,等到几乎看不清厮杀的骑阵后,三千人撒腿狂奔,直奔皋狼北门。 皋狼城头,思比图自阿土耶带兵出去后就一直守在城头,张兴等刚进入视线范围他就看见了,原先他以为会有其他汉军来攻城,却没想到是皋狼北道的那群。 那群人无任何攻城器械,三千人要夺城根本不可能,不过他还是命人点燃烽火。 待汉军奔近,又见对方只抬了两根圆木,有的地方甚至树杈都没劈干净,显然是临时伐的。 敌军没有可攀墙的云梯,思比图便让分散在旁边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都集中到城门上。 五百人对下面放箭雨,汉军根本无法靠近城门,不知这群人到底哪来的底气,竟敢光溜溜地就来下城。 第131章 张辽智取皋狼城2 三千步兵很快冲到城外,却见他们在一箭距离外停下,而后队伍中出来几百弓手开始弯弓搭箭,看那阵势,是想对城头放箭。 思比图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嘲笑,“呵,这个汉人将军今日怕不是没带脑子出门,如此距离,又是由下往上,能射到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他当酒器。” 他话音刚落,却听空中传来箭羽呼啸声,几支箭越过城墙,越过城楼,掉入城后的街道上。 在思比图惊愕的目光中,汉军弓手又往后退了退,第二波试箭又来,这一次尽数扎在了城头上,然后一阵阵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飞射而来,城头守兵猝不及防下,两轮便被射杀了近两百人。 乱箭齐发下,好的长弓手一分钟可射二十支箭,平均三秒就能发一支箭,而张茉的这群长弓手显然没能达到这个水准,差不多五秒才能放一支,四百人分两队往城头攒射,箭雨真的就是箭雨,几乎没有停歇。 长弓的优势是射程远,劣势是准头差,只能利用密集箭雨对敌军造成伤害,张辽在了解了这个特点后,便命士兵不必造云梯,只抬圆木来撞城门,匈奴人果然把仅有的几百守兵都集中到了城楼前,弓手的命中率才会如此高,若是敌军分散城墙,就是拉四千长弓手过来作用也不会太大。 城头守兵在长弓手压制下几乎不敢冒头,抬着圆木的士兵撒开脚丫往城门冲,胡人只能逮着两轮箭雨中间的一点点空隙往下射箭或下礌石,然而收效甚微,一会儿功夫撞门的士兵便冲到城下。 “嘭——嘭——” 城门被撞击的嘭嘭声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思比图和众士兵心头。 思比图举着一个护盾极目远眺,粗厉的嗓音在士兵的嚎叫和圆木的撞击声中愤怒的嘶吼,“阿土耶呢?他娘死哪里去了,还不回救?” 而被思比图念叨的阿土耶此时自身都难保。 他的队伍虽然被张辽带离了步兵军阵,但这个距离依然能看到皋狼放起的狼烟,浓烟刚燃起时,他便想领兵回救,然而还未等他下令撤退,方才杀得不温不火的汉军突然跟发了疯的野牛一样,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战斗力,他的士兵就像温顺的绵羊,一个个被砍翻,被撞飞。 并州骑兵昨天和今天一直被刻意压制着战斗力,这种感觉让他们十分郁闷,现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众人就像被压住的弹簧,一放手就是冲天的气势。 气势,或者说士气、斗志,在冷兵器时代的战斗中至关重要,加之匈奴骑兵此刻担忧皋狼城,一心想回去救援,斗志也失了一半,在张辽带着并州骑冲击厮杀下,一会儿功夫军阵便被冲得七零八落,近千匈奴骑兵死于汉军刀下。 乱战之中,阿土耶回头往远处官道上看,那团模糊的步兵军阵已经看不见了,他此时终于知道自己上当,这群官兵昨日和早上都在装弱,便是要把他引至更远的地方,好让那群步兵去攻城。 好在此处离城门也不是很远,回去救援还来的及,阿土耶想让冲在最前的前锋留下断后,他领兵先回,然而此时队伍完全被张辽的人冲乱,命令传达下去根本没人执行,被杀得几乎奔溃的前锋正死命往后逃。 张辽一杆月牙银戟舞得似棍搅水花,所过之处血水四溅,沿途无有能挡者。 阿土耶见张辽朝自己杀来,脸色变了变,哪还管什么断后不断后,打马便往皋狼逃,今日这场战败势已成,不如赶紧回去杀退攻城步兵守住城池。 将领逃了,其他匈奴骑兵也跟着逃,无人断后情况下被另一股骑兵追杀,那种感觉真是酸爽,落后的匈奴骑顷刻间便被杀得血流成河,张辽领人追在阿土耶队伍后面,骑术同样高超的并州骑兵解放双手开始放箭,匈奴队伍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也有匈奴人在奔驰中转身回射,不过胡乱飞射下,准头根本没保证,射中敌人是运气,敌人被射中算自己倒霉,在一通追杀追射下,匈奴骑兵回到皋狼城外时只剩一千来骑。 阿土耶看着已经易了旗帜的城头,瞬间傻眼了。 怎会如此快?他从看到狼烟到回来,不过用了半个多时辰,就算攻城器械齐全,区区三千人也不可能这么快攻下城池,汉军难不成是直接飞进去的?思比图呢?逃了还是死了?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张辽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紧紧坠在后面的并州骑已经冲杀过来,无家可归又被杀奔溃的匈奴骑兵又被屠戮一阵,已经彻底乱了,纷纷四散逃命去,并州骑兵自动分散各个方向追杀,最后这千余匈奴骑几乎被屠干净。 张辽以牺牲三百多并州骑兵的代价,非但夺回皋狼城,更是屠杀了近五千匈奴骑兵,这份功绩足以载入史册。 站在皋狼城上,张辽遥望着离石、蔺县两县的官道在北边交汇,脸上紧绷的神情不由一松,夺下皋狼,他等也有了立足之地,便可以逸待劳,随时出城袭击匈奴人的粮队。 次日,皋狼被张辽夺下的消息传到吕布大本营,众人对此莫不吃惊,尤其同为并州军的侯成,“文远竟然凭四千人把城夺下了?” 若非战报是自家探马送来的,他定然以为这是敌军的阴谋。 吕布也觉得有点意外,只有张茉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历史上的文远在合肥领八百人都敢去冲孙权十万人的军阵,可见这小伙是个有想法也敢赌敢做之人,而今领四千人夺城,真没什么好惊讶的。 侯成追问道,“他到底如何拿下的,快细细同我道来。” 来人把张辽取城经过仔细汇报了一遍,侯成原本不可思议的表情立即变得不以为然,“这也是胡人太蠢,否则哪能如此简单叫他夺去。” 简单吗?张茉沉思,此战说起来简单,然而做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 第一困难的便是骑兵对骑兵中的战况控制,杀得太猛会让胡人畏惧,杀得太松一个不好自己人反会被胡人杀溃,而张辽能把战局控制在不输不败的程度,可见其统帅能力之高。 第二困难的是步兵夺城,时间一旦把控不好,胡人骑兵冲回来救援,正在攻城的步兵只有被屠杀的份。夺城战中虽有长弓手发挥大作用,然张辽能把步兵到达城下时间、夺城需要时间和对方骑兵回程时间都算得如此准确,可见不凡。 同样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还真不一定能做得好,张八百未来可期啊! 第132章 妥协 皋狼被夺的消息同样传到了休屠王这边。 前几日一战,匈奴牺牲了万五兵力也只杀了汉军两三千人,而今皋狼又失,粮道被汉兵扼住,继续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一个部落首领建议道,“不如再派人回河套调兵,汉军兵马所剩不多,并非不可战胜。” 休屠王皱眉摇头,“你别忘了,于夫罗就在上党郡,我若再调王庭兵马,他率军杀回王庭该如何是好?届时我等若拿不下太原郡又丢了王庭,便真的陷入绝地了。” “那便不打了?” 休屠王叹了口气,“这吕布及其部下委实骁勇,还有那支山贼兵,若我猜的没错,这群人便是去年在平城杀得步度根狼狈逃窜的富商部曲,吕布本就极难对付,再有这群人相助,便是再调一万兵马来只怕也难以取胜。” 这时,另外一个部落首领道,“既然不打,便赶紧退回河套,继续待这里不过徒耗军粮。” 休屠王点头又皱眉,“而今皋狼为汉军所占,这边又有吕布军虎视眈眈,想退兵也没那般简单了。” 退兵不只是人撤走就行,此次攻下西河郡所得众多财物粮草也要运回河套,但皋狼有三千多汉军守着,吕布也不可能看着他们带着大汉的财物离开,一旦被围剿追杀,非但东西运不回去,人马也可能葬送在此。 但若舍弃所有东西,他们此次寇西河之举非但没有任何斩获,还赔进来了一万多将士性命,叫他们如何甘心? 原本休屠王计划拿下西河郡后顺势取了太原,再南北合围雁门,则并州几乎都是匈奴的天下,胜券在握的休屠王根本没想到董卓会继任并州刺史,吕布会被派来统领并州军。 自交战开始,先是五千先锋队伍在望风谷被贼军所灭,再是三万兵马被吕布几千人打得丢盔弃甲,现又丢了皋狼,汉军凭借三场战役便把原本气势如虹的匈奴军打入绝境。 休屠王这几日深刻地认识到,即便大汉烽火四起,叛乱不断,但只要汉人想,随随便便便可把他匈奴打残,就是汉人的一支山贼兵,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不若献上些许财物偷偷贿赂吕布,让他高抬贵手,放我等回去?”一个首领斟酌了一番,提出这个他觉得可行的办法。 “这能行嘛?”另一人道。 “行不行派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或许他就同意了。” 休屠王摇头,沉默许久后却又说道,“先派使者去交涉,同时挑出八千精骑待命,其余人把蔺县和中阳粮草财物运来离石,合并一处准备运送回河套。” 一个首领疑惑道,“这是何意?吕布若不同意,咱这东西运送出城便要被截了。” 休屠王深邃的眸子冷光乍现,“东西送给他,咱们杀去晋阳劫掠,不亏。” 晋阳可比西河这几县富裕得多,劫一城可顶这边四城的财物。而且,他并不觉得吕布会被收买,就算能收买,只怕也要付出不少钱财,不如再放手一搏。 至于派使者去,不过是吹捧吹捧吕布,让他以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从而放松警惕,突袭成功的可能性才更高。 “如何杀去晋阳?吕布把道口看得死死的,不说咱冲不过去,即便冲过去了他不在后面追击嘛?而且咱们这些人也拿不下晋阳。” 休屠王道,“趁吕布带人去截东西时,咱们便可杀穿他大营直奔晋阳,那吕梁山中多的是适宜伏击之处,吕布兵马追来咱正好顺手解决了他。至于攻城……太原郡南面、西面而今在吕布重兵防护下,晋阳守卫必然松懈,我等派少部分精骑快速奔袭,装成报信探马先行入城,劫了晋阳便经雁门回河套。” 众人听罢,顿觉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开始分头张罗起来,整兵的整兵,收东西的收东西,而一个精通汉话的使者也从离石出发,去往吕布军大营。 对于匈奴人的妥协,吕布并不觉得意外,匈奴而今几乎陷入绝境,除了妥协还能如何? “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犹如战神再世,我王败于将军之手,那是心服口服,今愿将西河四县归还,领兵退回河套地区,还望将军能高抬贵手,放我王一马!” 休屠王使者大肆吹捧一番,又匍匐在地,给吕布行了个大大的礼。 使者的言行举止代表的就是休屠王,对方如此放低姿态给吕布一个都尉行礼,让吕布不禁飘飘然起来,他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吕布大方道,“休屠王如此识时务,我亦不会多做为难,他若能将四县所掳财物归还,再赔偿我大汉二十万石粮草,我立即放他回去,绝不为难。” 吕布出生长大的地方就是胡人汉人交汇融合的地方,南匈奴人对他来说算是半个老乡,在南匈奴反叛前,这个民族在为大汉抵御鲜卑入侵上,也做过巨大的贡献,所以吕布对南匈奴并没有什么仇恨心理,而且,他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兵马都耗在对匈奴作战上,能和解自然最好。 听了吕布提的要求,使者面露为难,“这个……归还汉人东西是应该的,只是二十万石粮草实在拿不出。我王此前受奸人挑唆,发兵攻汉,此番遭将军痛打,已然认识到自己此举实乃大逆不道,将军可否通融一二?” 吕布想了想,“本将军也非不讲理之人,休屠王既真心悔过,那便赔偿十万,我自会禀报主公,上书为其求情,南匈奴依然是我汉臣。” 使者大喜,连忙拱手,“将军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在下代匈奴休屠王多谢将军大恩!” 吕布笑着摆了摆手,“口头上的谢便不必了,你让他快点把粮草送来即可。” “那是,那是……” 使者点头哈腰应和着,步子往前蹭了蹭,压低声音道,“在下还有几句私话想同将军说,可否屏退左右?” 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吕布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韩来、邬单等人先行退下。 吕布心里约莫知道这使者要跟他说什么,见张茉也想跟着要出去,连忙叫住她,“张寨主且留下。” 张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大方走回去坐回原来位置上。 走到门口的邬单回头,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了眼吕布和张茉,跟着韩来出了营帐。 第133章 抵制诱惑 <!--go--> 帐外,邬单一边走一边跟韩来小声八卦,“吕都尉怎如此看重张寨主,我听说他几乎日日都和张寨主一起用饭,看张寨主肤色虽黑,脸上也长了斑,除了眉毛粗短一些,其他五官还是很好看的,你说吕都尉他该不会……” “不会什么?” 韩来打断他,“都尉只是感激张寨主率众助咱退敌,这才对他礼遇有加。” 邬单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张寨主虽是男子,可有时候看着颇有几分娘气,你说都尉会不会想收他做男宠?” 韩来一脸恶心道,“都尉一身英雄气,绝不是好那口之人,之所以对张寨主好,更可能是想收了他寨子那群悍兵。还别说,张寨主看着跟弱鸡一样,手底下那些人可都不简单,尤其他身边四员壮汉,娘的,我一个也打不过。” 说到这儿,韩来神情颇为郁闷,他自认在西凉军中也能排进前二十,可跟许褚等人一比,他就跟弱鸡一样。 邬单关注点显然跟韩来不一样,听韩来说吕布不会是断袖,他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如此自是最好,否则我怕清儿那丫头又要闹人,一个女人还没搞定,又来一个男人和她抢丈夫,她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邬单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住,絮絮叨叨道,“你是不知,此次出兵前,她特地跑来让我帮忙看着点都尉,说晋阳城外土楼里有他老相好,让我把他们见了几次面,每次见多久都一一记下回报给她。” 韩来皱眉,“此乃都尉私事,我劝你莫要多管,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你若真为清儿好,便不要告诉她这些,她和都尉闹起来于我们有何好处?都尉好,咱们才能好,你明白否?” 邬单点头,“我自然明白,主公跟咱们再亲也不如自家女婿亲,都尉如今得主公如此器重,连带着你我二人在军中地位也提高了不少,我自不会给他扯后腿。” “嗯,都尉是个有本事的,待自己人也好,跟着他总不会有错。” 二人边走边聊,回了自己营帐。 ………… 而此时的吕布军帐中,休屠王使者刚说完贿赂之事,正眼巴巴等着吕布回答。 吕布放在案几下的右手食指有规律敲着,下唇动了动,良久后似是下了极大决心般,摇头, “此事本将军不能应允,使者请回吧!” 那使者又道,“将军不妨再考虑考虑……那些东西截下来也落不到多少到将军手里,不如与我王方便,您得到实惠的同时也是给您自己方便。” 吕布又沉默,这使者说得有理,只要匈奴人退出西河郡,他便是立下大功了,再截其归路不过是锦上添花,而要添这朵花,他却可能要再付出不少将士性命。 吕布下意识看向张茉,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些许失望之色,他心中一凛,忽然想起阿茉几日前对自己说的话,连忙拒绝道,“即便如此,本将军亦不能答应,你回去告诉休屠王,想安然退回,便应下本将军条件,否则,我让他从此再也回不了河套。” 听吕布这样说,那使者也怒了,“我王不过是看在你是并州老乡份上,这才愿意和解,当真咱怕了你了?吕将军既如此不识好歹,我王亦不会客气,咱便战场上见。” 吕布一脸傲娇和不屑,“见,本将军可盼着和休屠王战场相见。” “哼!”使者愤怒甩了甩袖子,出了吕布军帐。 帐内只剩吕布和张茉二人,吕布偷偷瞧向张茉,见她面色不佳,故意发怒道,“这厮把我吕奉先当什么人了?区区千金,数百匹绸缎,两个胡姬便想收买我?” 这家伙方才明显心动了,这会儿在这装什么装?张茉撇嘴,“很多了,你这个都尉干几辈子都未必能拿这么多俸禄,关键还有两个美人……” 吕布忙走过去拉起她的手,“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这是嫌少吗?” 张茉真就装起傻,故作好奇道,“那你嫌什么?” 吕布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他等携带的财物粮草乃西河四县百姓的血汗,我若放他们离开,这四县十数万百姓该如何活?我岂能为自己这点小财便枉顾百姓死活。” “你还会考虑百姓能不能活?” 阻截匈奴队伍,吕布能得到的好处顶多是多一点点功劳,依灵帝抠门的性子,赏赐的东西能有休屠王许诺的十分之一就很不错了。 吕布道,“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我若想争……便要依靠基层的力量,哦,你从前跟我讨论项羽高祖成败论时还说过,做人要学会装……”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说实话,这么多钱,我方才其实很心动的,但为了将来,只能忍痛割爱,我此时心里还在想那金灿灿的金子呢!还有那么多绸缎,可给夫人做多少漂亮衣裳。” 听他这样说,张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这家伙还算实诚,虽然摇摆了,最后依然抵制住诱惑,也开始知道在百姓面前刷好感,算是勉强具备了一个君主该有的某些品质。 心里这样想,张茉嘴上却道,“我又不缺衣服,而且这种拿人命换来的东西,我用着也膈应。” 吕布哈哈笑道,“对,膈应!” 他把人搂进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夫人聪慧识大体,为夫得你一个还要何金银财宝?你便是为夫最金贵的财宝,无价之宝。” “油嘴滑舌!” 吕布邪恶地笑,“夫人可要尝尝?” 张茉推开他凑过来的嘴,“说正经事呢,休屠王认错赔偿是假,贿赂才是真,而今行贿不成,肯定不会舍得就此离开,这几日看来还要再打一场。” 吕布道,“可不是,我还以为他真的愿意赔偿呢,竟然是打着收买我的目的,我是那么好收买的么?” “贿赂你才是正常表现,他现在是打不过咱们,但若撇下东西,兵马安然撤回河套还是可以做到的,若真答应留下财物再赔偿粮草,那你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抱着其他目的。” 张茉说到这里,面露疑惑,“只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真心想贿赂你。” 吕布道,“怎不是真心?千金呐,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张茉分析道,“方才你分明已经心动了,那使者竟没赶紧加价?你第二次拒绝他更是跟你发火了。这行贿也是谈生意啊,怎么也得再加几次价格,不能你说不要,他就随便劝说了两句就这样了?而且,他前面都那般伏低做小了,没道理贿赂的时候又那般有骨气,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吗?”吕布想了想,“或许是我最后说让休屠王从此回不了河套,使者才发怒的吧?” 张茉摇头,“虽然我没见过其他使者,然古时哪个使者出使一方不是极尽所能地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使者除了能说,还要能忍,若都像他这样,那哪个能谈得成?” “既不是真心贿赂,又是抱着何种目的走这一趟?”吕布不解。 张茉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却反问道,“如果换作你是休屠王,眼下这种处境,你会怎么做?” 吕布立即道,“打又打不过,自然是留下东西,带人马逃回河套了。” 张茉追问,“如果舍不得东西呢?” 吕布理所当然说道,“那便试试贿赂敌方主将。”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吕布仔细想了想,摇头,“本来就打不过,这财物根本就没办法带走。” 第134章 将计就计 张茉的智商并没比吕布高多少,不过她的思维方式尤其灵活,最擅长的便是反其道而行,当年在汝南平贼时,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坚守最后一座孤城,她想的却是反其道而行,冒充恶贼去诈城。 她脑子灵活,加之学识渊博,只要怀疑匈奴人动机不纯,想一想便能明白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张茉道,“若我是休屠王,这里的东西既然拿不走,那便去其他地方拿,总不能让自己血本无归。” 吕布眸光一冷,“你是说,他们想去袭击太原郡?” 经张茉提醒,吕布立即便明白过来,抛开是否能成功贿赂不说,此事换做是他,定然也不甘心折损了一万多兵马却什么也捞不到,怎么着也要弄点好处再回去,而并州有哪里能比晋阳更富庶。 张茉面色发沉,“应该是这样,这几天只看他等是撇下东西离开,还是带着东西撤军,若是带着东西,便是想行调虎离山计,快马奔袭晋阳,而吕梁山道难行,他只需留下一千人马看住狭窄处,我军便很难追过去。” 吕布冷笑,“他想调虎离山,我让他有去无回。” “嗯,咱们将计就计,先一步去山中道上埋伏,将其一网打尽。” 吕布点头,“望风谷上游十余里的谷口处便最合适了,只要埋伏五百人即可,待我截了他物品再回头阻击,便让这些人埋骨吕梁山。” 他说着,抱起张茉坐在自己腿上,“得亏你提醒,否则这场仗我算是白打了。” 张茉靠在他身上,“你又不笨,只是今日被人夸得有点得意忘形了,日后可要记住了,莫听别人说几句好话便忘乎所以,将来你要走的路是随时可能掉脑袋,脑子要时刻保持清醒。” 吕布一本正经道,“夫人说得是,我记住了。” ………… 三日后,休屠王整合几百车的物资,准备撤回河套地区,吕布亲率大军前去截杀,休屠王见吕布兵马几乎全部出动,心中暗喜,让携带物资的士兵做出一副拼命护着东西想突围的架势,吊住吕布兵马,他则带着八千骑兵奔袭吕布大营,营中留守的少部分汉军假意抵挡一会儿便被冲散,却在休屠王进入山道后又迅速整合起来。 休屠王马不停蹄从吕梁山道奔去太原郡,结果在半路遭遇伏击,八千人死伤大半,休屠王又惊又惧,意识到自己目的早被识破,这是反中了人家圈套,他不知前路还有多少埋伏,不敢再入太原郡,领着一群残兵退回西河郡,却在出山口处又遭汉军围堵,最后八千人马尽数牺牲,就连休屠王也被许褚斩了头颅。 而运送物资那些人在吕布和张辽夹击下几乎死伤殆尽,最后只有两三千人逃回了河套,南匈奴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吕布之名也成了南匈奴上下的噩梦。 ………… 仗打完了,敌人也消灭了,从理论上来说,吕布这个都尉的职责也完成了,他完全可以拍拍屁股带兵离开。 吕布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张茉劝说下,他此时依然留在西河郡。 原因很简单,他费心费力把入侵大汉的匈奴人驱走,把那么多物资抢回,不能只在西河郡留下一个打仗凶残的名声就完事了,怎么也要借此机会在百姓中刷一刷声望,来日他争天下若要以并州为根据地,一个好的名声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所以,战后的善后工作,他必须留下做完。 打仗对吕布来说没什么难度,此时就是让他再带兵去上党平白波和于夫罗也完全没什么问题,但这繁杂的善后工作,那是完全超出他能力范围。 西河郡离石县衙,吕布在看到眼前堆得像座山一样的账本,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了看张茉,再看看其他人,满脸的惆怅,“这么多东西,该如何处理?” 这些账本是运粮官花费几日几夜才整理出来的,全是此次从匈奴那拦截下的物资,有金银首饰、锦衣华服、绸缎布匹、古董玉器等等,当然还有无数的粮草。 如果这只是离石一县的东西倒好处理,关键这是匈奴人从四县劫来的,四县十几万人口,有官吏有大户有平民,吕布真不知该怎么发还。 吕布原本的打算是从中克扣一部分用来犒劳军中将士,其他还给各县县令,由他们自己去处理,但阿茉说,如此只怕多数钱财都是进了各县官吏的口袋,西河百姓可能连今年春种都种不了,这十来万人口不久后要么沦为佃农,要么沦为流民,那他这场战争的意义何在?只是为了集中财富给豪绅吸纳更多的土地人口?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是基础是民生,不管民生死活,还不如不打这场战,西河百姓是给匈奴人为奴还是给汉人为奴,并没有多大区别。 经张茉点醒,吕布想起梦中的自己在占据兖州、徐州后便是如此,只管打仗占地盘,没钱粮了伸手向百姓要,要不来就抢,从来没管过他们死活,没想过要好好经营民生经济,此次便算是为将来夺取天下提前学习一下如何做这些事。 吕布现在身边皆是武将,没有一个能治理地方的文臣,这些武将里张辽算是文化水平最高的,然而他此时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哪里懂这些,只是笼统建议道,“把粮食均分给百姓,赶紧把春种安排下去,贵重物品发还富户。” 吕布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却又问道,“如此多物资、人口,该如何均分?” 韩来道,“差不多就行了,哪能每家都分得一样?” 吕布下意识看向张茉,以眼神询问如此是否可行。 张茉摇头,当然不可行了! 此次经战乱,各县人口逃亡的有不少,反抗被胡人杀掉的也有不少,现在具体还有多少人根本就不清楚,剩下的人口里多少是良民,多少是大户人家的部曲奴仆,现在各家各户几乎被胡人洗劫一空,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都是一样快要饿死,还有,粮食是按户分还是人分? 等把这些统计计算完,估计就该到秋收了,那些被抢夺一空的百姓尸体都烂成骨架了。 还有,城外很多土地被战马踩踏得结结实实,普通百姓缺乏耕牛农具,靠石锄松土,要松到猴年马月?那些无主之地又由谁去耕作? 西河此番遭了重创,百废待兴,任何土地都不能荒废。 而且富户里也有贫富差距,不管你怎么分,都无法让大家满意。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做?” 第135章 刷名声 解决问题要先抓主要矛盾,眼下西河四县的主要问题是百姓快饿死,春播被耽误,快速把这两项工作安排好,问题就解决一大半,名声也就刷上去了。 “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策,百姓手中没耕牛农具,再拖拖拉拉耽误下去,种下去的庄稼等不到收成便要叫霜雪打了,眼下只能先征用大户人家的大部分生产工具,集中人力物力快点先把种子种上再说,离石县和皋狼县外因为作为战场,土地破坏严重,可从另外两县再调些农具过来。” “这时候无主之地太多,不能再各家种各家了,我的建议是把粮食分成四份,运往四县,就在城外设窝棚,召集城中所有劳动力来领取农具种子,统一安排耕作,以粮食为酬劳,按日发放,偷懒不劳作者,或当日工作量没完成者,饿死不管。至于大户人家的土地,由他们自己组织部曲耕种。” “另设窝棚接济十二岁以下孩童和五十以上老人以及残疾人士。” “待所有田地皆种下后,余下粮食发还百姓。” “还有后续的土地分配问题,我的想法是有主之地先认领,无主之地再按各户人口数量分配,这是个大工程,粮食种完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分算。” 特殊时期集中生产资料,集中劳动力,统一劳作才能最快得提高生产效率。 因为匈奴的掠夺和残杀,四县人口损失严重,如果自家只种自家田地,城外会有无数的农田无人耕作,浪费资源不说,这些无主之地最后基本上也是落入官吏或大户手里,不如趁此机会重新洗牌,平衡一下贫富差距。 当然,张茉没想去动大户人家的土地,她重新清算的只是无主之地,至于原本雇佣于大户的佃农,亦可领取土地,如此固然会得罪一些人家,但此时这些人是没有话语权的,若非吕布夺回这许多东西,他们能不能活命还未可知。 此次的物资重新分配肯定会引起有些人不满,但只要做到让大多数人满意,吕布刷名声的目的就达到了。 众人听完张茉关于春种和分粮的工作安排后,无不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难道这样不行?” 众人的沉默让张茉有些忐忑起来,她聚义寨便是如此耕作,虽然聚义寨是细分为屯,更利管理,但现在不是时间紧迫嘛,只能大集体劳作,而且这也只是暂时的。 “不,你说得太好了!”张辽第一个赞同道,“如此安排下去,用不了半个月四县土地皆能耕种上,而今这四县地多人少,再重新分配土地,到今年秋收,百姓皆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邬单则一脸新奇看着她,“看不出啊,你一个土匪头子竟然懂这么多!难怪都尉对你另眼相看。” “可不是,寨主年纪轻轻,非但学识渊博,还练得一支好兵,不如趁此弃暗投明,投效都尉。”韩来自认为吕布对张茉特别照顾,就是想收了此人,顺势当起了说客来。 张茉看了眼吕布,拱手,“抱歉了,我自由自在惯,实难受约束。” 吕布知道张茉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在董清问题解决前,她是不会接受自己的。 吕布回归正题,看向张辽,“文远,此事便按阿茉说的去做,时间紧迫,你今日便带人去把粮食运往各县。” “诺!”张辽拱了拱手退下。 吕布又问道,“春耕和粮食问题解决了,那些金银玉器等贵重物品该怎么办?” 张茉道,“我觉得你可以把东西分成三份,一份犒劳此次参战将士,尤其战死者家属,一小份送去郿县巴结你岳父,表一表孝心,余下再分还给那些大户人家,至于如何分还,可派人去乡里暗访,平日做事做人仁义些的便多还些,那些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恶户,一毛钱都别给。” 吕布皱眉,“那些大户能同意否?” 张茉有些无语道,“若非你抢回,这些早叫匈奴人运走了,哪有他们的米和面?此事难以做到让大家满意,只能先让你自己的士兵满意,再让大多数百姓满意。”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你派人去交涉,就说此次截回物资繁杂,也不知哪些是哪家的,未免不公和冒领,只能友情发还一些,其他就当做他们捐献给官府赈济西河郡受兵灾的百姓,你会上书替他们表彰,算是以钱财换名声,如此多少能提升点他们的满意度。” 张茉沉默了一瞬又道,“若有个别挑事刺头,干脆直接料理了,此次四县死亡人数众多,官府机构瘫痪,到现在估计也不知具体死了哪些人,正好为民除害。” 吕布听了,眉头舒展开,朗声笑道,“阿茉这主意甚好,甚合我心。” 他原本便想把这些东西克扣下部分,却无正当点的理由,怕引起那些大户人家不满,人家若状告他贪墨可就不妙了,而今他主动以捐献名义上书,他们便无理由去告状了。 说到这里,此次战后的善后工作基本都有了解决办法,吕布这都尉虽然有兼理民政的权利,但毕竟不是西河郡的父母官,把这些做完足以在百姓中把名声刷爆,至于今后朝廷派何人来接任西河郡郡守,新来郡守是忠是奸,是好是坏,百姓今后是饿肚子还是吃饱饭,就跟吕布没关系了。 待其他人等都退下,张茉又提醒道,“发放粮食的时候你最好再去现场看看,让百姓知道是谁救了他们命,给他们带来丰衣足食的吕都尉是何模样,最好再和他们亲切的聊一聊天,还有,把你岳父名头一起带上,否则我怕他对你不满。” 吕布一脸纠结,“我只怕难以做到高祖那样,可以和人坐在田埂路边唠嗑,而且……我也不会聊家长里短。” 张茉道,“不会就学,领导必须学会下基层了解民情,多聊几次就会了。” 吕布眼巴巴看着她,“那你陪我同去?” 张茉爽快道,“没问题,聊家常我最在行了。” 吕布的一系列举措安排下去,西河郡民生经济得到了快速恢复,短短半月时间,原本荒废的农田种满粟米,家家户户领到了足以撑到秋收的口粮,无主之地再行分配,百姓手里土地比从前翻了近一倍,好多人家里甚至领到了铁质农具,众人对吕布这个打跑胡人、赐予他们新生的吕都尉无不感激涕零。 吕布利用富户豪绅的钱粮,非但满足了自己的士兵,也在西河郡百姓中刷爆了名望。 而那些被匈奴人劫掠一空的富户对吕布多少也心存感激,此事若换做贪心的将领,估计一分钱也不会还给他们,而现在总算挽回了一些钱财,吕布还为他们上书朝廷,博得了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的名声。 至于一些平时为非作歹和意图挑事之人,则静悄悄地死在了胡人手里。 第136章 该收集人才了 离石县城外,田里的粟米已经长了两寸来高,郁郁葱葱的小苗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勃勃生机,吕布和张茉并肩走在田间小道,春末和煦的暖风轻轻吹着,路边白色蒲公英纷飞,好似当年聚阳里外的情景。 “你可还记得,那年在聚阳里外,我还问那老翁为何不开荒,而今想来,那时我问此问题有多蠢。”吕布颇为感慨说道。 张茉笑道,“我也不知种地艰难,咱们半斤八两。” 张茉所处的时代各种农具比这时候先进不知几何,很多地方都是全机械化生产,跟这时代比,后世的农民幸福多了。 吕布道,“你这些年把寨子管理得井井有条,此次又助我战匈奴,识破休屠王攻略太原计划,还帮着做完善后之事……” 他说着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依赖,“我觉得我越发离不开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很踏实。” “我没你想的那般能耐,很多事情我也不懂。” 张茉转头看着他,“你现在有了文远、高顺等武将,但还少个谋士,下次回郿县把贾诩招揽上吧!” “贾诩?贾文和?你如何知道此人?”吕布奇怪地看着她,他对此人都不太熟悉,根本不可能跟她提起,她远在并州怎会知道? 张茉又开始打哈哈,“我听……一个西凉士兵说的……” “士兵?”吕布十分怀疑。 “就是一次跟人闲聊的时候,那人提了一嘴,说贾诩和他是同乡,出身儒学豪门,很聪明,你身边都是一群武夫,下次碰上,不妨把人拉拢来。” 吕布依然用怀疑的眼神看张茉,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这个理由,但他知道再问她还是不会说实话。阿茉心中似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她的诸多奇怪言行或许都和这个秘密有关。 “此人我知道,在梦中便是牛辅手下校尉,和李傕、郭汜关系颇好,至于才学,没看出哪里好了。” 见吕布完全没把贾诩放在心上,张茉心中不由着急,你长安被攻破,贾狐狸就是罪魁祸首撒。 “你忘了高祖皇帝如何得天下的?广罗人才啊,你身边这些人多数连大字也不识一个,你若真想要天下,谋士必不可缺,现在便可开始收集了,不管大才小才,只有有才,都有其用武之地。” 说到这里,张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嫌弃人家贾诩不咋地?人家都未必能看上你呢!” 吕布尴尬一笑,“阿茉说得有理。” 在吕布的认知里,贾诩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他也并不知李傕郭汜反攻长安的计谋是贾诩出的,现在在他的眼里,张茉才是最好的谋士,不但懂兵法战事,在人员管理上也颇有手段,此次善后工作更是她帮助才能顺利完成。 梦中曹操手底下那些谋士多世家出身,吕布知道以自己出身是难以得他们相投,便是陈宫投靠他也是利用更多一点,他也知道要给自己找谋士,但有能力的看不上他,没什么能力的他又看不上,今次经张茉提醒,恍然想起她当初说的,是人皆有其用武之地。 “既然你如此看好贾文和,日后碰上我试着拉拢一二就是。” 张茉急眼,“不是试着,是必须把这家伙弄到手,这家伙惜命得很,他若实在不从,你干脆土匪一点,强行绑了,绝不能让他和李傕郭汜厮混一起。” 说到这里,张茉又道,“当然,如果李傕郭汜你能全拉拢来就最好了。” 吕布摇头,“这两人有点难,他们是牛辅手下,牛辅不死,他们不会投效于我。” “那你想办法弄死他不就得了。” 吕布道,“嗯,要让他死得合情合理点主公才不会怀疑。” “最合理的死法便是死在战场上了。” “我也是如此打算,只怕关东诸侯讨伐战役中,他们被派去别处作战,那我可能就没办法了。” 张茉想了想,“你回去把他们几个画像画给我,或许我能帮你弄死他们。” “你要怎么做?派人暗杀?” 张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武侠片啊,动不动就让你暗杀成功,我就是先认识一下他们,万一有机会就顺手帮你解决了。” 张茉说的机会自然是计划中的北邙山刺杀,未免到时候错杀吕布的人,她又说道,“还有你的几个重要手下,高顺、李肃他们的画像也画一张,我都认识一下。” “你认识他们做什么?” “早晚都要认识,提前认识一下不行嘛!” “行行行!” 吕布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的手继续散步,田里有农人看见吕布,亲切地打招呼,“都尉出来查看庄稼呢!” 吕布颇为别扭的点头,“嗯,走走!” 一个正在地里除草的年轻女子娇羞地看了他一眼,待瞥见他和张茉握在一起的手后,脸色瞬间变得跟吃了苍蝇一样,青白交加。 张茉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做男子打扮,急忙放开吕布的手。 得益于身上的护胸铠甲和高超的化妆术,张茉假扮起男人还是有七八分像是,因为一马平川的胸口,别人顶多以为她娘娘腔,绝不会想到是女扮男装。 路边一棵杨柳树下,几个农人正坐在那儿歇息,看见吕布过来,急忙上来行礼。 “诸位无需多礼!”吕布抬了抬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亲切。 见吕布说了这句后便僵在那儿,张茉忙道,“大家都坐,都坐下,我们就是吃了饭出来吹吹风。” 说着,拉着吕布走到树下,把吕布按坐在一块石头上,她跟着坐在旁边,和农人聊起家常。 “阿翁今年高寿啊?” 一白须老汉捋着胡须,笑呵呵道,“老汉今年六十有二了。” “阿翁面相慈祥,一看就是个高寿的。家里这些地可还能侍弄得来?” 说到地,老汉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侍弄得来,侍弄得来,往年老汉家里不过十几亩地,还需再租种二三十亩方能勉强活命,而今自家便有五十亩,风调雨顺之年一家口粮皆够了,或许还能盈余些给娃儿做身新衣裳。” 老汉说着看向吕布,“这还要多谢吕都尉啊,若非您驱除胡人,分发粮食田地,我等此时只怕早已化作路边枯骨。” “老汉客气了,此乃为官者本份。”吕布一本正经道。 张茉笑道,“可不是,若人人皆可如都尉这般,那便是百姓之福。” “都尉可是要一直留在西河郡?”另一年轻男子蹭上来问道。 吕布道,“待把郡县兵训好便回太原郡。” 西河郡民生经济基本稳定下来了,但先前郡县兵几乎都被胡人杀光,吕布只能继续留在这儿征新兵训练,而今新的郡守朝廷已经任命下来,过几日等人过来上任了,吕布便可领兵回太原郡。 众人又唠嗑了一会儿,吕布不好耽误农人干活,带着张茉回城。 第137章 我有病 吕布击退南匈奴,顺理成章留在了并州,代董卓总管并州军务,而因为近段时间凉州叛军又蠢蠢欲动,灵帝依然让董卓呆在扶风郡。 董卓为此十分郁闷,但郁闷归郁闷,他还是不敢公然抗命,陛下看着病得不清,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挂,万一还能苟延残喘几年,抗旨不尊的话,只怕要被清算。 好在吕布是个能干又忠心的,此次非但平了南匈奴乱,还把西河郡的善后工作做完了。 吕布在整治西河郡过程中,事事都要提一提董卓这个并州刺史,让董卓捞到功劳的同时也捞到了名声,董卓对此大为满意,对吕布也越发放心。 这不,为了表示对吕布的关心和器重,董卓千里迢迢派人给他送来奖赏的同时还送来了一个人。 “夫君,父亲说……” 晋阳都尉府内院,董清满脸娇羞看着吕布,“父亲说,你我成亲许久,怎还未有孩子……” 吕布眸色一沉,“那你如何说的?” 吕布和董清成亲不到一年,这几个月他又在并州,没有孩子是很正常的,董卓身为父亲居然会问女儿这样的问题,不由让吕布觉得奇怪。 董清低声道,“我,我总不能跟他说我们还未那个那个,就说这要看缘分,哪能说有便有……” 她拉着吕布袖子,疑惑道,“夫君为何不跟我生孩子?” 虽然两人成亲后不是他受伤就是自己生病,但也不是没有身体都健康的时候,可他似乎根本没想和自己行夫妻之事,他虽对自己极好,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吕布拧起眉头,此事再毫无理由地拖下去,董清必然要怀疑,那董卓或许也要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得给个理由了…… 吕布酝酿了一下表情,支支吾吾道,“并,并非不想,只是……”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董清纳闷道,“只是什么?” 吕布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转过身背对着她,“我有病,暂时不能那啥那啥。” 董清瞬间感觉晴天下来一个霹雳,她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为何?夫君身强体壮,为何不能……” 吕布继续鬼扯,“便是上次在望垣时不小心伤到了,而今正寻医问药,上次一个医者说,还需三四年方可治愈。此事关乎为夫尊严,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切莫说出去,待我病医好,咱便生儿子。” 听能治好,董清猛然松了口气,走到吕布跟前,一脸心疼看着他,竖起三指保证,“我肯定不说,打死都不会说。” “那若岳父问起……” 董清立即道,“便说是我身体原因,还需调理几年。” 吕布感动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对吕布不能人道的谎言,董清并未怀疑,她之前已见过邬单了,邬单告诉她,吕布来晋阳后只去过土楼一两次,每次只坐一会儿便离开,其他时间不是在府里就是在军营。 若非不能人道,依那女子那般勾人的模样,吕布怎可能只去见了一两次,只怕恨不得日日住在那里,而且认识吕布这么长时间,他身边确实没有一个女人,平时也从不去风月场所,先前董清还怀疑吕布对自己是虚情假意,而今才知真相竟是如此。 安抚了董清后,吕布以准备讨伐黑山贼,需勘察地形为由,带着几个亲卫跑去太行聚义寨。 自董清来了之后,张茉就回了太行山,开始研究攻守器械。 北宋《武经总要》里记载有多种床弩,其中最为强劲的当属三弓床弩,三弓二正一反,力道强劲,近距离发射踏橛箭可直接钉入城墙内,士兵可以借此攀援而上。 张茉只在前世看过这种床弩的构造图,还是比较粗略的构造图,她只能提个构想,而后借用吕布的关系去晋阳军械库参观参考这时代的床弩,再有精通床弩制作的匠人来研究制作和实验,这需要花费一段比较长的时间。 至于《元史》里记载的回回炮,元军攻打襄阳城时,“置炮于城东南隅,重一百五十斤,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听着威力很巨大,不过经后人研究,这种回回炮其实就是巨型抛石机,抛石机制作越大,威力自然也越大,但也不能无限增大,大的一定程度必然出现技术上的瓶颈,失去它本有的优势。 而且太过大型的抛石机怎样运送到战场,怎样准备足够的巨型石弹,怎样运输这些巨型石弹,怎样将巨型石弹装置到机器上去,这些都是大问题。 如果在战场中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服务这一两台巨型抛石机,还不如直接弄一些小型机器进行密集抛射效果更好。 与回回炮同时期的金汁炮同样在元军入主中原发挥了巨大作用,所谓的金汁炮,其实也是抛石机,只不过它把炮弹由石头换成石油罐,国外有史记载,蒙古帝国的西征大军在攻克巴格达城的战斗中,就是将一罐罐石油点燃,利用抛石机抛进城里,作为原始的烧夷弹。 所以,给敌人造成巨大震慑的并非回回炮,而是石油炮弹。 不过,石油主要产自西域,路途实在太遥远了,而西域必经之地的凉州现在又乱得很,除非日后先把凉州拿下,否则想弄到石油太难了,眼下先试着把三弓床弩做出来才比较切合实际。 吕布来的时候张茉刚和匠人说完三弓床弩构想,正准备去学堂视察一下娃儿们学习情况,看见吕布风尘仆仆过来,翻了个白眼道,“把你老婆哄好了?” 吕布知道老婆是何意思,腆着脸上前,“我的老婆只有你一个。” 张茉冷哼,“你这样在两个女人之间跑来跑去不累嘛?” 张茉看见吕布心情就极为郁闷,分明是那个女人抢了自己男朋友,现在怎么搞得自己好像是个小三,神烦!真特么想一脚把吕布踹了。 话说,三国时期美女多,帅哥不是更多,自己为何非要死磕这有妇之夫? 看张茉不高兴,吕布拉起她的手哄道,“再忍忍,还有几个月陛下就驾崩了,我现在已经有了并州军,很快,很快的。” 张茉挣开他的手,“你通过董清才让董卓如此器重你,那女人虽然爬了你的床,可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真忍心利用完就一脚把人踢开?” 虽然当初吕布是被逼着娶董清,但不可否认,董清给吕布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如果不是翁婿关系,此次董卓绝不可能让吕布来领并州军,吕布若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张茉免不得要考虑将来他是否也会如此对自己。 事实上,吕布心里对董清也没当初那么厌恶了,他解释道,“也不算踢开……她还是清白之身,到时候我会给她找个托付终身之人,也会给她一大笔嫁妆,算是对她的补偿。” “这样自是最好。” 吕布的回答张茉还算满意,她倒不是可怜或同情董清,只是不想吕布是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徒,毕竟他如今能领一州军政,离不开董清的关系。 见张茉脸色缓和了,吕布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在此住一段时间?” 张茉撇嘴,“你想住便跟安仁住一个院子,我的院子晚上不许来。” 吕布点头,“好,一定不来。” 二人毕竟还未成亲,吕布虽然很想每天抱她睡觉,但也怕万一叫人撞见,对她影响不好。 第138章 回洛阳 并州因为有吕布带兵驻扎,南匈奴被打残后老老实实龟缩在河套地区,白波军和于夫罗见南匈奴被打得这么惨,对吕布也颇为畏惧,乖乖待在河东郡和上党郡,他们不来作乱,吕布也不会去找事,大家暂时和平共处。 至于黑山军,因为实力强大,对吕布倒没多少畏惧,期间有股贼军去孟县做活,被吕布带兵给捋了,而后吕布便以此为借口,顺带剿了井陉道上两个寨子,寨子一破,先杀渠帅和领头的将领,然后张茉又装模作样带兵去解围,又收拢了一些无主青壮贼兵入聚义寨。 原本吕布想帮她把井陉道上所有寨子都捋下来,但被张茉阻止了,聚义寨实力若太强大,必然会引起张燕忌惮,目前这大头目她惹不起也不能惹。 手下寨子被剿,张大土匪自然不能不表示,他本想带兵来并州会一会吕布,不过因为冀州那边有麹义那厮虎视眈眈,又见吕布剿了两个寨子便停手了,只得暂且放过。 时间晃晃悠悠来到了中平六年二月,皇甫嵩在陈仓大败凉州叛军王国等人,期间叛军败退,皇甫嵩下令追击,董卓却不同意,皇甫嵩便命董卓垫后,他亲自领兵追杀,连战连胜,斩首万余级,董卓因为没有去追击,错过了这次功劳,心中越加忌恨皇甫嵩。 灵帝现在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怕董卓兵力太强,任命他为并州牧,把郿县剩下的七千余兵马交给皇甫嵩领。 这些西凉军可是董卓的命根子,董卓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一面上书辩解,一面带兵来并州就任,刚走到河东郡的时候,洛阳传来灵帝驾崩的消息,董卓干脆直接驻兵在河东郡观望洛阳局势,同时派人传信吕布,让他带三千人来河东郡。 吕布让张辽领并州军留在并州,他带了段煨等人的西凉军去河东郡和董卓汇合。 吕布前脚赶走,张茉后脚也准备启程,不过她是先跟王允回洛阳,金鹰卫暂且还留在聚义寨,但在离开前,她必须先把后面的事交代清楚。 聚义寨议事大厅,管亥、许褚、许定、杜飞、阿米娜、李贵、李仲(李贵弟弟),徐晃、太史慈以及张长、张风等一干人齐聚。 这还是张茉第一次比较正式召集寨中众人议事,看着满堂人才济济,实际上可用之人没几个。 许褚兄弟两对张茉是忠心,但他们是王家家将,此次王允回洛阳,要把他二人都带上,准备安排入洛阳军中。 杜飞原本也是想入仕,不过过了这几年贼寇生活,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更潇洒自在,已经杜绝了为官的念头。 阿米娜已经和杜飞成亲了,这个有一半鲜卑血统的女子性子洒脱,被杜飞攻下后,对他死心塌地。前段时间,夫妻两带队去草原逮了一批鹰雏回来,教寨中少年少女训鹰,等鹰训好了,张茉准备让她和杜飞组建一个情报组织,往各地探查消息。 李贵兄弟两对张茉倒也忠心耿耿,李仲在晋阳上了几年学,又在寨中帮着做了一段时间管理,张茉打算把他着重培养成后勤人员,现在还在磨练当中。 而李贵没文化,武艺也很一般,难以独挡一面。 徐晃自上次提出要投奔吕布后,张茉对他的忠臣度有待商榷,打算暂且让他充作护卫,带两百人护送王家人回洛阳,而徐晃的家眷则留在聚义寨。 至于太史慈,完全就是个外人。 而张长、张风等人虽然文武皆小有所成,但晋阳聚义庄也要留人,从前一直是许定管理聚义庄,现在张茉打算让张长顶替他。 说来这么多人,对张茉忠心又能领兵的,也就管亥一个,杜飞和李贵勉勉强强。 众人皆入座后,张茉开口道:“陛下已经驾崩,父亲准备回洛阳奔丧,三日后我便要同父亲一起回洛阳。” “我不在这段时间,聚义寨先由安仁管理,阿贵和阿飞协助,若遇张燕驰檄,便以寨中青壮外出掳掠未归为由拒绝了,加紧操练。阿仲,你备好千五兵马一个月粮草,等我消息。” “备粮草做什么?”李仲奇怪道。 董卓屯兵在河东郡,不久后便会带兵进京,张茉这时候不能再隐瞒自己养兵的目的,否则等到要出发前才告诉他们是去杀董卓,只怕这些人一时会接受不过来。 她环视着众人,缓缓开口,“我……准备让金鹰卫和部分练习鸳鸯阵的辅卒进驻洛阳北部北邙山,截杀并州牧董卓!” 截杀……董卓??? 厅内突然安静了一秒,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莫不惊讶地看向张茉。 “你们没听错,我就是要截杀董卓!”张茉平静地说道。 “为何?”问话的是太史慈,据他所知,董卓曾领兵征讨羌胡、镇压黄巾,去年又被拜为前将军,和皇甫嵩共讨西凉韩遂、王国乱,解了陈仓之围,此等朝廷栋梁,阿茉竟要杀他? 管亥和许褚、李贵、杜飞几人只是愣了愣,虽疑惑,但看神情显然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计划,阿茉行事虽奇怪,但她不会做无意义之事,既然她说董卓该死,那便是该死! 徐晃虽觉得奇怪,不过董卓是死是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董卓如果死了,由吕布接管凉州军和并州军还更好。 杀董卓的理由张茉早就想好了,她解释道,“七年前家师教我兵法时曾言,大汉朝亡于世家,灭于董卓,董卓入洛阳后天下将彻底大乱,家师教我兵法,教我造器械,甚至赚钱经营之道,便是想让我尽自己所能救一救大汉,救一救黎民百姓。世家我动不了,董卓却可勉力一试,诸位可愿助我?” 许褚一副恍然大悟表情,“难怪,难怪了,我说你一小娘子为何要养这许多兵马,原是身负如此艰巨使命。” 他拍着胸口道,“你说,要如何杀,我都听你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只要她想杀谁,他们二话不说,提刀就砍,唯有太史慈一脸怀疑,“令师果真如此说?” “然,否则我为何要做这吃力不讨好还可能丧命之事?” “既如此,为何不叫奉先来做?他可知晓此事?” 张茉摇头,“吕布并不知,我亦不能让他做出背主之事,此事皆我一人所为。” 太史慈想了许久,还是反对道,“我觉得此事不妥,不可因令师一句话便随意杀了朝廷大臣,此乃谋反。” 太史慈不愿效力,张茉懒得再说服他,笑道,“我本就是黑山贼,谋反便谋反,家师之命,不敢不从,你若不去,便留在聚义寨,待一年时间到,我自会兑现当初诺言。” 太史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若是叫人知道,你王家皆要受牵连。” “我以黑山名义出兵,不会连累王家。” 张茉早想好了,此事不管成功与否,锅都甩给黑山军。 太史慈见张茉心意已决,自己毕竟客居于此,也不再多言。 而这两日,王允也紧急召开了两次会议。 一次是召集他的幕僚们,讨论关于大将军何进写信邀他回京共同对付阉宦之事。王允虽然被罢官,却一直没有放弃他的事业,这几年招募幕僚,培养亲信,也没断了和洛阳那些昔日同僚的联系。灵帝驾崩,现在该是回去收拾张让的时候了。 另一次是家庭会议,商议三日后举家回京事宜。最后由于张茉的强烈建议,王定留在晋阳老家看管生意。 第139章 袁家出招 东都洛阳面积广阔,人口密集,分有十二个城门,南墙四门,北墙二门,东西墙均三门,士族多居住在接近东出大道的上东门步广里、永和里之中,而大将军以及三公的府邸则集中分布在皇城东南角的开阳门附近。 此时,天色将暗,作为典军校尉的曹操刚吃罢晚饭,正从永和里出来,准备去往大将军何进的府邸。 前段时间,何进使黄门令逮捕处死了西园八校尉之首的上军校尉蹇硕,尽收其兵权,刘辩顺利登基为帝,何进这外戚党算是在和宦官党的争斗中暂时胜出。 在曹操看来,蹇硕伏诛,兵权尽归大将军,则其他诸如张让之流不过跳梁小丑,随便就能弄死,不知这位何大将军在惆怅什么,还要召集他们一起商讨对策。 商讨便商讨吧,他是大将军他说了算。曹操抖了抖缰绳,马儿在洛阳宽阔的石板路上嘚嘚小跑起来,不一会儿便来到大将军府。 有仆从引着曹操来到议事厅,却见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人,有他的发小袁绍袁本初,袁术袁公路,还有何进的主簿陈琳。 曹操上前见礼,“大将军恕罪,孟德来迟了。” “不算迟,且入座。”坐在上位的何进摆了摆手,示意曹操入坐。 曹操拱手,走到袁绍旁边一个位置坐下,低声问袁绍,“方才大将军可说了什么?” 袁绍脑袋凑近几分,同样压低声音,“还未,然我听说昨日太后把大将军叫进宫,好像把他训了一顿。” “又被训了?” 曹操愣了一瞬,低声哼道,“大将军乃太后长兄,为了几个阉宦动不动便训斥大将军,实在不像话。” 袁绍道,“大将军虽是长兄,然也是臣下,而今陛下年幼,太后临朝听政,她便是君!若无太后力保阉人,我等今日又何须在此商议对策?” 二人正窃窃私语时,何进开口了,“昨日太后召本将军进宫说了一上午话,话里话外尽是在怀疑本将军打着诛杀阉宦,为国除奸的借口,实则想专权以弱陛下。” 何进说着一脸的委屈,“我这是为专权么?陛下年幼,太后一妇道人家,我如此不全是为她母子着想,她竟怀疑我是为专权!?” 曹操暗自撇嘴,可不是为专权,大汉朝自吕太后起,专权之外戚还少么? 不过,外戚再如何张狂,依靠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可经常换,宦官却是世世代代延绵不绝。 何进无可奈何道,“太后不同意诛杀阉宦,本将军亦不能违抗太后意旨,不若只诛罪大恶极几人即可?” 果真屠户出身,没脑子便算了,行事亦优柔寡断,袁绍腹诽了一句,反对道,“阉宦亲近至尊,传达诏令,实乃国之毒瘤,不除则后患无穷,而今蹇硕已伏诛,将军当趁此机会,尽诛洛阳阉人,以绝后患。” 袁绍庶子出身,虽然过继给了袁成为子,也算是袁家嫡子,但身份远不如兄长袁基和弟弟袁术尊贵,家族里对他也并不怎么看重,袁绍想出头只能自己奋斗,而现在还有什么能比诛杀阉宦更能让他崭露头角? 而今他在何进手底下做事,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他立即领兵进宫把阉人屠尽,奈何大将军太没主见。 何进为难道,“本将军亦想,然张让等侍奉先帝十数年,封侯贵宠,内外勾结,而今又有太后力保,我如何能尽诛其等?” 袁绍建议道,“大将军既忌惮太后,不若招集四方英雄带兵进京,对太后兵谏,并州牧董卓麾下有并州军、凉州军数万,他若入京,则太后必会妥协。” “招董卓?!” 何进正思量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却见方才还跟袁绍哥两好的曹操面带嘲讽笑了起来,“阉竖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宦官以权宠,使局面至于此。既然治宦官的罪,当诛元恶,一个狱吏就足够了,何必纷纷召外将董卓呢?” 谁不知这董卓是袁家故吏,袁家招他进京有何目的? 曹操别有深意瞥了袁家兄弟一眼,“杀鸡焉用牛刀,董卓而今拥兵数万,大军集结,届时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袁术站起来,以高傲的眼神看着曹操,“孟德既觉此事由一狱吏便可做好,不若便由你来办?” 曹操并未理会这傲娇男,继续对何进道,“自董卓女婿吕布驱除匈奴后,先帝对董卓尚忌惮三分,曾命董卓将凉州军交与皇甫将军,然董卓公然抗命,领兵驻扎河东郡,可见其野心不小,此人万不可招来。” 袁术嘲讽一笑,“忌惮?有何忌惮?先前蹇硕未除,洛阳禁军多掌握在他之手,而今大将军大权在握,董卓敢不听话乎?敢造反乎?” 一旁袁绍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袁术,这个平时老爱跟他唱反调的傲娇弟,今日怎转性子了?非但同意他提议,发言比他还积极? 何进听了袁术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董卓再横也不敢公然造反,只要把太后吓到,铲除了宦官,到时候给董卓些封赏便让他回并州去,他敢抗命吗? 显然,如果何进没死的话,董卓再蛮横肯定也是不敢抗命的,但何进在听取袁绍建议的时候根本没料到自己是个短命的,当然,他的这个短命并非天意,而是人为,至于这里面除了宦官,还有多少人想谋他大将军的命,就不得而知了。 何进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在袁家兄弟两极力劝说下,次日便把诏书发了出去。 ………… 河东郡,董卓早在何进诏书到达之前便收到了袁家来信,叫他整军准备入洛阳。 何进诏书一到,董卓便带一万兵马疾行。不料没过几日何进又后悔了,派谏议大夫种劭前来劝阻董卓进京,让他回河东郡去讨伐流亡匈奴单于于夫罗。 董卓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怎么可能退回去?他一面上书辩解,一面继续领兵东进。 吕布本也不愿董卓来洛阳,行军路上忍不住又劝道,“主公,洛阳而今有大将军坐镇,大将军有总管天下兵马之权,咱们去了不得听他号令?不如回并州牧守一方。” 吕布知道大将军不久后会被宦官干掉,如此说不过是想劝董卓回并州。 “大将军?”董卓一脸的不屑,呵呵笑了起来,“一个屠户而已,活不了多久了,死人如何指挥得了我?” 吕布暗暗吃惊,自己因为梦到前世才知道大将军将被宦官所害,董卓又如何得知?他故作惊讶道,“主公何出此言?而今蹇硕已死,凭张让几人如何能对付得了大将军?” 董卓一脸高深莫测道,“几个阉宦自然杀不了何进,便是将刀子递给他等,他等也不敢动手。” 见吕布不解,董卓跟着解释道,“大将军虽想杀阉人,然有太后力压,他本人性格又犹豫不决,宦官只要巴住太后这大树,便无人能动得了他们。而大将军一死,洛阳各禁军群龙无首,禁军中有多少是世家子弟?其中又有多少是从前受阉宦打压的党人及其党羽?这些人岂能放过那群阉人?若上头无人辖制这些人,阉宦决计活不过一日。再者,他等若杀了大将军,太后可还能护着他等?” 董卓总结道,“故而,大将军其实才是的阉宦的护身符。” 第140章 天下渔翁何止一人 不得不说,宦官做的很多事情虽然令人发指,但他们对皇帝的忠诚度绝对是毋庸置疑的,灵帝任用蹇硕为西园八校尉之首,真是因为他昏庸吗?禁锢士大夫集团也不是因为灵帝真就听信谗言了。 其实这一切说到底还是皇权,世家权利太大时,皇帝只能任用宦官外戚来打压世家,然而东汉起家靠的是世家,那些党人的门生、故吏、父亲、兄弟等一律被罢免,牵连五族,到底还是伤了东汉王朝的根本统治,黄巾之乱时,灵帝才不得不解除党锢。 而今刘辩刚登基,根基尚浅,宦官只要巴住太后,就是稳住大将军,等皇帝长大掌权,他们的靠山也就稳了,所以宦官傻了才会把大将军杀了来得罪太后。相反,蹇硕死后,这些宦官天天去大将军府求原谅求赦免。 吕布以为自己得窥天机,已经懂得够多了,方才听了董卓一番言论,才知道自己只是一知半解,梦中他只知大将军死于张让等人之手,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其他内幕,洛阳这口井真的是深不见底啊! “既然宦官不敢杀大将军,那又是何人?” 近段时间,董卓和袁家多有书信往来,吕布知道他们是在商议入京之事,说来董卓能带兵来洛阳,都是袁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袁家万万没想到,董卓根本不是个甘于屈居人下之人,最后袁家却是把自己玩脱,袁绍在关东起兵后,袁家在洛阳的二十几口人都被董卓拿来祭旗了。 董卓道,“陛下年幼,宦官、外戚不论哪一方胜出,必是权霸朝堂,对其他人来说有何好处?唯有让其两败俱伤,他人方可渔翁得利。然,天下渔翁又何止一人?!” 董卓目光灼灼遥望东方,哈哈大笑,“我,董仲颖,便是最后那个渔翁!” 透过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董卓仿佛看到了洛阳的高楼环宇,雕栏玉砌,看到自己站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看着董卓充满勃勃野心和雄心的双眼,吕布暗自摇头,主公既知天下渔翁何止一人,难道不知一山还比一山高?兵强马壮可以在边境称王称霸,然入了洛阳这旋涡,在权利的倾轧间,最后只能把自己送上末路。 而看董卓如今野心,说再多也劝不动他,吕布也不再多言。 命数天注定!当然,得窥天机的自己除外! ………… 命数天注定,不管真是天注定还是人为因素,反正何进死了,进宫见太后的时候被人砍了脑袋,大汉朝堂堂一品大将军,权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群阉人给弄死了。 听闻消息的袁绍曹操等一众何进部下皆惊呆了! “何人所杀?何人如此大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曹操一把掀翻面前席案,跳起来怒吼。 前来禀报消息的士兵道,“宫中传出的消息是大将军谋反,为张让等人诛杀。” 曹操怒目圆瞪,“放屁!大将军武艺不俗,岂能为几个阉人所杀?” “定是埋伏了刀斧手!”袁术在一旁凉凉说道。 “阉人胆敢?杀了大将军,太后焉能保他等?他等没脑子吗?” 曹操怒问了一句,转头看向袁绍,却见他也是一脸惊讶和愤怒,曹操又看向袁术,傲娇男虽愤怒,眼中却一点惊讶之色也无。 想起这些时日袁术不太正常的表现,先是力劝董卓进京,后来这厮又偷偷跑去见了一次大将军,不知说了什么,第二日大将军便反悔了,命种劭去劝阻董卓。 只不过种劭劝阻无用,董卓兵马依然一路开进河南尹,太后见董卓不听号令气势汹汹而来,摄于压力,已经答应放部分宦官归家,袁绍却不依不饶,又书信各地抓捕宦官家眷,这一切看似在帮大将军对付宦官,实则是在逼宦官狗急跳墙。 曹操并不是不知道朝堂间的尔虞我诈,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大将军也敢杀,而且还把一切布置得如此巧妙,一个借刀杀人,把称霸朝堂的宦官党和外戚党一网打尽,他袁家还能搏得一个诛杀阉宦之名。 这时,一直发呆的袁绍突然愣愣道,“或许,大将军真乃十常侍所杀!” 数日前,大将军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又反悔招董卓入京之事,叔父得知此事后,把自己叫过去,让自己假传大将军令,命各州郡逮捕宦官家眷入狱,宦官走投无路之下,这才铤而走险杀了大将军。 真正想杀大将军者,是…… 想到这儿,袁绍看向袁术的目光充满嫉妒,从这小子近段时间反常表现来看,叔父显然把此事前后部署皆告诉了袁术,却把自己蒙在鼓里,自己除了非嫡出,还有哪里不如这小子? “眼下纠结这些已无用,诛杀大将军的罪责只能甩给阉宦,大将军也绝不能背上谋反罪名,你等当立即点齐甲士,以为大将军报仇为由杀进宫,诛杀阉宦。”袁绍心腹荀攸建议道。 袁绍猛然惊醒,“是,是是是,立即诛杀阉宦。” 不管如何,大将军已经死了,自己立功扬名的机会来了! 袁绍说着,迈腿就往门外奔去,荀攸疾步追上他,“本初,等等!” 袁绍停下脚步回头。 荀攸两步赶上去,低声道,“大将军还有一个任车骑将军的弟弟,虽和大将军是异父异母,然和宫中那位却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袁绍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叔父既然是要铲除外戚专权,那便要彻底除干净。 荀攸又提醒道,“此事你不能去做,让吴匡去,还有董卓之弟董旻,一起叫上。” 袁绍点了点头,吴匡虽是何进部下,然也和袁家交好,而今大将军已死,何家树倒猢狲散,袁家将取代官宦外戚成为朝中第一人,吴匡知道该如何选择,至于董旻,他兄长都是袁家人,他不敢不听话。 当日,袁绍、袁术、曹操等人集结禁军杀入皇宫,袁术直接放火焚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张让等见势不妙,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从南北宫之间的复道仓皇外逃。 袁绍与叔父袁隗佯称奉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然后列兵朱雀阙下,捕杀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赵忠等人,又下令关闭宫门,严禁出入,指挥士兵搜索宫中的宦官,不论老幼皆斩尽杀绝。 杀红了眼的袁绍带兵在城中大肆搜捕阉人,凡是未长胡子的年轻男子一律诛杀,许多未来得及蓄胡须的少年见了士兵无不吓得半死,唯有脱裤自证清白。 洛阳外夕阳亭,董卓望着洛阳上空的滚滚浓烟,一把扔掉正在啃的肉干,对牛辅道,“子佐,你和忠明带其他人和辎重慢行。” 说着翻身上马,招呼吕布、董越、华雄等一干人,“你等速随我赶去洛阳。” 董卓等在洛阳外的这些时日几乎没怎么休息,日夜都在关注洛阳局势,四千骑兵早已备好两日干粮,战马也喂得饱饱的,只待洛阳消息。 次日早上天还未亮,董卓抵达洛阳显阳苑,打听到昨日张让等挟持陛下上了北邙山,于是又马不停蹄赶去北邙山。 第141章 北邙山 北邙山横卧洛阳以北,黄河以南,是黄河与其支流洛水的分水岭,海拔不高,为黄土丘陵地,是洛阳北面的天然屏障,也是军事上的战略要地。 此刻,张茉和管亥正埋伏在洛阳通往北邙山一处坡地上。坡地植被茂盛,其后是一大片树林,树林后连梗着两座低矮的山岗,山岗中间,聚义寨一千金鹰卫,五百练习鸳鸯阵辅卒已蓄势待发。 自决定北邙山截杀开始,张茉就把这一带地形摸了个透,哪里适合长弓手埋伏,哪里适合金鹰卫突袭,哪里适合鸳鸯阵围杀,以及中间的兵马调动,之后的撤退路线等等,她都列得清清楚楚。 在何进还未决定招董卓进京的时候,张茉已经让各个队伍的头领把北邙山溜达个透,防止调度中出现迷路情况,昨日又派阿米娜带人去各个道口监视,不管董卓兵马从哪里进入,她都能提前去这条道上埋伏。 当然,如果能只杀董卓一人自然最好,为此,张茉决定开打前先暗杀看看,为保万无一失,她特地派人逮了几条剧毒的毒蛇,将唾液涂抹在箭尖,只要擦破一点皮,毒液进入血液,在这个没血清的时代,铁定是有死无生。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火红的光辉倾斜而下,朝霞如血,映红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你别紧张,一定不能紧张。”张茉盯着小路尽头,杵了杵身边的管亥道。 据阿米娜送来的消息,董卓进入这条道时身边只带了八百人,不管是暗杀还是伏击,胜算都非常大,便是因为胜算太大,张茉反而紧张了起来。 管亥抱臂倚靠在树干上,“我不紧张。” 他目光看向张茉微微发抖的指尖,笑道,“倒是你,是否有点太激动了?” 张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依然没有动静的小路,对管亥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知道她这是想缓解紧张情绪,管亥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可知北邙山为何叫北邙山吗?” 管亥摇头,“不知!” 张茉道,“相传很久以前,昆仑山上住着一个老道和两弟子。有一天,老道对弟子说,‘我要去天外朋友家作客,这大锅里煮的是东海抓来的莾蛇,锅下的火不能灭,锅内的水不能干,你们千万记住了!’说完,驾鹤而去。” “于是,两弟子天天守着锅,不断添柴添水。一晃几百年过去了,可师傅还没回,两弟子有点急了。一天,一个对另一个说,‘师傅不知几百年才回来,这山上呆着太无趣了,我们不如下山去玩玩?’另一人很心动,两人把水加满,把火生旺,一起遛下山去。” “他们玩得很开心,但总不放心师傅交代之事,于是买了酒肉匆匆回去。可是,火已熄灭,锅里的水也干了,只见那条黄莽正向东海逃去,所过之地留下一条黄水道。他们连忙追去,黄莽发现他们,急忙改道往北而去,他们两抄近路去截,黄莽看见他们就乱拐一阵,又向东海奔去。这条莾拐弯的水道,就是九区黄河。” “然后呢?”管亥问。 “然后师傅回去发现黄莽逃了,知道肯定是两弟子没看好它,忙驾鹤去追,等他赶过去的时候,黄莽已逃进东海,他就把两弟子变作两座山,让他两永远守住这水道。人们就把黄莽留下的水道叫黄河,把两弟子变的山叫追莾山。后来,黄河南岸的人觉得追莾山不好听,就改为邙山。” 故事讲完,张茉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道路尽头传来动静,两人悄无声息藏进灌木丛,只见一队人马正向着这边徐徐而来,张茉循着长长的队伍看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董卓,而是护卫在董卓左边的吕布。 吕布和董卓几乎是并肩驾马而行,吕布又是身处埋伏的这一侧,放箭误伤概率极大。 张茉按下管亥手上的弓弩,“你回去领金鹰卫准备伏击,我把吕布引开!” 管亥不放心道,“你要如何引开?万一他以为是刺客派人来追杀你。” 张茉摸了摸右胳膊的袖箭,“他会亲自来追我的。” “那你小心点!”听她说得笃定,管亥不再废话,收起弓弩闪身离开。 队伍越来越近,张茉举起右胳膊,左眼眯起,瞄准吕布左肩膀铠甲,扣动袖箭扳手。 “叮——”一声轻微的铁器撞击声在队伍中间响起。 “有刺客!”吕布惊了一下,方天画戟横举,戒备看着左侧灌木丛,就在这一瞬间,又一直利箭飞出,吕布手一挥,一根笔芯大小的箭支被击落。 吕布扫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箭,脸色微变,董卓此时也反应过来,举着盾牌把自己护住,大喝,“抓刺客,快!抓刺客!” 立即有一群士兵翻身下马,欲朝灌木林追去。 吕布跟着跃下马背,看见那个往树林深处逃窜的身影,也不管董卓同意与否,匆匆丢下一句“你等留下护卫主公,我去追”,便先于士兵冲进林中。 董卓见刺客只有一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想着陛下还未寻到,命几个士兵跟进去看看,另外留下两人在林子外等着吕布,他自带着其他人继续赶路。 张茉一路狂奔,吕布在后直追,两人相距并不是很远,张茉回头瞧见后面还有其他人追来,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吕布在林子里左拐又拐,半个时辰左右便把追来的士兵远远甩掉,吕布见后面之人被甩掉了,几步疾赶上去把她抓住。 “你干什么?为何会在此?知不知道方才多危险?”吕布觉得自己早晚会被她吓出心病。 张茉粗喘着气笑道,“这不是有你在嘛!” 她撸起袖子,露出里面袖箭,“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不会不认得吧!” “你故意把我引来?”吕布惊讶道。 张茉点头,“对啊!”跟着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自你离开晋阳去河东郡以后,我就特别想你!特别想!听说你随董卓来北邙山接驾了,我便跑来寻你。” 张茉难得的娇憨模样让吕布严肃的神情一松,他摸了摸她嫩滑的脸庞,语带宠溺,“你也太大胆了,我随主公接了陛下便要进城,日后见面机会多得是,何必急在这一时。” 张茉嘟着嘴,“进城后你老婆不来嘛,哪来见面机会?” 吕布表情一僵,“她要来至少等洛阳安定下来。” 说完抽出自己胳膊,“快回去,我不能在此耽误太久。” 张茉紧紧拉住他的手,“再陪我会儿嘛!” 吕布疑狐地看着她,“你……今日和平时半点也不像,你并非为见我而来。” “怎不是,不是来见你难不成来找陛下?”张茉道。 吕布恍然,想起自己曾跟她说过梦中之事,说道,“你知董卓将来会祸乱洛阳,你怕陛下叫他先找到,故而想捷足先登,董卓若没寻到陛下,便没理由带兵入城,是你义父让你来的是不是?”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吕布面上已笼着一层青气。 张茉撇嘴,“洛阳没其他人了吗?我义父要寻陛下何须派我一个女子来。” 吕布深邃的眸子牢牢锁着她的眼眸,声音带着些许寒气,“你是否将梦中之事告诉你义父了?” 第142章 各为其主 吕布此刻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就忘了,阿茉是自己心悦之人,同样是王允的女儿,而王允等人又是董卓死对头,那些人精明得跟猴子似得,有时候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他等可能便会想到这句话背后的阴谋,当初就不该一时脑热把未来之事细细同阿茉说。 若让阿茉在自己和王允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她必然会选站在王允那边。 看着吕布眼中的怀疑,张茉心中一痛,却扬着笑脸道,“怎会?再说了,此事也就咱们两人相信,换做别人谁会信?放心,这是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真没跟他说?”吕布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捂了下胸口,方才系统似乎又动了。 “真没说,那要不我发个誓?” 她说着,举起三个手指就要发誓,吕布握住她的手,“不必,我信你。只是你今日出现在此,实在太不正常……” 他可不相信她真是想他才跑来此地。 张茉立即搂住他脖子,仰头踮脚,用自己的嘴堵住他后面的话。 张茉出现在此,不管说什么理由都难让吕布相信,她能想到拖住人的办法就是用美人计! 她的吻技经吕布调教,已经大有长进,加上第一次主动献吻,吕布很快便沉溺进这该死的温柔中! 太阳越升越高,斑驳阳光透过枝桠照映在两人相吻相拥的身影上,缠绵悱恻。 吕布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前之人又是他心心念念数年之人,哪能经得住如此撩拨,早已心醉魂迷,只想把这勾人的小妖精吃干抹净。 解开她外裳,里面马甲他研究了很久依然弄不开,吕布怕蛮力撕撤弄伤她,粗喘着气问道,“可否?” 张茉此时也有些意乱情迷,不过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身体反应,她微微推开他,把衣服拢好,“等成亲……” 吕布略感遗憾却也不会强迫她,两人坐在草地上降温,吕布这时候理智也回笼了,又问起她来此目的。 张茉依然跟他打哈哈,吕布却突然道,“你是来杀董卓的?” 张茉表情一僵,“开玩笑,我杀他做什么?” 两人相处这么久,对对方的一点微表情和微动作都很熟悉,见她这反应,吕布立即证实了心中猜测,“你怕他将来和你父亲作对,故意引开我便是要杀他。” 他说着站起来就要离开,张茉见自己目的被识破,急忙拉住他,急急道,“我杀他也是为你好,他死了你便可领兵回并州好好积攒实力,待将来天下大乱再出来收拾残局不好吗?你不也不想他去洛阳?” 吕布转身看着她,“我是不想他去洛阳,但我也不想他死。他可以死在别人手上,却不能死在你手上?” 将来董卓若真变成梦中那样暴躁嗜杀、滥杀无辜,只能任他自身自灭,而后为他复仇算是还了恩义。但现在的董卓并未为恶,他不该死。 “为何?我若杀了他,你要为他报仇?”张茉问道。 吕布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于我有恩,更待我如亲子,而你该知道自己在我心中有多重要,莫让我难做。” 听他这样说,张茉慢慢松开握着他胳膊的手,她忽然意识到,自他去投效董卓那时起,她和他便已是两路人了。 她那时还天真的以为他去投董卓,是在敌人身边安插了自己人,却没想过人是有感情的,吕布会对自己产生爱情,又何尝不会对董卓产生亲情。 而她身为王允女儿,只能站在父亲这一边。 张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自己和吕布似乎都面临着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那便是“老婆和老妈同时掉河里,到底先救谁?” 然而,他们面对的问题比之更残酷,那就是老婆和老妈还在水里掐了起来,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给打死了。 岸上的男人是装作被打死的那人是溺水而亡,包庇凶手?还是大义灭亲,把凶手送进监狱? 自己难以在吕布和父亲之间做选择,吕布同样难以在她和董卓之间做选择。 吕布没发现张茉的失落,转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却又回头,“让你的人停手,否则等下打起来我怕会死不少人。” “你会对他们下死手?” 吕布道,“各为其主,你那群人战力不凡,下手若轻,我怕打不退他们。” 张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是,各为其主!” 她说完,转身往身后的山岗爬去,吕布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知道她做事向来会提前准备充分,倒也不担心她会在林中出现什么危险,犹豫了一瞬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而就在吕布和张茉说话的这段时间,董卓队伍已经在前方一处山谷遭遇了埋伏。 董卓虽然带了四千骑兵过来,却是分散北邙山各处找人,他身边只带了八百兵马,董卓人数本就少,又遭遇突然袭击,死伤不可谓不惨重。 山谷中的厮杀还在继续,董卓在李傕护卫下死命往回逃,他一边跑一边怒道,“这群人个个着甲,兵器精良,行动有序,绝不会是山贼,必然朝廷正规军,何人如此胆大,敢私调兵马来杀某?” 李傕回头看了眼为首那几个带着飞鹰面具之人,猜测道,“或许是袁家人?” “袁家?”董卓眸光一冷,随即又疑惑,袁家想杀他,看似能说得通又说不通。 只是,董卓此时哪有心思思考这些,他现在不但担心自己安危,也担心吕布安危,方才那刺客行的调虎离山计,除了要杀自己,也要杀吕布,只要他二人一死,牛辅、胡轸等人根本不足为患。 华雄和董越等带着人垫后,八百西凉军除了护卫董卓逃走的一部分,山谷中现在只剩三百多人,这点人根本挡不住金鹰卫,徐晃和管亥留下解决垫后的兵马,杜飞带一个屯的人去追杀董卓。 董卓现在身边只剩几十个人,一旦追上,必死无疑。 北邙山的小道上,马蹄急促,两旁山丘、树木在不断后退,杜飞等人在后呼喝怪叫着,给前面逃命之人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惧,跟在董卓后面的一个士兵不察,马蹄被路边荆棘绊到,整个人飞下马背,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只觉胸口剧痛,被紧追在后面的马踏破了胸腔。 士兵的惨叫声让董卓一个激灵,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已临近一箭之地,追在最前面那个戴着黑鹰面具的领头人已经端起了手弩。 第143章 失败的美人计 董卓从少年任羽林郎起,平鲜卑、羌人叛乱;灭黄巾贼;平西凉韩遂、边章乱,历经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追得如此狼狈,他只觉亡魂大冒,死命抽打着马臀,恨不得给马再多安几条腿出来。 “咻……” 一支支利箭飞射而来,落在后面的士兵一个个被射翻,董卓看着护卫身后之人越来越少,惊恐大叫,“稚然,快去阻挡贼厮,快!” 李傕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后面的士兵只剩几个人了,他脸色煞白,他娘这怎么阻挡?只要马速稍慢点就是死,李傕很想爆粗口。 几人皆死命抽着座下骏马,董卓和李傕的马快,杜飞的马也不差,在追击过程中他已经和后面的金鹰卫拉开了一段距离,在解决了落后面的最后三个士兵后,他离董卓越来越近了。 就在董卓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前面隐约传来马蹄声,拐过一个弯道,董卓远远看到前面过来一骑,虽然隔得远,但那赤红的骏马他不会看错,他绝望的眼神顿时一亮,拼命大吼,“奉先,奉先救我!快!快!” 杜飞此时也拐过来了,又一支利箭飞射,射中落后一步的李傕身上,李傕忍着剧痛把身体伏在马背,双臂仅仅抱着马脖子,避免落马,不过如此正好方便杜飞。 杜飞自然也看到前方过来之人是吕布,他快速上弦,箭尖对准董卓后脖子。 远处,吕布眼看已经来不及了,心中大骇,他顾不得许多,连忙跟着拉弓,大喝,“趴下!” 董卓下意识趴下去,在杜飞弩箭射出的瞬间,吕布弦上的箭跟着呼啸而出。 两支箭如流星赶月,叮的一声在董卓头顶上方相撞,董卓惨叫一声滚落下马,却是被掉在背上的两支箭吓的。 杜飞的箭术是吕布教的,吕布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一箭不中,继续留下拼命非但杀不了董卓,还会让吕布难做。 杜飞急忙调转马头往后逃,跟在后面的其他金鹰卫见状,跟着齐齐勒住马后转,原本追得快的一群人逃得也快。 吕布驱马赶过来,下马扶起摔得不轻的董卓,躬身请罪,“末将来迟,主公恕罪!” 董卓扶着自己老腰,又是痛呼又是怒吼,“奉先,给我射杀那群贼子,杀了他们,统统杀光!” 吕布装模作样搭起箭,却见那群人已拐过了弯道,董卓欲让他骑赤兔去追杀,吕布担忧道,“主公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万一贼厮还有埋伏……” 吕布话没说话,董卓立即道,“对,对对对,奉先不能离开,不能离开……” 吕布问道,“其他人呢?” 董卓道,“还在前方山谷里,你速护我出山,再回去救他们。” 吕布点了点头,带着董卓和重伤的李傕出北邙山。 ………… “只差一点点时间,只差一点点时间……” 不远处一座山头上,张茉眼见董卓即将死于杜飞箭下却被吕布救了,眼中满是遗憾和后悔,她还是不够狠,方才树林中若是能对自己狠一点,等吕布赶来的时候,董卓的尸体只怕都已经僵硬了。 不牺牲色相的美人计注定是一出失败的美人计! 这个吕布预知了后来事,对朝中那些大臣都有所了解,有他如此忠心保董卓,那些人想斗倒董卓只怕不易,张茉似乎已经能预见将来之事,父亲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把她推出来离间吕布和董卓。 或许董卓知道她是吕布心上人,会拒绝诱惑,但她觉得,即便董卓拒绝了,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也会有其他办法。 想到何进之死,张茉心底不禁发寒,总领兵马的大汉朝大将军,被袁家使了几个计谋,窝窝囊囊地死在了阉人手里。此前她一直以为何进就是张让等人杀的,直到那日听父亲说起袁家的一系列操作,她基本能断定,是袁家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张茉无意参与士人和董卓的争斗,谁输谁赢她也无所谓,她只想保命,保自己的和王家的,既然这双方的争斗早晚要爆发,而今刺杀失败,只能再试试其他办法了。 她遥望远处的洛阳城,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往山下走去。 ………… 山谷中,此时华雄和董越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曾经纵横西凉、杀敌无数的西凉军,在这支神秘队伍手上居然跟个弱鸡一样,这其中固然有突遭袭击导致的士兵恐慌、士气涣散因素,但即便没有突袭,正面对决的话,这八百西凉军估计也打不过这群贼军。 华雄环视四周,这会儿战场上的自己人约莫只剩两百多了,而对方因为异常坚固的铠甲,并没有太大伤亡。 不远处,董越一边厮杀一边往华雄身边靠近,大喊,“主公应该跑远了,咱也赶紧逃吧!” 华雄看了眼后路,点了点头,正欲冲出包围,斜刺里突然杀出一骑,拦住他去路。 华雄一看,此人脸带面具,正是领头中的一人。 “好啊,老子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你倒自己撞上来了,贼厮,吃你华爷爷一刀!”华雄大喝,提刀朝来人斩去。 来阻击华雄之人是徐晃,他来之前看过阿茉给的画像,如果杀不了董卓,便杀画像上的几个将领,而眼前此人便在画像之中。 徐晃侧身避开华雄刀锋,手上大斧快速反击,斜斜划向华雄,华雄刀柄一斜挡住斧头,两人兵刃各自收回又迅速击向对方。 两个回合而已,华雄明显感觉到此人武艺了得,和自己几乎不相上下,他收起轻视之心,把全身注意力集中打斗上,徐晃一时倒拿他不下。 而另一边,管亥也和董越捉对打了起来,管亥武艺曾得吕布教导,这些年和许褚等也时常比斗,他力量不如许褚,便专注速度,已经能和许褚过近百回合了。 董越在管亥手上过了几招,感觉再打下去必会丧命,一直寻机会想逃,奈何管亥手速太快,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他本想向华雄求救,却见华雄自己应付尚困难,瞧见不远处的李肃,大吼,“子正救我。” 李肃是吕布的人,张茉自然不可能杀他,故而围着他的李贵和张帆都打得比较温和。 李肃隐约感觉到对方对自己似乎有点手下留情,却也不太确定,他一刀逼退张帆,正想打马去救董越,却又被李贵截住路。 李肃此时已经退到外围了,他武艺本也不俗,若竭尽全力,还是能击退李贵和张帆,眼见董越快顶不住了,他正想拼命一搏却忽然想起,董越若死,奉先便少了一个敌人,自己救他做甚?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董越一个不察,被管亥一刀削了脑袋。 第144章 截胡 管亥斩杀董越后又驱马过来和徐晃合战华雄。 华雄百忙中瞥了一眼,董越、王方皆被斩杀了,此时谷中只余他和李肃还有几十个士兵。 李肃不确定这群人是不是会对他手下留情,这会儿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赌,稍稍逼退李贵和张帆后驱马来助华雄。 余下的几十个士兵皆是董卓亲兵,不管是武艺还是忠诚度都是极高的,虽然身处绝境,却无一人逃跑,众人边杀边退,很快和华雄、李肃聚到一处,即便如此,在敌众我寡之下,士兵还是一个个被放翻。 难道今日我华雄也要交代在此,华雄一刀荡开徐晃大斧,拼了命想退走,却怎么也逃不脱,正当他绝望之际,却见谷口外飞奔过来一骑,赤红的宝马、玄黑的铠甲,不是吕布又是谁? 此刻的吕布在华雄眼里犹如天神下凡,遥想当年在望垣,吕布也是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非但救了他们还反杀叛军,华雄绝望的双眼为之一亮,压榨全身力气拼命抵抗。 徐晃和管亥看了眼冲过来的吕布,不知该退兵还是继续打,正在犹豫时,山坡上传来退兵号角声。 金鹰卫纪律严明,号角一响起,不管是否还有敌兵没杀完,众人立即有规律退走,华雄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另外半只脚生生停住了。 他抹了把额头汗水,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金鹰卫,一脸的心有余悸,“这他娘到底哪里来的兵马?!他娘的……” 吓死老子了…… 吕布驱马赶来,看了看满地断尸残骸,又看向遍体鳞伤的李肃和华雄,想起张茉曾跟他要西凉众将画像,从那时起,或则在那之前,她已经在计划这场截杀,今日他若来迟点,除了李肃,所有人都将埋骨北邙山。 “奉先,得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今日必命丧于此,感谢,太感谢了!你一人便吓跑那么多人,实在太……” 华雄说到这儿,话锋突然一转,“咦,他们是不是认识你?否则怎知你的厉害,就被你一个人吓跑了?” 吕布道,“我怎知?或许这群人曾见过我杀人。” 华雄若有所思点头,“可能是黑山贼,听说你在并州非但把匈奴人打残废,黑山也被你收拾过。” 吕布不欲再跟他讨论这些,让两个士兵先带走董越和王方尸体,拨转马头,“走吧,主公还在前头等我们。” 吕布等人走后,金鹰卫又回来一些人,把战场上自己人的尸体都带走。 ………… 董卓被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伏杀吓得不敢再进山,吕布把他送出山后,牛辅和段煨也带着兵马过来,董卓命之前进山的其他路人马无需再找陛下了,先去把山谷中被伏击的西凉军尸体清理一下,他则带人等在北邙山通往洛阳的要道上,准备截胡。 傍晚,董卓正在临时设立的帐中吃晚饭,负责清理尸体的段煨带着一张从战场捡到的布帛进来。 “竟是袁家雇佣黑山贼来杀我?” 董卓看完手中这块沾着血迹的布帛,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袁家?” 正和董卓一起用饭的吕布放下碗筷,微微诧异了一下又迅速掩下眼中的一丝了然,不用想,此事必然是阿茉搞的鬼。 这丫头刺杀不成,又想让董卓和袁家反目,借袁家的手来除了董卓。 吕布越发后悔,他真不该把未来之事说给她听,董卓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如今又多了阿茉这诡计多端之人和他作对,他只怕董卓可能活不到关东诸侯起兵之时。 吕布提醒道,“主公,此事有蹊跷,若真是袁家,如此重要信件必然看过便毁了,如何会带到战场上?再者,主公一直以袁家马首是瞻,他无缘无故为何要杀你?” 董卓此时对早上的那场伏击还心有余悸,他冷声道,“或是那贼厮一时大意忘了毁书信。” 他现在握有两支强兵,袁家对他有所忌惮也不是不可能,袁隗那老头心狠手辣,杀了他董仲颖,袁家收拢了大将军一众部下,再收凉州军和并州军,加之其四世三公门第,则整个大汉都是他袁家说了算了。 再者,普通黑山贼如何能装备如此精良武器,其背后必然有大家族支撑,今日这场伏击若无吕布及时相救,他绝无逃生可能。 董卓解释过袁家的杀人动机,吕布确实无法反驳,换做任何一个人,手下有个实力如此强大之人,必然要忌惮三分。 说来他当初劝董卓领并州刺史只是想去打南匈奴,并没考虑到董卓领两支强军会让别人更加忌惮他。梦中董卓在入洛阳时根本没多少兵马,过得是小心翼翼,后来吞并了丁原并州军又收编了洛阳军才嚣张起来,而现在的董卓还未入洛阳已经表露出勃勃的野心。 阿茉此计看似极为拙劣,然而她准确地抓住了一山不容二虎之理,只要董卓不甘心为袁家使唤,最后必然要跟袁家决裂,梦中袁家留在洛阳之人最后便是被董卓杀来祭旗了,而今因为此次刺杀,或许袁家和董卓的矛盾会提前爆发。 吕布劝道,“主公虽有强兵,然手上无文臣,往日同朝中那些大臣也无任何交情,进洛阳后主公若想迅速站稳脚跟,尚且需要袁家支持,此或是袁家政敌挑拨离间之计,属下觉得,还是探查清楚为好。” 董卓点头,“奉先言之有理,是要查清楚,但不管是否袁家所为,入洛阳后还是需多加提防。” 大将军可不就是被袁家给弄死的,自己若想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必然要和袁家分道扬镳,即便此事不是袁家做的,最后也可以扣到袁家头上,是他袁家不义在先,可不能怪他董仲颖不仁。 ………… 邙山北麓,黄河南岸,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带人搜索了一日,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找到了狼狈不堪的刘辩、刘协,挟持皇帝的张让等自知死期已到,叩别少帝后尽数投河自尽。 黄河岸边离洛阳还有很长一段路,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两位养尊处优的皇帝王爷又走了一日一夜的路,又累又饿又渴,按理说应该就地歇息一夜再启程,但卢植怕夜长梦多,去附近农家寻了一辆板车,和闵贡一起护送二人连夜回洛阳。 队伍走到半道,陆陆续续遇到前来寻人的一众王公大臣,有此时任河南尹的王允,司徒杨彪,中军校尉袁绍,后军校尉鲍信等人,一众大臣痛哭流涕表示自己救驾来迟,刘辩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惶惶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一行人簇拥着两少年继续往洛阳赶。 第145章 接驾 次日早上,这支队伍终于出北邙山,来到外面外面宽阔的大道上,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却听前面开路的士兵禀道,“前方有一支兵马朝此而来,观旗帜乃并州牧董卓人马。” 先前反对招董卓进京的卢植等人闻言脸色俱是一变,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袁绍,“董卓来此做甚?” 袁绍道,“还能做甚,自是接驾来了!” 卢植又问士兵,“他带了多少人马?” “先行一千骑,十里外道旁另驻扎有数千。” 卢植面色微沉,“带如此多兵马过来,只怕并非来接驾。”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前方已经能看见被战马踏起的漫天烟尘,马蹄轰隆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隐隐发颤,少帝刘辩惊恐地望着前方,只见一群面恶如凶煞,体壮似虎熊的士兵气势汹汹而来,他吓得一个激灵,不小心从马背滚落下来,在轰隆马蹄声中嘭的砸出一道不一样的声响。 “陛下!” 被西凉军的气势惊住的众朝臣反应过来,呼和着急忙过去搀扶,扶人的,拉马的,检查皇帝受伤与否的,乱哄哄挤作一团,董卓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天子?!”董卓故作一声惊呼,急忙翻身下马,对吕布招了下手,吕布会意,下马护卫他冲进百官群中。 昨日董卓差点死在北邙山,现在看谁都是敌人,对吕布也越加依赖,感觉只要有吕布在他就是安全的。 “天子?果真是天子在此!” 董卓拨开刘辩身旁其他人,见刘辩发髻散乱,衣衫又脏又破,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装模作样惊呼痛哭,“并州牧董卓救驾来迟,让陛下受苦了!” 又指着一众大臣的鼻子,大义凛然骂道,“你等身为王公大臣,世受皇恩,拿着朝廷俸禄便是如此护卫天子的?” 众人懵了懵,分明是你的兵马把陛下吓得掉落下马! 董卓上前推搡开扶着刘辩的王允,王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吕布下意识扶了他一下,王允感激看向吕布,很快认出这便是多年前救了阿茉之人。 说起来那时若无此人相救,阿茉早已死在树林里,王允本想跟吕布再次道谢,却见吕布已转过身背对着他,王允想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只得暂且作罢。 董卓亲自扶着刘辩,一脸忠臣相,“陛下受罪了,微臣该死,救驾来迟!陛下莫怕,微臣带了一万大军前来护驾,这便送陛下回宫。” 刘辩原以为这满脸横肉、面相凶恶之人会是个恶人,却没想到对自己如此恭敬,他受惊吓的心稍稍安定,手却依然在抖个不停。 董卓扶着刘辩的左手微微用力,“陛下乃我大汉天子,安能如此胆怯?” 他又指着一众大臣,喝问道,“你等前日到底如何对待陛下?我见皇宫都叫你等烧了,你等眼里可还有大汉,可还有天子?” 卢植终于忍不了董卓这虚伪又拙劣的演技,怒道,“董卓,你休要装模作样胡言乱语,我等昨日在山中寻了一日一夜才寻到陛下,你在这外面乘凉还有脸来指责我等?” “我在这儿乘凉?”董卓冷笑一声,“昨日我本要去寻陛下,却在半道遭贼军伏击,我族弟董越为拒贼军而战死,若非我等拼命杀退贼军,陛下焉能安然回来?你等焉能站在此说话?” “果真有贼军?”卢植惊疑。他们清晨经过山中一处山谷时,见到满地干涸的鲜血和被战马践踏过的土地,料想此处昨日发生过激战,却是董卓的人马被伏击了? 董卓哼道,“焉能有假,我西凉军士死了三百余人,便是我也差点死在贼军手上,你敢说我无护驾之功?” “贼军尸体何在?可知是黑山亦或白波?” 这两股贼军一个在太行一个在河东郡,离洛阳都很近,听董卓这样说,众朝臣不由紧张起来。 说到这儿,董卓是一脸的郁闷,他们本就没杀对方多少人,结果回去收拾战场时发现一具敌人的尸体也没有,他只能从自己人的尸体中拨出五百具假扮成贼军,否则若传出去他西凉军叫人全伏击了却连对方一具尸体都没弄到,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贼军并未报名号,不知是哪一股。” 董卓哼了一句,对刘辩道,“天色不早了,臣护送陛下回宫。” 刘辩木木点了点头,便要随董卓回宫。 卢植却伸手拦住董卓,“董州牧欲送陛下回宫可以,然你这许多兵马却不可入洛阳城。” 董卓道,“你等如此无能,谁知城内还有无阉宦余党,若是又出来个挟持陛下之人可如何是好,某带兵前来便是要护卫陛下安危,岂可不入城?” 这时,袁绍站出来道,“董州牧放心,城内阉人前日已叫我等尽数屠干净,保证无一漏网之鱼。” 袁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倨傲,看着董卓的目光别有深意。 董卓自然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你董卓是袁家故吏,当年也是得我叔父袁隗举荐才能出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袁家就是你的主公,乖乖听话把兵马留在城外。 如果董卓没有这么多兵马,别人不会如此忌惮他,如果他没有怀疑袁家想卸磨杀驴,还是愿意卖袁家一个面子的,但现在的董卓实力雄厚,权利的欲望已经极度膨胀,又怀疑北邙山那群贼寇是袁家雇来,怎么可能把兵马留在城外? 不过,未免袁家觉得控制不住他,进而对他猛下杀手,董卓还是决定卖袁家半个面子,“既如此,某带三千人入城,其余在城外安营扎寨。” 董卓虽然不在洛阳,但来之前对洛阳城的兵力也是做了功课的,掌宿卫宫殿门户的光禄勋约莫有虎贲、羽林,合三千人,掌宫门卫士的卫尉约莫有兵三千人,北军中候五营,再加执金吾、城门校尉的人,城内约莫有一万兵力。 而灵帝设西园八校尉则兼并融合了以上的五营和虎贲军,比如虎贲中郎将袁绍任中军校尉,五营中的屯骑校尉鲍鸿担任下军校尉,但八校尉的兵马并没有全都驻扎在城中,八校尉统管的是京师附近兵权。 有吕布在,就算打起来,董卓自信只带三千人打这些人也不在话下,而且带的人少点也能让袁家放下戒心。 董卓先前指着众大臣骂的态度虽然嚣张,但在最关键的入城兵马数量上退了一大步,而且他确实打退了贼军,此时若再多计较,惹恼了这蛮夷可不是闹着玩的,众人便不再吭声。 一众人护卫着皇帝和陈留王,浩浩荡荡进城了。 路上,董卓向刘辩询问前日事情经过,刘辩不禁想起那日袁绍、袁术等人带兵冲进皇宫杀人的情景,一个从小服侍他长大的阉人,被一个士兵二话不说砍下脑袋,还有一个正在服侍他宽衣的阉人,死命抱着他的腿喊救命,自己想救他,然而那士兵根本不理,把人拉出去挥刀便砍,他跟着追出去,看到外面满地都是尸体,这两日他根本不敢睡觉,一闭眼眼前尽是鲜血,耳边全是哀嚎惨叫。 刘辩又开始哆嗦,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怎么也表达不好,倒是旁边陈留王刘协清楚流畅地把那日经过跟董卓说了一遍,董卓听了大为满意。 第146章 桃园三兄弟 董卓顺利进入大汉的政治中心,因救驾有功,朝廷将位于皇城东北方向的显阳苑赐予他居住。 要留在洛阳当官,董卓便不能再做并州牧了,他一面叫吕布传信给张辽,让他带并州军来洛阳,一面准备先给自己捞个官职,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当这个官,反正他瞧准了最好欺负的司空刘弘,去向刘辩讨了道圣旨便把刘弘给撸了下来,由自己顶替了这三公之一的司空。 董卓此举让那些原本就对他有所忌惮的朝臣更加警惕起来,袁隗也发现自己从前似乎看错了董卓,然而人已经招来,袁隗此时对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董卓虽然拥有两支强兵,但并州军没带来,洛阳各处城防还掌握在洛阳军手里,董卓如果想作威作福,必得尽收洛阳兵权。 只是,让董卓觉得牙疼的是,如今八校尉基本都被袁绍接管了,他实在想不出怎么用比较和平的办法从袁家手上抢来洛阳兵权。 而今董卓身边没个能谋划之人,唯有吕布还能时常给他提点意见,他便把吕布叫来一起商量。 吕布虽然看过前世记忆,但他只看到董卓收丁原并州军的经过,并没看到他如何收洛阳兵,要让他来想办法对付袁家,吕布实在想不出来,不过他知道洛阳有个李儒,是个脑子特别好使之人。 吕布建议道,“主公少一谋主,洛阳人才济济,不如趁此机会笼络些人才为您所用,属下见陛下身边那郎中令颇有才华,或可拉拢。” 董卓想了想,好似刘辩身边是有这么个人,名唤李儒,长得温文尔雅,颇为俊秀。 他奇怪道,“李儒乃陛下之人,怎会被我拉拢?” 吕布汗了汗,他怎么忘了,梦里董卓把女儿嫁给了李儒,加之李儒看出董卓有废帝之心,这才愿意投效董卓博个前程,而现在董卓没有女儿再用来联姻,目前也没表现出想废帝的心思。 洛阳局势未明,李儒傻了才会放弃皇帝来投靠他,除非董卓能收了西园八校尉,彻底掌控洛阳,依李儒见风使舵的本性,不用董卓拉拢他自己都会跑来投靠。 问题又回到了收西园八校尉上面,而今西园八校尉皆以袁绍马首是瞻,只要杀了袁绍,则问题迎刃而解,吕布又想起梦中袁绍和曹操最后皆成为割据一方大诸侯,不如趁此机会一并除了? 他当即拱手道,“既无其他办法,莫不如将袁绍、曹操暗杀了?” 董卓摇头,“不妥,不说能否暗杀成功,那些朝臣又不傻,他二人若死,不用想便知是谁动的手,届时袁家若联合其他人同我拼命,难不成我能尽屠洛阳军队,尽屠满朝大臣?” 那就是彻底背上谋反罪名,则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妥善的办法。 吕布离开显阳苑后,想了想,拐道去往驻扎在附近的西凉兵军营寻贾诩问计。 ………… 王府书房内,王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执黑棋,布满皱纹的脸上眉头深拧,许久后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张茉白棋紧跟而下,一子吃下他一大片棋局。 “父亲今日似乎心不在焉,往常女儿跟您下棋,可从未吃过父亲的棋子耶……” 王允有些意兴阑珊放下手中棋子,叹了口气道,“自董卓带兵入城后,为父这心里总觉不安,那日北邙山前,此人看似对陛下极为恭敬,实则眼里并无半分敬意,而今又居司空,此人只怕野心不小啊!” 张茉心道,“可不是,这西凉土匪若能安分,早乖乖带兵去边境守门户了。” 王允接着道,“而今洛阳城防虽依然由洛阳兵担任,然为父总觉得,董卓必会设法夺下洛阳城防,甚至洛阳军,此人或是下一个蹇硕。” 张茉苦笑,“蹇硕虽为宦官,然不可否认他对陛下是绝对忠心的,而父亲方才也说了,董卓眼中对陛下并无半分敬意,他若得势,比蹇硕更可怕。” 王允点头,“此人盘踞洛阳,终为祸患,茉儿可有办法将之赶回并州?” “女儿能有何办法?而今只能看袁太傅了。” 董卓入京这些时日还算规矩,对袁家也颇为友好恭敬,不知袁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还把董卓看成自家人? 张茉凤眸微眯,看来得给袁家再加点料了。 父女两正说着话,这时一个仆从从门外进来禀道,“家主,卢尚书来了!” “先生来了?” 张茉惊喜叫了一声,提着裙摆,匆匆跑出去迎接卢植。 看着这个跳脱的女儿,王允在后面无奈摇了摇头,起身跟着走出去。 有仆从引着卢植进来,张茉飞奔过去,恭敬见过礼后,上前挽住他一边胳膊,笑道,“先生今日怎有空过来?我还想过两日再去拜访您呢?” 卢植不满哼道,“你这丫头,回来这许久才去见过为师一次,别以为功课过关便可放松,学无止境懂否?” 张茉乖乖回道,“先生教训得是,弟子一定谨记。” 卢植又哼了哼,问道,“你父亲呢?” 正说着,瞧见王允从回廊走来,卢植刚要过去,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站在后面一个青年男子,对张茉介绍道,“这是你师兄刘备,刘玄德,前几日刚来洛阳,你带他去转转,为师和你父亲说个事。” 又对刘备道,“这便是为师之前同你提过的阿茉。” 卢植说完走了两步又回头,“下次去我府上,记得再带两坛美酒。” “好咧!” 张茉爽快应了一声,看向传说中的刘大耳,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胳膊长、耳朵长,果然是刘大耳! 她扫过一眼刘备,目光又转向如柱子一样站在刘备身后的两人,一个身高一米九以上,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的红脸,只是皮肤颜色比较暗红些,五官俊朗,狭长的眼眸微眯,见张茉在打量他,掩下眼中的一丝惊艳,对她微微颔首见礼。 还有一个白脸…… 咦,怎么是白脸?《演义》里张飞不是跟李逵一般模样么?这小生体型虽魁梧,却生了一张俊俏白脸。 看见名人,张茉总会忍不住想拉拢,不过她也知道这兄弟三是裤腰带拴一起的交情,任何人都拉不开他三兄弟情。 基情比爱情更难拆啊! 张茉打量三人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走上前,向刘备行礼,“见过师兄!” 刘备忙拱手还礼,“师妹!” 又偷偷掀起眼皮打量小师妹,来的路上他已听先生提过几年前收了个极为聪慧的女弟子,先生这辈子收的弟子不知几何,能让他记住的却没有几个,自己来洛阳拜见时,先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曾经有过他刘备这个弟子,若非因为和先生同郡,先生估计根本想不起来。 “师兄第一次来洛阳?”张茉问道。 刘备显得有些拘谨,又拱手,“并非,十余年前求学时来过,然时隔多年,很多地方已不记得了,还要劳烦师妹带我看看帝都风情!” 第147章 问计 张茉带着刘备三兄弟出了王府,四人沿着王府前方街道慢慢走着。 “师兄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张茉问道。 说实话,她对洛阳也不太熟,从前虽然在这呆过几个月,但那时父亲入狱,她哪有心思去逛街,每日基本都是在牢中跟卢先生学习。 “并无,师妹带我随意走走便好!” 这样漫无目的走着很是无趣,见快到吃午饭时间,张茉建议道:“不如我带你去尝一尝洛阳美食吧?” “好!”刘备随和应道。 张茉带着三人拐了两条街,找到一家食肆。 这时代是没有菜单这东西的,入坐后,张茉叫来伙计,询问菜品。 伙计报了几样菜,张茉越听越尴尬,都是饱肚的家常菜,什么粟米饭、糜肉羹、白煮肉、水煮菜……说好带人家吃美食的。 “要不我们换一家?” 刘备温和地微笑,“不必,这家便好!” 关羽跟着道,“我等对吃食并无要求,能填饱肚子便可!” 张飞更是大大咧咧道,“有酒即可!” 伙计一脸为难,“先帝新丧,上头下了禁酒令,小店不敢售卖。” 刘备低声斥道,“三弟,这里是京师,不可再如从前般肆意妄为。” 张飞咧嘴笑了笑,“大哥,我记住了,记住了!” 见三人都不想换地,张茉便点了几个菜,几人边吃边聊。 “师兄而今在何处高就?” 刘备放下筷子,咽下嘴里一口饭,有些惭愧说道,“不满师妹,我原为安喜县尉,前段时间因一时冲动,鞭打了该郡督邮,和二弟、三弟弃官逃亡,原想来帝都见过先生就走,只是,而今洛阳风云欲起,想着还是在此再逗留几日,看看情况。” 张茉微微侧目,“师兄说的风云起指的是什么?” 刘备低头,抿了抿嘴唇,轻叹道,“边军入帝都,如何还能风平浪静?” 张茉眉头皱了起来,刘备一个刚入洛阳的人都能看出乱将起,没道理袁家看不出,为何这么多天过去还是没任何动作?是当局者迷?还是畏惧董卓不敢动手?又或者……袁家另有其他打算? 而此时在另一条街的另一家食肆,吕布也在请贾诩吃饭。 “文和先生可有办法帮主公收洛阳军?” 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贾诩,吕布嘴角抽了抽,实难想象此人会有什么大才。 吕布自从听了张茉的建议,和董卓合兵河东郡后便去向李傕郭汜打听此人,谁知这两人告诉他,他们和贾诩不熟,倒是段煨和贾诩是老乡,两人交情还不错,吕布便又去向段煨打听,方才找到此人。 贾诩拍了拍有点圆胖的肚皮,剔牙看着吕布,有些皱纹的狐狸眼微微半眯着。 月前,这个主公身边第一红人突然找到自己,说要请自己做他谋士,态度极为诚恳,这委实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自己虽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目前只是一无名之辈,在军中也没什么地位,平日只和老乡段忠明有所往来,这吕布不知为何会如此看重自己? 有人欣赏自己,贾诩心里自然高兴,而且通过这些时日和吕布的接触,他对此人也颇有几分了解,其中最让贾诩满意的便是吕布待部下极好,至于如何好,观自己最近又胖了一圈的肚皮便知,虽然自己还并非他部下。 还有吕布在西河郡行的那些战后善后政策,也让贾诩对他刮目相看,此事若非有高人指点,那这吕布可谓是文武全才了。 贾诩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办法嘛,有也没有。” “此话怎讲?”吕布虚心请教。 贾诩瞥了吕布一眼,见他眼中满满的求知欲,决定跟他多唠嗑唠嗑几句消消食,他反问道,“奉先以为,这天下乱否?”。 吕布点头,“自黄巾起,天下贼寇四起,叛乱不断,边境胡人更是虎视眈眈,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贾诩却摇头,“还不够乱。” 吕布神情一肃,“先生何出此言?” 这家伙难不成也能预知未来? 贾诩从牙缝剔出一缕肉丝,打了个饱嗝,慢悠悠说道,“秦失其鹿,则天下共逐之,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乃是必然,而今我大汉看似兵强马壮,平乱也平得极为迅速,然你看看何处叛乱被彻底摆平?黄巾余孽四处点火,凉州叛军盘踞一方,张纯那家伙也还在蹦跶。” “自先帝封州牧,授予州牧统领一州军政开始,这乱只会越平越多。先帝在时尚可勉强维持局面,而今这陛下嘛,说句大不敬之言,当傀儡别人都会嫌弃!” 吕布闻言嘴角又是一抽,可不就是这样,董卓如今在外面表现得对陛下十分恭敬,然他有无废帝之心自己最清楚了,只要洛阳兵收来,董卓第一件要干的事便是废帝立威。 贾诩继续道,“这天下之乱既平不完,那为何不让它更乱一点?只有彻底乱了,大家方可趁乱摸鱼嘛!” 若是别人听到这番言论,定会以为贾诩是半个疯子,然而吕布因为预知未来,稍一想便明白贾诩说的是何意思,董卓祸乱朝堂后,这天下可不是彻底乱了,各诸侯才能开始趁乱摸地盘。 袁家若是打的这个主意,那这收八校尉的办法确实是有也没有。 他拱了拱手,“多谢先生指点,某明白了!” 贾诩有些犯困的眼皮一抬,微微诧异,“明白了?明白什么了?” 自己好像什么办法也没说啊? 吕布道,“我明日便去城外安排军演,让洛阳兵看看我西凉军威。” “军演?” 贾诩愣了一瞬,随即点头,“如此也可!” 见贾诩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吕布道,“先生且在此睡个午觉,我便先回了!” 贾诩扶着案几起身相送,“你有事且去忙吧!” “先生留步!” 吕布拱手,出了食肆包间,侯在外面的亲卫见吕布出来,急忙去后院把马牵来,吕布跨上赤兔,沿着街道慢行,准备回显阳苑和董卓说一说军演之事,刚走到路口,却见不远处张茉和三个男子并肩走着,还有说有笑,看样子极为相熟。 第148章 街上偶遇 自从吕布随董卓入洛阳后,就再没见过张茉,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见面了该说些什么。 从北邙山阻止她杀董卓开始,吕布就知道,自己和她暂时算是两条道上的人,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除非董卓掌权后能把王允罢官送回晋阳,否则只要王允在朝一日,阿茉就只能帮她父亲。 吕布其实并不想阿茉参与进这些争斗中,只想让她回聚义寨当她的土匪头子,因为在那里她才是真正自由快乐的。 今日街上相遇,吕布再难压抑心中的思念,下马疾步追了过去。 “阿茉!” 距离十步开外,吕布开口叫住她。 张茉愣了一下,回头,嘴角扯出一丝笑,“真巧,你也出来逛街?” 吕布走上前,目光深深凝视着她,良久才憋出一句“最近可好?” “嗯!”张茉笑道,“回洛阳反而闲了下来,每日能睡到自然醒了,你呢,最近忙什么?” 她说话虽然还和从前一眼,但吕布能听出,她对自己生疏了,吕布动了一下右手,想牵她的手,到底还是忍住了。 见吕布不说话,张茉也懒得继续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对他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吕布张了张嘴想挽留,旁边却响起一个充满好奇的声音,“阿茉,此人是谁?长得比你三哥我还俊!” 一旁张飞饶有兴致的看着吕布。 张茉看了看吕布又看了看刘备三人,不知该不该介绍他们认识,梦中吕布最后被曹操缢杀,可离不开刘备的推波助澜。 其实说起来也是吕布对不起刘备在先,吕布被曹操赶出兖州后,犹如丧家之犬,人家刘备好心收留他,结果他趁人去打袁术的时候抄了刘备家底,抄就抄吧,毕竟是在争天下,利益为先,徐州又是块肥肉,经不住诱惑也能理解。 后来无家可归的刘备只能回来帮他看守小沛,结果吕布又因一点小利,受人挑拨,率兵去攻打小沛,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这波操作实在是脑残至极,难怪那个吕布会落得个轻狡反复的评价。 “阿茉?” 见张茉在发呆,张飞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奇怪道。 遇都遇上了,张茉心中叹了口气,只能介绍道,“这是吕布,字奉先,我……朋友。” 刘备方才就一直在打量吕布,此人身量高大,长得气宇轩昂,周身一股武人气势,再观他后面那匹赤红宝马,绝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想来身份不俗。 刘备拱手见礼,“幸会幸会!在下刘备,字玄德,和阿茉同拜卢尚书门下,今次特来洛阳拜见恩师。” 台词不对啊!张茉脑补着《三国演义》里刘备的自我介绍,‘在下刘备,字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 “刘……玄德?” 听到这个名字,吕布看向刘备,目光先是一冷,随即又变得十分复杂,梦里自己的死虽有刘备作祟,然也是自己失了信义在先,实在怪不得他。 吕布跟着拱手,“原是阿茉师兄,幸会了!” 刘备又向吕布介绍关羽和张飞,几人一一见过礼,张飞大咧咧道,“看奉先也是习武之人,不知功夫如何,改日得空咱们切磋一二。” 吕布对刘备暂时是无感的,但对张飞,那心里的怨怒之气可比十级台风还大,梦里这厮嫉妒自己长得比他俊,功夫比他好,打不过便耍嘴上功夫,三姓家奴这名头便是被这厮喊响亮的,此刻若非地点不对,他真想把这厮狠狠揍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 吕布的情绪变化虽然很细微,但张茉就是感觉出来,怕吕布不管不顾和张飞打起来,她急忙站到两人中间,“今日天色不早了,要切磋改日,改日哈!” 又对吕布道,“你很忙吧,快去忙,我也回家了。” 说着,招呼刘备三人往回走。 张飞叫道,“天还早着呢!” “不早了,你等还需回驿馆搬行李呢……” 张茉自己先走了,刘备一脸奇怪看向张茉的背影,转身朝吕布拱了拱手,跟着离开,关羽一言不发跟上,张飞见大家都走了,只得快步跟上去。 吕布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了,翻身上马往显阳苑走去。 ………… 对于吕布提出在洛阳城外进行军演一事,董卓稍一想便明白其用意。 既然大家不能撕开面子明火执仗干架,那就把军队拉出来演习演习,让洛阳军先看看他西凉军的军威,然后你们就知道了,西凉军远不是洛阳军能比的,将来是要和平共处还是一决雌雄,你们自己看着办。 不过,在军演前,董卓决定先去见一见袁隗,询问关于废帝之事。 对于董卓提出废帝另立,袁隗只是稍感奇怪,随即便明白其中原由。 陈留王乃董太后亲自抚养长大,而董卓亦姓董,这西凉蛮夷如此作为,一是提高他董氏身份,二呢,自然是想来探一探袁氏态度。 袁隗捻着胡须沉吟着道,“先帝原也想立陈留王为太子,然彼时大将军势大,我等不得已只能违反先帝遗愿,而今你既有此想法,尊先帝遗愿便是。” 袁隗的态度让董卓愣了愣,这老头竟然如此爽快就答应了?会不会又是挖陷阱等着老子跳?不成不成,此事还需再考虑清楚,万一着了这老头的道可就不妙了。 董卓沉默的反应让袁隗也愣了愣,自己如此爽快答应了,他不是应该兴高采烈、欢呼雀跃么?然后趾高气昂跑去宫里理直气壮地宣布,‘老子要废了陛下!’ 董卓皱眉想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这老头故意让自己去废皇帝,袁绍那小子便可领西园八校尉和自己干架,虽然自己不怕干架,但若因废帝一事而干架,在道义上便输了一筹,娘的,差点上了这死老头的当,在收洛阳军前,自己还是得规矩点。 董卓此时越发觉得,北邙山那群人就是袁隗派去的,想起自己差一点点就死在那儿了,董卓看着袁隗的目光不由变得阴狠起来。 看着董卓充满杀气的目光,袁隗心中又惊又怒,西凉蛮夷便是西凉蛮夷,果真无情无义、忘恩负义,若非我袁家,哪来你董仲颖今天?这翅膀还没硬起来便想嗜主? 董卓最后盯了袁隗一眼,拱了拱手离开袁府。既然是你袁家不义再先,那便莫要怪我董仲颖无情! 离开袁府后,董卓让吕布去筹备军演一事,第三日,董卓盛情邀请了袁绍、曹操、袁术、鲍鸿、鲍信、淳于琼等一干洛阳军官去城楼观看他西凉军军演。 第149章 军演 “一群西凉蛮夷罢了,有何看头?” 秋日的清晨,气温已经有些低了,袁术裹了裹身上银白色轻裘,斜斜倚靠在墙垛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脸不屑说道。 这大清早的,若非叔父非要让他跟来看看,他根本就不想来。 助军右校尉赵融跟着附和,“可不是,当年连黄巾那群乌合之众都打不过,后来在美阳县也被凉州叛军打败过,有何可显摆的?” “哦,去年年底在陈仓的时候,听说他不听皇甫将军建议,急行军突袭,结果反遭叛军埋伏,折了两千多兵马。” 右校尉淳于琼跟着八卦道,“还有啊,此次在北邙山中,我猜他是被贼兵打怕了,故而不敢再进山,守在外面道上等着。” 袁术又打了个哈欠,嗤笑,“区区山贼便能把他打得抱头鼠窜,还让咱们来看军演,当真可笑,可笑至极!” 也不知叔父心里咋想的,而今阉宦杀干净了,外戚也铲除了,他们袁家已是当之无愧的朝中第一人,还留这群西凉蛮夷在此做甚?这董卓长得满脸横肉,那肚子比孕妇十月怀胎还大,言行粗鄙不堪,看着都叫人倒胃口。 还有那群西凉兵,就是群猥琐的土包子,走在街上看见个妇人便要流口水,跟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袁术正腹诽着,忽听地面传来闷雷般的轰隆声,他转头看去,远处一支兵马正踏着漫天烟尘向这疾驰而来。 鲜艳的旌旗,闪烁的铠甲,泛着冰冷寒光的刀戟直指苍穹,随着队伍的靠近,数千战马踏地的轰隆声震得人几乎双耳失聪。 “嗬!嗬!嗬!” 西凉军整齐的军阵奔至城楼下时,五千军士朝着城楼上齐齐大喝,声若奔雷,吓得有些犯困的袁术一个激灵。 紧接着,五千骑兵又分左右绕开,奔驰到远处后再一次合成一队往城门而来,骑士们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在马上放开双手,弯弓搭箭,五千支箭几乎同一时间射出,漫天箭雨铺天盖地飞射而来。 我艹! 他娘这群西凉蛮夷竟然朝城头射箭?!众人脸色变了变,慌忙抱头蹲下。 一众洛阳军官中,只有曹操依然面不改色站着,袁绍身子稍稍往墙垛后面移了移,鲍信下意识蹲下又立即站起来。 “哈哈哈!” 看着身边众洛阳军官被吓怂的模样,董卓放声大笑起来,他骄傲的神情中带着淡淡的鄙视,环视众人,“如何?我这支兵马可还行?” 众人脸色青白交加,默不作声。 华雄更是笑得放肆张狂,“洛阳军不过一群胆小怕死鼠辈尔!” 郭汜在一旁附和,“非但胆小,亦没脑子,如此距离那箭如何能射得上来,瞧把他们吓得,哈哈哈!” 听着两人的嘲笑,众人脸色犹如打翻的颜料罐,五彩纷呈,难看万分! 袁术站起来探头往下面又瞧了一眼,见那群蛮夷绕着两边跑开了,方站直了身体,他心中不住咒骂,蛮夷,果真是蛮夷,竟敢对着城头射箭,距离万一把控不好,他们这群人今日皆成刺猬了。 他看了眼董卓无比张狂的丑脸,冷着脸哼道,“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赵融等人见袁术走了,也各自找了借口离开,唯有袁绍、曹操和鲍信还留在城楼上。 曹操赞道,“传闻西凉军悍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虽然不知西凉军实战能力如何,但光看这股威势已让人望而生畏,毛骨惧悚。 对曹操方才的表现,董卓颇为赞赏,又问道,“比之洛阳兵如何?” “各有千秋!” “哦?此话怎讲?” 曹操道,“西凉铁骑利野战,然攻城、守城未必就比洛阳军强,今日这气势不过吓吓那些无胆之人罢了!” 他说完拱了拱手,“我等还有事,今日便观看到此,告辞!” 袁绍和鲍信方才的反应虽然没其他人夸张,但也确实被吓到了,二人一脸尬色拱手,跟着离开。 三人下了城楼,沿着城中街道骑马慢行,鲍信道,“这西凉武夫今日让我等观其军演有何目的?难道只为看我等出丑?” 曹操摇头,“他没那般闲!” “那是为何?展示他西凉军强悍,吓怂咱们,进而乖乖放弃洛阳军?” 袁绍道,“应是如此!今日这些只是城外五千人,城内尚有四千,真打起来胜负犹未可知。” 鲍信急道,“不是你袁家将他招来的,而今到底如何处理?这西凉武夫野心勃勃又蛮不讲理,再不赶走,咱们睡都睡不安稳。” 袁绍一脸郁闷道,“叔父有事向来不寻我商讨,我此前亦问过他此事,他只说他和董卓交涉过了,奈何这蛮夷不肯听从,他而今也无办法。” 鲍信压低声音道,“不若咱们集结兵马在城内将其杀了?” 袁绍迟疑,“这能成嘛?他那女婿听说武艺极为高强,此前董卓在望垣差点被叛军围死,便是那吕布单骑破阵相救,此人当年在五原郡时,于千军中斩杀了杨绰,前段时间又灭了休屠王,有他在,要杀董卓只怕不易。” 曹操道,“那便设法将吕布支开。” “如何支开?我听说董卓在北邙山被人伏击后,几乎都走哪儿都带着吕布,方才上城头观看军演时吕布虽不在,然那华雄、郭汜看体格也非易于之辈。” 曹操道,“王子师前段时间举荐了一家将入洛阳军,此人名唤许褚,一人可挑军中数十人,勇猛如虎,只要把吕布支开,他一人或可战华雄郭汜二人。” 袁绍依然不赞同,“他一人能当什么大用,万一失败,咱们可都会没好下场,此事不能急,还需从长计议。” 几人说着话,拐过主干道,进入侧道,却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百姓,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高举着手朝中间叫嚷着给我看看。 鲍信好奇道,“那里出了何事?众人在看什么?” “左右这会儿也无事,过去看看。”曹操也满脸好奇。 袁绍有些嫌弃看了看乱哄哄的人群,“一群黔首,身上又脏又臭,我不去。” 曹操翻身下马,“那你在旁等等,一会儿去我府上再聊聊。” 袁绍点了点头,驱马走到旁边树荫下歇息。 曹操和鲍信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间坐着一年轻公子,穿着月白长衫,一手捧着竹简,一手拿着把羽扇轻轻扇着,他的专注力尽在竹简上,周围嘈杂之音对他似乎无任何影响,而旁边民众虽叫嚷着给看看,却无一人敢越过前面那道白线闯进去,在他和百姓中间,似有一道无形透明的墙阻隔着,那人自成一个世界,好似世外仙人。 第150章 神棍 “每日两卦,只渡有缘人!” 曹操念着竖在白衣公子旁边的一个白色挂幡,不屑嗤笑,“原是个相士,装神弄鬼尔!” 他话音刚落,挤在他身边一个汉子气哼哼说道,“阁下说谁装神弄鬼?阁下不知便不要随意亵渎仙人?” “呵,仙人?” 曹操一脸好笑地看着那汉子,“既是仙人,你让他给你变块金饼,看他能变出否?” 汉子不屑道,“仙人岂可以此等俗物玷污,你是不知,这位仙人这两日只是给那秦六算了两卦便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秦六已发誓日后绝不再为非作歹。” “当真?”曹操神色一正。 这秦六之名曹操略有耳闻,原名秦谊,字宜禄,祖上出过秩两千石的高官,而今家族虽已没落,然其叔父担任廷尉左监,颇有些权利,这秦六长得相貌堂堂却不务正业,纠结了一批游手好闲之徒在洛阳街上收保护费,因没闹过人命秦六又惯会巴结人,加之有个当官的叔父,一直也无人来管他,可谓是洛阳街头一霸,却不想被这书生给收拾了? 那汉子见曹操有兴趣,开始噼里啪啦说着仙人和秦六的传奇故事。 “前日这仙人来街上摆摊算卦,那秦六带人过来收保护费,仙人说自己出山游历已有半载,身上盘缠用尽,这才不得已出来算卦,求宽限一日。那秦六是谁,何时容许他人宽限过,二话不说便要砸摊。” “仙人便说给他算一卦权当抵了费用,秦六见仙人年纪轻轻,半点不像会算卦的样子,自然不信,仙人便和他打赌,说今日午时左右,秦六会有血光之灾,若说得不准,摊子随便他砸,若说准了,便免了今日费用。秦六见他说得笃定,便留了一人在此看着仙人,他自带人去别处转去了,不料午时左右,那秦六果真遭了血光之灾。” “秦六说,他原本要进一家食肆用饭,谁料上头突然掉下一片瓦片,好巧不巧砸到他头上,那血口子有这般大” 汉子比划着道,“鲜血流了满面,差点就要了他命。秦六这才相信仙人之言,又请仙人给他再看看,仙人说他明日还有火光之灾,秦六请求破解之法,仙人说秦六平日欺压良善,为非作歹,此劫难渡,但若能救人一命,或可保住性命。” “秦六百般苦求,仙人依然摇头,秦六只得留下一贯钱回家去。” “次日下午,那秦六又一脸惊恐地跑过来,他说他昨日回去便把家里所有火全熄了,便是连生火之物也丢弃外面,不料午时左右,一个仆人告诉他,堆在柴房外晾晒的一堆干草无火自燃了,秦六本不信,待他去柴房外观看时,旁边另外一堆也无火自燃,那刚燃起来之火呈蓝绿色,同鬼火无异。” “我等见秦六没死,便问他昨日可救了人命,秦六茫然摇头,说并未救过人命。” 曹操插话道,“那仙人失算了?” 那汉子又道,“才不是。秦六昨日确实救了人命了。” “哦?此话怎讲?” 汉子继续道,“昨日秦六留给仙人的那一贯钱财,仙人只给自己买了一日口粮,其余皆给了另一求卦的妇人买药去了,那妇人原本不肯要仙人钱财,可仙人说,以此钱买药可救两条人命,那妇人这才勉强收下。说来也奇,那妇人的婆母久病缠身,服用了仙人钱财买的药,当夜病便好了,这钱财乃秦六所给,可不是相当于秦六救了人一命。” 曹操越听越好奇,“世上竟真有如此奇妙之事?” 汉子道,“起初我等也不信,可这两日仙人给四个人算过卦,卦卦精准,由不得我等不信啊。秦六而今已决定改邪归正,投效军中。而且仙人每日只算两卦,只渡有缘人,其他便是给再多钱他也不看,可见其并非为骗人钱财而来。” 曹操和鲍信听了一脸惊奇,又仔细打量起那仙人,肤白俊美,温润如玉,眉间一点朱砂痔,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手中羽扇不紧不慢摇着,略有些单薄的身影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 曹操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他挤开人群走上前,拱手道,“公子今日两卦可满?” 张茉假扮的神棍眼皮都没动一下,温润的声音淡淡响起,“两卦已满。” 曹操略感遗憾,又问道,“两卦既满,公子为何不收摊?” “尚有一事未了,故而等候在此。” “不知公子所等何事?在下可否效劳一二。” 张茉抬起眼皮看了眼曹操和鲍信,又看向不远处的袁绍,“确实需三位将军效劳,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说着缓缓站起来,双手背后,迈步往旁边一家茶肆走去。 看着她衣袂飘飘,宛如仙人的身影,曹操从惊喜中回过神,急忙跑过去拉上袁绍,三人往茶肆走去。 茶肆二楼包间里,袁绍原本对曹操强行拉他过来还有些不满,待看见张茉那宛如谪仙的容颜,心中怨气消散,率先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师出何人?可是洛阳人氏?” 张茉自顾在一张席案坐下,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简单道,“在下姓张,自幼随师父在深山修习,无门无派,唯有师徒三人,至于其他,家师有命,不可为外人道也!” 张茉如此不顾其他人自斟自饮的行为放在当时是非常无礼的,然而她俊美的容貌加上周身出尘气质,曹操三人反而觉得这样才是世外高人该有的样子,又听她说的师门如此神秘,三人对她越加感兴趣。 曹操跟着在她对面一张席案坐下,“不知公子要我等帮你做什么?” 张茉摇头,“并非帮我,而是帮你等自己,帮大汉天子,帮洛阳及其周边黎民百姓。” “哦?此话怎讲?”曹操饶有兴致道。 张茉放下啜了一口的茶,凝望着皇宫方向,俊秀的眉头微拢,“昨日吾夜观星象,发现帝都上空有“荧荧火光,离离惑乱”之象,“荧惑守心”,不用在下多说,三位也知此乃大凶之兆。” 她目光又转向袁绍,“今日观阁下面相,方知此兆竟同你有关。” 第151章 大忽悠 荧惑守心,但凡读过书之人都知道,前秦时出现荧惑守心,不久始皇帝就在巡游途中驾崩了;还有成帝年间也出现了这个星象,而后不到一年,成帝驾崩。 袁绍面色沉重看着张茉,这公子如此说,难道才继位不久的陛下会命不久矣?可是陛下才是个少年,平时身体亦康健,怎会……?而且,又怎同自己有关? 袁绍还未发话,曹操已沉声道,“可知你在说什么?就算真有荧惑守心,同他有何干系?” 张茉对曹操的质疑和愤怒视若无睹,摇着扇子道,“前些日,吾在城门附近见董卓挟陛下回城,此人命宫狭窄,中停短小偏塌,眉凸眼恶,必是残暴极恶之人,荧惑守心之象便是由他带来,而他又是何人提议招进京,三位心知肚明。” 她盯着袁绍,“这难道不是同阁下有关?” 三人皆沉默,董卓是袁绍提议招进京师诛杀十常侍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这公子又是如何得知?难道真会掐算? 袁绍脸色已经发白,忙问道:“如何解?” 张茉低声道,“自是诛恶人。” 她站起来走到窗口,环视洛阳街头,忧心忡忡,“此人若不死,必是第二个梁冀,不出一年,陛下死于非命,帝都毁于祝融,洛阳至长安路上饿殍满地,遍地枯骨。” 梁冀是何人?曹操当然知道了,祖父曹腾为中常侍时,梁冀为大将军,掌权期间毒杀质帝,另立桓帝,残暴凶妄,谋害贤臣,贪乱无己,其所犯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董卓会是第二个梁冀,甚至于可能比梁冀还要残暴?曹操知道董卓野心不小,但最坏结果不过是大汉又出一个大权独揽的权臣,却怎么也不相信他会造成如此恶果。 曹操原本对张茉的谶纬之言还有几分相信,现在听她把董卓留在洛阳的后果说得如此严重,他反而怀疑其动机不纯。 “阁下所言属实?莫不是唬我等?” “吾一不求财,二不图功名,唬你作甚?实是不忍天下生灵涂炭,方有今日之言。” 袁绍却已经信了七八分,他面带难色问道,“只是,要杀董卓谈何容易?今日观他西凉军演,我等恐非他对手?” “在下只观天相面相,不懂军事,此事帮不了你等,这便告辞了!” “公子且等等。” 张茉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们,嘴角微微勾起,观袁绍方才表现,今日猛药下得还有点不够,再来一二济便差不多了。 曹操走到她前面,“公子可否帮我也看看?” 张茉故作为难,“今日两卦已满,方才那番言语已破了师门规矩,恕罪!” 曹操目光灼灼盯着她,“公子大才,不若去我府上做客,让我好好款待款待。” 嗯?这厮是想直接劫人? 张茉拱了拱手,“今日两卦已满,实不敢破了规矩。” 她抬头看着曹操,一脸的高深莫测,“阁下曾得汝南许劭点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阁下心中抱负远大,奈何这能臣之路却走得甚为艰难,此次于阁下便是契机,若把握好,将来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曹操不由怔住,她连这个也知道?当日许公说这话时,只有他二人,自己听后便大笑而去,心中越发坚定自己定会成为能臣。这几年宦官乱政,汉室越发微弱,他苦思扶汉之策,却始终无所得,难道杀董卓真是契机? 袁绍和鲍信跟曹操是铁哥们,自然知道此事,闻言也愣住了,这公子果真活神仙啊! 袁绍跟着走上前,极为恭敬地拱手作揖,“先生可否提点在下一二?” 张茉想起《古今刀剑录》里曾记载的宝刀思召典故,不知是真是假,试探着问道,“阁下可曾梦见过一柄宝刀?” 古代男人喜爱的东西差不多就是声、色、犬、马、刀剑,不管这个典故是否真实,袁绍长这么大做的无数个梦里应该有梦见过刀剑之类的东西吧,张茉便大胆猜测。 果然,袁绍听了脸上崇拜之色更甚,他激动道,“先生真神人,真神人!在下从前极为喜爱刀剑,曾梦过一神授宝刀,结果次日醒来,床边果然有一柄宝刀,名曰思召,便是绍字。” 张茉是不信这种无中生有的传说,想来是家中长辈给他准备的惊喜,不过既然真有其事,正好借来用用,她开启大忽悠模式,“此刀便是上天赐予你惩奸除恶,拯救天子之用,阁下若用得好,日后成就必然盖过上下。” 上下?袁绍愣了一下,明白她指的是兄长袁基和弟弟袁术,自己本事本就比他二人强,却一直不得家里重视,此番借此机会若能盖过他二人,下一代家主之位必然是他的。 旁边曹操和鲍信已经彻底呆住了,仙人连此等私密之事也知? 就在三人发愣时,张茉趁机开溜。 曹操回神,追在后面喊,“公子留步!” 张茉头也不回,高深莫测的摆了摆手,快步下楼出了茶肆,挂幡书简也不要了,直接拐进旁边一个胡同。 曹操急忙追过去,却见一条道上空荡荡,哪里还有张茉的影子。 袁绍和鲍信跟着追来,袁绍问道,“人呢?” 曹操摇头,“或飞走了,或翻墙逃了!” 鲍信急得直跺脚,“怎就飞走了,我还没问呢,亏大了亏大了!” 袁绍道,“允诚莫急,咱们明日再来寻他就是。” “明日他不会来了。” 曹操说着对袁绍道,“派人把城内所有客舍皆搜查询问一遍,此人容貌如此俊美,见过之人只怕皆记忆深刻,再去民众中打听打听,城门也让人留意着,应能寻到此人。” 袁绍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事做不做?” 曹操白了他一眼,“我和允诚皆想做,关键看你。” 袁绍想起方才仙人之言,一咬牙道,“做!” “嗯,今夜去我府上,商量商量该如何做。” ………… 巷子旁一户人家院子里,负责接应的徐晃抹了把额头汗水,心有余悸道,“好险,好险,方才差一点点便被那人看到你翻墙,那这几日做的功夫可都白费了。” 张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细汗,“可不是,那曹孟德反应也太快了点。” “他们可相信了?” 张茉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差不多吧!” 徐晃好奇道,“你到底如何说服他们?光靠秦六那例子只怕骗不了那三人吧,毕竟那瓦片的意外和起火可以人为制造。” 虽然阿茉弄出鬼火的时候把他惊讶坏了,但那三人又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必然不会相信什么无火自燃。 这无火自燃的鬼火曹操曾经看到过,张茉通过这个并不是为了唬曹操,而是唬秦六和百姓,让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他们虔诚的崇拜,提高仙人的可信度。 张茉道,“我本也没想通过一个秦六的案例便让他们相信。” 她神神秘秘道,“我其实还知道他们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什么秘密?给我也说说呗!” 徐晃越加好奇,跟着当护卫的这些日子,他发现此女的本事和智慧远超他想象,难怪以一女子之身能拉拢起偌大一个寨子,当初投效她真是跟对人了。 张茉对他勾了勾手指,徐晃颠颠凑上前,却听她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嘿,当神棍还当上瘾了!” 张茉摇了摇手中羽扇,迈着诸葛亮的步伐,从旁边院门出去。 第152章 天下为局 张茉如此忽悠曹操几人倒也不怕将来身份被拆穿,此事若成,这三人只会感激她,若不成或他们依然不敢行动,那这三人不是丧命就是逃出洛阳,日后再见的机会也不大。 而且她身在内宅,这几人怎么也想不到张公子是个女人,等洛阳事了,她就回太行继续发展土匪事业,以待时机。 曹操几人的动作比张茉预想中来得更快,就在她装神棍忽悠完他们的第三天,据派去监视几人的探子禀报,三人期间联络了其他几位将领,其中有负责城内各处守卫的,有负责洛阳附近各关卡的,虽无法探听这些人之间说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三人准备搞事情了。 正当张茉满心期待等着袁家和董卓打起来之时,又有探子来报,袁绍被他叔父袁隗叫回袁府了。 袁府书房内,袁隗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案几旁,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一个人在那左右互搏,袁绍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袁隗,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叔父这个样子他小时候见过,那是自己的祖父也就是上一任袁家家主重病的时候,叔父并未跟其他人一样整日跪在床前侍奉汤药,他每日去侍奉过祖父,便会回书房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那时候其实很好奇,只要自己心中想让哪一方赢,那这一方便必然能赢,有何好考虑的,为何叔父下了许久也分不出输赢。 那时候他还未过继给伯父为子,只是个婢子生的庶子,叔父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虽疑惑也从不敢去问,即便是现在,他依然想不明白自己跟自己下棋有何好玩的。 袁绍不知道站了多久,袁隗慢慢落下一个黑子,忽然道,“来陪叔父下完此局。” “是!” 袁绍拱手,走过去跪坐在席案另一边,仔细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局,问道,“叔父,孩儿下白子黑子?” 袁隗问道,“你观之哪一方局势更为明朗?” 袁绍又看了片刻,回答,“势均力敌!” “那随便选一方。” 袁隗说着,把装白子的罐子推到袁绍跟前,叔侄两你一子我一子,半个时辰左右,袁绍的白子被杀了一小片,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稍稍被打破,又落了几子,袁绍反掰回了一点,这让他不禁暗喜,从前他和叔父下棋时,几乎都是被绝杀的,今日竟然能吃下叔父的棋子。 正当袁绍志得意满时,却见叔父在他阵角落下一子,几乎将他通杀了,袁绍微微翘着的嘴角不由一垮。 “棋艺虽无太大长进,然胆略长了不少,若是从前,你在叔父手上讨不得半点好,今日敢放开手脚,反而能坚持这许久,不错,这才是我袁家子孙该有的样子。”袁隗放下手中棋子,略带赞赏说道。 袁隗的夸张让袁绍受宠若惊,他惊喜地看着袁隗,却听他又道,“然,最终还是输了!” 袁绍惭愧低下头,“孩儿棋艺不精,让叔父失望了!” 袁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后才道,“绍儿相貌英俊,自小便极为聪慧,叔父这些年多暗中观察,看出你比基儿、术儿更具才干,然因庶出身份,心中过于自卑,行事时常犹豫不决、缩手缩脚。” 袁绍听到前半段时极为开心,待听到后半段脸色又夸了下来,心道,‘我为何犹豫不决缩手缩脚,还不是你们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干,倒怪起我来了!’ 正当他腹诽之时,却听袁隗又道,“然,此次你同曹孟德等人密谋诛董卓之举,委实让叔父对你刮目相看,叔父心中甚感欣慰,我袁家子弟便是该如此,有才略更有胆略。” 袁绍微微诧异,“叔父怎知……” 此次诛杀董卓之事,他害怕叔父不同意,是想瞒着他的。 袁隗道,“叔父支撑着偌大个袁家,若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何能保我袁家长盛不衰?” “那叔父可同意此事?”袁绍一脸期待看着他。 袁隗指着方才那盘棋局道,“势均力敌之势,你觉得自己能赢董卓否?” 袁绍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实话,孩儿只有一半把握。” “五成把握便敢行此险事,我儿胆识长进不少!” 袁绍不知他这是夸自己还是讽刺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低着头沉默。 袁隗也沉默,许久后才重重叹了口气,“然,此事不可为。” “为何?”袁绍抬头,一脸疑惑。 “招董卓进京这步棋是叔父下错了……” 袁隗说着拿起一颗棋子,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磨着,“叔父原以为,棋子便是棋子,终其一生只能为我操控,然董卓这颗棋却跳出了叔父可控范围。” 他看向袁绍,“我袁氏子弟尽在洛阳,倘若败了,袁家便是满盘皆输,叔父不能赌也不敢赌啊!” 袁绍道,“董卓受我袁家举荐提拔之恩,就算败了最多诛杀孩儿一人,他胆敢诛我全家?” “西凉蛮夷,焉有不敢?” 袁隗扶着案几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口,“这些时日叔父想清楚了,这颗棋既想摆脱控制,那便将之彻底毁了。” 说着,拇指一弹,将手中白子弹出窗外,白玉打磨的棋子在地上碎成两瓣,他温和的目光忽得一冷,“棋子永远只可为棋子!” 语气平静,袁绍却从中听出了比寒冬之雪更冷的杀意。叔父虽年老,虽无一兵一卒,但他相信,只要叔父想毁了某人,那人便算是彻底完了。 袁隗目光从碎裂的棋子上收回,转头看向袁绍,“我儿有才略有胆识,不该再束缚在这一方城内了,叔父今日已上奏陛下,封你渤海太守,术儿为南阳太守,明日你二人便离开洛阳去赴任,而后只需厉兵秣马,静待时机即可!” “叔父?”袁绍先是疑惑,继而满脸震惊和难以置信,叔父这是要…… “我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你二人不管去何处,皆是一呼百应,袁氏祖辈已把路给你二人铺好,日后该如何走,能走多远,便看你二人本事了。” 他目光炯炯盯着袁绍,“此局以天下为局,绍儿可敢执棋?” 良久后,袁绍从震惊中回过神,努力压下心口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一个抱拳,“叔父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望!” “好,好,不愧是我袁家子弟!” 袁绍缓和了激动的心情,想起曹操等人,不由问道,“叔父,孩儿若突然离开,孟德等人可如何是好?他等是否会怪孩儿失了信义?” 袁隗道,“无妨!此事只有你等几人知晓,他等顶多背后骂你几句出气,于你名声无碍,你一走他等群龙无首,此事便不了了之,不会有事。” “那就好!”袁绍放下心来。 第153章 搅乱天下 “袁本初走了?” 曹府,听到这个消息,曹操先是一脸不可思议,继而暴怒,“袁本初这怂货,老子还以为他终于强硬了一回,他娘事到临前又犯怂,一声不吭直接逃了?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手中的竹简被他重重摔在地上,曹操气得几乎跳脚,“老子就不该信他,不该信他,这怂小时候叫他一起偷看个寡妇洗澡尚犹犹豫豫,还指望他做大事?” 鲍信也在一旁跟着骂,“他这一走等于把洛阳军拱手送给董卓了,这怂货,老子跟他绝交!绝交!” 赵融茫然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问道,“现在怎么办?” 曹操平缓了一会儿情绪,按下突突跳得不停的太阳穴,“还能怎么办?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家该干啥干啥,等董卓来一个个把咱都接收了。” 鲍信怒道,“老子不侍候那西凉蛮夷。” 他对曹操等人拱了拱手,“我这也离开了,后会有期!” 淳于琼担心道,“不知此事是否走漏风声?我,我干脆也遛了!” “唉,洛阳要彻底变天了,我也回乡去了!” 大厅内,曹操看着一个个离开的背影,想起茶肆中张公子说过的话,一股浓浓的无奈感瞬间涌上心头,大汉难道真就这样亡了?还有何人可扶汉?他的能臣之路又该如何走? 袁家如此作为是纯粹的不敢和董卓做对,还是另有图谋? 曹操颓然坐在地上,一时只觉前路渺茫,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此刻好想再寻张公子问计,奈何这几日寻遍洛阳也不得,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那张公子真是仙人下凡来指点他等,奈何袁本初不听。 袁绍离开后,鲍信、淳于琼等人也相继逃离洛阳,董卓向刘辩请了圣旨,顺利收编了洛阳军。 掌握了洛阳全部兵力后,董卓要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刘辩这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皇帝,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 董卓打算废帝的消息很快传入众王公大臣耳朵里,王允原先以为袁家不会放任董卓独霸朝纲,却不料袁隗非但把洛阳军送给董卓,还同意了废帝一事。 “袁太傅这是想做什么?”王允紧紧拧着眉头,一脸疑惑道。 从袁绍和袁术无声无息离开洛阳时起,张茉约莫就猜到袁隗想做什么了,她不知袁隗是因为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董卓才放任他祸乱朝廷,还是在招董卓进京时就抱着这个想法了,但不管为何,袁家此时就是想让董卓来彻底搅乱天下。 “不管袁太傅是何想法,而今董卓已完全控制了洛阳,父亲还是莫和他作对。” 王允怒道,“此蛮夷欲行废帝之事,为父怎能不管?” 张茉无奈道,“您要如何管?董卓既然敢提出此事,便不是你等反对一两句他就会妥协的,此人性格蛮横,您若和他对着干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她殷切地看着王允,“父亲,不若咱们辞官回晋阳吧,这朝堂很快会被董卓把控,咱不趟这浑水,黑儿已经快一岁了,二嫂亦怀有身孕,您回去带孙儿们读书不好吗?” 王允道,“我王家世受皇恩,而今大汉朝廷叫那西凉蛮夷祸乱,为父怎能弃之不管?我儿放心,为父知道该如何做,不会以鸡蛋去碰石头。” 劝王允不再为官的话张茉已经说过不下三遍了,从前是宦官未除,他要回来除阉宦,张茉劝不动,现在目标又变成董卓了,张茉知道自己更劝不动。 “父亲既一定要留下,那便让大兄、二兄他们回去,女儿陪您留在洛阳。” 王允疑惑道,“为何?你二位兄长才能虽一般,然做个小吏也绰绰有余,为何要让他等辞官回乡?” 张茉不知怎么解释,只是担忧道,“女儿怕出意外。” 王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女儿往常胆子那般大,连西部鲜卑大人亦叫你打跑,而今怎又尽是小女儿姿态?” 张茉叹气,“西凉军可比胡人厉害也可怕多了,父亲既不愿让兄长回去,不若让二位嫂嫂和侄儿先回去待一两年,等这边事情解决了再接她们回来。” “也罢,女儿既如此坚持,便听你之言,只待黑儿周岁生辰过后,便让她等先回晋阳。” 王允同意,张茉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她现在的想法是能送走一个算一个,最后万一实在保不住,至少不会被灭家。 ………… 九月,董卓正式提出废帝另立一事,摄其淫威,朝中众臣莫不敢言,唯大名士卢植站出反对,董卓大怒,欲杀卢植,幸得蔡邕、彭伯等求情,才免一死。 废了刘辩后,董卓又以何太后曾害死董太皇太后为由,将其罢免,不久后又毒死何太后,而后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骠骑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封郿侯。 吕布封前将军,牛辅、胡轸、段煨封中郎将,李傕、郭汜、华雄、李肃、张辽封校尉,由于吕布提议,董卓又封原洛阳军官徐荣为中郎将,算是安抚这群新收编的洛阳军。 当然,董卓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顺带向世人表示一下他其实是任人唯贤的,他也选拔了大量名士担任地方太守,同时招募幕僚,其中有李儒、蔡邕,原大将军府官员何颙、郑泰等。 ………… 显阳苑,董卓肥胖的身体懒懒靠在靠榻上,听吕布禀报洛阳周边军防。 “子佐驻守洛阳北小平津和孟津两关;胡文才驻守南边广成关;汜水关由文远驻守,属下让高顺跟他一起;嵩山内的轩辕关便让段忠明去,西面函谷关则由徐荣看着。” 董卓接管洛阳军后自然要把洛阳周边关防都控制在自己可信任之人手上,他现在对吕布是完全的信任,便把这项工作交给吕布来安排。 这正合吕布之意,不久之后袁绍那些人必然要起兵反董,关东联军的兵马多集结在汜水关,故而他把这个最重要的关口交给张辽,而此时的孙坚在长沙任太守,此人作战才能突出,吕布便把胡轸安排去守梁县的广成关,让他去对付孙坚。 董卓听完想了想,没有什么不妥,点头道,“成,便按你说的去安排。” 这些人分派去外面,洛阳城由吕布亲自坐镇,有吕布在身边,董卓才能安心。 “诺!” 吕布抱了抱拳,正准备退下,却听董卓又道,“奉先等等,还有一事。” 董卓坐直了身体看着他道,“而今洛阳已彻底安定下来,该去把清儿接来了,你二人成婚许久,却是聚少离多,赶紧给为父生个孙儿才是要紧事。” 孙儿?吕布眉头微皱,主公为何如此关心他有无儿子,而且,就算和董清生了儿子,那也是外孙。 想到当初成亲时,董卓把宴席设在了董府,而今他又如此关心董清是否生子,吕布不由怀疑,董卓或是想把董清的儿子培养成继承人。 不过,那还是很遥远的事,这一世董卓就算没被人杀了,依他如今年纪和如此肥胖身体,只怕寿命也不会太长,想这许多却是无用。 吕布拱了拱手,“我这便派人去晋阳接人。” 董卓又道,“并州军先前来了洛阳,那边只怕又要乱了,派个可靠之人去,人也多带点。” 吕布点头,“我让子正去,他对并州比较熟悉,人也可靠。” “你看着办便成!”董卓打了个哈欠,挥手让吕布退下。 离开显阳苑,吕布想着许久不曾见张茉,有些事情该跟她说清楚了,便拐道去王府。 第154章 爱屋及乌 洛阳城外,秋风瑟瑟,落叶翩飞,往日车马不绝的官道人烟寥寥,唯有一辆半旧马车孤零零停在路边。 “好了,便送到这,回去吧!”卢植微微佝偻着背,对张茉摆了摆手,登上马车。 因反对董卓废帝,卢植侥幸捡回一命,却被罢了官。 这个当年被灵帝从平黄巾前线以囚车押回,都不曾气馁的老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本挺拔的身躯弯了下来,就连走路也变得蹒跚。 张茉不禁想起当初义父被罢官回乡场景,和眼前一幕是何其相似,先生品德高尚,一生淡泊名利,只想匡扶社稷,济世救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历史上的卢植具体死于哪一年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大约就在这几年,此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压下心头酸楚,张茉走到马车窗口轻声道,“先生,您莫灰心,董卓倒行逆施,必然天下共诛,您千万保重身体,等着看他身首异处的一天。” 卢植掀开车帘看着她,想起王允曾和他聊过此女这些年在晋阳战鲜卑、退白波的传奇事迹,此女乃兵圣转世,或许将来她可挽大汉将倾之势,他灰败的双眼微微一亮,声音洪亮了几分,“好,先生等着那一天。” 张茉笑了笑,递上一本书籍,“这是我写的话本,给先生路上解闷的。” 卢植伸手接过,有些诧异,“纸质书籍?此物稀缺,你从何而来?” 张茉又递上一个包袱,“这是我在晋阳时做的,先生喜欢整理经义典籍,我给您准备了一大包空白书,您回乡后若无事可做,便每日写写书打发时间。” 张飞帮着把包袱提上马车,卢植看着满满一大袋的书本更为惊诧,“此物竟是出自你之手?” 张茉点头,“是啊,我在晋阳还有好多话本书籍,先生好好保重身体,等这些用完,过段时间我让人再给您送一些去。” 希望有此精神寄托,先生能多活几年! 卢植捧着书热泪盈眶,“好!好!先生当初破例收你为弟子真是做对了,此书一旦普及,乃造福万事之功。” 见他眼中又燃起勃勃生气,张茉这才放下心,后退两步,拱手鞠躬,“先生一路顺风,万望保重!” “小师妹放心,我会把先生安然送到涿郡。”刘备牵着一匹黄鬃马,站在马车旁道。 洛阳的水已经浑浊了,而这股浊水必将搅动天下大势,他也该去为自己寻条出路了。 张茉提醒道,“董卓此人睚眦必报,你们路上千万小心,防他派人暗杀先生。” 张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有我兄弟三,他敢来多少咱们杀他多少,保管一个活口都不给留。” “三哥,你路上可切莫饮酒,带的那些酒到了涿郡才可饮用。”若非自家先生亦爱饮酒,她才不会答应张飞带酒上路。 “晓得晓得!” 张飞嘴上嘿嘿笑着答应,心里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关羽在一旁道,“阿茉放心,我会看着他,到涿郡前,一滴也不让他饮。” 关羽还是比较稳重靠谱的,有他承诺,张茉放下心,又取出一袋钱交给刘备,“些许盘缠,带着路上用。” 刘备忙推辞,“叨扰你许久,师兄已觉过意不去,这钱万不能收。” “此去涿郡路途遥远,一路上人马吃用需花费不少,多带些银钱也方便些,你我师出同门,如此客气做甚?” 刘备还欲推辞,张飞不耐道,“咱身上确实没多少钱了,既然是阿茉一片心意,大哥收下就是。” 刘备这才不好意思收下。 “好了,早点启程吧,莫走夜路!” 张茉朝几人挥了挥手,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望不见了,才转身回城。 回到王府,刚进内院,梅香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神秘道,“吕恩公来了!” 张茉怔了一下,继而紧张道,“他从哪里来的?可见过父亲了?” 梅香摇头,“翻墙进来的,在院子里等着呢。” 张茉疾步回了自己小院,果然看见吕布好整以暇躺靠在她平日坐的摇椅上,满脸惬意得摇着。 “你来做什么?” “还是你这里舒服!” 吕布坐起来,拽住她坐到自己腿上,双手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声道,“许久不见,好想你!” 张茉挣开他站起来,没好气道,“见也见了,没什么事回去吧。” 她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吕布在后面问道,“你做这么多只是想保你义父一家是不是?” 张茉脚步一顿,转身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吕布走上前把她拥进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你其实只是想自保,几日前我曾奏请董卓罢了你父亲官职,让他回晋阳养老去,奈何董卓不同意,我原想告诉他王允并非真心投效,又怕他得知后一气之下将你父杀了。我已经尽力了……” “你真请董卓罢我父亲官职?” 吕布点头,“只要他不在朝堂,你便不必来趟这浑水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你别再和董卓做对了,我答应你,一定会保你父亲,保王家平安,绝不食言。” 张茉仰头看他,吕布这双深如幽潭的双眸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温柔,这个男人真的是极爱她,爱到对王允也能爱屋及乌。 只可惜董卓没有同意! 张茉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和董卓做对,他废皇帝杀太后偷盗帝陵就算了,近段时间又提高税费,更是在洛阳各处设关卡收关税,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来洛阳的客商少了近一半。他因为缺粮饷,更是明火执仗对一些富户商人抄家灭族,纵容西凉兵奸淫掳掠,近段时间洛阳有多少女子被玷污你知道吗?” 她抬头看着他,“你这个前将军是怎么当的?再如此下去,西凉军名声尽毁,你日后还如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吕布明白她的意思。 吕布解释道,“关于提高税费相关政策,是经袁隗等人同意的,大汉国库空虚,董卓无钱无粮来养兵,只能拿一些人开刀,我军职虽高,然先前在城内掳掠的那些士兵是牛辅等人统辖,我亦无权过多干涉,而今我已把他们调去驻守关卡了。” 吕布轻叹了口气,“天下土地多掌握在世家手中,董卓接管了朝政以后,才发现朝廷每年收上来的税收少得可怜,他才知当初先帝为何要卖官,为何那般抠门,董卓这也是没办法。” 第155章 半斤八两 近段时间,袁隗派系一面建议董卓提高关税,一面极为大方地给董卓捐献了许多钱财,对董卓偷盗灵帝帝陵一事,他也装作不知道,甚至可能背地里还给董卓出过开帝陵的主意。 关税提高后,往来关中的商人明显减少,今年春关中地区又多降暴雨,整体收成比往年少了近一半,不靠外运,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来养活关中百姓和董卓的数万军队。 没有粮,董卓又向全国各州郡征粮,然而没有一个地方官鸟他,他又自己派人去购粮,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袁家暗中操作,花了很多钱也没买回来多少粮,他又提高关中其他税收,搞得天怒人怨,收获也甚微。 董卓又想重新丈量土地,袁隗也同意了,不过这是一项大工程,不说短时间内根本量不完,朝廷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出自世家及其门生,就是量完报上来的数据也都是虚的,董卓手下只有一群武夫,根本无人可用,再如此下去,或许不用袁绍等人起兵,董卓自己都要派兵出去抢了。 现在这个牌面是,董卓握有最强的王炸,但下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牌,你就是炸个天翻地覆也没鸟用,而袁家等大世家却握有四个二和一溜子飞机连对顺子,不管怎么打,董卓最后都赢不了。 这个董卓比她想象中的更蠢。 “世家控制着大汉命脉这个问题目前根本解决不了,再说了,你们也别动不动就说世家怎么怎么滴,董卓他自封斄乡侯之后食邑两千户可纳过税?他就不吸纳土地人口,不给他董家置办家业?还有,他近段时间给你们这些嫡系部下大肆封赏土地奴仆,你们可需纳税?” “大家半斤半两罢了,他养这些兵是为了自己的权欲还真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你心知肚明。” “哦,我还听说他每日皆要饮用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出门要坐四乘马车,又让人给他打造了金丝楠木床榻,挑选数名姿色上佳的女子侍奉,你特么跑来跟我说他是因为没办法才为恶?没办法谁特么强迫他来执政了?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干不了趁早滚回边境去。” 朝廷穷、百姓穷,世家固然是罪魁祸首,但董卓自己又何尝真为天下百姓考虑了?便是张茉自己,当初在晋阳开矿时也隐匿了税费。 这世道,只要有点权利,都想有大量土地和人口还不用纳税,只不过有的人做得过分些,有的人做得仁慈些,真正清正廉洁的人能有几个? 所以大家谁也别指责谁,而今要打破这个规则,只能来一次大战乱再重新洗牌,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袁隗为何轻易便向董卓妥协了,又是同意废帝,又是同意提高税收,还建议董卓到处设关税,这老狐狸就是要借董卓的手把天下彻底搅乱,跟袁隗比,自家父亲不管是在谋略上还是心机上,都差太远了。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吕布有些无奈道。 吕布现在对董卓也挺失望的,在入洛阳前,董卓虽没多睿智,但很英明,脑子也比较清楚,可只是短短两个月时间,他就被无上的权力和洛阳的奢靡渐渐迷失了心智。 明知袁隗不怀好意,可他根本抵制不了袁家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奢侈品。 袁隗给董卓进献了一种美食,董卓吃后精神会非常愉悦,而后每日都惦记这种吃食,然宫中御厨做的根本不合董卓口味,为此他还杀了多名御厨,只有袁家厨子做的董卓吃着才舒服,董卓对袁家的恨意也渐渐消了,还越来越听袁隗的话。 自己也曾多次提醒过他,这是袁隗想迷失他心智,可董卓却说,这是袁家怕被他秋后算账,故而死命巴结示好,是在向他忏悔之前北邙山截杀之过,还信誓旦旦的说,他绝不会被这些物质所迷惑。 结果呢,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品尝着世间难得的珍馐,拥着能把人魂魄勾走的女子,董卓对物质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 除了这些,朝中很多大臣还动不动就吹捧夸赞董卓,只把他吹得比秦皇汉武还英明神武,一些袁家党羽更是屡屡给董卓出馊主意,不管自己如何相劝都无用。 这个董卓陷入各种奢靡的速度比梦中他看到的那个董卓更快,诚如阿茉所说,董卓想站到权力的巅峰,并不是为了护国为民,他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 张茉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一时气愤,也不是指责吕布,吕布看似最得董卓器重,然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能做主的,他若真能保王家,张茉也没必要再和董卓过不去,只能任董卓和世家狗咬狗,直到咬死其中之一。 不过从目前看来,董卓已经被袁家攻下了。袁家联合了一众世家,从经济上彻底搞垮董卓,让他拥有很多钱财却根本买不到多少粮,再过一段时间不说普通百姓,就连朝中各官员也要跟着饿肚子,不得不说,袁隗这老家伙真的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她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静观其变,等袁绍等人挑起战端。这期间有几件事你不能亲自去做,第一是掘帝陵,挖那些财宝你自己落不到多少好处,名声却要你来背。第二是烧洛阳,你若能劝下董卓最好,劝不下也不能亲自动手。” 吕布点头,“我明白!” “还有,将来若实在无法阻止他,烧之前把皇宫珍藏的书籍提前运出来,那可都是文物,烧了太可惜了。” 吕布又点头应下。 他抱着她坐回摇椅上,“那你如今跟我可是同一条船上了?” 张茉轻轻点头,董卓已经称王称霸,她真的是没辙了,现在想在洛阳保命只能依靠吕布,好在父亲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也懂得隐忍,只要他不去得罪董卓,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但是张茉现在更担心的是吕布。 董卓干了这么多恶心事,吕布又是董卓女婿,将来要怎么下贼船? 他现在不管有没有帮董卓助纣为虐,只要没有大义灭亲,他将来都是人人喊打的董卓余孽,参考历史上牛辅的结局就知道,段煨、胡轸、徐荣等人都可以投靠朝廷,唯独牛辅不行,因为他是董卓女婿。 唉,这个吕布,当初让她在北邙山把董卓杀掉就好了。 张茉心中叹了一句,又问道,“吕布,现在并州是什么情况?” 吕布抱着她靠躺在靠椅上,让她的脸趴在自己胸口,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道,“自文远带并州骑兵来洛阳后,并州如今只能各郡各县自守。” 张茉从他身上抬起脑袋,“你不能放弃并州,找个可信赖之人,让董卓封他并州牧,先帮你去经营并州。” 吕布又把她脑袋按回自己胸膛,“我身边可信任之人只有张辽、高顺和李肃,这三人军功远无法封一州之长,而且除了文远勉强可胜任此职,其他二人皆不成,然文远此时要领并州骑兵。” 虽然董卓现在封官都是凭喜好,但他内部的官职却不是随意封的,董卓若无缘无故封了张辽或高顺当并州牧,其他西凉将领会如何想?没有过硬的军功根本不行。 “那便让他封你当并州牧,你再派个代理过去。” 董卓之前不就是这么干的。 “这……” 吕布犹豫了一下道,“我怕董卓会怀疑我动机不纯。” “他不是很信任你吗?而且,你可以告诉他,这是为他留后路。” 吕布道,“我试试吧!他若同意了,要派谁去?” 如果不是绝对忠诚之人,代着代着,日后并州可能就是那人的了,若论忠诚,吕布最信赖的就是高顺,但高顺练兵还可以,让他去统管一个州绝对是不行的,虽然这个州只剩三个郡了。 第156章 人才 并州周围现在还有黑山、白波两支贼军,匈奴、鲜卑两个异族,管理并州之人首先军事能力必须极强。 再就是治理地方的能力,并州虽然久经战乱,但除了西河郡上次经吕布整治,人心基本归附,太原和雁门中的大族可能不会买吕布的账,这其中就有晋阳王家,王允现在对吕布的观感可是极差的,不过好在现在晋阳王家暂且由王定做主,有他帮着周旋,对付宗族这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难度。 最关键的还是治理之能,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这时代人才多掌握在世家手上,吕布如今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得世家相投,能用的只有寒门和没落士族、豪门,张茉把三国人物思索了一圈,此时年纪、身份、能力皆符合的也就一个杜畿。 杜畿出身京兆杜氏,祖上出过杜周、杜延年两任御史大夫,但是到杜畿这一代已经没落了,杜畿娘死得早,爹娶了后娘之后,没过多久爹也死了,杜畿只能和后娘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极为艰苦。 杜畿后娘对他不好,但杜畿依然十分孝顺,从而获得了孝子的名声,得到了为官的机会。 后来杜畿被曹操任命为河东太守,在这期间他瓦解豪强,重视农业生产,提倡教育,农闲时召集青壮训练,爱民如子,为政有道,绝对是治理地方的一把好手。 此时的杜畿应该是在京兆尹为官,但董卓乱政后他就弃官带后娘逃去荆州避祸,这时候说不定他正准备逃。 按张茉对杜畿的这些了解,他既然是为躲避董卓乱政而弃官,那必然是痛恨董卓,只怕也不会为吕布效力,现在只能先去把人劫来再说。 张茉对吕布道,“我给你找个帮手,等那人来了你再去跟董卓求官位,到时候派高顺过去,有此人帮高顺,应该没问题。” “你要找谁?” 张茉神神秘秘道,“秘密,到时候再告诉你。” “阿茉,我觉得你有好多秘密,跟你在一起越久,我发现自己越发不了解你。” “哪有好多秘密,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啊!” 吕布想想,似乎是这样的,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己只是同她讲述了些许未来之事,她便能分析出天下大势,还能帮他规划好后路,如果没有她提醒,自己此时根本不会想到派人去经营并州,给自己先留好后路。 阿茉真的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对了,你把贾诩收下了没?”张茉又问道。 吕布道,“算是半个自己人,我若询问,他会给我出主意,但没认我为主,我已经把他调到身边。” “那李儒呢?” 说到李儒,吕布眉头皱了皱,“据我这段时间观察,此人才能一般,德行不佳,跟胡轸是同类人,那时袁绍离开洛阳后,他当天便来向董卓投诚,梦中又为了取得董卓信任,亲手毒死了少帝,这样的人我不想用。” 或许是因为梦中的自己和此人一样是嗜主之人,吕布潜意识里不喜欢也不放心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 张茉想想正史里对李儒的记载,没有其他任何丰功伟绩,只有毒死旧主刘辩这一条,而演义里却把他加工成智谋超群的高人。 不过,从他毒死刘辩还能在董卓死了之后保住小命,可见本事还是有的,长安城破后李儒又跟随李傕,李傕被曹操击败后此人便下落不明了。 跟贾诩一样,此人在乱世里的保命功夫绝对一流。 “李儒你看着办吧,不用也不要刻意针对,他现在效忠的是董卓。” 吕布点头,“我明白!” ………… 半月后,黄河北岸。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等候在渡口的一众客商望着河面,不住叹气抱怨。 “只两艘船,我等这些货物不知要几时才能拉完?” “可不是,我记得几年前来洛阳,这河面上大小渡船不下百艘,场面十分壮观。” 刚从对岸过来的一个白须老汉瞥了几人一眼,说道,“有渡船就不错了!” 老汉看着众人身后诸多车马,问道:“你等可是要去洛阳行商?” “是呢!”一个青年男子回道。 老汉语重心长道,“老汉奉劝各位,还是掉头回去吧,你等这些东西到了洛阳,最多只能剩一半。” 男子诧异,“为何?” “这渡口原有大大小小近百艘船,自董卓把控朝政后,在洛阳周边收刮重税,但凡是个人都要纳税,渡口设有收税点,官道口亦有,入城还有一处,过往客商每次需纳货物总价两成为税,客商受不了盘剥,已来往渐少。” 老汉指着河中仅剩的两艘船道:“便是渡船亦要纳税,每月固定三千钱,河中原来船家皆已迁往别处,这两艘乃是官府的官船,渡河船价比从前贵一倍。” 男子面露菜色,按老汉这般说法,他这些货物入城后恐怕只能留下三分之一。 “老先生为何知道这般清楚?可是洛阳人士?” 老者叹了口气,“以后便不是了。洛阳如今犹如虎穴,许多人想逃尚不能,也是老汉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尚能走得了,听老汉一句劝,回头去吧。” 同样站在码头等待渡河的太史慈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楚,其实不用老汉说,眼前景象已经说明一切,记得那年来洛阳截奏章时,渡口往来客商不断,渡船摆满两岸,那边码头甚至还有集市,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自听到董卓废皇帝消息时,他心中已然后悔,当初怎就不信她,自己若和她一起去截杀董卓,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等候的客商有的相信老汉之言,准备掉头回去,有的却不信,依然要渡河。 太史慈牵着马,跟在一队客商后,渡河而过。 ………… 洛阳虽然沉浸在董卓的黑暗统治下,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今日是王允长孙王黑的周岁生辰,王家齐聚一堂为第一个小辈庆生。 特殊时期,怕被冠上结党营私罪名,王允也不敢随便请人上门,只自家人随便吃个饭。 张茉早早起来,亲手做了一个蛋糕,没有五彩缤纷的奶油,冬天也没什么水果,糕体做得也不够松软,但张茉把它做成小兔子形状,胜在新奇,把小王黑乐呵得直拍手,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走到案几前,伸手就想抓蛋糕。 长嫂林氏抱起儿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头,“这是你姑母特地给你做的,黑儿快谢谢姑母!” 王黑还不太会说话,看着张茉奶声奶气道:“谢……嘟嘟……” 张茉从林氏手中接过王黑,掐了一小块蛋糕放进他嘴里,满脸期待看着他,“黑儿,好吃么?” “甜、甜!”王黑嘴角挂着晶莹口水,指着蛋糕呀呀叫着。 张茉干脆抱着他坐在案几旁,一点一点喂他。 小娃儿长得白胖,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像月牙,十分讨人喜,张茉抱着便不撒手。 见孙儿吃得香甜,王允捋着胡子笑道:“也就茉儿这丫头鬼点子多,我活这把岁数,从未听过蛋糕这等吃食,还要在上头点蜡许愿,黑儿这般年纪,哪懂这些?” 张茉笑道,“就图个有趣,待我多练习练习,争取把蛋糕做得更好,再以牛乳打出奶油,便更好吃了。” “阿茉改日得空教教我,二嫂学会了日日做给你们吃。”王景妻李氏笑道。 “二嫂肚子里的这个过几月也要生了,我可不敢让您劳累,二兄会打我的。”张茉哈哈笑道。 “你这皮孩子,还编排起你二兄坏话了,我何时打过你?且依你身手,只怕几个我加起来尚且打不过。”王景佯装骂道。 林氏在一旁道:“可不是,我家阿茉能文能武,以后黑儿便由你调教,能学你一半本事,嫂嫂便满足了。” “我哪有什么本事,嫂嫂莫拿我取乐了。” 一家子正说笑着,门口小厮进来禀报,有客来访。 第157章 认主 张茉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来拜访的客人竟然是曹操,等她看见想回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抱着王黑当挡箭牌。 曹操进来时,见王家老小齐聚一堂,案几上摆满美食,知道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众人各自见过礼,曹操问道,“今日是何节日?在下是否叨扰了?” “不叨扰,只是小孙儿周年生辰,孟德正好来尝尝我儿做的蛋糕。” 王允让人给曹操切了一块,曹操见这所谓的蛋糕色泽金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鸡子香味,不由食指大动,他先小尝了一口,入口松软香甜,还是蛮不错的。 “好,果真美味!”曹操很给面子夸了一句。 王允笑得一脸骄傲,“我儿会做多种吃食,改日有机会再请孟德来尝尝。” 曹操遗憾道:“只怕没什么机会了,我这几日便欲回乡,今日特来跟子师道个别。” 王允脸上笑容一僵,轻轻叹了口气,“连孟德也要走,又有何人能救我汉室江山?” 王允这段时间也看出袁隗的目的,对付董卓是真,想彻底搅乱天下也是真,王允虽然痛恨董卓,但同时对袁隗这个做法也颇有意见,已经不怎么和他们来往了。 何人能救?曹操想起许劭对自己的点评,“治世之能臣”,能救大汉者必有我曹孟德。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跟着无奈叹了口气,站起来拱手,“子师这忙着,孟德便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不留下一起用膳?”王允站起来道,张茉等人也跟着起来相送。 “不了,尚需回去收拾行装。”曹操再次拱手,却没有立即走,而是解下腰间一块玉佩,走到王黑跟前。 “不知今日乃小公子生辰,区区薄礼还望莫嫌弃。” 张茉原本听他要走,正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他转身就来到自己面前,看着曹操举着玉佩突然怔住的表情,张茉暗道,‘完了,马甲掉了!’ “这是王家小娘子?” 许久后,曹操回过神,掩下眼中的惊喜和诧异,嘴里问着王允眼睛却依然盯着张茉。 王允笑道,“孟德可还记得,当年在汝南差点被你一刀砍杀那个小流民?” 曹操恍然想起,眼中惊喜之色更甚,“这是张茉?那个在阳翟助我等破城的女娃。” “正是!”王允一脸自豪说道。 曹操了然一笑,难怪,这就难怪了,当年小小年纪便能计诈黄巾,而今装神棍忽悠他和袁本初一点也不奇怪。 “小娘子果真聪慧啊!”曹操看着张茉,意味深长地笑着。 “孟德叔过奖了!”张茉脸不红心不跳回道。 虽然她装神棍忽悠他们,可最后他们不是依然什么事也没做,什么事也没出么,现在顶多是自己的谎言比拆穿,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她把曹操可能质问她的理由都想好了,小事推给他曹家仆人,只说从仆人嘴里打听的那些私事,大事推给自己那个世外高人师父,她还是王家这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女儿。 张茉一声孟德叔让曹操面色一僵,说实话,方才见到张茉容貌,除了惊喜终于寻到那个世外高人,更惊喜的是此等绝色容颜竟是个女儿身,他自认悦美人无数,从未见过似她此等气质女子。 扮仙人时温润如玉,翩翩出尘;着女装时,气质高雅,倾国倾城;一声孟德叔更是俏皮可爱。 何为一见倾心?方才跳得极快的心脏告诉他,这便是一见倾心! 曹操决定,暂时不离开洛阳了!或许,他可再赌一次。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小厮又来报,“家主,有位自称太史子义的壮士,求见张娘子。” “太史慈?”张茉愣了一下,他怎找到洛阳来了?随即想到约定的一年之期已过,难不成是来辞别的? 王允问道,“太史慈?何人?” “是女儿在晋阳时结识的义士,曾帮过女儿大忙!”张茉随口解释。 “原来如此!那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太史慈迈步走进来,王允见其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周身有一股傥荡正气,对他颇有好感。 一旁曹操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看太史慈又看看张茉和王允,王子师对这个女儿是否太过溺爱了?一个未嫁女跟外男来往,人家还跑来府上相见,他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如此欢迎? 太史慈见了礼,王允客套了几句,便让张茉带人下去说话。 二人施礼告退,走出大厅,张茉先忍不住道,“子义兄可是来寻我兑现一年之约?” 太史慈摇了摇头,“不,慈是来认主的。” 张茉诧异看着他,“认主?” “是!”走到廊下,太史慈突然躬身就是一礼。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张茉上前相扶,太史慈却如磐石般弯着腰,巍然不动。 “阿茉有管仲之才、张良之计、兵圣之能,有济世救人之心,有护我汉室之意,慈早知你之才,却因女子身份,心中存有偏见,今见陛下为董卓所废,洛阳百姓遭他残害,才知阿茉当初杀董之举有多英明,今日真心归顺,此生愿受你差遣,无怨无悔!” 太史慈搞得这般正式,张茉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不说管亥等人,便是李贵当初归顺她,也没给她行过大礼,张茉忙又去扶,“你先起来,叫人看见还以为出了何事。” 太史慈这才站直了身体,张茉试探道,“你确定了?我聚义寨名义上可是山贼土匪。” 太史慈郑重点头,“阿茉的这群山贼土匪比当世多数官兵更像官兵。” 张茉此刻心中正在窃喜又得一猛将,面上确依旧平静,又问道,“那日后我若行掳掠之事,你可会听命?” 太史慈又郑重点头,“既决定认你为主,无论任何命令,慈皆会遵守。” 张茉爽朗一笑,“能得子义兄相投,我聚义寨可谓如虎添翼,甚好甚好!” 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太史慈跟着会心一笑。 张茉又道,“你千里迢迢来洛阳,便在此先歇息几日再回。” “我不累,明日即可动身回去。” 张茉道,“不着急,我意让你先了解一下洛阳及各方局势,来日或许用得着。” 有吕布这层关系,张茉要知道各方消息还是比较方便的,而且太史慈毕竟没正式统过兵,她其实还想让他跟着吕布多学习学习,如此好的人才和资源可不能浪费了。 对太史慈的人品,张茉是绝对信得过的,他既然已经如此正式认主,就绝不会再改投吕布。 次日,张茉带太史慈去见吕布,把吕布又狠狠醋了一回,但媳妇儿之命不敢不从,便让太史慈扮做他亲兵随从,带着传授一些经验。 第158章 土楼被毁 再说李肃奉吕布之命,带着五百人回晋阳接董清,不料刚到第一日,便被董清叫去当打手。 董清可一直记着当初和华雄来土楼找事时受的憋屈,自从来了晋阳后,她唯一惦记的就是去土楼找茬,奈何之前吕布在的时候她不敢,吕布手底下那些兵也不听她的话,吕布走后她身边又无人可用,她有自知之明,若再贸贸然找上门又会像上次那样自取其辱。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爹是相国(董卓十月份又自封相国),连皇帝都敢废,太后都敢毒杀,那些王公大臣在他爹面前都怂得像鹌鹑,她弄死个商户女还不是捏死只蚂蚁一样?就算吕布最后知道了又能如何,人已经死了,他难不成还要为个女人跟父亲作对? 李肃来了晋阳后,董清底气瞬间足了,决定去给张茉点颜色瞧瞧。 李肃上次并未随吕布来并州打南匈奴,也不知那土楼里的主人是吕布的心上人,只听董清说那土楼主人从前欺负过她,二话不说便带人上门了。 董清打着相国之女、前将军夫人的旗号上门,张长不敢把人拒之门外,又想阿茉反正不在,让他们逞一逞威风又何妨。 张长拱手,“诸位来得不巧,主人前些日子出远门了。” 董清冷笑,“是不在还是不敢出来相见?” 张长道,“不敢欺瞒贵人,主人真不在,您若有事可留下口信,小的会代为传达。” “不在啊,待我砸了她这土墩子,看她还在不在?” 董清转头看了李肃一眼,“子正!” 李肃会意,手一挥,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来。 “诸位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着气势汹汹的官兵,张长和众部曲急忙拦在前面。 董清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咯咯咯笑了起来,“你跟我讲王法?” 她说着,手上马鞭一抖,朝张长当头甩了过去,“我爹就是王法!给我砸!” 张长一个不察,脸上被抽出一道血印,他捂着脸看着嚣张得不可一世的董清,明白此人就是来找茬的,不管阿茉在不在。 土楼这里只有四百个王家部曲,不说打不过这群人,就算能打过,张长也不敢动手,他不知道这女人知不知道阿茉是王家女,万一知道的话,他若动了董卓之女,王家便完了,他想搬出吕布,又想此人来找茬可不就是因为阿茉和吕布的关系,说了只会火上浇油。 张长挥了挥手,示意部曲退下,而今只能任这个女人为所欲为,待她出了气离开后再派人去洛阳禀报阿茉。 董清让人冲进楼中各处打砸了一通还不见张茉出现,想她是真的不在。 欺负不到张茉,董清心中怒火难消,又对李肃道,“把这楼里之人杀干净了,再把这几座楼全给我烧了。” 张长听了脸色一变,从这女人的嚣张气焰可看出,她如此说绝对不是吓唬人的,他转头对一个部曲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躬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李肃迟疑道,“这,这不好吧?” 他虽然不知道这楼的主人到底如何得罪董清,但砸房子,或者烧房子就算了,把人全杀了,他下不去手啊! “有何不可?我父亲而今是当朝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陛下亦要听他的话,不过杀一群奴仆,你怕什么?” 李肃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既说了不过一群奴仆,和他们计较什么?” 董清哼道,“我就是要毁了她的一切,好叫她知道得罪不该得罪之人的下场。” 她颇为不耐看着李肃,“你到底听不听,此事若办好了,我会在父亲面前为你美言。” “这……” 李肃还在迟疑,张长身旁的一个部曲见李肃表情有些松动,低声道,“咱快逃吧,此人只怕要同意了。” 张长却摇头,“我们此刻逃出去他们必然跟着追出去,今日这北斗楼是保不住了,只能保另外两座楼不失。” 庄园有男女老少近千人,这女人若真发起狠,那会被屠个干净,他现在只能暂且拖住对方,保住其他两座楼。 那部曲想起自己的家人,眼中出现悲痛之色,是啊,他们此时若逃出北斗楼,这群人跟着追杀进另外两座楼,那真的是全完了。 董清见李肃还在犹豫,上前一步拔出他腰间佩刀就要去砍人,李肃怕她被人伤了,又想不过一个商户,杀了便杀了,相国在洛阳不也抄了诸多商户的家。 更多的西凉军冲进土楼,土楼里的这些部曲虽然没经过大阵仗,但平时操练也很勤,这时候众人再不管对方是什么高官之女,在张长带领下奋力抵抗起来,奈何终究不是西凉军对手。 另外两座楼中的部曲本想来助战,但张长有命,他们只能站在楼顶,听着北斗楼里的厮杀和惨叫。 无条件听从命令,是他们来到这个庄园后记住的第一条准则! 北斗楼中的抵抗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功夫里面的人便被杀干净,包括张长。 董清退出北斗楼,见原先候在外面的士兵还候在那儿,而另外两座楼里并无厮杀声,她诧异看向李肃,“你没让他们去杀人?” 李肃道,“毁一座便成了,没必要斩尽杀绝,而且这里头还有许多是老弱妇孺,我实在下不去手。” 董清气得脸色铁青,用鄙视的眼神看了眼李肃,“你还是不是男人?长得和奉先一样人高马大,胆子还没他一半大。” 听董清如此侮辱自己,李肃心中又气又闷,盯着她转身而去的翘臀,心道,“老子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便知道了。”这一想法刚冒出来,李肃又立即摇了摇头,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则这个女人绝不是他能肖想的。 董清见另外两座土楼大门紧闭,上门相连的天桥也断了,实在没办法杀进去,只得作罢。 从土楼出来时,她看到外面田地里还有许多农人躲在旁边,心中余怒未消,又让士兵把这些人全杀干净了才罢休。 土楼被毁的消息很快传到太行聚义寨,管亥一面派人快马去洛阳给张茉报信请示,一面派探马去晋阳城外监视李肃一行,依他对阿茉的了解,此事必然不能就这样算了,阿茉连董卓都敢截杀,还怕你个董卓之女。 管亥原本怕阿茉指令还没送来这群人便回到洛阳了,还想先带兵去上党郡等着,不料董清在晋阳磨蹭了几日还没出发,一打听才知这女人打着董卓旗号在晋阳收刮财物,又让人给她打造了一辆超豪华马车,排场讲得十足,观那浩浩荡荡的车队阵容,若非没有仪仗队,还以为是帝妃出行呢! 第159章 定亲 洛阳。 曹操自上次见过张茉后,便打着和王家结亲的噱头,三天两头往王府跑,今日送这礼,明日送那礼,表现得极为殷勤。 当张茉从梅香嘴里得知,父亲竟然在跟曹孟德议亲,可把她吓得不轻,急匆匆闯进书房找王允,又是哭又是闹,“父亲,我不要嫁给曹操那老头做妾,宁死也不嫁,你要把我嫁给他,我就出家当尼姑……” 面对张茉的质问,王允放下手中毛笔,满脸诧异地看着她,“为父何曾说要把你许给孟德了?你听何人胡说?” 他的宝贝女儿许给曹家这等门第算是低嫁了,怎可能再为妾? “不是?” 张茉装模作样抹了把眼泪,“那你们议什么亲?” 王允笑道,“我儿今年已经十四了,该到议亲年纪,为父给你许的是孟德长子曹昂曹子修,他年纪和你相仿,几年前为父在洛阳曾见过他,长得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关键德行极好,为父和孟德交情匪浅,他亦喜欢你,你嫁去曹家他必不会亏待你。” “曹昂?”张茉愣了愣,那个短命鬼? “曹昂我也不嫁!” “为何?子修那等出色男儿,和我儿可谓是郎才女貌,为何不愿?”王允奇怪道。 “爹爹,我跟他面都没见过,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岂能如此盲婚哑嫁?” 王允安抚她道,“我儿放心就是,为父不会看错人,子修确实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我不答应!” “此事为父已经应允孟德了,如何能再反悔?” “我就不!” 张茉挤出两滴泪,可怜兮兮看着王允,“爹爹,你逼我……你说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话不算数……” 王允:…… “那我儿想嫁何人?太史子义?”王允不由想起几日前上门来找她的太史慈,端得也是一表人才。 张茉瓮声瓮气道,“我谁也不想嫁,就想多陪爹爹几年。” 王允退一步道,“可先定亲,待你十六再出嫁。” “爹爹便如此急着把我赶出王家么?” 王允顿时慌了,忙道:“不是不是,爹怎是要赶你出王家?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爹也是为你好。” 又试探着问:“不若十七?” 张茉继续掐胳膊掉眼泪。 “十八?” 依然不理。 “那,那等定了亲,让子修来洛阳住一些时日,你和他见一见,若实在不喜,再退婚。” “非要定亲吗?” “这……此事为父答应孟德了,三日后过礼,绝无反悔。” “为何这般着急?”张茉奇怪地看着王允,议亲才几日,居然过三日就要下定? 王允道,“这不是孟德要回陈留了嘛,便赶紧先定下来。” “那爹爹为何不问过女儿意思便先允了他?” 王允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爹也是真喜爱子修,那日孟德提起,爹顺口便允了。” 是这样的吗?张茉疑狐地看着王允,理由都说得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女人的第六感来说,那日曹操见她的喜爱之情分明不是长辈对晚辈,而是男人对女人,他会把自己许给他儿子? “我儿放心就是,日后你若不喜,爹爹同意你退婚。” 见王允态度如此坚决,张茉知道再磨下去也没用,只得告退回去。 第二天,不知怎么回事,曹王两家欲结亲之事几乎传遍半个洛阳,这可把吕布急坏了,他心心念念长大的人儿居然要被王允那老头嫁给别人? 吕布这时候也不再隐瞒自己和张茉的关系,当日便跑去找董卓。 “当年救你之人是王司徒之女?”董卓满脸诧异问道。 吕布点头,“属下原以为她只是商户之女,近段时间才知竟是王家女,而今王允欲将她许给别人,主公当日答应属下可娶她为平妻,我想今日便去先把亲事定下。” 王允对董卓极为恭敬,也帮着处理过不少麻烦事,董卓对他还是颇为器重的。 以前董卓以为张茉是个商户女,想着娶过来也能悄悄弄死,现在知道是王家女,他就是卖王允面子,也不好随便把人弄死,只是要让她和自家女儿平起平坐,董卓心里还是不太乐意的。 虽然不太愿意,但曾经答应过吕布,也不好反悔,董卓道,“既如此,你自去求娶便是,只是娶了她之后不可轻待了清儿。” 吕布道,“自然,清儿是我第一个妻子,我自是爱护她。” “嗯。”董卓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吕布出了皇宫径直来到王府。 王府大门外,王允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吕布,眼中并无半点意外之色。 当年吕布曾在阿茉的聚义庄待过一段时间,他是知道的,先前也想过要凭借交情来笼络吕布,但因为吕布是董卓女婿,终究是不敢冒险。后来王允请吕布来府上做客,故意让张茉招待,从吕布看张茉的眼神里,王允很快明白此子觊觎阿茉美貌。 那日曹操来王府道别看到张茉,认出她是街头假扮神棍的张公子,虽然仙人是假,但她当日说的那些话却都是真的,而董卓近段时间所作所为,更让曹操预测到将来大汉将会遭受何等劫难,曹操的能臣之心再度萌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进宫刺杀董卓。 而要杀董卓必得先把吕布引出来,曹操和王允密谋这些日子,想到的便是用张茉来做诱饵,这才有了王府和曹府议亲之事。 王允恭敬地把吕布迎进大厅,分主客入座后,问道,“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吕布走上前,把手上锦盒放到王允案几上,“今日来是想向司徒公求亲,这是一对羊脂玉雁,且先当做定亲信物。” 吕布本来给张茉准备了满满一屋子聘礼,只是怕太过隆重引起董卓不满,这才只拿了一双玉雁过来。 王允故作惊讶,“将军不是已娶了相国之女?” 吕布道,“我已求得相国答应,娶阿茉为平妻。” 王允又惊讶,“平妻?世上何来此等说法?” 这一回王允是真的惊讶,他本来以为吕布只是垂涎阿茉美色,最多纳她为妾,却没想到是娶妻。 吕布拱手道,“不管有无此等说法,我便是要娶阿茉为妻,还望司徒公应允。” “奉先可是心悦吾女?” 王允掩下心中激动,若是如此,待孟德杀了董卓后,有阿茉这层关系,便可拉拢吕布来镇压其他西凉军,至于曹家那婚事,日后再说。 吕布本想大表一番对张茉的喜爱,想了一下还是保守回答,“我和阿茉早年相识,当年也是得她相助方摆脱了杨家追究,心悦是有一些。” 王允暗道,“当年杨家那事可是老夫为你摆平,不过,照此看来,这厮对阿茉果真有几分喜爱。” 他故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奉先既如此诚意求娶,老夫自没有不应之理。” 吕布大喜,“多谢司徒公!你放心,我定会待阿茉如珍如宝,爱护她一生一世。” 吕布兴奋得有点手足无措,他和阿茉的关系终于可以搬到明面上,阿茉终于是他的未婚妻了。 因为吕布搞的突袭,定亲仪式很简单,只是双方交换了庚帖和信物便算完了,王允见还未到午时,怕曹操没得手,又让张茉出来陪吕布坐会儿。 第160章 勾搭上了 吕布和张茉虽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但因事务繁忙,二人很少私会,今日既然出来,又得双方家长准许,吕布自是要和媳妇儿腻歪腻歪,嫌王府人多碍事,吕布干脆直接带她去城外策马散心。 今日天气不是很好,天空还飘着雪花,吕布把张茉整个裹到披风里,二人共坐一骑,慢悠悠踱步在洛水河畔,昨日下了一日雪,城外白茫茫一片,河边一株株枯树覆盖着晶莹的白雪,犹如白玉珊瑚,煞是好看。 “父亲昨日还要把我许给曹昂,今日怎突然就答应你了?”张茉缩在吕布怀里,有些奇怪问道。 这议亲定亲,怎么玩得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 吕布道,“你父亲一直在董卓面前装忠臣,我又是董卓最亲的亲信,他敢不答应么?” “是这样吗?” “那不然呢?难不成是看我英俊潇洒?” “少臭美了!” “又或者看我太过痴心?” “他又不知你喜欢我。” “他怎不知?我在你那庄园待了一年许,他不可能不知,那日请我来府中做客,他故意让你来招待,应是想试探咱们是否有奸情。” 张茉没好气道,“你妹啊,咱们这是奸情么!” “不对不对,这事不太对……” 张茉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急声道,“快,快回城,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吕布疑惑。 “我父亲只怕和曹操密谋杀董卓,快回城。” 如果父亲知道吕布喜欢自己,那他和曹操搞这什么议亲定亲八成是想支开吕布,《三国演义》里的谋董卓孟德献刀桥段只怕正在上演,此事若不成,王家绝对要被提起灭门,而依董卓如今警惕性,要成功概率实在太低了。 听张茉这样说,吕布急忙调转马头朝城内奔去,董卓这时候若死了,他的处境会比梦中更糟糕。 而此时的洛阳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街上官兵成群结队而过,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撞击声如催命音符,敲打在每个洛阳民众心头。 士兵们如强盗般闯入每家每户,翻箱倒柜查找,甚至连灶台底和茅房也不放过。 “相国有令,捉拿典军校尉曹操,藏匿刺客者,诛三族;举报有功者,赏千金。” 这句话如空谷传声,街头刚听过,街尾又响起,此起彼伏回荡在洛阳上空。 吕布和张茉回城时,便是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二人心头俱是一跳,张茉脸色煞白,也不知此时曹孟德是逃出城了还是藏在王府,不知官兵搜到她家了没有。 “吕布,你快跟我回府。” 吕布立即明白过来,带着张茉直奔王府。 一队士兵正在砰砰砰敲王家大门,王盖等吓得冷汗涔涔,双腿发软,王允心底也发憷,面上却还能保持淡定,对王管家道,“去开门!” 西凉军如狼似虎冲进王家,王允上前阻拦,明知故问,“你等要干什么?怎敢私闯官宅?” 为首将领道,“相国有令,不管平民百姓或王公大臣,一律搜查,一处都不许放过。” 他说着,手一挥便让士兵进去搜。 “且慢!” 王允努力保持镇定,“吾乃前将军吕奉先未来岳丈,你等岂敢放肆。” 为首将领冷笑,“将军乃相国女婿,司徒公找借口也不找个靠谱点的,看来这王府必定是藏有刺客,来啊,给我仔细搜。” 王允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搬出吕布,却忘了自家和吕布今日早上才定亲,谁能知道? 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叫嚷,“奉先今日刚和吾女定亲,不信可寻他来问。” 然而官兵根本不理,王允越阻拦官兵越发认定他是心虚。 吕布和张茉躲在外面将里面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吕布本想进去阻止,却被张茉拦住了。 “曹操十有八九就在我家,今日你被骗出宫,此时若再进去阻止,董卓说不定连你也怀疑。” “那怎么办?” 张茉带着吕布悄悄绕到旁边院墙,却见每道墙下皆有几个士兵把守着。 “能不能想办法把那边士兵引开,我们翻墙进去。” 怎么引?吕布想了想,一拍赤兔,赤兔嘶鸣一声闯进旁边巷道,吕布捏着鼻子喊,“不好了,将军的马惊了!” 守在巷道的几个士兵见一匹赤红骏马奔了过来,急忙忙追过去拉马,吕布趁机带着张茉翻墙进去。 小院里,梅香几个已吓得六神无主,见张茉回来,忙迎上去哆哆嗦嗦道,“怎怎、怎么办?那、那人就藏在咱们小院。” “在哪里?”吕布冷声问道。 梅香指了指张茉闺房,“家,家主说,藏、藏阿茉床上。”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吕布,“说,说姑爷绝不会让士兵去搜阿茉的床。” 吕布听罢,脸色已然铁青,他媳妇儿的床竟让别的男人躺,他们也敢?吕布此刻恨不得把那人拎出丢墙外,但到底还是顾忌王家,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 这时,小院外传来士兵的脚步声,吕布急忙打横抱起张茉,快步进了房间,又啪的一声把关门上。 房间里,曹操掀开床帘,看见吕布如看见鬼一般,下身一紧,差点吓尿。 “你你你……” “闭嘴!”吕布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张茉上床,三两下把自己衣裤脱光。 “吕布,你要干什么?” 被他压在身下,尽管知道此时吕布不会干那事,但张茉看着他浑身紧实的肌肉,还是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董卓铁了心要抓这厮,便是你的闺房士兵必定也要看过,若进来看到我们……谅他等不敢乱瞧。” 吕布用被子把曹操盖在床角,脱了张茉外衣和外裤,只留里衣和亵裤,让她雪白的大腿勾在自己腰侧,对曹操道:“想活命就安静呆着。” 曹操被吕布刚才一吓还没回过神,此时听他这样说,才明白过来,这厮是要救他,忙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外面传来士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啪的一声,房门被一个士兵踹开。 为首的士兵刚踹开门,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和一声男子怒喝把他吓了一跳。 “滚出去——” 定睛一看,眼前一幕彻底惊呆了门口的几个士兵,他们的吕将军光着身子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大、大白天,行这事?! 难怪王司徒会阻扰他等搜查,原来他女儿和吕将军勾搭上了!? 真是大胆啊,相国的女婿也敢勾搭?! 士兵反应过来,不敢多看一眼,忙退出去把门关好。 外面跟过来的王允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待看见吕布和张茉在里面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回倒不是吓的。 听得脚步声远去,曹操从被窝里出来,刚要拱手道谢,吕布一把提起他狠狠掼到地上。 第161章 做戏做足 床榻上,吕布一边慢里斯条穿衣,一边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曹操。 曹操被摔得七荤八素,回过头见吕布眼中杀气凌冽,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你、你想干什么?” “敢躺我女人床上,你说我想干什么?”吕布站起来系腰带,居高临下看着他。 “什、什么,阿茉分明是我未来儿媳妇儿,王君亲口答应的。” 吕布冷笑,“你和王允老匹夫整这一出,不就是想调虎离山?老匹夫怕你事败,故意和我结亲,以求庇护,今日若让人在王家搜出刺客,我亦会受董卓怀疑,你等便是吃准这个,藏身阿茉房中,让我不得不护你。不知你可想过,事后要如何从我手上逃生?” 吕布把手指掰得咔咔作响,曹操毫不怀疑,此人一拳就能打死自己,他一边往后挪一边向张茉求救。 要放过他吗?今日他冒险刺杀董卓,张茉还是蛮欣赏这份勇气的。 不过,欣赏归欣赏,今日他若不死,将来此人便会是他们的大敌。 吕布走过去,正要提起地上的曹操,忽听嘭的一声,门又被推开,趁着吕布抬头看去的瞬间,曹操哧溜一下从吕布跟前遛开,连滚带爬逃到王允身后,“子师救我!” “奉先,你这是作甚?” “你说做甚?” 看着吕布眼中的杀气,王允明白过来,奇怪道,“既要杀,方才为何又救?” 吕布看着王允,眼神冷冽如冰,“为何你会不知?我的岳父大人!” 王允被他这个语气神情惊住,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了眼坐在床上旁观的张茉,想到吕布对自家女儿的在意,心中又有了底气,“奉先可是气我等把你骗出宫?虽是如此,然我儿确实与你定了亲,还请看在茉儿份上,且饶他一命。” 吕布没回答,依然冷冷盯着曹操,他做梦都想杀了曹孟德,今日此人落在自己手上,岂能放过? 王允又看向张茉,“女儿,孟德乃是为救我大汉方冒险行事,你快向奉先求求情,饶他一命。” “今日任何人求情也无用!” 吕布走过去,从王允身后提溜出曹操,王允急抢上去拉住吕布挥起拳头的右手,“奉先,奉先息怒,且饶孟德一命,老夫感激不尽……” 吕布想挥开王允,又怕用力过猛不小心伤了他,正想直接把曹操摔死,却听张茉道,“等等!” 方才她决定杀曹操也是一时脑热,这时候的曹操还不能死。 袁绍在讨伐董卓之战后以迅雷之势占领冀州,而后短短几年时间灭了北方一霸公孙瓒,迅速称霸北方,如果官渡之战袁绍胜了,那天下绝对是改姓袁。 曹操若现在就死了,将来还有谁能和袁绍一较高下?靠陶谦、袁术这些草包,亦或还在为生计奔波的刘备?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者,吕布出身本来就不高,现在又在董卓这条贼船上,更难得人才相投。打仗打的是后勤、是粮草、是综合实力,综合实力不行,后勤跟不上,战线根本无法拉长;没有人才治理地方,打下的地盘越大反而越乱。 并州多山地,北面河套平原并未完全开发,而且现在又是南匈奴占领,只余太原和忻定两个小盆地适宜发展种植业,这点土地要供应大规模的战争后勤根本不可能,张茉是绝不可能像曹操那样,通过屠城或不明肉干来获取粮草。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吕布只能固守一方,积攒实力的同时先收拾并州的南匈奴和附近的白波军,占领并州附近的河东郡,再向南或向西凉扩张,甚至于张燕的黑山军吕布短时间内可能都拿不下,更遑论去取冀州或兖州、徐州等地。 所以中原暂时需要曹操来制衡袁绍,否则等袁绍以平推之势夺下大半个大汉江山,吕布靠西北这些贫瘠的土地如何能和占据肥沃中原大地的袁绍相抗衡? 想到这儿,张茉走过来拉着吕布袖子,换了个表情,可怜兮兮恳求,“奉、奉先,求你饶了我父亲,饶了孟德叔,他不是想害你。” 吕布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做戏,配合着哼道,“你便是这般求人?” 张茉软懦懦道:“求你了,饶了我父亲,他是我父亲!” 吕布觉得心都快被她软化了,脸色却依旧冷淡,“你父亲又如何?敢算计我,照杀不误!” 嘿,这厮还蹬鼻子上脸,真跟她演上了? 张茉白了他一眼,又摆出一副烈女形象,“你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吗?今日若杀了他,我便自毁容貌。” 说着,右眼眨了眨,对吕布使了个眼色。 “你敢威胁我?” 吕布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疑惑,方才阿茉分明也是想杀曹操的,这会儿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不过,阿茉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不让曹操死,那便是有充分的理由。自己得窥天机,等于是重活一世,便和他曹孟德再较量一场又何妨?若最后依然栽到对方手上,那也是自己无能。 做戏做足,张茉抽出发间簪子,在脸上比划着,“你看我敢不敢?” 王允不禁暗叹,“这才是吾女本色!” 吕布怕她一不小心真把自己脸给划花,装模作样犹豫了一下,慢悠悠道,“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今日姑且饶过你等。” 他放下曹操,拍了拍身上锦袍,完了又色眯眯在张茉脸上摸了两把,这才大笑着走出房门。 曹操死里逃生,腿软得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王允却抱着张茉伤心痛哭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茉儿,是父亲害了你,先前为父尚以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而今才知,他原只是看上你这张脸,被这魔鬼盯上,可如何是好?这厮同董卓那厮一般好色,我儿这是羊入虎口啊。” 张茉跟着装模作样道:“今日为保王府,女儿不得不和他做戏,如今在外人看来,我已是他的人了,哎!” 王允哭得更伤心了,“此事是父亲考虑不周,茉儿,为父对不住你!” 曹操却道,“子师莫伤心,依我看,那吕布对阿茉还是有几分喜爱,否则今日他如何能放过你我?” 而且,照他看来,阿茉对吕布也未必没有情。 王允一想,也对啊,若只喜欢容貌,吕布何必求娶茉儿为妻? 看他二人这模样,张茉严重怀疑这两人又要利用吕布对她的喜爱来搞事情,她不免要提醒王允一二。 “吕布对女儿的那点喜爱之情哪抵他前程?父亲若再做出于他于董卓不利之事,或许他连女儿也一起杀了。父亲日后若要做什么,万望同女儿商量过再做,切莫再如此莽撞,今日我若回来慢一步,王家便是灭门之祸。” 想起方才的情景,王允心有余悸道,“对,我儿说得对,此次是为父莽撞了。” 张茉又对曹操道,“你是万不能再待洛阳了,等风声一过,赶紧回陈留去。” 这时候不用张茉赶人,曹操也断不敢再留洛阳。 两日后董卓翻遍洛阳城也没找到人,只能暂且作罢,曹操方才寻得机会乔装出城。 ………… 洛阳城外,被阻在外面两天的阿米娜见城门终于开了,马不停蹄奔进城找张茉。 阿米娜来到王府的时候,张茉刚吃罢早饭,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张茉有些吃惊道,“怎么了?可是聚义寨出事了?” 阿米娜火急火燎道,“不是,是晋阳土楼出事了。” 第162章 斩尽杀绝 “杀!” 张茉从齿缝森冷挤出这一个字。 阿米娜道,“护卫董清之人是李肃,是否一起?” 张茉面上罩着一层寒气,冷冷道,“斩尽杀绝!” 北邙山她看在吕布面上,饶过李肃一命,这次竟敢带人杀她部下、毁她土楼,张长、一百三十二个部曲,甚至连在外面田地里劳作的普通农人都不放过,叫她如何放过这群人? 阿米娜抱了抱拳,“明白!” 她说完看向梅香,“劳烦拿块生肉来。” 梅香知道她要喂鹰,点了点头急忙往厨房跑去。 不一会儿,阿米娜写完纸条,梅香也拿着肉过来了,阿米娜走到院子里,红布朝天上有规律挥了挥,停在远空的黑鹰急速下降,阿米娜将肉抛上去,黑鹰扑扇着大翅膀俯冲过来,铁钩般的双爪精准抓住那块肉,又扑扇着翅膀飞到院子里的一棵梅树上吃了起来。 待它吃完,阿米娜走过去将纸条放进绑在鹰腿的一个小竹筒里,轻轻拍了拍它脑门,黑鹰又腾的一下往高空飞去。 张茉走出来问道,“几日能把消息送到?” 阿米娜道,“安仁和阿飞已经带人去上党郡等着了,不用一日阿飞便可收到。” “飞鹰队可训好了?” 阿米娜摇头,“这一对是我从草原带来的,目前只认我和阿飞,其他鹰雏尚未训好。” “辛苦了!既有鹰去报信,你便在此休息几日,等那边有消息了,你和子义一起回去。” 阿米娜点了点头,又道,“此事要不要知会吕布一声?”毕竟阿茉要杀的是他的妻子和部下。 张茉犹豫了一瞬,“过后再说。” 张茉不确定吕布会不会阻止她杀董清和李肃,她向来秉承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不管吕布是什么态度,这两人的命她都要定了,至于事后吕布会不会责怪她,张茉这时候不想考虑。 张长虽只是个部曲,但在张茉心里,他的命比李肃金贵多了。张长能写会算,寨子改革之初全是他帮着治理,这个人才她经过几年才磨练出来,原本想着万一杜畿没劫来,或对方不肯效力,便让张长去帮高顺治理并州,现在却被李肃给杀了,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既然要杀董清,李肃就必须一起除了,张茉不知道董清是否已经知道她是王家女,如果知道的话,放她来洛阳绝对会是麻烦不断,吕布到时候更难做,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 上党郡在去年便被白波军和于夫罗占领了,不过自南匈奴休屠王被吕布斩杀之后,这些贼军一直都挺规矩的,李肃从洛阳过来时沿途没碰到一股贼军,却不想回去时会被人盯上,而且还是上次北邙山截杀董卓的那批人。 马车内,董清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堵在前面的贼军,问跟在车旁的李肃,“不过普通贼寇,解决这些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肃脸色十分不好,“这绝非普通贼寇,上次主公八百亲卫在北邙山便是被这群人杀个干净,现在我们只有五百人,你说有没有问题?” “那、那怎么办?他、他等若为钱财,把东西给他等便是。”董清脸色跟着变了变,话也说不利索了,她爹的亲卫全是挑选的体格、武艺最好的勇士,居然杀不过这些人? 李肃摇头,“他等要的只怕是你董卓之女的命!” “为、为何?我和他们无冤无仇。” “他们要你爹的命,你说有没有冤仇?” 董清扶着马车门的手忍不住抖了抖,“那、那会、会是何人?” “我怎知道?” 虽然主公一直说是袁家人,但袁家人杀主公还能理解,如此大费周章来杀董清一个小娘们做什么? 李肃道,“而今只能让士兵抵挡一阵,你出来,我护你先走。” 董清看了看身上迈不开腿的襦裙,“我穿这个,如何骑马?” “脱了!” 董清哆嗦着道,“我、我害怕,你带我。” 董清骑术虽不错,但半点功夫也不会,身上也无着甲,随便一支流失都能要了她的命,李肃想让士兵给她套铠甲,却见前面已经厮杀开了,对方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董清这辆华丽的马车。 李肃急忙扯过董清,把她侧放在自己马上,带上两百士兵,调转马头便往来路逃。 管亥这边带了八百金鹰卫,李肃留下垫后的一点人很快被杀得只剩几十人,余下之人见李肃等人已逃远,跟着往后方边打边逃。 管亥留下一部分人把董清收刮来的财物先运回聚义寨,他带五百人前去追杀。 说是追杀,其实是围堵,李肃等人才跑出几里,见前头路上也有贼兵拦路。 “怎么办怎么办?”董清抱着李肃的腰,吓得花容失色。 李肃看了看此处,他们此时在铜鞮县附近,西面是沁河,若是被追到河边那绝无逃生可能,只能走小路往东边襄垣县跑,但他觉得,东边可能也有贼兵。 但这时候不逃就是死,赌一赌还有生还可能,他抽出腰间佩刀割开董清裙子,要过一个士兵的马,说道,“一人一骑快一点。” 董清这时候也顾不得害羞了,骑到士兵让出的空马上,和李肃带着几十个士兵往东边小道死命逃去,其他人留下抵挡追兵。 李肃也是当初在北邙山被杀怕了,看见金鹰卫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逃,他若在遇到管亥的时候,在五百西凉军护卫下奋力突围冲杀过去,或许逃生的机会更大,现在这样一点点分兵垫后反而越加削弱了己方的实力,垫后的这点人只是一刻钟便被杀得七七八八。 管亥看着个别往路边灌木丛逃窜的士兵,对张帆道,“你带人去分散追杀,不能有一条漏网之鱼,我去追李肃。” 阿茉下的命令是斩尽杀绝,便是怕这其中有上次参与平南匈奴的士兵,万一走漏了风声,吕布就是百口莫辩,董卓还可能顺藤摸瓜查到王家身上。 所以,管亥昨日接到命令的时候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一带所有岔道上皆派人守着,不管这些人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 第163章 我们两的秘密 “张燕这是吃错药了?为何要阻杀董卓的人?” 襄垣县内,南匈奴单于于夫罗听完士兵禀报,颇为不解问道。 于夫罗的弟弟呼厨泉道,“或许他等不知这是董卓的队伍,只为劫掠钱财。” “不像啊,若是为钱财,何必苦苦追杀,他们吃饱了撑着?” 呼厨泉摊了摊手,“鬼知道,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就当看热闹咯!” 于夫罗想了想,忽然说道,“不若咱们去相助董卓人马?” “为何?如此便是和黑山作对,张燕那大头目咱惹不起。” 于夫罗道,“如今董卓已经拜相国,手下有数万兵马,上次吕布也帮咱们把休屠王那叛徒杀了,我们此次若卖董卓一个人情,来日便可求他派兵助咱们收复王庭,等回了河套,管他张燕李燕的。” “这……可以吗?” “有何不行,董卓手底下那般人都很能打,他随便派一支兵马过来,收复王庭那是易如反掌。” 说到这儿,于夫罗立即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朝呼厨泉大喊,“速整兵,跟我去杀退贼军。” 襄垣城外二十里,管亥带着人正把李肃等往浊漳水方向追赶,却听后面士兵来报,匈奴人于夫罗带一千人马过来了。 于夫罗这时候来干什么,总不会来帮他们杀李肃的吧? 管亥看了看李肃等人逃去的方向,对杜飞道,“你带两百弓弩手去追,我来对付于夫罗。” 这群匈奴人既然想多管闲事,那就送他们一起上西天。 于夫罗的队伍很快过来了,他见贼军分派了一部分人去追董卓的人,也跟着分派一队人过去追贼军,不料被管亥带人拦住了。 远远的,于夫罗高声喊道,“在下匈奴单于于夫罗,阁下为何要杀相国人马?今日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放过那区区几十骑。” 能不跟张燕的人动手自然最好,如此既卖了董卓一个人情,又不得罪黑山。 管亥冷笑,“胡狗好大的面子!” 于夫罗见对方没表态,不由着急,方才又一探马来禀报,说被追杀的人中有一个女子,于夫罗立即想到吕布前段时间在并州做都尉,那人十有八九是董卓之女,吕布之妻。 人如果死了,他这人情可就捞不到了,于夫罗当即下令命士兵冲杀。 双方人马很快厮杀一起,管亥这边虽然只有五百人,却个个久经战场,对付于夫罗这区区一千人根本不在话下,开打不到半个时辰,于夫罗便被这群山贼强悍的战斗力吓傻,哪还管什么董卓之女,带着余下几百人飞也似得逃回襄垣城。 与此同时,浊漳水岸边,李肃看着包围而来的贼军,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他现在身边只剩几十个人,而在他们身后是浊漳水,根本无路可逃了。 “怎么办?子正,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董清脸色煞白,奔溃大哭。 李肃看了看身后滚滚而流的河水,当即立断道,“跳河!” “不,我不要……” 时值寒冬,跳下去即便没被淹死也会冻死。 李肃没给她犹豫的时间,他一边脱下自己身上厚重的铠甲,一边对仅剩的几十个士兵道,“你等抵挡一阵,我若不死,你等家眷我来养。” 他说着把董清抱下马,终身便跳入冰冷的河中,滚滚河水很快把两人淹没。 杜飞等人紧跟着追上来,岸上的几十个士兵只抵挡了几息便射被杀干净。 杜飞没看见李肃和董清,料他二人跳河了,急命士兵沿着河流上下游往水中放箭,在下游几里外的地方,有血色从河水中涌上来,杜飞又让人下水去找,却并未找到尸体。 “或是水流太急被冲走了。”一个士兵道。 此处是浊漳水上游,流经地区多为山地,水流十分湍急,一会儿功夫便能冲出老远,众人又沿着下游寻找,直到天黑也未找到人。 夜里不便寻人,此处又是于夫罗和白波军的地盘,管亥担心于夫罗若又派兵出来袭扰,又料定李肃二人无生还可能,便领兵回了太行山。 ………… “咳咳咳……” 浊漳水下游三十余里,李肃拉着董清趴在岸边不停地咳嗽,董清脸色白得可怕,人已经昏迷了。 虽然一直被河水冲着走,但李肃要拉着董清,还要浮上水面换气,期间不小心也喝了不少河水,这会儿几乎力竭,李肃缓了一会儿力气,拉着董清费力爬上岸。 寒冬的河水是冰冷,但李肃方才一直泡在水里游着倒没多大感觉,这会儿爬上岸被冷风一吹,立即觉得浑身都要被冰冻起来了。 牙关炒豆子一样不停打着寒颤,他把董清翻过来,使劲按压她胸口,董清吐出几口水人却依然昏迷,李肃摸了摸她鼻息,气息十分微弱,他心头不由一沉。 李肃几步回到河岸边,折下一捆干枯的芦苇杆和芦苇花,又在附近扯了许多干草,寻了一棵大树背风的地方,用树枝和芦苇杆搭起一方小窝,他三两下把董清外面的湿衣服脱了,只留一件贴身小衣,又用干草和干芦苇花把她围起来。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把自己的湿衣服也脱了,跟着躲进干草窝,把董清冰冷的身体抱紧,试图用自己的一点体温温暖她。 李肃毕竟习武之人,在干草堆里待了一会体温便渐渐恢复了,而董清主要是被冻昏迷,被李肃抱着取暖,半夜的时候也迷迷糊糊醒过来。 见自己几乎没穿衣服被李肃抱着,董清又羞又气,微微挣扎着想出来,却被李肃抱得更紧。 “衣服皆湿了,出去会冻死的,而且你小腿受伤了。”李肃干哑着嗓子说道。 他早已经恢复过来了,董清身上的贴身小衣穿着跟没穿没多大区别,抱着这么一个性感尤物,他承认自己有想法了。 “你,你放我下来,不、不许把今日之事说出去。”董清这时候也认清现实,为了小命,只能妥协。 李肃把她从自己腿上放下,离开了李肃温暖的身体,董清忍不住又哆嗦起来。 小窝极为狭窄,二人并肩挨在一起,靠着树干坐着。 “我知道,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李肃转过头看着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语气带着七分暧昧三分迷醉。 男人温热的气息吹在耳旁,董清耳根迅速红了起来,“你离我远一点……” 虽然已经成亲,但董清和吕布都没如此亲密过,也从没见过吕布在她面前光身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董清不由想起成亲之前母亲给她看的那些画本,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此处就这点地方,往哪里远?”李肃轻轻说道。 “那、那你、你……”董清突然觉得话都不会说了,不知是紧张还是冷的,身体跟着微微发抖。 “我,我什么?清儿……” 一声清儿让董清呼吸都紧张起来,“你、你不要如、如此称呼我……” “清儿清儿……” 李肃说着,左手揽过董清肩头,右手放在她大腿上,唇瓣贴着她的耳朵,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董清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浑身都没了力气,心底似乎有种陌生的渴望支配着她,半推半就间又被李肃抱了起来。 呼呼寒风中,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第164章 人劫来了 次日早上,李肃醒来便后悔了,他万万没想到董清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董清也后悔了,昨夜一时情动做下此等事,日后该如何跟奉先交代? 透过外面照进来的亮光,李肃看了眼身边一丝不挂的女人,急忙钻出草棚,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这一路上不知是否还有贼寇追杀,大道是不能走了,我意直接从太行山中过,虽然慢一点,但安全有保证。” 他说着把董清被风干的衣服拿起来在胸口捂热,塞进去道,“你先穿衣服,我去附近看看有无村落,弄些吃用的东西。” 他现在身上只有随身佩刀,虽然能靠打猎维持生存,但没生火的东西绝对不行,此去洛阳还有近半个月路程,也不能没盐。 “嗯,你快去快回!”董清在里面低声应道。 过了一会儿,李肃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他把包袱绑在胸前,看了眼董清受伤的右腿,蹲下身,“我背你。”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董清也不再矫情,爬到他背上,二人往太行山中走去。 与此同时,张茉也收到了杜飞用飞鹰送来的消息。 根据她前世看电视剧总结出的经验,落水、掉落悬崖一般都不会死,李肃如果活着回来,这事就瞒不了吕布,张茉只得过去跟他坦白。 “你派人去劫杀董清和子正?为何?”听张茉说完,吕布极为吃惊道。 “我若说是因为怕她回来跟我抢你,你信不?” 吕布自然不相信她会为儿女私情而大动干戈,她知道子正是自己人,当初在北邙山都能对他手下留情,此次若非触怒了她,她绝不会下此杀手。 想到董清那刁蛮的性格,吕布心里有预感,却还是问道,“他做了什么?” 张茉平静地叙述,“他带人把我土楼烧了,还杀了我一百多部曲,阿长也死在他手上,甚至连在田地里干活的农人也不放过。” “就因为如此,你便对他痛下杀手?” 吕布本就不是那种会藏得住情绪的人,听张茉竟然因为死了一些部曲便对自己兄弟下杀手,心中不免不快,语气也不善起来,“而且他并不知那土楼是你的,也不知你我二人关系。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此事你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他是你兄弟,阿长也是我的人。况且部曲的命就不是命?即便他不知土楼是我的,便可带兵如此滥杀无辜?”张茉语气跟着不善起来。 “他也是听命行事,此事怨不得他。” 张茉冷笑,“对,听将军夫人之命。你们这群西凉军本性如此,普通人的命在你们眼里就不是命,烧杀抢掠对你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吕布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做之前至少先知会我一声,我身边可用之人本就不多,我也不是怪你,此事皆是我的错,子正去之前我应该跟他说清楚的。” “我若先知会你,你会同意?” 吕布一噎,肯定不会同意,不过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再跟她较劲也无用,不过徒增口角。吕布缓了语气道,“日后再有此种事,你告诉我,那人若真该死,无需你动手,我帮你了解了他。” 吕布都这样说了,张茉也缓和了情绪,说道,“他二人落水了,不知死没死。你我现在已经定亲,董清若没死,回来必要来王府找事,依她爹现在权势,你能护得住我?” 张茉仰头看着他,如果吕布保不了她,她只能当不孝女,强行绑上爹全家逃回晋阳,至于这个男人,谁爱要谁拿去。 吕布意识到,这才是大问题,从前董卓只是个斄乡侯时,董清已经那般嚣张跋扈,而今董卓手握生杀大权,又极为宠爱董清,从她去土楼找事便能看出,她若回来,阿茉必然没好日子过,受羞辱事小,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吕布和李肃在九原长大,九原临着河水,每年夏天他们都会去河中凫水,二人水性皆练得极好,若没有受伤落水,李肃十有八九不会死。 吕布忽然觉得自己太无能了,大事上要阿茉帮他谋划,小事上他也无法解决,甚至连保护好她也不能。 那年中秋在晋湖畔,自己说过要给阿茉别人无可匹敌的尊贵,再也不会让别人辱骂她、轻视她,可一路走来都是她在帮他,而今有可能伤害她的那个人也是自己给她引来的。 当年说是他等她七年,等她长大,可事实上一直都是阿茉在等他,等他摆脱董清,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董清。 以阿茉的美貌和智慧,她何人嫁不得,何必要受董清这个气?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连累她,辜负她,甚至于和她作对。当日在北邙山,若非自己阻止,她早已杀了董卓,根本不会有后面这许多糟心事。 他以为自己能劝得住董卓,可结果却是比梦中的情况更糟糕。 吕布把张茉拥进怀里,深情吻了吻她的发顶,低醇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回到洛阳,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你。” 张茉似是松了口气般,脸上漾起一个微笑,这个男人终究没让她失望。 二人相拥了片刻,张茉问道,“你现在可有空?带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 张茉拉起他的手,“跟我去就知道了。” 二人出了吕府来到张茉在洛阳办的私宅,先前派徐晃去劫来的杜畿便被安排在此。 客厅里,杜畿一脸郁闷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不知二位将某劫来,有何贵干?” 吕布打量完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转头低声问张茉,“此人是劫来的?” 这丫头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土匪,杀人劫人的活计信手拈来。 张茉道,“我本让公明去请他来,奈何他不肯,只好动手了。” “看样子你们也不认识,你如何知道此人有才干?” “打听的,此人在郑县当县令时政绩颇佳,便劫来了。” “你连官员也敢劫?” “劫的时候他没当官了,正想溜去荆州。” 见这两人竟然在那窃窃私语起来,杜畿脸上郁闷之色更甚,再次问道,“二位,劫某来此到底有何贵干?” 既然阿茉说此人有才干,那便是有才干,吕布正色道,“在下吕布,听闻阁下才华出众,善于治政,请你前来,是想恳请阁下能为我大汉效力。” “吕布?董贼女婿!” 杜畿这会儿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他一甩衣袖,冷哼,“董贼倒行逆施,你等西凉军更是恶比虎狼,某便是一死亦不会为你等所用,想让某效忠董贼,做梦!” 第165章 董贼女婿,人人喊打! 董贼女婿,人人喊打! 吕布有些无奈看了看不肯再发一言的杜畿,又看向张茉,以眼神示意该她出场了。吕布其实很想为自己辩白一二,但这种话自己说比别人说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张茉心领神会,开口道,“阁下只知他是董卓女婿,可知他亦是西河郡百姓人人称道的吕都尉。” 杜畿不明所以看了张茉一眼,依然保持沉默。 张茉道,“去年南匈奴南下寇西河郡,数万百姓或沦为流民或死于战乱,奉先他驱除胡虏,护我大汉国土百姓,这份功绩可够你为他效力?时值青黄不接之时,然西河郡在他治理下,百姓无一人饿死,土地无一处荒芜,这份仁德仁心可值得你效忠?” “西河百姓人人感念吕都尉之恩,自发在离石县城外为他竖长生牌位,阁下若不信,待去了并州自己去西河郡打听。”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助纣为虐?”杜畿奇怪道。 吕布在西河郡做的那些事做不得假,只要过去一打听便知,杜畿倒也没什么不相信的。 张茉解释道,“他娶董卓之女前,董卓尚未入洛阳,彼时董卓屡次平凉州贼军叛乱,亦是护卫我大汉英雄,奈何其野心太大,而今变成如此模样非吕布可控,他亦无可奈何。” 杜畿脸色彻底缓和下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将军既和董贼不是一路人,难道日后便一直被他绑在此贼船上?” 吕布叹了口气道,“主公待我不薄,对我亦有知遇之恩,而今他虽为恶,我却不可忘恩负义,只能暂且如此。” 杜畿拱手道,“将军不愿助纣为虐,又不能大义灭亲,在下倒有一个办法。” “请说!”吕布抬了抬手。 “将军可请调去外面,一则眼不见为净,二则把自己从洛阳这浑水中摘出来。” 杜畿竟然能和阿茉想到一起,吕布这回是真的相信此人确实有才。 他笑道,“伯侯之言同本将军不谋而合,这便是我请你来洛阳目的。我意请封并州牧,然缺一善治理地方之人” 吕布站起来拱手,“恳请伯侯能助我一臂之力!” 杜畿连忙跟着起身,略有些疑惑道,“将军文治武功皆成,又何须在下相助?” 吕布如实道,“不瞒伯侯,我其实只会打仗,上次西河郡恢复民生之策乃我未婚妻子所出。”他说着看了眼张茉,“而今我二人皆没办法去并州,唯有拜托伯侯。” “将军还要留此助董贼?” 吕布苦笑,“董卓倒行逆施,过不了多久天下群雄必群起共讨,我如何能离开洛阳?便是我想走董卓亦不会同意。” 杜畿皱眉,“若真如此,将军还要为他和天下人为敌?” 吕布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方才还说自己不会助纣为虐,现在又要和天下人为敌,这不是自相矛盾嘛,这个问题如果不能给杜畿一个合理的回答,这个人才是留不住了。 杜畿静静看着吕布等他回答,气氛一时僵住,张茉只能再次出来圆场,“伯侯不在朝堂可能不知,而今大汉之敌并非董卓一人。” 杜畿奇怪地看向张茉,“此话怎讲?” 张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伯侯在郑县任县令期间,对这一县的人口、土地、税收可皆清楚?” 杜畿点头,依然不明白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张茉继续道,“郑县每年收上来之税可同土地、人口数量相等同?” “相差甚大!我曾调阅过十数年前郑县税收情况,同而今比,多了数倍。” “然是因为土地少了否?” 杜畿摇头,土地非可动可消耗物,相反,因荒地的开发,土地只会多不会少,但每年的税收却在一直减少。 张茉道,“这才是大汉乱的根本所在,土地没有少,然纳税的百姓少了,收上来的税费自然也少了,朝廷没钱,只能再加重赋税,百姓日子越过越穷,最后只能卖地卖身,沦为世家佃农奴仆,每日辛苦劳作换来些许勉强活命口粮,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造反。这,是民间之乱!” “再说说朝堂上,诸多事情看似是董卓一人说了算,然而实际上他只是袁太傅等人乱我大汉的棋子。在董卓刚入洛阳时,袁家本有机会铲除他,然而袁太傅把自家两个侄子外放做太守,他却在朝堂上引导董卓做下一系列恶行,设关税、提税费、纵兵掳掠,搞得关中民不聊生;废皇帝、杀太后、掘帝陵,将我大汉天子当做傀儡,玩弄股掌之间,其等便是想将汉室四百年余威踩进泥里,进而取而代之。这,是朝堂之乱!” “伯侯若是不信,你且看着,看看将来那些起兵讨伐董卓的关东群雄,是真心为挽救汉室还是趁机评估各自实力,抢占地盘。” 张茉这一番话让杜畿震惊不已,民间之乱他在当县令期间已经察觉到问题所在,然而他一小小县令对此根本无能为力,而她方才说的朝堂之乱,委实刷新了他的认知。 “难道我大汉竟全是乱臣贼子?” “当然不是,然一心扶汉者要么如伯侯这般,逃出关中,要么被董卓残杀,要么默默隐忍,这部分人而今根本无力和董卓抗衡。” 张茉继续道,“来日关东群雄起兵,吕将军即便率兵抵抗,维护的也不是董卓,而是大汉天子!伯侯口中的天下人不该指关东群雄,而该是天下百姓!” “好!好一句天下百姓!”杜畿拱手作揖,“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某愿为大汉天子、天下百姓尽绵薄之力!” 吕布从那句评估实力,抢占地盘中回过神,抬了抬手,跟着来一段官腔,“能得伯侯相助,真乃并州百姓之福!本将军在此代为谢过!” “将军客气了!” 吕布又道,“伯侯这几日便先住在此,待我去讨来并州,不日便和高顺启程,你二人一个主军事,一个主民生,希望并州在你二人治理下,能抵御外敌,焕发生机!” 杜畿颔首,“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成功说服杜畿后,吕布便进宫向董卓讨要并州去了。 第166章 急报 “奉先想去并州?” 北宫合欢殿中,董卓衣裳半敞,歇靠在榻上,挥了挥手让身旁服侍的两个婢女退下。 吕布看了眼他青黑的眼底,有些发黄的面色,暗自叹了口气,照董卓目前模样,或许活不了几年了。 “并非,只是不想放弃并州,想派个人过去代为管理,也好为主公留条后路。” 董卓眼中怀疑之色渐消,“奉先有心了,然为何要为我留后路?而今我拥兵数万,朝中上下皆我一人说了算,兼有关西之地,还需留何后路?” 吕布皱眉问道,“主公真觉得朝中那些王公大臣是真心臣服于你?” 董卓呵呵笑了笑,“我怎不知他等乃阳奉阴违,然他等敢违抗我命令否?袁隗那老家伙对我俯首帖耳,三天两头送钱财美人,在我西凉军威下,他等想保命只能如牛马般任我奴役。” 董卓现在极为享受这种把皇帝、满朝大臣踩在脚下的感觉,现在是皇帝的女人任他睡,王公大臣任他使唤,天下财宝任他赏玩,人生如此,真没什么遗憾了。 吕布道,“主公既知他等阳奉阴违,就该多防着点,袁家门生故吏众多,袁绍袁术又外任太守,其若起兵讨伐,届时主公又该如何?” 董卓嗤笑,“我有奉先,有精兵数万,还怕那两个黄口小儿乎?再者,袁隗那老家伙还在洛阳,他二人造反也得考虑考虑清楚。” 董卓说着又若有所思点头,“不过奉先提醒得对,是该防着点,莫让那老家伙溜走了。” 见董卓和自己说的根本不在一个道上,吕布不禁头疼,再度拱手,“主公,那并州这事可否应允?” 董卓道,“并州这些年遭贼寇、胡人霍乱,已不成气候,你要这地方作甚?我让人去郿县筑坞堡,即便真如你所说,日后亦可退守关西,比那并州好多了。” 吕布本就不善言语,有点词穷了,正在想还要如何说服他,却听一直侯在旁边的李儒出言道,“相国,在下觉得让吕将军派人去经营并州未尝不可。” “哦?此话怎讲?”董卓看了眼李儒问道。 李儒道,“相国而今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诚如吕将军所言,万一天下英豪群起攻洛阳,万一我凉州军防不住,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未尝不可。” 吕布看了李儒一眼,知道这厮估计是看董卓不行了,想再攀上自己这棵大树,虽然小人一个,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准。 董卓打了个哈欠,有些疲乏道,“奉先既想要,给你便是了,只是你切莫亲自跑去那边。” 原来董卓犹豫推辞是因为这个原因,吕布连忙道,“多谢主公,主公放心,只要你在洛阳一日,奉先绝不离开。” 董卓在世人眼里虽恶贯满盈,但他吕布有今天皆是受董卓提拔,即便最后要夺权,也会给他一个善终,绝不会让他如梦中那样,被点了天灯。 董卓满意点了点头,“奉先忠心,我明白!”他摆了摆手,“无事便退下吧,稍后我让人把诏书官印给你送去。” “谢主公!” 吕布躬身退出殿外,李儒看了眼开始打瞌睡的董卓,又看向吕布离开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此人之眼界远比董卓深远,先前自己真是看走眼了,以为董卓是位雄主,却没想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便已成了这幅鬼样子。 看走眼了……李儒摇了摇头,跟着退出合欢殿。 吕布要来并州后,立即把高顺从汜水关调回来,让他和杜畿启程去并州,同行的还有太史慈和阿米娜。 并州边军如今皆被调入关中,而今只有各处郡县兵自守,此种情况下若有大股贼军或胡人进犯,基本是抵挡不住的,张茉的金鹰卫便充当起了边军的角色。 聚义寨近些年不断吸纳人口,规模已扩充至三万多,其中挑选出的金鹰卫有两千五百多人,辅卒有四千多,原聚义寨已经有些容纳不下,张茉便让管亥在附近另一处山谷设立分寨,打算迁一部分人过去,由太史慈担任分寨寨主,分领一半卒兵。 自上次南匈奴休屠王被杀后,南匈奴已经够不成什么威胁了,现在并州最大的威胁是鲜卑和黑山、白波,至于在上党郡溜达的于夫罗,目前是绝对不敢来捋吕布虎须的,而张燕的主要方向放在冀州,偶尔有小股贼军来袭扰倒也能应付,高顺目前主要防的是鲜卑和白波。 因为高顺对并州各地并不熟悉,在他离开前,吕布给他大体说了一下各处军防侧重,高顺为人稳重,又有聚义寨相助,要护并州不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治理一个地方不是靠高顺和杜畿两个人就成的,此去还要招拢一批地方官和当地人才效力,这项工作要让高顺和杜畿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人来做根本做不来,张茉也不管王允同不同意,反正现在晋阳王家是王定做主,张茉写信委托了他,让他帮着从中周旋一二。 送走高顺和杜畿后,又是一年岁首,和新年一起到来的还有汜水关张辽送来的一份急报。 “嘭——” 一声案几被掀翻的巨响打破了崇德殿上的靡靡之音,舞姬们噤若寒蝉,百官们默不作声。 “竖子!竖子曹阿瞒,我必要食你肉饮你血方可消我心头之恨!竖子!” 董卓掀翻案几,暴跳如雷在上面走来走去,“曹阿瞒竟敢在己吾起兵要讨伐孤,还有那东郡太守桥瑁,胆敢伪造三公文书,散发各地州郡政府,陈述孤罪恶,呼吁各地起兵造反,还妄想恢复刘辩那小儿帝位。” “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董卓怒气冲冲指着下面一众低头垂耳的大臣,“说说,此事是否你等拾掇?想造孤的反,孤先杀光你们这群阳奉阴违小人。” 以袁隗为首,一众大臣连忙跪下大表忠心,“相国明鉴,我等对您忠心耿耿,但凡你所言无不应允,又岂会造您的反?此事真和我等无关啊!” 太尉黄琬道,“那曹孟德乃宦官之后,同我等非一路人,又岂会受我等拾掇。” 黄琬刚说完,董卓忽然想到什么,指着王允道,“王司徒,是不是你,前段时间孤听说你同曹家议亲,彼时是否便在谋划此事?” 王允和吕布心里同时一咯噔,王允急忙道,“冤枉,我女是和吕将军定的亲事,同那曹孟德有何干系?那曹孟德觊觎我女美貌,故意放出谣言欲毁她声誉,幸得吕将军不弃,亲自上门求亲,此事我王家真的冤枉。” 董卓这才想起,王允女儿许给了吕布,他又看向吕布,吕布解释道,“那确是曹孟德放出谣言,他不知从何得知末将同王家女有过渊源,故意以此将末将引出,此事王家确是被利用了。” 董卓对吕布是极为信任的,听他这样说,方打消了心中怀疑,他对吕布道,“传命汜水关张辽,务必给孤把门户看好了,再派探马出去,看看都有哪些人响应桥瑁号召。” “诺!”吕布抱拳应道。 董卓又看向袁隗,“此事你袁家最好安分些,否则休怪孤不念往日情分!” 袁隗拱手,嘴上说着不敢,心中却是万分焦急,曹操和桥瑁玩的这出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尚未准备好此二人便挑起反董大旗,此时袁家若不响应,则尽失人心大义,若响应,那袁氏留在洛阳的这些人必然人头不保! 第167章 底线 反董大旗刚刚竖起,董卓虽大怒却也并没太过担心,袁家人质还被他扣在洛阳,谅袁绍袁术那两小儿不敢轻举妄动,只要袁家不挑事,其他小鱼小虾他还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既然有人挑起战端了,战事也要准备起来,刘辩那小儿更不能留了。 当日董卓便命李儒去将刘辩毒死。 董卓因为食用五石散,近一段时间又纵欲过度,精力大不如从前,战事便全权交给吕布去安排。 这一场战早在吕布布置洛阳周边关防的时候便安排好了,而且此时只是曹操和桥瑁刚挑头,其他人尚未冒出来,除了让人准备粮草,其他也没什么好安排的。 吕布此时更应该考虑的是:其一,这一场战他该打成什么程度,是完全碾压式的把联军打溃,还是胶着着不输不赢。 其二,此战过后,他必须掌握董卓手下所有兵马,董卓手下那些西凉军将领哪些要杀,哪些要留?如果没有人为干预,凭联军那群乌合之众,根本对付不了牛辅、胡轸等人。 其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他也该好好想想怎么下贼船这个问题。 自从入洛阳后,董卓看似一直是强势的一方,实则是被袁隗等人牵着鼻子走,再想想梦中自己取代董卓后的处境,帝都这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他是决计不敢留。 吕布这时候有些迷茫,大义灭亲他做不到,但若背负着董卓余孽的名头去并州,他就一辈子也脱不掉这个枷锁,想想前世三姓家奴的称号,吕布只觉头疼。 当初投靠董卓时还以为自己能改变董卓,结果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没他想的那么简单。而今这些事吕布目前无法找贾诩商量,想着两日不见阿茉了,干脆喊她来聊聊。 冬日天寒,吕布让人准备了张茉最爱的火锅,二人围坐在炉子旁边吃边聊。 张茉道,“这事不急,现在发生之事和你梦中看到已然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有哪些人会响应号召尚未可知,联军的出兵方向和战略我等也不知,再等等看。” 其实张茉对出兵的诸侯具体有哪些记得也有些混乱,演义里是十八路诸侯,但历史上根本没这么多,也不是像演义写的那样全集结在虎牢关,短短几月便打完了,历史上这场战的时间跨度好像有两年左右。 吕布给她涮了一片肉,拣到她碗里,看她吃得一脸满足,笑道,“嗯,是我太心急了!” 张茉一边吃一边说道,“至于如何对付牛辅等人,这个度要把握好,这一战你绝不能输,就算要退去并州,也绝不能是被他们打跑的。” 张茉说着,疑狐地看着他,“董卓把指挥权都交给你了,战场调度和把控方面你比我厉害多了,要借敌人的手弄死他们不会太难吧,怎需要来问我?” 吕布苦笑,“主要是这群敌人太弱,打进来的意志也不坚定。” 他拿起一旁手帕为她沾去唇边的酱汁,“当然,还是因为想你了,便叫来听听你的意见!” 张茉自动忽略他前半句话,饮了口米酒又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自己拿过帕子擦了擦嘴,继续回答他的第三个问题。 “至于下贼船问题,最好是能大义灭亲,然后自求外放并州,但我知道你不会杀董卓,现在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让你摆脱这个名头,且等这场战打完再看吧。” 说来当初杀董清也是太冲动了,吕布只有和离才能摆脱和董卓的翁婿关系,丧偶他还是董卓女婿。 如果是和离了,等董卓死后就把牛辅捧起来,吕布隐在幕后掌实权,那外界的矛头便是对准牛辅,吕布再如历史上的胡轸、段煨那样归顺朝廷,然后自求外放,就完全摆脱董卓余孽名声了。 冲动了冲动了,现在人已经死了,吕布只能一辈子挂着董卓女婿身份,愁!愁啊! 吕布坐过去把她抱进怀里,脸在她鬓边蹭了蹭,“阿茉,我们成亲吧?” 张茉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我才十五岁,还有三年呢!” “为何非要等十八岁?我等不及了!”他贴着她耳朵,低声道,“你可知这几年我等得有多辛苦!” “痒……”张茉咯咯笑了起来,“你自己说要等的……” “我现在不想等了……”吕布抱起她倒在一旁榻上。 张茉轻轻推搡着他,“不要,现在还不行……” 吕布一边亲吻她一遍问,“为何?我们已定亲,她也死了,再也无人能阻止你我……” “万一怀孕,年纪太小很容易难产,再等一年,等这场战打完……” 张茉也不是恪守陈规之人,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没什么不对,只是现在战事才刚起,历史是否还会如旧她不知道,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而她又怀孕了,那会很不方便。 吕布停住解她衣带的手,诧异道,“年纪小会难产?” “嗯!”张茉一本正经点头。 “那便再等等……再等等……”吕布翻身坐起来,“你坐会儿,我去外面凉一凉。” 张茉偷偷瞄了眼他下半身,“很难受?” “你说呢!”吕布没好气睨了她一眼,开门走出去,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他长长舒了口气,燥热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正要转身回屋,却见院子外急匆匆进来一个仆从。 那仆从小跑过来,兴奋大喊,“将军,大喜事,大喜事,夫人回来了!” 吕布面色一变,“你说谁回来了?” 仆从道,“李校尉把夫人安然送回来了!方才刚进大门。” 张茉在屋里听到仆从禀报,微微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这是老天爷听到我的心声,给我送惊喜来了?” “不过……这惊喜也有点棘手啊!” 张茉摇了摇头,开门出来,吕布从震惊中回过神,摆手让仆从退下,急忙解释,“我让阿续带人一直守在入洛阳要道上,这么长时间没见人以为必然死了,谁料隔这么久才回来。” “我知道。” 张茉并不怀疑是吕布故意手下留情,从上党郡过来,再慢半个月也回来了,而这两人走了一个多月,不说吕布,她也以为他们必然已经死了。 “我从后面出去,这时候不宜和董清碰面。”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吕布心中犹如万千刀子在割着,她才是自己真正想娶的妻子,为何要让她受此憋屈,连个正门也走不得? 吕布疾步上前拉住她,“不必走后门,你我已定亲,她早晚会知道,我绝不会让她动你。” “你在洛阳能护着我,出征了怎么办?” “驻守洛阳的兵马多是我的人,主公若听她蛊惑想动你,我只能……”吕布停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寒气,“兵变!” 董卓的身体几乎被掏空,已经时日无多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吕布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背弃他,对董卓来说,失去权力比杀了他更痛苦。 但阿茉是自己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你这样做的话,袁绍等人还没打过来你们内部便要先乱了。” 吕布若在洛阳发动兵变,驻守外面的牛辅、胡轸等人必然会带兵回来,那可是把洛阳周边门户全放空了。 吕布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不怕,若连自己心爱之人也保护不了,我要这天下有何用,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我要你光明正大站在我身边,让天下人知道,你才是我的妻。” 张茉怔怔看着他的侧脸,冷峻的线条,高挺的鼻梁,坚定的眼神,自己要被他这副模样迷死了,这才是她心中那个狂傲又有担当的吕奉先。 乱就乱吧!反正已经够乱了! 第168章 不打自招 前院,董清在仆从指引下,有些忐忑不安往内院走来,想起这一个多月和李肃在山中渡过的快乐,她心中又愧疚又害怕,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一眼李肃。 李肃跟在后面,低着头不敢看她,山中的那些日子让他暂时忘了自己是奉先兄弟,是他最信赖的部下,回到洛阳才猛然清醒,自己做下了多不可原谅之事。他此时的心情和董清一样,很害怕见吕布。 转过一道回廊,董清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一个是吕布,而另一个正是她一直惦记着要弄死的张茉,董清怒火习惯性地串起,刚想冲过去撕人又突然停住脚步,揪着裙摆的手慢慢放松。 她走上前,看了吕布一眼又急忙垂下眼眸,屈膝行礼,“夫君!我回来了!” 说着又看向张茉,“这便是夫君说的阿茉吧?果真长得倾国倾城,难怪能让夫君惦记这么多年。” 董清的反应让张茉愣了愣,这回来的是董清吗?九死一生,经历千辛万苦回来,看到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时候她提刀杀人张茉都不会觉得奇怪,而她态度竟如此……友好? 吕布本来做好迎接董清暴风雨的打算,不料她只是微微酸了一下再无其他反应,这让吕布反而有点不适应,他上下打量董清,问道,“你没事吧?” 董清乖巧摇头,“没什么大事,这一路多亏李将军护卫,我才能安然回来。” 吕布一脸奇怪看着她,一瞬后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该高兴的,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回来就好!” “我在洛阳久等你不归,派人去寻了才知你们沿途遭遇了贼寇,五百卒兵皆被杀尽,你二人下落不明,我派人寻遍上党不见人,还以为……你二人这些日去了何处?既无恙为何这许久才回来?” 董清和李肃面上的表情俱是一僵,李肃抱拳道,“属下怕沿途又遇贼寇,便带夫人走了山中小道,雪天难行,故而回来慢了些。” 其实他们可以再早点回来的,只是两人都迷恋山中日子,这才拖了这么长时间。 吕布点了点头,“你倒是个稳重的,辛苦了!可知在上党截杀你等的是哪方贼子?” 李肃道,“和上次北邙山贼子属同一伙,应是相国仇人,是为复仇而来。” “黑山贼?”吕布看了眼张茉,如此也好,倒不会怀疑是阿茉因为土楼被毁而派人报复。 吕布又试探道,“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肃摇头,“属下不知,但于夫罗或许知道一些,那日他亦出兵相助,奈何厮杀不过,不知他是否派人跟踪那群贼子。” 听到这儿,吕布和张茉心里俱是一跳,若是被董卓查到聚义寨,他会不会派兵去剿?刚一想到这儿,二人相视一眼又放下心,袁绍等人要起兵了,董卓即便知道了,这时候也没那精力去剿个山贼。 吕布看了看李肃一身脏乱的衣服,“子正这些日子辛苦了,此次你护卫夫、人有功,我会上奏主公奖赏于你。” 李肃拱手,“此乃属下职责所在,不敢要赏!” 董清却道,“该赏,若非李将军,我定然没有命回来。” 吕布跟着点头,他此时心情其实有点复杂,既为李肃安然回来而高兴,又担心阿茉依然不肯放过,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张茉,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李肃和董清。 难不成阿茉又在想要怎么弄死这二人? 李肃虽有错,却也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吕布刚想让李肃退下,却听张茉盯着李肃问道,“便是你带兵去毁我土楼,杀我部曲的?” 李肃懵了一下,那土楼的主人是眼前这位女子?看张茉和吕布亲密站在一起,李肃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不由变了变,难怪清儿成亲许久还是处子,她说是因为奉先不能人道,奉先怎可能不能人道?分明是被眼前这位绝色女子迷住了。 董清下意识往李肃前面挪了一步,一脸傲娇看着张茉,“没错,就是我让他去的,怎么着?你还想寻我们报仇么?” 见董清态度如此嚣张,吕布怒道,“清儿,你残杀那多无辜性命还不知错,快跟阿茉道歉!” “让我跟她道歉?做梦!”董清怒火又起,吼道,“她什么身份,配让我道歉么?” 吕布牵起张茉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和她已定了亲,她是我夫人!” “她是你夫人?那我是什么?” 张茉笑道,“你自然是吕奉先明媒正娶的夫人,吕布的妻子……” 她着重咬着明媒正娶、夫人、妻子的字眼,说话时目光在李肃和董清脸上左右转着,李肃听到这话,眼帘立即垂了下来。 董清嚣张的神情微僵,语气稍稍缓和,“既知我是他夫人,你便该摆好自己的位置,不要以夫人自居。” 张茉道,“我自然知道自己的位置,夫人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吕布的夫人,而不是……” 她把尾音拖得有点长,见董清眼神闪躲,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揪着裙摆,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了。 张茉话锋一转,“而不是军中军官,不该命令他手下将领帮你去做不该做之事。” 董清暗中松了口气,撅嘴,“关、关你何事?” 大冬天的,董清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为何这女人给她的感觉像是知道了自己和子正的奸情。 张茉不咸不淡道,“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怕如此有损夫人清誉,毕竟子正是奉先的兄弟、部下,不是你的家臣。” 清誉?她居然说清誉?董清又紧张了起来,难道这女人看出什么了?不过自己和子正孤男寡女在山中待了这么久,别人怀疑也是正常,她急忙辩解道,“奉先,我和子正是清白的,我们什么事也没做……” 张茉暗自笑了笑,果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吕布此时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李肃的目光一寒,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安抚道,“我知道,清儿如此心悦于我,怎会做对不起我之事?而且子正也非那种人,我相信你们。” 他说着对李肃道,“子正也累了吧,回去歇息几日再去军中。” “属下告退!” 见吕布并未怀疑,李肃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低着头躬身退下。 吕布又对董清道,“你也赶紧去洗漱,我让人给你准备饭食。” “嗯!”董清福了福,如蒙大赦般急忙往内院走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吕布问道,“他二人是否……” 张茉点头,“十有八九,看方才董清对李肃的维护,或许不单身体出轨,精神也出轨了。” 吕布道,“如此正好,我提和离她必然会同意。” “这就要看她是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李肃了。” 张茉仰头看着他,“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吕布抿了抿唇,“生气倒不至于,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张茉冷哼,“你还是把她当你妻子了。” 吕布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酸溜溜的小女人,“我是把子正当兄弟,不是把她当妻子。” “什么跟什么嘛?” “在外人看来,董清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子正竟然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怎能让我舒服?” 张茉反应过来,“你是气他背叛你?或许是董清勾引他呢?” 吕布道,“他二人之事若为真,那必然是子正主动,董清未经男女之事,哪懂这些?” 作为一个男人,吕布比张茉更懂男人,不过,他原本也打算将来给董清寻一可靠之人改嫁,如果她对李肃有情,到时候成全了他们便是。 “那也不一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很容易点燃的。” 吕布闻言笑了笑,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怎从未被我点燃?” 张茉很淡定说道,“因为我是真金……” 第169章 关东群雄起 冀州渤海郡治南皮县。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朵朵鹅毛大雪簌簌而落,袁绍裹着厚厚的裘衣站在院子中听逢纪念桥瑁发出的讨董文书。 “今有董贼犯上,擅行废立,毒杀太后,残害百官,荼毒百姓……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於卓为甚。州郡当各整戎马,陈兵待发,以挽将倾,并匡社稷,以立贤名,於是乎著。如律令!” 逢纪念完洋洋洒洒的一篇讨贼檄文,神情略带激动,“本初,此次便是你虎啸山林之时,元伟(桥瑁字)此文书一出,天下群雄必纷纷响应,本初出身汝南袁氏,只需振臂一呼,讨贼盟主之位必然落你身上。” 他说完,却见袁绍依然静静看着雪花,无半点反应,逢纪颇为奇怪叫道,“本初?” 袁绍回过神,眼中是难掩的惆怅和失落,“我原以为叔父让我来任渤海太守,是因器重我,可来了此地我才知道,他器重的只有袁术那小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刚来渤海,董卓便又封韩馥为冀州牧,让我受制于他,而今我被困在这院子里出都出不去,谈何振臂一呼?叔父太不公平了,给了袁术南阳那等富庶之地,却让我来此受韩馥约束,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同孟德在洛阳举兵,便是输了也好过如今这种日子。” 听袁绍竟是因此而萎靡,逢纪朗声一笑道,“本初误会袁太傅了,他更器重的是你。” “此话怎讲?”袁绍转头,疑惑地看着逢纪。 逢纪道,“此次讨董联盟起兵之后,天下必然陷入大乱,韩馥虽领冀州牧,不过一庸才尔,如何守得住这块宝地?袁太傅给你的实则是整个冀州,只看你有无本事取了。” “冀州?”袁绍双眼微亮,“如何取?” “眼下自然不可取,只待此次讨董战后,我有办法可让韩馥自己让出冀州。” 袁绍半信半疑,韩馥虽然是袁家门生,但就是叔父发话,他也不可能让出冀州这个富庶之地。 袁绍又道,“即便如此,然韩馥忌惮于我,此次未必肯放我出渤海。” “本初放心就是,只要你响应讨董檄文,韩馥焉敢阻拦?他非但不会阻拦,还会支持你。” 这时候谁阻拦讨伐董卓,谁就会被归为董卓派系,则天下人人共讨之。 袁绍稍一想也明白其中之理,想起离开洛阳前一天叔父说的那些话,袁绍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乎了起来,他脱下披着的厚裘衣拿在手上,朗声道,“速拟文书,誓讨董贼!” “诺!” 逢纪拱了拱手,正要去拟文书,却听袁绍又道,“等等。” 袁绍脸上激动的表情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心,“叔父尚在洛阳,我若起兵,他等性命忧矣!” 逢纪轻叹口气道,“袁太傅此事无解,想想他当初为何放你二人出洛阳?此次你若不应,他一番心血期望白费不说,你来日便无机会了。” 袁绍迟疑了片刻,又把厚裘衣批上,对逢纪摆了摆手,“去吧!” ………… 韩馥胆子本来就小,在袁绍放出话第三天,他便派人来南皮,表示愿意支持袁绍起兵。 于是乎,这场轰轰烈烈的反董之战正式拉开帷幕,起兵的诸位英豪共推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绍为盟主,而作为盟主,袁绍只是一个郡长官的身份显然是不够看的,袁绍又自封车骑将军,署理关东军政。 因路途远近不一,此次响应讨董檄文的诸侯大致兵分三路。 第一路来自幽州、冀州的公孙瓒、袁绍、韩馥、王匡,袁绍和王匡屯兵河内,进逼洛阳北小平津、孟津关,韩馥留守邺城,供应粮草,公孙瓒派的人马正在来的路上。 第二路来自兖州、徐州、青州,刘岱、曹操、桥瑁、鲍信、孔伷、张邈、张超、袁遗屯兵酸枣,正面进逼洛阳门户汜水关,准备控制荥阳、成皋。 第三路是荆州、豫州,袁术、孙坚从南阳北上,准备自广成关攻入河南尹。 尽管早就知道有人不服他董仲颖,但反董声势居然如此浩大,让董卓意外的同时也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暴躁地在御座下走来走去,怒骂各路诸侯,“吃里扒外,忘恩负义,他们中哪些官不是孤封的?而今竟联合起来造孤的反?该死,统统该死!” 被背叛的感觉让董卓的暴戾之气更甚。 他指着袁隗对虎贲中郎将李肃吼道,“立即将这老头拉出去砍了,砍了!夷三族!祭旗!” 李肃因保护董清有功,得董清在背后极力推荐,已经由吕布帐下校尉升做了虎贲中郎将,主宿卫,秩比二千石。 “诺!”李肃应了一声,招呼两个士兵上来抓袁隗。 袁隗自一月前桥瑁举起反董大旗时便已料到自己有这一天,好在他袁家子孙有出息,并未因家人陷在洛阳而缩手缩脚裹足不前,绍儿更是担起了反董联盟盟主的重担。 袁隗此时眼中并无半分惧怕,相反,他沧桑的脸上满是骄傲和自豪,这个孩子终是改掉了做事犹豫不决的毛病,将来这天下必然是袁家的,他死得其所! 袁隗拂袖,挥开准备来抓他的士兵,正气凛然道,“老夫自己走!” 尚不满十岁的献帝刘协缩在龙椅上,看着堂上暴跳如雷的董卓和被士兵带出去的袁隗,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底下群臣个个垂首而立,默不作声,这时候谁出声就得陪袁隗一起死。 董卓发泄过怒气,许久后才慢慢平缓下情绪,说道,“此三路兵马成合围之势而来,此前牛辅去河东郡对付白波也未立功,白波军在河东四处乱窜,虎视眈眈,其若南下切断通往关西道路,则洛阳各处通道皆断,而今关中本就缺粮,没有粮草,本相国纵有再多精兵强将必也是自溃之势,该怎么办?” 说起牛辅这事,董卓又是一阵气闷,此前让牛辅带着三千西凉精锐部队去对付区区贼寇,却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仓惶而逃,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而今能指望的只有吕布一人了。 “这倒不至于!” 李儒摇头道,“这十四路人马看似气势汹汹,口号喊得响亮,然其人心真如文书所言那般齐否?” “哦?此话怎讲?” 自李儒帮董卓毒死刘辩后,董卓对他也越发信任,已然越居董卓首席谋士位置了。 李儒道,“比如说袁绍和韩馥,韩馥乃袁家门生,而今却握有一州之地,袁绍岂能甘心居他之下?而韩馥又可能甘心贡献诸多粮草为袁绍搏名望?此乃其一。” “其二,吾听闻东郡太守桥瑁和兖州刺史刘岱素有纠葛,而今这两人同在一路,断然无法一心,另袁家二子自小关系便不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袁术又向来瞧不起庶出的袁绍,必也不会甘心听他差遣。” 董卓点头,“文优所言极是!这些人打着讨伐名义,实则各怀鬼胎,想拿本相国来成就他等名望,而后割据自立,兼并友邻,如此而已!” 第170章 骠骑将军 董卓虽然沉迷洛阳的奢华,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傻了,经李儒提醒,他便明白这些人打着讨伐的旗号,实则是要借他董仲颖挑起战端,好趁机抢占地盘,甚至于拿他董仲颖刷名望。 虽然多数人是各怀鬼胎,但这其中也不乏真心想扶汉之臣,比如曹孟德,而且对方声势壮得如此大,必然是要打一打。 董卓道,“而今局面该如何应对?” 李儒捻了捻下巴短须,说道,“联军人心虽不齐,然声势浩大,堵住了洛阳东、南、北三线交通,洛阳粮食不足,故而此战必须速战速决,西凉、并州军悍勇,依属下之意可先出奇兵击退其中一路。再者,主公应立即派人去往凉州笼络马腾、韩遂,防其呼应联军。” 韩遂等人上一次寇陈仓被皇甫嵩打退后,各凉州叛军又争权夺利,相互攻杀,势力已经减弱,董卓虽然为天下士人共唾弃,但凉州这些叛军可不管你是不是残暴,董卓只要以朝廷的名义封赏官职,给他们些好处,要拉拢并不难。 董卓点头,“文优言之有理,我这便派遣使者去往凉州。” “至于战事,便交于奉先安排!” “诺!”吕布拱手应道。 吕布的军事能力和忠诚度,董卓是极为相信的,按理说有他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但董卓心中总觉不安,诚如李儒所说,洛阳这边缺粮,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吕布再能打、军队再精锐也会不打自溃。 享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奢靡生活后,董卓变得越发怕死,他扶着大肚子缓缓坐回榻上,“为防止意外情况,我意……不若将帝都迁往长安?” 此言一出,原本低头保持沉默的众朝臣纷纷抬起头,皆是满脸诧异和难以置信,群雄才刚起兵便把董卓吓成这样了? “相国,此事不妥!” “迁都乃动摇我大汉根本,万万不可!还望相国三思而行!” 董卓冷哼,“有何不可?洛阳三面受敌,各处关防甚多,致我军兵力分散,背后还有贼军作祟,长安则不一样,只要据守华阴,则叛军万难前进一步,再者,长安本也是我大汉国都,以此为都城有何不可?” 董卓说着,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很不错,他继续道,“洛阳之重在于天子、诸卿、财物和众多人口,若将这些皆迁走,再一把火烧了这城,则此处尽废,便也不能连结关东、中原,即便联军打进来又有何用?” “相国,此时正值寒冬,洛阳百姓本就缺衣少食,如何能千里迢迢走去长安?且相国亦无粮食接济百姓,此去路上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民众,还有宗庙、帝陵皆在此处,迁都一事万万不可,还请相国三思而行。”王允躬身拜道。 李儒也被董卓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懵了一下,迁都于军事上是有大好处,然于政治上却极为不妥,至少此时迁都是大大的不妥。 李儒跟了董卓这段时间,对这个主公的性格喜好已经极为了解,你跟他扯什么路远难行,百姓生死根本无用,他董卓若会顾忌这些,便也不会干出如此多人神共愤之事。 “迁都并非易事,此时关东那群人尚未聚齐主公便急着迁走,不免要叫他等耻笑主公是怕了,依属下之见,此事再等等看,战事若顺利,则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董卓想想,似乎是这个理,战还没打起来他就跑了,未免太堕他西凉军威风,他点了点头,“便依文优之言,先打上两场再说,不过这迁都一事还需筹备起来。” 董卓伸了伸懒腰,刚要宣布散朝,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袁绍那小儿是否自封车骑将军?” 李儒回道,“正是!” 董卓眉头一皱,对坐在上头的刘协道,“奉先奉命讨逆,护卫京师,官职岂可低于袁绍那逆贼?还请陛下封奉先骠骑大将军。” 李儒闻言不由侧目,仗还没打便先加官,主公对吕布还真是宠爱有加啊!其他王公大臣则面露不满,董卓真当这朝堂是他家的,想封什么便封什么,彼时冠军侯取祁连、占河西得封骠骑将军,他吕布凭什么? 刘协想起前不久刚被毒死的兄长,哪里敢反对董卓的话,怯怯道,“依、依相国之言!” 骠骑大将军可是仅次于大将军的武官官衔,吕布不免心动,不过,这官位也是一时荣耀,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丢了,不如不要。 他拱手拜辞,“臣未立寸功,不敢受封骠骑大将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吕布谦虚的态度让众公卿颇为满意,这吕布虽为董卓女婿,行事和董卓却截然不同,是个讲道理的,董卓死后,由此人掌兵的话,大家的处境绝对会比现在好太多。 董卓道,“袁绍那逆贼尚敢自封车骑将军,你由陛下亲封,有何不敢受?给你你便受着。” 董卓态度坚决,吕布也懒得再推诿,便顺势领下这个军职,至此,今日朝议该说的事也都说完了,董卓又命李儒暂为吕布军师,宣布散朝。 董卓骤然提起迁都一事,还把最终是否迁都的决定落在了战事是否顺利上,又提前给吕布封了骠骑大将军,这等于是变相给了吕布压力,而把李儒安排来做军师,虽然本意是为了帮吕布,但也是在他身边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李儒不是好糊弄之人,吕布先前本打算借关东诸侯的手清理一下董卓西凉旧部,而今有李儒在,还真是麻烦! 从皇宫出来,吕布去王府寻了张茉,二人一起来到了贾诩的住处。 外面寒风呼啸,躲在屋里烤火的贾诩得下人禀报,急忙裹上披风出来迎接。 “不知骠骑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贾诩个子不高,长得又胖,冬天衣服穿得厚,整个人跟个球一样,吕布看他缩得像乌龟的脖子,笑道,“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贾诩双手互插袖子里,哈着冷气说道,“大汉朝自武帝开始,领此职位者寥寥无几,位虽低于大将军,然骠骑二字可比大将军更为荣光。” 他说着看向张茉,“这位小娘子想必便是将军新定的未婚妻子,王司徒之女?” “正是!”吕布介绍道,“上次我同你提过的,西河郡的善后工作便是她帮我做完。” 张茉拱手见礼,“久仰先生大名,幸会幸会!” 贾诩还过礼,奇怪道,“我有何大名?若说名声,小娘子和将军的故事这些时日可是几乎传遍洛阳了。” 张茉纳闷,“什么故事?” 贾诩目光在吕布二人身上转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吕布低声道,“便是定亲那日我们在你房中……” 张茉有些羞恼解释,“那事不是……” “不是什么?”贾诩打断她,“那事小娘子今后还是闭口不言得好!” 张茉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先生提醒得是,我记住了。” 贾诩微微颔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叹道,“王司徒生了个好女儿啊!” 说着转身往屋内走去,吕布二人跟着进去,三人分宾主入座。 “将军今日前来可是又想询问何事?”贾诩双手在火炉上戳烤着,示意下人煮茶。 吕布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不过他今天来是想把贾诩这个智力银行直接带在身边,而不是每次有需要才来取一点,他拱手问道,“无他,就是想问问,先生既肯为我出谋划策,为何迟迟不肯效忠于我?” 第171章 四面围困 按张茉对历史上贾诩的了解,此人没什么气节,更没什么忠汉之心,对功名利禄也不是很在意,不好财也不好色,唯一的特点就是太怕死,既然他迟迟不肯投效吕布,应该就是看出吕布此时处境并不好。 不过,贾诩却没直接道明原因,而是问道,“将军的志向是什么?” 吕布下意识看了张茉一眼,不明白贾诩问这问题是何意思。 志向?在投靠董卓时,他想的主要是扶汉,可当他亲眼旁观了董卓由一位雄主变成如今这模样,亲眼看着大汉天子、朝臣被董卓当奴仆一样使唤,看着天下群雄四起、纷争不断,他早已把扶汉之心丢到九霄云外了。 现在要怎么回答?扶汉还是代汉?吕布感觉跟文人说话就是累,总喜欢拐弯抹角,分明是自己先问他的,他倒反过来问自己,还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见吕布不回答,贾诩了然一笑,自顾自道,“自将军问相国要来并州,我便看出将军志向不小,脑子也不糊涂,然将军可有想过,来日要如何光明正大回并州?董卓已然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之人,将军若不能在他死之前撇下而今身份,便要一辈子背负董卓余孽名头,那便是如过街老鼠,大家想打你便打你。” 汉末并非像三国时期,礼乐彻底崩坏,这个时候大家出兵还是讲理由、要名头的,师出无名在道义、舆论和心理上便已输了一筹,吕布有董卓余孽名头,不论谁来打他,那一方都是正义之师,而吕布不论想出兵何处,皆可视为不义。 “再说说并州这地方,而今除了雁门、太原和西河四县,其他地方皆为匈奴、白波所占,更有东面黑山,北面鲜卑、西面凉州叛军,南边司隶,将军未来要向何处发展?” “北面便不说了,东面黑山聚众百万,将军若不能占据太行周边并州三郡、冀州两郡、幽州一郡外加河内,四面夹攻逼降,跟本清理不了。” 吕布道,“何须如此麻烦,我若率兵攻入滹沱河斩杀了张燕,黑山余部自会为我所用。” 贾诩闻言,不禁失笑,“将军有本事斩杀张燕我相信,然想让黑山余部皆为你所用,你便要有能养得起这百万,乃至更多人口的粮食,将军有么?” 吕布面露疑惑,“为何皆要我来养?” 贾诩并没有回答吕布的问题,只是说道,“将军若不信,来日自去剿了张燕,看他黑山其他部可会为你所用。” 吕布知道贾诩这样说那可能真的是杀了张燕也没用,回想梦中自己和袁绍一起大清剿过几次黑山,撸了他多少寨子,便是连张燕本部精锐也被斩杀大半,然张燕那厮依然顽强扎根于太行,直到自己被吊死白门楼,张燕都还活得好好的。 而就如贾诩所说,即便那时真杀了张燕便可以把太行贼寇清理干净吗? 张燕剿了还有李燕、王燕,黑山贼名号没了还有黄山贼、红山贼,太行之所以聚众百万,跟张燕的名号没有关系,只跟周围是否有战乱、灾荒有关,若不能解决周边百姓生存问题,除了贾诩说的四面合围,否则根本剿不了,你这边剿他那边还会有源源不断逃亡的老百姓被吸引过来,继续壮大他的队伍。 如果不能统一北方,四面合剿,根本解决不了黑山贼问题,除非他真能养得起这百万、乃至更多人口,而要养这么多人,必然要统一北方,至少要取下冀州,有土地才能养得活人口。 想到这儿,吕布跟着道,“即便不能尽收黑山贼众,却可引为盟友。” 见吕布眼中疑惑渐消,贾诩颇为赞赏微微颔首,这武夫脑筋虽直,然提点一二便能想明白,还算聪明,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前期或可,后期却不行,总的说来,此一患将伴随将军很长一段时间。” “其二,西边的凉州之患。将军而今看似统领指挥董卓下面所有兵马,然那些凉州军却并未臣服于你,将军官位越高,越得董卓器重,只会让他等越发不服你。将军若无法收凉州军为己用,来日如何征服凉州?靠外来并州军,将军只能一城一郡去打,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排外性,除非吕布能给凉州各军阀天大的好处,或者能以武力全方位碾压,否则你一个并州人想来攻略凉州,那真的比登天还难。而董卓的那些凉州旧将目前没有一个臣服吕布的。 “其三,南边司隶,将军本就是董卓女婿,名声已经够臭了,你若再引兵往南扩展,那便彻底沦为乱臣贼子。” 贾诩最后总结道,“将军虽在并州为自己留了后路,然这条路却极为艰难,几乎是四面围困,难图出路,而你又是董卓余孽,某若跟了你,便是危如累卵,不妙不妙啊!” 吕布听完,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他以为去并州是最好的出路,被贾诩这么一说,好像真的难图发展,如此说来还是只能如梦中那样去中原寻出路?可中原局势比并州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茉这时却插话道,“先生危言耸听尔!” 贾诩饶有兴致看着她,“愿闻其详!” “黑山是难治,然凉州却未必难取,吕布手下也并非无凉州人,当年李文侯心腹将领李厉而今便在吕布麾下,再者,先生不也是凉州人,出身亦不差,还有你那老乡段忠明,有你二人相助,则取凉州如探囊取物。” 贾诩白了她一眼,“你这小狐狸算盘打得啪啪响,我为何要帮他?” 张茉笑道,“先生若不想帮他,今日又何必废这番口舌?” 贾诩一时语塞,随即哼道,“我只是告诉他,跟着他会很惨,没说要帮他。” 犟嘴! 张茉腹诽一句,顺口问道,“至于如何下董卓这条贼船,恳请先生赐教。” 张茉原以为董清出轨,应该会同意和离,不料依然扒着吕布不放,而观察这么久,那丫也没怀孕,吕布想揪她出轨把柄也揪不到,真的是被她拴得死死的。 贾诩不以为然道,“此事最简单,大义灭亲即可!” “若能大义灭亲,何须请教先生。” 贾诩又冷哼,“世间哪得两全法?最后总要选一样。” 这事确实棘手,吕布道,“此事日后再说,最后即便脱不了,不过是未来之路难走一些,也并非就是绝路。” 三姓家奴都当过了,再差一点也无妨! 吕布再度朝贾诩拱手,“这几日我便要带兵去汜水关,恳请先生随我同行!” 贾诩缩了缩脖子,“太冷,不去!” “我给你多备几个炉子。” “太远,不去!” “长安更远!” “那……还是去吧!” 吕布粲然一笑,“先生且收拾几件衣服,出发那日我派人来请你。” 第172章 不忘承诺 从贾诩那出来时正是晚饭时间,街上没什么行人,青石铺成的长巷寂静悠远,两旁房舍里偶有淡淡烟火飘出,表明这户人家还能吃得上饭。 吕布和张茉并肩走在洛阳街道上,最后欣赏着这座古都,照董卓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下次再回来时他们看到的就是一片废墟,千年古都的辉煌繁华都将遗落在记忆的时光里,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这里的一切将被人逐渐淡忘在历史长河中,只留下史书中短短几个字的记载。 听着脚板与青石的叩叩声,张茉神情有些恍惚,屋舍中飘起的白眼似乎在眼前化作了熊熊火海,孩童偶尔的啼哭声幻化成了洛阳百姓凄惨的哀嚎,长巷两旁堆着的杂物变成了荒野上的一具具白骨…… 她仿佛又回到了汜水关外,饿得皮包骨的流民,纵马杀人的官兵,被踩死的母亲,被割走头颅的父亲,和满是血腥和恶臭的乱坟岗…… 乱世!这两个字背后堆砌的是饿殍遍地,是马革裹尸,是累累白骨!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只是上位者之间玩弄权力游戏的道具,当权者的一句话,谋士的一个计策,背后是无数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她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身旁的吕布,眼前这个人到底能否改变历史,能否结束乱世?作为一个将领,他无疑是极为出色的,但作为一个君主,他还远远不合格。 “怎么了?”吕布有些奇怪地问道。 张茉恍然回神,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跟你一起去汜水关!” “有贾文和在,你便不要……”吕布说着,忽想起了什么,又急忙握紧她的手,话锋一转,“你还是跟着我吧!” 她点了点头,挽起他的胳膊。 天上开始飘雪,先是米粒大小的雪沫子夹杂着更细小的冰凌簌簌而落,一会儿功夫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白绒在寒风中放肆飞舞,打在脸上微微有点儿刺疼。 张茉伸手接住一片冰晶,忽然问道,“吕布,如果将来你站在董卓这个位置,你会不会狂妄,会不会自满,会不会被各种奢华迷了心智?会不会忘记现在的雄心壮志?” “为何这样问?”吕布颇有些疑惑道。 “当日休屠王向你行贿,如果没有我在场,你会不会就接受了?”张茉转头,极为认真看着他。 见她一脸的严肃,吕布抬手压了压她被风吹开的帽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正色道,“我已算是死过一回了,若心性还如此不坚定,不如同你归隐江湖做个农夫猎人,还谈何霸业?” 说着,忽又低声坏笑,“端看我能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你就该知道我心性有多坚定了!” 他拂开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别胡思乱想,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张茉微微笑了笑,不曾想当初被她当作玩笑的一句承诺,他一直坚守了五年多,在这个三妻四妾合法的年代,他能做到这份上,不管是因为受系统影响还是真爱,足矣说明他是个心性极为坚定之人。 吕布把她裹到自己的披风里,漫天雪花中,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慢慢走向小巷的出口,渐渐远去…… ………… 王府,王允点着油灯正在书房看书,听张茉竟然想去汜水关,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你要去帮吕布?”虽是疑问,语气却极为笃定。 张茉点头,“父亲,你还未看清局势吗?那些自诩忠义的关东群雄根本没几个想救大汉,救不了了。” 其实从袁隗的一系列操作里,王允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次袁绍等人起兵,大汉朝即将走向分崩离析,王允只是不甘心,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而已。 他放下手中书籍,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为父亦不想你去帮董卓。” “不是帮他,是帮我们自己。” “此话怎讲?你帮吕布与帮董卓何异?” 张茉道,“吕布是吕布,董卓是董卓,此战过后,各大世家皆要开始选择阵营,我太原王家也该为将来谋出路了,吕布出身并州,已得封并州牧,待董卓死后,他便要回并州,我们只能选择他这个阵营,吕布的为人父亲也该有所了解,他和董卓不一样。” 王允叹道,“为父也知他非大奸大恶之徒,既如此,莫不如留在洛阳扶汉?” “留在洛阳他只会成为第二个董卓,父亲因女儿的关系愿意站在他这边,朝中其他大臣哪个愿意跟他这个董卓余孽一伙?若非女儿的关系,父亲心里其实也是瞧不起吕布这等武夫出身吧?” 王允一时尴尬无言。 “父亲,你便听我之言,董卓被袁太傅下了五石散,吕布说而今药量过重,董卓已时日无多了,你只要如从前那般,静静等着看他死便成了,届时吕布自带并州军和凉州军离开,帝都是被谁控制都与他无关了,他只在边境驱胡人、护汉土。” “驱胡人,护汉土!”王允轻念着这几个字,又陷入沉默。 许久后,他看着张茉,悠悠叹道,“我儿和他是一类人啊!” 张茉不明所以,却听王允继续道,“为父其实知道,我儿偷偷在太行山中立寨,当年屠杀鲜卑数千追兵的根本不是土楼里那些部曲,而是你的太行山贼,我儿乃兵圣转世,有你助他,真是便宜吕布那厮了。” 张茉愣了愣,“父亲都知道了?” 王允爱怜抚着她的发顶,“那年平城一战后为父便知晓了。” “那你不生气?” 王允道,“有何可生气?不管这群人是住在太行还是晋阳外,皆是你的部众,你这群贼兵为并州驱除胡人、抵御贼寇,为父心中只觉欣慰。”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为父相信我儿的眼光和判断,只希望你能记住当年在狱中拜卢子干为师时所言——匡扶社稷,济世救人!” 匡扶社稷,济世救人?张茉恍然想起,自己那时好像是说过这话,不过当时她这样说只是为了投卢植所好,好顺利拜师,根本就没有如此伟大的思想,却不想父亲竟然记着。 想起这些年看过的人世沧桑,张茉站起来对着王允郑重一躬,承诺道,“爹爹,女儿绝不敢忘!匡扶社稷,济世救人!” “好,有我儿这句话,为父便放心了!” 张茉趴在王允肩上,不禁泪湿眼眶。世人只看到王允当政后的居功自傲,只是因为他的一些错误决策,便轻易抹杀了他一生‘生为汉臣,死为汉鬼’的忠贞之心。 他欲追究李傕等人的罪责错了吗?难道李傕他们不该死?为什么从来没人去指责献计反攻长安的贾诩,却死死揪着王允不放?如果不是贾诩,那些叛军早就解散了。 他把蔡邕下狱固然有错,却也是因为对董卓暴行的深恶痛绝,同样是对董卓虚以委蛇,蔡邕因为被冤死,就是清流,而他为保天子诸卿被灭门,却还要被冠上小人的名头。 董卓迁都长安时,大家都只顾着自己家财物,王允却用数百个箱子把兰台、石室两个藏书馆的书籍档案全运往长安。 长安城破后,他明明可以跟吕布一起逃命,却为了天子以身殉国,致全家被屠。 王允死后,“天子感恸,百姓丧气”,迁都许昌后,连献帝也时常思念王允的忠贞气节。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汉忠臣居然被某些人黑化成了无耻小人,只是因为那个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貂蝉,那一出根本就不存在的美人计,真是可悲!可笑! 王允不知张茉此刻心情,他抬袖轻轻按了按她湿润的眼角,心道,“那厮既是我儿所选,为父便助他一助!只希望来日他莫辜负你……” ………… 关东群雄起兵,洛阳人心开始动摇,朝中大臣摄于董卓淫威不敢吭声,但纷纷派门下属吏偷出洛阳,前往联络各路诸侯;河南尹所属各县,甚至乡亭官吏个个阳奉阴违,不出粮不出力;不少世家大族和百姓则趁机出逃,洛阳从上到下都在和董卓作对。 这让董卓惶惶不安的心越加慌了,慌了他就更暴躁,暴躁起来就想杀人,于是这几天朝中官吏又被董卓清算了不少,洛阳真正陷入了董卓的黑暗暴力统治。 董卓现在的这个状态让吕布对他都有些畏惧了,不过他畏惧的不是董卓会对他如何,而是董卓接下来可能干出的事,吕布前头刚带兵出去,董卓便迫不及待让李肃去掘帝陵,这次不是偷偷摸摸偷盗一些公卿大臣的墓,而是光明正大去挖历代皇帝的墓。 董卓如此作为是有点破罐破摔了,他已意识到即便此次打退了关东联军,即便退去长安,日后还是会有人起兵反他,而他显然没那个精力再去应付源源不断的造反,他也感觉自己的寿命已经不长了,为何不趁还活着再好好享受享受? 吕布无力阻止董卓的暴行,只能尽快带兵离开洛阳,眼不见为净。 第173章 战略布置 汜水关又名虎牢关,位于成皋县,其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洛阳周边除了东边汜水关,另有北面小平津、孟津两个渡口,东南、南边的轩辕关、广成关、大谷关、伊阙关,还有西面函谷关,这八道关口其实是当年黄巾乱时,灵帝为增强洛阳防备而设立,每道关皆设置都尉,不过董卓掌权后原来的八关都尉都换了人。 各路诸侯起兵后,吕布把原本驻守函谷关的徐荣也调来了汜水关。 此刻,在汜水关吕布军帐中,董卓手下四位中郎将牛辅、胡轸、段煨、徐荣齐聚。 “诸位且先看看文远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情报,说说这仗该如何打?”中军大帐中,吕布端坐上首,示意亲卫将他案几上的布帛递与下面众人。 牛辅只是粗略扫了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是骠骑大将军,如何打自是你说了算,我等不敢有异议。” 同为主公女婿,吕布凭着北邙山相救主公之功封前将军,他也就不说什么了,而今寸功未立又封二品骠骑大将军,位比三公,自己却只是个四品中郎将,这偏心真是偏得没边了,牛辅心中的怨气满得都装不下了。 吕布其实很理解牛辅的怨气,不过理解归理解,此人掌有五千人马,又属于绝不可能听话的,必须弄死。 先前张茉设想把牛辅捧到人前当靶子的办法,吕布是不赞同的,牛辅跟随董卓时间远比吕布长得多,西凉军中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关系,牛辅也不是个安分的人,要控制起来很困难,而吕布手下除了李厉、韩来、邬单几个西凉部将,再无其他可靠之人,牛辅及其下面的中下层军官不死,吕布根本没办法真正掌控这些人。 牛辅把布帛递给坐在他旁边的胡轸,胡轸看了两眼,不咸不淡道,“你说如何打,我听令便是。” “嗯!”吕布淡淡应了一声,示意他把布帛往下传。 段煨仔细看了看情报,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坐在吕布左下手位置的贾诩,默不作声把布帛递与徐荣。 徐荣原本便是洛阳军官,自袁绍丢下他们离开洛阳后,他就只能随大流被并入董卓队伍,原本以为洛阳军的这些旧官会被董卓撸干净,谁料吕布竟然提议让自己为中郎将,自己非但没被撸掉官职,还升级了,这让徐荣十分诧异。 先前他也找吕布问过,为何会如此器重自己,吕布给的理由更让他惊讶——帅才! 吕布一个从未来过洛阳的人居然说自己有帅才? 吕布的这个理由虽然让徐荣极为不解,不过他的赏识和提拔让徐荣心存感激,却见他看过情报后,开口道,“酸枣这十来万人,令出多门,收尾难顾,只怕调度起来尚困难,目前倒不足为惧,河内袁绍、王匡兵马虽少一些,然上下分明,其心若决,则不日便可能渡河南下攻孟津、小平津。至于袁术,孙坚兵马未到之前,他必然按兵不动。” 吕布微微颔首,徐荣对情报的分析没有全对,却也八九不离十,吕布看向牛辅,“你部兵马一直驻守孟津、小平津,北面战事便由你来指挥。” 他停顿了一下,又提醒道,“袁绍乃联军盟主,不可小觑,若能守住渡口,过后我会向陛下为你请功。” 牛辅哼道,“守好渡口本就是我的职责,谈何功劳?” 吕布没有理睬牛辅此时的别扭,他越别扭越好! “至于南面,我意趁孙坚兵马未到,先发制人,突袭颍川,便由胡轸和徐荣一起,你二人兵分两路,文才先不必理会关卡,领一路人马自梁县出广成关,徐将军领一路出轩辕关南下,合围颍川。” “末将领命!”徐荣站起来,抱拳应下。 胡轸一支胳膊撑着案几,斜斜坐着,随口应道,“领命!” 牛辅和胡轸的态度在吕布意料之中,对于两个将死之人,吕布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又道,“至于段煨,依然守轩辕关,而中路……由我亲自坐镇。” 牛辅瞥了吕布一眼,嘲讽道,“方才徐荣也说了,中路不足为惧,你堂堂骠骑大将军竟挑了个最好打的?” 吕布道,“子佐既觉得汜水关这场比较好打,不若你我二人换一换?你去驱酸枣十万大军,我去河内对付袁绍三万兵马。” “要去酸枣打?不是守着汜水关便成了吗?”牛辅诧异道。 “主公下达的命令是先击退其中一路人马,南边袁术孙坚尚未有行动,只剩东面和北面,你若想出战立功,击退酸枣联军或击退袁绍,你可以选一个。” 这两个不论哪个都不好打,牛辅上次去打白波惨败的心理阴影还没过去呢,哪里敢主动出击,他撇了撇嘴,“那我还是守着北面吧!” 这也是吕布在西凉军中威信不够,这些老将根本不服他,所以下达个命令还让人讨价还价。 吕布正色道,“诸位既无异议,便按我方才所言各自回去备战。” “诺!”众人起身,拱了拱手退出吕布军帐。 李儒见吕布分派完各路人马,却并未派人去防河东白波军,不由奇怪道,“将军不怕白波趁机南下?” 吕布看了他一眼,说道,“白波先前一直由李傕看着,而今依然让他驻扎黾池,他那儿兵马是少了些,我已让人传信高顺,让他在并州帮着牵制。” “并州还有可调动兵马?” “各县拼凑出一些还是可以的。” 并州军自从被调来洛阳后,各县只有郡县兵,高顺练兵能力虽强,但这短短时间里根本练不出什么兵马,吕布这样安排是有其他目的的。 李儒再怎么聪明没去过并州也不了解并州如今的情况,听吕布这样说也不是没道理,他笑道,“将军深谋远虑,战略布置上亦十分准确,主公让我跟来纯粹是看风景来了。” 李儒这句虽有吹捧吕布的意思,却也是在提醒吕布,他是董卓派来的军师,即便吕布心中有一套近乎完美的战略布局,也应该事先知会军师一声,这是对他这个军师的尊重。 吕布本就看不上李儒,对董卓派他跟来心中颇为不满,索性装傻装到底,“军师在洛阳待了这么久,出来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也是不错。” 李儒一时语塞,这家伙是没听出他话外音还是装傻充愣? 吕布站起来展了展被压皱的衣袍,“我这会儿要出去巡视关防,军师可要同行?” “巡关防我就不去了。” “那军师自便吧!” 看着吕布走出营帐的背影,李儒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自己不曾得罪过吕布啊,甚至还在董卓面前帮他说过话,为何总觉得吕布对自己很不友好,甚至鄙夷?难道是因为自己毒死了弘农王?可吕布看着也并非对汉室有多忠心之人。 暂时想不明白,李儒摇了摇头离开吕布的军帐。 第174章 寇营 汜水关城头,寒风呼啸,雪花飞舞,贾诩裹着厚厚的披风驻足远望,悠悠问道,“将军这是还没开打便要先清理自己人啊!” “何以见得?”吕布转头奇怪的看着他。 贾诩道,“将军的安排是没任何问题,然对牛将军的那句提醒太过刻意了。” “只是一句话你便能看出来?”吕布暗暗心惊,这老狐狸难不成会读心? “非也!”贾诩摇了摇头,“董卓无后,所有可能的继承人中,也就将军和牛辅威望最高,而照眼前境况来看,不出意外将军必然是下一代掌权人,然将军在凉州军中根基太浅,想尽掌兵权,必得先除了这些凉州老将,牛辅自是首当其冲。” “不过……牛辅胆怯,你再激他,他也不敢渡河作战,袁绍那小子也未必会主动过来,将军的愿望只怕达不成。” 吕布道,“只凭一句话自然不成,故而我让徐荣和胡轸先去颍川立功,我这边再打两场胜仗,他应该会坐不住。” “他若依然稳坐泰山呢?” 吕布沉着眉头,“那只能再试试其他办法了。” 贾诩略带调侃道,“将军何不直接一道军令让他渡河退敌。” “那全军上下皆能看出我想弄死牛辅。”吕布跟着调侃,“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简单。” 渡河作战不易,而自家属于防守方,除非作战条件极为有利,否则在兵力本就少于对方的前提下,渡河过去作战就是自寻死路。 吕布手撑着城墙,望着关外白茫茫的荒野说道,“明日我欲出关去酸枣看看,预计三五日才能回,先生这几日也帮我想想办法。” 贾诩眉头一挑,“将军要杀去酸枣?” “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贾诩微微颔首,“也好,轻骑奔袭,或许千人即可破十万大军。” “千人还是太多了,五百轻骑便可。” “将军太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吗?吕布并不觉得,若联军把战线推到了荥阳,把军营扎在了汜水关前,莫说一千人,五千人也未必能破他十万大营,但现在这群人才刚在酸枣相聚,估计营寨还未立好,而且各方兵马混乱,缺乏统一指挥,五百人破他绰绰有余。 ………… 酸枣即兖州陈留郡最西面的延津县,离汜水关的路程约为两百里,此时这里汇集了刘岱、曹操、桥瑁、鲍信、孔伷、张邈、张超、袁遗八路人马,合十万兵力。 “本初和公节(王匡字)已驻兵孟津对岸渡口,牵制了董卓部分兵力,我意趁其准备不当,明日便出兵攻占敖仓、荥阳,将战线往前推进。”酸枣东部联军军营里,曹操指着舆图上的两处地点对众人说道。 “敖仓和荥阳有董卓四千驻兵,只怕不好取啊,还是等南边袁公路和孙文台准备妥当再出兵不迟。”兖州刺史刘岱捻了捻下巴胡须建议道。 豫州刺史孔伷跟着道,“幽州公孙瓒亦派了两千骑兵过来,约莫数日后便可抵达,他这支骑兵在北地战乌桓,平张纯,战力不俗,而董卓凉州军并州军亦多骑兵,我觉得还是等公孙瓒的人来了再打吧!” 曹操道,“我联军有十万兵马,便是把队伍拉过去吓,也能吓走那区区四千人,诸位有何好畏惧?” 陈留太守张邈道,“并非畏惧,只是袁盟主不在,我等各方组合的兵马由何人统一指挥?攻城时又该由何人去打头阵?” 张邈提出了这两个当下最该解决的问题。大家一起推举袁绍为盟主,自是听他的指令,但现在袁绍在河内,难道让他们这些刺史、太守来听一个没职位、没地盘的曹操指挥? 虽然曹操学袁绍自封了奋武将军,不过这只是给他白丁加个好听点的名头,谁能信服自封的官职?大家推举袁绍为盟主也不是因为他自封车骑将军,而是因为他家势力大。 而且,攻城打头阵的伤亡必然最大,谁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人马去送死。 这两个问题还真把曹操难住了,他想了片刻说道,“便每部按比例各抽取部分兵马组成前锋,攻城时由这些人打头阵,至于指挥之人,推举一人暂代袁本初便成。” 众人沉默,谁要暂代哦,打赢了名声落不到自己头上,袁绍那小心眼说不定还会不爽,毕竟他才是盟主,而要是万一打输了,那大家都要来怪指挥者指挥不当,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 至于按比例抽取兵马也不成,兵多的抽的也多,像曹操只有区区五六千人,他抽的肯定最少,都是为讨董卓而来,为何他就出得少? 众人议论半天依然没有个结果,鲍信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孟德,他等不去,咱们两部先行。” 张超跟着道,“我亦可派部分人过去。” 曹操点了点头,总算有人跟自己志同道合。 其他人见曹操三人真要出兵,他们也不好意思在后面旁观,最后每一部皆派了些人,总共凑了三万人。 然而几人才商议完,却见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士兵,“报……” 那士兵尾音托得极长,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抱拳道,“禀诸位使君、府君、将军,骠骑将军吕布来寇营了。” “什么?吕布竟然打来了?”孔伷一脸的惊讶。 明明是他们来讨贼,竟然让贼先打上门?真是岂有此理! “人到哪里了?有多少兵马?”曹操沉声问道。 士兵道,“不足一千,小的进来禀报时对方离此不足十里地,这会儿只怕已经到门口了。” “不足一千?”曹操神情一松,又是惊讶又是嘲讽,这吕布到底是狂妄呢还是狂妄呢?区区几百人便敢来寇他十万大军的营盘?谁给他的胆量? 桥瑁直接拍案而起,“吕奉先视天下英雄为无物尔?” 张邈怒气冲冲,“狂妄!狂妄至极!待我派一员虎将将其擒杀。” 说罢对身边一亲卫道,“去唤典韦出来,若能擒杀吕布,重重有赏。”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众人感觉到大地似乎开始颤抖起来,曹操急忙走出营帐爬上一旁箭塔上,却见不远处荒野上由远及近腾起一条土龙,滚滚飞扬的黄土下,无数战马在奔驰,轰隆的马蹄声震得箭塔似乎都摇晃起来。 “快,传命御敌!”曹操站在上面大吼。 传命,传谁的命?御敌,如何御敌? 下面士兵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紧跟着走出营帐的一众诸侯也茫然四顾,一瞬后反应过来,各自往自家兵马驻扎的方位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快快快,列阵御敌!” 第175章 踏营 联军军营里,套铠甲的套铠甲,找兵器的找兵器,找组织的找组织,无数士兵在奔跑乱窜,无数将领在嘶吼指挥。 吕布带着五百轻骑奔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他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这群人果然如他梦中所见,毫无纪律,他还没打进去呢,便已吓得炸营了。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士兵,曹操面色不复方才稳重,他似乎忘了,联军这支队伍人是多,但没有统一的指挥,统一的号令,怎么御敌?让谁去御敌?还有,这群士兵有一半是刚募的新兵,还有一半也是没经过什么阵仗的郡县兵,如何同吕布这些纵横边境的边军比? 军营里号角声此起彼伏,士兵们不知该听哪边的命令,慌乱间便看到一股飓风席卷着漫天黄土向他们刮来。 大营门口的巨鹿马很快被打烂,营寨刚立起的大门被破开,五百骑兵冲进大营,挥刀一通乱砍,方才营门口慌乱间组织起来的数百联军队伍瞬间便被打散,战马飞踏,兵器相撞,联军大营一时惨叫连连。 士兵们慌乱之中各自作战,长枪兵、朴刀兵、盾牌手混杂一起,互相拥挤,场面十分混乱。 十万人的营盘铺开延绵有十数里,只凭一支队伍短时间内根本破坏不了多少,吕布站在赤兔马上粗略看了下大营分布,对张辽道,“你我分两路,你带三百人往东北方向,我带两百往东南,一路只管冲撞放火便成,不必滞留厮杀,最后在最东边汇合再一起从中轴线杀回来。” 吕布的目的是过来给联军一个下马威,而不是妄想凭借五百人把对方十万人给屠了,而骑兵的优势便是机动性,停下厮杀很容易被对方滞住。 “遵命!”张辽兴奋应了一声,带着三百人冲向东北方向,吕布也向东南杀去。 联军营寨正大门向西,整座军营成横放长方形状,八路诸侯的营帐分布是北面三座营,南面三座,中间两座,曹操的军营在中间靠东面这一侧,此时倒有些时间组织士兵列阵。 桥瑁等其他诸侯也纷纷在各自营中组织士兵御敌,然而吕布这两支骑兵的速度太快了,战马更是跟吃了兴奋剂一般,在军营里疯了般横冲直撞。联军的士兵往往刚要组成一个攻防兼备的军阵,吕布的骑兵就朝他们冲过来,这些没经过什么阵仗的新兵哪能抗得住骑兵的冲击? 正在发号施令的孔伷见吕布提戟向自己营帐冲来,急喝,“快,快去拦住他。” 众士兵怯怯看着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玄色铠甲的男人,前面阻拦他的士兵在他手上就跟破布娃娃一样,一个个被撞飞被挑飞,这上去纯纯就是送死去的,谁敢去? 吕布带着两百人如一支利箭射进孔伷的军营,吕布和前面几十士兵负责撞开人群,后面士兵负责放火,一支支浸了桐油的火把被点燃,一座座帐篷被燃起,士兵们惊恐乱蹿,争相逃命。 孔伷又气又惧,眼看自己的士兵根本无力阻止吕布,家当被烧掉,只觉心口阵阵抽疼,多处帐篷已经燃了起来,为了不被烧死,他只能命各处散乱的士兵往营外逃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吕布带着人连闯了三个诸侯的军营,从大营西面杀到东面,南边这一片营帐燃成一片火海,而北面那一排也随着张辽队伍的往前,火势迅速向东延伸,远远看去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横卧大营。 见此阵势,在中间列阵准备抵御的曹操脸色已经铁青了,曹仁叫道,“主公,吕布这支骑兵速度太快,势头太猛了,靠咱们这些人只怕抵挡不住。” 曹操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冷声道,“让士兵稳住阵型,若能擒杀了吕布,董军必然大溃,我等便可一路杀进洛阳解救天子。” 曹仁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的士兵,再看看一脸坚定的曹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鼓舞士气。 然而此时整个大营都乱了,这士气根本不是靠几句话便能鼓舞得起来的,当吕布和张辽的人马汇聚一起冲过来时,曹操辛辛苦苦布起来的阵型如决了口子的堤坝,瞬间被冲散。 纵马奔驰中,吕布看了眼就在他不远处的曹操,眸中厉色一闪,对张辽道,“你带人先行,我去去便来。”说罢,一拨马头朝曹操冲杀而去。 曹操见吕布单枪匹马而来,又是惊惧又是兴奋,他一边下意识往后退一边厉声大喝,“快快合围,诛杀此僚!” 众士兵方才害怕的是整股骑兵的冲势,此时见吕布只有一人,胆气也大了起来,在曹仁带领下往吕布围了上来。 吕布手中方天画戟横扫,顷刻间便斩杀了堵在前面的十数人,在周围火光照耀下,赤兔马浑身赤红如血,如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带着吕布在敌军中驰骋,一人一马配合极为默契,曹操军好似土鸡瓦狗一般被斩杀一大片。 联军这些人,包括曹操在内,谁也不曾亲眼见过吕布杀敌,此刻见他竟如砍菜瓜一样砍杀周围士兵,无不吓得肝胆俱裂,围上来的士兵纷纷奔逃,曹操也打马往东边逃。 吕布一路涤荡追杀,虽然偶有士兵阻拦,但赤兔马快,一会儿功夫便追上曹操,曹操想起上次在张茉房中吕布对自己那强烈的杀意,只觉亡魂大冒。 “吾命休矣,命休矣!”曹操惊恐大叫。 不远处曹仁见状,更是吓得双目圆瞪,却救援不及了,他只扯着嗓子大吼,“吕布小儿,有种来杀你爷爷我。” 吕布鸟都没鸟曹仁一眼,看着曹操的目光中像是藏了一把刀,随时可把对方头颅割下。 脑后一股阴风刮来,曹操回头,只见一把亮得刺眼的兵刃朝自己横削而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滚落地上的头颅,脖颈喷洒而出的血柱。 “啊——” 一声惊叫自胸腔直冲咽喉,然而…… 曹操只觉脑袋一轻,跟着砰的一声滚落下马,摔得七荤八素的他披着散乱的头发,摸了摸还在脖子上的脑袋,再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发髻,额头冷汗如泉水一样冒了出来。 吕布一手提缰一手持戟,居高临下,睥睨张狂而视,“今日削发代首,你我仇怨抵消,来日再一较高下!” 最后看了一眼被吓得脸色惨白,眼凸身抖的曹操,吕布哈哈大笑调转马头离去! 曹操死里逃生,愣愣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仇怨?自己和他有何仇怨?若是为上次刺杀董卓那事,这厮斩了自己头颅便是大功一件,为何放过自己? 第176章 马战王者对步战王者 曹操大营西侧是张邈的营帐,此时张邈手下掌旗兵典韦,正带人阻击先行一步的张辽等人。 却见一体格如铁塔的黑脸汉子双手持戟,大马金刀立于道中,此人身长有八尺,腰大膀圆,脸上长满了肉疙瘩,一双虎目大如铜铃,留着半脸的拉渣短须犹如倒刺,面貌极为凶恶可怖。 吕布杀起人来虽然凶残,但他面容英俊,体格也很匀称,不杀人时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可怕,而此人光是静静站着,已经能把人吓得半死了。 典韦挥舞着手上两支八十斤重的大双戟,看起来就跟耍木棍一样轻松,然而它的杀伤力却极其惊人,凡是被他抡到的战马,无一不脑浆迸裂,立即毙命,此刻他周边已堆了十来匹马的尸体,而这些马的主人也一样,不是被他肢解就是被他砸碎了身体某个部位。 先前被张辽等冲散的张邈士兵见典韦如此勇猛,士气又被激励起,纷纷围上来将落在后面的百余骑截住。 吕布敢带这点骑兵来踏营,便是仗着骑兵速度快,而联军令出不一,队伍散乱,难以组织起像样的抵抗,现在这百余骑被滞住了速度,轻骑兵机动性尽失,只是一会儿功夫便被刺下了几十骑。 队伍最前面即将出大营门口的张辽见后队被拦住了,急忙又调转马头回来营救。 张辽手中月牙银戟左劈右削,舞得快如闪电,堵在前方的士兵墙一会儿便被打开一道口子。 见路中间那黑脸壮汉难缠,张辽冲进围堵圈后便朝典韦杀去,知道这壮汉力气十分强大,是除了奉先之外,他见过力量最大之人,所以张辽并没冲上去和典韦拼蛮力,而是仗着灵活的招式在他周围游走刺杀,典韦体格庞大,灵活度远不如张辽,加之手上短戟长度不够,一时半会儿倒拿张辽没办法。 缠斗了一会儿,典韦见自家士兵又要被杀散,心中暗暗着急,他大吼一声,双戟挑起一个士兵的尸体朝张辽砸过去,二人距离很近,张辽躲避不及,一个不察被砸落下马,典韦挥戟在四周一通乱砍,挡在他前面的三四骑也被斩杀,典韦迈着虎步又朝张辽杀来。 张辽此时也顾不得周身疼痛,急忙从地上跃起挺戟抵挡,却听锵的一声,手上月牙银戟被击得掉落在地,双臂如被电流击过一样,又麻又酸。典韦不给张辽缓劲的时间,紧跟着一戟朝他面门击来,张辽身子在地上急滚一圈,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周围骑兵见状,忙打马冲过来替张辽解围,然而典韦天生力大无穷,普通士兵根本挡不住他。 后面,吕布戏耍完曹操驱马赶上来,见张辽竟然被一黑脸大汉追杀得极为狼狈,不禁又惊又怒。 “让开!” 吕布怒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赤兔陡然加速,如一团火球迅速冲进战场。 “叮——” 一声脆响,典韦砍向张辽的短戟被吕布长戟架住。 “咦,不错啊!”典韦如铜铃般的眼珠子微微一亮,右手用力将吕布长戟掀起,左手短戟紧跟着斩下。 吕布迅速撤戟回挡,又是一声脆响,两把兵刃再次撞击一起,溅出一片火花。 “果然厉害!”吕布眸光微眯,此人力量比加强前的自己还要强大,难怪文远会被他打得失了兵刃。 典韦见单手斩不下吕布,大喝一声,力灌双臂,两把短戟齐齐砍去,吕布并未避开,而是再一次正面迎上。 “咣——”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附近的人耳膜嗡嗡作响,不管是吕布的骑兵还是典韦的步兵,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波及到。 吕布方才用了差不多提高前的全部力量对抗,觉得手臂有些许微麻,不过完全不影响接下来的打斗,却见他开始反守为攻,手上速度一招快比一招,劈砍挑刺,方天画戟寻着空隙往典韦身上招呼。 典韦速度虽没吕布快,但双戟使得也十分娴熟,左突右挡,应付起来虽略为吃力,勉强可也招架。 吕布并不想动用非人力量,见静止状态下一时拿不下这蛮汉,便驱动赤兔开始绕着典韦游走,典韦想故技重施用尸体把吕布砸下马,然而吕布力量远比张辽大,即便躲不过也能将之击打下来。 典韦试了几次见此法不可行,只能快步跟着吕布坐骑继续厮杀,吕布骑术相当好,带着典韦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前一会儿又后退,典韦虽然站在地上,却不如吕布在马上灵活,二人又缠斗几十回合,典韦一个不查,被吕布一戟刺中了肩膀。 “典韦快退!” 远处张邈见典韦不敌,怕他死在吕布手上,急声大叫道。 吕布看了眼张邈方向,又瞟了眼立在附近的大旗,约莫猜到此人是谁。在梦中,张邈和陈宫一起迎自己为兖州牧,后自己在巨野被曹操打败,张邈也跟着东逃投靠刘备,在去向袁术讨救兵的路上被部下所杀,也算是自己的故人。 典韦知道自己打不过吕布,斗了这么久对方脸不红气不喘,而自己力气却明显不如方才,趁着吕布看去的这一瞬间,撒腿便跑。 不得不说,典韦体格虽魁梧,跑起来速度却不慢,就这一小会儿,他已经遛出数十步远了。 吕布卖张邈一个面子,倒也没再去追杀,带着余下四百余骑自东门出了联军大本营呼啸而去,五百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联军大营外,灰头土脸的桥瑁等人看着绝尘而去的吕布队伍,再看看越烧越旺的营寨,真的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屈辱、愤怒、无奈…… 十万人的大营啊,却叫人家五百人给端了,士兵虽没死伤多少,但营中物资被烧得七七八八,这战还如何打? “唉,我看还是退兵吧!西凉军如此骁勇,我等根本不是他对手。”孔伷垂头丧气道。 “那吕布果然无敌,从前我便听说他在望垣力破羌人两方军阵,彼时我还不信,今日亲眼见他如虎入羊群般冲击我军大营,才知传言非虚,有他在,还打个啥呢!” “不能退!” 见众人斗志尽失,曹操披散着头发从人群中钻出来,“此时退兵则我关东群雄面子里子将丢得一干二净,被人家五百人杀得退兵,日后天下人该如何取笑我等?” “呵,被人家五百人烧了大营,不退兵照样被人笑掉大牙。”孔伷道。 曹操冷声道,“所以更不能退,眼下只有扳回一局,我等才能洗刷今日屈辱,我意立即整顿物资兵马,趁吕布以为我等灰心丧气之时,派奇兵突袭荥阳。” “突袭荥阳?”张邈问道。 “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吕布断然不会料到我等刚被端了大营便敢出兵,荥阳防备必然松懈,或一鼓可破。”曹操目光灼灼盯着众人。 众人想想,是这个道理,如果不能扳回一局,这个屈辱必要跟随他们一辈子,大家都是好面子之人,当下便同意曹操提议,各自整合兵马物资去了。 联军大营被吕布这么一撩,众人讨董的决心反而比刚开始时更加坚定了。 第177章 故人来访 同一时间,颍川阳翟。 连绵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太阳暖暖照着阳翟城的大街小巷,冬日农闲的人们搬着小马札,坐在街头巷尾晒着太阳,嗑瓜说闲话。 一位妇人推着辆独轮推车,摇摇晃晃从街头走过来。 “徐豆腐,今日豆腐都卖完了?还有没有?”一老妇吐口瓜壳,伸长脖子往车上张望。 “卖完了!”妇人和善笑了笑,“您若想要,明日我给您留一块。” 老妇从腰间摸出两个铜钱递给妇人,“明日给我留半斤。” “好,记着了,一定给您留。”妇人停下车,把铜板揣进腰间布包。 老妇又问道:“你家阿福回来了没有?听说外出求学,这有许久没回家了吧?” 说起儿子,妇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岁首便回来了,今日去看他父亲了。” 妇人重新推起车,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大娘!” 妇人转过头,看向几步开外的年轻公子,一脸疑惑,“公子在叫我?” 年轻公子走上来,对妇人拱手就是一拜。 “大娘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茉。” “阿茉?”徐大娘上下打量张茉,五官长开了,依稀还能瞧出当年模样,那双晶莹如珍珠的眼眸越发明亮动人。 “真是小阿茉!” 手上车柄掉地,徐大娘伸手就想搂张茉,见自己双手沾着豆腐白渣,赶忙在围裙擦了擦,激动得语无伦次,“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大娘这些年一直记挂你,前两年你让人送了钱送了书过来,大娘才知道王使君早就被罢了官,你们去了晋阳,这些年过得可好?他是否真把你当女儿?有没有被人欺负?” 徐大娘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让张茉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徐家小院,一家人坐在院子纳凉,徐大娘对着耍木棍的徐福唠叨个没完却又无可奈何。 张茉心中有愧,离开阳翟这么久,她都没空回来看看这位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妇人。 “我很好。”张茉抓起徐大娘的手摸上自己脸颊,“您看我脸肉呼呼的就知道了,您呢?怎是您出来卖豆腐,大叔呢?” 徐大娘笑容一僵,感伤道,“你大叔三年前便走了!” “走了?”张茉反应过来,心头不禁一阵酸楚,“怎突然就……” 徐大娘弯腰推起车,“此事说来话长,走,回家去,大娘做饭给你吃,今晚咱娘俩好好唠唠嗑。” “我来。”徐晃忙上前接过徐大娘手上的推车。 徐大娘见徐晃一身短打打扮,料想是张茉随从,便也把车交给他,自挽着张茉胳膊回家。 徐家还如当初那般,只不过少了徐奶奶和徐大叔,冷清了许多,就连旁边的鸡埘也空了,再听不到公鸡喔喔打鸣的声音。 依然像从前一样,张茉烧火,徐大娘掌勺,阿米娜在一旁打下手,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很快做好。 徐大娘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家里许久没如此热闹了,今日能再见阿茉,大娘真的太高兴了。” “阿福哥呢?怎还没回来?”张茉跟着把菜端上来,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一点不把自己当客人。 “他每日皆要去他爹坟前坐坐,一会便回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传来开门声,徐大娘笑道,“定是庶儿回来了!” 张茉急忙放下盘子走出堂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二十左右青年男子,面容英俊,身材高大,体型有些健壮,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儒雅气质。 “庶儿!”徐大娘跟着出来,拉着张茉的手上前,“快来看看,这是谁,还能认出否?” 徐庶把马拴在院子小树下,目光停留在张茉脸上,愣了一瞬,不敢相信道,“阿茉?” “是我!”张茉拱手作揖,“阿福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徐庶呆呆站在那,恍若做梦般怔怔看着她,就是这个女孩儿让他决定弃武从文,她回来了!? 徐大娘笑道,“别傻站着了,外面冷,回屋慢慢说话,娘再去做两个菜。” 屋内烧着暖炉,掀帘进去一股温暖之意迎面扑来,张茉先给徐庶盛了碗热汤。 “阿福哥,先喝点暖暖身子。” “谢、谢谢!” 徐庶慌忙站起,双手去接,看了张茉一眼,又不好意思垂下眼眸。 看着有些拘谨的徐庶,张茉笑着打趣道,“当年那个棍棒打架的少年怎变得扭捏了?这可是你家咧!” 徐庶下意识道,“也是你家!” 张茉暖暖笑了笑,“对,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 这个世界?第一个家?徐晃和徐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张茉转移话题道,“阿福哥这些年去何处求学?拜的何人为师?” 徐庶道:“家师司马徽,字德操,人称水镜先生,亦是阳翟人,目前客居荆州襄阳。” 张茉双眼蓦的一亮,水镜先生啊,据她所知,此人精通奇门、兵法,身边好友几乎都是三国顶级谋士,还有那两卧龙凤雏,貌似也是水镜先生弟子。 “那你可认识诸葛孔明和庞士元?” 徐庶摇头,“并未听过。” 没听过?怎么会?历史上这几人好像是好朋友,难道这两小娃还未取字? 张茉再次道,“就是诸葛亮和庞统。” 徐庶想了想,再次摇头,“我只知豫章太守诸葛玄,你说的诸葛亮莫非诸葛家之人?” 说起诸葛玄,张茉这才想起,诸葛亮因父母早亡,跟着叔父诸葛玄生活,应该还没出去游学认识徐庶。 “就是诸葛玄侄子,很聪明的一个小孩,阿福哥将来有机会可以结交,还有庞统,这时候也是个小少年。” 徐庶点头应下,问道:“冬日天寒,你怎会在此时出远门?” “我有事要办,路过颍川,就顺道过来看看。这些年一直很忙,连阿婆和大叔去了也没能过来,心中甚愧。” “阿茉在王家,身不由己,我明白!徐家得你教授豆腐做法,境况比从前好很多,否则我也不能出去游学,前两年你还派人送了钱和一堆书籍过来,我才是受之有愧。” 张茉道:“阿福哥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若不是你们给了我容身之处,给了我家的温暖,说不定我都活不下去,你还帮我打地痞来着。” 徐庶不禁感慨,若无那事,说不定自己现在还是个混不吝的游侠。 “阿飞呢?他现在做什么?” 张茉汗了汗,她能说杜飞现在帮她管着一群山贼么? “他帮我在晋阳看着庄园。对了,近期颍川一带会有战乱,我此番前来便是想让你们出去避一避,我在晋阳有个庄园,莫不如先让大娘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第178章 人才的娘必须搞到手 吕布派了胡轸和徐荣来打颍川,张茉不知他们具体会攻打哪些县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徐家人带走比较稳妥,当然,除了担心徐家人安危,张茉也是有私心的,这份私心自然是徐庶这个人才了,甚至于徐庶的同窗好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才的好友一般也是人才,将来只要这些人肯来并州效力,对吕布就是一大助力。 徐庶不知张茉的这点私心,不过自家受阿茉恩惠已经够多了,他也不好再让母亲去叨扰人家? 他婉拒道,“我亦听说典军校尉曹孟德在陈留起兵,准备讨伐董卓,颍川富庶,又处四战之地,阿娘一个人我确实不放心,我原本便想带阿娘去荆州的。” “去荆州做甚?” 徐大娘端着一盆菜进来,“你是去求学的,我一老婆子跟着添麻烦,你放心,马度哥几个都在阳翟,他们时常来看阿娘,有他们照应着,在阳翟无人敢欺负我,前些年蛾贼入城,不也一点事没有?” 张茉道,“此次不一样,西凉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您若怕给阿福哥添麻烦,我让人送您去晋阳。” 不管是为私心还是为当初的情谊,人才的娘必须搞到手啊! 徐大娘看了看张茉又瞧了瞧儿子,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若当年阿茉没被使君收留,或许自己孙子都抱上了,可现在……阿茉得使君看重,在晋阳又置有大产业,自家儿子却还在求学,要出人头地不知还需多少年,徐大娘心里明白,这两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然而自家无势力无门路,儿子若学有所成,将来还需借助使君才能有出路,去晋阳或许也可以。 想到这儿,徐大娘微微笑了笑,“那大娘便去叨扰阿茉些日子了!” 张茉大喜,“不叨扰,一点也不叨扰,您肯过去,我高兴都来不及。” “阿娘,这不好吧!”徐庶脸色怪异看着自家娘亲,她不会还想着让阿茉做儿媳妇吧? 张茉道,“阿福哥莫觉不好意思,我一直把你们当家人,会让人好好照顾大娘,你尽管放心。” “家人……”徐庶低喃一声,站起来拱手,“那便先麻烦阿茉了,此恩情徐庶铭记在心。” 张茉佯装怒道,“大哥如此客气可是不把我当家人?” 徐庶宠溺笑了笑,“怎会?你永远是大哥心中那个小丫头。” 次日,徐大娘收拾好行李,张茉又招揽了马度几人,这些人当初不想投靠王允是因为不想受王家束缚,张茉便让他们去聚义寨和杜飞一起,来日飞鹰队组建起来后,可把这些游侠派去各地探查消息。 送走了徐大娘,徐庶当日也启程去荆州求学。 阳翟城外,徐晃看着远去的队伍问张茉,“我们现在回汜水关?” 张茉拨转马头,“不,我们去河内找袁绍。” “去那儿做甚?” 张茉道,“袁绍陈兵河内却裹足不前,我去给他添点动力咯!” 徐晃一脸为难,“将军吩咐了,让你办完事便回,你还是先回去吧,万一出了啥事,我没法跟他交代。” “喂,徐公明,你到底谁的人?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张茉不满叫道。 徐晃嘿嘿笑道,“你的人不也是他的人,都快成一家子了,都一样……” 果然,这家伙又想吃里扒外,张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将来我若和他分道扬镳,你跟我还是跟他?” 徐晃不以为然道,“分道扬镳?可能嘛?你两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将军把你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怎可能和你分道扬镳?”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谈恋爱的时候谁不甜蜜了?结婚了说不定一切都变了。” 徐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张茉对阿米娜道,“你给吕布传个信,就说我去河内几天。” “是!”阿米娜从侧旁的褡裢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布条和炭笔,把张茉交代的话写上,让飞鹰送去汜水关杜飞那。 张茉轻磕马腹,回头看了眼徐晃,“你跟不跟?不跟自己回汜水关。” 徐晃急忙打马跟上,“我若让你一个人去河内,回去将军不得撕了我。” “你是我的人,他敢?” 徐晃嘀咕,“真让你一个人去,要真出了事,我自己也得撕了自己。” ………… 张茉几人刚离开颍川,徐荣和胡轸大军便至,一路自阳城攻入,一路自父城东进,不过三日便合围了颍川治所阳翟,李旻应对不及,城破后被生擒,同战报一起被送去洛阳。 而这两股兵马在颍川烧杀掳掠一番后,带着丰硕战果回了广成关,胡轸继续驻守关卡,徐荣回汜水关复命。 洛阳,一份份捷报被送来,吕布五百骑踏破酸枣联军十万大营,胡轸、徐荣两万兵马大破颍川,关东群雄被打得大气都不敢出,盟主袁绍驻兵河内,更是迟迟不敢有动作。 “奉先果然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当赏,当重赏!” 董卓看完手中战报,激动得手足无措,“什么关东群雄,我看分明是关东群狗,就这群乌合之众也妄想造老子的反,此番且让他等知道我凉州军的厉害,看日后还有何人敢造反?” 李儒在一旁跟着道,“可不是,主公有奉先此等良将,便可高枕无忧了!” 李儒在汜水关待了几日,吕布完全把他当透明人,李儒发觉吕布对自己极为排斥,也不想留在那自讨没趣,干脆请求回了洛阳。 “不知主公此次要赏吕布什么?”李儒问道。 赏什么?董卓犹豫了,吕布已经是骠骑将军,爵位也封到了县候级别,兼领并州牧,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董卓正为难,却听坐在旁边吃着宫廷糕点的董清道,“父亲赏他几个美人得了!” 赏美人?董卓诧异看向董清,“我儿不是不许奉先纳妾么,如今怎要赏他美人?” 因着自家女儿的关系,董卓可从未给吕布赏过女人。 董清哼道,“父亲可知他早已和王司徒之女勾搭上了?我昨日才听一仆从说,他在定亲那日便和那个女人做了苟且之事。” 那件事董卓也略有耳闻,却见他听自家女儿是因为这事怄气,不由笑了笑,“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奉先和你聚少离多,睡一二个女人有何计较,他已经比世间许多男子痴情了,我儿不该再如此小心眼。” 董清狠狠咬碎手上一块芙蓉糕,愤恨道,“他一直在欺骗我,欺骗父亲。” 董卓纳闷道,“此话从何说起?” 话说到这份上,董清也顾不得羞耻,见殿内只有李儒和一个婢女,遂气哼哼道,“我二人成亲这许久尚未圆房,他跟我说他不能人道,却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儿,连碰都不想碰,他心里只惦记那个狐狸精。” “你二人还未圆房?” 第179章 居然没圆房 董卓万万没想到,吕布和董清成亲这么久居然没圆房,他从吃惊中回神,再次问道,“我儿不是因一时气愤故意如此说?” 董清没好气道,“这种事我能拿来胡说吗?” 昨日听闻吕布和张茉定亲那日发生之事,董清当日便跑去王府找张茉质问,才知道她竟然离开洛阳了,董清一想便知她定然是跟吕布去了汜水关,得知真相后,董清往日对吕布有多爱此时便有多恨。 董卓想想也是,女儿就是再和吕布怄气,也不会拿这种事出来胡说,那吕布是真不能人道还是一直在欺骗感情?可若是为了欺骗感情,他也没必要守身如玉,清儿相貌虽平平,身段可是一等一的好,吕布和她同房那么久,怎么可能忍得住?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还是个有地位的古代男人,如果不是身体有问题,基本没人能做得到那么长时间不碰一个女人。 董卓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吕布对他的忠心董卓是不会怀疑的,若非吕布,他的命早就葬在北邙山了。 董卓对董清摆了摆手,“此事等奉先回来为父再问他,你先回去吧!” “是!” 董清福了福,转身离开,她也知道父亲现在对吕布极为器重,靠自己三言两语根本不可能让吕布怎么样,倒也没再过多纠缠。 走到殿外,恰巧碰见李肃,董清不由想起和他缠绵的那些夜晚,想起他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两相一比较,心里便越发恨吕布,她踱步走到李肃身边,低声问道, “回来这许久有没有想我?” 李肃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环顾四周,有几个宫人在附近打扫,他急忙后退一步,躬身低头,“属下不敢!” 董清怒火一下蹿了上来,冷冷道,“在太行山中你可敢得很!” 李肃头放得更低了,董清又道,“今夜来我房中,你若不来,我便把我们的事捅出去。” 李肃蓦的抬头,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董清,“你想做什么?” 董清娇笑,直勾勾地看着他,“夜里来我房中,你说能做什么?” 说罢,扭着小蛮腰慢悠悠离开,错身而过的瞬间芊芊玉指轻轻抚了一下李肃的腰。 李肃下意识按着被她撩过的地方,只觉火辣辣得烫,他转头看向她远去的背影,想起山中的那些日子,方才被她威胁的畏惧之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兴奋。 ………… 是夜,王府,王允刚脱了外衣,正准备歇下,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管家站在外面禀道,“家主,宫中有消息送出。” 王允批衣而起,“进来吧!” 王管家推门而入,先去案几旁把油灯点起,而后递上一张布帛。 王允就着昏黄的火光看完布帛上的消息,将之放到火上点燃,吩咐道,“派人盯着李肃和董清,尤其李肃,把他最近都干了何事,事无巨细一一报来。” 王管家担心道,“家主又要做什么?可需派人去告知阿茉一声?” 自从上次王允和曹操整那一出刺杀,差点将整个王府送上断头台后,张茉便交代了王管家,让他看着点王允,王管家也觉得王允和阿茉比,做事太欠考虑了,故而才有此一问。 王允摇头,“此事无需让茉儿知晓。” “家主……我觉得还是跟阿茉知会一声,吕布是喜爱她,然女人终究比不过权势,万一……” 王允打断他,“没有万一,此事我会思虑周全,此番也并非对付董卓,你放心便是。” 听王允这样说,王管家稍稍放下心,躬身退出房间。 ………… 而次日的汜水关,吕布同样收到了一份消息。 “荥阳被攻破了?” 清晨时分,中军大帐中,吕布刚起身便听到了这个让他颇感意外的消息。 “说说,怎么丢的?”吕布坐在榻上,看着垂首而立的邬单问道。 “几日前将军把联军大营烧了,末将以为那群人必然会退兵,派出去的探马也禀报对方大部队撤走了,不料却派了一小部队人偷偷潜过来,末将不察,夜里叫人攀上城墙开了城门,彼时大家多在睡觉,对方又在城内点了几处火造势,大家不知敌军来了多少,慌乱下多数人自西门出逃,末将,只、只能跟着逃出来。” 邬单说完,双膝跪地,“末将大意失荥阳,请将军治罪!” 吕布抬手叫他起来,“虽有错,并非不可原谅,自去领八十军棍。” 不说邬单,吕布对曹操等人此次的举动也颇感意外,这一群心志本就不坚定的联军,此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在大营被烧的情况下基本也是选择退兵或慢慢修整,这群人此次动作确实快了些。 丢一座城只受八十军棍算是很轻的处罚了,邬单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抱了抱拳退出大帐。 吕布手下可用的凉州系将领不多,邬单和韩来虽然是董卓指派来的,但二人跟了吕布这么长时间,心早已向着吕布了,吕布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只能小惩大诫。 邬单离开后,张辽请示道,“现在荥阳城中只驻扎敌军少部分人马,不如让末将带人去夺回来?” 吕布摇头,“不必,即便守城人数再少,攻城伤亡必然也不会小,没必要在这上面折损咱们的人。” “那荥阳便不要了吗?” 吕布道,“能守住自然好,丢了也并非对我方完全不利。荥阳往成皋过来地形越来越窄,联军十万大军根本无法铺开,他等打进来的决心既然如此坚定,在成皋外交战于我军更有利,让韩来把敖仓守好便成。” 荥阳意外丢失对吕布来说没多大影响,对董卓来说却是极大的惊吓,这份惊吓倒不是因为丢了一座城,而是联军展现出来的讨董决心,先前李儒还说联军人心不齐,各怀鬼胎,可现在看看,人家刚被端了大营便能来下你的城池,这叫人心不齐?这他娘比他西凉军的人心还齐。 除了这个,南边也传来消息,孙坚一路凯歌高奏,逼死荆州刺史王睿,杀掉南阳太守张咨,已经收拢了两万兵马,和袁术合兵一处,不日准备进攻广成关。 这怎么行?这绝对不行了!董卓再也不管朝臣反对,当即决定迁都。 于是,洛阳开始人仰马翻,最先被护送走的是天子和王公大臣,而后董卓又命李肃带兵驱赶洛阳百姓,不管你们能不能走到长安,会不会死在路上,反正不准再有一个人留在洛阳。 什么?你不想走?可以啊,一把火把这座城全烧了,不走也得走。 第180章 越是名人越好糊弄 而此刻正在河内袁绍帐中做客的张茉并不知,洛阳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当初洛阳街头幸得先生指点,某悔不听劝言,致陛下遭毒杀,群臣被残害,我汉室江山为董卓恶贼操纵。某今虽为渤海太守,然孤客穷军,为韩馥忌惮,受其监视,仰其鼻息,若非祖上四代广布恩德,门生、故吏遍天下,焉有今日振臂一呼,群雄响应?” 袁绍卖完惨,再次站起身作揖,“今战事不顺,前路渺茫,恳请先生不吝指点?” 当初袁绍为了找张茉,几乎把洛阳翻了个遍,原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得见仙人,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了,这如何能让袁绍不激动,不把张茉迎为上宾? 一旁逢纪和许攸一脸新奇打量着张茉,见她年不过十五六岁,长相十分俊美,看着是男儿身,仙气也满满,不过也有几分娘气。 许攸问袁绍,“这便是当日你跟我说的洛阳高人?竟如此年轻?” 袁绍点头,“子远莫看先生年纪轻轻,其所言无一不准。” “哦?竟有此等事?那小先生可能给我看看?”许攸饶有兴致看着张茉。在他看来,此人或许有些许才干,却绝不可能如袁绍之前说的那般神乎其神。 张茉瞧了他一眼,不确定道,“你真要让我看?” 许攸道,“还能有假?莫不是装神弄鬼之徒,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张茉轻摇羽扇,一脸淡然,“既如此,我便说几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勿怪。” 许攸大方摆手,“但说无妨!” 张茉缓缓道,“许攸,许子远,少时同袁本初、曹孟德交好,智计之士……” 听到这儿,许攸脸上立即呈现不屑神色,阿谀奉承之徒罢了。 然而,张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骤然变了脸色。 “曾连结豪杰,劝说孟德,欲行……” “先生果真高人,子远佩服!”许攸连忙出声打断了张茉后面的话。 袁绍知道张茉后面要说的是什么事,当年黄巾之乱刚开始时,许攸曾联合几个人想谋废灵帝,此事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不曾想这仙人果然观面相便可知晓,袁绍哈哈笑道,“子远可服?” 许攸黑着脸点了点头,逢纪奇怪道,“先生真能通过面相知人往事?” 张茉可不敢真把自己包装成无所不知的仙人,那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摇头道,“此等玄乎其玄之事岂可相信?实不相瞒,我只能观天相测大事,看面相断人心,比如子远,虽智计之士,亦贪而不治。” 见许攸面色又变,张茉笑了笑,跟着道,“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是为名声、为理想、信念、抱负,亦或为权利、钱财、地位、美色,凡间种种皆可称为利,为利方为正常人表现。” 袁绍微微颔首,又问道,“既如此,先生又是如何得知我等往事?” 张茉道,“将军可仔细回想当日茶肆之言,在下只问将军可曾梦见过一把刀,将军自己便将宝刀思召之事说出,我不过顺水推舟建议将军以此诛杀董卓。至于子远那事,乃曹将军在洛阳时偶然提起过。” 袁绍一想,宝刀思召当日可不就是自己说的,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就算是这样,袁绍对她的崇拜依然不减,却听他又道,“先生既然会观天相预测大事,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张茉世外高人范端得十足,悠悠问道,“将军所问是公事亦或私事?” 袁绍知道她指的公事私事是什么,他本就不是真心想攻入洛阳,而孟津和小平津皆被牛辅的人看得紧紧的,渡河作战不易,公事并没什么好谈的,他想问的自然是自己的前程了。 袁绍如实道:“自董卓乱政以来,天下纷争渐起,州牧拥兵自重,群雄割据一方,某家世、才能皆不输韩馥,欲匡扶汉室,却无一州之地,实是无力。冀州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兼有乌丸、鲜卑之众,某欲取之,不知先生可有妙计?” 虽然逢纪说讨董过后有办法让韩馥自己让出冀州,不过袁绍心中始终不信,韩馥而今把冀州看得犹如他妻子,怎可能轻易让出? 张茉道,“将军领群雄讨伐董卓,声势造得如此浩大,然寸功未建,便想互相攻伐、抢夺地盘?” 袁绍面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亦想攻入洛阳,然各诸侯皆有私心,不肯卖力,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打得过董卓数万精兵?” “自上次将军弃官而走,汉室气数将尽,”张茉装模作样端详着袁绍,“将军天庭饱满,双眼锐利有神,鼻梁挺拔,面相贵不可言,在下此次前来,便是欲助将军成事,冀州之事不急,待此战过后,此地自归将军。” 袁绍听到贵不可言四个字时,双眼不由一亮,再听她最后那句,心中更是惊讶不已。 逢纪许攸也纷纷侧目,尤其逢纪,忍不住再次端详起张茉来,这公子小小年纪智谋如此高远,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逢纪忍不住问道,“此战过后,冀州如何便能自归将军?” 张茉看着逢纪,笑得一脸云淡风轻,“阁下心中早有谋断,又何须问在下?” 逢纪诧异,“你怎知我已有主意?”自己是有了取冀州的办法,却从不曾说过,这小公子如何看出? 张茉道,“方才我说到冀州之事,阁下眼中虽惊讶,却也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色。” 逢纪心悦臣服,“公子果然善观面相,细微之处便能看出在下心中所想,佩服,佩服!”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不知公子所谋同在下所谋是否一致?” 张茉这什么善观面相全是唬人的,如果叫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来,铁定穿帮,越是名人她唬弄起来越得心应手。 “不过九个字而已,收麹义,连公孙,晓厉害!然在此之前,袁盟主必须得在讨董战中打出几分战绩。” “收麹义?”逢纪愣了一瞬,拱手便向张茉鞠了一礼,“公子之才远胜于我,在下佩服!” 先前他想的只是暗连公孙瓒,邀其领兵南下攻打冀州,再派人去向韩馥晓以厉害,依韩馥怯懦性格,十有八九会让出冀州,但若能先收降麹义,韩馥少了这一员大将,则此事便更为简单了。 对麹义此人,逢纪也是有所了解,是能征善战,但功利心也极重,以袁绍家世,要收买此人并不难。至于此次讨伐之战,他本也劝袁绍要出点力。 袁绍想了想这九个字,跟着豁然开朗,一脸兴奋看着张茉,“先生高才,请受我一拜!” 说着便要给张茉弯腰行礼,张茉急忙上前托起他双臂,“区区黔首,不敢受将军礼!” 袁绍诚挚邀请道,“我意拜先生为军师,相助我成就大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第181章 谋算人心 说实话,袁绍这家伙是真的牛,刚愎自用、骄傲自大都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 最大的问题还是处理不好内部各派系间的矛盾,冀州派、颍川派、南阳派,明争暗斗,势如水火,官渡之战前,削沮授、抓田丰,使得冀州派人人自危,为张颌、高览叛逃埋下伏笔。 如果袁绍内部各集团能像曹操内部那么团结一心,还哪来的什么三国? 如果袁绍信任某个谋士能像刘备信任诸葛亮那样,这家伙早上天了。 田丰、沮授、逢纪、许攸,甚至于之前投靠过袁绍的荀彧、郭嘉,哪个不牛? 不过,话说回来,以袁绍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像刘备这样去信任某一个人,包括张茉这个他现在极为推崇的半仙。 张半仙婉拒道,“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约束,望将军谅解!” 袁绍忙道,“我不约束你,先生想去何处便去,只希望能时常来为我指点一二。” 世外高人嘛,都是爱流浪的,流浪得多见识也高,若拘在一个地方,那如何还能叫世外高人? “能否指点将军只看机缘,机缘若到,在下自会来寻将军,比如此次……” 张茉把话题引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将军为讨贼盟主,却驻兵河内,裹足不前,此举大为不妥。” 袁绍面露为难,“我亦想攻进洛阳解救陛下,然孟津和小平津两渡口被牛辅看得紧紧的,我若渡河作战,则死伤必然惨重。” 袁绍嘴上说是这个理由,实则心里根本就不想打过去,尤其在听说曹操等人的大营被吕布带五百人给烧了之后,他对西凉军畏惧之心更甚,加之他兵马本就不多,实在不想折损在讨伐董卓上面。 袁绍如果作战的决心坚定,许攸、逢纪怎么可能没办法?不过推辞之言罢了。 张茉也不拆穿他,顺着话道,“将军不必渡河,在下有一计,可诱牛辅过来。” 牛辅和袁绍隔河对峙,一个是真怂,一个是装怂,真怂的那个想建功却没机会,装怂的这个有机会却不想行动,而要让牛辅战死,袁绍主动攻打过去即便能攻下渡口,要斩杀牛辅也几乎不可能,只有让牛辅自己过来。 袁绍道,“先生真能让他变防守为进攻?” 如果是这样,打上一场表一下讨董决心倒也不错。 “将军且再等数日,等南边孙文台击败胡轸,您再将驻扎小平津对岸的王匡兵马皆调来孟津,做出一副集中兵力准备渡河作战之态,那牛辅必然会按捺不住自小平津偷袭你军后方,则将军便可请君入瓮,以逸待劳。” 许攸疑惑道,“你如何断定孙文台能击败胡轸?他若输了呢?” 张茉一脸高深莫测,“孙文台若输了,牛辅只会更加坐不住。” 张茉作为一个熟知历史的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便是对这群古人性格的了解,随着时间的推进,历史事件会因为她和吕布的原因而改变,但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而分析这些古人的性格,判断他们在某一件事中可能做出的选择,从而提前做好部署,这才是张茉最高深的谋略。 若论谋算人心,或许这时代没几个谋士能算计得过张茉。 许攸捻着下巴短须,微微颔首,确实,孙坚若赢,便可以自广成关进入,再破大谷关,可直抵洛阳,从背后威胁牛辅守着的黄河两渡口,届时牛辅若不能击退北面袁绍,他便要两面受敌;而孙坚若输,牛辅见胡轸再立战功,在有机会偷袭袁绍军的情况下,怎么也会试一试。 逢纪又问道,“即便孙坚能杀进洛阳,如果汜水关吕布派兵来阻呢,牛辅也不一定会两面受敌。” 张茉道,“诸位莫不是忘了,汜水关外尚有十万大军,届时袁盟主只要下道命令过去,让其等拖住吕布即可。” 但其实就算袁绍没给曹操等指令,吕布也会在那时主动出击,好让孙坚从背后给牛辅施压,到时候说不定董卓亲自下令让牛辅去击退袁绍。 “善!”袁绍大喜,“孙文台已然北上,梁县战事不日便可开始,我这便按先生所言准备起来,先生且在此住上些日子,待此事有结果了再离开。” 张茉点了点头,“将军盛情邀请,在下便在此叨扰几日。” 袁绍立即唤来一个士兵,郑重吩咐道,“快给先生单独收拾一个营帐出来,一应物品皆要最好的。” 张茉道了谢,拱手告退,跟随士兵去了自己的营帐。 ………… 汜水关,杜飞刚从鹰爪的小竹筒里取出的布帛被吕布劈手夺了过去,他迫不及待展开扫了一眼,眼角随之一抽,“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吕布满眼都是焦虑,“你传信让她快回来,再不回我亲自领兵去河内逮回来。” 杜飞看了看张茉传回的消息,劝慰道,“阿茉做事向来有分寸,你若现在领兵攻打,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她说过几日回便一定会回,你应该相信她。” 张辽跟着道,“现在联军大营已经驻扎在了荥阳,汜水关的兵马也不能动。” 吕布是关心则乱,他也知道领兵过河内是不现实的,眼下最主要的是南边的战事,只要胡轸和孙坚这边出结果了,北面袁绍和牛辅便会有所动作,阿茉也就能回来了。 “孙坚最近可有动作?” 张辽道,“前几日到鲁阳后便一直没动静,不过这两日胡轸在梁县整兵备粮,看样子是打算主动出击。” 胡轸的举动在吕布意料之中,那年在郿县比试行军速度,胡轸就是觉得已经稳赢了,从而得意忘形,给了吕布偷袭的机会,董卓虽然语重心长教育了胡轸一番,但狗改不了吃屎,只要打上一次胜仗,他依然会飘飘然起来。 谋算人心,吕布这些年也学了一二。 上次吕布派徐荣和胡轸一起去颍川劫掠,便是想让徐荣帮着打一场胜仗,好让胡轸这家伙原形毕露,他二人去颍川走了一趟回来,立即解决了董卓军缺粮问题,可谓是大功一件,如果能再击退孙坚,胡轸在此次对付关东诸侯战中可以说是最大的功臣,风头绝对盖过吕布,这让胡轸如何能按捺得住? “便先把他收拾了,你让人画张胡轸画像给孙坚送去。”吕布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已经把胡轸送出关了,希望这个江东猛虎别让自己失望。 “诺!”张辽拱手。 “等等!”张辽刚准备退下,却听吕布又叫住他。 “得找个理由把华雄支开……” 自上次北邙山吕布救了华雄后,华雄跟吕布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而且华雄就是纯粹的武人性格,谁能带他打胜仗他便服谁,是个可拉拢之人,胡轸若死,吕布是打算收华雄为己用,让他领胡轸遗留下的人马。 “如何支开?”张辽问道,这时候胡轸正准备出征,华雄又是他手下最能打的,要支开他谈何容易。 吕布想了想说道,“就说我这儿有要事需交代他,顺带让他押运些粮草过来。” 上次胡轸和徐荣从颍川掳掠的粮草基本都屯在梁县,这个理由倒勉强说得过去。 第182章 华雄何在 吕布把华雄叫走,胡轸想主动出击的计划原本已经暂时搁浅了,谁料探马来报,孙坚领两万人马出鲁阳,正往广成关而来,于是胡轸这个飘飘然的家伙准备学一学吕布。 胡轸留李蒙领两千人守着关口,他自带三千骑兵准备去踏营。 在胡轸看来,吕布五百骑兵能踏破联军十万人大营,自己三千骑搞孙坚两万人还不跟玩一样?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孙坚这些人上下一心,令出一门,又是带着目的而来,完全不是汜水关外那十万乌合之众可比。 而且孙坚十七岁时以郡司马身份募兵,在句章平许昌作乱,先后历任三县县丞,所到之处,颇有威望,黄巾起义爆发时,随名将朱儁南征北战,后又跟张温去讨伐过边章、韩遂,中平四年,任长沙太守,平长沙区星乱,可谓是身经百战,临敌经验比现在的曹操还丰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胡轸根本没有吕布那实力! 孙坚的队伍走到距离梁县三十几里时,有斥候来报,胡轸的人马出广成关了。 孙坚勒住马,看了看手中舆图,吩咐道,“继续前进五里,在汝水和离水交汇处列阵。” 这两条河流交汇处是个三角区域,厮杀过程中如果操作好了,很容易把胡轸的骑兵困住。 骑兵速度快,三十几里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胡轸本想冲过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见孙坚已经列好阵型,胡轸便让自己的士兵停下歇会儿马力再战。 胡轸跟着下马,一手扶着腰间佩刀,一手捻着唇上的八字胡,美滋滋幻想着这一战过后的荣耀,吕布那小子虽然破了敌军大营,可同时也丢了荥阳,自己今日若干掉孙坚,加上破颖川之功,到时候应该能封个四镇将军吧? 说来吕布若不能击退关东联军,这个骠骑将军当得可就没脸了,等回了长安说不定自己军职能高过他…… 日头慢慢高升,阳光越来越温暖,胡轸从幻想中回过神,看了看时间,翻身上马,命令士兵开始冲锋。 马蹄轰隆声响起! “放!” 两军距离一箭之地,双方将领同时下令,漫天箭雨纷飞。 “叮叮叮……” “啊——” “嘶……” 箭头撞上铠甲的叮当声、士兵惨叫声、骏马嘶鸣声,奏成一曲凌乱乐章,拉开这一场厮杀的序幕。 一箭之地,骑兵只来得及射两轮便已冲到孙坚军阵跟前,胡轸的骑士急忙收弓换枪矛,而孙坚阵中却依然有箭支不断飞出,钉落马上骑士。 这是冲阵时轻骑兵必须面对的,好在骑兵速度快,贴近敌阵前,前头骑兵拨转马头,斜擦枪阵而过,绕敌阵掠杀,不断有长枪自马后探出,挑飞孙坚步卒。 盾牌阻挡下,骑兵冲势已弱,更多的步兵涌了上来,双方正式绞杀一起。 中军位置,孙坚见胡轸的骑兵完全被陷住了,令旗挥动,军阵后方分出两支队伍,往战场两边绕过,沿着河流呈八字行候在战场两侧。 胡轸的西凉军虽勇猛,然而人数毕竟少,此时骑兵机动性尽失,在众多步兵围攻下,很快便显出败相,胡轸见伤亡差不多有两成了,不敢再恋战,急忙下令撤退。 胡轸敢来撩孙坚的原因之一便是仗着自家都是骑兵,而孙坚部队基本都是步兵,就算打不过,他想逃便能逃。 然而方才打斗中,胡轸的队伍已经被孙坚有意识的带入到三角最内里,这会儿几乎是被包围在河流和孙坚兵马之间,剩下的两千余西凉军奋力拼杀突围,又被留下了几百人命才冲出包围。 脱离了对方步兵纠缠的骑兵刚把马力驱动起来,迎接他们的又是两边飞射来的漫天箭雨,等胡轸真正脱离孙坚队伍时,只剩千五左右的凉州兵了。 策马往回狂奔的胡轸已经傻眼了,为何吕布五百人去踏十万人大营,只折损了一百骑左右,而自己三千人搞两万人居然搞不过?然而更让胡轸傻眼的是,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骑兵,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孙坚的队伍是多为步兵,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骑兵,早在两日前,他便派韩当和程普领着自己仅有的一千骑兵来这附近的山地埋伏。 胡轸背上冷汗涔涔,他回头往后看去,后面孙坚的步兵又追上来了,现在被两边夹在中间,怎么办? 胡轸一咬牙,当机立断命士兵继续往前冲。 程普和韩当目光落在胡轸身上,带着队伍迎上去。 战马奔腾中,冲在最前方的孙坚军已经将长矛压下,曾亮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着摄人的光芒,胡轸的队伍连遭重创,此时士兵的心态已经有些崩溃了,眼见前方居然还有伏兵,有的人竟然下意识要调转马头逃跑。 “回来,跟我冲,冲过去!”胡轸在队伍中大叫。 有的士兵跟着他往前冲,有的却依然往两边或后面逃,程普和韩当带着人一路斩杀过去,很快便杀到胡轸附近。 二人目的很明确,就是奔着斩杀敌军主将来的,当胡轸发现自己被一左一右包围时,想逃脱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韩当和程普手上滴着鲜血的兵刃,胡轸四下环顾,下意识大喊,“华雄,华雄何在?” ………… “将军,华雄来了!” 汜水关,随着门口士兵的一声禀报,华雄掀开帘子大咧咧走进军帐。 “见过骠骑将军!”华雄对着吕布抱拳行了一礼。 “英伟快免礼!”吕布抬手,示意华雄入座。 华雄走到旁边跪坐下,问道,“不知将军唤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吕布其实根本没什么事,但人叫来了,没事也要有事,他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据报,孙坚已经领兵北上了,胡轸那人性子毛躁,容易得意忘形,我始终不太放心,叫你来就是想问问,广成关的城防可布置妥当?” 华雄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就是,广成关驻有五千兵马,任那孙坚插上翅膀也飞不过来。” “若是依关而守,孙坚要攻下确实困难,我只怕胡轸会主动出关挑战,他这人你应当也了解,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叫你来便是想让你回去多看着他点,莫让敌军骗出关了。” 听吕布这样说,华雄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不瞒将军,我来之前他便打算去鲁阳打孙坚,我这押运粮草过来路上走了有几日了,不知他是不是已经出兵了?” 吕布故作惊讶,“什么?他竟弃关出兵?北面袁绍尚未击退,汜水关外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他这若有失,让孙坚领兵直入洛阳附近,该如何跟主公交代?” 吕布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士兵急报,“报——”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奔进来,“禀将军,广成关八百里急报,胡将军昨日率兵出城袭击孙坚,三千兵马只余一千,主将亦阵亡了!” 第183章 有去无回 胡轸死了,死在太自负,太得意忘形上面,这件事跟吕布似乎没关系也似乎有关系,历史上被安排在这边对付孙坚的是徐荣,吕布把徐荣换成了胡轸,又让胡轸去颍川先立一场功,激起胡轸自负自大的毛病。 至于吕布五百骑踏营的战绩,完全是胡轸自己拿来做示例,他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吕布这实力。 胡轸的死在吕布意料之中,他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华雄却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如何就死了?三千骑兵,对方不过两万人马,怎会战死?” 吕布道,“战场上谁说得准,他要有英伟这般武艺,此种情况确实不太可能战死,但人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已无用,而今广成关没有一个做主之人,你和李蒙皆是胡轸手下校尉,不知该由谁暂代胡轸位置?” 华雄脑子虽不太灵活,此时听吕布这样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公授予吕布骠骑将军,总领所有兵马,这个位置由谁暂代还不是吕布一句话的事,他这样问是想让自己站队。 相比较胡轸,甚至牛辅,华雄自然更愿意在吕布手下做事,不单因为吕布是主公女婿,将来可能继承主公位置,更因为吕布能带领他们打胜战,而且吕布在北邙山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华雄当即抱拳道,“末将愿替骠骑将军看守广成关,日后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布站起来扶起他双臂,“赴汤蹈火便不必了,你我同为主公效力,只望来日有需要时,你能站在我这一边!” 华雄对董卓忠心耿耿,只要董卓活着,他便不可能会背弃董卓跟着吕布,况且不到迫不得已,吕布也不可能跟董卓决裂,所以最好的结果是董卓死后华雄能跟随吕布去并州,华雄此人统兵虽不行,但冲锋在行,而吕布手下目前就缺这样的人才。 华雄咧嘴一笑,“将军放心,我肯定站你这边!” 成功拉拢了华雄,吕布担忧广成关安危,当日便让华雄领押运粮草过来的一千兵马回去,另让魏续领五百人过去相助华雄守关。 然而还未等华雄回到广成关,那边又有急报传来,孙坚斩杀胡轸次日又领兵攻城,不过半日功夫,广成关便被拿下,李蒙战死,余下千余人马逃往大谷关徐荣处。 广成关丢了,吕布也不想再派人去夺回,便命华雄等人暂时跟徐荣一起守大谷关和伊阙关。 而孙坚拿下广成关后,队伍便停驻在梁县修整,同时打着除国贼、匡扶汉室旗号,大肆招降河南尹南边各县郡兵、青壮,队伍在不断扩大。 广成关丢失的消息除了传到汜水关,董卓那边也收到了,这场仗打到现在双方各有输赢,但从地域上来看,联军的战线正步步推进,后勤补给线也越拉越长,而自家防线却在不断缩小,董卓军兵马本就比较少,战线缩小防御能力其实更强,但董卓怕死啊,他怎么能看着讨伐他的那些人步步紧逼? 于是,董卓给吕布下了命令,命他一个月内务必把联军打退。 联军三路人马加起来有十六万,而董卓这边只有五万左右兵力,最好的办法是两边依关而守,集中兵力先打退其中一路,而这在一个月内根本办不到,董卓这道命令下得实在太没道理了。 没道理归没道理,吕布这边现在看似处于弱势,但一切步骤都按他的计划走着,有了董卓这道命令,他指挥起来反而更得心应手了。 于是,次日便有两道军令自汜水关传出,一道是命牛辅设法渡河击退袁绍,一道是命徐荣整两千兵马待命,吕布自己也打算去荥阳再会一会这外面的十万联军。 当然,吕布给牛辅下命令前,先给张茉送了封信,张茉看到这个消息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董卓的怕死程度实在有点超出她想象,搞得她这趟河内之行有点白走了。 既然牛辅不日就能收到吕布军令,张茉便让袁绍先一步把小平津对岸的王匡兵马全调到孟津对岸,做出打算渡河强攻的态势。 袁绍三万大军在对岸集结,可把牛辅吓得不轻,他正准备去向吕布请求派兵支援,不料却收到吕布下达的军令,命他渡河击退袁绍。 “渡河?渡他娘的河,袁绍在对岸集结了三万兵马,我这些人渡过去就是送死,吕布他娘就是让我去送死的。”牛辅背着手在码头边走来走去,气得直骂娘。 郭汜看傻子一样看着牛辅,“牛将军你是气傻了吗?吕将军下这道命令时尚不知袁绍正准备过来,现在对方既然要先进攻,咱在岸上以火箭射之,胜算还是挺大的。” 牛辅脚步一顿,又怒道,“大个屁,就这河的宽度,火没燃起来人家船就靠岸了,届时三万人涌上来,这码头地方小,又不能跑马,咱如何抵挡?” 郭汜想想也是哦,这虽然不太算是水战,但他凉州兵的优势也没了,郭汜眼珠子一转,说道,“袁绍不是把小平津的兵马都调到这来了嘛,咱可趁他没出兵前派一支队伍从小平津绕到他后方偷袭啊!” 郭汜说着,顿觉此法可行,他继续道,“只要袁绍军后方起火,他必会回军去救,咱们再立即渡河,前后夹击,则此战必胜。” 历史上董卓军就是这样把王匡击败的,不过现在这计策是张茉故意诱牛辅过来的,其结果不用想就知道,牛辅此一去必然是有去无回。 却见牛辅听了双眼一亮,激动道,“好,好好好,此法甚妙,甚妙!” 他抚掌大笑三声,又看了眼对岸跃跃欲渡河的袁绍军,急忙吩咐道,“快,你速带人去小平津渡河,千万要赶在袁绍出兵前烧了他后营,只要后营火起,我立即带兵过去跟你里应外合。” “诺!”郭汜抱拳应了一句,急忙调兵去了。 而就在牛辅和袁绍战事刚起的时候,吕布又让徐荣带兵去孟津,准备随时策应牛辅,以防万一。 徐荣对此颇有些不解,吕布既然要让自己去策应牛辅,为何不一开始便让自己去帮他退袁绍? 魏续解释道,“吕将军也不确定牛辅此战是输是赢,若让你直接去帮牛辅,怕是牛辅觉得你要去跟他抢功劳。” 是这样的吗?徐荣想了想那日军议上牛辅对吕布的态度,心中了然,这两人皆是主公女婿,相争相斗是必然的,而自己是得吕布提携才有今日地位,算是属于吕布派系,若直接让自己去相助牛辅,确实有抢功劳嫌疑。 第18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胡轸之后,牛辅、郭汜也相继战死河内郡,郭汜带去偷袭的队伍被袁绍瓮中捉鳖了,牛辅想前后夹击却反叫人包了饺子,渡河作战的三千牛辅亲信士兵全部阵亡,徐荣暂时接管了孟津、小平津的关防和牛辅遗留下的两千兵马。 斩杀牛辅后,袁绍本来想一鼓作气渡河攻占孟津,但孟津在徐荣严密防护下,袁绍折损了千余卒兵也未能如愿,只好又退回河内。 袁绍又想凭着当初同为洛阳军的情分招降徐荣,然而对于这个曾经丢下他们自己逃离洛阳的袁绍,徐荣完全不想再理会他,而且吕布让徐荣来守这两个渡口,是对他的完全信任,不说当初的提携之恩,就是冲着这份信任,徐荣也不可能背叛吕布,不待使者说完,徐荣便将人客气地送回对岸。 袁绍很清楚徐荣的能力,知道有他守着这两个渡口,想从此处打进洛阳是难如登天,又想自己这个盟主也该去群雄面前露个脸了,于是留王匡继续守在河内,他带着自己的兵马和牛辅人头,打算去汜水关耀武扬威一番,当然,如果能再破汜水关斩杀吕布,他袁绍必将名扬天下。 孟津到汜水关距离并不远,加上渡河时间三日也便到了,此时荥阳城中,曹操八方诸侯,加上前几日刚到的公孙瓒队伍,正在商讨出兵汜水关一事。 “孙文台下广成关斩杀胡轸,袁盟主设计杀牛辅,此二人一死,可谓是断了董卓的左膀右臂,咱们聚在此许久了,也不能没有建树,我意明日出兵攻打汜水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曹操看着在座众人问道。 “汜水关难下,强攻不知要填进去多少将士性命?”兖州刺史刘岱一脸心疼道。 “正是,汜水关城高墙坚,不如再另想他法?”东郡太守桥瑁难得附和刘岱这老冤家。 余下众人纷纷附和,大体意思是想在荥阳继续耗着。 曹操原以为经上次吕布踏营一事,这些人的讨董意志能坚定起来,而今看来只要让他们出力,这些人还是会各种推诿。 看他们这种态度,除非有非常有利的作战条件,否则自己就是说破喉咙,这些人也不敢去攻汜水关,曹操揉着发疼的脑袋,正惆怅时,却听外面士兵禀报,“袁盟主来了!” “袁本初来了?” 曹操双眼一亮,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走出两步,他又突然停下来,依他对袁绍的了解,这家伙此次过来绝对是来炫耀战绩的。 曹操跟在众人后面出去迎接袁绍,却见袁绍穿着一身紫色绸缎锦袍,外披黑色貂毛披风,腰挂碧绿美玉,头戴武弁大冠,脚踩黑色长靴,端得是一副贵公子哥打扮,在他身后更是跟了一溜子文臣武将仆从。 果然,这家伙根本不是来打仗,纯粹就是来耍帅的! “见过袁盟主!”众人对袁绍拱手一礼。 袁绍右手一甩披风,看着聚得如此整齐的一众诸侯,颇有些惊讶道,“诸位竟特地前来迎我?不敢当,实是不敢当,诸位快快免礼!” 众人尬笑一声,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时,曹操走上前缓解尴尬,“凑巧罢了,我等正商议出兵汜水关一事,刚好你来了。本初来得正好,有盟主主持,今日应当然能商议个结果出来。” 袁绍脸上笑容一僵,跟着颔首,“是,是该说说出兵之事了,诸位且随我回帐吧!” 说罢,又一甩黑色披风,当先步入军帐,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入。 跟在袁绍文臣队伍里的张茉抬眼偷偷看了眼曹操,再瞅了瞅站在最边缘的刘备哥三,步伐越走越慢,最后落在了仆从队伍里,停在帐外。 她正暗自庆幸没被曹操发现,却听帐内传来袁绍的声音,“张先生呢?张先生怎没进来?” 张茉额头黑线直下,正想找借口溜走,又听曹操一声先是疑惑而后是充满惊喜和难以相信的叫唤,“张先生?张先生来了!?” 曹操掀开帘子快步走出来,正撞上想开溜的张茉。 张茉一脸尴尬加无奈,嘿嘿笑了笑,小声打招呼,“孟德叔……” 曹操掩下眼中惊喜,好整以暇看着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被抓了个现行,张茉登时无言以对,只能呵呵干笑。 真是失算了,她万万没想到,袁绍那厮竟然不肯放人,非要让自己来帮忙把汜水关这一场打完才行,看袁绍现在对自己的着迷程度,只怕这场打完他也不放人。 曹操把张茉拉到一旁,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落在她胸口,挑眉,“此处怎束的,怎看不出半点起伏?体格也健壮了?”记得穿女装的她还是蛮有料的。 张茉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闻言差点暴走,瞪眼怒道,“孟德叔请自重!” 曹操依旧笑眯眯看着她,张茉被一大叔如此审视,不免脸红,甩袖就要走人,曹操拉住她袖子,忽然道,“你是为吕布当内奸来的?” 张茉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我是来帮你们消灭董卓的。” 曹操端详着她脸上表情,看不出作伪之色,又问道,“你跟吕布不是情投意合么?怎会和他作对?” “谁跟你说我和他情投意合了?他是董卓女婿,孟德叔觉得,我是那种肯给人为妾的女子?” 曹操道,“他不是以正妻之礼娉你了?” 张茉白眼一翻,“拜托,他大老婆是董卓的女儿,我拿什么跟人家争?吕布那厮不过是看上我美貌,一时脑子发热罢了,还正妻?你信否?鬼才给他做妾呢?我此番来便是想借你们的手弄死他,既为国除奸,又能摆脱那厮纠缠,而且我父亲对董贼深恶痛绝,我怎么可能帮董贼?” 虽然听不懂大老婆是何意思,不过不难理解她整句话的意思,曹操依然面带疑色,“吕布相貌堂堂,对你也有情,你就不心动?” 张茉白眼又是一翻,“袁本初相貌堂不堂?欣不欣赏我?我若肯为妾,给袁本初为妾不比吕布好十倍?以我王家家室,我熬死他大老婆还能扶正,我脑子进水了才跟吕布?” 曹操一想,可不是,论英俊,袁绍和吕布不相上下,以阿茉家世、美貌和智慧,跟随袁绍的话,那地位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跟着吕布那蛮夫有何好处?阿茉如此聪慧之人,怎会做此蠢事? 然而曹操却不知,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无法用其他任何东西来衡量的,张茉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是喜欢吕布,或许是从那年他把她从马贼手上救下时,又或许是他帮她挖煤时,又或许是他许下承诺时,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吕布能为她这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凭这一点便足够了。 张茉说得条条在理,曹操没理由不相信,他笑道,“既是为国除奸而来,便随我入帐吧!” 张茉一脸便秘表情,扯了扯自己被曹操握住的衣袖,“孟德叔且放手,我去方便方便!” 看她那一副快憋不住的样子,曹操又尴尬又觉好笑,连忙放开手,问道,“你要去何处方便?” “茅房!” “军中皆为男子,不方便!” 张茉随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张飞,“让那位军士带我去,帮我守着门。” 曹操和张茉说这些话的时候,等候在帐外的关羽和张飞也注意到她了,见她指着这边,张飞忙颠颠走过来,抱拳道,“这位先生有何吩咐?” “快带我去茅房!” 张飞差点绷不住笑,却一本正经点头,“是!” 张茉跟着张飞去茅房,刚走两步不忘回头提醒曹操,“孟德叔可别把我身份说出去。” 曹操笑道,“那要看你乖不乖了!” 看他那模样,张茉差点咬碎一口白牙,却乖乖点了点头,“我一定听孟德叔的。” 曹操满意大笑,看着她和张飞走远的身影,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如此聪明又有趣的女子,他怎么舍得让别人发现?! 第185章 茅房外的对话 茅房。 张茉站在里面捏着鼻子,张飞站在外面捏着鼻子,两人隔着一道草席帘子窃窃私语。 “张三哥救我啊!” “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张茉噼里啪啦把自己怎么混进袁绍军营的事说了一通,当然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话,张飞听了不禁大为佩服,“你竟然能把袁绍忽悠得如此信任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曹操那厮就是个老色鬼,他知道我的身份,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出军营?” 张飞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个士兵,低声道,“只要能摆脱那曹孟德,送你出营是不难。” “那厮疑心极重,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他未必全信,要摆脱他监视只怕不易……” 张飞道,“那便等和吕布开打了,我再寻机送你逃走。” 张茉沉默了片刻,声音又从茅房里传来,“三哥,你们真是来讨伐吕布的?” “那不然呢?大老远跑来玩呢!” “你们哪里来的兵马?” “我们离开洛阳后便去投奔了公孙伯圭,他也是卢先生弟子,和大哥关系极好,只是他要在北边打胡人,没空过来,此番便让大哥代他来参加会盟。” 张茉又沉默,一瞬后犹犹豫豫说道,“三哥……上次洛阳街头和吕布相遇,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他和董贼不一样,他日战场相见,希望你们不要真的为敌……” “所以,你此次混进来是来帮他还是帮联军?” “既是帮他,也是帮联军!牛辅之死便有我的参与。” 张飞没听明白,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却听张茉又道,“而且,你们打不过吕布的……” 吕布即便没开挂,刘关张三人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而现在的吕布武力值已经完全是逆天级别,别说一把刘关张,就是十把刘关张也不是他对手。 关东联军已经陈兵汜水关前,张茉不由担心会上演三英战吕布戏码,这两边都是自己人,伤了哪一边都是张茉不愿意看到的。 张茉善意的提醒反而激起了张飞好斗的性子,却听他不以为然道,“上次在洛阳我便想和他切磋一二,此次若有机会自然要好好打一场。” “你们真打不过他……” 张飞道,“打不打得过要试一试才知道。” 得,这家伙要去找揍,张茉拦也拦不住,好在吕布也见过张飞,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下死手吧?!只是……梦中的吕布好像很讨厌张飞,就算不杀他,只怕也要在他身上捅几个血窟窿才能罢休。 还是得寻机会逃回去啊! 等张茉拉完屎回到军帐的时候,袁绍等人已经商议完毕,最后在袁盟主带头下,一众不太想出力的诸侯最终还是决定五日后去汜水关打一场。 第五日,由各方队伍凑出来的五千先锋,五万主力大军,云梯、冲车、投石车排成一溜子往成皋县汜水关开来。 吕布这些日子一直寻思着要来找这群联军晦气,只是上次这些人被他打怕了,占据荥阳后,所有物资都屯在城内,驻扎在外的大营更是防护得跟铁桶一样,吕布想再如上次那样破营是没办法了,只好一直僵持着,今日他们主动出兵,吕布当即让张辽点齐两千骑兵先去对付联军五千先锋,他自己带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卒跟在后面,留曹性看守汜水关。 荥阳离成皋并不远,不到一个时辰,两边先锋便在半道遇上了。 袁绍这边的先锋将领是潘凤,队伍由一千骑兵四千步兵组成,在遇上之前,潘凤已经让步兵停下列阵,奈何并州骑兵速度太快,阵没列好张辽已经带着人冲上来了。 张辽一马当先,并州铁骑呼喝着紧随左右,骏马所过之处,尘土夹杂着血雾,迷蒙了众人视线,远处已看不清骑士们是如何出刀,只见这支黑甲队伍一入敌阵,宛如巨龙入海,在联军密集的浪潮中荡开一条血路,联军前锋根本抵挡不住这股洪流,一时间死伤者无数。 潘凤见自己的队伍一会儿便被杀得溃不成军,挥舞着手中大斧便朝张辽杀来,他左劈右砍,连斩下数名并州骑兵。 阵中,张辽瞥了一眼潘凤,打马迎过去。 “咣——” 戟斧交击,一声脆响后二人皆稍稍后退了半步,张辽扭了扭有些微麻的胳膊,双腿一夹马腹又杀上去,潘凤也不甘落后,斧头荡开张辽戟刃后紧跟着斜劈,张辽身体后仰躲过的同时右手一探,银戟尖刃如蛇信般快速往潘凤腿上刺去,潘凤一招刚出来不及回力,大腿被扎出一个血窟窿。 张辽不给他喘息机会,被潘凤刚逼退的银戟又迅速削了过去,潘凤只听一声咔呲,自己脑袋已搬了家。 主将被杀,这股由各方兵马组合起来的先锋士兵瞬间溃散而逃,张辽见先锋队伍后面的攻城器械队离此不远,稍微休整一番又带人去破坏攻城器械。 袁绍知道董卓骑兵厉害,故而在方才前锋开打的时候后面就开始防范了,张辽骑队冲过来时,却见跟在前锋队伍后面的投石车两翼列着两队弓箭手。 张辽骑兵冲锋队伍拉得长,受射面广,将士虽着鱼鳞甲,然战马皆无甲,敌军弓箭手若从两边包围过来,死伤必然惨重。 张辽虽知这个理,但此时马速太快,所有人都在往前冲,难以折返,只得急吹号角,命落在后方的一千骑分往左右冲击弓箭阵。 第一轮箭雨射来,亲兵们举盾上前,把主将挡在中间,叮叮铛铛声中伴随着利箭入肉和士兵惨叫、战马嘶鸣声,外围已有上百骑中箭。 骑兵所配只是圆形护盾,抵挡面积有限,第二轮箭雨很快又来,冲在前面骑兵又倒下近百,方才冲五千先锋队伍都没什么死伤的并州骑兵一下折了两百多。 “快速冲过去,砍杀弓弩手。” 这种情况下,唯有更快速上前,才能减少死伤,张辽急抽马臀,骏马如闪电般向敌阵冲去。 一箭之地,骑兵转瞬即至,三轮箭雨后,张辽剩下一千六百多骑已分左、中、右冲进敌阵中。 弓弩手近距离对战骑兵,完全无抵抗力,只有被屠的份,袁绍早在弓箭手出阵时就命后方骑兵待命了,此时见双方已接壤上,急命骑兵前往相救。 张辽百忙之中眺望远处,见对方发骑兵过来,把弓弩手一通砍杀后,亲自带数十骑前往破坏投石车。 联军准备的这段时间迟迟不攻城,不只是在凑前锋队伍,为减少自家兵马死伤,众人集思广益,把战场可能出现状况早早设想过,怎么可能让张辽轻易就将投石车破坏了? 第186章 一个打五个 张辽带着队伍来到投石车旁,却见前方竖起了一排盾墙,大刀砍在坚固铁盾上,除了声音大一点,擦出的火花亮一点,半分作用也无。 盾牌后时不时有长枪探出,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刺下马,张辽拔出腰间佩刀砍断数支枪尖,试图破开盾墙,几番尝试,那墙却跟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联军的骑兵冲过来了,张辽只能弃了盾墙去对付骑兵。 后方,吕布听完斥候对前方战况的禀报,眉头不由一沉,这支联军并不像自己梦中看到的那般不堪,这一阵接一阵,一环扣一环,布置得极为完美,张辽若破了先锋便回还好,此时被陷在里面,只怕凶多吉少,吕布急命队伍加快速度前去支援。 半个时辰后,吕布赶到战场,却见战场后方又列了一方万人军阵,将张辽的人马困在中间。 这个军阵是双向布置,有一半士兵是为了防后方吕布队伍的,一支支斜竖着的长矛泛着冰冷的寒光,好似布满倒刺的陷阱,等着吕布的人跳进来。 “杀!” 吕布没时间让步兵慢慢挪上来破阵,带着两千骑兵便冲了上去,长矛从四面八方攒刺过来,方天画戟一式横扫,折断周围几支长矛,吕布提紧缰绳,赤兔前腿人立,前蹄直接踏上两个士兵脑袋,只听咔咔两声,两人脖子被踩进胸膛里面。 方天画戟连连斩出,围在他身边的敌兵如一排排水稻般被割倒,很快在敌阵前开出一个口子,身后两千西凉军跟着撞进敌阵,随着轰隆隆一阵巨响,战阵前方人马翻飞,雪雾弥漫。 步兵军阵一旦被打开,再有猛将带头开路下,骑兵很快便能在中间杀开血路,一个个步兵被撞飞,一排排人头被削下,一条条血路在骑兵的身后蔓延。 尚在苦苦支撑的张辽见吕布来了,精神为之一震,长戟一通乱扫,带着剩下千余骑和吕布合兵一处。 马上吕布,是战场上的王者,方天画戟所过之处,无一人能得活,所领这两千骑是他亲自调教,战斗力远非其他骑兵可比,后方这个万人军阵一会儿便被杀得七零八落。 吕布目光看向抛石车前方的盾墙,那些大长盾足有一人高,每张盾牌后有两名士兵顶着,便是重甲骑兵来冲,即使破开,自家损伤也不会小。 吕布自不可能用自己宝马去撞阵,他冲到盾前,长戟先斩断几支探出的长枪,戟尖插进盾牌缝隙,大喝一声,盾牌后两士兵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上持不住,长盾直接被掀飞出去。 吕布力气远非常人可比,纵马在盾墙前飞奔,连番挑飞几面盾牌,盾阵被掀开一道口子,骑兵冲杀进去,片刻功夫就把盾牌兵砍翻。 失了盾墙保护的投石车就如幼崽,无力反击又跑不动,只能任人砍砸,一阵咔咔砰砰声过后,十几辆投石车已被砸得稀巴烂。 中军位置,袁绍见自家投石车尽数被破坏,脸色已然铁青,他转头看向跟在身边几位诸侯,“这吕布如此勇猛,普通士兵根本困不住他,诸位各派一员武将前去,将其合力擒杀如何?” 随在中军几位武将闻言,皆跃跃欲试,纷纷出列请战,唯有曹操身边诸将保持着沉默。 别人不知吕布之勇,他们却是亲眼所见,当日那厮带五百骑入十万大军营盘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张邈手下第一猛将典韦更是差点死在吕布戟下,上去十有八九是讨不到好的。 不过,如果以多打一,或许可以一战,见袁绍已经点了两人,曹仁忍不住上前一步,“还有我。” 曹操看向袁绍点的那两人,一个袁绍麾下勇将文丑,一个韩馥手下张郃,曹操摇了摇头,对曹仁道,“你三人恐怕难敌。” 场中吕布还在大杀四方,袁绍心里也有点没底,又问道:“还有谁愿去?” 这时,队伍中又出来两个人,一个红脸长须,正是关羽,另一个下巴蓄短须,长得倒挺俊俏,但穿着委实邋遢,上身外袍松松垮垮,露出一胸浓黑胸毛,衣袍一角还别进裤头,是张飞无疑了。 对于极注重礼仪和长相的袁绍来说,张飞这模样委实让他难以入眼。 二人没看到袁绍眼中鄙夷,关羽自报姓名,“在下关羽,字云长!”又指了指张飞,“此乃我三弟张飞,字翼德,我等愿一试。” 张飞挺了挺胸膛,“请盟主准许,某定把那吕布擒杀。” 张飞虽穿得不雅,然面容俊俏,声音低沉富磁性,倒是挺悦耳,袁绍稍稍收敛不悦神色,转头问曹操,“这二人为哪路诸侯将领?” 曹操想了一下,“应是几日前来代替公孙伯圭参加会盟的刘备帐下二将。” “刘备?” 曹操点头,解释道,“那人自称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袁绍恍然,想起那日军议时似乎确有这么个人,他问关羽,“你二人确定要去?” 张飞手握丈八长矛,抢先道:“确定,肯定,盟主放心,吕布那厮绝非我二人对手。” 二人体格高大彪悍,想来有两下子,袁绍摆了摆手,同意二人助战! 有士兵牵来坐骑,五人各自上马,朝吕布奔去。 跟随在谋士队伍里的张茉时刻关注着前方战况,待见这几人气势汹汹杀出去时,立即想到《演义》中三英战吕布情节,不过照吕布目前水平,别说五英,他若开起挂来,十英也拿他不下,张茉倒没为吕布担心,只怕张飞这家伙嘴欠。 吕布在梦中绝对是痛恨张飞的,张飞这嘴若再不把好门,吕布发起火来,可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师兄的结义弟弟。 文丑五人片刻便到了包围圈外。 “让开!”文丑大吼一声,围在外面的士兵自觉让出一条道,文丑一马当先冲进圈内,其他四人紧随其后。 五人一路冲杀进来,连续砍翻数十个西凉骑,这些都是吕布亲信人马,吕布自然心疼伤亡,见这几人是来单挑的,打马便迎上去。 六位猛将团战,空气中都是肃杀之气,那股气势非普通人能承受,绞杀中的双方士兵竟是自动分开,各退一旁观战,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原本的两军对战演变成了武将pk。 “你们要脸不?五个打一个,是男人就单挑,没种就不要来丢人现眼。”西凉军中,一个士兵见对方五人围殴吕布一人,忍不住叫唤起来。 周围其他士兵跟着齐声大喊,“是男人就单挑!没种!丢人现眼!” 那五人一脸的尬色,这其中除了曹仁是奔着群殴目的来的,其他人其实都想单挑,关羽和张飞率先退出战圈,张郃也紧跟着退出来,文丑和曹仁扛了几回合感觉不行啊,只能跟着退出,打斗中双方都停了下来。 文丑是个锱铢必较性子,被人这样羞辱了一番,也想羞辱回去,他斜眼看吕布,大声挑衅道,“吕布,董贼养的狗而已,来叫一声爷听听,叫得好听或可给你留个全尸!”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周围联军士兵跟着哄堂大笑,只有关羽和张郃面无表情,关羽凤眸微斜,看傻子一样瞥了眼文丑,说吕布是董卓养的狗,那他自己又是谁养的狗?傻子一样! 张飞习惯性地跟着起哄笑了两声,忽然意识到不对,又立即止住笑声,踢马上前说道,“先让我来会一会你这西凉第一猛将,看看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第187章 早说就不捅你了 吕布梦中见过的嘲笑多了去了,他不擅长也懒得跟别人耍嘴上功夫,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面对嘲笑和侮辱,他只知用拳头来解决。 张飞策马冲到吕布近前,手中长矛直刺,直奔吕布胸口而来,吕布反手一挡,将那长矛荡开,又迅速回转,反攻了上去。 原本五人群殴,吕布是想开挂的,但现在车轮战,他只要保持原来水平也可以一一将这些人击败,这也是他力量提升的好处,只要不动用非人的力量,他的耐力便可以持续更久。 “锵——” 一声脆响,两把武器相撞的瞬间擦出绚丽的火花,刚一错身而过,吕布又迅速勒住缰绳,赤兔嘶鸣一声生生止住冲势,调转马头追上张飞。 张飞骑术没吕布好,这会儿处在正要调头之时,不太好使力,见吕布长戟又劈来,挺矛勉强挡了一记急忙往前窜去,吕布紧跟着追上,方天画戟或劈或刺,每一招都迅若奔雷。 张飞调整好状况后也不含糊,一杆丈八蛇矛在他手中好似轻若鸿毛,或抵挡或进攻,一会儿功夫二人已交手三十来回合。 两匹骏马在场上奔驰,武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周围士兵不断往后退,生怕不小心被波及到。 几十回合过后,张飞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吕布对手,虚幻一招便想奔逃,吕布双腿一踢赤兔,紧紧坠着张飞。 原本看在阿茉面子上,吕布是不想多为难张飞的,不过这家伙方才态度实在让人讨厌,又想起梦中被这家伙喊出三姓家奴名头,不教训一下,心里实在不爽。 骏马奔驰中,吕布长臂一探,戟尖如突然窜出的毒蛇直奔张飞后背,张飞感觉后面一股劲风袭来,身子条件反射往旁边侧了侧,以为能避开,谁料肩背处却是一痛,知道自己被捅了个窟窿。 吕布还想再赏他一个血窟窿,张飞一边调转马头格挡一边急忙说道,“奉先,咱是自己人,自己人……” 吕布面无表情看着他,现在想起是自己人了?晚了! 张飞见吕布手上招式凌厉不减,侧身躲过一戟,又道,“阿茉、阿茉今日也跟来战场了……” 戟尖一顿,吕布脸上绷着的表情微松,急切地朝袁绍中军位置看去,“她在哪儿?” 张飞边打边退,“就在袁绍中军大旗附近,她被曹操看住了,一直不得脱身,你若想救她,我等下可以帮你。” “不早说!”吕布淡淡看了一眼张飞背后的血窟窿,早说的话,我就不捅你了! 吕布手速慢了下来,张飞急忙打马逃出战圈,一旁看得热血沸腾的关羽跟着催马而上。 而另外几人的脸色这会儿已经变了,他们虽不知这邋遢鬼武艺如何,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从二人对招中已能看出邋遢鬼绝非泛泛之辈,而这吕布就更可怕了,不但马上功夫了得,打斗经验吩咐,关键体力还贼好,斗了这许久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众人各自在心里掂量自己实力,方才高昂的战意已退去大半。 文丑很想合力围攻,只是自个儿先前取笑人家,此刻又没脸没皮以多欺少,实在极没面子,见那个红脸的上去了,心中暗暗希望他能把吕布战败,或伤了对方也行,那等他们再上的时候,取胜的几率会大很多。 关羽借着马势,身子半站起,大刀以居高临下之势劈来,刀锋在空气中摩擦而过,发出令人胆寒的飒飒声响,众人还未看清,就听铮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两把兵刃交接后又迅速分开。 关羽眼中生平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他这一刀的力道有多大,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自己知道,就算是块巨石,也能给它劈开,可吕布竟生生接下,依然气息不乱,稳如泰山的坐着,就连他坐下马腿都没弯一下,可见这力道都被他挡去了。 关羽调整了一下气息,催动坐骑,大刀再次斩向吕布。 场上战马飞奔,扬起阵阵带着血腥味的厚重尘土,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只见得兵刃撞击声中时有火花闪现,可见二人斗得十分激烈。 后方,袁绍等人站在高处观战,目光都紧紧盯着场中打斗的两人,曹操见关羽竟然能和吕布扛上上百回合,双眼都亮了,当今世上,除了吕布外,只怕无人能是此人对手。 曹操爱才之心顿起,怕关羽有闪失,急忙说道:“本初快下令让他们一起上,再这样打下去这些人必然会一个个被吕布击败。” 袁绍点了点头,命亲兵前去传令。 军令传来,一旁观战的文丑、张郃、曹仁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一起提刀加入战圈,张辽急忙跟着杀上来,和张郃捉对打了起来。 吕布一打三,刚一戟隔开关羽大刀,文丑、曹洪就分别从两边掩杀而来。 吕布飞身而起,戟尖抵住左边曹洪大刀,力道之大,将戟杆都压弯,右边双脚夹住文丑刀背,文丑用力抽了一下,竟没抽出。 吕布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横空架在两人中间,赤兔随着旁边的两匹马同节奏奔跑,准备随时接应主人。 借着这边戟杆弹起的力道,吕布两只脚翻到大刀同一面,脚踩刀面,身子腾空而起,踹向文丑脸面,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瞬间,文丑掉下马的同时,吕布刚好坐落在文丑马背上。 赤兔不满嘶鸣了一声,吕布笑了笑,站起轻轻一跳,跃回赤兔背上。 文丑不愧为河北四庭柱之一,他人在半空,却将长刀往地上一撑,借势跃起,稳稳落在地上,动作是极潇洒,可左右脸颊那两道脚印却实在让人有点不忍直视,周围士兵对着他指指点点,想笑又不敢笑,个个憋成了猪肝色。 吕布这边士兵却是无所顾忌,哄然大笑起来。 文丑怒火狂烧,誓要报这打脸之仇,他打了个响哨,他的坐骑调头便要奔回来接他,吕布淡淡吩咐,“赤兔,踢坏它!” 赤兔鸣叫一声,紧追两步跑到那马前方,扬起后蹄踹向它脑门,那马原本见前头赤兔挡路,正要拐过去,这一下正好踹到它左眼,鲜血喷射而出,马儿吃痛,哪还管什么主人,疯了般到处乱窜。 文丑失了战马更不是吕布对手。吕布对待敌人一向不手软,踏马便去踩文丑,文丑飞奔躲闪,关羽见状急忙打马过来相助,可赤兔马速度太快了,一时竟赶不上。 周围士兵看着狼狈而逃的文丑,面面相觑,他们的将军三打一竟还像兔子一样被人家撵着跑? 文丑跟猴子一样蹿进人群,士兵见识了赤兔踢人踢马的本事,眼见吕布打马往这儿来,纷纷推搡着往后退。 看着躲在人群中的文丑,吕布一句话未说,只是轻蔑一笑,调转马头又迎上关羽和曹洪。 文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曹仁见文丑败走,只剩他和关羽,哪里敢再战,马头一转,跟着一溜烟逃了。 吕布此时急着去救张茉,没空再和关羽切磋,关羽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虚晃一招跟着退走,张郃见那几人都走了,自然不可能留下让人家二打一,也跟着退出战圈。 第188章 贼厮,放开先生! 曹仁几人打马往后逃,吕布做出要追杀他们的样子紧紧跟在后面,张辽指挥骑兵继续冲击联军队伍,战场又开始大混乱。 联军中军位置,袁绍等人见自家五员大将被吕布一个人撵着往回逃,不由脸色大变。 “快,快拦住他!”袁绍大声喝令。 附近士兵倒是想合围上去,但吕布离自家五位将军的位置太近了,围上去就得把那五人一起围住。 “快让文丑等回头阻击吕布!”袁绍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对身旁传令兵道。 除了一个张飞受伤,其他四人还完好无缺,四打一未必打不过,然而传令兵刚把命令传达下去,袁绍就傻眼了,只见吕布一戟一个,片刻功夫便给那四人全开了血口,文丑直接被斩了脑袋,曹仁被捅穿了大腿,张郃胳膊被割开一道大血口,关羽状况稍好一些,只是肩膀被划了一小道伤。 而原本就受伤的张飞方才根本没停下,他一路直奔中军位置,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叫嚷,“他娘的,吕布那厮简直不是人,太可怕了,盟主快下令撤军,再不走咱联军大纛都要被砍了。” 张飞其实想说盟主脑袋都要被砍了,怕袁绍听了不高兴给自家大哥小鞋穿,才委婉地把脑袋说成大纛。 袁绍痛失一员爱将,又惧又怒,想让弓箭手把吕布扬了,又顾忌曹仁、张郃和周围士兵,再看看身旁其他诸侯,有好几人已经调转马头往后面溜了。 吕布也怕袁绍下令放箭,故而并没再对曹仁几人下死手,就这么坠在后面往中军那边追。 袁绍目光又看向后方战场,联军四万人马被并州骑兵和凉州骑兵杀得大溃,攻城器械也被毁了,今日别说破城,队伍能否安然返回荥阳尚未可知,袁绍纵然再不甘,也只能下令退兵。 众人畏惧吕布这杀神,命令一下,跟在中军位置的一众诸侯在自家亲兵护卫下慌忙打马往荥阳逃,混乱中,张茉和阿米娜、徐晃刻意放慢马速,很快便落在后面。 曹操刚逃了几步,突然停下环顾四周,待看见张茉竟落在最后面,连忙大叫,“快,快去护卫张先生!” 吕布此时离张茉还有一段距离,张飞灵机一动,打马便朝张茉冲过来,“我来保护先生!先生快随我逃!” 他驾马直冲过来,却是把张茉坐骑轻轻一撞,张茉顺势拉缰调了个方向,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即狂奔起来。 “不好,马惊了!”张飞装模作样大叫着又冲过去追,徐晃和阿米娜也连忙跟上。 不远处,吕布看见那个往左边疾奔的身影,弃了曹仁几个,跟着调头追去。 曹操根本不知张茉和张飞认识,不疑有他,眼见吕布发现了张茉,不由暗自着急,然而他此时离几人有些远,又畏惧吕布武艺,再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茉被吕布捉到马上。 “贼厮,放开先生!”张飞矛尖指着吕布,愤怒大叫,徐晃也装腔作势提斧要上去抢人,附近一些士兵也跟着围过去。 吕布方天画戟嚯嚯几下斩杀堵在前头的士兵,又一戟挑飞张飞长矛,带着张茉飞也似的往后逃,张飞只能无可奈何的在后面咒骂了几声,停下去捡掉在地上的武器。 这时候袁绍也发现张茉被掳走,又是疑惑又是着急,“吕布那厮掳走先生作甚?” 曹操想告诉他张茉是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说道,“鬼知道那吕布想作甚。” 望着吕布和张茉远去的身影,曹操心里默默为张茉担心,此番吕布在敌营发现她,她回去只怕难以交代,或许连王司徒也会受牵连,也不知吕布到底有多喜爱她,会不会为难她? 照上次吕布对王府的维护来看,阿茉或许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清白只怕不保。 想到这儿,曹操不由狠狠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张飞,张飞捂着后肩还在流血的伤口,表示自己受伤了,方才真的已经尽力了。 联军队伍被杀得大乱,张辽领兵在后追杀了一阵,直追到荥阳城外才意犹未尽收拢队伍回汜水关。 这一战吕布以五百多骑兵的代价斩杀了联军八千多人,更砸毁了一应攻城器械,联军人心本就不齐,又遭此重创,龟缩荥阳城中不敢再冒头,双方又一次僵持下来。 而就在吕布和袁绍等人在荥阳城外大战的时候,徐荣也寻得机会渡河,击退了一直在河内虎视眈眈的王匡部队,至此,洛阳北边的威胁彻底解除,东面也几乎没什么可担心的,只剩下南边一个孙坚了。 孙坚善战,要让华雄去击退他只怕会重蹈胡轸的覆辙,吕布便又准备调徐荣过去,然而不等徐荣动身,南边传来消息,孙坚以声东击西之计,佯攻伊阙关,实攻大谷关,大谷关破,孙坚三万兵马已经进驻洛阳。 洛阳虽然被董卓烧了,但它处在通往关西要道上,孙坚兵马驻扎洛阳等于是抄了吕布等人的后路,相反的,如果汜水关外的这群联军依然没有动作,那孙坚等于也是把自己陷入了三面围困的境地。 所以,在得知孙坚占据洛阳后,曹操第一时间建议分兵西进,大部队继续在汜水关纠缠吕布,再派一队人绕道颍川,陈兵轩辕关外吊住段煨军,那董卓军这边几乎没有多少可用的机动兵力,孙坚便可以一路杀去长安。 至于驻守黾池的李傕,他还需要防着河东白波军,也根本腾不出手来阻击孙坚。 曹操的这个提议并没有让荥阳的各诸侯去拼命,大家自然赞成,于是,得到消息当日,张邈张超兄弟两便带兵去轩辕关。 ………… “这下有点棘手了!”汜水关,吕布听完各路汇报来的消息,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孙坚破大谷关真的在吕布意料之外,原本大好的情况因为孙坚进驻洛阳而逆转,关外联军再次蠢蠢欲动。 “确实棘手,现在从这匀出去两千人,加上大谷关和伊阙关逃回来的兵马,也只有四千人,孙坚只要留一小部分人守函谷关阻了我军道路,其他人便可一路杀去长安。而汜水关外尚有数万联军,我等若调走太多兵马去追击孙坚,则汜水关可能不保,届时联军数万兵马涌入,情况会更糟糕。”张辽说道。 华雄愧疚低下头,“末将有罪!” 吕布此时对华雄确实有点失望,胡轸是自己带兵出城才被孙坚打败,而华雄守着关口竟然让人家给打进来,一个简单的声东击西就上当了,脑筋如此直之人今后只适合带队冲锋,难以独领一军。 不过现在追究华雄之过也无用,吕布说道,“待回了长安自己向主公请罪,眼下先解决孙坚要紧。” “孙坚讨伐之心坚定,倘若粮草充足,他必会杀去长安,那我们这这一战可就输得彻底了。” 梦中孙坚并没有攻去长安,但现在事情已经有点不一样了,吕布也不确定现在的孙坚会不会继续向西进兵。 “文和先生有无办法?”吕布看向坐在左下手位置的贾诩。 贾诩道,“将军既然说倘若粮草充足,如若缺粮呢?” 第189章 离间计 孙坚敢孤军深入洛阳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攻下大谷关后,他便留韩当带人守着这道出口,一则保证自家粮道通畅,二则,一旦关东联军不配合,他也可以全身而退,而吕布要强攻下大谷关切断孙坚粮道,必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董卓兵力本就不多,除了部分洛阳兵,其他皆是精锐骑兵,拿去攻城实在是暴殄天物,现在这些兵马除了段煨和李傕没有归顺吕布,余下可以说都是吕布的人,叫他怎么舍得拿去攻城? 吕布解释了原因,最后总结道,“先生这办法不成啊!” 贾诩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我没说去攻大谷关啊?” “不攻大谷关?那如何切断孙坚粮道?”吕布疑惑道。 贾诩看向坐在对面的张茉,见她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笑道,“你家小狐狸应该知道了,让她给你说说。” 经贾诩方才提醒,张茉猛然想起历史上袁术拉孙坚后腿一事,彼时孙坚尚未攻进洛阳,袁术因为忌惮他功劳,便断了孙坚的粮草,现在孙坚在短短数日内杀胡轸、败华雄、进洛阳,战功赫赫,或许都不用挑拨,袁术自己便会断了对孙坚的粮草供应。 袁术这家伙讲义气是讲义气,但脑子也经常性抽风,不然他也不会第一个称帝,惹得大家伙都来揍他。 张茉道,“确实无需攻占大古关,只要先让徐将军看住在洛阳的孙坚,静等袁术那边消息即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你可以让董卓以朝廷名义另外封个豫州刺史,把孙坚的刺史位置挤掉,孙坚担心后方地盘有失,应该会很着急的!” “哦,还有,这个新刺史最好是袁绍这边的人,这样效果会更好!” 吕布依然不太明白,贾诩却捻须笑了起来,“果然是只奸诈狡猾的小狐狸,让袁绍的人去挤孙坚位置,袁家这两兄弟只怕立即便要反目成仇。” 不单吕布听不懂,张辽等人也听得一知半解,尤其前面那半段,张辽疑惑道,“静等袁术什么消息?” 张茉道,“静等袁术自己给孙坚断粮,这个我猜个八九分吧,剩下一二分便是另封豫州刺史,至少能延缓孙坚西进的脚步。” 听到这儿,吕布了然一笑,以袁术性格,确实可能干出这等事。 “我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 贾诩又道,“既然要去请旨,干脆多请几道,关外这群人刷名声也刷得差不多了,给点好处赶紧打发了,咱们也好早点回家。” “确实,万一袁术这次不抽风,把这群人打发走,孙坚也就孤掌难鸣了。”张茉跟着道。 孙坚和关外的这些人现在是互为依托,只要打发走其中一方,另一方必然也会退步,那便双管齐下,见效更快! “如何打发?”吕布问道,在他看来,只要孙坚退出洛阳,这群人必然也会跟着退兵,何必再多此一举。 贾诩道:“据我所知,兖州刺史刘岱和东郡太守桥瑁一向不合,再有,冀州牧韩馥,原为袁氏门生,无甚才能,如今官位、地盘却在袁绍之上,袁本初可甘心?” 贾诩想了一瞬又道:“哦,还有小狐狸方才提的袁术,现在担任南阳太守,不过以其野心,必然已经开始觊觎荆州了,你便让主公另外弄个荆州刺史下来,恶心恶心袁术。再赏些官职给关外那些人,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封赏不均,他等虽知此乃离间之计,然人心不足,亦会心甘情愿中计。” 吕布点头,“好,我这便把这些全写上。” 汜水关到长安大约一千两百里,八百里加急一天多一点就到了,吕布当日早上送出奏章,董卓第二天下午便收到了。 自胡轸和牛辅战死后,董卓对关东群雄的畏惧之心越来越重,现在利用几个官职就能让他们退兵,董卓自然不会吝啬,当即便按吕布说的写下圣旨,又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汜水关。 崇德殿,董卓刚让人把圣旨送出,却听门外有内侍禀道,“相国,尚书杨瓒有要事求见!” 董卓有些不耐烦道,“有何要事?这群人日日吃完不干活,屁事还特多!” 董卓刚想叫他滚,便听杨瓒在殿外大喊,“相国,下官真有要事禀报,乃关乎相国性命之大事。” 董卓听了脸色微变,忙让人放杨瓒进来。 “杨尚书,是何大事?难道又有哪个人想谋害孤性命?”董卓沉着脸问道。 杨瓒道,“确是有人想谋相国性命!” 董卓大怒,“何人?到底是何人?” 杨瓒道,“便是那吕布……” 杨瓒话没说完,董卓便怒而打断他,“放屁,奉先对孤忠心耿耿,你这老头,又是受何人拾掇,竟敢来诬陷奉先?” 杨瓒连忙跪下,“下官不敢,相国且听下官说完,若真为诬陷,下官愿受任何刑法。” 董卓坐回小榻上,冷冷盯着他,“那你便说说看,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孤灭你全族。” 杨瓒道,“下官恳请相国招两人上殿,一位是虎贲中郎将李肃,还有一人是相国凉州军中的军候牛犁,下官想问他二人几句话。” “怎又和子正有关?”董卓疑惑道。 “相国将他二人唤来便是。” “也罢,孤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污蔑奉先。”董卓摆了摆手,立即有内侍去找李肃。 李府内院,李肃听董卓传唤自己,右手紧紧揪着自己衣角,力道大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董清从他身后环住他腰身,脸贴在他背上徐徐道,“我已怀了你的骨肉,奉先若回来,此事便瞒不了,不管他是否喜欢我,在外人眼里,我都是他的妻,从那夜在河边撩拨我开始,你已经背叛他了。” 董清说着,绕到李肃前面,仰头看着他,“我姐夫牛辅已经死了,父亲无后,他一直想让我的孩儿继承董家,只要除了吕布,待我父百年之后,他的一切便都是你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全是你的……今天你若不做,吕布回来后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明白,或许他看在兄弟一场份上饶你一命,那日后呢?他如何还会重用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别说了。”李肃冷声打断董清,松开紧握的衣角,大步离开内院。 其实从那日和杨瓒秘谈过,他已经彻底背叛吕布了,方才的犹豫纠结只是因为心中对他存有丝丝愧疚,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这条道走到底。 董清说得没错,从那夜河边控制不住兽欲开始,他就已经背叛吕布了。 第190章 吕布狼子野心 崇德殿。 “你要的人已经来了,杨尚书,你有何想问的倒是赶紧问。”董卓不耐烦道。 杨瓒先看向牛犁,问道,“你跟相国说说,当年在西河郡助骠骑将军平南匈奴的那支黑山军都有何特征,从将领到士兵,从战马到兵刃,一个都不能遗漏。” 牛犁现在虽然升到军候位置,但从没进过皇宫,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董卓,此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他不知道杨尚书为什么会突然叫自己来问这个问题,难道是要奖赏招降那支队伍? 牛犁不敢隐瞒,诚惶诚恐道,“那、那支队伍领头将领皆穿整块铁板所铸铠甲,士兵的铠甲外面看是布,里面却是整块铁板,骑兵所用兵刃皆为斩马刀,十分锋利,至于战马……” 牛犁仔细回想了一下,“跟咱们的也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里,董卓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他死都不会忘记去年差点将他杀死在北邙山的那群贼寇,那些人的装备和牛犁所说几乎一模一样。 杨瓒拱了拱手,又看向李肃,“敢问李将军,去年在北邙山刺杀相国的那批贼寇,同年前在上党截杀你等者可是同一伙?” 李肃点头,“确是,此事我早已禀过主公。” 杨瓒又问,“那群贼寇装束可同牛犁所说一样?” 李肃又点头,牛犁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怎么回事?北邙山刺杀相国之人竟同平南匈奴那群是同一伙?那吕将军可知道? 杨瓒又看向董卓,解释道,“相国,下官前段时间无意中听到两个士兵谈论去年平南匈奴之事,得知有一支黑山友军相助,便好奇多问了几句,昨日和李将军喝酒时便跟他随口说了两句这支战力强悍的黑山军,话匣子打开,李将军便也同下官说了上次遭遇贼寇之事,下官从李将军描述中察觉这两支队伍或是同一伙,便又仔细找人询问过,基本能断定,平南匈奴和刺杀相国者是同一伙,故而才来向相国禀报。” 但其实杨瓒是得了王允提醒才去军中找士兵询问的,李肃有叛吕布之心,也是王允告诉他的。杨瓒以为王允也是想离间董卓和吕布,故而害起吕布来一点也不手软。 董卓脸色铁青,又问牛犁,“你方才所言是否句句属实?可有人指使你?” 牛犁已经呆傻了,他脑子虽然不聪明,但话已经说得如此浅显,再傻也知道董相国在怀疑吕将军联合贼寇想暗杀他。 牛犁不敢撒谎,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小的所言……句、句句属实。” 杨瓒道,“相国若不信,可再唤其他士兵上来问,去年去平南匈奴的除了凉州军,还有并州军,洛阳有一个曲的兵马是去年去过并州的,其中有不少人见过那支贼军。” 这时候,李肃站出来装模作样为吕布辩解,“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明奉先想害相国,并州那支黑山军帮奉先退了敌之后便离开了,奉先怎知他等竟然会来暗杀相国?再者,北邙山确是奉先救了相国,他若要害,又何必救?” 杨瓒道,“这便是吕布阴险之处,彼时他尚未掌多少兵马,便故意勾结贼军来暗杀相国,而后又挺身相救,好让相国更加信任器重他。” “下官亦听说了他和王司徒之女之事,说他二人少年相识,情意深重,他甚至以平妻之礼聘那女子。” 杨瓒说着看向李肃,“吕布便是为了能和那女子厮守,故而派人半道截杀相国之女。” “还有,北邙山董越战死,此番牛将军、胡将军亦相继战死,下官猜测此乃吕布借敌军之手铲除异己。” 听到这里,董卓不由想起董清曾跟他说的,她和吕布并未圆房,说吕布一直在欺骗她,结合以上种种,董卓已经信了七八分。 “吕布能征善战,当年望垣和去年平南匈奴足以证明,然此次对付那群关东联军,战事胶着了两月余还未将之击败,反而让孙坚打进了洛阳,可见吕布并非真心对敌,只是想借敌人之手铲除异己。” “而今他又让相国封关东那些人官职,便是想和其交好,调头回来大义灭亲。” 一件件事摆在面前,由不得董卓不相信,自己一直信任之人竟从一开始便包藏祸心? 董卓脸色黑如锅底,心中似有团团火焰在燃烧,又似有一口热气闷在胸腔出不来。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董卓捂着胸口,肥胖的身体摇摇欲坠。 “相国……” “主公……” 杨瓒和李肃急抢上前扶住他,二人合力把董卓扶到旁边榻上,李肃朝外大喊,“医官,快唤医官来!” “相国千万别动怒,万望保重身体啊!为了如此忘恩负义之徒不值得啊!”杨瓒一边给董卓顺气,一边安慰道。 董卓坐在榻上,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他转头看向李肃,“你乃奉先同乡,是否早知他狼子野心?” 李肃忙道,“相国明鉴,属下对此一无所知,上次亦没跟随他去平南匈奴,实不知那支贼兵竟和奉先有关系,而且……依属下看来,奉先绝不会是如此阴险小人。” “那北邙山死了八百士兵,为何你没死?” 李肃惶恐道,“那日我和华将军战到最后也快坚持不住,是奉先及时出现这才险险保住一条命……而且,属下去晋阳接君主时可是差点死在那群贼寇手上……” 董卓点了点头,眼中怀疑尽消,确实,吕布若真对李肃手下留情,也不会再派人半道截杀,那次若非李肃,清儿已经被吕布那厮杀害了,只是……吕布若真想杀害清儿,又何须如此麻烦,甚至于连他自己亲信士兵也一并杀了? 回想这些年吕布的种种表现,董卓心中怒火渐渐平息,脑子也清醒过来,对李肃道,“你派人去上党询问于夫罗,看他是否知晓那群贼寇在何处,查一查吕布是否真和那贼寇勾结。” 杨瓒后面的那些话都是他的个人推断,并不能说明董越这些人就是吕布害死的,而且让牛辅渡河作战算是董卓自己下的令,胡轸也是他自己出关去战孙坚,把这两人的死扣到吕布头上实没道理。 现在只要查清吕布和那群贼寇是否真有关系,便能断定吕布到底是忠是奸。 至于吕布和董清成亲许久还未圆房之事,董卓其实更倾向于吕布不能人道这个原因,就算不是完全无能,起码也是不太行。 “还有,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今日之事你等不能向外透露半句。” 董卓冷冷看着在场三人,“若让吕布听到风声,不管何人透露,三人连坐。” 杨瓒忙道,“相国放心,此事乃下官揭发,便绝不会再去给吕布通风报信。” 牛犁也连连磕头表示绝对不敢。 董卓又看向李肃,“你方才一直为奉先说话,对他倒是忠心……” 李肃连忙道,“属下忠的一直只有相国,奉先若真行此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之事,属下绝不会徇私,相国若不放心,可派个人一起去上党。” 董卓点了点头,对杨瓒道,“你派个人跟他的人一起去,务必给孤查清楚。” “诺!”杨瓒拱手应下。 第191章 各回各家 “家主,您为何要让杨尚书勾结李肃暗害吕布?” 王府书房,王管家一脸不解看着王允,因为阿茉的关系,家主不是已经站在吕布这边了吗?如今怎又要如此害他? 王允把刚看完的一条消息放到烛火上点燃,笑道,“我这是在帮他。” “帮他?”王管家不解。 王允道,“董卓对奉先有大恩,奉先此人重情重义,不忍大义灭亲,我只能让董卓先跟他反目。” “然后呢?即便如此,他亦不会杀了董卓吧?” 王允跪坐下,执起笔一边书写一边说道,“董卓今日被气吐血,看来是时日无多了,一个将死之人,我杀他作甚?” 王管家疑惑,“那又是为何?” “为了帮奉先脱离董卓这艘贼船,待他得知董卓想杀他之时,只需打着讨伐董卓的名义领兵回来转一圈,从此以后再也无人会说他是董卓的人,相反,他带走董卓一半兵马,等于是去了董卓半条命,我再让人编几个故事去各处宣传宣传,奉先便是忍辱负重的大英雄,奈何身边出了李肃这个叛徒,故而身份暴露,只能退守并州。” “家主此法甚好,只是……董卓暴戾,阿茉又和吕布定了亲,此事会不会牵连王家?” “暂时不会,你莫忘了,杨瓒是我的人,我让他去揭发奉先,为董卓揪出潜藏的‘叛徒’, 董卓只会感激我, 然若是董卓死后, 由李肃董清掌权,便说不准了。” 话虽如此,王允此时脸上却无半分担忧之色, 他放下笔,吹了吹纸上字迹, “这几日你便带人护送盖儿、景儿回晋阳吧!” “那家主你……” 王允淡然笑道,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 而且我还有事未做完。” “还有何事?会不会有危险?” “无事,最坏结果不过是赔上一条老命, 若能尽除奸佞,死得其所!” “家主……”看着王允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王管家不禁喉头哽咽, 拱手泣拜, “便让老奴陪您一起, 到了那边也好继续伺候您。” 王允却摆了摆手, “你伺候了我二十余年,这世上我最信任之人便是你, 人死如灯灭,我一个死人有何可伺候?几个孩儿尚需你代为照顾。” “家主……” 王管家还想说什么,王允打断他, “这两日看仲康有无休假,你把他叫来王府一趟, 我有事交代。” 王允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又自言自语, “董卓对吕布的信任委实有点出乎我意料,不知他何时能下决断……” ………… “父亲对吕布也太信任了, 事情已经如此明了,竟然还让你去查。”李肃卧房里,董清听完今日殿上之事,忍不住抱怨道。 李肃从背后抱着董清,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一只手在她身上到处游走,低声道,“查什么,不过走个过场而已,杨尚书和咱们一伙,结果如何还不是我和他说了算。” 董清按住他乱动的手,疑惑道,“你说杨尚书为何要帮你?” 李肃嗤笑,“他哪是在帮我,他是想弄死奉先,斩了相国左膀右臂,那群朝臣就没几个真心效忠相国。” 董清点了点头,“也是,不过那老头绝对想不到死了吕布还有你,他还以为你是真的听他话呢!” 董清说着坐直了身体,“在弄死吕布前,咱还是不要经常见面了,若让那群老头知道你也是我父亲的人,说不定他们又要想办法铲除你。” 李肃把她又抱回怀里,吻了吻她耳垂,轻声问道,“你真忍心杀了奉先?” “你在说谎, 你心里还是喜欢他的……” 董清挣开李肃的手,“说谎又如何,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就算舍不得杀他,我也要废了他,让他今后只能仰仗我,像奴仆一样求着我……” 李肃道,“依我对奉先的了解,他宁死也不会受此屈辱,你的愿望怕是达不成啊!” 董清冷笑,“不是还有那个女人么?我若以她要挟,奉先会妥协的。” ………… 次日,董卓封赏各路诸侯的圣旨送到了汜水关,吕布当日便派使者前往宣旨。 贾诩提的这几道圣旨可谓是毒辣至极。 第一道:先废了诈作三公文书、发声明讨董的桥瑁太守之位,改任其死对头刘岱手下王肱为东郡太守。 刘岱一听这旨意就乐了,尽管知道这是董卓的意思,但现在陛下掌控在董卓手上,他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刘岱非但可名正言顺接管东郡,还能找桥瑁报仇了。 第二道,罢韩馥冀州牧,直接改任袁绍。 袁绍早就觊觎冀州,原来还想通过张茉提的那九个字方针来谋取,没想到董卓直接把冀州给了他,这下子更能名正言顺去向韩馥要了。 韩馥听了这道旨意,拳头差点锤烂了案几,这是赤果果的强盗行径,强盗! 然后韩馥怕袁绍威望越高,开始断了对关东军的粮草输送。 第三道是送去南阳的,表南阳太守袁术为后将军,又改派刘表为荆州刺史。 袁术这傲娇男一听圣旨便不乐意了,袁绍那婢子生的都能坐拥一州之地,凭什么只给了他一个后将军的头衔,荆州呢?荆州这块肥肉竟然给了别人,这怎么能行?这绝对不行! 于是,袁术也不想讨伐董卓了,准备把孙坚喊回来搞荆州去。 第四道自是对王匡、张邈、张超、鲍信等的封赏,多是虚衔,但也够这些人互相对比计较一番。 除了被罢官的桥瑁、韩馥,众多诸侯中唯有曹操一人非但无任何封赏,董卓还说,先前袁绍所授奋武将军一职,非陛下认可,意思就是他曹孟德仍然是白丁一个。 大家都得到了实惠,这场战也打得够久了,忠汉的态度也表够了,而且韩馥他不给口粮了,大家商议一番,决定还是各回各家算了,可怜的孙坚一个人被丢在了洛阳。 不过吕布此时并不想找孙坚麻烦,只要孙坚原路退回,吕布也不会再去给自己找事。 吕布虽然收了牛辅和胡轸的残部,但手上也只有两万四兵力,加上驻守洛阳的李肃部八千,也只有三万二,实在没必要再去和孙坚较劲,真要打起来,不管打赢打输,他除了损兵折将,得不到任何好处。 吕布有意放孙坚离开,孙坚评估了一下双方实力,也很识趣退出洛阳,然而孙坚队伍刚走到大谷关,曹操派来的使者追上了他。 第192章 遭围堵 随着关东诸侯和孙坚的相继退兵,昭示着这场讨董之战落下帷幕,帝都已经迁往长安,洛阳也成了一片废墟,洛阳八关已经失去了它们的防护意义,吕布尽数撤走驻守八关的人马,重新布置从洛阳到长安这一段的防线。 段煨五千人驻守华阴,张辽带一万人驻守新安,这一万皆为原并州军,忠诚度最高,驻守在新安是打算日后回并州时方便一些,同张辽一起去的还有宋宪、成廉、郝萌。 另外让徐荣、李厉、魏续、侯成领八千由洛阳军、凉州军合编的兵马驻守陕县,以徐荣为中郎将,这些人也是为日后回并州做准备,而新收的胡轸、牛辅残部共六千人,由吕布亲自带领,先回长安。 前往各地驻防的所有人马都离开后,吕布也领着垫后的队伍准备返回长安,然而走到涧河河畔时,却听斥候禀报,前方发现孙坚兵马。 “孙坚?他竟然又折回来了!”吕布微微惊讶了一下,问道,“多少人?” “一万左右。” 吕布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华雄道,“你速领三千人调头,列阵!” 华雄疑惑,“孙坚兵马在前头,为何向后列阵?” “我若猜得没错,后方必然也有追兵。”吕布皱眉道。 孙坚再自信也不可能以区区一万人来拦截自己,梦中曹操那厮曾来追击过董卓,不过却在汴水河畔叫自己和徐荣击败,此番孙坚去而复返,必然是受曹操挑唆。 若说这各路诸侯中,真正想匡扶汉室者只怕也就这两人,张邈、鲍信或许也有一些,但决心绝对没这两人坚定, 此番若非关东诸侯退兵, 袁术喊孙坚回去, 孙坚必然要继续往西打。 华雄刚让后队调过头,后方探马来报,曹操、卫兹领八千人马追来了, 距此不过十里地。 此时吕布的队伍刚过洛阳不久,左侧是肴山, 右侧是涧河, 地形平坦但不算开阔, 被围堵在中间,不但突围苦难, 还很容易收尾难顾。 “辎辅卒停留原地,所有辎重车围成一圈车阵,辎辅卒立于车阵中间。”吕布当机立断道。 辎辅卒是负责押运粮草物资的, 都是征召的民夫, 几乎没有战斗力, 被正规军冲杀上来顷刻间就会被屠光。 “樊绸, 你领两千步卒到前方中间位置列阵!” “是!”樊绸应了一声,立即去组织士兵布阵。 “韩来、邬单, 你二人各领五百骑兵列于步卒左右翼。” “诺!” 在各自将领调动下,各部兵马立即动了起来,推车的推车, 列阵的列阵,还未开打, 涧河河畔已经尘土飞扬,战马嘶鸣。 一阵兵荒马乱后, 孙坚和曹操的队伍相继围过来,三军对峙于肴山下。 吕布军这边甲胄齐整, 皆为清一色黑衣黑甲,军容肃穆,全军上下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孙坚军甲胄也颇为齐整,士兵头上的盔缨皆为白色,倒是和吕布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曹军却显得寒酸了点,只有前军两三千着札甲,后头皆为两裆铠,光是气势上就已输了一截。 曹军中,曹操遥望敌军方向,见吕布军已然列阵以待,不禁感叹道,“这吕布倒是警惕,竟然前后皆派了探马,我本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 他说着兀自摇头,“可惜了,如果其他人能听我之言一起调头来杀个回马枪,吕布垫后这些人还不够大家塞牙缝,如今看他军阵齐整,这场战胜负如何还未可知啊!” 夏侯惇在一旁插嘴道,“要我说他们都不来,咱们又何必费力来追?即便今日打赢了,也必然是损兵折将,于咱们有甚好处?主公不会想以这点人杀去长安吧?” 曹操道,“怎不能杀去长安?今日吕布若死,他麾下各军自乱,鲍信张邈等人见有机会了, 必然会再次响应讨董号召, 则汉贼可灭!” 夏侯惇虽没跟吕布交过手,不过那日看他一人赶杀五将也知吕布武力值已经是逆天级别了,他颇有些泄气道, “以吕布之勇,咱们即便将他这六千兵马杀光,他也能冲出包围,只要逃去新安,他便可重整旗鼓。” 曹操站到马背上,眯眼远眺吕布军阵,目光落在最中间的车阵上,沉吟道,“我或许有办法能诱杀吕布。” “什么办法?”夏侯惇好奇道。 曹操看了看周边地形和对方军阵布置,指着战场左侧草木茂盛的地方对夏侯惇吩咐道,“等会儿我和曹仁带主力冲击右边军阵,吸引敌军注意力,你带一小队精兵,从山脚这边绕过去,直扑中间车阵,只要抓住张先生,或许能有机会诱杀吕布。” 夏侯惇也知道那个神乎其神的张先生是个女人,不确定道,“吕布会为个女人冒险吗?” 曹操这会儿没空跟夏侯惇解释太多,只道,“你把人抓来就是,记住,一定要活的。” 夏侯惇点头,“晓得了,活捉!” 又对夏侯渊道,“你现在带一队人从这后面绕道过去埋伏,吕布只要来追,便让他葬身此山中。” 曹操目光在前头队伍搜索了一圈,没看到吕布身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想来吕布这会儿是在前军对付孙坚吧,毕竟孙坚不管是兵力还是战力都比这边强很多。 这一会儿功夫,前头孙坚军方向响起了战鼓声,从远处眺望可见吕布前方的军阵动了,曹操也命士兵擂鼓,最前方专门用来克制凉州骑兵的盾牌长枪阵开始向前推移。 从高空俯瞰,曹操的这方步兵排列成空心方阵,目的是等对方骑兵冲进来后方便合围。 然而曹操的这些士兵是不久前刚招募的新兵,队列方面明显不行,前头盾牌兵或前或后,盾牌要么挤一起要么松散开,方阵左右竖线走得歪歪扭扭,才走了百米左右队伍已经变得参差不齐,阵型的左下脚方位甚至出现了一个几十米宽的缝隙。 华雄见此,脸上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笑,他手一挥,两千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向曹军。 黑色的凉州骑兵如一股奔腾而来的潮水,撞上曹军的瞬间碰出一股股红色血浪,山河之间尽是士兵厮杀嚎叫声和兵刃撞击声。 曹军军阵虽然不整齐,但华雄骑兵在撞上的瞬间还是被留下了数十骑性命,不过曹军的方阵也很快被打开缺口,华雄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陷在中间,却见他闯进去后便让队伍分成两边,贴着对方歪歪扭扭的阵型开始掠杀。 第193章 不想大开杀戒 如果曹操这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步兵,华雄以骑兵冲空心方阵无异于自取灭亡,然而这些士兵都是新招募不久的新兵,非但军阵排练不熟,士兵的心理素质也极差,骑兵还未冲到跟前,很多人已经稳不住阵型。 而就在华雄冲入方阵的瞬间,曹操的一千骑兵也动了起来,这些人在曹仁带领下绕着战场右侧去冲华雄军后方,作为预备队的张济人马,忙调整队伍迎上曹操的骑兵。 夏侯惇见吕布军皆调动起来了,带着两百骑从战场左侧冲向最中间的吕布军后勤队伍。 相比较后方战斗的速热,前方孙坚这边则是温和慢热型战斗,孙坚的士兵素质比曹军强很多,军容也相当齐整,否则当初胡轸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家给带进沟里,加之孙坚兵力是吕布这方的三倍多,吕布再自信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孙坚的步兵同样是分布成空心方阵,也是想来套吕布骑兵的,然而吕布并没有让骑兵直接去冲锋,而是先以步兵对步兵,孙坚兵多,吕布兵少,一个超大空心正方形,一个很小的实心正方形, 两个相向移动,从高空看下来就像是小正方形要套进大正方形中间一样。 而吕布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让步兵冲入敌阵中间, 骑兵再从外围掠杀, 等于是以更少的兵力来里外夹击孙坚的队伍。 孙坚也看出吕布的目的,然而在没有对讲机的时代, 近万人的大军阵不是说变阵就能变的,这时候两军几乎快要接壤了,强行变阵只会让队伍出现混乱, 现在只要前面能顶住吕布的步兵,不让对方杀进阵中,便可以一点点消耗掉吕布的那点兵力。 孙坚这边人数虽多,但布置成大空心方阵后阵线也变薄了, 前方这三千步兵对吕布的两千步兵,优势并不大,双方厮杀半个时辰左右,方阵被打开一道口子。 吕布的步兵如洪流一样涌进方阵中间, 而在双方厮杀的过程中, 孙坚方阵的另外三条线也在不断向内收缩,此时看起来吕布的步兵是被人家完全包围了。 “韩来、邬单, 杀!” 吕布手一挥, 韩来和邬单各领五百骑兵奔向战场。 “将军, 对方也有骑兵往这儿来了。”一个传令兵指着厮杀的军阵左后方说道。 “嗯,看到了!” 吕布眸光微眯, 提起方天画戟, 磕了一下赤兔,朝孙坚的骑兵队伍杀去。 自家兵马不足, 韩来和邬单的一千骑兵去掠对方近万人的步兵阵已经太少了,吕布只能单枪匹马去冲对方骑兵。 当初在望垣,吕布一个人冲破了羌人两方数千人的军阵, 孙坚这里只有几百骑兵, 一个人虽然杀不完,但杀溃他们完全没问题, 当然, 吕布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把对方骑兵吸引住, 免得韩来他们两面受敌。 赤兔马速度极快, 吕布把方天画戟斜指,人借马势,迎上冲过来的孙坚骑兵。 韩当见吕布竟然一个人来挡他数百骑,眼中除了惊讶更是兴奋,在他看来,吕布虽勇也只有一个人,就算杀不死他,耗力气也能耗死他。 数百骑兵一起朝着吕布围上来,方天画戟左挑右刺,横扫竖劈, 犹如猛虎下山,撕咬着围在他身边的敌军。 碧绿色的涧河河水很快被鲜血染红,岸边芦苇花在刀枪铁蹄下化作阵阵花雨, 在后方观战的孙坚见吕布一人已经斩杀了他近百骑士兵, 瞳孔不由一缩。 “程普、黄盖,你们一左一右,混在士兵中悄悄绕到吕布后方, 我和韩当从前头吸引他注意力,他若想尽快退敌,必会过来擒杀我,你们趁机偷袭,务必把他的命留下。” 程普急道,“主公不可涉险,让末将在前方。” “你们的命对他没吸引力。”孙坚说着,不等二人反对,提着武器往吕布杀过来。 吕布虽一直在厮杀,眼角却从未离开过孙坚,见他主动冲过来,不免有点诧异,此人竟是不怕死? 戟尖刺穿一个士兵的脖子, 吕布将人甩飞出去,迎上孙坚。 知道吕布厉害, 孙坚不敢靠他太近, 一直同他保持着差不多两把兵器刚好能碰到的距离, 程普、黄盖已经分别从左右两边绕到吕布侧后方, 混在普通士兵当中。 吕布斩杀挡在前头的两个士兵,戟尖朝孙坚刺去,孙坚忙举刀格挡,却听锵的一声,他手上的刀直接被吕布打飞了出去。 孙坚瞬间傻眼了,自己号称江东猛虎,在江东几乎无有敌手,而吕布只是一招便打飞了自己的兵器? 见吕布兵刃又朝自己刺来,孙坚急忙驱马往旁避让,吕布却只是看着他嘲讽一笑,并没再去追杀,赤兔马一转,又杀向附近士兵。 吕布若想大开杀戒,当初踏关东军大营时便可斩了那几路诸侯脑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杀这些小人物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落下嗜杀残暴的名声,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他其实最想把袁绍先干掉,只是一直没机会罢了。 不过孙坚他不想杀,不代表其他人他也不想杀,孙坚胆敢回来拦截,该让他付出些代价。 吕布目光看向离孙坚不远的韩当,一磕赤兔,方天画戟连连劈出,瞬间斩杀了拦在前头几个士兵,韩当本想和程普、黄盖一起斩吕布,刚要迎上去,突然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春风在面前刮过,紧跟着胸口剧痛,胸腔已经被横开成两半,而吕布看也未看他一眼,又冲杀入士兵群中。 “义公——” 后面程普和黄盖见韩当被斩杀,双眼圆瞪,猛打马臀便要冲上去追杀吕布。 “德谋,公覆~回来,速回……” 回过神来的孙坚大声喝止了准备去送死的二人,他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伤心愤怒到了极点,然而却没有失去理智。 程普、黄盖因孙坚这一声愤怒中带着惊恐的喝止停下脚步,黄盖不解地看着孙坚,“主公为何不让末将追杀吕布?” 孙坚驱马上来,“那吕布有着非正常人力量,不说你二人,便是再来二十人也斩他不下。” 他这会儿怒色已稍退,转而是满脸的悔恨,“是我的错,早听说他在汜水关一人斗五将之事,却只把此事当成别人夸夸之言,方才他击落我兵刃那一招我便能感觉出,他的力量非常可怖,不要再做无谓牺牲了。” “那义公……” “战场上你死我活本是常态,吕布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方才我也难逃一死。”孙坚看了眼在骑兵阵中大杀四方的吕布,又瞧向那边步兵军阵。 此时整个战场犹如一盘围棋,原本吕布的黑棋被围在中间,而随着方才那两股骑兵的加入,孙坚的白棋反而被里外夹击,时间在流逝,白棋正一点点被黑棋吞噬。 “退兵吧!” 孙坚驱马过去带起韩当的尸体,淡淡下令道。 ………… 孙坚退兵了,后方曹军也早就逃走了,吕布正收拢自家兵马,却见后面急匆匆奔过来一骑,“将军,不好了,阿茉被曹操的人掳走了!” 第194章 诱杀 两万多人的战场,打起来的时候战马奔腾,兵器撞击声和士兵、马匹嘶嚎声能盖过一切其他声音,没人会注意到曹军的一小股骑兵居然穿过战场跑到最中间来。 中间这里除了民夫和一些粮草,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敌军冒险深入,就连张茉等人也没注意到,等发现的时候人家已经快冲到车阵这边。 这里除了一个保护张茉的徐晃,其他都是民夫,尽管有车阵阻挡,也只是暂缓了一下骑兵的速度而已,车阵被拉开一道口子,夏侯惇带着骑兵进去横冲直撞,混乱的人群把张茉和杜飞、阿米娜、贾诩等人冲散。 徐晃虽勇,一个人却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围攻,何况还有一个武艺同样不俗的夏侯惇,对方抓住张茉后急速退出车阵,打马便往旁边山坳逃去。 吕布倒也没怪徐晃护卫不力,毕竟他没有自己如此异于常人的武艺,在众人围攻下能保住他自己和阿茉的命已经很不错了。 吕布把战场打扫之事交给华雄和韩来,命他们带队伍先驻扎到新安县,他则带徐晃、杜飞和十几个亲信士兵一起去追夏侯惇。 临行前,贾诩扶着逃跑过程中被闪到的老腰提醒,“小心这是对方诱杀你之计!” 虽然他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奉先对小狐狸的在乎程度,但人家费劲冲进来抓个女人,总不会是为了色吧? ………… 夜幕慢慢降临, 肴山的一处山谷中,曹操的五百弓箭手正埋伏在山道两侧, 张茉站在一棵树下啃食干粮, 她神情看似镇定, 然而时不时往外张望的眼睛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孟德叔,这天都黑了, 他肯定不会来的,咱回兖州吧!” “你在担心他?”虽是疑问,但曹操语气十分笃定。 张茉嘿嘿干笑了两声, “说实话,我是不想给他做妾,想摆脱他,但也不至于真想杀他, 他就算要死,也不能是为了救我而死,这样我往后余生都会于心不安的,而且当年他还帮过我, 咱离开吧, 不要杀他了。” 曹操想起吕布两次对自己手下留情,略有些迟疑, 却还是道, “他若不死, 董贼难除!” “他死了你照样除不了董卓,董卓手下又不是吕布一人会打仗, 而且袁本初他们队伍都解散了, 靠你一个人如何杀去长安?” 曹操沉默不语,她说得虽然有理, 但能杀了吕布,来日再想除国贼肯定会容易很多,而且就算不为董卓, 吕布这个实力如此恐怖之人活着对自己也是极大的威胁, 还是杀了放心。 曹操依然坚持要杀吕布,张茉心中越发着急却无计可施,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吕布即便派了探马先行也根本看不到两边的伏兵, 而且以自己对吕布的了解, 若得知她被抓,只怕单枪匹马便追过来了,到时候两边乱箭齐飞,他再厉害也躲不开。 张茉关心则乱,没考虑到天黑吕布看不到伏兵,伏兵同样也看不清过来之人是不是吕布。 寂静的山道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夏侯渊打了个胡哨,五百士兵立即张弓搭箭,看不见没关系,听着声音往道中间放箭就行了。 马蹄声渐近, 寂静山道忽然响起一阵阵飒飒风声。 “刷刷刷——” 数百只箭从两旁飞射而出,道中间的一人一骑瞬间被扎成了刺猬,那人被暴躁乱跳的马狠狠甩到地上, 吭都没吭一声, 显然是死翘翘了,而那马生命力比较顽强,中箭后还能继续往前奔, 却是跑出好一段路才倒地身亡。 “中了!中了!” “吕布死了!吕布死了!” 士兵嘈杂的欢呼声传入林子里,本就心神不宁的张茉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面色煞白,扶着树干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绝不会——” 随着最后一声凄厉的嚎叫,她突然发了疯似得往外跑,也不管看不看得清路,只是闷头往士兵叫喊的方向跑,曹操开始一下没拉住她, 后面却是如何也追不上,她身体里好像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支撑着她在荆棘丛生的林子里狂奔。 外面的士兵已经把火把点燃了,张茉推开重重人影,发疯似的冲到那个扎满羽箭的尸体旁, 只是一眼, 她颤抖的手脚突然就不颤抖了,脸上慢慢恢复血色,这个尸体虽然和吕布一样高,虽然穿着吕布的铠甲,但根本不是吕布。 有士兵上去把脸朝下的尸体翻过来,后面跟上来的曹操举着火把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而后方不远处,发现曹军埋伏地点的吕布方才正准备冲杀上去,却被一阵心口痛滞住了脚步。 “将军,你怎么了?”徐晃见吕布捂着胸口,疼得额头冷汗都出来,不禁担忧道。 吕布摇了摇头,他也不知怎么了,这所谓的系统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今日却突然发作,而且带来的闷痛感比从前更甚。 “走,杀!”吕布望着远处点燃了火把的山道,忍者疼痛往前奔跑。 害怕马蹄声音太大引起敌军警觉,众人这会儿都下马步行,好在奔跑了一小段后,疼痛感又突然消失了,吕布心里一松,脚上速度立即加快了几分。 前方曹操发现死者不是吕布后,立即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正要让士兵继续往道旁埋伏,却听山道最前方突然响起阵阵惨叫声。 “不好!”曹操脸色又是一变,“快,快往那边射箭!” 然而此时吕布等人已杀进曹军队伍中,士兵们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放箭,就这一会儿功夫,吕布等人相距离曹操这边已经不远了。 曹操见来不及了,想带张茉往旁边树林里退走,却见周围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阿茉……阿茉……” 曹操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不停搜索,很快看到那个往吕布方向奔去的身影。 其实从方才张茉的反应,曹操已经看出她对吕布的感情极为深厚,而吕布能冒险过来追她,可见也并非只是看上她美貌,吕布对阿茉的在意程度可能胜过他自己的生命,可恨自己竟然被这小狐狸给骗了。 今日惹恼了吕布,又杀他不成,一个不好他们这些人都会葬身在此。 眼见吕布快冲到张茉身边了,曹操眼眸微微眯起,抢过一旁士兵的弓箭,搭起羽箭,箭头瞄准了张茉的后心。 第195章 重伤 从当年张茉在阳翟计诈黄巾之时,曹操便极为欣赏她,他本想收张茉为义女,奈何她选择了跟随王允,那时张茉只是一个小女孩,曹操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自从洛阳相遇后,她扮神棍显露出的智慧和见识,以及从王允那听到这些年她在晋阳所做之事,挖石炭、造纸张、招流民屯田练部曲,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曹操对她越发好奇,而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更让曹操着迷。 还有此次她助袁绍杀牛辅之事,原本曹操根本没深想,但观今日她和吕布的感情如此之深,曹操才猛然明白过来,她那趟河内之行看似是在为联军效力,实际是要借刀杀人,为吕布铲除董卓旧部。 这个女子不但见识非凡,谋略更为高远,如果不能成为曹家人,只能杀了。 想是这样想,但曹操心里还是万分舍不得的,不过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 不远处的吕布已经看到了张茉的身影,曹操对夏侯惇、夏侯渊和曹仁道,“我四人同时张弓,我和子孝射杀阿茉,你二人射杀吕布。” 曹仁奇怪道,“主公不是很喜欢那女子么,现在怎又要杀她?” 曹操道,“吕布如此在意她,应该不会看着她死,赌一赌吧!” 三人点了点头,纷纷拉起弓箭。 此时吕布离张茉只有几步之遥了,他随手斩杀了挡在前头两个士兵, 刚要去拉张茉, 眼尾冷光一闪, 却见两支箭从右前方飞射而来,方天画戟刚将箭打下,又有两支紧跟着而来。 这两支的目标却是阿茉后背, 吕布吓得肝胆俱裂。 “趴下!” 伴随着一声大吼,吕布身体飞跃过去, 长臂一捞, 把张茉拥进怀里的瞬间身体跟着急转了半圈, 其中一支箭头擦着吕布臂膀而过,在上面划开一条浅浅的血路后又钉入不远处一个士兵的尸体里。 吕布极快的反应和速度让二人避开了这致命的两箭, 然而不待他们站稳,又有两箭紧接而来,一高一低的箭尖分别奔着两人侧面脑袋。 吕布方才抱着阿茉转了半圈还未站稳, 只能顺势往张茉这边倒下, 避开了高位的那支箭, 然而原本该射入阿茉脑袋的那支却扎进了吕布左边臂膀。 吕布毫不迟疑拔出臂膀的箭随手掷了出去, 正中夏侯惇的左眼,在夏侯惇的痛呼声中, 曹操和曹仁的箭又射来,吕布抱着张茉在地上顺势一滚,又一次避开。 曹操四人分两组轮番放箭, 中间几乎没有停歇,吕布要护着张茉,躲避得极为狼狈,在他后背不小心又被扎了一箭后,徐晃等人终于赶过来了。 此时道上的士兵不是被斩杀就是往林中逃窜,曹操见徐晃和那十几个吕布亲兵皆非泛泛之辈,不敢再停留,跟着窜逃进林中,徐晃带人急忙追了过去。 “吕布,吕布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 张茉从他怀里钻出,颤抖着爬起来去扶他,就刚才这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她听到两次箭支入肉的声音,这个男人是用命在保护她。 吕布自己从地上坐起来,抬手擦了擦她脸上泥污,勉力笑道,“没事,只是皮外伤,你别哭,你哭起来我的心都痛了。”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贫嘴。” 张茉娇噌了他一句,借着地上还在燃烧的火把光亮检查他身体,臂膀这边的箭已经被他自己拔了,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而后背那支看露在外面的箭羽长度,只怕箭头已经接近内脏了。 吕布不想让她看自己的伤,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她,又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一脸认真看着她,“我想我终于明白那系统时不时让我犯心口痛的原因了。” “嗯?”张茉不解。 吕布看向躺在不远处穿着他铠甲的那具尸体, 问道, “你方才是不是以为死的那人是我?” 张茉点了点头, “你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真一个人追过来。” 她声音忽然放低,“好在我男人聪明,知道用尸体来探路。” 她说着从里衣撕下一块布给吕布包扎臂膀的伤口。 吕布本来真的是想直接追过来的,不过贾诩提醒了他,他便从战场寻了具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尸体,把下半身绑在马上,又以木架支撑上半身,先放在前面探路,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没想到曹操果然想以阿茉来诱杀自己。 吕布却没接张茉前面的话,而是又问道,“你以为我死了,所以极为伤心?” 张茉又点头,吕布了然道,“是了,难怪我方才心口会那般疼,还有几年前你在树林差点被……那日我也极为难受,还有现在,你一难过,我的心口便又隐隐闷痛起来。” 听他这样说,张茉给他包扎伤口的手一顿,想起这个所谓的系统是抽了她的精神气定制的,现在却安到了吕布身上,那自己的情绪波动会引起系统波动就不奇怪了。 吕布又道,“而且我发现了,我越喜爱越在乎你,这种反应便会越强烈。”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所以,为了让我好受点,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没事的……” 张茉愣愣点了点头,又愣愣问了一句,“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想到这儿,吕布心口又是一痛,“那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吧……” “来帮我拔了,曹操呢?” “蹿进树林就不见了,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怕被暗算,便没去追。” 徐晃绕到吕布身后,正想拔箭,张茉却道,“先别拔,不知这箭是否伤到内脏,眼下也无止血药物,万一……” 张茉想起傍晚过来时在前头山中看到的炊烟,她指着西北方向道,“那边有一处村庄,离这儿不远,先去那里歇脚,派两人去谷城寻个医者过来拔箭。” 吕布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的亲卫皆带有伤药,没事的。” 徐晃比了比漏在外面箭的长度,说道,“不然还是听阿茉的吧,这箭射得够深,万一血止不住,而且我觉得你现在不宜再颠簸走远路,此去新安还有几日路程呢。” 吕布刚想说不用,感觉胸口突然闷闷的,跟着咽喉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吕布——” “将军——” 张茉和徐晃惊叫一声,急忙扶住他,火光下他面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有血液在涌出,显然伤到内里了。 “阿飞,快,快带人去谷城寻医,快!”张茉尖声惊叫。 “好、好!”杜飞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跳上一匹马,带着两个士兵往谷城奔去。 第196章 神医 灵泉村因村后有一处泉眼而得名,村子建在一处山谷中,四面环山,只有西边一条小道可出入。 清晨,在山中摸索了半夜的吕布一行人终于找到这个村子的入口,几个士兵抬着已经昏迷的吕布,如强盗般闯进位于村口小道旁的一户农家院里。 “谁啊,大清早的?” 一位中年农妇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外面满院子的壮汉,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农妇不停拱手作揖,“诸位英雄,诸位好汉,俺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东西抢,俺家只剩一些糠皮勉强活口,各位好汉行行好,真没东西了……” 张茉连忙上去扶起农妇,急声道,“大婶误会了,我等并非贼人,昨日路过肴山,遭遇贼寇,我夫君受伤了,想借大婶家休息几日,是否叨扰?” 不是贼人?农妇抬头,呆呆愣愣看着张茉,半天没反应,我的天呐,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的小娘子?这、这难不成是山上的仙女下凡来了? “大婶,大婶——” 张茉又叫了两声那农妇才回过神,连忙道,“不叨扰,不叨扰,夫人快把人抬进来。” 农妇引着张茉等来到东边一间屋里,张茉帮着把吕布安顿下又道,“麻烦大婶带我去厨房, 我烧些热水。” 农妇看了看背上还插着箭的吕布, 问道:“可需要去请医者?俺们村前几天刚好来了个游医, 医术那个了得,死了都能救活呢。” 张茉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麻烦大婶快去帮忙把医者请来,事后定有重谢。” 农妇连声道:“夫人客气了, 客气了, 俺这就叫俺家那口子去请人。” 过了一会儿, 农妇提了一桶水进来,张茉把吕布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后, 妇人口中的医者也被请来了。 来人四十岁左右,身高七尺余,下巴蓄着山羊胡, 脸上看着并不显老, 发须却已半白,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医者身后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小少年,显然是药童。 徐晃三两步出去把医者拉进屋。 “大夫快看看, 他昨夜受了箭伤,这箭可能伤到内腑,昨夜到现在吐了好几口血, 人也昏迷了。” 医者急忙上前,先搭脉, 又仔细看了看插在背后的箭,眉头深锁。 “这箭射得极深, 已伤至肺腑,也是他体质好, 要换做其他人,此时恐怕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茉急得快哭了,“那……那可还有救?请大夫务必救他性命,求您了!” 医者摇头,“难说,只能试试,能不能活我不敢保证。” 他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副药让药童去煎,又看了看院子外的一群壮汉,对张茉道,“老夫只能尽力一试,若无法救活,诸位可莫迁怒于我。” 张茉眼泪啪啪往下掉着,“求大夫尽全力救他,若……若实在……”说到后面,她已经哽咽不能言。 徐晃道,“你放心就是,我等并非不讲理之人,你好好治,不会怪你。” “那便好!”医者暗自松了口气。 一会儿药熬好了,医者将药给吕布灌下,对徐晃道:“好了,你将箭拔出来。” 徐晃上前握住露在外面的箭杆,微微用力,噗的一声,箭被拔出,鲜血也如漏水的水管,喷涌而出。 医者迅速将涂了药粉的纱布按上去,一小会儿血就止住了, 他又拿出另外一个瓶子,倒了些药粉上去, 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吕布都毫无反应,张茉脸色煞白, 嘴唇不停哆嗦,“如此疼痛,他怎么、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他是不是已经……” 她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手去摸吕布鼻息。 医者安慰道,“小娘子莫担心,他方才喝的药中有些许麻沸散成份,此药能麻痹人知觉,故而不太能感觉到疼痛,过一会儿便醒了。” 麻沸散?张茉有些绝望的双眼一亮,神医华佗?可年龄似乎对不上,她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是神医华佗?” 医者摇头,“在下张机,字仲景,两年前游历时曾有幸遇到过华神医,得他相授麻沸散。” 得知这位医者是张机,张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张仲景外科上面不如华佗,但内科方面绝对不比华佗差,而吕布此次最主要是伤了内腑,有张机在,生还几率会大很多。 包扎完,张机又拿出一排银针,却见他在吕布胸腹位置扎了几下,又有几口鲜血吐了出来。 徐晃吓得脸都白了,“这怎么又吐血了?” 张机道,“莫慌,此乃他腹中淤血。” 扎完针他又把了把脉,说道,“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天意了,你们要有准备。” 张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看天意看天意,又是天意,为什么连神医也说这样的话?她急切抓住张机的袖子,“我不要看天意,大夫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喝药?消炎药愈合药?求您给他多开几副药……” 张机把自己袖子从她手上解救出来,“药并非越多越好。” 他从自己药箱里配出两副药交给徐晃,“这一副是辅助退热的,这几包是治疗他受伤的肺腑。他半夜必然会发高热,就给他喝退热药,能退下去的话,那或许有救。” 退烧?退烧!张茉急忙奔出屋子对外面几个士兵道,“快,一人双马,去谷城买几坛酒回来,还有盐。” 她方才便想配生理盐水,可惜农妇家就那么几粒盐,还黑黄黑黄的,根本不能用。 张机诧异道:“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有心情饮酒?” “并非,我要提纯酒精,给他消毒降温。” “消毒降温?人喝了酒不是会身子发热吗?”张机来了兴趣,“不知老夫可否留下观看?” “自然!” 张机就是不提,张茉这时候也不想放医生离开的。 此处离谷城有半日多路程,等士兵买回酒已经是晚上了,张茉教张机酒精提纯的办法,她一边收集一边解释道:“若只是用来擦拭降温,差不多蒸一遍就可以。但若给伤口消毒,要多蒸几遍才可以。” 后半夜吕布果然发起了高烧,张茉先给他灌了退烧药,用冷布巾敷额头,再顺着他的颈部、左上臂、左腿脚、右上臂、右腿脚、背部擦拭,对于腋下、肘部、腹股沟部及膝后等大血管处,重点擦浴。 她一手擦拭,另一手轻轻按摩,对张机说:“这些地方血管比较丰富,配合按摩,可使血管扩张,散热效果更好。” 这是她前世伺候患病的母亲学来的一些医学常识,这辈子也只用来救过管亥和杜飞。 擦完了一遍,又喂吕布喝了些热水,然后一遍遍的帮他更换额头的布巾。 张机摸了摸吕布的身子,果然比方才凉了不少。 他对张茉拱手就是一礼,“多谢小娘子不吝赐教,此法退热效果比老夫开的药方见效更快。” 张茉忙伸手扶他,“先生客气了,若非您相救,他此刻只怕已经……而且我这办法只能暂时退热,他体内炎症若不消,还是会再烧起来。还需先生的药配合才行。” “炎症?何为炎症?” “这……我也说不清,差不多就是病根,病根没拔,发热的症状就不会消失。” 张机点头,“小娘子说得是。” 第197章 入赘 三日后,吕布反反复复的高烧终于彻底退了,张机过来复诊,确定吕布的命是保住了,但胸腔内还残留有淤血,要再行一个月左右针灸才能清除干净,吕布便暂时留在清泉村养伤。 为了和阿茉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生活,吕布让徐晃等人先去新安跟华雄等汇合,同时派一人回长安去跟董卓道明情况。 吕布确实是因伤不能回去,然而此举在董卓看来却是另有图谋。 前段时间,李肃和杨瓒装模作样派人去并州走了一趟,证实了吕布和那伙黑山贼寇早在几年便认识了,北邙山刺杀或许不是早有预谋,但截杀董清确实是吕布授意,董卓心里的希望彻底破灭,而先前吕布在可以将孙坚围剿的情况下却放他离开洛阳,更让董卓觉得吕布勾结联军、图谋不轨。 “关东联军早已退兵,吕布为何还不回?你等是否给他通风报信了?” 大殿中,董卓怒视着李肃和杨瓒,此事的知情人只有这两个,至于先前那个牛犁,当日便被灭口了。 二人惶恐跪下,杨瓒道,“相国明鉴,吕布此事乃下官察觉并告发,又怎么会再去给他通风报信?” 董卓想想也是,又看向李肃,“那便是你了,李子正?你先前几次三番为吕布那厮辩解,必然是你给他透露了消息!” 董卓拔出一旁架子上的长剑指着李肃,怒不可遏,“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孤的反,都想着谋害孤,孤砍死你——” 李肃一边躲闪一边解释,“相国、相国属下没有背叛您,属下先前以为奉先是被冤枉, 故而为他辩解, 然知道他竟一直包藏祸心后, 便一心只为相国计。” 董卓追了几步,气喘吁吁停下,李肃犹豫了一下又道, “再者……属下先前为奉先辩解实是因为愧对于他……” 他躲在一根柱子后,小心翼翼瞧了眼董卓, “属、属下在、在上次护送清儿回洛阳的路上……和她、有了夫妻之实, 清儿已怀有我的骨肉, 属下愧对奉先,故而才多番为他辩解。” 李肃为了取信董卓, 只能如实相告,这时候他也不怕被杨瓒知道自己是董卓这边的人,反正扳倒吕布后, 自己便是董卓手下第一人, 朝中那些老臣日后想过好日子还得看自己脸色。 董卓愣住了, 杨瓒也愣住了, 他以为李肃乃忠义之士,到头来竟然是个奸邪小人?以为除了吕布便是斩了董卓一条臂膀, 结果又来一个李肃?不过是给董卓换个女婿而已? 董卓半天才回过神,他扔下剑,一脸急切看着李肃, “孩子呢?孩子呢?我孙儿呢?” 李肃懵了懵,董卓又道, “半年了,这有半年了, 清儿肚子为何还是平的?” 李肃明白过来,解释道, “那时她并未有孕,是最近才怀上的。” “哈哈哈哈……”董卓忽然大笑起来,“我有后了,我董仲颖终于有后了……我董家家业有人继承了……” 李肃和杨瓒莫名其妙看着董卓,董卓走过去亲切地拉起李肃的手,“子正,你入赘我董家吧,日后我的一切皆是你的,这几日便给你和清儿完婚如何?” 入赘?李肃眉头微微一皱,赘婿的地位和商人、囚犯等同,自己如今有大好前程,凭什么入赘? 见李肃这模样,董卓脸色跟着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董卓如今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常年军伍生涯练出的威严煞气犹在,李肃一个激灵,连忙拱手,“不,属下愿意。” 李肃嘴上说愿意,实则心中万分不爽,回想吕布和董清成亲那时,董卓把宴席办在董府,那时只怕已经存了让吕布入赘的念头,只是凭什么他对吕布不敢提,对自己却提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不爽归不爽, 李肃此时也不敢说个不字,今天如果拒绝了董卓,毫无疑问,他这虎贲中郎将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董卓不知李肃心里所想,在他看来,赘婿的身份是低微,但等自己百年之后,李肃便能代替自己权侵朝野,届时谁还敢说他赘婿身份? 不过,在此之前,得将他和清儿的婚事办了,将他的名字正式记入董氏族谱,再昭告天下,则日后他想反悔也不成了。 于是,吕布这个‘叛徒’被单方面离婚了。 “好,极好,极好!” 董卓因为吕布背叛而阴郁的心情不由大好,他看向杨瓒,“现在说说,该如何除了吕布这厮?” 董卓已经久不理军政,牛辅、胡轸、郭汜、李蒙等人都战死了,他不知道现在军中有多少人是效忠自己,又有多少人是效忠吕布,他把西凉军中剩下的老将细细想了一遍,怕只有一直呆在河东郡的李傕还是自己人。 而此次跟随吕布一起对抗关东群雄的华雄、樊绸、张济三人,董卓此时也不信任了,原因很简单,牛辅、胡轸这些不可能效忠吕布之人皆死了,活下来的这几人必然是向吕布投诚了。至于段煨,他在此次对抗关东群雄中几乎没出什么力,董卓并不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杨瓒道,“可在城内埋伏刀斧手,待吕布回城便将其斩杀。” 董卓摇头,“他迟迟不回,必然已经听到风声,而且凭他武艺,刀斧手未必能杀得了他。” 原来董卓也是想招吕布回城暗杀或毒杀,但吕布拖延着不肯回来,他几乎能断定吕布已经听到消息了,董卓现在是断然不敢放吕布进城的,依吕布武艺,他若有所防备,埋伏多少刀斧手都杀不了他,还可能反叫他杀入皇宫。 杨瓒试探着问道,“那相国想如何杀他?” 董卓想了许久,实在没更好的办法,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而今只能兵戎相见了。” 他转头对李肃道,“我密令一封,你派人送给李傕,让他带兵回长安。” 杨瓒闻言,心里一喜,他原来只想离间董卓和吕布,想着能杀了吕布就很好了,谁料吕布拖延不回,竟引得董卓对他如此忌惮,要跟他兵戎相见。黄琬、王允等人已经拉拢了一批禁卫军,等这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则董贼可除。 杨瓒又故作忧心道,“把李校尉招回,那河东白波贼何人来防,他等若引兵南下该如何是好?” 董卓不耐烦道,“此时哪管得了那么多,华阴有段煨守着,白波南下最多威胁弘农郡,打不到长安来。让李傕回来也可以试探一下段煨的态度,他若放人过来,说明他心里还是向着孤的,那此战未必没胜算。” 杨瓒拱手,“相国所言极是,先除了吕布这贼子,日后再慢慢收拾白波贼寇也成。” “嗯!”董卓有些疲惫摆了摆手,让他二人退下。 从董卓这出来,杨瓒便迫不及待去王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允,然而杨瓒却不知,自己至始至终都是被王允利用的,王允想要的不是两败俱伤,而是让吕布脱掉董卓女婿的枷锁,和阿茉好好回并州发展,得到消息当日,王允便让许褚出城去寻吕布。 至于许定,王允提携他做了太仓令,算是给吕布在长安安插个内应,日后可不可用,就看将来事情要如何发展了。 第198章 一池春色 五月的雨,淅淅沥沥,整个灵泉村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烟雨中,茅草屋的廊檐下,雨水顺着倾斜的屋顶,像一根根垂落而下的细线,好似为这座草屋搭起了一道透明色的水帘,水珠滴滴哒哒落在院子青石苔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吕布,水烧开了,你鸡杀好了没?” 农家的小厨房里,张茉一边往木桶里舀热水一边问道。 “马上马上!” 吕布从鸡埘里摸出一只野鸡,一手拎鸡,一手拿菜刀,手起刀落,咻的一下,方才还跟吕布斗鸡眼的鸡头飞出老远,鸡脖子上的鲜血喷涌四溅。 张茉提着热水出来,看到飞到篱笆边的鸡头,满脸黑线,“你这是杀鸡还是杀人?” 吕布一脸理所当然道,“有何不对?我从前都是这般杀的。” “鸡血都浪费了,多可惜啊!”张茉连忙放下木桶,去屋里拿碗出来接鸡血。 吕布把鸡放进热水里,取过她手中的碗放在屋檐的雨水下冲洗着,“一点血而已,有何可惜的?待天晴了我去深山里头走一趟,想要多少野物便有多少。” “你的伤虽结痂了,但里面淤血还未清干净,还是先别做剧烈运动了。” 吕布不以为然道,“没事,从前也不是没受过伤,那老头吓唬你的,哪有他说的那般严重?现在便是让我上战场杀敌也没任何问题。” 张茉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拔鸡毛,“张先生可是神医咧, 多听医生的话总没错。” 吕布跟着蹲下, “我就想跟你过几日闲适的日子, 否则早回长安了,谁爱看他天天跟我摆脸色。” 张机自从知道吕布是董卓女婿后,对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果不是医德尚在, 真想一针送吕布上西天, 吕布对张机也颇为厌烦, 两人是互相看不对眼。 倒是张茉和张机颇为投缘,每日只要有空闲便去跟张神医学习辨认药材, 忙得不亦乐乎。 吕布对此极为郁闷,可架不住媳妇儿喜欢,阿茉说, 多学一点儿技能便多一分活着的可能! 阿茉一天大多时间都跟着那老头, 吕布闲得发慌, 便拿些银钱去镇上打了几把弓箭和箭支, 教村里的青年射箭,倒是又收了一批跟班。 这半个多月, 两人像普通人一样在灵泉村过起了平凡的夫妻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忘却烦恼,悠闲自在。 第三日, 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经过雨水洗涤的天空蓝得像宝石, 太阳暖洋洋晒着,张茉把有些潮气的被子拿出来晒, 和吕布一起吃了早饭,准备出门去找张神医。 吕布解下拴在院子树下的赤兔,骑上马跟着出了小院,经过张茉身旁时弯腰长臂一捞,将她抱到马背上,“今日就不去老头那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啊?我都跟神医说好了,你放我下来。”张茉微微挣扎着要下去。 “你去了便知道,保管不会后悔。”吕布将她紧紧搂着,一踢马腹,赤兔立即嘚嘚小跑了起来。 两人策马出了村子,又直奔远处的大山,绕着后面的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两座高山深处的山坳里。 春末的山间,绿草茵茵,繁花似锦,中间一弯半月形的清泉,犹如一块碧绿的翡翠,晶莹剔透,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红色花瓣,绿水衬着红花,原本该是艳俗的色调,此刻看来却异常的相称。 清晨山间水汽未散,红色的花、嫩绿的树,层层叠叠隐在淡淡的雾霭中,朦朦胧胧,如同仙境。 “可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 看着眼前美景, 张茉早忘了被他掳来的不快,深深吸了两口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翻身下马向那弯清泉跑去。 “吕布,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村里狗儿跟我说的。” 张茉脱了鞋袜撸起裤腿趟到水中, 靠近岸边的泉水只没到膝盖处,潭底是水流冲击成的鹅卵石石,踩在上面痒痒麻麻,极为舒适。 “这水是温的……”张茉转身,惊喜地看向他。 她弯腰捧起水面飘浮的落花,水从她的葱白指缝漏下,一瓣瓣红色落花留在手上,衬得那双手越发莹润如玉。 “竟然是温泉,太好了!可以泡澡耶!” 吕布让赤兔自己一边吃草,踱步跟上她。 她娇俏明媚的笑颜,让这满山的风景都失了颜色,吕布也脱了鞋袜趟进水中,从后面将她拥进怀里。 “你若喜欢,往后我们每日都来此……泡澡,顺带猎点野物回去。” 张茉脸色绯红,靠在他身上颇有些惋惜道,“再有半月左右便要回长安了……” “只要你想玩,我便去长安附近再寻一处温泉给你玩,若是没有的话,回并州后再派人去找,实在没有便给你挖一个。” 张茉笑着打趣道,“你是想做周幽王还是唐玄宗?” “周幽王我知道,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他附在她耳边,“为博你一笑,我也可以不惜代价……” “你这是要当昏君的节奏啊!” 吕布振振有词反驳,“明君难道就不享受?只要分内之事做好了,让自己的夫人孩子享受好生活有何不可?” “当然可以了……” 张茉转过身回抱着他,薄衫下的身躯充满野性和力量,极有安全感,她的手调皮地钻进他衣服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和那一处为救她而落下的伤疤。 手凉凉软软的,被抚过的地方却似乎要着火般烫了起来,吕布身体不由的僵住,呼吸跟着粗重起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对于这个女人,他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吕布,我最喜欢过这样的日子,每天简简单单,什么烦恼都没有,等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们便来此处建个小屋安享晚年好不好?”她仰头看着他。 “好是好,不过得先要个孩子……” “孩子?” 吕布一本正经点头,“将来咱就把那些琐碎的事情交给儿子,我带你走遍天下,看尽世间最美的风景,等走累了,便寻一处这样的地方建一个家,我种田打猎,你做饭织布,再给儿子生个弟弟妹妹……” 张茉笑道,“那时候我们都老了,给儿子带带孩子还差不多,哪还能再生……而且我也不会织布……” “十五年吧,你才三十一,一点都不老。” 吕布抬手抚上她的脸,四指插入鬓间头发中,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半蹲下平视着她,“阿茉,我们现在就要个孩子吧……” 他眼中有隐隐的期待和渴望,张茉想到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龄却为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和尚,实在不忍心拒绝,红着脸小声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青山绿水间,眼前的这张脸娇艳如花,吕布情不自禁在她水润红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这点伤不妨碍……” 扶在她腰上的手开始不老实。 张茉抓住他四处游荡的手,看了看四周,“万一有人过来……” 吕布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的身体贴着自己,一手扣着她的后脖子,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中带着些急促的喘息,“今日雨刚停,道路泥泞,不会有人大老远跑来这里的……” 他修长有温度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后颈,似有意无意般摩挲着,仿佛逗弄一只小猫儿一样,一股酥麻之感袭遍全身。 温柔的吻如绵绵春雨般落下,他抱起她走到岸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清风拂过,抖落片片桃花,薄衫褪去,撩起一池春色。 第199章 不回长安了 夕阳余晖下,赤兔驮着吕布张茉慢悠悠往村子里走去,吕布解除了多年的禁欲,此刻是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看见谁都要热情友好地打声招呼,甚至于路过张机住的小院,也很尊敬地叫了声张神医。 张机捣药的手一顿,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今日吃错药了?老夫尚未开药啊?” 吕布拱手,“多谢神医这些时日的医治,我这伤方能好得如此快,多谢多谢!这病已然好全,日后无需神医再操心了。” 张机冷哼,“老夫是看在阿茉面子上,否则谁管你这贼厮死活?你不想扎针,老夫还落得清闲!” 张茉急忙道,“先生别动怒,他胡说的,这针还要扎。” 张茉扯了扯吕布衣服,有些不满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得罪医生没你好处。” “我方才不是好好说话来着?是这老头看我不得劲。” 张茉从马上滑下来,“今日的针还没扎呢,这会儿路过便一趟子扎了。” 吕布赶紧跟着下去扶住她,一脸紧张,“能走路么?我抱你。”说着就要动手。 想起青石上、温泉水中的一幕幕,张茉脸颊瞬间红如晚霞,两辈子第一次由女生变成女人,她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那种痛真的有那么痛,这时候她其实很想跟他撒撒娇的,奈何场合不对,娇噌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胳膊走进院子。 她白色的皮肤中透着淡淡胭脂之色,这一眼更是盈盈如秋水,莹莹似明月,三分含春七分害羞, 能把人的魂都勾没了, 吕布呆愣了瞬间, 恍然回过神,连忙跟上去又挽起她的手。 见院子里有一张小杌,吕布走过去用袖子扫了扫上面的尘土, 扶着媳妇儿小心翼翼坐下。 张机颇为奇怪看了眼二人,问道, “阿茉有身孕了?” 说着伸出手, “几个月了?来来来, 老夫给你把把脉。” 张茉脸色越发红烫,像做了贼似的, 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就、就是方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哦?严重否?鞋袜脱了我看看。”张机看向她的脚。 张茉下意识缩了一下脚, “不, 不必, 没什么……” 她这又羞又囧的模样实在可爱得紧,吕布嘴角再也绷不住, 哈哈笑出了声,张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他反应过来, 急忙上前挡在她前面,“阿茉没什么事, 神医先给我看吧!” “没事便好!” 张机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吕布一眼,不情不愿给他把了把脉, 说道,“你小子体格好, 恢复得比寻常人快,再扎几日便差不多了。” 这时有药童取了银针过来,吕布刚要脱衣服,却听村口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张机朝外望了眼,“是你的人寻来了吧?” 吕布站起来走出院子,见来人除了徐晃、杜飞还有许褚,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许褚在洛阳时一直负责守卫中东门,没什么事不能擅离帝都,他特地跑来这里做甚? 许褚看见吕布便大喊,“奉先,长安出事了!” 张茉跟出来一脸紧张道,“出了何事?父亲可无恙?” 许褚勒停坐骑,愤恨道,“家主无事,是那李肃,他竟然勾结杨瓒陷害奉先,不知他二人从何处听到风声,说当年在北邙山刺杀董卓那批贼人是受奉先指使,说你一直都包藏祸心,此次迟迟不归也是想集结兵马回去大义灭亲,董卓大怒,已经把李傕调回长安镇守。” “子正?”吕布一脸难以相信,“你说是他向主公揭发?” 许褚道,“可不就是,他还和董清勾搭上了,家主跟我说,董清已经怀了李肃的娃, 董卓几日前已经让他入赘董家。这厮就是个十足的小人, 为了权势竟做出如此恬不知耻之事, 现在长安已经完全控制在他和李傕手上了。” 对董清和李肃的事,吕布早就知道了,他本也打算此次回去成全他二人,只是不相信李肃竟然会背叛自己、想致自己于死地? 若非因为受伤而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在没有防备下,只怕进长安那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吕布声音发冷,“李肃如何知道聚义寨和我有关系?”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家主让我来提醒你,长安现在是龙潭虎穴,你若要回去,须得带上自己的兵马,否则就是有去无回。” 吕布此时脑子有些乱,现在是董卓要杀他,王允却要救他,可这杨瓒不是王允的人吗?他记得卢植被罢官后,是王允保举了杨瓒为尚书,那王允到底是要害他还是救他? 张茉不知吕布心里所想,紧张道,“董卓既然已经彻底把吕布列为乱臣贼子,那我父亲呢?他可有受牵连?” 许褚道,“我不知,我来的时候家主还好好的,他只是让我把这消息带来。” 张茉有些慌了,看着吕布,“我和你已定亲,照董卓性格,他必然会牵连父亲,怎么办?” 吕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董卓若要杀他,仲康来之前他便已经死了,此事不太对……” 吕布想了想问道,“王司徒可知道你在山中建寨之事?” 张茉点头,“父亲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说。” 吕布了然,“那你便无需为他担心了,他非但不会被连累,董卓还会嘉奖他。” “怎么会?董卓怎会……”说到这儿,张茉忽然想到什么,“你是说,是父亲向董卓揭发你?”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我同聚义寨的关系,难不成是仲康?” 许褚不满道,“我是那种人嘛?” “若我猜的没错,杨瓒是受他指使,他想离间我和董卓的关系,让我领兵回去和董卓打得两败俱伤。” 张茉想起离开洛阳前王允对她说的话,忽然明白过来,“不,父亲这是在帮你脱离董卓,你此番只要以讨伐董卓名义带兵回去小打一场,非但能彻底摆脱和董卓的关系,你还是护卫大汉的功臣。” 吕布沉默,自己是想摆脱和董卓的关系,却从未想过要害他,甚至和他兵戎相见,现在董清既然嫁给了李肃,自己又被董卓列为乱臣贼子,已经下了董卓这艘船,实在没必要为了个什么功臣的虚名带兵回去吓唬一个将死之人。 至于王允,不管是为了帮他还是想让他和董卓两败俱伤,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是否和董卓为敌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 吕布道,“我不回长安了,这便去新安、陕县叫上文远他们回并州。” “直接回并州?” 吕布点头,“对,直接回并州。” 他把她抱上马,对杜飞道,“你给阿米娜传个信,叫文远先整好兵马粮草。” 徐晃道,“李肃那叛徒不杀了?就这么便宜他了?” 吕布淡淡道,“董卓尚斗不过那群朝臣,他李肃凭什么?且让他玩去,最好玩大一点,看他的结果会不会比董卓好。” “对了,你们来之前华雄等人呢?”吕布看着徐晃问道。 董卓现在还活着,华雄、张济几人原先站在吕布这边是因为吕布是董卓女婿,将来会继承董卓的位置,现在吕布成了‘叛徒’,还要分出去单干,他们未必会跟着吕布。 至于徐荣,他的家眷都在玄菟郡,他在长安无牵无挂也无靠山,除非投靠哪个世家或日后愿意听李肃差遣,否则在长安也混不下去,不如跟着吕布好。 徐晃道,“华雄几人此时还在新安,董卓招李傕回去却没叫他们,显然是怀疑他们已经是你的人了,这时候他们估计也不知道是该跟你一起反了董卓,还是帮董卓清理你这个‘叛徒’” “让文远防着点这几人。”吕布对杜飞道,杜飞点了点头,立即把他吩咐的话写上,让飞鹰送去新安。 第200章 借你人头一用 吕布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拨转马头往暂住的小屋走去,“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启程回去。” 张机在院子里喊,“针不扎了嘛?” “不扎!” “扎!” 张茉握住吕布提缰的手,“你胸内淤血未清干净。” “也不差这一次了,日后有机会再治。” 张茉拨转缰绳回去,“治病岂可半途而废?我去求先生随我们一起上路。” “不要求人,又不是他一个人会治,军中也有军医。”吕布又把马转过去。 “军医哪能及他,你不懂,他真是神医,还很擅长治瘟疫,你现在已经不是董卓女婿了,他不会再给你脸色,否则方才也不会喊你。” 赤兔又被转了过来,它不满地嘶鸣一声,自顾便往张机院子走去。 “呵,你这兔崽子,学会做爷的主了?”吕布不满瞪了眼赤兔,张茉却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赤兔脑袋上的一缕白毛,“红红最乖了,等回去给你鸡蛋吃。” 回到张机院子里,待吕布施完针,张茉诚挚邀请张机随他们一起去并州。 张机一边拔针一边说道,“同行也不是不可以,然老夫喜欢云游四方,待他病好,你需放我离去。” 能让张机跟着把吕布治好便很不错了,张茉这时候也不敢强求太多,连忙道,“这是自然,先生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我绝不强留。” 张机看了张茉一眼, “你这丫头是个讲理的, 且随你等同行几日。” 张茉拱手道谢,“那先生今夜收拾好东西,明日我来接您。” “行!”张机点了点头, 把几人打发回去。 ………… 长安未央宫。 “奉先,奉先别杀我!别杀我!” 宣室殿, 董卓忽然从榻上惊醒, 他惶恐四顾, 昏黄烛火下,殿中间站着一个人影, 体格十分健壮高大。 董卓以为是吕布,吓得身体一滚,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岳父大人, 何故如此惊慌, 奉先尚未回来呢!”李肃走上前, 将董卓从地上扶起。 董卓抚了抚了嘭嘭乱跳的心口, 怒瞪着他,“大半夜不睡觉来此作甚?” 李肃自顾在他榻上坐下, 伸手摸着金丝楠木雕成的床榻,幽幽道,“奉先未回, 小婿睡不着啊!” 见李肃竟然堂而皇之坐在自己榻上,董卓眼中怒色更甚, “滚起来,这里岂是你能坐的?” 李肃依然老神自在坐着, 看着董卓的目光没有了往日了畏惧,“我为何不能坐?你自己也说了, 将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过提前坐一坐,有何不可?” 董卓怒道,“老子还没死呢,滚!” 李肃依言站了起来,往后退几步,问道,“岳父是否很怕奉先带兵回来?你说,他要是去联合关东联军,带十几万兵马回来,凭咱们这点人可否守得住长安?” 董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关东那群人不是退兵了吗?” “退兵了没说不能再起兵,有奉先相助,我相信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来长安取岳父项上人头的。” 想到这种可能,董卓怒火又起,骂骂咧咧道,“吕布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奸邪小人,枉我如此信任他,他竟一直包藏祸心,可恨可恶可杀!” 董卓此时只能通过咒骂来缓解心中的不安和惧怕。 李肃道,“岳父,小婿其实有一个办法可阻止吕布带大军回来。” “哦?是何办法?快快道来!”董卓浑浊的双眼突然一亮。 李肃又踱起步来,慢慢说道,“骠骑将军的印绶尚在吕布手里,他要带大军围攻长安必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若无理由,此举便等同谋反,是也不是?” 李肃回头看向董卓,董卓点了点头, 依然没明白, 李肃继续道,“而最合情合理的理由便是诛杀国贼,他打着这个旗号回来,若又成功诛杀了国贼,那便是大汉最大的功臣,非但能取代岳父你,亦可获得天下士人好评,可谓是名利双收啊!” 听到这里,董卓约莫明白李肃的办法是什么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这里,退回凉州?” 李肃摇头,“何必如此麻烦……” 他慢悠悠走到放着董卓佩剑的架子旁,继续道,“说实话,其实我觉得奉先就算真和那伙贼寇认识,也不会谋害你,他这人,我比你了解,有仇必报但更重情重义,你对他只有恩,并无仇,他绝对不会害你,就算想夺权,他也会让你舒舒服服安享晚年,可惜你竟不信他。” “你在说什么?什么就算和那伙贼寇认识?”董卓听得糊里糊涂。 李肃道,“看在你的一切都将归于我的份上,让你死得明白些,其实,我根本不知奉先和那伙贼寇是否勾结,这是我和杨瓒行的离间之计,哦,这其中还有你那宝贝女儿参与,只是因为吕布没睡她睡了别的女人,她便对吕布怀恨在心,一心想把他变成她的阶下囚、裙下臣,你说你女儿好不好笑、蠢不蠢?” “若我没记错,从前也是她自己爬了吕布的床,得不到吕布,她又来缠我,还威胁我,唉,这事也怪我,那夜怎就把持不住?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董卓已经彻底惊呆了,“你、你说什么?” 李肃自顾自道,“不过眼下这样也挺好,我至少不必再看别人脸色行事了,然在此之前,还需向岳父您借个东西用用。” 董卓猛得惊醒过来,大喝,“来人,快来人,速将此乱臣贼子拿下,拿下!” 然而殿外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不见,只有几个平日伺候董卓的内侍和婢女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李肃拔出架子上的佩剑,笑得一脸无奈,“岳父大人,小婿这也是没办法,奉先有多厉害,你同我一样清楚,他若带大军回来,咱们两谁都逃不了,现在只有先除了你这国贼,他便无理由回来了,您放心,我会让您的宝贝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孙儿过去陪您。” “李肃你敢?你杀了我稚然不会放过你。” “你说李傕啊,自从你把军事交给奉先后,这些西凉老将你有多久没召见过了?现在才想起他的好,晚了。你们这群西凉人皆贪婪无度,我只要多给他点好处,他会乖乖听话的。” 李肃提剑一步步逼近董卓,“大义灭亲,我便是大汉功臣,名利双收,再以王司徒要挟他女儿回来,进而要挟吕布,只要除了吕布,我便可高枕无忧了。” “贼子,你才是乱臣贼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董卓气得目眦欲裂,随手抓起玉枕便砸过去,李肃身子一侧,轻松躲过,他迈步上前,在董卓无比惊恐悔恨的目光中,一剑斩下他的头颅,殷红的鲜血溅满金丝楠木床榻,金红得有些刺眼。 第201章 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再说吕布一行人离开灵泉村,出肴山,快马赶了一日路来到新安县。 张辽早在李傕被招回长安时便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已经着手准备粮草了,只是跟随的兵马除了并州军是张辽能定下的,其他人他并不能做主,吕布到新安后,又花几天时间整顿兵马, 三日后队伍才启程。 新安县城外,华雄几人茫茫然看着准备北上的吕布一行人,不知该跟上还是留下。 主公说吕布狼子野心,勾结关东群雄想谋逆弑亲,他们不知道吕布是不是狼子野心,但说他勾结关东那群人却真的是冤枉,胡轸是自己出城去送死的, 大谷关也是在华雄手上弄丢的,这些事真跟吕布没有关系,吕布也是真的尽心尽力抵御关东联军。 至于谋逆弑亲,以吕布现在兵力,长安的李肃和李傕会是他的对手吗?可吕布却并没有留恋长安的权势和富贵,受了委屈一声不吭就想回家乡,并州那个各方势力混杂又贫瘠的地方。这是狼子野心? 在华雄看来,李肃那厮才是十足的小人,狼子野心,勾结朝中大臣背叛奉先,还睡了奉先之妻,真的是卑鄙无耻至极。 “奉先,你不为自己辩解吗?主公是受小人蒙蔽,你回去跟他解释清楚,他还是会相信你的。”华雄走到吕布身边劝道。 吕布摇头,“辩解不清了,我从未想过要谋害主公,但我和那群黑山贼确实认识,现在我若带兵回去, 主公更会以为我要图谋不轨,若只身回去,我只怕难以活着走出长安。” 华雄惊讶道,“你真和那群贼寇认识?那……真是你让他们去北邙山截杀主公的?” “是认识,然北邙山和上党那两次刺杀,并非我指使,我说了,我从未想过谋害主公,甚至清儿。” 这时候吕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华雄等人若不跟他走,知道了也无妨,若想跟他走,更不能对他们隐瞒事情真相。 吕布简单解释了两句,最后对华雄三人道,“你们若确定不想跟随我,此时也不要回长安了,主公已经不信任你们,便留在新安看着白波军吧!” 吕布此次带走的除了并州军一万人,凉州军三千人,原洛阳军有一部分想跟随吕布,还有一部分想留在弘农郡,吕布也不强求,总共只带走了一万五千人。 剩下六千人中有两千人是韩来、邬单的部下,这两人虽然站在吕布这边,可他们毕竟是董卓亲戚,家眷都在郿县,在董卓还活着的情况下,他们无法背叛董卓跟随吕布,还有四千人是洛阳军和一部分华雄等人的部下,韩来和邬单决定去黾池待着,华雄几人便留在新安。 看着吕布渐行渐远的队伍,华雄忽然一甩手上马鞭,大声叫道,“奉先等等我,我同你一起走。” 张济和樊绸见华雄去追吕布,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留下,吕布是能打,但并州实在太穷太复杂了,去那里能有什么前途?不如留在新安,待主公归天后,他們便自成一方势力,以后自己做自己的主不是更好? “为何又跟来?”吕布瞥了眼华雄问道。 华雄道,“我虽然许久没见过主公了,但也听过一些消息,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主公若死了,我难道要去听李肃那小人的差遣?至于自己割据一方,我这脑子不行,只怕没几天反叫那白波贼给端了,不如跟着你混,我让人去郿县把家眷皆接来并州,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张辽在一旁笑着打趣道,“谁说你脑子不行,我看就你拎得最清楚。” 贾诩跟着道,“你要派人去郿县啊?那顺道再去趟凉州,把我家眷也接来。” 华雄汗了汗,“这是顺道吗?隔了千里远呢!” 吕布道,“不必麻烦英伟了,我本也打算派一队人去凉州,这些士兵愿意跟随我去并州,我不能把他们的家眷都丢在凉州,只要愿意来并州者,我一并接来。” 贾诩闻言不由侧目,“加上华雄那一千人,可是有四千凉州兵,每一家算五个家眷,那便是两万人口,还有这一万多士兵,还有徐荣洛阳军的家眷,你要如何安置?” 张茉道,“这个我和吕布商量过了,近些年并州屡遭兵灾,人口流失严重,空置房屋和田地比较多,要安置这些人并不难,主要是路上托运费用高一些,也不是不能承受,等回到并州把这些士兵先安顿下来,统计好人数再派人去接。” 贾诩点点头,“也是,并州确实需要补充人口。此次事情看似突然,然将军早想好退路,此去倒也一点不仓促。” 队伍走了两日来到洛阳北、黄河南的平阴县,平阴县令得知来者是吕布军,非但不敢阻拦,还征集附近所有船只来给吕布的军队渡河。 渡口上,县令殷勤地对吕布道,“如此多兵马需两日方可尽数渡过河,将军不如先随下官进城歇息一夜?” 吕布没回答他,而是看向张茉,“累不累?要不进城歇歇?” 张茉轻轻摇了摇头,“不累,就是担心父亲,若哪天董卓突然又想起你的好,说不定会责怪父亲,而且……董清现在对你因爱生恨,她如果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不会迁怒父亲?” 吕布把她揽进怀里,安抚道,“董卓已然恨我恨得牙痒痒,如何会想起我的好?董清再怎么恨你,只要董卓还活着,她和李肃便做不了主,你让人去给岳丈送个信,让他寻个机会回并州吧!” “我前几日便派人去了,还未有消息,但我觉得父亲可能不会离开。” “他自己若不想走,你担心也无用,别想太多了。”吕布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心疼,“这几日都瘦了。” 张茉有些疲惫地靠在他身上,“父亲不离开长安我便无法安心,我怕他如你梦中梦到的那样……” “不会的……” 吕布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开始担心,阿茉虽非王司徒亲生,然这份父女之情比当世许多亲生父女间的感情还深厚,王允若死于非命,阿茉该如何伤心? 吕布正想着,却见许褚领着一个文士打扮之人走过来,吕布认识此人,正是当年在土楼教娃儿们识字的赵康,王允的门生。 第202章 前世今生 “见过骠骑将军!见过张娘子!”赵康拱手行礼。 张茉转身,有些吃惊地看着赵康,“赵先生,你怎过来?可是父亲让你来的?” 赵康面有悲戚,哽咽道,“家主、家主他……他去了!” 去了? 去哪里了? 爹爹去哪里了? 张茉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双唇动了动却问不出一句话,只是突然觉得好冷,一股寒意从皮肤沁入,一直到心口,冷得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去了?爹爹去了…… 吕布急忙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掠了眼赵康,“说清楚!” 赵康垂首道,“几日前,李肃打着大义灭亲的旗号,入宫斩杀了董卓,他想以家主要挟娘子回长安,进而要挟将军,家主怕娘子真跑回长安,被抓去当日便饮刀自尽了……” 自尽了? 爹爹自尽了? 爹爹为了她自尽了? 赵康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道,“李肃这小人心狠手辣,为了彻底撇清和董卓的关系,把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也毒杀了,还把董卓尸体点了天灯,他把家主归为董卓余党,说要把尸体悬挂清明门示众……” 看着赵康一张一合的嘴,张茉已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王允为了不让她受李肃威胁而自尽的话,两边耳朵似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脑袋一阵眩晕,跟着眼前一黑,人便失去了知觉。 “阿茉……”最后她只听到吕布一声充满惊吓和担忧的叫喊。 ………… 冷,锥心彻骨的冷! 黑沉沉的乌云随着狂风慢慢压下来,天空似乎要塌下来,可这一天在张茉心里,比天塌了还可怕。 “茉茉,快随我回家,你爸爸他……” 妈妈拉着她的手在暴雨中狂奔,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是刺骨的疼,从学校到家里,没歇一口气,可她还是没能见爸爸最后一面。 爸爸,那个温柔和蔼,如山一样伟岸的爸爸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宽阔的背能背着她健步如飞;再也没有人来帮她赶跑那些欺负她的坏小孩;寒冷的冬天,再也没有一双粗糙又温暖的大手牵着她走过风雪;成绩不理想,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安慰她‘没事,爸爸相信你’。 她和妈妈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他了。 她的爸爸,最爱她的爸爸被埋在矿井一天一夜,那是多可怕多黑暗的一天一夜?她呆呆看着妈妈含泪给爸爸洗干净,换上寿衣,看着爸爸被推进火炉,最后出来只剩一罐灰。 那一天,她和妈妈几乎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尽了。 此后一年里,她又看着妈妈整夜整夜的失眠,看着她满头青丝渐渐变白发,看着她一日日消瘦下去,最后卧床不起。 那时的她还那么小,她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苦苦哀求妈妈活下去,妈妈笑着答应她,最后却还是离开了她。 妈妈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一个人也要坚强。她很听话,一直都坚强的活着,即使被谩骂、被欺负、受委屈,她都坚强的活着,甚至没有掉过一滴泪,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心疼她了。 画面又转到汜水关外,满山遍野的尸体,断头的、开膛破肚的、缺胳膊少腿的,她忍着恶臭艰难地在尸堆中爬行,她喝混着血水和泥土的雨水,她吃虫子草根泥土;她看见过流民啃食腐尸,看见过有人炖煮*肉;她一次次躲过危险,一次次死里逃生。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父亲救了她,没有人知道当时她看到那张和爸爸一模一样的脸有多激动,那张脸给了她在这乱世活下去的勇气。 当年父亲和曹操抢着要收养她,她明知跟着父亲,未来的路会很艰难,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父亲,在她心里,王允就是爸爸的前世,她穿越千年或许就是为了和他再续父女情。 驿站遭遇马贼时,父亲为了让他们逃生,想要舍身引开贼子;只是因为吕布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父亲没有嫌弃他是逃犯,尽心尽力为他向杨家求情;听闻她被贵女欺负时,父亲对她说,‘日后再有人辱骂你,大胆打回去,父亲给你撑腰’。 父亲容许她经商、建庄园、招流民甚至养贼寇,给了她这时代女子想也想不到的自由,最后甚至为她付出了生命…… 她梦见自己在暴风雨中奔跑,一个现代的爸爸,一个古代的父亲举着伞同时出现在她前面,她开心地跑过去,刚伸出手两人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爹爹、爸爸……不要走,不要死……” 梦境中,她蹲在路边哭得撕心裂肺…… “阿茉,醒醒,醒醒,我去帮你把岳父大人的尸体带回来,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吓我……” 吕布搂着梦魇中的张茉,心口一阵阵抽痛,知道王允对她很重要,却没想到会如此重要,重到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阿茉,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他亲吻着她眼角的泪水,似乎想把她所有的伤心痛苦都吻干净。 他的眼眶跟着溢出泪花,她此刻有多痛他便有多痛,他和她的命已经彻底相连,这辈子再也分不开了,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阿茉,阿茉……”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个人在一遍遍地呼唤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无尽的恐惧和慌张,她止住了哭声,努力睁开眼睛,清亮的眼眸一片迷茫,半响后才回过神,一头扎进他怀里放肆大哭起来。 “吕布,从前有个算命先生说我是天煞孤星命,我不信,可是两辈子了,我的五个父母皆死了,没有一个是善终的……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她抬头看着他,泪眼婆娑,“我以为我能救他,从我挖第一块煤开始就是为了救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化解他的死劫,可到头来他却是为我而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这么努力,可他还是死了……” 她忽然紧紧地反拥住他,紧得似乎要把他镶进自己的身体里,“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也会……也会如梦中那样……这一切看似变了,然而一点也没有变,没有李傕郭汜还有李肃,没有曹操或许也会有别人,上次、上次你便为救我差点被他害死,我怕我真的是天煞孤星命,只要是我的亲人便不得善终……” 吕布多次被千军万马包围都没受过一点伤,可上次为了救她却差点命丧箭下,如果没遇到张机,或许他已经死了。 吕布听得糊里糊涂,却没空深想,抱着她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从前也有个算命的说我是杀破狼命格,咱们两正好凑一对。” 吕布这样说反而更让张茉觉得自己就是天煞孤星命,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如果不是带着她精神气的系统跑到了吕布身上,吕布的命运也不会改变,他的母亲、妻女也不会死,仔细追究起来,他的家人也是受她影响才死于非命的。 她止住了哭声,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依然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知过了多久,吕布感觉搂在腰间的手渐渐松了,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吕布轻轻把她放到榻上,盖好被子,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绵长的吻,又定定看了她许久,才依依不舍起身离开帐篷。 第203章 掠军资 夜幕再一次降临,帐篷外点着一堆篝火,张辽、徐荣、徐晃、许褚等人围坐在篝火旁,议论着吕布现在是回并州还是发兵长安。 理论上来说,董卓已死,吕布这个被董卓列为‘叛徒’之人根本没理由再带兵去攻打长安,但从情感上来说,王司徒等于是为了吕布而死, 他若不管不顾直接回并州去,阿茉必然会对他寒心。 许褚等人是认定吕布肯定会回去把王司徒尸体接回晋阳,张辽等人却极不赞同现在出兵。 众人正猜测时,见吕布出来了,纷纷站起来看向他。 “阿茉怎么样了?”许褚率先问道。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他也坐到一张小杌上, 低声道, “睡着了, 明日醒来应该会好一些,她似乎不知李肃欲将王司徒尸体悬挂清明门一事,这事便不要让她知道了。” 许褚等点头应下,张辽问道,“将军可要去长安?” 吕布点头,“这一趟必须去。” “带多少兵马?” 吕布想了想,“人不能太多,便以迎岳父大人尸身回晋阳为由,带五百人即可。” 张辽皱眉,“李肃若不给或以此威胁呢?” “文远莫担心。”吕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那人我了解,我自有法子让他同意。” 听吕布打算去长安讨要王允尸身,一旁赵康颇为满意点了点头,上前说道,“将军, 家主临终前另有一事要在下转告将军。” 吕布看向他,“先生请说。” 赵康道,“家主说, 董卓未亡之时将军出兵长安那是去讨国贼,是大汉的功臣,现在带兵过去就是谋逆,将军好不容易才脱去跟董卓的关系,此去一不小心会被冠上为董卓复仇的理由,若将军再和斩杀董卓有功的李肃开战,那将军便是董卓余孽。” “所以,家主劝将军万不可和李肃开战,将军可以诛杀董卓家眷为由,发兵郿县,即可对大汉表忠心又可获取粮草财物。” 徐荣听了,双眼一亮,抚掌笑道,“王司徒这主意妙,极妙,听说董卓早早便在郿县筑坞堡,将搜刮来的财物皆囤与此,并州穷困,人口流失严重,有郿县这一笔资金投入,将军便可大量招纳流民,充实人口。” “至于李肃,末将觉得此时确实不宜和他大动干戈,即便将军打赢了,与您也无太大好处,不过是泄愤罢了。” 吕布点了点头,确实,他若此时攻打长安,便是走梦中李傕、郭汜的老路,而且他谋划这么多,为的便是脱离帝都这旋涡。如今他兵马有了,再去郿县走一趟,军资也便有了,也能救下董卓家眷。 记得梦中董卓死后,王允第一时间派皇甫嵩去攻打郿县,最后将董氏家族尽数屠灭。等李肃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后,他必然也要派兵去郿县,那厮连自己骨肉都狠得下心毒杀,更何况董卓家眷? 赵康又道,“李肃此时关注点皆在将军您身上,长安以东这一段派了不少探马,就怕您集结大军回去找他算账,郿县那边他现在暂时顾不了,将军动作务必要快。” 张辽道,“奉先现在是李肃的心头大患,不除了你,他只怕是日夜难安。” 吕布思忖片刻道,“这样,我先带五百骑去长安讨要王司徒尸身,同时吸引李肃注意力,华雄领一千骑走河东,入左冯翊去郿县,文远带一队人在后接应,以防半道被白波劫了,到时看长安事情是否顺利,若是顺利的话,回程时我跟你们一起回来。” “此事宜快不宜慢,明日一早便动身,其余人先回并州。” 事情安排完,众人便各自回去做准备工作,火堆旁只余许褚、徐晃等人。 吕布对许褚道,“明日你们跟着徐荣的队伍护送阿茉先回晋阳,不要告诉她我去长安了,免得她担心。” “那她问起该如何回答?” “你便说我去郿县劫坞堡了,让她安心在晋阳等我。” 许褚一脸为难,“你要不自己明早跟她说一声,我不会说谎……” 吕布也一脸为难,“我亦不会说谎……” “那便带她一起去得了!”徐晃道。 吕布摇头,“我怕李肃那丧心病狂之徒万一真把王司徒悬挂清明门,她看到又会多难过?又万一李肃想让她去交换呢?我若阻拦,阿茉日后说不定会怨我,若不阻拦,那等于是要了我的命,还是莫让她知晓。” 许褚点头,“有理,那厮简直了,为了权势连自己妻子都能杀,奉先你从前怎会跟这种人做兄弟?” “我瞎了眼了!”吕布眼中寒光烁烁。 其实从李肃睡了董清始,就该看明白他的为人,只是那时吕布一心只想摆脱董清,对此事心里虽有些不舒服,却也觉得终于找到了摆脱董清的办法,转瞬便把那点不舒服抛之脑后。 后来李肃揭发吕布和黑山贼关系,是彻底背叛了吕布,吕布对此除了愤怒,更多是失望和难受,在梦中他已经被魏续、侯成等人背叛过一次,那一次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次若非意外受伤,或许进了长安便再也出不来了。 李肃为了正名,斩杀董卓也可以理解,因为自己梦中也这样做过,但他居然连怀有身孕的董清都不放过,更为了对付自己,拿王司徒、进而想拿阿茉来要挟,让吕布在愤怒、失望上又增加了浓浓的厌恶。 吕布掐断手中木棍,站起来拍了拍手,“我今夜便领五百骑兵出发,你们帮我照顾好阿茉。” 许褚拍着胸口道,“有我在,奉先放心就是,你自己也当心点,若李肃那厮提的要求太过分,要不回也无事,阿茉不会怪你,你可千万别有事,否则我怕她会活不下去。” 吕布拍了拍许褚肩膀,“我明白!多谢!” 他最后望了眼不远处黑漆漆的帐篷,转身大步离开渡口。 帐篷内,阿米娜看着清醒坐在榻上的张茉,疑惑道,“你为何要装睡?” “我累了……” “累了便睡会儿,饿不饿,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张茉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就是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了,想出去散散心。” 阿米娜道,“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张茉又摇头,“把你传信用的纸笔借我,我写封信,你明天帮我交给吕布。” 阿米娜终于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想离开他?你不帮他了?” “不算离开,就是想随神医出去游历一番……” “游历?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阿米娜怯怯道,“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说吧,我怕他发火。” 她沉默,呆呆看着帐子外跳跃的火光,许久后轻轻浅浅的声音突然响起,“有文和先生,有文远他们,他不用我帮也能在并州快速站稳脚跟,能把并州各方势力清理好……我就想离开一段时间……看看没有我的参与,历史会如何走……” 如果没有她阻止吕布杀曹操,吕布根本就不会差点命丧箭下,如果没有她去装神弄鬼,曹操也不会认识她,不会想到用她来对付吕布,她的参与也许只会弄巧成拙,不如试着做一个历史旁观者。 阿米娜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历史会如何走……” 张茉没有回答她,而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她,“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阿米娜愣愣点了点头,张茉又道,“你帮我准备些盘缠,再去给神医传个话,就说今夜子时,我带他离开军营。” “你要怎么离开?” “吕布又没限制我的自由,等他睡了我光明正大离开。” 阿米娜又愣愣点了点头,“有理!” 然而张茉的思虑是多余的,等她给吕布写完信,才知道他竟然连夜带兵去了郿县,张茉不想再去思考他为何这么急跑去郿县,收拾了行李当夜便随张机离开军营。 第204章 交换 洛阳周边荒芜的乡间小道上,张机骑着小毛驴,跟药童忍冬摇摇晃晃走在前头,在他二人身后跟着一个脸被黑化了的小公子和两条彪形大汉。 张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三人,快乐地哼着南阳乡间小调,原来以为自己此番是入了虎窝,没想到最后把老虎大王的母老虎给拐走了,还捎带了两个重量级保镖, 日后再也不怕小贼打劫了。 彪形大汉一,“阿茉,你真就这样走了?你不回去祭奠一下家主?” 彪形大汉二,“你想出去散心,至少先回趟晋阳啊?” 张茉平淡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苦笑, “人死如灯灭,魂魄已经没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祭不祭奠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祭奠过两次了,她害怕看到那只有黑白两色的灵堂,听到那充满悲戚的哭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许褚问道。 “等我医术学有所成以后再说吧!” 许褚想起从前给母亲抓药时的情景,那满满当当的药柜子,他估计一辈子也记不住那些药名,许褚心里默默为吕布默哀三分钟,这只怕十年八年都学不会吧? 徐晃却高兴道,“阿茉脑子如此好用,一年半载便学会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时间,“郿县离并州路途遥远,奉先他们路上还要运那么多东西,加上办事情时间,这一趟估计得花去三四个月,那他回去等上三四个月,你便也回去了,还好还好。” 张茉汗了汗, “我脑子得有多好用, 才能半年就学会一门医术?” 徐晃反问道, “你脑子不好用为何小小年纪便懂这么多东西?这些别人估计两辈子都学不会吧?” 张茉一噎,“那是因为……”她懒得想理由,干脆道,“就当是我脑子好用吧!” 她驱马跟上前面的张机,问道,“先生,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张机道,“我前段时间一直在豫州、荆州游历,现在既然到了洛阳,便从孟津渡河北上吧,去冀州看看。” 冀州?也好,等袁绍夺了冀州,那里还是相对安定的,倒也安全。 自吕布把军队从孟津撤走后,这里差不多就是个单纯的渡口了,有船只,有民夫、有居民也有官吏,还有一队民众自己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为的是防着些小贼来此打秋风。 和董卓迁都前比,这里的民生经济萧条了很多,渡口上的船只寥寥无几,田间地头也多长杂草,那一队民众组织的武装力量也是半民半匪。 张机几人交了过路费,雇了艘大船,连人带驴马渡过黄河,进入河内郡,又沿着太行南麓往朝歌方向走去。 ………… 长安清明门。 李肃在城头,吕布在城下,两人隔着一箭距离遥视对方。 吕布目光在清明门前扫过一圈,没看到王允尸体,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不过在看到城门上那一段被熏黑的城墙后,吕布眸光又是一暗,他知道,那里必然是董卓被点天灯的地方,梦里自己也是把董卓挂在那处点了天灯。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依董卓恶行,被点天灯是罪有应得,可回想投董卓开始,他对自己的器重和信任,吕布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李肃~”吕布驱马上前数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把王司徒尸身送回,我暂且饶你不死。” 你吕布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狂妄? 李肃闻言很想冷笑,但他只是轻扯了一下面皮,如何也笑不出来,尽管吕布在低位,尽管他此时孤身一人,但李肃下意识里依然对吕布存有畏惧,这种畏惧的感觉比从前董卓给他的更甚。 李肃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给吕布找点不痛快,他开口道,“王司徒之女呢?她父亲死了,怎么也没回来看一眼?真是个不孝女!” “李肃——”吕布一声怒喝,“你不就是想用她来要挟我么?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想要我的命尽管来取。” “天下何人不知你吕奉先天生神力,在汜水关五百破十万,一人斗五将,我便是把全长安城的兵马都派出来也杀不了你,若想要回你岳丈尸身,你便自断一臂吧!” “哈哈哈~” 吕布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是把我看得太蠢还是把一个女人看得太重?让我为了具尸体自断一臂,你也说得出?” 吕布说着,突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抬手便往城头上掷去,李肃不妨他突然来此一下,躲闪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箭径直扎进他头上玉冠里,白羽箭尾在他眼睛上方颤颤悠悠晃动着,李肃白眼一翻,下身一紧,差点尿出来。 看着他被吓得冷汗直冒的额头,吕布大笑,“想活命乖乖把人交出,否则下一次扎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李肃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躲到女墙后急声大喝,“弓箭手,放箭,放箭!射死吕布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然而士兵们搭着弓箭,却没多少人敢往下放箭,这些士兵现在虽然归属李肃,但从前吕布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李肃都畏惧他,更何况普通士兵,即便有几个人往下射的,也不敢太用力,歪歪扭扭放了几支完事。 看着这一幕,李肃只觉所有的尊严威严在这一刻丢得一干二净,他后悔了,后悔把吕布这杀神给招回来,董卓已死,自己现在是大汉的功臣,是陛下亲封车骑将军兼司隶校尉,跟吕布一个并州刺史较什么劲,吕布再厉害,他敢带兵攻打长安吗? 自己也是做贼心虚,脑子浆糊了,竟然会妄想以一个女人来要挟吕布,有权有势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吕布他傻了才会为了女人自残。 李肃这会儿只想赶紧把吕布打发走,他从女墙后探出脑袋,“想要王司徒的尸体可以,把你骠骑将军印绶交还回来。” 李肃提的要求在吕布意料之中,汉朝大将军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而大将军之下便是自己这个骠骑将军,李肃不甘心屈居自己之下,必然会想要回骠骑将军头衔。 “可!”吕布毫不犹豫应道。一个虚职而已,拿着也无甚作用,他现在只想劫了郿坞回并州抱老婆生娃种田养兵,至于其他的,统统都是浮云。 李肃派了人把王允尸体运出城,吕布痛快交还了骠骑将军印,带着棺椁上灞桥过渭水离开长安。 第205章 一山不容二虎 左冯翊。 风尘仆仆的华雄一行人终于赶到泾水旁,过了泾水再行小半日,然后再渡一条小河,便可抵达郿县。 “快快快,干活去!”华雄翻身下马,指挥士兵伐木造筏。 这群人一路从河东郡过来,大小河流已经渡过好几次了,士兵对造筏的流程非常娴熟, 华雄一声令下,砍树的、削树枝的,扎绳的,分工合作,不到半日便扎好了数十张大木筏。 华雄正指挥士兵渡河,却听后方士兵喊道,“将军,吕将军来了!” “哪呢?”华雄朝后张望,果然看到远处有一支骑兵往此而来,观那腾起的一大片尘土,这人数远超过五百骑。 华雄以为是敌军,然而很快他便看到为首那匹红得张扬的高大雄骏,还有骑在马上的那个帅气威猛身影,可不就是赤兔和吕布么! 华雄驱马迎上去,见吕布人马非但没少,反而多了许多,奇怪道,“打没打?尸体呢?怎又多出这么多兵马?” 吕布勒停坐骑,简单解释道,“没打, 来长安路上经过渑池,韩来和邬单听闻董卓已死, 也跟来了。我用骠骑将军印绶跟李肃换了司徒公,让韩来领一些人先把棺椁送回晋阳了。” 华雄虎目一瞪,“你竟然用骠骑将军换回一具尸体?” 真的败家,太败家了! 吕布挥了挥手,示意邬单带士兵先去渡河,他不以为然道,“不过虚名而已。让他们抓紧渡河,争取傍晚抵达郿县。” 虚名?华雄一脸肉疼,“那可是骠骑将军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你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 吕布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皇帝这名头尊不尊贵?” 华雄点头,开玩笑,那可是天下至尊! “再尊贵的身份自己没能力维护不照样被废被杀?对将军来说,最重要的是兵、是将,如今我有你们这些良兵强将,远胜那虚无的将军头衔。” 华雄又点头,对吕布把他们看得比骠骑将军军衔还重要甚是感动,他咧嘴笑道, “主公所言甚是,这年头有兵才是王道。” 华雄改了称呼算是正式认主了,吕布笑道,“有兵还不够,还要有钱有粮,我不能让你們饿肚子不是。”他一提缰绳,“走,渡河取钱去。” 华雄跟上去道,“那就这样放过李肃那小人了?” “不然呢?他如今是车骑将军兼司隶校尉,陛下在他手上,我是真拿他没办法。” “你若真想杀他,怎会拿他没办法,趁他不注意一箭就能射死他。” 吕布道,“本来是想射死,后来想想还是先饶他一命。” 华雄疑惑,“他背叛你,还勾搭上了清儿,你为何还能忍?” 别人不知吕布和董清是假夫妻,李肃这事不说背叛,就说他睡了自己上司的老婆,这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不能忍的,而吕布竟然放过了李肃,真的很让人不解。 吕布之所以放过李肃,主要原因其实并非怕被别人说成为董卓复仇,若只是这一点,依吕布性格,必然会杀了李肃泄愤。 为董卓复仇又如何?董卓对吕布毕竟有知遇之恩,只要吕布不是反朝廷,杀一个李肃其实没什么。 之所以还留着他,自然还有其他原因。 历史上董卓乱政后,大汉皇室的天威虽然被踩进泥里,但长安代表的依然是正统,如果没有李郭反攻长安,没有后面他二人内讧致天子东逃,外面各诸侯打得再火热,最后要取代刘氏阻力依然会很大。 而现在长安除了李肃还有李傕,李傕在西凉军中的威望远高于李肃,他必然不会甘心从此以后听李肃差遣,吕布若杀了李肃,就是在帮李傕独揽大权。 郭汜已死,可没人再来跟李傕火拼了,李傕若跟朝中大臣沆瀣一气,那皇权也可能会得到再次稳固,吕布没那么多时间再等下一个董卓出现,他现在要的就是让天下再乱一些,把那皇帝朝臣再搓磨搓磨。 吕布没办法给华雄解释太多,简单道,“李傕封了卫将军,一山不容二虎,让他二人内斗不是更有意思。” 华雄汗了汗,这算什么理由? 吕布不欲再谈论李肃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郿县有董旻三千兵马驻扎,英伟可有什么破城办法?” 华雄奇怪道,“你们让我带人大老远跑来,不是心中早有了主意?” 吕布道,“主意是有,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华雄放下心,“有就好,可不可行试试便知道了。” “嗯!”吕布点了点头,见士兵已经差不多都渡过去了,牵着赤兔走上一张木筏。 待所有人都渡过河,华雄让人将木筏拉起来堆在岸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方便回程再用,考虑到回程要携带大量粮草、财物,吕布留下伍百人继续在此造筏,其他人赶往郿县。 一行人又行了小半日,再次渡过一条小河后,终于在傍晚抵达郿县,吕布隐在后面队伍里,让华雄带人前头叫门。 董旻这会儿刚吃罢晚饭,听士兵禀报华雄带人来投靠,几乎的飞奔来到城头上,借着天边的一点余光,董旻很清楚地认出,为首那人确是华雄,而他身后跟着的,也是西凉军。 自董卓死后,董旻一直处于惶惶不安状态,就怕长安那边派兵来攻打,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孤儿,家里有万贯家财,外面有虎狼觊觎,他势单力薄,不知该如何守住这些钱财,甚至不知将来该如何花这些钱,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华雄的到来无疑给董旻惶惶不安的心吃了颗定心丸,虽然这定心丸也是个没主意的,可华雄能打,好比是给家里多装了一道门,让他觉得觉得稍微安全了点。 董旻几乎第一时间想让人放华雄的人进来,却还是留了个心眼,问道,“英伟,你怎会回来郿县?其他人呢?” 华雄道,“吕布已经回并州了,李傕回长安了你应该知道,段煨守在华阴,张济、樊绸想在弘农郡自立一方,我不愿跟随吕布那忘恩负义之徒,也不愿去长安听李肃那小人差遣,又没有张济、樊绸那脑子和野心,实不知该何去何从,思来想去还是回来郿县寻你,不知叔颖可愿意收留我这无家可归之人?” 董旻听了忽然觉得好心酸,昔日纵横匹敌的凉州军而今竟是死的死、离的离,分崩离析,各自为营,最后只剩他和华雄二人。 董旻抬袖擦了擦眼角泪意,连忙让人开门放华雄的人马进城。 董旻亲自下城楼迎接华雄,“英伟一路辛苦了,这便随我回府。”又转身对一个士兵道,“快回去让人准备浴汤,美酒美食还有美人,我要好好款待英伟。” 华雄道,“时间紧迫,款待便不必了,我想先向叔颖介绍一人。 第206章 钱财惹人眼 董旻做梦也没想到华雄会带吕布来,当看到吕布那张冷峻脸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董旻又惊又怒,他拔出随身佩刀砍向华雄,“华英伟,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欺骗于我?” 华雄大刀挡住他的刀刃,解释道, “叔颖莫动怒,且先听我说完。” 董旻目疵欲裂,“你这叛徒,还有何话要说?今日我便是拼得一死,也不会让你二人取走这里一粒粮,一个铜板。” 吕布策马而上,一戟打飞董旻手上兵器,“你不怕死,问问整个董氏族人可愿意给你陪葬?” 整个董氏族人? 董旻愣了一下,愤怒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是他惶惶不安的最重要原因,郿县这道门一旦被外面的虎狼撞开,他丢的不仅仅是手中的钱财,还有整个董氏族人的命。 “李肃杀相国,杀清儿,甚至连他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去手,你说他会放过你們这些人?” 吕布环视着围在周围的董家部曲,平静地阐述着一件事实,“属于董卓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继续守在这里,最后只会人财两空, 你应该庆幸最先打开这道门之人是我。” 董旻冷笑,“你和李肃半斤八两,李肃心狠手辣,你狼心狗肺,你二人都不是好东西。” 华雄辩解道,“奉先是被李肃陷害,他从未想过谋害相国,否则哪还有闲心在此跟你说这么多,早送你们去和相国团聚了。” 董旻语气稍稍缓和下来,“既是被陷害,为何不及时回来跟相国解释?” 解释什么?这个问题根本解释不清楚。 吕布并未多言,居高临下看着董旻,淡淡道,“两个选择,要么拿上些钱财,带着董氏族人回凉州去,要么打赢我,给你半刻钟时间考虑。” 华雄无语, 这是两个选择吗?这分明只有一个选择好吧!别说一个董旻,整个郿县的兵马加起来都打不过。 吕布翻身下马,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 戟端砸碎青石板插进下面泥土里,吕布就这么静静站在城门下等着董旻下决定。 华雄劝道,“叔颖,你就相信奉先,他真没想过要害相国,此番回来虽然是为郿县囤积的钱财,却也是为了救你等之命,你若不走,最后只能兵戎相见,不是我夸大,如今城门已开,奉先一个人便能打垮你们这三千人,何必做无谓牺牲?你再迟疑,等朝廷派兵过来,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董旻还在犹豫,却见前方围着的士兵忽然让开了一条通道,董卓之妻邬氏在一个小娘子搀扶下走了过来。 “嫂嫂,您怎过来了?”看见邬氏,董旻微微诧异了一下,忙上前见礼。 “我来看看我的女婿!” 邬氏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吕布跟前,吕布拱手行了一礼,“老夫人!” 两年多不见,邬氏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斑白,背也驼了,形容更似枯槁。 邬氏微微颔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吕布,“许久不见,奉先比两年前更俱英雄之气,我儿眼光不错……”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奈何被我和夫君宠坏了,性子骄横,不懂为妻之道,竟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以致给她自己给她父亲招来杀身之祸。” 吕布没吭声,这事的是非对错已经难以说清,董清有错,李肃有错,自己又何尝没做错?而最大的错还是董卓,当初他若听自己的劝,不来洛阳趟着浑水,现在他依然是牧守一方的霸主。 然而一切追根究底还是人的欲望作祟,董卓无法抵制权力的欲望,董清无法抵制爱的欲望,李肃无法抵制肉体的欲望,以致一步错,步步错。 而自己呢,同样无法抗拒对阿茉的喜爱之情,无法抗拒想逐鹿天下的野心。 人之所以是人,便是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本无错,错的是达成目的的方法。 邬氏继续道,“我知道,奉先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今日来此也是为救我董氏一族,我可以让叔颖带人离开郿县,郿坞的东西也可以尽数给你,只求你一件事。” “老夫人请说,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邬氏满意点了点头,把身边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推到吕布跟前,“这是我孙女董白,你从前也见过两次,我想把她托付于你,望你能收她为妾,让她一生无……” 邬氏话没说完,吕布便打断她,“老夫人见谅,此事恕我不能答应。” “为何?白儿性子温婉,读过不少诗书,同她姑母完全不一样,容貌亦不差,多个人伺候你有何不好?”邬氏诧异道。 “布此生绝不纳妾,多谢老夫人好意。”吕布拱手谢绝。 开玩笑,刚打发掉一个董清,再来一个董白,这不是要他命么? “不纳妾?你竟如此钟情那女子?”邬氏眼中诧异之色更甚。 想到阿茉,吕布眼神不由柔和下来,“一生一世,唯她一人!”他说着,后退一步再度拱手,“老夫人回去收拾收拾,今夜便离开郿县吧!” 吕布说罢,不再理会他们,对华雄道,“派人征用全县牛马车辆,去郿坞装东西。” “诺!”华雄应了一声,带着手下去城中各家征用车辆去了。 董旻下意识想阻止,可看到吕布那冷冽的目光,到嘴的话又咽回去。 见吕布坚决不肯纳董白,邬氏长长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她拍了拍董白手背,转身往回走,经过董旻身边时说道,“去让人收拾东西,走吧!” “嫂嫂?” 邬氏停下看了他一眼,“你能打得过奉先?打得过朝廷?” 董旻摇头,邬氏道,“那不就结了,打不过只能破财消灾,不过身外之物,人都没了,要那多东西有何用?钱财惹人眼,咱若带如此多财物上路,只怕根本走不到西凉便要尽丧贼手,不如给奉先。” 这也是董旻一直不敢离开郿县的原因,他也知道朝廷会来找他们算账,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便是怕路上守不住这些东西,会人财两空。 眼下吕布好歹给他们留了点,董旻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收拾东西,带着董氏一百多口人和一千部曲连夜离开郿县。 董卓囤在郿坞的财物、粮食数不胜数,吕布带人花了两天时间清理出来,发现郿县的车辆远远不够用,又征用了美阳和武功两县的牛马车辆才装完,当然,这些征用的东西是有去无回的,吕布适当付了些粮算是购买,又收编了郿县的卒兵,征招万余民夫运输,五日后这些事情才安排好。 而李肃在吕布进入郿县第三天便得到了消息,他本欲派兵拦截,又畏惧吕布,想到那日城头士兵连射箭也不敢对吕布射,就算派人出去,也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只能忍痛看着吕布押运那万余辆车队回并州。 说实话,那日吕布往城头掷的那支箭完全可以射穿李肃脑袋,可吕布并没有那么做,这让李肃觉得吕布已经放过他了,既然吕布都不追究背叛之事,李肃也不想再去捋吕布虎须,从此以后大家各过各的就是。 吕布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顺利离开右扶风,同来时一样,走左冯翊、河东郡,两个月后才回到并州。 第207章 庄稼长得好,税收未必好 夏末是个收获的季节,并州虽多兵灾,好在今年老天赏饭吃,从开春到现在一直风调雨顺,地里庄稼长得极好,一串串金灿灿粟穗看着格外喜人。 “今年收成不错,应能攒下不少粮草吧?”晋阳城外的田间小道上, 高顺看着地里忙忙碌碌的农人,不苟言笑的国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早在两个月前他便知道主公要回并州了,这半年多自己已把并州各方势力了解得差不多,主公欲成大事,必得先把并州这些势力清理干净,尤其白波和南匈奴。 而要发动战争, 粮草必须要充足, 老天眷顾,今年并州迎来了大丰收, 主公又带人去劫了郿坞,这些粮草要支持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应该没问题了。 杜畿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庄稼是长得好,然收上来的税未必会比往年多多少。” 高顺不解,“这是为何?” 杜畿道,“这半年多,我几乎走便了太原、雁门和西河各县,各县登记的人口、田地、赋税文案我皆看过,也去各乡里考察过,发现此处问题比关中更为严重。” “什么问题?” “关中土地虽多被大家族兼并,然并无一处荒废,而并州,尤其雁门郡靠近鲜卑、匈奴诸县、雁门、太原靠近太行这边,土地几乎皆荒芜,还有太原南边诸县,去年遭白波军洗劫,大户被屠杀, 平民多逃亡或为贼,土地几乎无人耕种。太原、雁门其他县土地又多数被大家族掌握,这部分人最擅长隐匿税费,能收上来多少?” 杜畿长长叹了口气,“这诸多县里头,也就去年经主公重新分派了土地的西河四县情况最好,然西河郡去年刚经历战乱,民生经济正在恢复,税收上该宽松些。” 听杜畿这么一说,高顺眉头跟着皱起来,“那这问题该如何解决?” 杜畿道,“首要问题便是人口,只要能吸纳进大量人口,以太原、雁门、西河三郡的土地产出,便是暂时不解决隐匿税费问题,光靠这些被荒废的土地,要支持主公征南匈奴也应该没问题。” 高顺对民生经济虽然不太懂,但在并州待了半年多也了解了一些,他叹气道,“我二人来并州这许久,看到的只有往外逃亡之人,却不见有人往并州来,尤其去年董卓把并州军调走后,逃亡之人更甚,去哪里吸纳人口?” 杜畿道,“并州东边黑山有百万人口,南边白波也有十余万,只要有足够多的粮食,要吸纳一些人来也不难。”他摊了摊手,“可惜我等根本无粮。” 他背着手往回走,“而今只能等主公从郿县回来再商议此事,也不知主公能带回多少粮食?” 高顺跟上他,“郿县离此路途遥远,路上人马消耗要用掉不少,伯侯还是期待主公多带些钱回来实在点,有钱便可派人去冀州购粮了。” 吕布虽然派了这二人先来治理并州,然而并州牧本人没来,又没有军队过来,就算有王家帮着周旋一二,也没什么人买他们的账,杜畿这半年多做的工作也就是把并州三郡的实际情况详细考察了一下,罗列出一系列问题,以便来日吕布过来可以快速解决。 高顺平日除了训练训练郡县兵,便是关注周边各势力动态,期间白波军试图进犯太原,被管亥带人揍了一顿又退回去了,而南匈奴去年被吕布打得元气大伤,知道并州牧是吕布,更不敢再来捋虎须,于夫罗想巴结吕布,也很安分,也就黑山和白波时不时来袭扰一下,还算安定。 两个月前,先行回来的徐荣兵马进驻太原以后,聚义寨的人便又退回太行,继续当黑山贼去了。 杜畿二人走出田埂,跨上拴在大路边的坐骑回城,刚行至城外,却见远处疾奔来一骑,激动叫道,“都尉、长史,主公回来了,队伍已过祁县。” 杜畿大喜,“主公回来得还真是快啊,我算着初秋能回便算快的了。” 他立即拨转马头,招呼高顺,“走,我二人一同去迎接主公。” 两人策马往祁县方向奔去,刚出晋阳地界,远远便看见吕布的队伍。 吕布见前方有人来迎接自己,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磕了下赤兔快马迎上去,却见来人只有杜畿、高顺和几个随从,并不见阿茉,脸上笑意不由一僵。 阿茉难道都不想我?为了快点回来见她,可是把行程生生缩短了半月。 高顺二人并未察觉吕布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上前见过礼,杜畿一脸兴奋道,“主公,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吕布微微颔首,“二位这半年多辛苦了。” 杜畿有些惭愧道,“我二人其实也没做什么事,一点都不辛苦。” “帮我代管并州便是最大的功劳,且先回城,其他事明日再仔细同我说说。” 吕布说着已经又驱动赤兔,一边走一边对杜畿道,“此次运送回来的东西颇多,伯侯这几日辛苦一下,帮忙规整清楚,登记入册。” 杜畿笑道,“属下这些时日可闲的慌,主公回来便好了,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 “嗯!” 吕布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句,交代道,“我先回城了,明日传信太原、雁门、西河郡守、都尉,三日后一起来晋阳见我。”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子严,你和文远一起,帮着先把人马安顿下去,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让他们先休息几日,至于如何安排驻防,明日召集所有将领来府衙商议,今夜无急事便不要来寻我了。” 交代完这些,吕布已经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看他那样子,似乎很急着要回城,高顺看着他的背影,木着脸说道,“主公可能急着想方便!” “方便?”杜畿一脸奇怪地嘀咕。 吕布一路疾奔,一会儿便来到晋阳土楼外,当初被董清烧毁的北斗楼已经重新建了起来,吕布翻身下马,几乎是冲进北斗楼大门的,“阿茉,阿茉我回来了!” 一楼会议室里,王定闻声急匆匆出来,看见吕布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见礼,“使君!” 吕布急忙上前托起他双臂,“三哥何故如此见外,叫我奉先即可,阿茉呢?” 吕布四处张望,却并不见阿茉身影,想来是不在这儿,又问道,“她在城里还是太行,我去寻她?” 王定道,“茉儿她并未回晋阳。” “未回晋阳?那便是在太行了。” 王定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这是阿米娜给我的,说是茉儿让她转交给你,她随张神医游历去了。” “游历?”吕布热切的心一下冷了下来,从王定手上接过信,“去哪里游历了?” 王定摇头,“我不知,不过奉先放心,阿米娜说仲康和忠明跟着她,她就想去散散心,或许用不了多久便回来了。” 吕布点了点头,有些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拿着信走到天井凉亭里坐下。 第208章 我来自两千年后 “吕布,我出去旅游一段时间,你肯定不知道旅游是什么意思,可能也觉得我今夜说的那些话很奇怪,你一直说我心中有一个秘密,确实,我有一个很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相信的秘密。 我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知道借尸还魂吧,我是来自两千年后的一缕魂魄,附身在了现在这具身体里,所以才会懂那么多你们都不懂的事。 我的那个世界对你来说肯定很神奇,两个人即便相隔千万里,也可以通过一种叫手机的工具看到对方, 和对方聊天说话;从晋阳到长安, 你们要走一两个月, 在我们那里,最快只要半个时辰便到了,我们那儿的房子可以建得跟山一样高,我们那儿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所有小孩儿都能去学堂上学,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男女平等…… 如果只追求吃饱穿暖,在我的那个世界,我可以过得很舒适,每天上班睡觉玩就行了,完全不必担心任何事,很多时候我真的好怀念,好怀念…… 我其实就是个很懒很没志向的人,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这么多年了,我依然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如果可以,我想回去。 回到那里, 这里的所有人对我来说就只是史书上的一个名字而已,我不用担心害怕你们的结局,因为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了。 吕布,你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觉得我是鬼怪? 说实话,如果我在我的世界里遇到一个自称两千年前的人,如果那人不是神经病,我肯定会觉得害怕,害怕他哪天突然向我伸出大长舌,借尸还魂,真的是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 如果你觉得害怕,便娶别人为妻吧,我便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干预关注这个时空的任何人任何事,我是天煞孤星命格,和我成亲也许会害了你,现在你有文和先生,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武将,你跟史书记载的那个吕布不一样,或许你能开创不一样的历史。 我给安仁、子义也留了信,让他们今后跟随你,你看要把他们并入军中还是继续留在山寨以便日后攻取黑山,你自己跟文和先生商量。 好好搞事业,不要花时间精力来找我,你们古人都很迷信,我怕被你当成妖怪烧了。 最后,看在我父亲的份上,请善待王家人。” 看完书信,吕布久久回不过神。 借尸还魂?阿茉竟来自两千年后?两千年后,那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那个地方之人都有千里眼?远隔千里还能看见对方,甚至能听见对方说话? 那里的人皆为仙人?能御风日行万里?长安到晋阳居然半个时辰便到了?还有他们的房子,皆高入云间? 吕布下意识摸了摸心口位置,这所谓的系统便是仙法?能让自己力量大涨的仙法? 如果没有这个系统,吕布是打死也不会相信阿茉信中所说,然而他现在能把一匹几百斤重的马踢飞,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并非没可能存在。 这是不是阿茉给他施的仙法? 想起去年阿茉得知仙法在他身上时的反应,吕布又否定了这一猜测,这应该是其他更高级仙人施的法术,把阿茉的魂魄和仙法都送到这里。 那是否有一天,那仙人也会把阿茉再召唤回去?自己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个可能,吕布猛得站起来,迈步就往门外走去,什么狗屁借尸还魂,狗屁鬼怪,他吕奉先这辈子杀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岂会怕这些?这女人脑子不知怎么想的,平时聪明得跟小狐狸似得,这时候竟然如此犯蠢?还有什么狗屁天煞孤星,他宁愿被克死也要娶她。 吕布马不停蹄赶到太行聚义寨,管亥听得门卫禀报,急忙迎出来。 “将军!”管亥抱拳见礼,吕布摆了摆手,急匆匆问道,“阿米娜呢?叫她出来,我有话要问她。” “将军可是要询问阿茉的去向?”管亥问道。 吕布一脸期盼看着他,“你知道?” 管亥摇头,“她说随神医云游,我等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原本不想带任何人,阿米娜让仲康和忠明跟着,将军且放心,他们应该会送消息回来。” 吕布道,“她离开有两个多月了,他二人可有消息回来?” 管亥又摇头。 吕布脸色有点不好看,“她只怕是根本就不想回来了,仲康和忠明或许也会被她甩了。” 管亥惊讶道,“怎会?她跟阿米娜说就是想出去散散心,也许一年半载便回了。” 吕布没办法跟管亥说阿茉是借尸还魂之人,从她的信中能看出,或许哪天她也会离开神医,自己寻个山窝窝了此一生,又或许哪天她一觉睡着便又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这两个多月他没有感受到系统的波动,说明阿茉心中无悲也无痛,她不想再干预这里的一切。 “安仁,帮我个忙!”吕布看着管亥,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 管亥抱拳道,“阿茉让我等今后听你之命,将军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吕布却又摇了摇头,“你们是她的人,即便日后她嫁我,你们忠的听的也应该是她。” 吕布说着向管亥拱手行了一礼,“我想请你派人去寻她,神医有时候在某个地方一待便是几个月,行踪应该不难打听,你派人从洛阳往冀州、兖州、豫州、荆州打听,或许能找到她,她暂时不想回来没关系,我只要知道她在哪里便放心了。” 吕布很想亲自去找她,可这时候并州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实在走不了。 她既然喜欢她的那个世界,他便给她打下一个人人能吃饱饭,所有孩童能入学,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国度,让她能安心做个懒懒的小女人。 管亥觉得阿茉迟早会回来的,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去找,不过吕布既然这样说,那便找一找吧!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阿米娜和阿飞的飞鹰队训练得差不多了,当初阿茉的设想便是把队伍分派往各州郡设点探查消息,此事待我去寻三公子问问,他这些年往各处开了不少商铺,便以商铺为据点,附近这几个州先派一个飞鹰队过去找找看。” 吕布点了点头,“便依你之言,有消息了烦请派人告知一声,我先在此谢过!” “将军客气了,阿茉是我聚义寨寨主,寻她是我等分内之事。”管亥客气道。 吕布既然说他们是阿茉的人,管亥便跟他客气生分起来,他本也不喜欢入军中,当官兵哪有当贼寇舒服,虽然他们这群贼寇不掳掠。 而且他觉得,日后吕布要清理黑山贼,有一伙内应在太行,事情应该更好办,他并州军现在也不差这数千人马。 第209章 整军 次日,吕布和贾诩花半日时间从杜畿这了解了并州现阶段各种问题,第二天便召集帐下文臣武将议事。 大厅内,武将这一侧坐得满满当当,分成两排尚有点拥挤,文臣这边却寥寥无几,只有贾诩和杜畿二人。 吕布看了看两边极不对称的人数, 眉头微皱,对坐在武将后排位置的魏续等人道,“你几人且先坐到这一侧。” 魏续几人站起来搬挪案几,众人皆入座后,吕布目光在满堂人才中转了一圈,和梦中相比,武将这边多了徐荣、华雄、韩来等人, 文臣这边贾诩代替了陈宫,多了一个善于治理地方的杜畿, 比原来那阵容强多了,唯独身边少了阿茉。 吕布道,“并州的问题我昨日跟文和、伯侯商议过了,先解决军队驻防之事!” “鉴于并州劳力不足,我意让部分郡县兵回归为农,将此次带回来的兵马重新整顿一番,派往各处驻扎。” 郡县兵战斗力低下,除了守城,根本无法野战,而每年各郡县的这一笔军费支出却不少。 支出是一方面,这些士兵不参加劳作使的劳动力减少,进而收入减少又是另一方面的损失,在并州军回归、西凉军和部分洛阳军加入后, 部分郡县兵完全可以转为屯田兵,平时务农加以适当操练,有敌来犯时或驻兵需要出征时,相助守城即可。 吕布看向杜畿,“等子严把名单统计下来,另外给这些士兵分配些田地,便交与你来办。” 杜畿拱手,“诺!” 吕布又看向一众武将,“此次回来的兵马,我意重新整顿军制,从各军中挑出勇武之士,成立飞熊军,为机动人马,人数暂定三千骑,由我直接统领,华雄、韩来为副将。” 梦中董卓入洛阳后便是从各军中挑选勇武之人成立了飞熊军,这一世董卓把军事交给吕布,吕布便打算回并州后再成立这支军队。 飞熊军是从精锐中挑出的精锐,统领的武将自身必须要有过硬的武艺,而吕布现在作为一州之主,若非大战,没必要每一次都亲自上阵,故而挑选了武艺比较出众的华雄和韩来为副将。 吕布继续道,“其余兵马重编,分三军,分别为狼骑军、平寇军、征虏军,日后再无什么并州军、西凉军、洛阳军之分,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一致摇头,“并无异议!” 这些兵马里除了徐荣的洛阳军跟吕布比较不亲近,并州军和凉州军基本都是吕布嫡系士兵,自然不会对吕布有意见,而且现在大家都来了并州,再叫凉州军、洛阳军确实不合适。 关于如何整编军制问题,吕布从郿县回来的路上便做好了规划,他继续道,“我意狼骑军暂定六千人,由五千骑兵,一千步兵组成,文远担任主将,领雁门都尉,成廉、郝萌、魏续为副将,驻扎雁门郡。” 雁门郡靠近南匈奴和鲜卑,故而这支兵马人数最多,且以骑兵为主,为的是日后平南匈奴之用。 “平寇军五千人,由一千骑兵,五千步兵组成,子正为主将,依然为太原郡都尉,宋宪、曹性、李厉为副将,驻扎太原郡。” 太原郡南面是白波,东面是黑山,这两支贼军多是步兵,而步兵作战是高顺的强项,故而这支兵马以步兵为主,李厉领一千骑兵做辅助之用。 “征虏军三千人,一千骑兵,两千步兵,广耀(徐荣字)为主将,为西河郡都尉,邬单、侯成为副将,驻扎西河郡。” 西河郡和太原、雁门中间隔着吕梁山,西面临黄河,这里只余南边四县之地,最好防守,故而驻守的兵马最少。 当然,不管是在那支军队中,同等级士兵的基础待遇都是一样的,待军队开往各自驻扎地后,吕布也会兑现当初对士兵的承诺,派人去凉州把其等家眷接来,分与房屋田地。 吕布说完看向在座众人,“诸位可有异议?” 虽说重新整编军队,但不过是各军换了个名字而已,原来众人所领的士兵基本还是各自领着,唯一变动比较大的是把部分并州步兵拨给了高顺,把宋宪、曹性归到高顺手下。 对于高顺此人,除了原先跟随吕布在凉州的韩来、邬单、李厉三人,其他人跟他皆不熟,更谈不上了解,原并州军的成廉、郝萌等人对这个安排心里是有些不服的,奈何高顺此时是太原郡都尉,官职比他们高,加上主公对他极为信任和器重,虽不服也不敢有异议。 众人一致拱手,“末将并无异议!” 张辽有些为难道,“主公,雁门已有都尉,你让我为雁门都尉是否不妥?” 都尉一职乃郡守佐官,须由朝廷任命,薪俸也由朝廷发放,吕布这州牧对其并无任免权,而现在吕布连雁门、西河郡的都尉面都没见,便单方面把人家官职撸了,兵也解散了,只怕会引起很多人不满。 至于高顺的太原郡都尉,在洛阳时便是由董卓以朝廷名义任命的,杜畿的长史职位也一样,属于国家正式官员。 而吕布这个州牧可以任免的只是属吏,其中又分为六大类,这里便不一一详细列举,简单举几个官职,比如功曹、兵曹、户曹、上计椽、主簿、少府等这些职位。 见吕布上来就大展手脚整顿,杜畿颇感欣慰,却跟着张辽问道,“主公是否太心急了,这刚一来便得罪人,恐会引起变故?” 吕布满不在意道,“文远、伯侯放心,而今并州军事皆由我掌控,谁不服便杀到服为止,若非我手下无能人,非只是都尉,各太守我也想一并换了。” 吕布方才看过杜畿呈报上来的资料,除了西河郡太守比较配合杜畿的工作,太原和雁门两郡皆是阳奉阴违,太原看在王家面子上还算给杜畿面子,雁门郡则是完全不鸟他。 吕布此举是给这两位太守一个下马威,再不听话,下一次他就敢把太守也撸了。 半月前,袁绍已经取了冀州,吕布没那么多时间来跟这些人墨迹,他必须尽快把这三郡的政务、军事、民生经济整顿清楚,让后方彻底安定,他才能出兵清理四方贼寇,将并州其他郡完整纳入版图。 至于朝廷是否会派人来指责他这个州牧越权,吕布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朝廷乱得很,各朝臣、李肃、李傕互相争权,哪有那么多心思来管并州这各方势力混杂的穷乡僻壤? 吕布强硬的态度让杜畿大为满意,他和这个主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其秉性还不太了解,就怕此人外面看着强悍,实则优柔寡断,做事畏首畏尾,那自己这一腔热血可就要凉了。 安排完军事问题,杜畿拱手道,“主公,眼下秋收已经结束,此次是主公来并州后的第一次征税,若按往年数目来看,这三郡根本收不上多少粮,属下觉得,这土地税收政策也该改一改了。” “伯侯有何想法尽管道来。”吕布对这些不太懂,能仰仗的也就杜畿和贾诩二人。 杜畿道,“并州土地要么掌握在世家豪强手中,要么荒废,自耕农少,世家豪强又多隐匿税费,故而官府收不上粮食,官府无粮便无法吸纳安置百姓,则土地依然荒废着,税收依然上不去,一旦遭遇天灾或兵灾,官府无钱粮救灾,余下的一点自耕农要么卖地要么流亡,便会加重税费流失,则官府会越来越穷。” “故,依属下之见,主公应当优先解决隐匿税费问题。” 杜畿说这么多,意思很明显,就是从大家族手里扣粮出来补充府库,用以吸纳安置百姓,减少土地荒废,增加自耕农数量,从而增加税收收入。 吕布还未发表意见,贾诩却摇头,“这一块主公还是先放一放,最好等王家小娘子回来再同她商议,我觉得,此事让未来的主公夫人来解决最合适不过。” “为何?”吕布奇怪道,你贾文和能解决之事为何要让阿茉来做? 贾诩解释道,“并州三郡中,占据土地、人口最多的便是太原郡,而太原郡最大的家族是王家,晋阳王家、祁县王家同出一脉,主公要拿世家豪强开刀,必得触动王家利益,此事即便抛开私情不说,主公此时和王家作对那是极为不明智的。” 第210章 先平白波 和王家作对?吕布从未如此想过,不说阿茉,便是冲着王允此番对他的相助之情,他也绝不可能去动王家。 贾诩道,“我自是知道主公不会对付王家,然你要改政策,若独独撇开王家, 不说新政能否顺利施行,即便能施行下去,其他人亦会对你此等不公行为表示不满,则主公日后还如何服众?” “再者,主公现在是兵多将广,然可用文臣唯有我和伯侯二人, 主公不管是要改税收还是安民生、政治,靠我二人便是累死也做不完, 主公尚需要拉拢一批实干人才为你所用,而现在整个太原郡的大家族几乎皆和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并州动乱原因,一些中下层家族也多依附大家族,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团体,故而才能在并州军撤走后,依然保住晋阳不失。主公若要招人才,则撇不开王家,你要改新政策,必得先和王家打好商量。” 听到这儿,杜畿不赞同道,“照文和先生所言,那主公日后除了军事,其他岂不是皆要靠王家,为王家掣肘?如此下去,日后并州是王家说了算还是主公说了算?” 贾诩道,“这个问题我觉得大可不必担心, 王家主支一脉乃已故王司徒,据我所知,司徒公三个儿子中,老大老二无甚才能,老三不喜官场,唯爱经商,也就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多智近妖。” 说到这儿,贾诩微微笑了笑,“我和那小狐狸在汜水关接触过一段时间,阿茉心胸豁达,眼光长远,更有仁心仁德,实乃当世难得一见奇女子,再观王司徒对其宠爱程度,她在王家说话分量只怕比她三个兄长还重,主公娶了她,便是如虎添翼,王家也就成为主公快速安定并州的最大助力。” “而依王家三子才能,主公完全不必担心他等来日会如何作妖,等将来地盘慢慢扩大,主公便可再招募其他人才,这中间也可拉拢分化依附王家的一些家族,不怕王家一家独大。但我觉得,若让阿茉回来,她自己便会解决大世家的一些问题。” “此事日后再议吧!”吕布忽然道。 对于王家,吕布现在的态度是:王家若愿意和自己一条心,他自然会提携重用王家人,但他等若不愿为自己效力,吕布也不会针对王家,顶多让他从此做个富贵翁。不过从王允如此费心费力帮自己来看,王家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了。 “此次我等从郿县劫回财物颇丰,这些完全足够支撑平定白波军的粮草所需和后续降卒安置费用。”吕布说道。 并州缺人口,所以吕布第一目标是先平了白波军,将这些贼众吸纳过来充实人口,按杜畿说的,有人耕地便有税可收,若任那么多土地荒芜,再如何改革,自身的底子也厚不起来。 革新政策今日也就先提一提,具体要去做并不容易,不如先把人口充实起来,而这个只要通过一两场战争便能实现,在吕布看来,能通过战争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 杜畿道,“今年秋收刚过,此时出兵最好不过了,主公若想不耽误明年春耕,最好在年底能先平一部分贼众安置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主公大可以平白波贼名义向各家征集粮草,也不必强求,出多少粮凭各家自愿,正好探一探这些家族对您的态度。” 从上一任并州刺史张懿死后,并州可以说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状态,董卓虽任过并州牧,但他本人并没来就任,吕布当初带兵过来也主要是平南匈奴,后来吕布任并州牧,他本人也没来,派杜畿和高顺过来代理,那些太守、县令也多不把他二人当回事。 便是因为一直缺一个核心领导人物,并州各郡县、各家族为抵御贼寇,才会自发形成一个个团体,现在吕布来了,这些团体中的一部分人应该会分裂出来重新寻吕布做靠山,借此次征集粮草便可看出哪些人诚意相投,哪些人依然想固守一派,日后清算起来也能有的放矢。 吕布点头,“伯侯这主意甚好,待两日后三郡太守过来,便将此事告知下去,让他等一月内将粮草送来晋阳。” 吕布说完看向高顺,“子严,现在同大家说一说白波军!” 高顺在并州半年多,基本把各方势力探查清楚了,他站起来走到上方,打开一张自绘舆图悬挂于墙上。 这张舆图绘制得有点粗糙,只是标注了一些主要城市和河流山脉,各自间的距离比例也不协调,然而用来分析白波军、乃至黑山、匈奴势力范围却也足够了。 高顺道,“白波自去年十月在河东白波谷起义至今,贼众已有十余万,曾联合流亡南匈奴单于于夫罗,寇上党、太原、河内等郡,而今主要盘踞在河东、上党两郡,其中白波首领郭太驻扎河东郡临汾县,杨暹(音同先)驻扎襄陵,杨奉、李乐、胡才三人皆驻于上党南部泫氏、高都,各县具体有多少兵马尚不清楚。” “还有,于夫罗兄弟呼厨泉领三千匈奴兵驻扎于长子县,于夫罗在袁绍为联军盟主期间,曾跟随上党太守帐下司马张杨一起依附了袁绍,此二人而今驻扎于冀州邺城西侧的污城。” 高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白波虽为黄巾余孽,然其战力不可小觑,去年曾打败过董卓手下大将牛辅,也同河内太守王匡交战过多次,互有胜败。” 华雄道,“牛辅和王匡皆庸碌之辈,打败此二人并无何稀奇之处,你就说现在该怎么打?” 高顺看向吕布,“具体战略安排还请主公示下!” 吕布回想梦中,自己和这群贼寇几乎没什么交集,对白波的几个首领也并不了解,但他知道在董卓迁都后,曾派李傕继续同白波军作战,其首领郭太被李傕所杀,郭太死后,原本凝聚力便不强的白波更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杨奉更是直接投降了李傕。 现如今由于自己的干预,关东群雄讨伐董卓这场战早早便打完了,董卓也比历史上死得更早,郭太也就逃过了一命,眼下想要吸纳白波贼众,郭太这条命还是要取。 第211章 拜访大舅哥 对于并州攻略,吕布心中早有打算,在稳定内部的同时先取白波再平南匈奴,至于黑山,吕布先前的想法是斩杀张燕再纳其部,不过后来听贾诩分析过并州局势后,他便打消了这一想法, 白波十万贼众他目前要全部吸纳都有点艰难,就别说黑山百万之众了。 对于黑山的策略,目前暂定为联盟,当然,这还要看今后冀州、幽州那边局势要如何发展了。 吕布目光落在临汾县,简单说道,“擒贼擒王,杀鸡儆猴!” 吕布取白波贼的目的除了要剪除并州周边不安定因素, 第二便是要吸纳人口, 故而战场不能开辟太多,战争规模也尽量控制小一些,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贾诩点了点头,看着舆图,“从太原出兵,沿汾河直抵临汾倒也顺畅,然在出兵前,主公不妨先把于夫罗收降了。” “收于夫罗?他现在同张杨一起跟随袁绍,没足够的好处,如何会降我?”吕布道。 虽然自己的梦中好友张杨现在跟于夫罗在一起,但这一世因为自己早早去投了董卓,故而和张杨并未有交集,也因为自己让董卓挤掉了丁原的并州刺史位置,使得这一世的张杨并未跟随丁原,而是在张懿战死后,直接跟于夫罗凑到了一起。 现在这二人皆依附袁绍,相比较而言,袁绍有钱有地盘还有家世, 他们没道理抛弃袁绍转而来投奔吕布。 贾诩道,“张杨是否愿意投靠主公我不敢保证,但于夫罗绝对会更愿意跟随主公。” 他跟着解释道,“于夫罗为原匈奴单于羌渠之子,羌渠死后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然而当年朝廷向南匈奴调兵平乱,于夫罗出兵援汉,不料他前脚刚走,王庭后脚便发生叛乱,羌渠被杀,单于位置也被别人夺去,他虽依然自封为单于,却一直在大汉流浪,无力返回王庭。” “于夫罗为何依附袁绍?便是希望袁绍能出兵帮他返回王庭,然而袁绍实力虽强,冀州和并州之间毕竟隔着黑山,于夫罗若想回归王庭铲除叛党,依靠主公您显然比依靠袁绍更靠谱。” “再者,主公日后若想彻底平定南匈奴,于夫罗也是枚不错的棋子,收降他乃互惠互利之事。” 听完贾诩一番分析,吕布瞬间豁然开朗,确实,南匈奴跟白波不一样,就算早已归顺大汉,异族便是异族,他无法像对白波一样把南匈奴吸纳过来,更无法将之屠尽,而要治理好这个地方,单纯用汉人来管理肯定不行,那于夫罗及其势力便可为我所用。 而且,如果先收降了于夫罗,接下来平定白波军也会更容易些。 说到这里,今日会议该议论的事情基本议定,吕布当日便写了封信给于夫罗,派人送去污城。 接下来几日,吕布每日忙于挑选飞熊军,重新整编三军,期间也召见了太原、雁门、西河三郡太守、都尉,当然,这两个都尉已经不是都尉了。 二都尉对吕布擅自撸了朝廷官员的行为极为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们也知道吕布的兵马不可能交给他们来领,他们自问也没这个能力,只是发了几声牢骚后,乖乖交出了官印。 至于三位太守,其中西河郡太守娄斌就任时间不长,和并州各家族也无什么关联,加之自身实力最弱,他第一时间便向吕布投了城。 太原郡太守乃王允门生,他知道王家小娘子和吕布定过亲,但此次王小娘子似乎并未回晋阳,他不知王家现在对吕布是什么态度,故而是表面恭敬,内里却还在观望。 而雁门太守已经在雁门待了好些年,扎根已深,同张辽家族交情匪浅,对吕布显然是阳奉阴违。 不过吕布对此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而今张辽做了雁门都尉,张家只要脑袋不逗锈,必然会站在张辽这边,这雁门太守的位置早晚也是张辽的。 吕布从回到并州第一天便开始忙,一直等到四军整顿完毕,张辽和徐荣皆带着各自兵马回到驻防地,吕布才暂时清闲下来,有时间去王家拜访未来的三位大舅哥了。 张茉的这三位兄长中,王盖、王景吕布只见过寥寥几次面,对这二人并不了解,但老三王定他很熟,从前吕布给张茉当教官时,和王定多有交往,关系还算不错。 “内兄!”王家大厅内,吕布很诚挚地向王家三位兄长行了一礼。 王定拱手还了一礼,半开玩笑道,“奉先而今是并州之长,我等可不敢受你的礼。” 王盖和王景跟着还过礼,王盖道,“我三弟说得是,而且阿茉和你尚未成亲,这声内兄我等可当不得。” 王盖这话是带着几分怨气的,若非为了吕布,自家父亲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吕布虽然回长安把父亲尸身运回,然阿茉却被他弄丢了,阿定说阿茉是自己要离开的,王盖理解归理解,但此时他就是看吕布不太顺眼。 吕布也感觉出来了,却装作没听出,有点耍无赖道,“阿茉是我未婚妻,三位兄长早晚是布的内兄,眼下也无外人在,提前叫一声内兄也没什么。” 王盖冷哼,“那你倒是快点把阿茉找回来,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游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可以另娶别人,我等却只有这一个妹妹。” 吕布低喃,“我也只有这一个妻……” 王定见自家大哥对吕布充满敌意,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兄放心,我已经联络各处店铺,安仁的飞鹰队也分派出去了,应该很快便会有阿茉的消息,而且有仲康跟着,不会有事的,此事真怪不得奉先,他这会儿心里比我们还着急呢。” 王盖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脸色稍缓了几分,示意吕布入座,问道,“吕州牧今日来不会只是来认亲的吧?” 知道父亲已经把王家的未来押在了吕布身上,否则只凭阿茉的关系,他不会连命都豁出去也要帮吕布。 吕布道,“布自回到太原后一直忙于政事,无暇来拜访三位兄长,今日确实只是来认亲,至于其他,主要看兄长的意思,不管王家是何态度,布皆不会与你为难。” 王盖以为吕布一上来就套近乎,必是有所求,没想到他竟如此客气,既然他自己不提,王盖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下了逐客令,“吕州牧是个大忙人,这亲也认过了,我等便不耽误你,请回吧!” 吕布知道阿茉没回来,这位大兄对他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今日拜见过算了全了礼数,他也不想多待,站起拱了拱手,“那布先回了,告辞!” 第212章 缺的是态度 “大兄为何对奉先如此冷言冷语,父亲都交代了,日后王家和奉先是一条船上的人,奉先如今是并州长官,他看在父亲和阿茉面上不会对王家如何,然我们也不能恃宠而骄,如此只会让阿茉难做。” 王家大厅内, 王定颇为不赞同对王盖道。 王景跟着道,“三弟说得是,大兄方才对奉先态度也太不友好了,连杯茶都没喝便把人赶走。” “屁股也没坐热。”王定补充道。 王盖没好气看着两个弟弟,“他缺杯茶吗?他缺的是我王家的态度。” 他押了一口侍女刚端上来的茶,对王景道, “他不是正向各县征集粮草么, 这几日你大张旗鼓送五万石粮去他军营,这比一杯茶友好多了。” 按一个士兵一个月吃三石粮来算,五万石够一万六千多士兵一个月口粮了,而吕布现在驻扎太原郡的兵马只有八千,够他两个月的粮草了,王家这态度可表得够明显了。 王定笑着打趣道,“兄长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王盖放下茶盏,哼道,“父亲已经把宝押他身上,我若真跟他作对,枉费父亲一番苦心不说,咱们也斗不过他。” “原来兄长心里都清楚,我还以为你因为父亲和阿茉之事要和他对着干呢!” 王盖不耐烦摆了摆手,“行了,不说他了,三弟你赶紧把阿茉找回来,二弟调粮去,明日你和彦熙、彦云(王晨、王凌字,皆为王允侄子)去奉先那报到,要怎么安排你三人全看他的意思。” “那兄长你呢?”王景问道。 “我先把王家族长之位搞到手, 其他等日后阿茉回来再说。” 王允虽是王家嫡支一脉,但他其实是出身祁县王氏,而上一任族长是晋阳王氏嫡支,老族长这些时日身体不太行了,两边都争着下一任族长之位。 王定笑道,“现如今咱们有奉先撑腰,族长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盖笑了笑,可不是,奉先需要王家带头表率,好尽快收服太原各家族,王家同样需要奉先做靠山。 王家一次性给吕布捐献了五万石粮,这态度已经清得不能再清了,一直观望的众家族也纷纷表明了态度,吕布这次倒是募到了三十多万石粮,完全足够平白波的粮草需要了。 ………… 而此时驻兵冀州污城的于夫罗也收到了吕布抛来的橄榄枝。 “吕布此次领了一万多兵马回并州,且多为凉州、并州精锐骑兵,若投靠他,他必然会出兵助我回归王庭铲除叛党。” 于夫罗有些激动地在堂上走来走去,他在大汉流浪了两年,做梦都想回归匈奴。 原来于夫罗是想投董卓的,可没过多久关东联军便起兵讨伐董卓,他便又盯上了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绍,袁绍承诺来日取了并州后会帮他要回王庭,可这来日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杨道,“本初公已答应会帮你,你这样另投他人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又没有卖身给袁本初?”于夫罗白眼一翻,又目光灼灼看着张杨,“你也是并州出身,此次便随我一同去投奔吕布吧?” 张杨摇头,“我不去,并州太乱了,而且这吕布会打仗,可不一定会治理,我还是跟着本初公稳妥。” “你傻啊,袁本初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你也没有颜良那等武艺,也没有麹义、张郃那般会打仗,他怎么可能重用你?倒是吕布,出身不高,又是老乡,必然会善待我等。” 听他这么一说,张杨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摇头,“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不走拉倒!” 于夫罗说了一句,转身便要去整兵,张杨在后面提醒,“你要走便尽快,最好少带些辎重物资,否则我怕你回不到并州。” 于夫罗脚步一顿,“此话怎讲?袁本初不至于那般小气吧,我又不是他部下,离开他也不算背叛。” 张杨道,“虽不是背叛,然你要投奔之人是吕布,反正你听我的就是。” 吕布和袁绍有仇吗?于夫罗想了半天,只知道他们两在汜水关交战时有过交集,然而那时吕布不过是董卓手下武将,敌对战场厮杀再正常不过,也不算是结仇啊? 于夫罗依然有点不明白,胡乱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 冀州,邺城! 于夫罗兵马刚调动,袁绍这边便得到消息了。 “他想回并州投奔吕布?”无需情报,袁绍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于夫罗调动兵马想做什么。 许攸点头,“必然是了,这于夫罗所求不过是返回王庭,如今吕布入主并州,跟随他确实能更快实现愿望。” 袁绍眉头微皱,“吕布这厮可不好对付啊!” 他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北边公孙伯圭势头日大,西有黑山、吕布如狼似虎,东边青州黄巾也蠢蠢欲动,南边袁术那小子也时时想跟我作对,我才接盘冀州便是四面环敌之势,该如何是好?” 许攸道,“情况是有点遭,然也没有主公说的这般遭。袁术正在图谋刘表的荆州,主公可先同刘景升结盟,共同对付袁术。再表曹孟德为东郡太守,则西可分抗黑山军,东可抵御青州黄巾,南可抵袁术,可为主公分担不少压力。” “至于吕布,他并州局势可比冀州糟糕多了,两三年之内,他是无力外扩的。而公孙伯圭如今尚受幽州牧刘虞节制,暂时也难以有大动作,主公这一年只需厉兵秣马,静待时机即可。” 听完许攸这番分析,袁绍眉头渐渐舒展开,可不是,跟吕布那乱七八糟的并州比,冀州情况简直好太多了。 “话虽如此,我亦不能放于夫罗回并州相助吕布。” 许攸道,“这于夫罗确实不能留了,否则南匈奴很快也会成为吕布助力,主公派麹将军前去追杀吧!” ………… 没搞明白袁绍和吕布有什么仇怨的于夫罗并没有听张杨的话,收拾了一堆袁绍之前赏的粮草财物后才慢悠悠离开污城,队伍刚走到邺城南,尚未进入河内郡便被麹义的人追上了。 麹义的先登营中有千名骑射皆精的部曲,于夫罗这群匈奴兵根本不是对手,被撵着追杀了一路,直到逃到荡阴,于夫罗在一众亲卫护卫下才摆脱了麹义,两千骑兵最后只剩数十骑逃回了并州。 对于于夫罗可能被袁绍追杀一事,贾诩早有预料,然而他并未让吕布提醒于夫罗。 于夫罗手上有五千匈奴骑兵,虽然不算强却也不弱,如果吕布不能尽快兑现对承诺,这家伙等不及了可能会作妖,不如借袁绍的手把他削弱到只能任人摆布的地步。 至于于夫罗本人,能活着回来自然是好,死在袁绍手上其实也不打紧,他弟弟呼厨泉和儿子刘豹在上党呢,匈奴有兄死弟承的传统,于夫罗死了由呼厨泉继承他的单于之位合情合理,吕布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代理南匈奴之人,可不差他那点匈奴骑兵。 现在这情况刚刚好,于夫罗只剩上党三千人了,又跟袁绍结下仇怨,今后只能跟随吕布,至于吕布什么时候帮他去打王庭,这就是吕布说了算了。 第213章 面瘫和话唠 白波军多为步兵,此前之所以攻城略地无往不摧,多多少少也是得益于于夫罗这股匈奴兵的帮助。 先不考虑骑兵是否适合攻城,光是看那数千战骑奔驰便足够吓坏那些郡县兵,而现在于夫罗投奔了吕布,等于是断了白波军一臂。 在接待完于夫罗第二天,吕布便让高顺、宋宪领四千步兵, 李厉领一千骑兵,出太原往河东郡临汾县开去。 临汾县,顾名思义,此城是依汾河而建,地形轮廓大体呈凹字形,四周环山, 中间平川,若按现代临汾市面积来看,全市有百分八十的土地是山地丘陵, 然而汉代的临汾根本没这么大,开发利用的只有中间这一块盆地。 在临汾东北方向有襄陵城,两城相距不足百里,却隔着一条汾河,按正常作战路线,吕布应当先取襄陵再下临汾,然而他并不想花大力气一路平推过去,只想先取了郭太再说。 为了防止高顺的后路被驻扎襄陵的杨暹断了,吕布让华雄领一千飞熊军去看住襄陵,杨暹若带兵出城便给他打回去,若安分呆在城内,大家自然和平共处。 高顺自晋阳出兵,沿着汾河南下,七日后抵达临汾县城外。 郭太早在吕布入并州那天就一直在关注着他,实在这杀神的威名太吓人了,想不关注都不行。 其实在高顺带兵出晋阳时, 郭太就已经接到探马禀报,期间他领兵去半道埋伏了两次,然而高顺实在太谨慎了,郭太折损了数百卒兵却没有一次成功的。 “怎么办?怎么办?吕布的人马杀过来了,杨暹又被华雄的人看住,我该如何抵挡?”临汾城内,郭太急得嘴角都冒泡了。 “听说吕布的兵都很能打,咱们虽然有两万兵马,出城野战估计还是打不过,依属下之见,现在只能据城而守。”郭太副将古财建议道。 “可不是,对方才五千人,想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另一副将道。 “据城而守?要守多久?对方若一直堵在外面,咱们难道一直龟缩着?便是我想,城内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郭太急道。 “秋收刚过,坚持两个月没问题的。”古财不以为然道。 郭太眼睛一瞪,“就是因为秋收刚过,咱才要出去做点活,两个月在这坐吃山空,明年青黄不接之时吃土啊?而且城内还有几万民众,两个月啥农活不干,就在这儿吃了睡睡了吃?” 古财一噎,想了会儿说道,“那便派人去高都求助,一来一回也就几天时间,待杨奉兵马过来,咱们里应外合,必能击退敌军。” “也不知杨奉现在在干嘛,他若刚好去河内做活,只怕不能及时回援。” “什么情况派个人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郭太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高顺并没有给郭太太多时间,兵马抵达第一日他花半天时间观察了临汾四周地形,下午便命后勤的八千民夫拿上工具开挖汾河。 此时已经进入十月份了,经过一个夏秋雨水的补充,汾河水量颇大,而且汾河离临汾前方的小护城河不过几里地,八千人挖上三四天便可把河水引入护城河,进而灌入盆地中间的临汾城。 “将军,这临汾城中加上百姓得有六七万人吧,引河水灌城只怕不妥啊!”宋宪有些不赞同道。 主公此次平白波的目的是吸纳人口,这一下子淹掉六七万人,不说战略目的达不到,只怕主公残暴的名声也要在并州各处流传开。 高顺看着忙忙碌碌挖土运土的民夫们,解释道,“贼厮有两万之众,若据城而守,我等拿他们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主公要求在入冬前平定一部分贼军,我这边战事便不能拖太久,围城行不通。” “那也不能这样做啊!再急也不能兵临城下第一天就挖河灌城,这个战术一般都是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用的,咱再想想办法成不?”宋宪絮絮叨叨道。 高顺道,“假的,吓唬郭太而已。” “吓唬?” 高顺点头,“他若不想被水淹,必然会派兵出城交战,我等便可寻机破城了。” 果然如高顺所料,当郭太看到高顺让人去掘汾河,吓得脸都白了,这河水一旦灌入城中,不说人会被淹死多少,城内各处粮仓首先要遭殃,那么多粮食,一旦被水泡了可就全没了。 于是,次日郭太便点齐万五兵马,出城迎战高顺。 高顺对宋宪道,“你先去招降,他若肯降最好。” “为何让我去?”宋宪疑惑道。阵前交流一般都是主将在后面说,由大嗓门士兵上前代为转达,又不用他亲自上去喊话。 高顺的面瘫脸上呈现出几分别扭,“我不善言辞。” 宋宪汗了汗,平寇军成军这一个月,他和高顺接触过不少,此人确实是那种有事说事,没事从不多一句废话之人,和自己这话唠倒是般配得很,难怪主公会把自己拨给他当副将,看来以后这交流的活都得他来干了。 宋宪驱马上前,对着郭太方向喊话,“对面的人听着,我等乃并州牧吕布吕奉先帐下平寇军,何为平寇?便是平定天下贼寇,什么黑山、白波、黄巾贼,有朝一日,我平寇军必定要统统推平。” 解释完平寇军,宋宪又开始吹吕布,“我主吕奉先少年成名,杀胡虏、斩仇人,望垣一人破万军,酸枣五百踏十万,汜水关下更是一人斗五将,差点斩杀现冀州牧袁本初,还有去年平南匈奴,斩杀休屠……” 宋宪巴拉巴拉着吕布过往英勇事迹,高顺听得满脸黑线,待他一段说话,见其还未进入正题,高顺径直上前对喊话士兵道,“问问,降是不降?” 喊话士兵立即高声叫道,“对面,降是不降?” 郭太方才听宋宪说了半天,以为对方显摆吕布如何能耐是想乱他军心,听高顺问这一句,郭太也是满头黑线直下,招降便招降,说这么多废话作甚?吕布那些事他早就清楚了好吧! “不降!”郭太直接干脆道。虽然吕布的兵很能打,可他郭太堂堂白波军渠帅,岂能打都没打便投降,这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么! 得到回复,高顺手一挥,“打!” 第214章 设学堂 十一月初,高顺的战报送到了晋阳,同战报一起送来的还有郭太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子严果然不负我所望,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彻底搞定了郭太。”吕布看完战报,极为欣慰地说道。 杜畿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主公逢战必胜, 高都尉自然也不差,而今郭太一死,临汾贼众俱降,襄陵的杨暹也可以一并拿下,则其他小股贼军皆可招降,开春之前应当能彻底肃清河东郡贼寇。” 吕布点头,郭太一死,白波军群龙无首,各将领各自为战,并州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要招降这些人并不难,至于上党南边的杨奉等人,先把招降书送去,肯投降自然最好,不降的话也只能等明年秋收后再去收拾他们。 “肃清河东郡之后,主公可要经略河东?”贾诩问道。 吕布苦笑,“并州各处尚未彻底整清楚,我手下也无多少可用之人,如何再治理河东?” 贾诩道,“虽艰难,却并非不可治。河东据太行之险,西可长驱直入关中,进可取关中,退可守腹地,向东经太行炽关陉、太行陉可入河洛。高祖皇帝时期,为有效监控和防范关东各国, 曾在河东、河内地区, 沿河水北岸设置了众多军事据点,主公占据了河东郡,来日图取弘农郡、河南尹、河内郡甚至于西边,皆会方便很多。” 吕布也知道河东军事、政治地理位置重要,但眼下真腾不开手去经略河东。 贾诩又道,“其实早在主公定下平白波计划之时,我便在考虑此事了,河东虽大,然并无极具影响力的豪强大族,这两年经白波贼乱,境内大族更是基本迁完了,和太原、雁门不同,主公只要肃清白波,在河东完全可以大展手脚施行一系列新政,便当是试个水,若可行再慢慢往西河、太原各郡推行。” “然派何人去,又该如何治理?” 梦中吕布当过兖州牧、徐州牧,却从未在治理方面下过功夫,对此是一窍不通,自从来了并州后,他几乎每日都在学习,现在勉强懂了一些,然而离开了杜畿和贾诩,他还是玩不转。 贾诩颇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主公若放心,便将此地交给我吧,只是,属下希望高都尉能来河东驻防,有他在我比较放心。” 杜畿道,“那太原呢?谁来守?” 贾诩白眼一翻,“不是有主公亲自坐镇太原么,哪个宵小敢来进犯?” “主公一个人能守住一个郡?”杜畿跟着白眼一翻。 贾诩道,“这不是马上要受降白波贼了么,主公到时候挑选出一批能打的,再组一支队伍加以操练,加上飞熊军,守太原郡绰绰有余了。” 吕布点头,“我是打算从降卒中挑出一些人并入平寇军,便让高顺、宋宪、李厉暂时留在河东郡,新兵先交给曹性,白波降将中若有能力出众者,到时候再提拔上来。” 吕布说完,对贾诩道,“文和先生以河东太守身份过去,我让王凌去帮你,不日便启程吧!任命奏表我明日让人送去长安。” 自关东群雄讨伐董卓一战后,各地诸侯各自为政,官员的任免已经无需经过朝廷同意了,送奏表过去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不久前袁绍也刚表了曹操为东郡太守,所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不会有人来指责吕布越权。 贾诩拱手应下,又道,“主公身边实在缺人,不妨发个招贤令出去,看看有无能人异士前来相投,无论大才小才,只要能用上皆招来便是。” 听贾诩这样说,吕布不禁想起阿茉曾经说过的,只要不是太老太小,是个人都有用处,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才能把工作效率提到最高。 问题是,现在他身边根本没什么人,王家倒是送了几个人过来,然而缺口还是很大,他这个州牧下的几十个属官位置,目前只有十几个人,杜畿和贾诩等每人都是身兼数职,现在贾诩要去河东郡,杜畿的工作便更加繁重了。 发招贤令?会有人来并州这边远之地投奔他吗?相比较袁绍、曹操,自己除了能打,似乎没有任何其他优势,然而能打这一点在中原文人看来,就是个粗鄙武夫。 “发便发吧,试试看!” 吕布叹了口气,又道,“我想设个学堂,招些平民子弟入学,费用由我个人来出,储备些基层人才,二位意下如何?” 汉代的学校分官学和私学,官学里又分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但不论是哪一个,能入官学的都是官宦子弟,寒门子弟和平民百姓家的娃是想都不要想。 而私学则的一些得不到从政或任博士机会的经师大儒自己从事的教学活动,还有一些人是一边做官一边收弟子,比如之前的卢植,还有一些是被罢官了回家做老师,但不管是哪一种,能入私学的也都是有钱人,或者家里祖辈有点名声的,普通百姓的孩子想读书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吕布提的学堂却是效仿阿茉土楼中的学校,算是私学,给平民孩子一个识字的机会。 不过吕布这想法实在太粗糙了,贾诩道,“主公想发展教育这个想法极好,然光招平民子弟不行,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至少需要培养三四年勉强可用做最下层的亭长、里长之类,不如请个大儒,招些已经启蒙过的寒门子弟,学个两三年便可为主公左右手,任个主簿什么的应该没问题,主公目前缺的主要是中上层人才。” 贾诩停顿了一下又道,“然而为长远考虑,主公的私学可分两部分,一部分为蒙学,便是为孩童启蒙,另一部分专经研习,如此便不会造成人才断层。” 吕布笑道,“文和先生所言甚是,是该如此!我这几日便让人在城中挑两处大宅子,充做书馆、经馆。” “主公你这是说风就是雨啊!” 贾诩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蒙学老师好找,然经学博士主公要让谁来充当?没有一定名望之人,可招不到经学弟子,便是我,也当不得经学博士。” 吕布道,“文和先生只是名望不够,又非学识不足,不过我也没想让你来当,你还要帮我去治理河东郡呢,我去涿郡请个大儒来。” 涿郡? 贾诩双眼一亮,“主公指的可是参与过太学石经校勘的卢植卢子干?” “正是,卢先生乃阿茉恩师,自被罢官后便回了涿郡,待这边白波军事了,我亲自去幽州请他过来。” “他肯来吗?” 吕布道,“肯不肯去请了才知,他要不答应我便二请、三请,必得把他请来。” 贾诩微微颔首,“主公能征善战、重视民生经济,重视人才,礼贤下士,实乃当世明主,属下当初跟你来并州是跟对了。” 杜畿跟着笑道,“可不是,若非阿茉派人将我劫来,我如今还不知在哪里蹉跎年岁呢!” 面对二人夸赞,吕布讪讪笑了笑,若非看过梦中一世,若非阿茉这些年对他的熏陶,他根本不会关注这些,想到这儿,吕布心中不由一阵怅然,也不知阿茉如今到底在哪里? 第215章 急救法 秋去冬来又是春,在忙忙碌碌中,时间来到了初平二年(191年)春天。 河东郡的白波军在高顺军事威逼和贾诩粮食利诱下,多数降了吕布,还有少部分当贼当上瘾的逃去了上党南部汇合杨奉、胡才等部,吕布顺利平定了河东郡,收降白波贼众七万多人口。 从中挑出三千精锐之士充入平寇军, 驻扎太原郡,这七万多人口一半留在河东郡,一半迁入太原郡,安排到南边人口稀缺诸县开垦被荒废的田地。 而先前归降的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依旧被安置在上党,吕布任命王晨为上党太守,另外派韩来带一千飞熊军过去驻扎, 同于夫罗的匈奴兵一起防着上党南边的白波余党。 安排完这些人,吕布算是暂时清闲了,之前提过的私学也该赶紧办起来。 其实学堂的各项事情都已准备就绪,启蒙班也早就开学了,现在就缺个镇馆馆长,吕布急需一个名人、大儒来帮他壮名声,把卢植请来,他的招贤令效用能提高数个档次。 为了表示诚意,吕布抽着这个空闲,带着十几个亲卫,快马赶去涿郡相请卢植。 ………… 三月份,天气渐渐回暖,一年一度的春播又开始了。 正午,冀州巨鹿郡下曲阳下滹里外,几个农人刚翻完一块地,正坐在里墙边的树荫下喝水闲聊。 “俺听说今年朝廷有新令下,新任司徒公奏请陛下,免除我等徭役赋税, 与民修养,不知真假?”一白胡子老汉问道。 “不可能,俺前日去县城,上头征壮丁文书已经下来了,春播过后,要求各里各出二十青壮去疏通河道。”一个黑瘦汉子反驳道。 “滹沱河那处曲折河段容易堆积泥沙,几年便要通一回,这已经十来年没通过了,是该去疏通疏通。”老汉道。 “屁!” 黑瘦汉啐了一口,“既是免徭役,俺们出力官府就该出钱,眼下正是青黄不接时,俺家日日野菜混着糠皮,勉强饿不死。俺听说隔壁兑竖里已经有人饿死了,也没见官府管管。” 这时,另一胡子邋遢男子插话道,“朝廷确实有免徭役赋税政令,可冀州如今做主之人是袁本初,俺听说他和北边公孙瓒前段时间小斗了一场,现下虽暂时罢斗,但二人仇怨已经结下,恐怕不会善了,打仗不征税,他哪来钱粮?依我看,非但徭役赋税不得免,若那边再打起来,恐怕还要征民夫押运粮草。” 老汉饮了一口水,“那朝廷不来管管?” “怎么管?除非那车骑将军和卫将军能平定各方,可俺听说那车骑将军出身贫寒,靠出卖旧主、斩杀董卓在长安混得一席之地,咱冀州袁使君乃名门之后,自然瞧不上他,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罢了。” 几人正闲聊着,却听田地里突然传来妇人哭喊声,众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一五六岁孩童坐在田埂上,脸色涨得青紫,妇人一边哭一边拍那孩童的背。 “麦儿?”方才那黑瘦汉子脸色一变,扔下喝水陶罐疾步冲了过去。 “这是误食了草籽,中毒了?”老汉跟着其他农人急步跑过去。 “麦儿,怎么了?告诉阿父,偷吃何物了?” 黑瘦汉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孩童只是捂着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妇人看着孩童吐在地上的东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都是麦种,并无他物。” “噎着了?”汉子忙提起孩童,使劲拍他后背,拍了好几下,不见半分缓解,孩子脸色反而越发难看。 “快,快抱回去找张神医!”那老汉急吼道。 黑瘦汉子抱起孩童,如旋风一样刮进下滹里,“神医,神医快救救我儿!” 暂住在下滹里的张机等人急忙从院子里出来,一见孩子呼吸不上的模样,就知是东西卡了呼吸通道,张机忙对汉子道,“把孩子倒过来颠着试试。” 汉子愣了愣,往常也有小娃吃东西噎着,都是猛拍几下让他咽下,没听过倒着颠出来的,但自家儿子命在旦夕,汉子依言把孩童倒提着,又颠又拍,依然没把东西弄出来。 “这样不行,卡气管了,颠不出来的。” 后面跟出来的张茉不由分说从汉子手里抢过孩童,孩童咳嗽声已越来越轻,嘴唇都黑紫了,几乎不能站立。 张茉站在孩童身后,双手围住他腰部,一手握拳,拳头抵住孩童上腹部剑突下位置,另一手压住握拳的手,向腹部做快速向上方挤压动作,如此反复数下,孩童噗的一声,喷出几颗麦种,哇哇大哭起来。 能哭出来,说明气道通了,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黑瘦大汉见儿子没事了,却是突然暴怒,把娃提溜起来往屁股就是一顿猛拍,“偷吃粮种!叫你偷吃!今年播不满这十亩地,明年一家都得饿死,你小子敢偷吃……” “当家的,莫打,莫打了,你要打死麦儿……” 黑瘦汉一拳挥开妇人,“你这婆娘,是怎么看着他的?粮种能吃吗?现在吃一粒种,明年就少一碗饭……” 说着,又要打孩童。 白胡子老汉叹了口气,上前劝道:“行了,娃也是饿坏了,好在吐出来的还能种。” 黑瘦汉这才罢了手,过来给张茉等人道谢。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抬袖擦了擦汗,张茉心里也是有点后怕,自己前世听过海姆立克急救法,却从没救过人,今日这孩童再拖延片刻只怕就没命了。 张机方才见那孩童倒立都颠不出异物,心里已是发凉,此刻见张茉几下便把人救回来,不由对这方法大感兴趣,他兴致勃勃问道:“徒儿,你从何处习得此法?为师游历数年,遇到过多个异物卡喉者,皆是倒立颠拍,有时能排出来,有时却无用,你这般击挤几下,竟就将人救回,委实神奇。” 何处习得?张茉哪里说得出来,只得满嘴跑火车,“我小时候也被果核卡过,阿母就是这般救我的。” 张机点了点头,“此法甚好,应让民众学会,可救不少孩童性命。” 这世道,普通百姓常年都是吃不饱饭的,一有吃的,多是狼吞虎咽,孩童极易被食物噎住,张机云游数年,已见过不少因此而丧命之人。 “师父所言甚是,日后我们每至一处,便教授民众此法。” 近一年相处下来,张茉对这位师父的医德是极为佩服的,古人把各种技艺看得极重,轻易不肯外传,而张机却并不吝啬自己的医术,非但常常给人免费看诊,便是患者有什么医学上的问题,他也极耐心讲解。 第216章 疠疾 因着海姆立克急救法,张茉又想到许多前世学过的其他急救法,比如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等,也不怕被人盘问如何学会,一一同张机讲解。 张机越听越惊讶,虽尚未实践是否有用,但身为医者, 光听原理,便能大致判断出这些办法确实靠谱。 他掏出随身携带纸笔,把张茉所说仔细记下。 待他整理好笔记,好奇问道,“阿茉之母可是巫医?” 巫医是汉代民间社会的主要医务人员,黄巾军首领张角其实也是巫医,起义前就是专门以符水给人治病,见张茉懂这么多, 张机自然而然想到她母亲或许就是巫医。 张茉含糊点了点头。 徐晃和许褚明显相信, 二人跟随她日久,早已知道她脑袋瓜里装着许多奇奇怪怪东西,绝非一个农家妇人能教会的。 几人回到小院,徐晃走到安置在大堂屋檐下的婴儿摇篮旁,伸出一根手指一边逗弄小娃娃,一边问道,“阿茉,小包子都满月了,咱到底什么时候回晋阳啊?” 张茉坐到屋里继续缝制婴儿小衣,“再等等,等他再大一点儿。” “当初怀孕时说胎相不稳,不能颠簸,生完又说等满月,现在满月了你又说再大点儿,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去?” 徐晃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跟奉先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他难不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之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躲着他,可怜他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已经当父亲了。” 许褚也一脸不解,“忠明说得是,你带着小包子一直在外面总归不方便,还是早点回去吧!” 张茉迟疑,她何尝不想回去,可她真的害怕自己会克死他,原来她是不信什么命格的,可既然她的灵魂能穿越,说明世上也许是有鬼这种东西,既然有鬼说不定也有神佛,而且,王允因为她的缘故,比历史记载早死了两年。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犹豫,是把小包子送回去还是一起回去,送回去她又舍不得小包子,一起回去又怕自己将来会克死小包子和吕布,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还有,吕布已经知道她是借尸还魂之人,还会喜欢她吗?这个秘密她憋在心里很多年,此次离开也是想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不然等将来成亲后他介意怎么办,毕竟他是个地道的古人。 “想什么呢?” 许褚见她又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决定什么时候回,我去送个消息。” “不然……”张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回去告诉吕布我和小包子在真定,看他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肯定乐疯了呗!” 许褚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唉,我们分明在下曲阳,为何要说在真定?” “你就说在真定……告诉他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观察他表情,但凡他眼中有一点惧怕或杀意或迟疑,你可千万不要说实话,如果他真的欣喜若狂,你……便告诉他我们在下曲阳。” 听她这样说,许褚和徐晃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徐晃问道,“为何?奉先为何会惧怕,甚至对你动杀意?” 许褚走到摇篮旁,仔细研究着睡得香甜的白胖小包子,“这怎么看都是小小版的吕奉先……” 他抬头看向张茉,“这难道不是……?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事,你按我吩咐的说就行了。”张茉淡淡道。 就让她再自私一回吧,如果吕布真的一点都不怕,不介意这些,克就克吧,他和小包子将来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陪着,一家人去地府也好过让小包子没有爸爸或没有妈妈。 次日一早,张茉送许褚出里门,又郑重交代了一番,看着他骑马走远,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屋。 “阿茉姐姐,今日里中有祭祀活动,你要不要去看看?”药童忍冬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碾着草药。 “祭祀什么?”张茉好奇问道。 “我听里长说,最近几年这里每到春末便有冤魂开始作祟,然后陆续就会有人生病,到夏秋时节最严重,每年都要死一些人,有的甚至全家都死绝,故而下滹里才有这么多空房子。” “冤魂作祟?”一旁正在整理医案的张机抬头看向忍冬,“你跟为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忍冬道,“具体我也不知,就早上出去提水的时候看见祠堂那边在摆香案贡品,随口问了两句。” 张机放下手中毛笔,若有所思道,“春末开始?夏秋时节……甚至全家死绝?” 他说着站起来,“不对不对,这事儿不对劲,你且随为师去问清楚,这极有可能乃是疠疾。” 疠疾,就是瘟疫! 几人听后,无不变了脸色,包括张茉这个现代灵魂。 穿越来之前,她刚经历了一场全球性瘟疫,在现代高超医疗水平条件下,短短半年多时间,全世界已死了几十万人,还有数亿确诊,医院、殡仪馆天天爆满,有的地方殡仪馆焚烧不及,甚至直接架柴火烧尸体,光是想想,就知有多可怕。 瘟疫的显著特点是发病急剧,病情险恶,有强烈传染性,一爆发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死亡,而这里只有夏秋才发病,跟瘟疫这些特点也很不相符。 张茉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师父,这不一定是疠疾吧,若真是疠疾,这一带的人早死光了。” “有的疠疾有季节性,且先去问问情况。” 张机说着率先走出去,张茉对徐晃交代了一声,让他看着小包子,也跟着走向祠堂。 下滹里的里长姓汤,因小时候喜食汤饼,及冠后家人便给他取名汤饼,张机这段时间帮里中人治好了不少病,里长对张机极为尊重,听他询问以往死者症状,忙回道,“多是壮热烦躁,头痛如劈,也有腹痛泄泻。” 汤老汉疑惑道:“先生问此做甚?” 还未确认,张机自不可能说怀疑此处有瘟疫,只道:“老夫行医数载,但凡遇有病患,皆要仔细问诊一番,归结各病症,以便更好医治。不知现下里中可有病者?” 汤老汉摇了摇头,“往年皆是夏日得病多,俺们也无钱看病,能扛过去者自然痊愈,扛不过去的,快者五六日,慢的最多半月余便毙命,至冬日便无此症患者,多为伤寒咳嗽。” “是否一人得病,全家皆染?” “多是如此。” “诸位就没怀疑过此乃疠疾?” “怎会?若是疠疾,几年时间,俺全里都该死绝了。”老汉信誓旦旦道:“此绝非疠疾!” 汤老汉虽没什么文化,但活了大把岁数,自然知道什么是疠疾,那是动则灭城甚至灭郡的。 “老先生何以如此断定?”张机又问道。 “三年前,俺们附近几个里民众筹了钱,请巫者占卜过,是下曲阳外那座京观惹来之祸。” 怕几人不知,汤老汉又解释道:“六年前,皇甫将军在下曲阳斩杀张角之弟张宝,把十来万黄巾尸身筑了京观,其中多是蛾贼,然也有不少无辜流民,被某些官兵当蛾贼杀害立功,其等冤魂不散,怨气甚重,近几年,每逢夏日,附近百姓时常有见京观附近鬼火飘忽,有时一二朵,多的也有十数朵,煞是可怖。” 老汉饮了一口水,继续道:“自三年前,我等请巫占卜过,每年春季筹集贡品供奉冤魂,鬼火虽还时常见到,然到去年止,病死之人确实越来越少,由此可见,定是冤魂作祟无疑。” 第217章 冤魂作祟 下曲阳有座历史上最大的京观,占地五十多亩,直到民国期间,百姓在此取土,这座用十万多人尸筑起京观才被夷为平地。 老汉说得煞有其事,张机虽是医者,却也是地地道道的古人, 心中不可能全无鬼神之说,暗道:“照老先生描述症状,此病八成是暑热役毒,邪伏于胃,然并未大范围传染,也不能就此断定, 难道真是鬼怪作祟?” 便是张茉这个现代灵魂, 经历了穿越一事后, 也不敢完全断定世上真无鬼魂,只是老汉说的鬼火,她是知道的,刚穿越来时,她曾在官道上以此制造混乱,想趁机偷渡进城。 几人离开祠堂,张茉问道:“师父,这事你怎么看?” 张机捻着胡须,“或许真如老先生所说,然即便冤魂作祟,也并非不可治。” “师父也相信鬼火?” “为师行走江湖数载,确实见过几次鬼火,其火焰呈蓝绿色,会随人而动,极为诡异。” 要不要跟师父解释何为鬼火? 张茉犹豫了一瞬,说道:“师父,那其实并非鬼造出的, 而是人死后,身体分解出一种叫磷的物质,此物极易燃烧,温度稍高一些,便会自燃,故人们皆是夏日才见到鬼火,其实……我就会造鬼火。” 张机、忍冬闻言皆诧异地看向她,张机道:“你真会造鬼火?” 张茉点了点头,“这两日我便制给您看。” 如今各种器具齐全,从燧石中提取磷便没那么困难了,三日后的夜里,当院子空地上燃起一团蓝绿火焰,张机等惊得嘴都合不上。 “古墓中的长明灯其实就是火石中提取的磷。”张茉解释道。 徐晃绕着火焰转了两圈,渍渍叹道:“阿茉,这世上可还有你不会之事?连鬼火都能造出,哪日你若造个小鬼出来,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张茉笑道,“那你可等着,改日我造出百万魔鬼军队,你便是魔鬼将军,带领它们大杀四方,把那些个不听话的猪猴一个个打得满地找牙!” 知道她在玩笑,徐晃一本正经抱拳道:“属下遵命!” “好了好了,莫要胡言了,咱们可是在袁本初地盘上,此人小气得很,小心他把你这鬼头先抓起来。”张机笑道。 既然鬼火并非鬼弄出来的,张机便怀疑此处疫病并未鬼魂作怪,现下已经是三月底了,离夏天不远,尽快把病因找出来,便可避免今年夏天再有人犯病。 接下来的日子,徐晃依然重复以前的工作,上山打猎拾柴,忍冬帮着在家看小包子,张机师徒则每日背着药箱,去附近找人闲聊,收集病死者信息。 百姓虽然也认定是京观冤魂作祟,却也明白,若医者能医治此病症,他们的生命会更有保障,对张机的询问都很配合,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寻访半月余,整理了一堆过往病例,还真找出些共同点。 比如,每年夏天,最先发病之人皆是爱下河嬉水者,还时常在河中逮鱼虾螺类食用。 二人又去看过那座死人堆起的京观,跟周边人打听过,才知道京观刚筑成前三年,每逢夏日暴雨,有些地方土会被雨水冲散,露出里面已腐烂的尸体,后来巨鹿太守郭典差人又筑了两次,把土夯实夯厚了,才没有再露出过尸体。 大致知道病因,又花几日时间,走访了京观上游几个乡里,发现这边得病者甚少,死者也并非喜欢下水之人,而是多和下游几个里有沾亲带故。 综合以上几项,基本能断定,这附近百姓前几年屡屡患病而死,根源就在这条被腐尸污染过的河流里。 至于为何发病时间总是在夏季,应该是因为夏季炎热多雨,京观中尸体腐烂的疫毒更易被冲入河中,而喜欢下水嬉闹者,在此过程中定是生饮了河水,才会染上役毒。 只是并未见着病例,张机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何疠疾,但此病传染性不强是能肯定的,根据死者多是一家人,大致判断这病可能只是共用餐具才会被传染。 找到根源,张机便将自己的推断告知里长,让他约束里中人,今夏勿要下水玩耍,同时,入口的东西必须煮沸过才可食用。 里长将信将疑,为了大家生命安全着想,还是召集众人,把张机的告诫告知,又去临近几个里通知了一遍。 张机这几个月在附近医治了不少病人,大家听说是张神医吩咐的,大多数还是相信他的。 相信医者是一回事,但依然不妨碍他们相信鬼神,眼看夏季将要来临,各家各户尽管每日吃糠咽菜,还是凑了钱买来贡品纸钱,准备再供奉一次京观中的冤魂,双重保险才更安全。 众人在下滹里门外,朝着京观方向摆好供桌贡品,还未点上纸钱,远处急急忙忙奔过来一小伙,隔着老远就大喊,“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众人吓了一跳,慌里慌张、七手八脚把贡品等物收起藏好,汤老汉又郑重嘱咐张机等,“诸位切莫同官差言及此事,否则我等要被抓去挨罚!” 四人了然点头,若是被官差知道他们敢供奉京观反贼,十有八九会被当成黄巾余孽抓起来。 待收拾好东西,两位身穿便服差役已走到里门外。 见几个里长都在此处,其中一个身材微胖差役顿时乐了,“正好,正好,人都在这儿,省得我再各处告知。” “县里已下达今年徭役文书,各户出一名壮丁,两日后去滹沱河疏通河道,老规矩,不想服役者,出钱相抵。” 年年都有徭役,不是修路、修城墙,就是通河道,众人对此见怪不怪,差役走后,依然搬出贡品,做完尚未完成的供奉。 张机担心通河道之人会染上疫病,反复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还是不放心。 张茉想到口罩这个防病毒神器,当日便进城自掏腰包购买了数匹布帛,让各里妇女缝制口罩给服役者带上,聊胜于无。 又过数日,张机等还未等到疫病,却先等来了冀州牧袁绍和公孙瓒打起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并没让张茉如何惊讶,当初袁绍为谋夺韩馥冀州,曾写信给公孙瓒,邀他发兵南袭冀州,威逼韩馥。 事后,袁绍得了冀州,公孙瓒却没捞到便宜,二人就此结下仇怨,但也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去年,孙坚发兵取荆州,袁氏兄弟本就不睦,袁绍自不想看着自家弟弟得势,派兵取了阳城,袁术派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来助战,结果公孙越被流失射中身亡,公孙瓒自此对袁绍恨意更深,这才举兵攻打袁绍。 然而在张茉看来,公孙瓒为弟复仇只是借口,趁机把手伸到中原来才是目的。 第218章 医学产业链 公孙瓒早年担任辽东属国长史时,正值鲜卑入侵的高峰期,公孙瓒领兵攻打鲜卑,一战成名,升任涿县县令,又先后在凉州、幽州等地和韩遂、张纯叛军较量,升中郎将, 又升奋武将军。 后又数次战乌桓,在一次次和边境异族的较量中,公孙瓒深感拥有一支精锐骑兵的重要性,在军中挑善骑射之士,因喜好白马,便皆以白马为坐骑,组织了一只精锐骑兵——白马义从, 威震塞外。 而此时的袁绍则从韩馥手上夺下冀州才一年时间,跟公孙瓒这经过无数厮杀的草原野狼比, 顶多算只豺。 真打起来,一不小心他刚得的冀州可能又要失去,为了缓和局势,袁绍拔擢公孙瓒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等于是把渤海郡送与公孙瓒。 公孙瓒早把目光从边境转向中原,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发,渤海郡收下的同时,依然重兵屯于磐河。 大军压境,袁绍不想打也得打,只得在界桥应战。 因着战事,下曲阳役夫徭役还未服完,上头征召兵役文书又下来,令暂停徭役,先征民夫押送粮草器械去前线。 临行前,张机给这些人把过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也放下心,然而张茉却并不觉得现在没发病就表示没事。 很多病毒都是有潜伏期的, 这一群疏通河道的民夫中极可能有病毒携带者, 而军中都是吃大锅饭,很多时候吃完甚至都不洗碗的,还有排泄也是,随地大小便者居多,一旦有人染病,传播速度可想而之。 张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阻止这些可能染病的民夫去服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不想干预历史所以不说,还是内心里希望袁绍和公孙瓒能两败俱伤。 按历史记载,这一战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会被袁绍灭了,但现在历史时间发生了改变,这场战争提前了,如果袁绍军中染了疫病,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最好是能两败俱伤,如果让公孙瓒碾压了袁绍,那青幽冀三州很快会全落入公孙瓒手中,这家伙可就无敌了,会比历史上的袁绍更牛掰。 唉,说好不操心这些的,怎么又想这么多?张茉甩了甩脑袋,抱起一旁哼哼唧唧的小包子给他喂奶。 次日,回晋阳试探吕布态度的许褚回来了,除了许褚,阿米娜也跟来了。 “你没见到吕布?那你是不是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了?”张茉看了眼阿米娜,严重怀疑这家伙跟来就是要送消息给吕布的。 许褚道,“我就告诉三公子了,三公子说吕布去涿郡请卢先生,我回去的时候他刚离开不久。他已经把河东白波平了,但是人手不足,三公子说没人帮他做事,老惨了,每天看各种文书看到三更半夜,第二天大清早还要起来做事,还有那些太守、县令,一个个对他阳奉阴违,发的招贤令也没个人理睬,颁布的新政策也没人鸟他,什么事都要他和杜畿亲力亲为,他就想自己建学堂培养人才,又没有好的老师,便跑去请卢先生。” 想起临行前三公子交代的话,‘你把他的近况说得越惨越好,茉儿必然会回来帮他,还有,一定要告诉她,奉先一直在等她。’ 许褚继续道,“还有,我听三公子说奉先看了你的信之后便一直在找你,太原、雁门多个大族想送女儿跟他联姻,皆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只要你一个妻子便够了,可怜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听说人都瘦了一大圈,头发都白了,老可怜了,他一直在等你回去,咱赶紧回去吧?” “真有这么惨?我大兄没帮他?”张茉一脸怀疑看着许褚。照吕布目前实力,不会混得这么惨吧? 许褚道,“三公子说大公子怪他把你弄丢了,说你一日不回去,王家便一直和他作对。” 张茉想想大兄平日为人,还真有可能这样做,若是王家带头和吕布作对,他不动刀子的话,真拿捏不住太原世家豪强。 并州有南匈奴、鲜卑、黑山,后方如果不稳定,要趁吕布出征时在他后院点上一把火可太容易了。 现在袁绍和公孙瓒已经杠上,曹操还在依附袁绍,吕布要赶紧抓紧时间清理干净并州,广积粮、高筑墙。 “回回回,收拾东西,这几日便回并州。” 张茉下了决定又去游说张机。 “师父,您还未去过并州吧,咱下一站去并州如何?”张茉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张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去并州也不是不可以,且再等些时日,为师看看这下滹里是否有发病者,你若急着回去,便先行一步,待六月份过完,我自去并州寻你。”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张茉就算要回也不差这一两个月。 “我还是等您一起走吧,此去并州要穿过太行山,我怕您和忍冬到时被哪伙贼子给掳走,那我可亏大了。” 张机有些好笑道,“贼子掳走为师你亏什么?” “师父可是救命活神仙,万一日后我和小包子生病了,没有您在可不就是亏大了?” 张机丢给她一本书,“如此怕死,自己快点把医术学好。” “医者不自医,其实……师父您想悬壶济世,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极为有限的,何不多教些学生来帮您?” 张机睨了她一眼,“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张茉道,“我在晋阳养了一批少年少女,有几百人吧,他们都识字,我想建个医学院,您从中选出一批资质好的苗子,教他们学医,把医学发扬光大,等将来天下太平,可以在全国各大城市建立国医馆,百姓生病也就不必喝什么符水来治病了。” “医学院?国医馆?你的目标竟如此宏大?”张机极为惊讶地看着她。 张茉点头,“待医学院名声打响后,必然还会吸引其他医者前来参观,咱们可以成立一个医学研讨中心,医者互相交流经验,期间我可以包吃包住包路费,如果有愿意在医学院当教授者,可出高薪聘请,这不比你如此四处游荡学到的更多更快?当然,您需要实践,我也可以派人去各处寻病人回来给您医治。只有把医术不断提高上去,才能医治更多人,救更多命。” 张机听罢,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各处疫病肆虐,他张家两百多口人在不到十年时间里,因为疫病死了一百多人,他才痛下决心,弃官行医,为的就是研究疫病的诊治,若真如阿茉所说,能成立那什么医学研讨,集天下医者智慧经验共同钻研,可不比自己到处游荡所得更多? “建医学院花费颇大,你能负担得起?” 张茉道,“师父放心,我有的是钱,再不行咱还可以发展医学产业链,赚有钱人的钱来为医学研究做贡献。” “何为医学产业链?”张机一脸新奇,这丫头脑子不知如何长的,懂的东西千奇百怪,想法也是一出出的。 张茉想起张机做的防皲裂膏药,说道,“参照皲裂膏,咱还可以做美白面膜膏、祛斑膏、护手霜、发膜之类的中药护肤品,只要效果好,这种东西肯定极受贵妇喜欢,这便是医学产业链。师父您医术如此高明,应该知道不少具有美肤嫩肤功效的中药吧?”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尤其贵妇的钱。 除了这些,还可以做一些其他的膏药,跌打损伤的药酒什么的,反正只要有技术,想赚钱还是不难的。 “美白面膜?如何做?”张机疑惑。 “师父只要把一些具有美白祛斑功能的草药列出来,再参照皲裂膏制作方法,我来试试看能否做出来。” 作为一个女人,张茉知道一些可以用来diy面膜的东西,比如珍珠粉、蜂蜜、丝瓜水、玫瑰露等等。 “言之有理。”张机点了点头,拿起纸笔,“眼下正好无事,为师这便配一配嫩肤养肤药方,你且试试,若能挣钱,待下滹里疫病时间过去,咱便回晋阳开医学院。” 第219章 疫病爆发了(为“你再骂”加更) 张机列好配方,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张茉和忍冬了,为了能试验出效果,张茉每日都要出去多晒晒太阳,加之先前怀孕时脸上长了一些斑,皮肤晒黑后颜值直接掉了好几个档次。 五日后,第一批面膜膏成品出炉, 因为加了中药成分,色泽没前世各种霜、乳白润,但功效应是不差的。 为了看出敷面膜前后差别,张茉只敷左边半张脸,用过一次,两边肤色便能看出些许差距,连着用了七日, 张茉这张脸就像太极八卦盘, 左边白嫩润泽, 右边黑黄带斑,黑白分明。 ………… 下曲阳城,一家高档首饰铺内,张茉顶着张阴阳脸任人打量。 “这一半确是敷了这什么面膜方如此白嫩?” 一个略显肥胖的贵妇显然不信,伸手在张茉脸色搓了搓,眼中满是诧异,“没有敷粉?” 张茉道,“自然没敷粉,这半边连用了七日美白面膜膏,另一半没用,这肉眼看得见的效果,夫人有何怀疑?再不信,您让人当场试用,无效不收钱。” 虽然已经是一个娃的娘了,但张茉毕竟才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皮肤本就充满胶原蛋白,加之底子好, 恢复得快,长得也好,就是个活广告。 胖妇人立即喊来一个婢女试用,用后虽然没有极明显变白,但皮肤确实润了许多,就连干细纹也有所淡化。 胖妇人是首饰铺老板,知道这东西一旦为贵妇所知,恐怕多贵她们都愿买,当即便问:“小娘子这面膜膏如何卖?” 张茉伸出一指,“一瓶一千钱,批发价!” “一千钱?你怎不去抢?”老板惊呼。 张茉食指扣出一点膏体,在手上碾了碾,又凑近胖妇鼻尖让她闻,开始满嘴跑火车,“闻出来了吧,这里面可是用了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其中还有东海珍珠研磨的粉末,这玩儿意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次性批发给您,价格才只比成本价高一点点而已,若是单卖,一瓶两千钱都卖得。” 胖妇白了她一眼,八十一种药材,才怪!自己是做生意的,这小医匠竟忽悠到自己头上来了?也不掂量掂量一下? “这样,我也不给你讲太多……”胖妇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五百钱,行的话这些我全要了。” 一口气讲了一半,还不多?张茉忍不住吐槽,果然是无商不奸! “五百钱我都亏本了,阁下既然无甚诚意,那便算了,我去别家问问,再不行我自个儿上门卖,不过多花些时间而已。”张茉说着,招呼许褚,“收东西,走人!” 张茉一言不合就要走人,胖妇急忙按住篮筐,“小娘子先别急,咱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 她苦着脸道:“下曲阳虽还算个大县,但前几年受黄巾贼乱,大户人家搬走了不少,这价格,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这样,咱再添一些,五百三十钱如何?” 张茉笑道:“我这东西当今世上绝无仅有,而且,只有这几十瓶,你事后若还想要,那是多少钱都买不着的,下曲阳卖不出去没关系,我给你找几个买主。” “小娘子开何玩笑?你若有大买主,何必来寻我?” “我只是随师父行医云游至此,盘缠用尽,才制了这面膜来卖,没时间去寻那大买主。” 胖妇人点了点头,若非医者,平常人哪能做出这等好东西?她试探问道,“小娘子说的买主是何人?” 张茉道:“各郡县太守、县令妻妾,大家族的夫人娘子们,你若献上,非但能赚钱,还能搭上关系,这可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胖妇开首饰铺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人能消费得起这东西,之所以这样问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张茉是不是真的有买主。 见这丫头道儿门清又死咬着价,胖妇怕她真把东西卖给别人了,只能忍痛被宰。 想到对方是云游至此的,胖妇又想买方子,只是任她出再多钱,张茉也不肯卖,这东西是今后她产业链的主打产品,若是被普及了,还赚什么钱? 走出首饰铺,许褚不敢相信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两块金饼,低声问道:“阿茉,咱们这次赚了多少钱?” 张茉笑得像只小狐狸,“刨去成本,净赚四万多。” 许褚默默竖起大拇指,“阿茉,你真的太厉害了!脑子一转就能想出什么医学产业链,靠卖这些东西,咱非但能把医学院办起来,还能多赚好多钱。” 说完,又看了看她黑白双色的脸庞,“回去赶紧把这边也敷一敷,看着怪别扭的。” 张茉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吕布从涿郡回来后或许会来接她,若是看到自己这丑样,会不会嫌弃? 唉,不说吕布,她自己也嫌弃现在的自己。 张茉戴上围帽,二人离开首饰铺又去集市采购东西,刚走出这条街道,却见前方道上吵吵囔囔围了一堆人,张茉一看,被围住的可不就是前几日她来买药材的药铺么? 两人挤进人群,看见两个官差正押着药铺老大夫往外走。 “老夫真不会治,求差爷放过?” 老大夫颤抖着双腿,若非被人搀着,恐怕吓得路都走不了。 “会不会治,去了才知道!” 官差不由分说,把老大夫塞到牛车上,围在前方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差爷,俺当家的年纪已大,怎能入军营,俺老妇求求您了,放过他吧?”一个老妇从门内冲出,拉住其中一个官差胳膊,哭得老泪众横。 “这是上头下的令,你求我也无用,我等只是听命行事。” 张茉二人看得一头雾水,许褚杵了杵身边看热闹的小伙,问道,“这位兄弟,这怎么回事?怎么还要抓大夫去军中?” “具体我也不清楚,今日整个下曲阳大夫、巫医都被抓去了,说是明日送去军营充作军医。” 界桥和下曲阳南北隔着整个巨鹿郡,就算缺军医,也不可能跑这么远来找,张茉正疑惑,忽然想到什么,东西也不买了,拉了拉许褚衣袖,“走,快回去!” “出了何事?”见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许褚跟着她挤出人群问道。 张茉压低声音,“若我猜得没错,袁绍军中可能出了疫病,而根源应该就是下滹里被征去的民夫。” 第220章 我有儿子了?(为“你再骂”加更) 张茉二人回到下滹里的时候,已经有人领着官差上门来了。 “这位便是俺说的游医,医术十分了得!”一个农妇指了指张机,又指着张茉和忍冬,“这两个是神医徒弟,医术也不赖。” 那农妇说完眼巴巴看着为首官差,“俺给您找了三个医匠, 可否得三倍赏钱?” “带走!” 官差从怀里摸出三个铜钱丢给农妇,手一挥,立即有两人上来准备押解张机师徒三。 “干啥呢干啥呢?”许褚熊一样的身躯堵在前面,一把推开两个官差,“想抓人,且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你干啥呢?想造反么?” 那官差被许褚凶煞样唬了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指着许褚,“本官奉大令之命找寻医匠,你等若乖乖跟着去,治好了病还有奖赏,胆敢抗命,可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屁奖赏,老子稀罕?” 许褚虎目一瞪,上去就要擒打那官差,张机怕闹出事,连忙拉住许褚,对那官差拱了拱手,“可是大令病了?在下随差爷去一趟县城就是。” 那官差道,“并非大令,是充作军医。” “军医?”张机疑惑了一瞬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可是袁使君军中出了状况?” 官差道,“我不知,只知上头交代要寻冀州所有医匠送去军中,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所有医匠?张机神色蓦得严肃起来,此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出了疫病, 他本就是为下曲阳的疫病才一直逗留在此,当即道,“差爷可否稍等片刻,我收拾了东西便随你去。” 那官差点了点头,“快点!” 屋内,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机,张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借瘟疫把袁绍和公孙瓒全灭了会如何?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她立即否决了,不说这一次的疫病传染性不强,死亡率也不高,有师父过去,很快就能控制住,就算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她也不能以此来对付敌人,这是医疗十分落后的古代,不是现代,搞细菌病毒战的结果会是毁灭性的,敌我皆亡。 张机很快收拾好东西,那官差见张茉没跟上,指着她说道,“军中缺医,三人一起去。” 张机道,“我这徒儿才跟了我一年,医术实在不怎么样,去了也无用。” “这个我做不了主,上头说越多越好,凡是懂医术皆要带上。” 张机又拱手作揖,“我这徒儿才刚诞下孩儿不过三四个月,确实无法随行,还请差爷体谅。” 那官差犹豫了一瞬,有些为难道,“我真做不了主,你这会儿不一起走,等下大令还会派人来抓,还是一趟子带上,省得大家都麻烦。” 张茉秀眉微拧,回头看了看摇篮里正在吮手指的小包子,掩下眼中不舍,对张机道,“师父,我跟您一起去。” 张机拉着她又回到屋里,低声道,“你跟去作甚?” “我不能丢下您啊,您不知袁本初那人,此番若治好了病,他不会放您离开的,咱还要回去开医学院呢!” 张机唇上两撇八字胡一翘,“倘若袁绍真不愿放人,你跟去有何用?” “多一个人多点主意,而且那官差也不同意,总不能真跟他们打起来,那您便研究不了这个疫病了。” 听她这样说,张机迟疑一瞬,又道,“你走了小包子怎么办?” 张茉拍了拍腰上鼓鼓的钱包,“去城里请个奶娘,让忠明和阿米娜留下照顾他,我和仲康跟您一起去。” 徐晃听张茉竟然要去袁绍军营,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滴姑奶奶,你忘了自己另一重身份了?” 张茉摸了摸自己的阴阳脸,“你看看现在的我跟那个谪仙般的张先生像吗?” 徐晃认真看了看,点头又摇头,“大体像,但差别还是挺大的。” “我此次以医女的身份去,再以阴阳脸不敢示人为由,戴个围帽不会被认出的。” 她扮张先生时是男人,加上里面穿了护甲,体格跟现在也完全不一样,袁绍此时前有公孙瓒,后有疫情,估计连觉都睡不安稳,哪有那个心思特地来见她一个低微的医女?倒是徐晃,此前跟她去过袁绍军中,是不能跟去的。 张茉看着徐晃和阿米娜,“事情如果顺利的话,这病最多一个月便能控制住,一个月我便回来了。你们帮我照顾好小包子,按我从前的习惯来做就行了,吃用的东西皆要干净,请的奶娘也是,必须让她每天都要洗澡,奶娘吃的东西便按我先前吃的菜谱做。” 见徐晃一脸的纠结,张茉想了想,问阿米娜,“阿飞有没有跟着吕布?” 阿米娜点头,“将军怕太原有突发消息,故而带着阿飞以防万一。” 张茉道,“那你给他送个消息,让吕布回程时拐道过来接他儿子。跟他说千万不要冒险去袁绍军中找我,他若不听话,你就跟他说,如果冲动闯营可能会害死我。叫他派人关注袁绍和公孙瓒这边的战况,我猜此番张燕可能会派兵过来援助公孙瓒,让安仁或子义带一支兵马跟来,到时候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 阿米娜有些为难道,“鹰多是在两个地点间传送消息,按时间算,将军他们现在可能在回程的路上,如果在野外,阿飞那边带了雄鹰,这只雌鹰能寻到它,但如果在入夜前雌鹰还未寻他们,而他们又入城休息了,那便寻不到了。” “试一试吧,寻不到它自己不是会回来找你?大不了等吕布回了晋阳后再给他送消息,就多辛苦你们几日了。” 阿米娜点了点头,掏出一张纸写下,“将军,夫人在下曲阳下滹里,夫人给您生了个小公子,她让您回程时来接小公子。” 等官差离开后,阿米娜把停在远空的飞鹰招下来,将信装好,她朝北边方向有规律挥了几下手,那鹰便一路向北飞去。 黑鹰的飞行速度极快,早上辰时左右放出,傍晚便飞到了涿郡范阳县附近,刚好,吕布一行人此时还在野外赶路,雌鹰看见盘旋在高空的雄鹰,啼叫了一声便朝它飞过去,两鹰共舞了一会儿,杜飞朝天上招了招手,雌鹰才直直俯冲而下。 杜飞扬起胳膊,雌鹰停在他胳膊上,杜飞从鹰爪的竹筒里取出信纸,对它道,“这会儿在路上没肉给你吃,自己去天上逮野鸟。” 说罢胳膊一扬,鹰又腾空朝南边飞去,而在杜飞头顶上空,雄鹰依然在盘旋。 “是阿米娜送来的?”吕布放缓马速,跟杜飞并肩而行。 杜飞点了点头,将信直接递给吕布,“可能晋阳有急事。” 吕布展开书信,看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他急忙勒停坐骑又仔细看了一遍,一脸呆愣喃喃自语,“我有儿子了?” 第221章 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吕布几乎是飞着奔去下曲阳的,他到的时候刚好是第三日清晨,路上询问了三个早起干活的农人才找到下滹里。 下滹里的里监门刚打开里门,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他刚探头看去,便见一男子从飞奔的骏马上翻身而下,直直朝这儿冲了进来。 下滹里的门不是很宽, 里监门被带着摔倒在地,他缓过神刚要骂人,却见那男子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急声问道,“阿茉呢?住哪里?” 里监门见吕布一身武人打扮,刚准备骂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问道, “阁下要寻何人?” “我夫人, 阿茉,跟张神医一起的女子。” “你说张娘子啊。”里监门指了指通道左侧,“这边过去第八个院子就是。” “多谢!”吕布又飞也似的往第八座院子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阿茉,阿茉我来了!我来接你们回家了……” 吕布闯进院子,看见徐晃在那劈柴,知道自己找对了,他目光急切在院子中扫了一圈,问道,“忠明,阿茉呢?是不是还没起,在哪间房?” 徐晃昨日便知道阿米娜的鹰找到吕布了,此刻看见他倒也没多惊讶,他放下斧头拍了拍手上木屑, “阿茉前日刚随张先生去了军营……” 徐晃把前日的事情和张茉交代的话转述了一遍,指了指东边第一间房,“小包子这会儿应该正喝奶,你等等吧!” 吕布热切的心冷了一半,转身便要出门,“我去追她。” 徐晃道,“将军且等等,你追上是能将她抢回来,然张先生该怎么办?” “我一起抢回来。” “张先生是必定要去看一看这种疫病的,他不会跟你回来,你若对押解的官差动武,张先生必然会受牵连。” 徐晃拉着吕布坐到堂屋台阶前,开始唠嗑这一年的经历。 “当初阿茉跟随张先生游历,根本不知自己已经怀有身孕,等到三个月时因一次意外出了血才知道怀孕了,若非张先生精心照料,你这儿子保不下,阿茉身体也会受损,后来虽然保住了娃,但胎相一直不稳,生产时也差点难产,若非张先生在,可能一尸两命,张先生是阿茉母子的大恩人,将军岂能不顾他意愿强行将人抢回?” “张先生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研究各种疫病的治疗办法,为了下滹里这病,他等了几个月了。你听阿茉的话,别冲动行事,而且他们这会儿可能也快到军营了。” 吕布听完,心里一阵阵后怕,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阿茉了…… 这时,奶娘抱着小包子从房间里出来,吕布走过去端详了片刻襁褓中的小人儿,而后有些笨拙地从奶娘手上接过,小娃娃刚吃饱喝足,这会儿心情很好,睁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打量着吕布。 小包子和梦中自己三四个月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吕布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小包子胖嘟嘟的脸颊,脸上刚毅的线条柔和下来,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这是他和阿茉的孩子,是他两辈子的第一个儿子。 梦中那一世,他虽然睡了那么多女人,怀孕的也有好几个,然而直到自己兵败身死也只有玲儿一个孩子。 女人不是越多越好,找到对的女人,一个便够了! 阿茉还说她自己是什么劳什子天煞孤星,分明就是他的福星。 吕布脸庞轻轻挨了一下小包子,依依不舍把小人儿交回奶娘手上,转身对徐晃抱拳躬身一礼,“多谢忠明这段时间对阿茉母子的照顾,布感激不尽!” 徐晃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躬下腰,“将军如此说可是折煞在下,阿茉是我聚义寨寨主,保护她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吕布有些感慨道,“忠明和仲康皆忠义之士!” 他说着又看向小包子,“今日我便想赶回并州,还请你帮我保护好小包子。” 连日赶路,吕布此刻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看起来很疲惫,徐晃疑惑道,“将军不休息两日?如此着急回去?” 吕布解释道,“此番袁绍和公孙瓒互斗,袁绍军中又染了疫病,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我欲回并州调兵,若张燕真派兵过来援助公孙瓒,阿茉的聚义寨卒兵跟着张燕便是,非必要情况,先莫要暴露身份。” 吕布说罢又对阿米娜道,“阿飞等人还在路上,你给他传个消息,让他派几个人护送卢先生回晋阳,其他人便留在此查探消息。” 吕布交代完,当日又快马赶回并州。 ………… “今日患病人数可有增加?可有人因药而愈?” 界桥南,袁绍帅帐内,此时的袁绍眼中也布满红血丝,显然是许久不曾入眠了。 别驾从事田丰也一样,胡子邋遢,一脸憔悴。 “痊愈者甚少,麴将军先登营患者已达八百之多,如此下去,恐怕捂不住。” 尽管这个疫病传染性不是很强,可军中都是混在一起吃大锅饭,碗筷吃完时常都是不洗的,就算洗,也是扔一个桶里,有时候一桶水能洗几百个碗,病毒传播速度可想而知。 其实,早在下滹里民夫到达军营那几日,这病就发生了,只不过当时生病的只有少数几人,又都是民夫,并没引起重视,甚至不曾派军医来看过,直到十几日后,最先发病之人陆续病死,才引起重视。 但为时已晚,十几日时间,疫病不但在民夫中大范围扩散,甚至传到了袁绍士兵中,每天都有人发病,每天都有人死亡,军医忙活数日也不见成效,军心大为动荡,袁绍才想起去民间召集大夫。 袁绍拧着眉头,在帐中来回踱步,许久后,终是下定决心,“不行的话,把这些病患悄悄斩杀,一把火焚烧了。” 田丰道,“军中患病将士四千多人,民夫八千多,斩杀病患一不小心可能引起兵变。” “治不好早晚是个死,再拖延下去,死的人会更多。”袁绍重重叹了口气,“孤已尽力了!” 田丰低头沉默,理是这个理,可若是主公斩杀自己士兵的消息走漏,更会寒了众将士之心。 这几日,从周边郡县招来的医匠已陆续到达,药方也开了不少,病情还是没能控制住,在天灾疾病前,任他如何足智多谋,也无能为力。 袁绍还在犹豫是否灭绝病原体,这时帐外急匆匆冲进来一人,不待袁绍发怒,那人哭丧着脸道,“主公,麴将军他、他亦染病!” “什么?”袁绍、田丰齐齐惊呼,二人脸色俱是一变。 公孙瓒自起兵攻打冀州以来,攻势凌厉,两万步兵一万骑兵一路从渤海郡长驱直入清河国,冀州各郡县多望风归降,先前多亏麹义领兵阻击,暂压住公孙瓒势头,袁绍才能得一喘息机会,如今连最能打的麹义都染了疫病,这是天要亡袁氏? 来人是麴义副将麴横,他哭丧着脸道:“今早还好好的,方才吃过晌食,突然腹痛腹泻不止,属下一摸,额头也滚烫,这症状,和得了疫病之人一模一样……” “速让军医去看看,先、先喝药……”袁绍扶着案几,几乎站立不住。 第222章 庸医误人 麴义军帐中,蒙着口鼻的军医们进来一个又出去一个,无不摇头叹息。 看?看什么?所有人症状都差不多,药方也换过不少,效果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喝过药,麴义有气无力躺在榻上,“你当真听到……主公要杀尽患病者?” 麴横点了点头, “军中患者越来越多,却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子,如今这些人都集中一处,难保主公不会想灭绝病源。” “主公如此做,并无过错,若是我, 也会这样做, 现在我亦染了病, 还有先登营八百多将士,他是否会把我们也杀了?” 麹横摇头,“我不知……” 麴义捂着咕噜噜作响的肚子,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注意着点,实在无法,反出军营就是。” 因为麴义得病,袁绍想要斩杀病患的事暂时搁置下来,却也不可能等太久,田丰每日都要往医务营跑几趟,希望在主公下决心前,能有奇迹出现。 医务营建在病患集中营旁,两边以拒马拦着,除了医者和看守士兵,其他人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今日,田丰刚行至医务营门口,便见士兵领着三个医匠正要进病患营。 “等等!” 田丰叫住三人,快步走上去问道, “此三位可是新来医匠?” 带路士兵低头躬身,“回田别驾, 这是下曲阳县令遣人送来的,今早刚到,一入营就喊着要来看病,小的正准备带他们进去。” 近段时间来的医匠,一听说治的是疠疾,不是哀嚎哭求就是直接说自己医术浅薄,从未有人主动要求去给患者看病,这三人主动要求来看病,不由让田丰心中涌上些许希望。 他正欲询问三人来历,张机带着几分不耐道,“我三人日夜兼程赶来,不是来聊家常的,且容我瞧过患者再说。” 张机这话有些无礼了,那士兵正欲斥责,田丰却拦住他,拱手道,“是,医者说得极是,看病要紧!” 又对士兵道,“速带医者进去,但有所遣,极力配合。” 张机对田丰微微颔了颔首,随士兵快步进入病患营。 望着张机急切的脚步,田丰一直拢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些,有本事的人一般脾气都不太好,比如麹义,再比如他自己,这医者或许真能治好此病。 田丰也不去别处了,就站在拒马旁等人出来。 看个病患最多一盏茶时间,田丰却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又等了一刻,正欲遣士兵进去问问,就见那三人出了营帐,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如何?先生可会治?”田丰一脸希冀看着张机。 “尚不能肯定,可否容在下看看先前医者所开方子?” 没一口否定,已经让田丰欣喜异常,他连忙道:“并无不可,先生这就随我来。” 田丰亲自在前引路,带张机师徒进入医务营中一座最大的营帐,不管是军医还是民间医匠,开的药方都存放这这里。 数十张方子,张机一一瞧过后,对田丰道:“此疫乃口、粪传染,有潜伏期,染上役毒不会立时发作,为防役毒再次蔓延,士兵不管是否患病,每人所用餐具皆要分开,军中亦不可随地大小便,注意饭前便后流动水洗手,如此能有效控制病情蔓延。” 田丰听了恍然大悟,难怪所有病患已隔离开,每日还是有人染病,原是存在潜伏期,他立即对身后士兵道:“可听清了?速去各处传话,尤其是伙房。” 士兵得令,刚要出去,张机又道:“且慢,让伙房将所有餐具沸水滚煮过,再发与士兵,在疫情控制住前,不可再混用。” 张茉想起刚进军营时看到苍蝇横飞的画面,补充道:“还有,餐具、食物切莫让蝇虫叮咬。” 张茉现在心里很矛盾,既希望这病能治好,又想让它治不好,然而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左右这场疫病的,师父只要有办法,是绝对要把病治好的。 田丰一脸热切地看着张机,“先生既对此役知道这般清楚,想来定然能治。” 他向张机拱手鞠躬,“田元浩恳请先生,救救我数万将士性命!” 张茉眉毛一挑,这个白面书生样的男子原来是田丰,袁绍身边的大谋士,又忠心又有才,可惜袁绍屡不听劝,最后田丰因刚而犯上,官渡之战后被袁绍杀了,太可惜了! 张机抬手扶他,“田君客气了,在下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便是为解此病症,依目前看来,此病并非罕见顽固疠疾,虽不是很好治,却也并未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张机取过三张药方,“可否请这三人过来,在下有些问题想请教?” “自然可以。”田丰说罢立即差人去请人。 张茉瞧过方子,不解道,“师父,这三方子有何奇特之处?” “并无何奇特,一张主清热解表,另一张主健脾祛湿,还有一张二者兼顾,为师只是想问问,患者服用后都有何反应?” 开方子之人很快被叫来,张机询问过后,知道服用清热药方的,过后高热稍退,腹泻却更甚,而服用健脾药方的,腹泻虽未加重,却也没怎么好转,二者兼顾的,反应是五花八门,极少部分好转,其他要么继续高热腹泻,要么嗜睡,要么烦躁。 张机看着第三张药方,自言自语道:“按理而言,此方开得已是八九不离十,药量虽过了,却也不会半分疗效也无?” 他沉思片刻,让张茉取出纸笔,提笔新写了一道方子,只有简单四种药:葛根、黄连、铁苋菜、黄芩。 田丰握着手上药方,不确定道,“只是这些?” 往常大夫开药,没有写满十种,是不会停笔的,就这简简单单四种,能治好吗? 张机道:“多了未必有用。” 他指着写得最多那张药方,毫不客气道:“这里面有五种药的药效相同,虽然每种剂量皆按正常使用,然混杂一起,药量太过,过犹不及。” 张机又道:“照此方子且先试试,我再配以针灸,或能改善,期间要注意给患者多饮淡盐水,这几日只可喝米汤,其余半分不能给。” 一个胡子花白老头听了,当即冷哼,“还当是什么神医,腹泻者不可多饮水尚且不知?” 这老头便是开了二者兼顾药方的,先前被张机说药量太过,心里已经不满。 其余两人也一脸赞同,腹泻拉的都是水,怎能再多喝水?而且,袁使君为了让病患早日康复,饮食上也多有照顾,伙食比从前好了不少,怎这人所言,却是完全相反? 听三人这样说,张茉倒没觉得他们多无知,不说两千年前,便是在现代,也有不少人起初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有许多人坚信吃什么补什么的言论。 比如,肾不好吃腰子,心脏不好吃猪心,脑子不好吃猪脑! 张机听后,立时大怒,“庸医误人!” 又质问道:“我且问你,腹泻者为何会死?” 不待那人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是因拉的粪便多为水,越拉身体越缺水,你等不给补水,岂非害人命?我先前还疑惑,为何这张方子八九分都开对了,却治不好人,原是因此。” 几人被他说得面面相觑,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理。 张机不欲再多言,对田丰道,“若信我,便按我说的吩咐下去,待药熬好,我且去为病患施针。” 其实,这次疫病死亡率高,也并不全是喝水少导致的,而是喝生水。 军中人员众多,每天做两顿饭都极麻烦,现在又是夏天,谁会去烧热水喝?腹泻又喝生水,不死才怪! 情况已这般遭了,再怎么样也坏不到哪里去,田丰只能选择照张机的办法试试。 第223章 挖墙角 医务营旁,一锅锅冒着热气的汤药被熬好,能自己走动的患者自己端碗出来喝,走不了的有医匠帮忙照顾。 药喝完,大锅开始烧开水,应张机要求,每隔一个时辰左右, 就要给患者喝一碗淡盐水,张机师徒三人马不停蹄给病患针灸。 张茉早已把人体穴位认全了,从前也跟着张机给人扎过几次针,只要知道什么病扎哪些穴位,她这个半吊子徒弟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主穴天枢、气海、关元、足三里,四个穴位扎一遍, 还是很简单的,然而再简单,也架不住病人多,三人忙活大半天,手腕都扎酸了,只扎了两百多位患者。 死马当活马医吧,见师徒三人忙不过来,田丰吩咐所有医匠都去帮忙。 在医匠的怀疑中,袁绍、田丰的期待中,两日过后,除一些重症患者外,多数人病情皆有所好转。 袁绍大喜,亲自召见张机,这位自恃身份高贵的袁本初,生平第二次,发自内心的对一个出身不如他的人拱手作揖。 “神医医术高超,救我数千将士性命,孤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神医,神医但有所求尽管开口, 只要是孤能做到, 定为神医达成。” 袁绍此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场疫病如果没控制住,他的人生基本就终止在这儿了,好在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在绝望之际给他送来了神医。 “使君客气,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张机拱手还礼。 张机荣辱不惊的态度让袁绍对他越加满意,他诚挚邀请道,“神医高德,孤恳请神医能留在冀州,日后我冀州所有医者皆以神医为首,孤还可为神医建一座医馆,以供你钻研医术。” 果然挖我墙角来了!张茉忍不住腹诽一句,好在来之前跟师父说好,师父已经跟自己一国了。 张机婉拒道,“在下喜欢云游四方,难受约束,还请使君见谅。” 又是一个喜欢云游的?袁绍皱眉,不禁想到被吕布掳走的张先生,也不知现在他是否在为吕布效力?已经丢了一个世外高人,这个神医必须留下。 袁绍道,“神医先莫急着拒绝,且再考虑些时日,只要神医肯留下,任何要求孤皆可应允。” 张机还要拒绝,张茉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服,张机想到来之前张茉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了然,若是再拒绝,只怕袁绍会使上强硬手段,到时候想溜走就不容易了。 “使君如此盛情邀请,在下便在冀州待上一些时日。” 张机的回答让袁绍颇为满意,在他看来,张机医术再高明也不过是个医匠,自己如此赏识他,他如何能不对自己感恩戴德? “好,好!孤这便让人单另收拾个帐子出来供神医师徒居住。” 袁绍说着目光转向张机身后,“这两位便是神医高徒?女医匠为何带着帷帽?” 张机知道自家徒儿以前干的那些事,忙道:“我这徒儿生来面容诡异,乃是阴阳脸,怕吓着别人,故而从小便戴着帷帽。” “哦?阴阳脸?孤从未听说,可否一观?”袁绍好奇道。 张茉现在穿女装,脸又弄得奇奇怪怪,倒也不怕被认出,她快速掀开帽檐,匆匆露了一下脸便又放下。 袁绍只看到一张脸从中间分黑白两色,其余什么也没看清楚,正想让张茉再掀开,却听张机说道:“小丫头自小长了这张脸,没少受人嘲笑戏弄,又遭家人抛弃,不愿让人多看,还望使君见谅。” 袁绍这才作罢,又道:“孤爱将麴义,三日起前亦不幸染上疠疫,还请神医不辞辛苦前去看看,孤感激不尽。” 麴义身份特别,在张机的药没见效前,袁绍不敢让他随便试药,只按从前药方先喝着,不好也不坏,病就这么拖着。 “好说,还请带路。” 立即有士兵上来为张机带路,三人来到麴义帐中时,他刚刚又拉完一趟,正瘫在榻上喘气,连续拉三天肚子,就算先前壮得像头牛也得虚脱。 隔着眼前纱布,张茉瞧着有气无力的麴义,一脸的幸灾乐祸,五年前,在太行山寨前,这厮驱赶万余老弱妇孺做挡箭牌,又围攻她山寨,还差点一箭要了她的小命,如今这厮算是落在自己手里,就算不能弄死他,也要让他尝尝苦头。 “想什么呢?” 张机把完脉,敲了一下张茉的帽檐,张茉从整麴义的歪歪中回过神,忙道:“没什么,可能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一时走神了。” 三人几乎日夜不停从下曲阳赶来,这两日忙着治病,也没怎么休息,确实极累,张机说道:“把银针取来!” 张茉从药箱中取出布包,张机给麹义行过针,又同麴横交代了注意事项,这病也就看完了,三人正准备离开,却听麹义说道,“留一个医者下来。” 张机道,“将军照医嘱吃喝,两三日病情当会好转,在下就在军中,若有突发情况随时可以来为将军看诊。” “不管,总之本将军病没好之前,必须留一人。”麹义看向戴着帷帽的张茉,“便让这小娘子留下,女医匠会照顾人。” 麹义态度强硬,张机只好退一步,拉了一下忍冬,“那便让我这徒儿留下照顾将军,女医匠到底不太方便。” “本将军就要女医匠。”麹义白了张机一眼,“老医匠放心,本将军如今病成这样,不会对她行不轨之事。” 张机还欲再说什么,张茉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师父放心,我留下便是。” 她正没机会找这厮报当初一箭之仇呢,他既然自己送上门,可别怪她下手狠了。 阿茉语气虽平和,张机却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投给麹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着忍冬离开军帐。 麹义此时病得浑身乏力,见人留下了,这才哼哼唧唧闭上眼,好似心里踏实了不少。 人都是怕死的!麴义自然也不例外。 看主子睡下,麴横出去给张茉寻床榻,张茉困得狠了,不待他回来,自顾枕着胳膊,趴在案几上打瞌睡。 麴义刚躺了片刻,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急急忙忙跑去屏风后的恭桶解放,待拉完出来,欲唤麴横给他净手,却不见麹横人影。 他走至案几旁,伸出一脚,刚想把张茉踢醒,目光落在她露出帷帽的一角脸上。 第224章 公孙瓒打来了 白肤、粉唇、翘鼻,露出帷帽的那一角脸庞精致得如同白玉雕成的美人! 麹义走过去伸手轻轻掀开帷帽,待看见另一半黑黄带斑的脸后,有些悸动的心瞬间冷了下来,麴义伸出一脚想踢醒她,临到跟前那脚却又转了个方向,踢了下案几。 “小医匠, 快起来,打水给我洗手。” 张茉这几日真的累坏了,才刚闭眼就被人喊起,起床气甚重,瞪着眼叫道:“喊什么喊?我又不是你的仆人,凭什么伺候你?” “嗐, 你这小医匠,人丑脾气大,能伺候本将军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茉哼了哼,“我只负责针灸熬药,不负责伺候人。”自家师父现在可是袁绍的大恩人,张茉也不怕因为几句口角就被治罪,留下针灸可以,想让她伺候这厮,做梦! “你、不识好歹!” 麴义气归气,一大男人也不能跟个小丫头动手,而且,现在他也动不了手,他重重哼了声,兀自坐回榻上等麹横回来。 接下来几日张茉一直住在麹义帐中,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反正原本两天便能好转的病情麹义生生拖了五天才有所好转,拉得他几乎虚脱,人也瘦了一大圈。 第六天早上,麹义又喝了一次药, 张茉给他扎完针说道:“将军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往后不必再针灸,这两日再忌一忌口,后日我来复诊。” 把麹义折腾了几日,又不能把他治死,张茉也觉得没意思了。 “本将军准你走了吗?在饮食恢复正常前,你不许离开。” 麹义留下张茉也不是真要让她来伺候自己,很多活自有亲卫来做,张茉就每日给他把把脉,做个针灸,熬个药,其他时间都很清闲,而麹横看在张神医救了自家主子的份上,对她也颇为照顾。 麴义不放人,张茉只能继续留在他这儿,睡觉的一天又过去了,因白天睡得多,晚上张茉很悲催得失眠了,她窝榻上默诵药方,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外头传来喧闹声。 她刚坐起,麴义已经从榻上跃起,喊道:“阿横,出了何事?” 麴横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是公孙瓒大军来了。” 自军中发生疫病后,袁绍就一直防着敌军突袭,斥候派了一波又一波,公孙瓒军马刚出营,就有斥候来报过,待麴义穿好衣着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微亮。 “来了多少人马?到哪里了?”麴义走到袁绍身边问道。 袁绍面色沉重,“两万五左右,大队伍离此不足二十里,前锋四千人不足十里。” “公孙瓒这是倾巢而出。” 麴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袁绍这边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一万多,若是平常,这个兵力悬殊倒也并非没胜算,然而近期军中遭了疫病,虽然已经找到治愈之法,但患者病情只是好转,那些得病的士兵根本无法上战场,没得病的士气也很低迷,这一战,不好打。 田丰道,“公孙瓒气势汹汹而来,冀州有不少郡县已经望风而投,今日这战若是败了,只怕归附公孙瓒之人会更多。” 袁绍目光冷冽,紧紧握着手中佩剑,“传令三军,今日斩首两级者,赏钱一贯,斩五级以上者,赏一金,临战怯懦者,杀无赦!” “儁义,你速领两千骑兵前去阻击敌军先锋,其他人速于寨前列阵。” 张郃接了命令,立即带着队伍出营,麹义拖着刚恢复一点的身体去指挥士兵列阵。 跟着麹义一起出来打听消息的张茉躲在一座帐篷后,看着周围士气依然不甚高昂的袁绍军,面色不由变得凝重。 历史上,公孙瓒和袁绍的这场战争僵持了两年,最后双方耗尽兵粮,董卓以献帝之名遣使和解,才结束了战争。 这一战,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袁绍算是胜利的一方,但现在战争提前半年发生,由冬天提到了夏天,致使袁绍军中遭了瘟疫,只怕这一次袁绍要输了。 袁绍输不输跟她没关系,但她和师父却不能跟着遭殃,麹义此时也没空管她,张茉便溜去病患营找张机。 听说要溜走,张机摇头,“不成,这些重症患者还未脱离危险,为师岂能在这时候离开?” “师父啊,公孙瓒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袁绍这儿又刚遭了瘟疫,八成是打不过的,等他们破营而入,袁绍等自有人护着逃走,我们呢?谁会来管我们死活?” 在生命受威胁情况下,张茉可没张机这般伟大,自然保自己命要紧。 “你都说了八成,那不还有两成可能赢嘛?” “师父,你就把命寄托在这两成可能上?” “反正我不走,而且,你以为袁本初军营跟你家一样,是能随便出去的?” “师父你忘了,仲康还在外头,他肯定也知道敌军打来了,会在约定地方接应我们的。” 忍冬跟着道,“阿茉姐姐说得有理,师父您要保重有用之躯,将来才能医治更多患者。” 看了眼一脸焦急的张茉,张机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行,走吧,听你们的。” 三人东西也不收拾,出了病患营,往大营西南角走去,那处是张茉入军营前和许褚约好的地方,当初是为防止袁绍事后不放人,好偷偷溜走。 但是,张茉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若是平时,有人接应情况下或许真能逃出去,今日敌军来袭,大营四处皆是巡防士兵,三人连靠近外缘百步都做不到。 张机摊了摊手,“不是我不走,这会儿真走不了。” 他调头往回走,边走边道:“为师一生只为治病救人,所研习医术皆已记载册中,你带上它们,我去求袁本初,看在为师救了他诸多将士性命的情分上,他会放你二人离开。为师今日若不幸死于乱军,只望你二人今后能将衣钵传承下去,也不枉师徒一场。” 张茉跟在他身后,“师父不走我也不走。” “为师年纪大了,死了也无甚可惜,你二人还年轻,怎能冒险?”张机停住脚步,回头道。 张茉翻了个白眼,“谁前天还说自己壮年来着?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也说了,这不还有两成胜算么?而且说不定袁绍逃命时能记得师父您呢!” 张茉说着,往麴义所在方向走去,“您先回病患营,我去前头探探消息。” 第225章 战前拉肚子 中午时分,前去阻击公孙瓒前锋队伍的张郃回来了,两千人打四千人,而且那四千人中可能还有公孙瓒的白马义从,结果可想而知,战事并不顺利。 “禀主公,公孙瓒大军已经推到十里内!” 其实不用斥候禀报, 袁绍已经看到前方腾起的尘土,若无疫病,他不可能让对方杀到自家大营前,早就派队伍前去交战了。 大本营就在后方,这一战若没打好,大营被端还在其次,他袁本初在冀州的威望将丢得一干二净,关键是这一次他连退都不能退, 退兵就是示弱, 那些持观望态度的郡县会纷纷投向公孙瓒。 “现下该如何是好?”袁绍面色有些惨白地看着田丰,对方两万五千兵马,自家可战之卒只有一万二,加之军中疫病还未彻底清除干净,即便下了重赏,士气依然不高,就算今天抵挡住了,明天、后天呢? 田丰脸色也很沉重,他思忖着道,“属下有一计或许可以暂时骗公孙瓒回兵,进而为主公赢得喘息时间,然此计需要三日左右方可见效,主公这段时间要能抵挡得住公孙瓒的进攻。” “是何计策?”袁绍眼中带上希望,只要再给他半个月时间,军中患病将士皆可恢复正常,那这一战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围魏救赵!” 田丰跟着解释道:“公孙瓒此次倾巢而出,大本营定然空虚, 主公不妨遣一队人马,绕道去袭他大营,他必然会派兵回救。” “这……” 袁绍拧着眉头,“其粮草皆在大营,不可能真不留人,公孙范定派兵去助他守大营了,若派去之人太多,难以掩盖行踪不说,营寨这也顶不住,派去之人少,又不顶用,此法不妥。” “要攻破他大营自然不可能,我等只需虚张声势,吓他一吓即可,然此计也只能拖延几日,主公还是让邺城的颜将军带援兵来吧!” 袁绍道,“邺城驻兵不多,若是调走,我怕邺城有失。” “邺城西有张杨三千兵马驻扎,此人上次并未跟随于夫罗离开,可见还是能信任的,这时候主公也只能赌一赌了。” 袁绍犹豫片刻,终是无奈点了点头,“让颜良领四千兵马来援。” ………… 派去偷袭公孙瓒大本营的人马很快整合完毕,带队之人是麹义副将麴竖,一行人从大营南门出去,绕后方山地离开广宗。 这群人刚出大营便被公孙瓒这边的探马探得,然而他并未将这点人放在眼里,公孙瓒胡子茂密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搬救兵?来给袁本初收尸罢了!” 他仰头手搭凉棚,望了望中天位置的太阳,下令道:“鸣鼓!” 沉重的战鼓声响起,公孙瓒中间两万步兵方阵如一张大网扑向袁绍大营。 麴义早已在大营前布置了弓弩手,但公孙瓒此前在他手下吃过一次亏,长了些记性,这一次在战术布局上稳妥许多,方阵前皆是手持竖盾的刀盾手,紧跟刀盾手后的是弓箭手,公孙瓒也不追求准头,只命他们对着袁绍军阵方向仰射,以压制对方弓弩手。 箭雨在双方上空横飞,你来我往,咻咻声络绎不绝,看似密集,因为有盾牌掩护,并未带起多大伤亡。 看着公孙瓒的前锋刀盾手步步紧逼,袁绍大急,“这样不行,再等一会儿敌军能将战线推到寨门口。” 麴义也着急,“主公,让末将带兵前去击破他前锋。” 现两军相距不足百步,骑兵瞬间便至,只要冲入敌阵,对方弓箭手便无用了,长枪兵要杀退刀盾手还是很容易的。 袁绍点头,“麴将军切记,万不可恋战,杀散即回。” 麴义知道这个理,对方人马众多,一旦被缠住,万难脱身。 麴义早上饱餐了一顿,这会儿身上力气恢复了些,虽然不能跟以前比,但指挥作战还是没问题的,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正欲出营,突然感觉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小腹似有万把刀刃在翻搅,疼得他脸色都白了。 “麹将军?” 袁绍见他捂着肚子,俊脸都扭曲了,急忙对两个士兵道,“快扶麹将军下马。” 一直躲在远处帐篷旁观察这边状况的张茉趁机走过来,给麹义把了一下脉说道,“麹将军这是疫病又复发了。” 袁绍脸色也白了,却是吓白的,“快,快扶麹将军回营。” “这张将军也负伤了,眼下该让谁带兵出战?” 麹义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且让麹横去,我麹家军他熟悉。” 麹义身边有麹横、麹竖两个副将,然而平时皆是麹竖领兵作战,麹横更多时候像个仆从,袁绍不由怀疑他会不会指挥。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比麹横更熟悉麹家军作战风格的将领了,袁绍勉强点了点头,命人打开营寨大门。 ………… 帐篷内,麴义吐过又拉过,白着脸躺在榻上哼哼唧唧。 战前拉肚子,麴义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年都没这么丢人过,若是疫毒能看得见摸得着,恐怕这会儿早被他拉出去剁成肉酱了。 “如何?不听医者言,吃亏在眼前,说了不能吃饭,你偏不信!”张茉一边帮麴义解去铠甲,一边有些幸灾乐祸道。 “小医匠,我错了,你快给我多扎几针,快让人把药送来,多送几碗,本将军还得,还得出去。” “你以为这针扎不死人,还多扎几针、多喝几碗?”张茉掀起他的衣袍,麻利在小腹扎了几针,又端过士兵送来的汤药,也不管烫不烫就给麴义灌了下去。 一个时辰拉了八次,麴义几乎虚脱,此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轻轻拽了拽张茉衣袖,“小医匠,你扶我去前头看看。” “你都这样了,去前头又能顶什么用?还是乖乖在这等着,我帮你去看,而且,万一等下你又想拉怎么办?” 张茉同样关心战局,在这儿也坐不住。 麴义厚脸皮道:“就地解决呗,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别偷看就成。” “切……还金贵上了,本医匠学医的,看过的男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你难道和别人不一样?” 麴义原想臊一下张茉,没成想小医匠脸皮如此厚,顿时觉得无趣,又催道:“快扶本将军起来,本将军要出去。” 说着自己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看他那手软腿软的模样,张茉撇了撇嘴,上前将他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半拉着往外面走去。 第226章 向天借兵 大营前,公孙瓒的前锋刀盾手已被杀散,麴横正欲领兵回营,公孙瓒白马义从却追过来了,后方有数百骑兵被陷住,麴横见状,想也不想便带兵回去解救。 见麴横又冲回战场, 田丰眉头一皱,急道:“速鸣金,招他等回来!” 号角很快被吹响,麴横听见回军军令,犹豫一瞬,极为不舍望了眼被困住的同伴, 大声道:“回!” 麹横的队伍正欲回头, 却见方才还在散乱奔逃的刀盾手迅速从中间分开,又有一股白马疾奔而出, 只是几个呼吸间便追了上来,和麹横的人马厮杀一处。 “鹿角拉上,先关寨门!”袁绍命令道。 这种情况下,麴横等要摆脱敌军极难,而且,他等若逃回来,公孙瓒的人马也会跟着追杀过来,敌军一旦闯进营,自家原本就低迷的士气将再一次受挫,到时无需公孙瓒来杀,士兵自己就会大乱起来。 麴义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怒喊,“主公不可,寨门一关,麴横等便无退路了?” 这三千骑兵几乎都是他麴义的部曲,袁绍不心疼, 他心疼,关在寨子外,被公孙瓒消磨完是早晚的事。 “不关门他等也无法脱困。”袁绍冷声道。 他也舍不得这些人,可这种情况该怎么救?双方已经缠在一起,再派一支骑兵出去,十有八九一样会被缠住吞噬,那他真要败北了。 现在已近傍晚,等天一黑公孙瓒自会鸣金收兵,麹横残部便可退回来,而夜里在己方有防备情况下,公孙瓒也不敢贸然袭营,这一日便算挨过去了。 “求主公与我一千人,我去救他们脱困。”麴义从张茉肩膀上抽回胳膊,抱拳请命。 “你连站都站不住,如何领兵?”袁绍缓了缓语气道:“我知你心疼他们,此次若能击退公孙瓒,我许你两千骑。” 麹义急道,“那不一样,他们是我从西凉带来的,随我平过黄巾,打过黑山,我不能这样看着他们死在外头,求主公发兵相救。” 麴义说着,重重跪下,眼眶不由微红,麴横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名为上下属,实则比亲兄弟还亲,若非自己生病无法出战,他今日也不会被困在外头。 袁绍不为所动,麴义又看向田丰,田丰嘴唇动了动,无奈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外头公孙瓒有七千余骑围着麴横等人,如今军中可用骑士只剩一千多,这种情况下,一个指挥不当,一起被陷住的可能性极大。 连田别驾也不同意出营相救,麴义近乎绝望,若自己此刻无恙,领了剩下部曲反出军营就是,可现在,他连站都有点站不稳。 战场上,麴横见己方人马多被陷住,也知道回营无望,反而带着人往公孙瓒方向杀去。 看着绞杀而去的军团,麴义额上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深吸两口气,咬牙艰难从地上站起。 见他要摔倒,张茉忙过去扶住。 麴义无力靠在张茉身上,双眼死死盯着营寨外头,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如地狱传来勾魂索命的音符,让他浑身发寒。 感觉到他的颤抖,张茉对这个曾在太行中,押着上万老弱做挡箭牌的男人有了些许新的认识,那时他的做法虽卑鄙无耻,却并未真的对弱者动手,那些人的生死其实是掌握在孙轻手里。 麴义,或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冷血无情。 营寨前,写着大大“袁”字的军旗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张茉望向战场上厮杀的麴横,乱世里一路走到现在,她对生死已经看得很开了,只要有战争,必然有流血!有死亡! 眼前一幕,就像一部正在上演的电视剧,麴横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配角,真战死了,她最多只是惋惜一下这个角色罢了! 可现在,她并不是观众,她也是剧中的一个小角色,一个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她知道袁绍派了一支队伍出去,虽然不知是去干什么的,但有田大谋士在,袁绍必然还留有后手,而且,他的颜良、高览、淳于琼等武将此次都没露面,应该守着邺城、邯郸几座重要城池,这一战可能会把袁绍打残,却绝不会把他打死,这丫底蕴厚着呢! 也不知吕布现在回到并州了没有,这时候他只要带上三四千兵马过来,估计会把袁绍吓死,然后就可以跟袁绍提不平等条约了,什么割地赔款,赔粮草赔人,想想就很爽! 不过……在这之前不能让袁绍被公孙瓒一炮打死。 她临走前虽没想到让吕布调兵来冀州,但这种情况他自己应该能想到的吧?赌一赌默契?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惨烈,张茉回过神,这情况不赌也得赌了,袁绍大营一旦被破,自己师徒三也会被殃及池鱼。 夏日的晚风飒飒吹着,一点都不凉爽,只会将人的头发吹乱,张茉拉了拉扑在脸上的帽帷,掀开一个小角,目光又一次望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军旗,诸葛孔明在赤壁借东风,今日她便在界桥借一借南风。 “我有办法,能救他们回营!” 张茉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几人听见,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她,眼中不约而同露出惊讶之色,小医匠在说梦话吧? 麴横身处险境,麴义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管这小医匠是否真有办法,急忙问道,“小医匠,你有何办法救人?” 张茉正欲开口,袁绍先说道,“若是让孤派兵马相救,就莫再多言了!” 张茉道:“小女方才从诸位将军对话中也听出了,使君兵马不足,小女说的办法无需卒兵出营,而是向天借来神兵相救!” “向天借兵?”麴义满头黑线,小医匠长了张阴阳脸,连脑子也不清楚了,向天借兵?她怎么不直接说能施个法术,一下把敌军都变走,这多省事? 众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张茉,尤其袁绍,若非看在张神医面子上,此刻这胡言乱语的小医匠定是被他下令叉走。 第227章 有点面熟 不理会众人怪异眼神,张茉一指寨门上飘扬的旗帜,“此季节多东南季风,公孙瓒人马在我营寨西北方向,只要在上风向点上数十堆火,再扑以湿草,浓烟便会如滚滚洪水, 飘向战场。” “届时交战双方皆被烟所呛,视线受阻,公孙瓒人马多,怕杀错人,士兵就不能放开手脚,只要迟疑那么几息时间, 麴横等便可趁机突围回来,此非神兵乎?” 还以为是何锦囊妙计,众人听罢,只当小女子说了个笑话,敷衍着笑了笑,还是田丰不忍看张茉尴尬,说道:“张娘子此计虽能让我军突围,可公孙瓒的骑兵并非木偶摆设,他等定会紧追不舍,若让其冲入大营该如何是好?不妥不妥!” 张茉目光落在战场上那一群白马上,笑道,“他等追来,以弓弩射杀即可!” “那岂非把自己人也杀了?谈何救人?”田丰不解道。浓烟中不辨敌我,弓弩一发射便是成片射杀。 这时,袁绍却道:“此计可行,既然这那些骑士已无法救,不若就引公孙白马来,这边以弓弩攒射,可灭其精骑。”说着, 当即吩咐士兵去搬柴。 麴义听袁绍要以自家骑兵为诱饵,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背韩馥投袁绍,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今日这些部曲尽亡,军中只剩八百多自己人,日后袁绍这边哪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张茉刚想说什么,瞧了麴义一眼,又把后面要说的话咽下,一箭之仇还没报呢,就让你多难受痛苦一会儿好了! 等士兵把干湿柴火都准备好了,张茉才慢悠悠对麴义道:“其实,如果你的弓弩手准头好的话,还是可以救回他们的。” “此话怎讲?”麴义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双方俱处烟雾中,准头再好,难不成还能透过烟雾看清敌我? 张茉道:“浓烟中只观战袍的话,自然难辨敌我,但公孙瓒的人皆骑白马,我军却多为深色坐骑,那么大一匹马,还是极好辨认的,加之烟雾中骑兵速度相对缓慢,弓弩手只要避开深色坐骑,尽往那些坐骑看不太清楚的士兵身上射,误伤几率会低许多,这样虽然不一定能救下所有人,但至少不会全军覆没,能逃回来多少算多少。” 麴义双眼一亮,这么大一匹马要精准射中那是再简单不过了。 田丰听罢抚掌大笑,“张娘子此神兵借得甚妙,甚妙啊!公孙瓒好白马,今日这些白马们却要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若非小娘子提醒,我等尚想不到。” 袁绍也笑道:“甚好!甚好!此计非但能救回自家兵马,还可重创公孙瓒。” 麹义道,“重创倒未必。”对方又不是傻的,发现情况不对肯定第一时间退回去了。 数十堆干柴很快被点燃,再覆上浸了水的湿草,浓烟立时滚滚而出,在季风吹拂下,如万千援兵,直扑战场。 袁绍等虽没被烟熏着,此时也看不太清烟雾中的战况了,只听原本激烈的兵器撞击声和嘶吼声,逐渐被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代替,接着就听无数战马朝这边轰隆奔来。 “弓箭手,准备!” 布置在两侧的所有弓箭皆已满弦,箭头对着奔驰而来的战马,烟雾中,隐约可见奔在前头的多是深色战马,这是自己人。 紧跟他们后面的,有许多只能看见个人影,却看不太清楚坐骑,就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一支支箭羽朝着白马射去,立时激起无数惨叫和嘶鸣。 惨叫的自然是被抛下马背的骑士,嘶鸣的是被箭射中的白马。 公孙瓒在后方也被烟呛得眼泪直流,他看不清前头战况,听声音也辨不出是谁家的人落马更多,但他知道敌军正想逃回营,这样更好,正好一举冲杀进去。 没得军令,追杀麴横等的白马义从虽被烟呛得有些睁不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紧追不舍。 敌方大营就在前方,战马奔驰下,几息便至,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十步距离,成了白马们如何也跨越不了鸿沟。 一匹匹白马被射翻,一个个骑士被掀下马背,没有人会为他们停下脚步,奔驰、踩踏、惨叫在营寨前轮翻上演。 麴横原以为今日这些部曲要全部葬送在外头,本着多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已是豁出性命,但烟雾起时,他心中又燃起希望。 此时不辨敌我,厮杀已然不便,他毫不迟疑,打马便往回跑。 众人拼命催马,朝大营方向奔逃,期间有箭矢从身边身后飞射过,也是不管,只闷头往前冲。 不过一会儿功夫,麴横余下的一千多骑安全退入营寨,白马义从的将领这才察觉异常,怎么同处烟雾中,自家人马频频被射中,敌方却几乎无甚损伤? 观察了片刻,他终于知道原因所在,不管公孙瓒是否下令退兵,他自调转马头下令退兵。 白马们纷纷往后退去,后方原本难以脱身的麴家零散数骑才得以冲出困境。 公孙瓒见白马们不顾他军令,擅自退兵,正欲责问,却见原本追击的三千骑,回来的只有两千多,待听过将领解释,气得差点吐血。 这一战,他非但折损了一千余刀盾手,一千一百多骑兵,连白马义从也死了两百多人,却连袁绍营寨大门也没摸着。 袁绍大营,麴义清点过逃回来的人马,还余一千四百多,麴横亦安然无恙,虽然折了近一半,好歹余下的逃回来了,他难得认真地对张茉道:“小医匠,谢谢你!” 张茉微微转头瞥了他一眼,“口头道谢就不必了,给点实际好处就成。” “小医匠想要什么好处?但说无妨!”麴义笑道。 “什么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古董玉器、绫罗绸缎,多多益善!”张茉狮子大开口。 自己救了他一千多部曲性命,敲点钱财不算过分吧! 想起她那半张风华绝代的脸,麴义笑了笑,突然问道:“小医匠可许了人家?” 张茉白眼一翻,“和你有什么关系?” 麴义挪了挪脚步,弯腰把脸靠近几分,忽然掀起她的帷帽,靠近她耳边低声道:“看你这丑样,估计这辈子也是没人要,本将军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张茉一把拉回帽子,用力推开麴义,怒道:“没人要我也不会跟你!” 麴义身子虚得很,被她一推,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有些恼道:“跟我有何不好?本将军长得俊又能打战还有钱,多少女人倒贴着求我收下,你这丑女人有何不满?” 他不知想到什么,又笑道:“或是你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自作多情!” 张茉极是不屑呸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听袁绍叫道,“等等!” “小娘子看着似乎有些面熟!”他走到张茉跟前,伸手便掀去她的帷帽。 第228章 睡服 张茉此刻在心里把麹义咒骂了几十遍不止,这厮真的是欠收拾!太欠收拾了!说话就说话,掀她帽子作甚?这下惨了,被袁绍看到,会不会被认出? 张茉只是愣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就算被认出其实也没太大关系,观袁绍此时反应, 曹操显然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顶多是张先生的女子身份被拆穿,自己虽然骗了他,但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在对付牛辅的时候,自己都是真心在帮他。 袁绍不像曹操没脸没皮的,此人重身份、好面子, 妥妥的古代绅士,当初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她才敢跟张机过来, 如果换做曹营,她是打死也不敢来的。 袁绍打量着张茉,带着几分怀疑道,“小娘子看着眼熟,极像孤见过的一位……很特别的男子。” “是吗?” 张茉心思急转,先是惊讶,一瞬后又垂下眼眸,用手捂住阴阳脸,声音带着丝丝哀伤说道,“小女因长了阴阳脸,自小被家人丢弃,模糊记得家中似有个双生兄长,使君见到的男子或许是我兄长。” 不待袁绍追问,张茉又问道:“不知使君见过的男子身在何处?可否让小女一见?爹娘虽不要我,兄长或愿认我。” “哦?竟是如此……” 袁绍眸光幽深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拉开她捂着脸的手,另一手朝张茉那半张黑脸摸去, 拇指在她脸颊上使劲搓擦了数下。 张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下意识后退两步,旁边麴义差点被她带倒在地。 袁绍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腹依然是红白色,并无半点黑色。 然而这并没有打消他的怀疑,他转头对一个士兵道,“去打盆水来。” 张茉知道他想干什么,自己现在这张脸是名副其实的阴阳脸,根本不怕水洗。 虽然黑的这边其实并没有很黑,但和白皙这边一对比,那种感觉就像大家都觉得黑人的牙很白一个道理,看着怪异得很。 士兵很快端来一盆水,袁绍吩咐道,“把脸擦洗一下。” 张茉故作疑惑,“使君为何要让小女洗脸?” “让你洗便洗!”袁绍沉声道。 “哦!” 张茉怯怯应了一声,走过去掏出自己的手帕,在众目睽睽下仔细把脸洗了一遍,袁绍见她洗过依然是阴阳脸,便是连脸上的斑也还是原来模样,暗道,“世上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双生子?天纵奇才?阴阳脸?全叫孤遇见了?” 他从前也不是没怀疑过张先生可能是女子,有一次假装无意拍过他胸膛,并非束胸,触感确实是男子,便也打消了这个怀疑。 而此女身段凹凸有致,这胸围如何束也能看出是女子,还有那小蛮腰,他两只手就能圈起来,再观她的脸,从中间一线分开黑白两色,这便是覆盖住一侧让太阳晒也晒不成如此模样。 难道真是双生子?如此巧合? 他声音带着两分急切问道:“小娘子当真有兄长?可还记得家在何处?父母姓甚名谁?” 自张茉被吕布抓走,袁绍夺下冀州后便派人去并州打听了,却无半点消息,如今找到一丝线索,怎叫他不激动? 张茉茫然摇了摇头,“小女三岁被丢弃,基本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师父亦带我寻访过家人,却如大海捞针,使君若有兄长下落,还请告知。” 袁绍顿时满是失望,“孤也正在到处寻他!” 他说着又看向张茉,“令兄智谋无双,小娘子亦不差,今日若非你向天借神兵,孤这些将士可都回不来了,不若日后便留在孤身边?” 张茉不知他这个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索性装糊涂,“多谢使君厚爱,家师已答应留在冀州,小女自然跟随师父为使君效力。” 果然是双生子,同她兄长长得一样,脑瓜子也一样聪明,可惜了这阴阳脸,袁绍目光再次落在她黑色的半边脸上,若这边恢复正常,此女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你这脸治不好?” 张茉垂泪点头,“师父这些年试了许多办法皆无用,我便是想让这白皙的一半晒黑也无法。” “竟有如此神奇之事?”袁绍诧异。 “使君不信,我这几日便不戴帷帽,过几日您再看是否会变黑。” 袁绍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他可没这么闲,来研究这脸是不是真晒不黑。 这时麹义走过来,一手搭着张茉肩膀对袁绍道,“主公,把小医匠赏赐给属下为妾吧?” 袁绍摇头,别有深意看了眼张茉,“小医匠非女仆奴隶,此次又立下大功,孤无权将她赏赐他人,麹将军喜欢,自己说服她。” 睡服啊?麹义食指在张茉白皙的半边脸上轻抚了一下,低声坏笑,“待本将军病好,睡服你可好?小医匠……”他着重咬着睡这个字,语气极为暧昧。 张茉心中一阵恶寒,一把搡开麹义的魔爪,对袁绍服了服,假装害羞,转身便朝医务营走去,师父那儿应该有可以让人不举的药吧?! 敢对本医匠动歪心思,可别怪我把你给废了! ………… 公孙瓒首战失利,心里不甘,想着趁热打铁,当夜又发动了一次夜袭,然而袁绍有所防范,收效不大。 首战失利,夜袭也没能成功,公孙瓒第二天便没有再发动进攻,让士兵休整了一天。 第三天清晨,当公孙瓒准备再次出兵时,后方大本营却传来一个爆炸性消息。 “上万人马?袁绍何处变来这许多人?” “属下不知,昨日傍晚,那批人驻扎在营东十里处,观军旗是颜良的队伍,晌食时分,敌营处炊烟不断,人数不下一万。” 公孙瓒拧着眉头在帐中踱来踱去,“颜良不是驻守邺城么?邺城离此最快来回也要六七日路程,即便他前日去搬救兵,飞也不可能如此快?” 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公孙瓒身旁一将领道:“前番在界桥,袁绍一举得胜,原以为他会乘胜追击,却没想过了一月余尚无动静,是否他军中有瘟疫亦是骗局,是为骗我等倾巢而出,他好端我老巢?” 公孙瓒想起昨日战况,袁绍手下明明有麴义这猛虎,其所率轻骑之精锐,绝不亚于自己的白马义从,可一整日都不见麴义出寨野战,即便后来那些骑兵被自家所困,也不见人出来营救,极不合常理。 这种情况,要么袁绍军中是真遭了瘟疫,无力野战,要么就是为了牵制住自己主力,好偷袭自家后方。 公孙瓒一时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据斥候来报,自家后方确实出现了袁绍兵马,若不回救,大营一旦被攻破,他的损失将十分惨重。 想到这,公孙瓒立即道:“田楷,你速带一万人马回救。” 其实,公孙瓒大营外的上万人马只是麴竖临时从河间国招的民夫,没有任何战斗力,田丰让这些人在那虚张声势,不过诱骗公孙瓒而已。 见公孙瓒果真调走了部分兵马,袁绍便知田丰计策成功了,正准备亲自带兵出去击退公孙瓒,却听常山国国相派人来报,吕布亲领四千精锐骑兵出井陉,过常山国,此时队伍已经走到巨鹿廮陶,正气势汹汹往界桥而来,沿途郡县兵莫敢阻拦。 “吕布带兵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股窒息感迅速压上袁绍心头,让他有点喘不过气,这边还没驱走公孙瓒这饿狼,那边又来一猛虎?难道是天要亡他? 吕布虽然只带了四千人过来,然而经历过汜水关外一战后,他这四千人给袁绍的压迫感比公孙瓒两万余兵马更甚。 袁绍此时已经完全没主意了,冀州和并州相邻,吕布此时带兵过来,除了趁火打劫,和公孙瓒一起瓜分冀州,袁绍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第229章 吕布兵临冀州 相比较袁绍的六神无主,田丰显得沉稳很多,他捻着唇上一撇胡子,神态自若说道,“吕布是来趁火打劫没错,然亦可为我军助力,助主公击退公孙瓒。” “助力?” 袁绍摇头, “他和公孙瓒合力消灭孤,便可瓜分冀州,孤便是给他再大好处,他也不可能为我助力。” 田丰道,“吕布入主并州不过一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河东白波军,此时他并州内务估计尚未整清楚,如何还有能力和精力来治理冀州?” “再者,吕布即便真是来和公孙瓒瓜分冀州的, 他能要的只能是和并州相邻的常山国、赵国、魏郡,冀州并州中间隔着张燕黑山军,张燕岂能坐视他以包围之势将整个黑山围困于中间?吕布若帮公孙瓒,张燕必然会来帮主公,否则他未来只能被吕布困死在太行山。” “张燕这百万贼众可不好相与啊!”田丰悠悠叹了口气,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对主公来说,公孙瓒、吕布、张燕皆为强敌,此番暂时为友,主公必是要付出大代价。 听完田丰这一番分析,袁绍眉头慢慢舒展开,却还是担忧道,“若吕布这莽夫想不到这其中厉害关系又当如何?” 田丰睨了袁绍一眼,“主公真觉得吕布乃莽夫?” 袁绍斟酌着道,“或许不太蠢,却也不会太聪明。” 田丰却摇头, “若非背后有高人指点,那此人眼光之深远可谓当世罕见。” “何以见得?” 田丰道,“吕布在董卓入洛阳后不久便请封并州牧,彼时董卓权倾朝野,他又是董卓最信任的女婿,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他却要了个穷困复杂的并州牧?以那时形势来看,董卓若死,他便是下一个权臣,要一个并州做甚?” 田丰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怕那时没有人能想得通吕布要并州的目的,然而从现在来看,他是早早便看出董卓必将自取灭亡,故而在给自己留后路。此人不简单,又或许是他背后之人不简单。” 袁绍点了点头,“那……照此看来,吕布此番并非来相助公孙瓒?” “站在吕布方面来说,公孙瓒取冀州比主公占冀州对他更为不利。他应该只是来敲诈主公,主公需做好心理准备。” 袁绍道,“他所提条件若太过苛刻,孤不应他难道真会助公孙瓒?” “那也说不准,从他当年斩杀杨绰、追杀胡人来看,他若冲动起来,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听到这儿,袁绍眉头又皱了起来,公孙瓒遣回去的人马很快会发现大营外的袁军是疑兵,自己本想趁他回救大营这段时间先战公孙瓒余下兵马,进而减轻压力,再等颜良援兵过来,便无惧公孙了,谁料吕布突然杀来了,此时他和公孙瓒开战,那就是鹬蚌相争,吕布渔翁得利。 如果不想失去冀州,这一次自己只能求吕布为友军,只希望吕布提的要求不要太过分了。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公孙瓒也收到吕布发兵来冀的消息,公孙瓒和吕布并无交集,对他也不太了解,但是吕布善战这一点几乎是天下共知,公孙瓒不知大本营那边现在是何情况,不敢再贸然出兵,便让士兵在袁绍大营北边十余里外扎了个临时营寨,静观吕布动静。 吕布骑兵速度极快,傍晚不到便来到了广宗,他一面命人在袁绍大营西侧十里处扎营,一面火急火燎让人传话袁绍,邀他出来一见。 吕布相邀,说实话,袁绍有点不敢去见,此人的武艺那是逆天级别的,他怕这厮不讲信用,一戟将自己刺死,那可就玩完了。 然而怕归怕,他能不去吗?不去的话就是把吕布推向公孙瓒,自己同样得玩完,长这么大,袁绍从没觉得如此憋屈过。 夏日的傍晚,清风徐徐,蚊子麻麻,旷野上,吕布好整以暇坐在一棵树桩上,看着在士兵重重保护下停在五十步外的袁绍,面露疑惑,我有那么可怕吗?我是来帮你的,袁本初! 为了能让这场对话顺利点进行,吕布率先喊道,“本初公且走近一些,你放心,我吕奉先向来最讲信用,既是我相邀会面,便绝不会对你下杀手,犯不着护得如此严实。” 袁绍讪讪笑了笑,让前面的士兵将盾牌拿开,朝吕布拱了拱手,直入主题道,“奉先今日带兵来我冀州,不知有何贵干?” 吕布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袁绍不自觉跟着往后退,吕布止住脚步笑了笑,在条件谈妥之前,便不再过去吓唬他了。 “我听闻公孙伯圭进犯冀州,又听闻本初公军中出了瘟疫,料你此次非公孙伯圭对手,故而特地带兵来为你解围。” 袁绍听了暗暗吃惊,吕布远在并州,竟然这么快便知道我军中出了疫病? 害怕消息走漏,此次从外面抓来的医匠还全关在军营里,而军中将士这段时间也无人外出,便是离得如此近的公孙瓒都未必知道,吕布到底如何得知?是军中有吕布安插的奸细还是那个被吕布掳走的张先生为他测算出的? 吃惊过后,袁绍又了然,原来这厮早已知晓,难怪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带兵进入冀州。 “有何条件?”袁绍直接干脆问道。 吕布道,“我千里迢迢带兵过来帮你,这粮草你得为我出吧,我也不要太多,就四十万石吧!” 四千士兵要四十万石粮草,还不算多?这厮果然是敲诈来了! 袁绍心中怒火腾腾,却也还能忍,这个数量虽多,并非不能承受。 “奉先若能让公孙伯圭退兵,我改日便让人运送粮草去并州。” 吕布满意笑了笑,“第二个,我并州土地太过贫瘠,每年所出实在养不了多少人口,给粮草只能解一时之急,还是再给点土地实在,袁使君占据冀州如此广袤肥沃土地,可否分我一块?” 这就是赤果果明晃晃的强盗行径,果然边境出身的强盗,无耻之极,无耻之极! 袁绍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对吕布的这个要求,田丰颇为不解,“冀并中间隔着太行张燕,他要冀州土地有何用?就算送给他一郡,孤零零立于冀州,他能守得住?” “鬼知道这厮心里做何打算?” 田丰道,“主公不妨问问他想要哪里?” 袁绍压下怒气,尽量保持着绅士风度,问道,“不知奉先想要何处?” 吕布道,“冀州隔着黑山,我也不好管理,便要上党郡南部的河内郡吧!” 听吕布要的竟然是河内郡,袁绍暗自松了口气,“奉先可能不知,河内郡隶属司隶校尉,此并非我能做主之事。” 第230章 不平等条约 吕布想要河内郡可不是一时脑热,当日贾诩分析河东郡军事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时捎带了河内郡,吕布便把这话记下了,而这两个地方又都和并州接壤,吕布便想趁此机会要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河内郡还和兖州接壤, 吕布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再如梦中那样,趁曹操攻略徐州时去抄他老巢,虽然可能没法治理兖州,不过去抢上一批回来也是不错的,所以他需要有一块和兖州接壤的地盘才行。 至于袁绍说河内郡不是他能做主,在吕布看来就是推诿之言, 当初讨伐董卓时,河内太守王匡就已经对袁绍言听计从,现在袁绍为冀州牧, 王匡只怕早就是袁绍的人了。 吕布也不拆穿袁绍,只是有些可惜道,“本初既然无法做主,那我便去找公孙伯圭谈一谈,他若取了冀州,分我一个河内郡应该很愿意吧?”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袁绍几乎维持不住儒雅形象,如果能打得过吕布,他这时候绝对冲过去把这厮狠狠狂揍一顿。 “颜良兵马还有几日能到?”袁绍压下怒气,冷声问道。 田丰道,“最快也要五日,而且,我觉得……援兵即便来了也打不过吕布和公孙瓒联手。” 这两人可都是在边境草原摸爬滚打数年的野狼,如果没有遭疫病,袁绍对付一个公孙瓒勉勉强强,现在又是疫病又是双方联手,袁绍没有任何胜算。 “主公不妨先允下,河内郡没那般好治理, 吕布这是眼大肚子小,待他撑破肚皮时,再夺回便是。” 见袁绍不解,田丰跟着解释道,“河内郡跟河东郡不一样,这里是当年光武皇帝恢复汉室的后方根基之一,郡内世族豪强林立,以吕布出身,用和平手段根本无法得世族拥护,而他一旦动刀子,除非能屠掉河内一半人口,否则早晚会叫世族反噬,此乃其一。” “其二,吕布屠杀世族恶名一旦传出,日后他再想往关中、往中原扩展必然会阻力重重,不想步河内世族后尘的各家族会联合起来反抗吕布,他发的那招贤令也会越发招不到能人志士。取河内于吕布目前实力来看,无异于取了一块烫手山芋,待击退公孙瓒,主公可暗通河内世族,想再夺回轻而易举。” 在田丰看来,吕布索要河内郡此举就是小儿耍大刀,太自不量力了,早晚会把他自己伤了。 听罢田丰这一番分析,袁绍慢慢平息下怒火,同自己四世三公的家世比,吕布这出身真的太上不得台面了,否则他招贤令发了这么久,也没见哪个有才之人去投奔他,而照吕布性格,他必然无法忍受世族的阳奉阴违,动刀子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儿,他心里平衡了些,对吕布说道,“奉先既然想要,孤便允了。” 袁绍如此干脆大方的表态让吕布微微愣了一下,不过想到袁绍如今处境,他不应又能如何? “那便请本初立下文书,再去邺城将你那小儿袁尚送来为质,待许诺粮草送到并州,王匡兵马退出河内,我自会将令公子安然无恙送回邺城。” 吕布梦中曾被袁绍追杀过,被袁术坑骗过,对袁家兄弟两的人品一点都不信任,而他知道袁绍最疼爱的便是幼子袁尚,故而才想搞个人质过来,以免袁绍事后反悔。 袁绍今天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割地送粮草都允了,最后一条人质上还能不允?不过想要袁尚是绝对不行,最后经双方协商,以二子袁熙代替袁尚去并州为质。 “条件既已谈妥,本初今夜是否该设宴宴请我?为了给你解围,我马不停蹄从并州赶来,饭都没好好吃一顿。”吕布又厚脸皮道。 “奉先若不怕染上疫病,孤自是要设宴好好感谢一番。”袁绍咬牙切齿说道。 吕布哈哈笑道,“我吕奉先无惧豺狼,无惧鬼神,又何惧区区疫病?” 他说着,带着十几个亲卫便往袁绍那边走去,袁绍见他来真的,心里不由开始发毛。 田丰见袁绍面色微变,安抚他道,“而今双方盟约虽只是口头上说一说,然观吕布今日态度,确是为我军解围来的,他若刺杀主公,则我军必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届时得利的不过的公孙瓒,主公尽管放心便是。” 袁绍惧怕只是一瞬,他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我若埋伏刀斧手,或宴会上给他一杯毒酒,杀了吕布如何?” 田丰道,“吕布若有意外,外面这四千并州军可能罢休?” “那我便将半个冀州送与公孙瓒,邀他一起除了吕布?” “公孙瓒野心比吕布更大,除了吕布后他会立即掉头来对付主公,如此做最后只能全便宜公孙瓒。” 袁绍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公孙瓒和吕布皆非易与之辈,然而照目前情况来看,公孙瓒确实比吕布更难缠,也罢,先击退公孙瓒再说。 来到袁绍大营,吕布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到处东张西望。 他本来想直接提出让袁绍把张神医送来的,但又不清楚袁绍到底见没见过阿茉,徐晃说阿茉现在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然而同一个人,再怎么乔装也不可能完全不一样,万一袁绍已经见过阿茉,自己贸然提出这个要求,只怕袁绍立即便会怀疑阿茉身份,若他以阿茉为要挟,自己可就要反被他钳制了。 吕布直到步入袁绍设宴的帐中也没能看到阿茉的身影,他正想着等下找什么借口去医务营看看,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他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 “将军,您的病没好,除了粟米粥,不可食用其他东西,亦不可饮酒。” “知道知道,你这小医匠烦不烦?又不是本将军的夫人,整天唠叨个没完。” 听到张茉的声音,吕布嚯地站起来,按捺不住想出去寻她,却听她的声音又传进来,“将军,你可千万忍住,不可冲动,不可被美食诱惑了,只有您的病好了我才能好!” 吕布明白阿茉话中的意思,到底还是忍住没跑出去。 张茉话音刚落,吕布便见一个相貌颇为英俊的男子掀开帘子走进来,想来阿茉口中的将军便是此人,从方才话语中,他能听出这厮语气虽不耐,却也带着几分宠溺的调侃,这厮对阿茉心思不纯。 第231章 抱回家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除了麹义被吕布激着灌了几口酒,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心不在焉吃过饭后,吕布走出营帐,一眼便看到还候在外面的张茉,徐晃口中黑白分明的脸色在昏黄火光照映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明显,他一眼便能认出是她。 然而从方才她和麹义那两句对话中可以听出, 她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原以为是因为戴着帷帽的关系,没想到她就这么光明正大露着脸,袁绍他眼瞎吗?看不出她和那个张先生是同一个人? 阿茉到底如何蒙混过关的? 时隔一年,再次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吕布如何也控制不住想把她抱回家的念头,路过她面前时,吕布装模作样看了她一眼, 然后惊讶道,“这位小娘子看着好生面熟……” 张茉对他迅速眨了下眼,又恭恭敬敬低下头,吕布心领神会,想来这丫头还想瞒着袁绍她王家女儿的身份。 袁绍看见张茉,又想起那个被吕布掳走的张先生,走过来问道,“奉先可记得去年在汜水关下,你于战场上抓走的那位男子?” “你说张先生?自然记得啊!”吕布满口胡诌,“他如今便在我帐下为主簿。” “奉先从前便识得张先生?”袁绍略为惊讶道。 “自然识得,否则我掳他作甚?” 阿茉说她来自两千年后,她熟知这时代每个人的过往经历,吕布便明白阿茉当初是如何忽悠得袁绍对她奉若神明,他继续道,“这张先生能掐会算,我曾有幸得他指点过,那日在战场看见, 便顺手掳回去了。” 张茉心中给吕布这反应默默点了个赞, 然后故作惊喜,抬头一脸期盼看着吕布,“小女的兄长便是在这位将军处?将军可否让小女见一见兄长?小女因长相怪异,自幼遭家人抛弃,做梦也想见兄长一面。” 袁绍也一脸希冀看着吕布,“奉先若能将张先生归还,我可再许你十万石粮草。” 原来阿茉是自己和自己做兄妹啊!吕布暗自笑了笑,装着惊讶道,“这位小娘子竟是张先生阿妹?难怪长的如此相像!小娘子想见兄长当然可以,随我回并州便是。” 袁绍道,“奉先可否让张先生来冀州?” 吕布摇头,“张先生才华出众,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本初便是给多少粮草我亦不换。” 他说着伸手抚上张茉脸颊,“张先生之妹容貌虽怪异,但若只看这半边脸,亦是绝色美人,便给我为妾吧!” 跟在袁绍身后的麹义见小医匠要被吕布要走,不由着急,他走过来把张茉拉到自己身后,对吕布道,“吕州牧请自重,小医匠乃本将军妾侍,不能给你。” 吕布眸光一寒,我的夫人给你为妾,你也配? 吕布忍了又忍才没给麴义一拳,却一把挥开他,弯腰便将张茉打横抱起,笑得像个强抢民女的流氓头子,“我吕布看上的女人,便是天上的仙女也要抢来。” 他回头看了眼袁绍,“一个医女,本初不会如此小气吧?” 袁绍本想留张茉在此看否能引来张先生,不料今日会被吕布这强盗看到,一郡之地和四十万粮草都送出去了,一个医女有何舍不得? 在张茉的惊呼声中,袁绍点了点头,“奉先既喜欢,带走便是,只希望奉先来日能让孤再见一次张先生。” 吕布爽声笑道,“没问题!” 阿茉智谋非凡,不可能放在内宅当个管家婆,阿茉是要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来日自然有机会再见袁本初这对手,自己应允他也不算忽悠人,只不知将来袁本初知道阿茉就是张先生时,会是何反应? “将军,将军请放开小女,师父还在此,我不能随你离开。”张茉挣扎着叫道。 吕布紧了紧抱着她的双手,对袁绍道,“可否将她师父一并送来?” 袁绍道,“我军中疫病尚未根除,张医师此时不能离开,还请奉先见谅!” “哦,那没关系,等病治好了再给我送来便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今日酒足饭饱又有美人相陪,这便告辞了!” 看着抱着张茉大摇大摆离开大营的吕布,麹义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感,虽然小医匠长得奇奇怪怪,性格也奇奇怪怪,然而这些时日有她在身边,他觉得生病的日子也没那般无聊。 小医匠对自己有恩,原想等病好后纳她为妾,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今却被吕布纳了?想到这儿,麹义的失落感逐渐被不甘心代替,他麹义出身凉州豪族,哪里比吕布差了? ………… 如墨夜幕下,一弯月牙悬挂于天尽头,银白月华倾泄而下,如一层白纱萦绕在二人周身,时隔一年余,再次将她抱进怀里,吕布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没有骑马,只是这样抱着她,一步步往十里外的营帐走去。 张茉小心翼翼从他怀里露出脸,轻轻挠了一下他后背,低声问道,“夫君嫌弃我否?” 吕布垂眼看着她,怀疑这女人生了娃是不是变傻了,想了这许久竟然问了个如此愚蠢的问题。 他低下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我喜欢的一直是那个来自两千年后的魂魄。” 张茉听了正暗自欢喜,却听他又道,“当然,你这脸还是恢复正常看着更顺眼点。” “那你还是喜欢这具躯壳咯!哼!” 张茉哼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脚刚着地又被他拥住,吕布双臂收紧,将她更紧的拥在怀里,“别动!”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并未再说话,月华如练,照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良久后,吕布带着一丝恐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我再抱抱,再抱抱……我很怕,很怕哪一天抱着的只是一具躯壳,阿茉,你会不会回到你的那个世界?会不会有仙人哪天突然就把你召唤回去?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你回去了,我要去何处寻你?” “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心口突然一阵阵剧痛,那时我真的吓坏了,我怕你受伤,怕你有危险,怕你已经消失了,而后的每一天我都盼着心口能痛,那样证明你还在这个世上,可三个月,没有再痛一次,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那日看到小包子,我才知道那夜定然是你在经历生产之痛,我很高兴能陪你一起痛……”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一瞬后左手忽然勾住他脖子,踮脚便亲上眼前这张一张一合的嘴。 “系统在你身上,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这个世界有你和小包子,我还回去干嘛? “真的?”吕布一边亲吻她一边问。 “真的!”张茉坚定地说道。 月光下,流萤飞舞,二人拥吻的影子纠缠一起,被逐渐西去的月光越拉越长。 第232章 浪花淘尽英雄 月落日升,帐篷外的天色逐渐光亮,吕布从睡梦中醒来,神情有些恍惚。 昨夜他又梦见了自己的一生,从一无所有到权倾朝野再到兵败身死,汲汲营营一生,辗转奔波一路, 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身在底层时他一直努力想往上爬,为此不惜连杀两位上司,可当他和王允共掌朝政时,却并未感受到身为上位者的快乐和成就感,反而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害怕自己哪天也会如丁原、董卓那样死于身边人之手。 下邳城中, 他真的落得个被手下背叛的下场, 这算不算报应? 这一世,他不甘心,他想过不一样的人生,他也真的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然而回首过往,不管是取得兵权指挥董卓手下数万兵马,还是得封骠骑将军荣光无限,又或是劫得郿县无数财宝,甚至是昨日看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在自己面前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他也没感觉到多满足快乐。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能让他放下防备,真正体会到做人的乐趣的只有妻子,梦中那个已经有点记忆模糊的妻和现实这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妻。 其实他很容易满足的,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妻,一群天真可爱的娃,衣食无忧便足够了! 怀里的娇躯扭动了一下,吕布低头看她,昨夜得到的满足感忽然又空缺了一点, 他的手开始在白皙嫩滑的娇躯上游戈,张茉迷迷糊糊睁开眼抓住他乱动的手,“天亮了……” “没关系……” 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格外迷人,吕布的手越发放肆起来。 “这是在军中,万一公孙瓒突然打来……” 吕布滑向她下腹的手停住,“夫人说得对,赶紧履行了对袁本初的承诺,咱便回并州成亲,小包子还等着我们呢!” 来日方才,这一次媳妇儿肯定跑不了了! 吕布爬起来先把她的衣服捡起来,张茉依然缩在被窝里,一边穿衣一边问道,“你向袁绍提了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就是让他送四十万石粮草和一个河内郡。” “河内郡?他答应了?” “不然呢?这种情况他能不答应?” “为什么要河内郡?这地方目前对你来说不好管啊!你也没人可以派去治理河内。” 吕布有点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好管?不听话就杀,杀到他们听话为止。” “我滴大哥啊,你这是要学曹孟德么?你以为陈宫他们为何要迎你做兖州牧?便是因为曹操在徐州大肆屠杀世族,他们怕将来自己会步徐州世族的后路,这才先抄了曹操的后路。” 张茉把衣服穿好,用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继续道,“河内各世族估计早跟袁绍沆瀣一气,等袁绍这边腾出手,他必然会暗中联合各世族造反,他之所以如此痛快答应你,便是早想好了拿回来的办法。” 吕布正在穿鞋的手一顿,有点不确定道,“河内郡真有这么麻烦?那不然还回去?” 张茉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俊脸,“都要来了哪有再还回去的理?这事等回了晋阳再想办法,眼下先帮袁绍退公孙瓒要紧。话说,你真要去帮他打公孙瓒?” 吕布也揉了揉她的脸,“我有那么傻吗?” “那你要怎么做?”她抓开他的魔爪,低头穿鞋。 吕布蹲下帮她把鞋穿上,“你忘了辕门射戟么?等袁绍把人质送来,我便邀请公孙瓒和袁绍来军中,帮他们和解。” “这能行么?如果在此期间公孙瓒出兵打袁绍呢?再如果张燕派兵来援助公孙瓒呢?” “有我四千精锐骑兵在此,加之昨夜我去过袁绍营中赴宴,公孙瓒不可能想不到我此番是为何而来,他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张燕,他若派兵来,只能打了。” “有我聚义寨跟随着一起来,张燕这边倒没什么好担忧的,真打起来咱们人马也不会折损太多。至于公孙瓒,他这两日必然会过来争取你这个同盟,若是他想跟你一起瓜分冀州呢?” 吕布想起贾诩曾经说过的对付黑山策略——四面合围逼降。如果真瓜分了冀州,加上河内郡,他便可以逼降张燕了? 然而吕布并没有被这诱惑冲昏了头,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袁绍最后是何结局?最后天下可是为他所得?” 他记得自己死的时候,袁绍已经彻底击败公孙瓒,占领北方四州,拥兵几十万,而曹操那时才占领了兖州、豫州和司隶,徐州也才到手,相比较袁绍,实力还差很多。 如果最后天下是被袁绍所得,就不管那么多了,就此杀了他算了。 张茉摇头,“你刚死没多久袁绍便发动官渡之战,打算一举消灭曹操,然而这一战他败了,没过两年便病死了,因为袁绍生前最疼爱袁尚,审配等人篡改袁绍遗命,立袁尚为嗣,他另外两儿子不服,三兄弟三股势力互相攻伐,在四五年时间里被曹操各个击破。” “最后曹操、刘备和孙权三分天下,曹操到死也未称帝,他儿子曹丕篡了汉位,然而这也是个短命鬼,最后曹魏政权被司马家篡了,没过多久刘备建立的蜀汉和孙权的东吴也都被消灭了,三国归晋,然而司马家因夺位不正,东西晋政权也并未维持多久,八王之乱,胡人大举入侵,华夏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动荡和战乱,人口凋零,民不聊生。一直到三百多年后一个叫杨坚的人建立隋朝,中国才又一次实现大一统,然而隋朝同秦一样,二世而亡,李唐取代了隋,开创了大唐盛世。” 吕布听完,心情有点复杂,他一直以为最后得天下的会是袁绍,岂料如日中天的袁本初一战败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在四五年时间里被三个儿子败得一干二净,袁氏从此退出历史舞台,而曹操风里雨里征战半生,最后竟然全便宜了别人?不知死后的曹孟德见自家基业被夺,可会从地府跳出来? 听阿茉说完往后几百年的历史,吕布忽然觉得这一切争夺都没什么意义了,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在这数百年、甚至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是非成败转头皆已成空,不管是英勇无敌如吕奉先,还是四世三公如袁本初,又或是乱世奸雄如曹孟德,争来争去最后都得到了什么? 他吕布无后人存世,袁绍三子皆亡,曹家被篡了帝位估计下场也不会好,还有刘备、孙权,被灭国了后代能好吗? 吕布看向张茉,又想起胖嘟嘟的可爱小包子,其实有妻子陪在身边,归隐山林一辈子做个农夫猎人不比征战沙场来得舒服自在? 然而这也只能是想一想,自那年他拒绝阿茉挽留毅然选择去投奔董卓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好在有阿茉这个熟知未来的夫人在,他吕家应该不会步袁家、曹家的后尘。 第233章 飞熊军PK白马义从 据四州之地,拥兵几十万都能被曹操区区两三万兵马打败,袁绍此时在吕布眼里就是个废柴,真没什么好忌惮的。 “既然袁本初如此无能,冀州便暂且放他手里,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裆,咱还是先把并州和河东、河内治理清楚再说。”吕布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 袁绍主要是没能很好的解决集团内部派系争斗问题,如果他的文臣武将能如曹操集团那样团结一心,这天下就是他的,你可莫要轻敌了。” 吕布把张茉搂进怀里,“那便需要夫人时时在身边提醒为夫,否则为夫也容易犯错。” 张茉转头看着他, 有些迟疑道,“你……会一直听我的话吗?如果将来你的地盘越扩越大, 实力越来越强, 等几年后你对我腻了,烦了,倦了,会不会嫌我啰嗦,会不会……如刘邦,宠妾灭妻?” 张茉不是不相信世上也有忠贞不渝、白头到老的爱情,然而更多的却是貌合神离,甚至劳燕分飞。 婚姻也有倦怠期,过了磨合、适应、沸腾期后,激情会慢慢平淡下来,等没有了新鲜感和激情,在这个纳妾合法的年代,她的结果好一点如吕雉、阴丽华,差一点甚至可能被他赏来一杯毒酒,她的小包子也可能被他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害了。 爱情可以有,但她也必须给自己和小包子一个有力的保障,这个保障不能是父亲给的, 而必须是她自己有的。 吕布吻了吻她鬓边的秀发, “想什么呢,我答应你此生绝不纳妾,哪来宠妾灭妻?只要夫人不弃我,我一辈子都听夫人的。” “你现在对我正新鲜着,自然什么承诺都说得出来,再过几年或许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便是我自己,也不敢说一直都会这么喜欢你。” 吕布坐回榻上把她拥进怀里,这个女人很没安全感,从她招流民操练部曲时他便知道了,而自从知道她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世界后,他更能理解她的这份危机感,同她的那个世界比,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这里面无关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只是因为所处的时代不一样,她的认知和这个时代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所以她才一直坚持一夫一妻。 吕布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你忘了么,那系统还在我身上, 我若让你心痛,我这里也会痛,早在你我相遇之时,我便已经绑在你身上了,你可以弃我,我却绝不会弃你。” 他牵起她的手站起来,“别胡思乱想,走,出去吃早饭,估计今日公孙瓒便会派使者过来。” 张茉想想也是哦,有个系统绑着这家伙呢,他应该不会变心吧?! 二人出去刚吃罢早饭,公孙瓒果然派人来了,那使者巴拉巴拉一堆,给了吕布两个选择,一是许他二十万石粮草,让他回并州去,不要多管闲事;二是跟他一起把袁绍彻底消灭,然后瓜分冀州九郡。 相比较这两个选择,显然袁绍许给吕布的四十万石粮和一郡之地更合适些,然而吕布却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先吊着公孙瓒等袁绍把人质送来。 不过公孙瓒也不是傻子,吕布昨夜去了袁绍军营,听探马禀报还抱了个女人回去,这厮显然是和袁绍勾搭上了,这会儿又吊着自己,想做什么? 公孙瓒对吕布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的英勇无敌而已,三日后他得知大本营那边是袁绍故布疑兵后,便又把田楷的队伍调回来,打算去捋一捋吕布虎须,看看传说中的吕奉先到底是真猛虎还是纸老虎。 公孙瓒向吕布发个份挑战书,当然不是单挑,而是拉出他最引以为傲的白马义从来和吕布正面对决,吕布见对方只出五百骑兵,他也不好以多欺少,让华雄领五百飞熊军应战。 飞熊军成立至今有一年了,除了当初打白波的时候小试了一次牛刀,还未和正规骑兵交过手,吕布也想看看自己这支新军的战斗力到底达到什么水准,公孙瓒这支威震塞外的白马义从正是用来衡量的好对象。 第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气温还不是很高,正是厮杀好时辰,双方队伍列阵旷野上。 吕布立于队伍后方一处坡地上,远远观察着对面的白马义从,对于这支队伍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只是因为此次公孙瓒和袁绍之争,他才去了解了一番公孙瓒此人,知道他喜爱白马,特地从军中挑了精锐之士组了这支白马义从,从其战绩可看出,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应该不输于董卓的西凉铁骑,不过比自己的飞熊军或许会差一点。 “阿茉,你觉得今日这场比斗谁输谁赢?” 吕布看向身旁的张茉,却见她手搭凉棚,伸长了脖子往公孙瓒的队伍里张望。 “你在找什么?” 张茉道,“公孙瓒手下有一个超级厉害之人,当今世上可能只有你才能打得过他,我看看那人现在是否在队伍里,若是在的话,华雄就危险了,我看干脆让阿褚跟着一起上,以防万一。” 超级厉害之人? 吕布顿时来了兴趣,“何人?我可识得?” 张茉摇了摇头,“你在梦中可能听过他的名字,但应该没和他打过,他叫赵云,字子龙。” “赵云?” 吕布想了想,“没听说过,此人武艺当真有你说的那般了得?你那师兄刘玄德的结义二弟关云长可能打得过?” 迄今为止,在吕布这里能称得上厉害之人,也就典韦和关羽,就连张飞许褚都只能算还可以,而阿茉对此人的评价竟然是超级厉害,由不得吕布不重视。 “赵云肯定是很厉害的,至于能否打得过关二哥,我也不太清楚。” 她对赵云的了解更多是演义里面的,正史里赵云个人武艺应该没这么厉害。 “若是如此,华雄必然非此人对手,那你可看到此人?” 张茉摇头,“我又不认识他,就是随便找找看,看有没有类似此人的武将,不过我方才把前头几人都看过一遍,年龄、颜值什么的似乎没有能和赵云对得上的。” 几个月前她随张机路过真定时,曾到过赵云家,师父还给他兄长治过病,她大概打听了几句。 “颜值?” 张茉解释道,“就是容貌,赵云个子应该和关二哥差不多高,二十来岁,长得很英俊。” 她指着公孙瓒的队伍,“前头那几个武将没一个符合这些特征的,要么是他没有来参战,要么是此时他职位并不高,反正还是让华雄小心点,若是领将被斩,那咱可不只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吕布点了点头,“便让仲康一起过去,以防万一。” 许褚方才便跃跃欲试想上战场,这会儿听吕布允了,打马便要冲过去,张茉在后面喊道,“若真碰上此人,可以的话,莫对他下杀手。” 许褚武艺得吕布指点陪练过,应该比历史上更厉害些,再加个华雄,赵云可能会打不过吧? 第234章 常山赵子龙 两股骑兵正面对战,拼的是武艺、骑术和配合,没有其他任何投机取巧。 一黑一白两股洪流撞击到一起,好似惊涛拍岸,风啸山林,两军相接片刻后黑白两色便混杂一起,战场上尘土飞扬, 战马嘶鸣和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看起来厮杀十分激烈,然而惨叫声却并不凸显。 精锐打精锐,双方实力差不多,人数也一样,一方想完全碾压另一方是不可能的, 除了华雄和许褚身旁的白马义从死伤稍微重一些,其他士兵之间并无太大伤亡。 许褚的目的是奔着阿茉口中的赵云来的,他大刀砍翻两个白马义从, 目光在战场中扫过,很快发现后方有一使长枪的白袍男子武艺十分了得,一会儿功夫便刺下了三名飞熊军。 许褚自持随吕布学过武艺,迄今为止除了吕布,无人能是自己对手,他是不信阿茉说的那赵子龙真有那般厉害,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朝那白袍男子冲过去。 二人相距不算太远,许褚沿途解决了几个白马义从很快杀到那男子附近。 “对面可是赵云赵子龙?”为免找错人,许褚动手之前先问道。 “正是常山赵子龙,有何指教?” 赵云打量着许褚,对方体型彪悍,手中一把大刀颇具分量,一看就不是小角色。 许褚也在打量赵云,见其身长八尺,并未蓄须,白袍白马银枪,和吕布一样英俊,不过吕布不说话时给人的感觉有点冷, 此人却让人觉得很温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许褚驱马上前,“听说常山赵子龙武艺十分了得,特来寻你比划比划。” 赵云微微诧异,“阁下如何知晓?” 许褚指了一下张茉所在方向,“我家阿茉说的,说你超级厉害,到底有多厉害,让某领教一二。” 许褚着重咬着超级两个字,说完举刀便朝赵云砍来,赵云挺枪相抵,只听锵的一声,枪尖触上大刀的瞬间,枪杆跟着弯曲下来,显然这一刀力量非常大。 赵云长臂一挥,荡开许褚大刀,驱动坐骑,同时枪杆一抖, 快速朝许褚刺来。 许褚反应也不慢, 身子一侧避开枪尖, 大刀斜撩而上,赵云迅速回枪抵挡,又一次隔开许褚刀锋。 许褚力道大,赵云力量稍欠一些,然灵活性远比许褚好,只见他一杆长枪似乎有了灵性,枪随手动,舞得快如闪电。 斜坡上,吕布见那白袍男子能和许褚走上数十个回合,基本能断定此人便是阿茉口中的赵云,观双方战况,许褚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看见高手,吕布是很想亲自下场衡量一下的,然而公孙瓒没下场,旁边袁绍也在观战,自己亲自下去为免有失身份,怕许褚有失,吕布让士兵传话华雄,让他去助战许褚。 两个打一个虽然有点无耻,不过这是大混战,不是一对一单挑,无耻便无耻,吕布也管不了那么多。 华雄得了命令,连忙杀过去帮许褚,二人合斗赵云,近百回合了依然拿他不下。 看见名人名将,张茉想招揽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过她也知道此时是招不来此人的,只是不知今日公孙瓒见识了赵云的武力值,日后还会不会把他送给刘备? 其实不送还更好,赵云在公孙瓒手上比在刘备手上更好招揽,刘师兄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谓是登封造极,他自己分明穷得叮当响,什么好处也没法给人家,但他就是有魅力能让身边人誓死追随。 赵云兄长的病不太好,师父说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他回去奔丧时是个机会,若那时公孙瓒已经杀了刘虞,那就最好不过了,张茉在心里盘算着。 另一边,公孙瓒见赵云一人斗二将,神情颇为惊讶,他知道赵云武艺不错,却没想到如此了得,这会儿见赵云应对有些吃力了,怕他有闪失,又看飞熊军稍稍占了上风,他心疼白马伤亡,下令收兵。 今日这场本就是两军比试,公孙瓒收兵了吕布也没再纠缠,半天下来,双方看似打得激烈,然而并未有多大伤亡。 袁绍驱马来到吕布这边,疑惑道,“奉先今日似乎并未尽全力,你若亲自出手,公孙瓒这五百骑可都回不去了。” 吕布笑道,“本初莫急,等袁二公子来了,我自会让公孙退兵,这已经第五日了,二公子明日便该来了吧?” 袁绍面色一僵,“熙儿已经快马赶来,不出意外明日能到。” 吕布道,“最好让他快一点,我安排在滹沱河附近的探子昨日来报,张燕领万五兵马出上艾,来冀州援助公孙瓒来了,令公子来得若太慢,我怕咱们打不过公孙瓒和张燕联手,那我只能赶紧退回并州了。” “张燕当真派兵来了?”袁绍只觉眼前阴云飞过一片又一片,脸色比乌云还要黑。 “诳你作甚?估计常山国派来送消息之人也快到了。说来我这笔买卖做得实在太亏了,本来只要打退一个公孙瓒,现在又来一个张燕,你说是不是得再加点价?” 张燕有可能来帮公孙瓒,早在张茉意料之中。 至于理由嘛,刨去远交近攻策略不说,袁绍占领冀州这一年对张燕实在太不友好了,靠近太行这边的城池防得跟铁桶一样,张燕这一年收入呈直线下降,这时候不出手难道还等过年? 而且袁绍和吕布一左一右将黑山夹在中间,现在这二人联手了,张燕如果还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等公孙瓒被打退,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黑山。 “奉先还想要什么?”袁绍沉声问道。 吕布想了想,“我也不要太多,你先把张神医师徒送来,再多许我十万石粮便可以了。” 袁绍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他朝吕布拱了拱手,“我这便让人把神医送来,还请奉先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吕布爽声道,“我吕奉先向来言出必行,本初尽管放心便是。” 袁绍点了点头,从此次合作来看,这吕布虽然有点无耻,但还是讲诚信的。 当日袁绍便把张机送过来,次日人质袁熙也来到了吕布军中,这笔买卖算是做完一半了。 另一边,公孙瓒见识了吕布飞熊军的威力后,原本打算暂时退兵避其锋芒,不料当日接到张燕遣人送来的消息,要过来相助公孙瓒。 张燕带了万五人马,公孙瓒这边有两万多,合兵将近四万兵力,而吕布和袁绍加起来不到两万人,公孙瓒权衡了一番,这一战自家这边胜算还是很大的。 公孙瓒在自家营寨前设下重重防护,防止吕布和袁绍突袭,静等张燕兵马到来。 在张燕兵马到之前,颜良四千援兵先来了,袁绍本想联合吕布先击退公孙瓒,却被吕布拒绝了,这厮给出的理由实在很欠扁,“为何要先击退公孙瓒?等张燕来了,咱们四方人马大战岂不是更刺激?” 为此袁绍一度怀疑吕布明为帮他,实则早和公孙瓒勾结了,不过后来田丰跟他说,吕布若真要灭袁,何须等张燕来,他和公孙瓒二人便可以搞定。 事情到这时候了,袁绍除了相信吕布也没其他办法,只好在惶惶不安中静等张燕到来。 第235章 四方人马大战 张燕来的速度也挺快,在公孙瓒收到他来信第三日万五兵马便到了,队伍又休整了两日,第六日公孙瓒出兵,四军便在旷野摆开阵势,一战决胜负。 张茉随在吕布军中,举目望向公孙瓒军阵, 这时代没有望远镜,双方离得远,只能看到对方摆出大致阵形,却是瞧不清哪一方是谁的人马。 “阿茉,公孙瓒摆的这是何阵型?我怎看了半天也看不懂?”跟着旁边护卫的许褚好奇问道。 张茉道,“若是没看错,此乃韩信十面埋伏阵种的交叉梯次消耗阵。” 许褚:???? 见他一脸懵圈,张茉指着敌阵解释道, “你看那阵形,可像箭尾之羽?” 关于阵形,张茉前世只粗略了解过几种常见的,韩信的这个阵还是这一世在洛阳时跟卢植学的,公孙瓒也是卢植的亲传弟子,学过这个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褚又仔细看过,点头道,“还真是!” “十面埋伏阵顾名思义应是十方阵形,但是公孙瓒兵力不足,故而只摆了八方,此八个长方阵如箭尾上的一条条羽毛,左右斜布,利于包围,中间通道便如箭杆,以供伤兵后退,后方生力兵近前。” “我军直面冲锋,先对上的是最前两个交叉阵,其阵中多为竖盾兵, 攻击力不强,但防守甚好,我军冲势一接触便会被滞住,则其阵后弩兵以弩箭连射,死伤必重。且对方骑兵皆安排中间两个交叉阵,不论从内或外,皆可灵活接应。” 许褚恍然大悟,忙问道:“阿茉你既懂得此阵,必有破解之法?” 张茉道,“哪里需要我来破,田大谋士博学多才,他必然也看过此阵,只需跟吕布麹义提两句此阵的关键所在,他们自会知道如何破。” 随着战鼓擂响,袁绍这边队伍动了起来,战场上立即响起士兵有节奏的脚步声和有规律的叫嗬声。 张茉放大声音给许褚讲解,“此阵不可全军正面冲锋,当遣盾牌兵自前方慢慢压进,弓箭手在后仰射以压制对方连弩。” 许褚放眼望去,果然如阿茉所说,袁绍派在前头的都是盾牌兵。 “盾牌兵压近后, 派两支轻骑从侧面绕过,先攻击他中间机动骑兵,陷住这些人,便可再遣一支精锐,奇袭公孙瓒中军,这时候就看谁家的士兵更能稳得住,更能打了。” 早在公孙瓒摆出阵型的时候,吕布就和袁绍分派好任务了,由袁绍的两千骑兵和吕布的两千骑兵分别负责对付敌军左右两侧骑兵,麴义领两千人暂时待命,找时机袭公孙瓒中军。 至于吕布的另外两千人,则作为机动兵马,哪一边一旦出现危机,可随时策应。 张茉的目光一直汇聚在战场上,这会儿左右两侧颜良、华雄部骑兵已和公孙瓒、张燕的骑兵绞杀一起,前排盾牌、弓弩也互相僵持住,麹义正领一队人马自箭杆中间突进,唯后方吕布队伍还未触敌。 “那咱聚义寨的人马被安排在何处了?”许褚又问道。 谷橙 张茉指着左侧中间那方兵马,“昨日子义派人送来消息,他们和张燕的骑兵一起被安排在阵型左侧中部,此时对上的正是颜良的兵马。” 张燕此次驰援公孙瓒,原本没打算召集其他寨子参加,不过张茉给管亥传了话,管亥便主动去寻张燕,欲助他一臂之力。有人主动帮忙,张燕没理由拒绝,管亥便让太史慈带五百人过来见机行事。 而张茉给太史慈的指令是,如果此战是袁绍这边占上风,他便尽全力配合张燕消灭颜良的兵马,如果是公孙瓒那边占上风,作战过程中便稍稍放点水。 当然,这个度该如何把握好,这就要看太史慈的本事了,就如当初张辽在皋狼城外吊着匈奴兵一样,考验的是将领的指挥才能。张茉的目的是平衡袁绍和公孙瓒两边势力,不能让一方完全压倒另一方。 吕布的想法同媳妇儿一样,在帮袁绍打退公孙瓒的同时不能把公孙瓒消磨的太厉害了,故而他先前才会拒绝在张燕来之前出兵。 并州胡人、贼寇众多,本就不太安定,如果再有袁绍时不时来捣乱一下,频繁的战争非但容易让将士疲乏,人口也会继续流失,那谈何发展经济? 故而在接下来几年,吕布需要有公孙瓒在东边纠缠着袁绍,吸引袁绍的枪锋,并州才能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吕布目光在战场上扫过,这会儿张燕的骑兵和右侧公孙瓒骑兵皆被陷住了,麹义的兵马也杀到了交叉梯次阵的中间,最前方四个方阵的步兵也完全纠缠在一起。 公孙瓒后方预留的两千白马义从这时候正奔过来阻击麹义队伍,场上战马奔腾,到处都是厮杀惨叫声。 纵观全局,前方袁绍步兵由于人数差公孙瓒比较多,这会儿已经显露出败相,左侧颜良队伍和张燕杀得旗鼓相当,右侧华雄显然占据优势,正步步紧逼,中间麹义的队伍被阻住了冲势,这会儿和白马义从厮杀一起。 总体来说,双方差不多势均力敌,自家兵马和阿茉的聚义寨卒兵并未有大伤亡。 袁绍驱马来到吕布身边,指着和白马义从绞杀一处的麹义队伍说道,“奉先,此时你领两千骑过去,便可冲破白马杀到后方斩公孙头颅。” “为何要斩他头颅?”吕布装傻道。 “公孙瓒一死,则敌军自溃,将士们便不必如此辛苦厮杀。奉先当初在望垣能只身连斩两方凉州叛军头颅,今日这局势比当日应该容易得多。” 吕布点头,“是更容易,然我如今为一州之主,岂可再轻易以身犯险?本初若肯与我同去,我便带你去斩公孙头颅。” 袁绍汗了汗,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让自己跟他去冲阵,那不是去送死么? 吕布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调侃,正色道,“且再看看,若麹将军真杀不过,我再派人去助他一臂之力。” 公孙瓒兵马比袁绍这边多了一倍多,此时他后方尚有两方军阵未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均力敌的局势必然会倾斜向公孙瓒那边,吕布之所以拖延时间,只不过想让这两方人马再多消耗一些,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再出手。 至于自家参战的两千骑兵和阿茉的五百金鹰卫,皆乃精锐骑兵,只要战局不是彻底倾斜向另一边,这些兵马不会有太大损耗。 袁绍知道吕布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然而吕布不肯出手,他也无可奈何,只觉得自己花重金请了大爷回来。 第236章 大爷终于出手了 太阳慢慢升上去,随着阳光照射时间的增长,气温越来越高,打斗了近半个早上的士兵都有些疲乏了,便是列阵在后方尚未参战的士兵也开始汗流浃背。 袁绍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老神自在端坐赤兔马上面的吕布,指着公孙瓒后方的人马, “那两方军阵也动了,奉先再不出手麹将军可就顶不住了。” 吕布目光一直停留在战场上,此时袁绍的步兵基本被杀溃,左侧颜良部死伤也有点惨重,而公孙瓒的骑兵则被华雄的队伍杀得七零八落,麹义和白马还算势均力敌, 总体说来公孙瓒那边占了上风。 “走,冲敌军右侧。” 袁绍的步兵虽然被杀溃,但公孙瓒的步兵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正是去收割人头的好机会。 见吕布终于出手了,袁绍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这位大爷虽然让人讨厌得紧,然而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击不溃的队伍。 吕布亲自带队,两千骑兵如利刃插进敌军右侧军阵,随之响起一片片的惨叫声,这些阵型已经散乱的步兵在骑兵冲击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骑兵们一刀一个,砍得毫不费力。片刻之间,右侧第一方公孙瓒军阵同袁军一样开始四溃而逃。 后方公孙瓒见吕布出手了,忙令待命的一支骑兵过去包抄吕布后路。 由于麹义队伍插进了整个阵型中间,此时这个十面埋伏阵种的交叉梯次消耗阵的中间通道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前方溃兵四散而逃,后方骑兵只能绕着阵型外围过来。 吕布站上马背纵观战局,下令道,“避开敌方骑兵,同华雄合兵一处,去中间和麹义一起冲击白马义从, 兜一圈再从左翼杀回。” 号角响起,掌旗兵紧跟在吕布后面往前冲,其他士兵循着军旗也一股脑儿涌向中间,等公孙瓒的骑兵过来时,他们已杀到后方了。 那支白马义从和麹义酣战已久,被吕布这几千人一冲,一会儿功夫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另外两方军阵想过来包围吕布的队伍,然而吕布一冲出白马阵便掉头往左侧杀出。 左侧和颜良部战得难分难解的张燕见吕布人马朝此杀来,又见公孙瓒的骑兵离此甚远,自家这支残兵哪里敢在此挡道,急忙弃了颜良部便往阵型中间退走。 随着吕布这支骑兵的冲杀,此时公孙瓒的这个阵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溃兵在奔逃,有新加入的生力军要追击吕布,到处都是散乱的人群,骑兵步兵混杂一起,甚至发生自己的骑兵踩踏步兵之事。 而这股自己的骑兵就是太史慈的人马,阿茉给他的指令看似难以做到, 然而整个战场其实他的这支人马最肆无忌惮,他们只要避开吕布的队伍,其他不管是公孙瓒的人还是袁绍的人,统统都可以冲踩,此时张燕又下了往中间退走的命令,太史慈当即带着金鹰卫朝溃乱的人群冲去。 大混乱的战场上,又有众多被杀溃的士兵是无旗号的,误伤自己人在所难免,便是张燕的人也踩死踩伤了不少公孙瓒的人。 后方公孙瓒发现吕布往左侧绕出后,又令追击的骑兵退回去围堵。 今日这一战公孙瓒和袁绍双方人马折损皆十分惨重,然而相比较而言,袁绍这边还是更惨一些,公孙瓒至少后方还保留了两个军阵的士兵是完整的。 吕布方才带人在阵型中走一圈,主要是想把整个战场搅乱,此时目的达到,也不再避着这支兵马了,带队便冲了过去。 吕布此次带了一千飞熊军,三千狼骑军过来,厮杀到现在不过折了四百多狼骑军,飞熊军几乎没有死伤,近四千并州骑兵加上方才一起加入的部分麹义、颜良残部,总共七千多人,正面冲击公孙瓒派来的六千骑兵并没什么难度。 谷隅 战场上血雾弥漫,厮杀震天,随着太阳慢慢西斜,这两股骑兵的厮杀也慢慢结束,而这场四方人马大战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最后谁赢了? 公孙瓒看着所剩无几的白马义从和死伤近一半的普通士兵,觉得自己输得太惨了! 袁绍清点过自家伤亡,最后可战之兵只剩七千多人,觉得自己好像也输了。 张燕看着剩下的八千多卒兵,得知在自己来之前公孙瓒本来想退兵的,他立时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吕布收拢了自家兵马,安抚过伤兵后,天一黑就抱着媳妇儿钻进帐子里。 “如何?想要的结果达到了么?” 张茉一边帮吕布脱铠甲一边问道。 “自然,你夫君亲自出马,能不成么?” 吕布心情舒畅地享受着她的伺候,此刻他觉得,世上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打完仗回来,能有心爱的女人在身边为他卸去一身繁重的铠甲。 他俯身想亲她一口,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臭和血腥味,临到跟前又住了嘴。 “这一次公孙瓒和袁绍几乎是两败俱伤,张燕也死伤惨重,明日应该都会退兵,我们也可以回并州了,好想小包子啊!” 想起那个几乎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包子,吕布脸上神情越发柔和,“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斗争还没结束,照这情况来看,此二人还要争个数年才会有结果,并州如今最大的威胁便是黑山,此番我相助袁绍,只怕和张燕结不成同盟了。” “那倒也未必,我们和张燕又无仇怨,此次相助袁绍不过是利益使然,若能给张燕足够的好处,此人还是可以暂时拉拢的。” 吕布有些不乐意道,“给什么好处?他敢派兵来掳掠,来一波我杀一波,不愿意结盟,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向来只有别人给他好处,何时轮到他给别人好处了? “他黑山有百万贼众,今天抢上党,明天抢太原,后天抢雁门,你能杀得过来么?而且频繁作战不单耗钱耗粮,还影响耕作,靠近太行这一侧县城有那么多,他若频频出来骚扰,农人辛辛苦苦耕种的田地皆要被糟蹋,即便将贼子击退,于我方亦无任何好处。” 张茉拧了块布巾给吕布擦脸,“再说了,你还有一个河内郡要搞定呢,河内郡就在太行南部,那边黑山贼寇也十分猖獗,想要一段相对安定的发展时间,这张燕只能结盟。” “那……要给张燕什么好处?”若是每年都要送给张燕一批粮草,那他宁愿打仗。 这时有民夫提了水过来,张茉道,“你先去洗个澡,此事待回并州了解过具体情况我再想想。” 第237章 聘礼和嫁妆 四方人马大战过后,公孙瓒便退兵了,吕布已经履行完承诺,也退回了并州,袁绍终于得以喘口气。 现在已经六月底,马上又是一年的秋收时节,这时候不说各路诸侯, 便是张燕这贼子也会很安分,只有让农人把粮食收上来,贼子们才有东西抢不是。 吕布回到并州后第一件事不是结盟张燕,也不是去向袁绍讨要河内郡,而是张罗和阿茉的婚事。 此时离王允过世才过去一年多,按理张茉是要守孝三年的,不过王盖说她小包子都生了,而且非父亲亲生女儿, 守一年也就可以了。 既然长兄发话了, 张茉为了让小包子有个官方认可的身份,又担心这会儿肚子里万一又有个小饺子什么的,这亲确实越早成越好,正好趁河内郡还没拿到手,两人便商量把事办了。 吕布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娶的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恨不得把这场婚事搞得全天下皆知,不过张茉为人比较低调,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吕布勉强答应一切从简。 说是一切从简,然而看着他送来土楼的聘礼,张茉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汉代婚假的聘金嫁妆是有严格要求的,最高是皇帝娶皇后的聘金,一般为两万斤黄金,折合货币两万万钱,接下来按不同阶层不同等级,就是皇帝娶妃嫔, 诸侯王娶王后,高官、中小官吏、富商、中小地主直到平民。 按吕布现在官职,是属于高官这一等级,一般也就几十万,最多到百万钱的聘金,而吕布送来的聘金和各种珍珠玛瑙、绫罗绸缎、古董玉器,加起来都超过诸侯王娶王后的规格了。 吕布这么高调就算了,王家给张茉准备的嫁妆也远超过了王后的规格,足足摆了九百九十九抬。 “三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把整个王家都给我做陪嫁了?”张茉看着长长一串的嫁妆单子,眼睛都快花了。 王定道,“这里面只有两百抬是王家给的陪嫁,其他皆是你自己的钱,还有三哥我给你的陪嫁。” 王定拿出这几年煤矿、造纸厂、印刷厂和其他商铺的账本,“这些年的分红我都给你存着,以嫁妆分给你,日后万一吕布那家伙负心,这些皆是你自己的私房钱,你就是几辈子什么都不干,也能过得像皇帝。” “哥你想得真远!”张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王定,“这些商铺都是你自己开的, 我什么事也没做,怎好意思拿分红?” “没有你造的纸张,没有那些有趣的话本,还有那世间绝无仅有的美酒,我这商铺生意如何能这般好?哥给你的,你就拿着,现在你回来了,哥还想着你再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我要去冀州挤垮甄家,成为北方第一富商,乃至天下第一富商。”王定一脸豪气说道。 “甄家?” 张茉点了点头,“可以的话,搞垮他也不错,正好,我和师父要开医学院,也要弄个医学产业链挣钱,便先借你的商铺售卖,具体如何做等我大婚后再同你商量。” 谷憙 王定哈哈笑道,“哥就知道,你回来了必然能带来大惊喜,那我可等着了!” “只是……要挤垮甄家靠这些是不行的,粮食、盐、纺织品这些刚需要占大头,粮食和盐业咱目前肯定搞不过甄家,先从纺织业开始,等我空闲下来找匠人研究一下纺织机,看能不能把工作效率提上去,降低成本。” 从前张茉的重心都放在养兵练兵上,在造纸和印刷收入完全够用情况下,便没想再搞其他东西,现在有吕布担着兵事、政事,她便可以专心搞经济了。 话说,古代纺车的锭子数目一般是2至3枚,最多为5枚。宋元之际,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在各种传世纺车机具的基础上,逐渐产生了一种有几十个锭子的大纺车。 大纺车与原有的纺车不同,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可以利用水力驱动,进行大规模的专业化生产。 以纺麻为例,通用纺车每天最多纺纱3斤,而大纺车一昼夜可纺一百多斤,生产效率是原来的几十倍。 以前上课时张茉看过这种纺车的构造,在博物馆也见过宋朝古墓挖掘出来的纺车零部件拼凑而成的成品,找这时代造纺车的工匠研究一下,应该能做出来。 不过并州土地有限,目前种植粮食更重要,麻这种纺织原料没办法大规模种植,纺车做出来眼下也无法大规模生产,倒是可以去鲜卑、匈奴弄些羊毛回来,试一试毛纺织,如果能做出羊毛衫之类的衣物,肯定能很快在上层社会流行起来。 还有棉花,也不知现在的新疆有没有棉花种植了,她只记得棉花原产于亚热带地区,我国云南、广东等南边地区便是亚热带,不过那些地方现在还属蛮夷之地,遍地毒虫,据说发配那里的犯人基本是有去无回的。 这段时间可以先打听看新疆有没有棉花种植,如果没有,可以派一队人去南方寻棉花。 想到种植业,张茉又想起水车该在并州普及了,趁着秋收过后,组织民众挖沟渠,木匠造水车,争取在明年春播前,各郡土地都能实现全自动灌溉。 然而在这之前得把并州土地重新丈量一下,那些隐匿的田地统统揪出来之后才可以普及水车。 张茉忽然觉得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丈量土地这事早在吕布刚入并州时就可以做了,贾诩那老狐狸必然是怕得罪人,非得等自己回来做,他自个儿跑河东郡独善其身去了。 这事儿最麻烦,而且第一个配合的得是王家,长兄才刚坐上族长位置几个月,族内很多人对他还很不满,这一下就要搞大动作,不知会不会引起什么变故。 穿越到这里这么多年,她虽然也杀过不少人,然而都是在战场上的,类似‘不服就杀,杀到服为止’这样的事她是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而且杀戮只能解决一时矛盾,无法解决长久矛盾,这事儿还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能尽量让大家满意。 见张茉又在发呆,王定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皱着小眉头作甚?三日后便是你和奉先大喜日子,这几日把那些琐事先放下,好好休息,等着做一个美美的新妇便成。” “嗯!”张茉点了点头,两辈子第一次成亲,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第238章 大婚 梦里梦外,吕布两辈子已经成了三次婚了,梦里那次记忆已经模糊,在九原迎娶魏氏的时候他身份地位低微,一切礼仪从简,印象也不深刻,而上一次娶董清他又十分抵触, 全程都如木偶人一样跟着礼官行礼,早忘了一应礼仪。 所以虽然成了三次亲,吕布对这些繁琐的礼仪也是一知半解,为了更好的完成这次婚礼,事先他特地请了专业人士上门教授,每一步都演练了不下两遍, 确保今日娶亲不出丑。 初平二年六月二十日,并州牧吕布正式迎娶晋阳王家小娘子张茉。 这一日早上,吕布亲驾由赤兔所拉的墨车, 在锣鼓震天的喧嚣中来到王府门前,随行的除了仪仗队,还有一支由飞熊军扮演的护卫队。 王府门扉大开,王盖作为女方家长站在门前迎新婿,吕布跳下赤兔,接过张辽递过来的肥美大雁,上前对王盖躬身行揖让之礼。 进门后要先去宗庙拜先祖,吕布随礼官来到王家宗庙前,拜揖三次后又来到厅堂,把大雁放在一旁案几上,这会儿才见到自己的新娘。 汉代婚服不是一身通红,而是里穿玄色上衣,外是纁色帷裳,广袖窄腰,华丽端庄肃穆。新娘也没有盖盖头,只是以羽扇遮面,此刻张茉正露着两只美眸看着吕布。 平日都是素颜朝天的她今日画了淡妆, 肤如凝脂, 目含春水,轻点胭脂的双唇娇艳欲滴,俏丽若三春之桃,非但吕布看呆,跟着来迎亲的张辽、华雄等人也看得差点移不开眼。 虽然他们只能看见她的一双美目,可这双会说话般的眼睛才是她的灵魂,似羞似怯,流光微转,黑色瞳孔犹如一弯幽潭,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新婿,新婿该行礼了!”礼官见吕布呆站着半天没动静,出言提醒道。 “哦,哦,行礼,行礼!” 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砍菜一样的杀神此刻就跟个二傻子一样,他恍然回过神,疾步上前朝新娘弯腰一拜,又依依不舍多看了两眼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 在张辽、华雄拉扯下才没有继续犯傻。 一位充当女师的夫人为新娘束衣带,结佩巾,而后送出大门,来到吕布的墨车前。 吕布这回没有再呆傻,躬身朝那夫人和新娘一拜后,将手里的马辔递了过去。 这道礼仪的意思吕布已经知道了,就是把引车绳交给新妇,以后家里都是媳妇儿说了算。 张茉作为新娘此时是不能说话的,由旁边夫人代为谦让推辞,然而吕布却固执将马辔塞阿茉手里,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扶着她踏几上车。 当年若没有遇到她,若没有她教自己为君为主之道,若没有她帮自己筹谋,即便重活一世,他也还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又张狂自大、无信无义的吕布,即便预知未来,他还是会走上一世的老路,阿茉比自己聪明,听她的准没错。 张茉虽然学过礼仪,却没学结婚的礼仪,不懂他把马辔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反正他给的拿着就是了。 把人安放进车舆中,吕布坐到马车前,亲自御车而回。 车队从王府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吕府,而是沿着街道慢行,吕布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招数,竟然雇了许多妇人、娘子采来新鲜花瓣,一路跟着墨车撒花。 透过车窗缝隙,张茉看向外面洋洋洒洒的花瓣雨,低声问道,“如何想到的?” 吕布身子往后挪了挪,微微侧头,“去年在灵泉村,你喜欢看花瓣雨,我便记着了。” 张茉唇边挂着微笑,“夫君有心了!” “只要夫人喜欢的,为夫皆记在心里。” 张茉心里如灌了蜜一样,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真的已经知足了。 这一刻,她开始庆幸系统错跑到吕布身上,让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直到白发苍苍! 车队在城中兜了一圈回到吕府,吕布下车先朝张茉一揖,邀她步入院中,而后每过一道门槛,新郎都要做个揖,最后来到厅堂。 入喜堂后,先是赞者颂辞,而后还有沃盥礼、对席礼、同牢礼、合卺礼、解缨礼、结发礼、拜堂。 谷颸 这一通礼仪下来,张茉对汉代婚礼只有一个总结,那就是新郎费腰,新娘饿肚子,新郎官每一道礼都要做不下三个揖,这要没个好腰只怕坚持不到最后,不过,吕布这家伙腰力好,一整套礼仪下来还能站得笔直。 礼仪宴飨过后,天色已经黑了,吕布拖着醉醺醺的步伐回到新房,一进去便把所有闲杂人等赶出去。 张茉没有像他从前成亲的新妇一样端端正正坐在榻前,此刻她正在桌子旁吃着梅香特地煮的酸汤面。 看见他进来,张茉放下筷子,“喝醉了?” 吕布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一只柔胰,原本迷蒙的双眼登时清明,“如此重要的日子,为夫怎可能喝醉,还有大事没办呢!” 两人连娃都生过了,听他说起大事,张茉也没觉得有什么害羞扭捏的,她把碗往他跟前一推,“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先来点?” 吕布手撑着下巴,侧坐看着她,“不饿,一会儿再吃。” “那你先去洗洗,里间有水,不过……是我洗过的……那桶太大了,换一次水太麻烦,我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的,这天实在热,你不介意吧?” 吕布闻了闻身上汗臭味,确实该先洗干净,他凑过来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我就喜欢洗你洗过的……” 吕布想抱她一起去洗,想想还有件正事没做,怕一起洗自己会把持不住,只得作罢! 他走到里间,里面摆放着一个超大浴桶,上面撒了一层花瓣,吕布想起去年在灵泉村和她的第一次,热血忽然就上来了,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时阿茉已经吃完面了。 夏日天气炎热,吕布只披了件薄薄的里衣走出来,古铜色的肌肤,胸肌、八块腹肌在烛光下散发着野性的光芒,张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承认自己被色诱到了。 吕布走过去抱起呆愣的人儿来到榻上,看了看她依然穿得严实的外裳,笑道,“不热吗?” “有点热……” 说着,却伸手摸上他紧实的胸肌,又按又捏,发现太硬捏不动,又沿着轮廓分明的线条往腹部的八块腹肌摸去,自上往下一块块数下去…… “小妖精!” 吕布声音粗重起来,扯开她外衣带子,三两下将她外裳剥下,只剩一件单薄的襦衣,眼前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薄衫下傲人的身材,还有他腹部这只不老实的小手,无一不引诱着他的气血不断翻涌。 这个女人,真的怎么爱都不够! “先别动!” 他嗓音低哑,忍着想把她立即扑倒的冲动,抓住那只做坏的小手,另一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张茉眼前。 “什么东西?”张茉脸上表情一怔,不由想起他从前送的袖箭,难不成又给她送暗器?新婚夜? 吕布打开锦盒,“你不是说你们那儿成亲时新人要交换戒指么?我便按你所描述,让人打造了一对戒指,不过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种钻石,便以红、蓝宝石代替。” 他从里面取出一枚黄金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牵起张茉的右手,把戒指戴进她无名指,“你的这枚是红宝石,看看喜不喜欢?” 张茉端详着手上的戒指,欲望渐褪,只剩下满心的感动,成亲前他曾问过自己,两千年后的人是如何举行婚礼的,她那时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记在心上了。 吕布又拿起那枚蓝宝石戒指,“我无法让你穿白色婚纱出嫁,只能做这两枚戒指,以慰你思乡之情。” 她泪眼朦胧,接过戒指仔细为他戴上,完了顺势将他扑倒榻上,趴在他身上张嘴便啃上他的唇,含含糊糊说道,“有你和小包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 第239章 态度必须强硬 新婚过后第三天,夫妻二人便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不是不想过一段时间的蜜月,实在是今年的秋收马上要开始了,秋收后又是一年征税的时候,如果不尽快把隐匿税费搞出来,府库的收入至少要损失七成。 吕布目前维持军队的费用基本上还是靠当初从郿县劫的那一笔,而安置从凉州来的士兵家属也花费了不少钱粮。 而且, 据吕布说,他在梦中看到后年将会有大旱蝗灾,府库里不赶紧多屯点粮草,后年就要吃土了。 正好,借着这次丈量土地、清查人口,把各处水利设施一并修建起来,多挖些水库池塘,只要准备充分,后年的灾年对并州来说既是灾难也是机会。 丈量土地的人手张茉已经分派好了,土楼和聚义寨里的一众少年男女上了这么多年学,安排去做这些基层工作绰绰有余。 并州如今有太原十五县,雁门十四县,上党十县,加西河郡四县,除去一部分被黑山占领的,一共三十八县完全在吕布统辖下,靠这些人真要丈量如此多土地,估计一年半载也量不完。 张茉给他们的工作并非真的一块一块拿尺子去量,而是先去各县衙门拿土地登记册,依册子去城外对每一家的土地一块块校对过来,记录在案的是往年有参与纳税的土地,先一一标注出来,余下没标注那些便是隐匿的土地,要么登记上来参与纳税,要么当做无主之地直接充公。 当然, 未免有些登记的亩数和实际不符,校对过程中能目测的目测, 看着差不多便无需重新丈量,一些目测不了的大块土地要量一下,再登记入册。 未免有些家族不配合,吕布分派士兵跟着丈量土地的工作人员,有不配合的家族直接以妨碍政府工作罪抓起来,该罚款的罚款,该坐牢的坐牢,这一次官方的态度必须强硬。 土地丈量工作安排下去了,那后续的赋税制度也要一并更改。 大汉现行的赋税大体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是田租,根据朝廷穷富程度,有十之税一,十五税一和最轻的三十税一,现在吕布在并州施行的还是原来的十之税一。 如果单从田租来看,即便是施行十之税一,百姓的负担也是很轻的。 第二是赋,也就是人口税,这个名目就多了,其一是算赋, 年龄15-56岁要出赋钱,每人120钱为“一算”, 正常每人每年缴纳一算,然而商人、奴婢或超过十五岁还未出嫁的女子,算赋要翻倍甚至翻数倍。 其二是口赋,7-14岁,每人20钱,皇帝缺钱的时候也会把年龄调低,目前官府规定的口赋年龄是一岁到十四岁。 20钱看似很少,然而汉代钱价贵重,百姓的负担实在很重,因为这一赋税制度,许多穷人家连孩子都生不起,为逃避税费,或隐瞒人口,或溺死女童。 其三是更赋,即每年服兵役、徭役的钱,不想去服役可以用钱代替。 另外还有户赋,每户二百钱,供封地的封君列侯享用,不直接列为国家财政收入。 谷蠐 除了田租和赋,另有名目繁多的工商和山木产品杂税,更有黑心官吏私加赋税,这其中便有田租损耗的加成,具体加多少都是地方官自己说了算。 繁重的赋税制度下,即便是太平日子,百姓也只能勉强饿不死,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就是倾家荡产,卖田卖儿,每一次天灾过后便是世族吸纳土地人口的大好机会。 除了这些被动吸纳的百姓,还有很多实在活不下的百姓和小地主会主动依附于世族豪强以逃避繁重赋税徭役,只要把收成上交一部分给所依附的大族,余下便都是自己的,当然这上交的数目比交给国家的要少一些,然而这样也只能维持着让他们苟活下去而已。 而在某种极端情况下,你便是想做徒附都做不得,只能赌上一切去做流民做匪寇。 世族豪强隐匿土地、隐匿人口,逃避算赋、口赋,一次次土地兼并和吸附人口,导致政府财政收入越来越少,东汉末年才会变成一个地方富得流油,中央却穷得叮当响的局面,汉灵帝才会想到卖官鬻爵,从世族手里扣出钱。 并州经匈奴、黑山、白波各种造乱,人口流失严重,土地被大量荒废,留下来的世族豪强结成一个利益团体,除了经济上几乎控制着并州,这些利益团体也具备有一定的武装军事实力,甚至于可能有一部分人同黑山军勾连,才能在吕布带兵去洛阳后,依然顽强的留存下来。 当然,这其中有当初聚义寨的帮忙,然而他们自己具备武装力量也是毋庸置疑的,便是王家,除了阿茉土楼的部曲,王盖、王凌也训养了一批部曲。 不过这点力量在吕布这支正规军面前是没任何反抗能力的。 所以,目前官府要提高税费收入,除了吸纳流民开垦被荒废的土地外,便是让这些世族豪强正规纳税,而要解决纳税这个问题,必须清点土地人口。 土地好丈量,隐藏的人口短时间内却不好查,而且一刀就把世族豪强搞掉的做法也是不现实的,并州世族豪强不算多,但是接下来还有一个豪强林立的河内郡,这边搞不好,吕布接手那边的困难会更大,这一次的改革也算是提前试个水。 张茉想借鉴的是摊丁入亩制度,废除算赋、口赋,按某一年份的人口数平均摊到田租里,一次性收税,只按土地多寡来收税,土地多者多纳,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州牧府的办公厅内,杜畿听完张茉说的新赋税制度,提出了几点疑惑。 “有些家族中曾有先祖得封功田,这些田地无需缴纳税费,很多人便将名下土地归到功田中以逃避税费,该如何解决?” 张茉道,“既然要改革,这块此次便一并改了,咱也不收回功田,然而要规定一个上限,在这个范围内的田亩可以不纳税,超出部分必须缴纳。便是日后君侯封赏帐下文臣武将,也需按不同等级规定不同免税上限,否则将来这些新兴起来的阶层也会成为土地兼并和逃税的一份子。” 她说着看向吕布,“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吕布点点头,“夫人觉得怎样做比较合适,你决定便好,为夫不太懂这些。” 吕布如此说既是谦虚也是给张茉放权,在她回来前,他赶鸭子上架也学了不少东西,让他想好的政策他是不会,但听他们说的这些,他还是能听出好坏。 就算听不出来,反正在他看来,只要是阿茉说的必然就是好的,支持就是了! 第240章 税费改革(加更2) 再好的政策其实也只能延缓或减少土地兼并,随着社会的发展变革,政策会过时,加上地方执行力度问题,在封建社会里,兼并问题依然会存在,这是无法避免, 也是人力阻止不了的。 至于世家,你打压了一批旧的又会涌现出一批新的,寒门也是没落的世家,卖草席的刘备还是皇族出生呢,不管重用谁,这批人成为统治阶级后免不了会继续从前的路子。 与其如曹操屠徐州那样采用激进的方式,不如分化拉拢, 打压一部分不听话的, 重用一部分听话的,再慢慢培养新人才。 在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当生产关系无法适应生产力时,一两场天灾就会导致社会大动荡,只能每隔几百年乱上一次,再重新洗牌,制定新的社会准则。 张茉目前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维持接下来几百年的和平安定,给百姓一个活着的希望,避免五胡乱华的发生。 对于张茉提的摊丁入亩之法,杜畿是极为佩服的,早听贾文和说主公夫人智谋无双,从前他只当贾文和是在拍主公马屁,这几日了解下来,他才知贾文和所言非虚。 原本杜畿的想法是让大族发还部分田地和徒附,让这些人回归为自耕农, 官府分以田地,如此也能提高一部分税费收入, 然而这样做真的是把大族往死里得罪,阿茉提这个摊丁入亩,只是让大族按规定纳税,他们的土地、人口官府一分都没去动。 杜畿接着又问道,“规定功田上限的话,那些家族有许多土地要被划出功田以外,会不会引起他等不满?” 丈量土地只是清查从前逃匿的税费,规定功田上限却是真正的从大族手里扣钱出来。 “不满肯定会有,然而这一条必须定下来,否则咱们这次税费改革便是白忙活一场,不出十年,老的新的豪强家里皆会功田阡陌。” 张茉思忖着道,“眼下君侯要接手河内郡了,咱也得适当消除这些人的不满情绪,这便需要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了。” “给个甜枣?” 杜畿点了点头,“依属下之见,主公此时可挑选一批世家子弟为属官, 既可以顺势让主公与并州上下结为一体,也可以多一些人为主公办事,关键是可以安抚这些家族惶惶不安之心。” 其实挑选世家子弟为官的想法杜畿先前便提过了,吕布本来也想如此做,然而那时贾诩阻止了他,只说等阿茉回来再来做这事。 如今吕布可以说是并州的土皇帝,州牧下的属官便等于天子近臣,前途比在郡守、县里当小吏光明许多,如果将来吕布摘得最后的果实,这些人或许能混上中央官。 在去年吕布以平白波为由向各家族募粮后,很多家族便想上吕布这条船,然而除了王家,吕布对其他人皆没有表态。 吕布的这个态度让那些人不禁惶惶不安起来,不明白这个州牧到底想干什么,很多人甚至怀疑吕布想把他们全宰了放血,暗地里都戒备起来,然而等了一年也没见吕布有任何动作,这些人稍稍放下心的同时对吕布也没了期待。 吕布不给他们好处,此次还清查土地改革税收政策,肯定会让这些人心生不满,贾诩早料到阿茉回来会大刀阔斧改革,故而宁愿他们几个人累死累活,也要留着这些属官位置,为的就是这时候把甜枣赏出去,平衡不满心理。 吕布此时才想明白贾诩的用心,心里对贾文和的长远见识越加佩服。 “便依伯侯之言,从风评好又听话的家族中挑出一些有才能子弟,让夫人考核一下,再根据他们所长安排位置,若有反对新政者,安个罪名把家抄了。”吕布吩咐道。 杜畿拱手应下,又道,“田租、算赋、口赋便暂且如此定下了,那更赋呢?主母可有想法?” 更赋便是不想服徭役兵役需要缴纳的钱。 张茉道,“兵役这一项肯定不能免,徭役却可免除。” 汉代兵役分两种,一种是正卒,就是义务兵役制,服役期一般为两年,有战事会延长。 谷釳 还有一种是更卒,所有23到56岁男子每年抽出三天服更卒,或出三百钱请人服役。 和平时期百姓都必须要服兵役,更何况乱世,别说免除,张茉甚至想加强服兵役的力度,然而并州如今劳动力缺乏,百姓服兵役时间太长势必影响耕作。 目前吕布的正规军差不多是两万人,这些人完全不必进行任何耕作,平时操练,战时出战,在这个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时代,拥有一支这样的军队是必须。 另外一批是半兵半农,便是从前被解散的一些郡县兵,杜畿给他们分了公田,平时劳作,有敌进犯时相助守城,获得的收成由国家和屯田的士兵按比例分成。 这个军队构成对目前的并州来说是很合适的,青壮必须服两年兵役这一块暂时无需做大调整,税收改革以后再看政府财政收入情况,好的话可以适当给服兵役的百姓一些补助。 至于徭役则是壮丁每人每年要出一个月时间为国家免费做工,修路、修城墙、挖沟渠什么的,都是由服徭役的民夫来做,不想服役的也可以用钱代替。 听张茉说要免除徭役,杜畿疑惑道,“主母不是想修沟渠水库么?若免除徭役,这些活该由何人来做?府库里的钱粮无法支付如此庞大的一笔费用。” 免除徭役,那这些基础设施建设就只能由官府出钱请人来做了。 “此次挖沟渠修水库我让那些大家族出劳动力,至于将来其他工事……” 张茉停顿了片刻说道,“此次我并州施行新的税收政策,又免除了徭役,日后必然能吸引众多流民前来,安置源源不断的流民需花费不少,不如以工代赈,一举多得。” 张茉的理念是,政府想要钱,需想方设法促进经济发展,而不是一味想着从百姓手里抠钱,征收地税便可以了,更赋还是算了吧! 杜畿点了点头,“主母说得是,这些新政策一经传扬,我并州人口紧缺问题也会得到逐步解决,这时候咱缺的就是人,有人才能创造出钱。只是……此次你要如何让那些世族自己出劳动力修沟渠?” 张茉道,“不知伯侯可去我庄子里观看过水车?” “水车?”杜畿摇了摇头,“何为水车?” 张茉站起来道,“这会儿天色尚早,我带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吕布跟着站起来,低声道,“为夫也想听听夫人到底要如何做。” “你这会儿要没什么事便一起来呗!” 吕布立即吩咐亲卫去备马。 三人走出议事厅,张茉又对杜畿道,“今日税费改革的大致方案已经敲定下来,至于新税赋的收取标准,需要土地登记清楚后,根据往年收成和土地数量等因素来综合计算,这个繁琐费脑的活便麻烦伯侯了。” 杜畿道,“义不容辞!” “我到时候安排几个算术好的少年少女来帮你一起计算,免得你脑细胞消耗太大。” “何为脑细胞?” 吕布帮着解释,“便是脑子!” 第241章 换些好处 三人骑马出城,很快便来到聚义庄旁边的造纸厂。 王定怕水车制造技术被人学去,在水车旁建了大水房,安排了看门的门房,除了每日运输纸浆的劳工,其他人是不能进入水房的,而先前张茉没回来, 王定没有得她准许,便也没有向吕布贡献这一农田灌溉利器。 三人沿着庄园的田间小道往水房走去,杜畿见这一片田地水渠成网,约莫能猜到阿茉说的水车是何物了,果然,尚未靠近水房, 他便听得稀里哗啦的水流声从那里面传出来,而脚边的一条大水渠正是通向水房里面。 步入水房,只见里面有四辆大型水车在不停转动着,其中一辆安有一圈水斗,通过水流冲击,河流中的水会被自动提上来,灌入水渠流入农田,还有三辆没有安水斗,只是利用水力转动来舂捣纸浆。 杜畿绕着提水的那辆大水车左右转了两圈,渍渍叹道,“此物当真巧夺天工,有此提水灌溉,耕种同一片土地可节省近一半劳力。” 这时代的农业耕作还是比较粗放的,翻地、撒种、灌溉到最后收获,中间偶尔除个杂草什么的,既没有打农药除虫,也几乎没施肥。 除了春播秋收外,就剩灌溉最耗费劳动力,即便有水渠,也需要人力将河里的水提起来, 再经由水渠流入农田,若雨水充足还好,逢旱年更需要人一担担挑到农田里灌溉。 杜畿一脸崇拜看向张茉,“早年我在洛阳见过阉人用来给道路洒水的翻车,同此水车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世人皆痛恨阉人,并未有人将那翻车当回事,不想你竟能想到将之改造为水车,了不得呀!” 张茉谦虚笑了笑,“伯侯觉得,我若以此技术同那些家族交换些劳动力,他等可会同意?” 水车这个技术肯定要拿出来普及的,与其白给,不如换些好处,张茉也不要太多,让各县各家族各派一些人出来,负责把该县所有水渠蓄水池挖好即可,当然, 挖渠的工具和这些劳力的吃喝也都由各家承担。 杜畿笑道,“有何不同意?兴修水渠他等自己的田地也受益, 而水车安装上可不是受益一两年,而是长长久久,并州如今不缺荒地,独缺人力,将水利兴修起来,在现有劳动力数量下,可多开垦一半多土地,何乐而不为?” “正好,趁着秋收完农活少,大家齐心协力,明年开春播种时便无需担水灌溉了。” 张茉点了点头,“那这几日便去各县请些大家族的代表人物过来观摩一下水车,而后再商谈出人修渠之事,此事你不必亲力亲为,谈好后交给各县县令,让他们去各家组织人手,具体如何分派任务都由县令主持,明年春播前带人去验收工程即可,哪县没有完成,找县令问责便是。” “诺!”杜畿拱手应下。 三人出了水房,张茉又带杜畿去庄园其他地方参观了一遍,除了水车,她还有另外两种农业利器,曲辕犁和脚踏脱穗机,有这两样,春播、秋收时也可节省不少劳动力。 曲辕犁比较好仿造,张茉干脆作为挖渠的福利,以官府的名义免费将此技术普及出去,给吕布搏个好名声。 至于脱穗机,张茉想专门建个工厂生产,作为商品借王定之手卖给那些大家族。 脱穗机的构造不复杂,最关键也最难制造的只是旁边的两个齿轮。 据考古发现,齿轮的运用在中国可以追溯到东汉初,张茉在这时代的指南车和记里鼓车上看到过齿轮传动系统,当初在造脱穗机的时候她试过把这里的齿轮安装到脱穗机上,然而这种铁质青铜齿轮硬度不够,根本无法用于脱穗机。 后来郭师傅用钢铁才造出了两个适用齿轮,在没有现代机械制造情况下,郭师傅经过了无数次试验调整了模型的精准度,然后还有热处理、冷切速度的把控,打磨、渗碳淬火等等工艺流程,造出一个齿轮的难度比打一副板甲还困难。 无法高效率、大批量锻造钢铁,即便能造出来,别人也无法大批量生产齿轮,所以这个脱穗机可以说是张茉独家所有,不单并州,她还打算卖到冀州,甚至南方地区。 参观完庄园,杜畿自己回城去了,吕布和张茉留在土楼。 谷嵿 土楼冬暖夏凉,眼下已经步入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张茉昨日便把小包子放在土楼,由梅香和奶娘等人照顾,张茉和吕布有事的时候去城里,没事都在土楼陪小包子。 小包子快五个月了,已经会认人,看见张茉过来,举着小胳膊就要她抱抱。 张茉从梅香手里接过小包子,轻轻挨了挨他的小脸,小包子立即咯咯笑起来,小脑袋往她怀里钻了钻,撅着小嘴似乎想找奶喝。 张茉把他捉出来,有些愧疚道,“娘亲已经没有奶水给包包喝了。” 小子还想喝你娘的……奶? 吕布不知想到什么,眉毛微挑,伸手便把小胖墩从阿茉手里拎出来。 骤然离开母亲的怀抱,小包子呆愣了一下,看着吕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就哭了? 吕布双手架着小包子两边腋下,把他端到自己面前,大眼瞪小眼,“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如此爱哭,日后如何随老子上战场?” 小包子两条小短腿在下面无助乱蹬着,哭声越发响亮。 “这小子不单长得像他老子,哭声也如此像,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是……如此哭的……” 见阿茉不满地看着自己,吕布训儿子的气势弱了下来,讪讪说着,把哭闹的小包子递还给她。 张茉接过小人儿,抱在怀里哄了两下,小包子立即破涕为笑,她把儿子放到摇篮里轻轻摇着,吕布拿过放在旁边的拨浪鼓,蹲在一旁逗他玩。 “土地和税收之事有我和伯侯,你趁秋收前去袁绍那儿把河内郡要来吧。”张茉坐在摇篮旁说道。 “嗯!”吕布点了点头,问道,“要来后派何人去管理?” “河内太守王匡是袁绍的人,他除了把自己兵马带走,这个太守之位也要一并卸了,如今太原有我和卢先生在,等秋收过后便把伯侯派过去吧!伯侯人品贵重,在太原为长史这两年所有事都做得极好,完全可以胜任一郡太守,再派支军队过去帮他。” 吕布有些担忧道,“卢先生身体不太好,担任教授已经很勉强,如果你又怀上孩子,如何能有精力料理税收之事?你还要建医学院、学校,不然派你二兄过去,让伯侯在此帮你?” 张茉摇头,“我二哥撑死就是个做县令的料,让他去河内,估计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而且我也不一定这么快又有孩子,就算怀孕,我脑力活还是能做的,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那不行,上次你便差点滑胎了,这次若再有孕,我是绝不会让你劳累的。” “上次是第一次,我没经验,又是在路上,这次不会的,而且现在不是还没有么?河内郡很麻烦,我本来想让贾文和去,不过这老家伙估计不肯。” 见小包子睡着了,张茉拉过一条薄被给他盖上,怕吵着儿子,她压低声道,“河内郡最大的世家便是司马家,就是我从前跟你说过的,篡了曹孟德家江山的那个司马家。” 第242章 一代强比一代 对于司马家,吕布一点都不了解,张茉比较清楚的也就是司马防、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祖孙四人以及他们的兄弟,其中最了解的便是司马懿,不过现在的司马懿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年,司马家还没他说话的份。 张茉跟吕布闲聊了几句司马懿的主要成就,吕布听完脸上杀气立现, “如此智谋过人之人,还是直接杀了好,免得将来与我儿子为敌。” 张茉汗了汗,“你怎么不想着他将来能成为你儿子的左膀右臂?” 吕布皱眉,“有曹家前车之鉴,我如何能把他放在小包子身边?” “这主要是曹家后人太废了, 但凡曹丕能多活几年,或者曹叡能洁身自好一点, 也就不会那么早死,那就没司马家什么事了。” “那曹叡也是怪,据说他后宫里的嫔嫱有数万人,居然没儿子,死的时候曹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子侄,非得立了个才八岁的孩童为帝,还任命曹爽那样的人当辅政大臣,这一代不如一代的,辅政大臣又不行,能怪司马家篡位么,要我是司马懿,我也给他篡了,唾手可得的天下,不拿才是傻呢!” 张茉俯身亲了口小包子,“咱家小包子日后要文武双全,生的所有儿女都由我这奶奶亲自教养,个个都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吕布想象着儿孙满堂的画面, 嘴角不自觉咧了起来,自己这个老子得阿茉教导过,儿子再由阿茉教,后面还有孙子,阿茉若长寿些,还能再教曾孙,娶对一个媳妇儿至少可旺他吕家四代子孙。 张茉瞥了眼吕布,继续道,“咱家必须是一代强比一代,子孙有本事,那什么司马家、诸葛家,都得乖乖给咱子孙打工,还有啊,咱儿子可不能学曹叡,数万女人啊,也不知他怎么忙得过来,纳那么多女人把身子都给掏空了,咱儿子最多娶一个正妻再纳三四个妾侍便可以了。” 吕布奇怪道, “你不让我纳妾, 怎准许儿子纳妾?” 张茉理直气壮道, “你是我的老公, 儿子是别人的老公,咱不能亏了儿子不是?” 听她这一番奇奇怪怪的言论,吕布宠溺笑了笑,挪过去蹲到她身边,长臂把人揽到怀里,一脸认同道,“老婆说得对,我是你一个人的,儿子是别人的。” “什么儿子是别人的?”张茉转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家伙是自己给自己绿帽子戴吗? 吕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改口,“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茉嘀咕了一句,用透气的薄纱布把摇篮盖起来,去水井边洗了个脸。 这时徐大娘推着豆腐车回来,看见吕布在这儿,她有些惶恐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忙上前见礼。 “民妇见过使君!” 吕布抬手虚扶,“大娘不必如此,阿茉待你如亲母,私底下唤我奉先即可,不必行礼。” 阿茉没回来前他不知这妇人身份,只当是普通仆人,后来才知道当年阿茉在阳翟时多亏这妇人一家收留,她才有了栖身之所,阿茉的恩人便是他吕布的恩人。 吕布亲和的态度让徐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看向张茉,张茉把布巾挂在旁边绳子上,笑道,“大娘不必拘谨,他面上看着冷酷,实则待人很亲和的,您是我的长辈,私底下把他当晚辈就可以了。” 她上前挽起徐大娘胳膊,“饭做好了,大娘随我们一起用饭吧!” “这如何使得?”徐大娘有些紧张道。她可以把阿茉当闺女一样对待,对吕布却是万不敢真以长辈自居。 谷裬 “如何使不得?从前在阳翟咱不都是一张桌子吃饭?您把他当徐大哥就可以了。” 这怎么能一样?徐大娘在心里嘀咕。 餐厅里摆着一张长方形饭桌,张茉把徐大娘拉进去安坐在一张靠椅上,一边盛饭一边说道,“如今小包子住在土楼里,大娘便不要再去卖豆腐了,帮我带小包子吧,有您在我才能放心。” 徐大娘站起来接过她递过来的碗,“阿茉是做大事的,你若放心,大娘自愿意帮你带娃。” “大娘心思细腻,您带我放一百个心。”她示意徐大娘坐下,随口问道,“最近徐大哥可有来信,他如今人在何处?” “两个月前庶儿给我送了封信,说这段时间都在荆州襄阳他恩师那儿。” 徐大娘心里约莫知道阿茉问起自家儿子的目的,她看了眼吕布,继续道,“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学有所成,不若大娘给他去封信,让他来并州一趟?” 原先徐大娘想通过王允给自家儿子谋个前程,却不想短短两年时间这世道已然大变样,观如今状况,儿子来投奔并州是最好的,只要他真有才能,阿茉绝不会让他屈才。 徐大娘的智商情商张茉是真的佩服,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她便能想到自己的意图。 张茉实话道,“奉先这儿是真的缺人,我也希望徐大哥能来帮忙,然而这个还要看大哥自己的意思,您也无需特地叫他回来,便给他写个报平安的信,正好,我要派人去荆州购粮,顺道给您送过去,大哥虽然远在荆州,对天下事也不会全然不知,他若觉得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又愿意来并州效力,自然会来。” 徐大娘点了点头,“阿茉说得是,我这便找菊香那丫头帮我写。” 张茉用公筷给她拣了一筷子菜,“不急,先吃饭。” 吃罢晚饭,天也快黑了,夫妻两又跟小包子玩了会儿便洗漱回房。 张茉的房间在土楼的第三楼,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一小间是从前张茉看书的地方,现在做了吕布的临时办公室,里面点了数盏烛火,把小间照得十分亮堂。 夫妻两并肩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前,张茉正埋头画大纺车的图纸。 吕布把方才衙门送来的一堆公文拿出来批阅,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看完一册竹简便要转头瞧一眼媳妇儿,然后发一会儿呆再看下一册。 梦中他当兖州牧、徐州牧的时候就没批阅过什么公文,基本都是陈宫帮着看,遇到难以决定之事他才会拿来问一下自己,自己本就是个没主意的,问过最后也是陈宫拿主意。 这一世他一直在学习,然而看这些还是觉得很枯燥。 吕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真搞不懂那些太守、县令怎么想的,有事说事多简单,非得在前面先整上一大篇废话,到最后才来说正经事,看得他眼都花了,吕布很想让阿茉帮忙看看,又怕把她累着了。 “专心点!”感觉到他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张茉忍不住提醒道。 “哦!”吕布打了个哈欠,左手又拿起一册竹简。 嗯,这个写得简单,只有短短两行字,吕布看完困意却瞬间去了一半。 “韩来说,上党南边的白波余党最近蠢蠢欲动。” 第243章 红袖添香 上一次吕布派高顺平定了河东郡的白波贼,然而盘踞在上党南边的杨奉等部还未解决,吕布本也打算今年秋收后去把这群人料理干净,谁料他还没出手,对方倒先准备搞事情。 张茉停下笔,疑惑道,“那边只剩为数不多的白波军了吧, 这时候不乖乖待着或者主动来投,竟然还敢蹦哒?” 吕布道,“或许是袁绍给这群人许了什么好处,想阻止我在秋收前接手河内郡,韩来说,近段时间河内运送了不少粮食来泫氏。” 当初虽然没约定什么时候交割河内郡, 但吕布要求在秋收前王匡军队退出河内,袁绍有儿子在吕布手上, 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他给的回复是,新太守什么时候来河内交接,他的驻军什么时候退走。 河内郡土壤肥沃,收成极好,袁绍如果再征一次税,那许诺吕布的五十万粮草差不多也就够了,故而他故意诱惑上党的白波来捣乱也不是不可能。 张茉道,“如果让他拖到秋收后,那不等于拿咱自己的粮草来还给咱自己?” 吕布冷哼,“他想得美,韩来和于夫罗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了,明日我再带些兵马过去,让河东高顺从西边轵关陉过去,几日便可平了这点人。” “你要亲自去啊?” 吕布放下竹简将她揽进怀里,眉毛一挑, “怎么?舍不得为夫?” “呃……是有点舍不得, 但我觉得这点事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出马。” 吕布想想也是,自己手下文臣稀缺,武将可充足得很,自己没必要再去跟手下抢功劳。 “不如让忠明去?”吕布想了一下说道。 徐晃护卫小包子回来后,吕布提拔他为军司马,从曹性暂领的那三千白波军里面拨了两千兵马给他,也是隶属高顺平寇军手下。 张茉摇头,“不妥,忠明从前是杨奉的人,被我抓了这才改投我,杨奉当初为了救他还攻打过土楼。” “你怕他顾念旧情还是临阵倒戈?” “临阵倒戈肯定不会,怕他会为难,我知道你这是想给忠明一个立功的机会,好让他这个司马能当得名正言顺,然而平白波确实不合适,还是派别人去吧,他且留在太原防张燕,白波异动,黑山可能也会有动作。” 说到黑山, 吕布又是一阵头疼,这群贼子以掳掠为生,不是抢冀州就是抢并州, 而且贼部众多,分布广泛,防不胜防,即便跟张燕结了同盟,也只能约束张燕本部兵马,其他贼部若是缺粮,照样会来攻城略地。 “黑山这边,夫人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这个问题我从冀州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且说说看。”吕布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上缠绕着。 张茉并没有直接说出是何办法,而是问道,“你说张燕手下有百万贼众,各部兵马加起来兵力应该不下十万吧,有如此雄厚实力,在去年并州无军队驻扎时,他为何不趁机夺了并州?他本就是先帝封的平难中郎将,取下并州后转贼为官,成为一方诸侯不香吗?他为何没有这么做?” 历史上并州比现在更乱,然而张燕自从占据太行后一直乖乖待着,没有往外扩张过一片领土。 吕布道,“或是他喜欢为贼?或是他没什么野心?又或是他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没法胜任一方诸侯?” “他若喜欢为贼又为何要请封中郎将?至于野心嘛,太大的应该没有,小一点的肯定不缺,能力是不足,也不是不行。” “所以呢?说这些同你想到的办法有何关系?” “等我去拿张地图来。” 张茉站起来,忽然身子一顿,脑后头发被扯了一下,她回头,没好气看了吕布一眼,“没事扯我头发作甚?” 谷荫 穿着宽松睡袍,披散着头发的她带着慵懒的美,这有些许幽怨的一眼更显风情,吕布将她扯回,抱着侧坐在自己腿上,双唇凑到她耳边低低吹着热气,“我给你揉揉……” 说着,两只手都动了起来。 “说正事呢!” 张茉耳根热起来,抓开他不老实的手就要站起,腰肢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箍着。 “这也是正事……” 感觉来了,又是在卧房里,还管那多作甚? “你……”张茉刚说出一个,后面的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 次日,天才蒙蒙亮两人便起床了,洗漱过后,张茉烹了一壶清茶,二人坐在天井喝着茶,继续昨夜被中断的话题。 “我还是在隔壁给你单另弄个办公间。” “红袖添香多美妙啊,我不,我就要跟你一起。” “温柔乡英雄冢!” “宁愿粉身碎骨!” “尽胡说八道!” 张茉娇噌了他一眼,进入正题,“黑山贼的诉求其实很简单,他们不是想攻城略地占地盘,张燕也没足够的能力成为一方诸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想要的不过是能吃饱饭,能活下去。” “我也知道,然而咱们根本没粮养活他们,两年后中原先大旱后虫灾,这两年咱得多屯粮。” 如果大家有充足的粮食,也就不会爆发什么黄巾起义了。 “没粮便让他们自己种。” 张茉叫菊香去楼上拿来地图,指着靠近太行或处在太行中的几个地方道,“我从伯侯那儿了解过了,这些地方因为黑山活动频繁,好多县城的人都逃光了,城外土地多已经成为荒地,其中上党郡的沾县,雁门郡的卤城、崞城这附近四县被贼子占领,沦为贼窝,而冀州的上艾、涉国、林虑等县也一样,完全被黑山占领。” “咱并州目前不缺土地,唯缺人口,何不招些贼子来开垦耕种太行这些县城的荒地呢?” 吕布不赞同道,“他们若想当农人,当初便不会为贼,如今他等自由惯了,对官府也失望透了,更不会愿意从良。” “不是让他们从良,而是合作。” 张茉先指着上党郡的潞县到壶关一带,“这里位于太行八陉的滏口陉、白陉,这一段呈反c字形,” 她食指在地图上沿着滏口陉画了个c,“前段在冀州境内,中间这一段在并州,下面这段在河内郡,太行八陉各处山贼本就猖獗,潞县、壶关这一带日后即便安排百姓去开垦,也需要派重兵防守,何不干脆以这一段地带为并州和黑山的缓冲带?” “何为缓冲带?”吕布疑惑道。 “便是招一些黑山贼部,我方派部分兵马和他们一起驻防,这些土地所有权在官府,使用权在他们,咱们提供农具、种子,为他们修沟渠、架水车,他们把家属迁过来耕作,提供劳动力,每年只需要向官府缴纳一定的地租即可,不必遵守官府的任何政策条款,城市的管理权也完全在他们手中。” 第244章 一县两制 张茉提的这个构想参照的是前世的一国两制方针,略做了调整,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把土地租赁给山贼,只是鉴于山贼不服管教这个因素,故而让他们实行自己山寨的制度,依然听从张燕调遣,官府只收田租, 其他一概不管。 “我们可以挑处在蒲阴陉、井陉、滏口陉、轵关陉以及一些出山要道上的城池,设做缓冲地带,由官兵和山贼兵一起驻扎,如此也可以有效防止其他贼子入并州掳掠。” 吕布道,“这有点不妥啊,要道由官兵和贼兵一起驻扎, 假如有其他贼部要从此过,这贼兵要放行, 官兵又不放, 两边不就打起来了?” “还有,驻防的官兵需时刻保持警惕,若是不小心被贼兵杀了,那这里就彻底沦为贼子的地盘了,而且……我觉得贼子不会相信官府,他们会担心咱们这是要把他们引诱进城,好一举消灭。” 张茉道,“关于如何取信贼子,就要去找张燕合作了,只要能让张燕相信,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再不行我聚义寨出来做表率。而你说的第一点,就是这个一县两制方针对贼兵唯一的一点要求,那便是不可放其他贼部人马入并州。” 张茉估算着道, “按一县容纳两万人口算,我圈的这九县可以招十八万贼众,靠近并州这侧的贼子差不多都能招来, 如果这办法可行,等河内郡治理清楚后,南边也可以划几个地方施行这种制度,那剩下黑山贼基本都是靠近冀州那边的,他们只能去攻略冀州。” 张茉的这个办法也是启发于上次贾诩说的四面合围逼降,目前无法四面合围,那就先半包围,把其他贼子驱往冀州。 “至于保持警惕性问题,这本就是作为一个军人该有的基本素质,难道驻守其他城池他们就能不保持警惕?” 张茉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继续道,“按一县招纳两万贼众,这里面青壮年差不多有三千人左右,带有兵刃的可战贼兵差不多有两千,人数看着多,战斗力你应该也清楚,到时候视各县具体情况安排驻防官兵数量,我觉得一县五百卒兵完全够用,我聚义寨可以派一万人口出来,分做两县, 分别驻扎进太原和上党这两处道上, 这两个地方有我的人,可确保万无一失。” 说着说着,张茉思维打开,想法也越来越多,“黑山中大的贼部,比如我聚义寨,现如今有三万多人口,是可以独占一县的,但这种大寨子不多,很多中小寨子其实只有几千、万把人口,我觉得可以两到三个寨子拼一个县,拼起来的团体肯定没有原本就是一家的团体团结,这样他们造乱的可能性也更低一点。” “但我觉得,如果土地所出够他们吃饱饭,从此不用再去干刀口舔血的日子,很多人还是会选择安分的,尤其是老弱妇孺。如果土地不够,我再办几个工厂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也可以。” 张茉实行的新税法,就是要保证普通百姓能吃饱饭,这些租赁出去的县也一样,扣除田租后要能保证贼子们吃饱,这样三五年后,这些人就能彻底转为良民,到时候再一县一县收服,会容易很多。 不过这个想法说起来简单,具体做起来却不容易,首先说服张燕就挺困难的,张燕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种田贼子种着种着日后就会转为吕布的人,这是给他黑山贼众生存的机会,同时也是在削弱他张燕的实力。 吕布道,“办法听起来似乎不错,然而这么多农具、水车、种子可是一笔巨资,上次郿县劫来的钱虽然还有,咱们不是要去各处购粮么,只怕无法周转出这么多钱,而且这些县里也还有部分百姓,总不能让他们和贼子混杂一起,把这些往就近县城迁移也得花钱。” 谷謌 “我有钱啊,这钱先由我出,而且这只是一次性投资,收两年租子差不多就能回本了,但水车、水渠这些设施却可以长久使用,农具也不必全由咱们出,有些寨子也有耕种田地,他们会自带一部分。” “你要用你的嫁妆和聘礼?”吕布微微皱眉,显然不赞同。 “对啊,那么多钱放着也不会生小钱,钱只有花出去,才能创造新的价值,算我借给官府,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再算点利息,等这方案敲定了你以官府名义给我立个借据。”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何况和他还不是亲兄弟,张茉可不愿拿自己私房钱白给官府做捐献,虽然这官府是她家老公开的。 而且吕布自己的钱和官府的钱也要分开,不能公费私用,自然自己垫付的私钱也该让官府还回来,必须做到公私分明。 听她说以官府的名义,吕布便明白过来,他眉头舒展开,“好!算官府借夫人的,此事若能成,回本后再让夫人多收一年租子作为利息。” 两人商量好黑山问题,吕布便去了军营安排前往上党的人马,张茉留在土楼把一县两制方案书写下来,除了跟吕布谈论的这些大方略,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考虑,比如这九县中有的已经被黑山占领,如果不能动用武力取回来,只能给予他们更大点的优惠条件,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如何说服大贼首张燕。 张茉把方案和问题一条条写清楚,同时抄写两份,一份送去河东郡给贾诩,一份她自己拿去学堂给卢植看,让这二位把把关,看其中有没有什么遗漏或不妥的地方,同时帮忙想想如何搞定张燕。 ………… 晋阳城外军营,吕布到的时候华雄、徐晃、曹性三人已经等候在帅帐。 今早吕布一起床便让人来军营传过话,三人都知道此次要去上党南边平白波余孽,曹性不着痕迹瞥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徐晃,第一个请缨,“主公,让末将前去,末将定在半月内平了这股贼军。” 对于徐晃一来便分走自己两千卒兵,曹性心里有点不爽。 虽然当初主公说这三千白波降兵是暂且交给自己带,现在调走两千也没什么,主公若是把这两千分由李厉、宋宪,或其他司马手下,自己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徐公明一没军功、二无军职,只是随主公夫人出去游历了一圈,回来便升做司马,实在有点没道理。 第245章 被堵箕关 其实不只曹性,其他人,尤其军候级别的将领,心里对吕布此举多少都有点不平。 吕布也知道自己如此提拔徐晃有点太急了,然而阿茉说徐晃将才不输文远,皆为历史上曹操手下的五子良将,曾为曹孟德立下过赫赫战功。 吕布不知道曹孟德所谓的五子良将到底有多牛, 但是张辽的能力摆在那儿,在自己手下这些将领里面,他的统帅是数一数二的,徐晃能和张辽相提并论,说明是真的很牛。 如此才能吕布断然舍不得让他一步步从底层做起,而且徐晃前身就是白波军将领,如今让他领这些白波降卒最合适不过。 当然,为了做到赏罚分明,他先前私底下跟徐晃说过了, 下次立功,抵消此次提前授予的司马一职,不会再有其他奖赏,徐晃也欣然应下了,所以这些将领的不满情绪等下一次徐晃出战绩时自然可以抵消,吕布现在就装作不知。 他站起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开始做此次平白波余孽的战术部署。 “这群贼寇现如今分成两股,第一股以胡才、李乐为首,二人合兵力一万,驻扎于长子城南边泫氏县。” “第二股杨奉,兵力差不多有五千,占领着泫氏南边的高都县。高都县位于太行陉北口,是上党进入河内郡的重要道口,控制着高都县便是扼住了我军进入河内的咽喉要道。” 吕布从舆图前坐回案几旁,“想必你等也知道河内郡马上便是我并州治下,从并州进入河内主要有两条道, 一条便是我方才说的太行陉,另一条是壶关通往河内共县、朝歌的白陉。” “白陉如今在黑山军手中, 相比白波,那群黑山军更难打,故而白陉这条道目前是行不通的,我军要顺利入驻河内,只能打通太行陉。” 他目光审视着下面三人,“此次无法像上次那样绕过胡才、李乐直接去袭击杨奉,需要自北向南平推过去,敌军人数虽不如上次郭太多,然而难度却也不小。上党现有于夫罗三千匈奴骑兵,韩来一千飞熊军,另有部分郡县兵,我打算让于夫罗之弟呼厨泉领两千匈奴兵,同韩来一起,相助平贼。” 吕布分析完局势,看向曹性,直接道,“曹司马, 你再领两千人过去,此次便以你为主将, 正面攻打泫县。” 曹性听完吕布这番分析, 心中有些迟疑,此战对并州至关重要,不容有任何闪失,万一自己一时半会拿不下,那可不是无功无过这么简单,这会影响主公接下来接手河内郡一事。 然而先前他已经请功,主公也点了自己的名,这事他不去也得去。 曹性站起来抱了抱拳,“诺!” 他这一声回答明显没有方才那信心满满的气势,吕布想了一下又道,“我另外让高都尉派一支队伍走轵关陉,从河东郡进入河内郡,走南端的沁阳进入太行陉,同你一起南北夹击,一月内必须肃清太行陉,曹司马可有信心?” 此战绝不能拖延太久,否则等袁绍征完税搬空了河内各县库房,自己拿什么支付河内各级官吏俸禄,总不能再征一次税,所以最好的战术是再动用河东郡的驻兵,从背后堵住太行陉南边通道,就算破不了城,堵也能把这群白波贼堵死在这两座城里。 听吕布如此安排,曹性双眼一亮,立即信心十足,高声道,“主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吕布点了点头,“今日点兵,我让人准备粮草,后日即出兵,最迟一个月内必须打通太行陉。” “诺!”曹性兴奋应了一声,离帐点兵去了。 ………… 谷铰 曹性正面进攻,高顺背后夹击,吕布的这个战术安排很完美,然而他忽视了河内各县,或者说是袁绍对他的敌视程度,高顺兵马走到箕关,刚要进入河内郡便被人拦在了外头,拦人者不是官兵也不是匪寇,而是一群百姓。 “我河内只要王府君为郡守,并州军不许进入河内郡!” “并州军多是从前董卓旧部,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绝不能让他们入河内郡!” “不许进入河内!” “不许进入河内!” …… 炎炎烈日下,高顺看着堵在道前情绪高涨又充满敌意的人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若是官兵或贼寇,直接动手就是了,然而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今日若是和对方发生冲突,此事必会被有心人无限扩大,惹得河内百姓对并州军更加敌视。 “诸位对我并州军可是有误会?并州军自追随吕州牧后,并未动过百姓一分一毫,此番亦是为平白波贼寇而来,还请放行!”高顺下马上前,对领头一老翁拱了拱手解释道。 老翁斜眼看着高顺,冷哼,“昔日董卓兵马在洛阳掘帝陵、盗陵墓,奸**女,烧杀掳掠,那董贼驱赶百姓,更是一把火将整个洛阳城烧了,这些事情天下人皆知,有何误会?” 高顺道,“那是董卓所为,与我等无干。” “你等从前不是董卓兵马?” 高顺一噎,登时无言以对,良久后干巴巴说了句,“军令不可违!” 那老汉却故意曲解,冷笑,“君?你等眼里可还有君?” 高顺身旁一传令官辩解道,“掘帝陵、盗陵墓、驱赶百姓、焚烧洛阳之人乃当今车骑将军李肃,诸位将此罪责扣到我家君侯身上好没道理。我家君侯同董贼并非一路人,否则他也不会被董贼视作反贼,连长安也归不得,只能来并州这穷困之地。” 传令官面带嘲讽看着老翁,“诸位既如此仇视董贼旧部,那长安李肃才是真正的董贼余孽,曾为他做下多少恶事,你等怎不去长安抗辩?” 这下轮到老翁无言以对了,却见他愣了一瞬后又开始倚老卖老耍无赖,“反正并州军就是不许进入河内,你等若要强行闯关,便从我等尸体上踏过去。” “你这老头好没道理,真以为我等不敢动手了?” 老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花白长须,一脸泰然,“老汉等着!” 传令官气呼呼瞪着老翁还想理论,高顺抬手制止了他,“这老头必然是受人指使,说再多亦无用。” 他转身往队伍方向走去,“速将此情况报与主公,请他定夺。” 第246章 无解 河内郡,怀县。 太守府大厅内,袁绍谋士许攸听完士兵禀报,以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对王匡道,“如何?我说派一群百姓过去便可将吕布兵马堵在箕关外,公节相信了吧?他的人不敢屠杀平民。” 吕布这厮看着凶残,然而从当年他平南匈奴做的善后之事, 以及在并州施行的一系列举措,可以看出,此人很在意名声。 吕布出身不高,想在乱世谋得一席之地,能倚仗的也只有那些泥腿子和一些故作清高、喜欢散财救人搏名声的世族,所以他会对任何人动手, 却不敢对平民动手。 然而王匡脸上却并没有多高兴,他冷哼道,“兵马是暂时进不来,但打通了太行陉,吕布还是能派人来接管河内,届时我要去何处?主公要如何安排我?” 对于袁绍把河内许给吕布一事,王匡是极为不满,那时虽然是事急从权,然而主公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再说了,他虽投靠袁本初,但河内郡并非隶属冀州,他王匡的太守之位也不是袁本初任命的,凭什么他让自己退出河内便退出河内? 感受到王匡满腔的埋怨之气,许攸劝慰道,“太行陉没那般好打,主公许诺杨奉等人,他们能守住太行陉多久,我冀州便给他们供应多久粮草,只要不出城交战, 吕布派兵强攻就得考虑他并州军能否承受得起损耗。” 许攸捻须笑道,“依我之见, 在高顺兵马无法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吕布是不会下死力攻城的。退一步来说,即便他最后能带兵入河内,主公也能再将之夺回,如今你只当是休沐,这河内早晚还是你的。” 王匡冷笑,“夺回?说得倒轻巧,那人是吕奉先,其麾下兵马有多能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虎嘴里的肉,你能把它抠出来?” 许攸道,“这却是你无知了,吕布能迅速站稳并州乃是因他本出身并州,又有王家支持,咱河内有何人会支持他?他若是以军事实力夺下河内那还好,如今是以交换条件取得,没人会买他的账,此事主公已有计较,公节且放一百个心。” 袁绍以百姓去箕关堵高顺可以说是一步如何也不会输的棋, 高顺若屠人过关,则他并州军便坐实了董卓旧部残暴的名声, 河内上下皆会视他如仇敌;高顺若僵持着,那吕布只能从北面打通太行陉,则人马折损必然惨重,届时别说河内,袁绍还可联合南匈奴、鲜卑一起乱他并州。 所以箕关过不来,吕布可以说是无解了,只能乖乖放弃河内。 ………… 与此同时,高顺被一群百姓堵在箕关外的消息也送到了晋阳。 “这群人不是被有心人煽动便是河内世家豪强为抵制你这个并州牧,派部曲佃农假扮普通百姓前去阻拦,轵关陉是过不去了。” 土楼里,张茉听完来人禀报,颇有些无奈地对吕布说道。 吕布冷哼,“背后少不了袁本初唆使,袁家人果然皆无信无义之徒,这厮如此做就不怕我宰了他儿子?” “怎么宰?他答应新太守到任之日他立即退出河内,也没有派兵来阻扰你,是河内郡百姓不接纳你,你宰了袁熙非但要不来粮和地,失信义之人便是你了。” 张茉轻叹口气,“袁绍这招用的甚妙啊!” “那该怎么办?曹性从泫氏送来消息,胡才、李乐一直闭城避战,强攻甚难,泫氏至高都沿途多为山地,地形复杂,大军即便能绕过泫氏直接去打高都,后勤粮队也难以过去。” 吕布眉头微拢,“而且照此情况来看,高都的防守必然也十分严密。” 谷溠 这个确实有点无解,如果是地形广阔的平原,何处道路不可走,直接绕过去就是,这里却只能平推过去。若增兵强攻,不说能不能攻得下,就算攻下了人马折损必然十分惨重,何况攻下泫氏后还有一座高都城呢! 今日这情况只是刚要去接手河内郡便如此麻烦,日后治理更麻烦,袁绍这厮最近定是派人在河内各处说吕布坏话,煽动河内人抵制吕布,非但是世族豪强,普通百姓只怕也畏惧这董卓旧部如虎狼。 张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然……咱不要河内郡了,让袁绍再多送一百万石粮来?” 如果是一开始说用河内郡换粮,吕布也就同意了,可如今被袁绍摆了一道,再提这个条件便是在向对方示弱认输,吕布如何能甘心? 吕布这人是要顺毛捋的,袁绍越是不让他接手河内,他便偏要把河内收入囊中。 他想了想说道,“让高顺南下,渡河,自弘农郡经洛阳入河内。” 弘农郡黾池、新安一带如今是张济、樊绸的地盘,这两人当初虽没跟随吕布来并州,然而曾经到底在吕布手下待过,情分还是有的,借个道让吕布的兵马过去完全没什么问题。 “绕那么远,又要渡两次河……而且,对方既然有心阻拦,也可以去河边渡口阻拦。” 吕布一想,也是啊,数千兵马沿途难以掩盖行踪,自己绕这么远过去,对方只要派人在渡口等着依然过不去。 他心里有点烦躁,眸光一冷,“不行就让高顺直接杀过去,管他匪寇还是百姓。” 梦中他也不是没屠杀过百姓,杀这千把人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茉叹了口气,“那河内上下皆会与你为敌,要来也不过是个祸患。” “与我为敌,我便屠尽河内所有世家豪强。” 吕布此刻浑身杀气凛然,因着阿茉的关系,他一直学着做一名贤能之主,然而刻在他骨子里的嗜杀之气却并未消除,对方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他可以忍。 比如曹操,吕布可以忍他当初利用阿茉去刺杀董卓,可以忍他梦中将自己缢杀,却不能忍他对阿茉下杀手。 而此次袁绍干的这事显然是吕布忍不了的。 “别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张茉走到他身边,把小包子塞他手上,吕布低头看着怀里瞪着圆溜溜小眼睛的儿子,满身杀气慢慢消散。 小包子离开母亲怀抱,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张茉这回没有立即把他抱回来,她走道天井的凉亭中,在桌子上摊开舆图用镇纸压好,这才又把小包子抱回,坐在一旁摇椅上。 她目光落在太行八陉中的白陉上,轻轻抚摸着小包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陷入沉思。 吕布知道她在想办法,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在小包子渐渐平息的哭声中,张茉平静却带着杀意的声音缓缓响起,“夫君想杀人,便杀吧!” 第247章 河内世族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张茉是不想胡乱杀人的,然而此次这事除了杀人已经无解。 “去我书房,取来左边书架第二层中间格子的那封信。”张茉对已经升级为她的护卫兼侍女的菊香吩咐道。 菊香今年十二岁了,扎着个大马尾辫,穿一身男子的短打服,干净又利索, 她当年也随张帆等人跟吕布学过武,这几年一直勤练不缀,武艺大有长进,一个人撂翻三四个普通士兵不是问题,加之读过书,人也机灵, 张茉便把她带在身边。 至于当年那个差点被吕布纳做妾的菊香的姐姐荷香, 前两年嫁给了如今在聚义寨任军侯的张帆。 菊香很快把张茉说的那封信拿来, 张茉示意她拿给吕布。 “这是我回并州后让飞鹰队去调查的河内名门望族资料,前两日刚送来,本打算交给杜畿,好让他更快的掌握河内郡。” 吕布打开信封,张茉在一旁讲解: “河内郡世族林立,短时间内我的人只探查了温县和修武县几个家族,司马、张、常、杨,司马家上次大致同你说过了,其次便是张家,乃西汉留侯张良之后,真正的名门世家,出过司徒、太尉,现任张家家主张范之父张延在中平二年担任太尉,同我父亲有交,不过他已经过世了。” “便说说张范此人吧,张范河内修武人,不爱荣华、名利,不追求官职, 喜欢帮助穷人,家无余财,真正的清流之士,他的两个弟弟张承(与吴国张昭的儿子同名),张昭(与吴国辅吴将军张昭同名)皆为义士,张承去年想起兵呼应关东军,不过后来被张昭劝下了,这一家本来想移居扬州避祸,然而讨伐董卓这战打得太快了,董卓也死得太快了,这家人便没有走,依然留在河内。” “此清流世家,三兄弟又都是有才华有名望之人,这个是要征辟的,不能动。” “第三个常家,虽然已经没落,然而常氏族人遍布温县,据飞鹰队打听,常家一位族人去年因为和人发生争执,被太守王匡给抓了,那时王匡正起兵讨伐董卓, 因为没钱粮,便找官员和百姓的错,抓来定罪后又让他们用钱或粮食赎罪。” “常家有一叫常林的年轻人,寻了王匡同乡胡母彪说理,后经胡母彪调解,终是把叔父从牢中捞出,常林去年迁居上党山中避乱,据说此人节操品德极好,常带着经书去地里耕作,休息时便坐在田间看书,此人在族中颇具影响力,品德高尚,才能卓绝,亦可招揽为我所用。” “第四个杨家,同弘农杨氏同出一脉,可谓是世家中的世家,不过河内修武县这支乃是杨家旁支,现任家主杨俊曾受业于大儒边让,时常赈济贫苦之人,也是位德才兼备之人。” 说到杨家,吕布不由想到当初勾结胡人屠杀九原的杨绰,问道,“杨绰同这杨俊可是一家子?” 张茉摇头,“这个我不知,不过就算是同出一族,罪不及家人,杨俊若和杨绰一样可恶,杀了也便杀了,然而此人在乡里风评极好,也是可用之人。” 河内郡世族豪强林立,同样也人才辈出,接管之始虽然艰难,但若能收服河内上下人心,吕布一下子便能多出很多可用之人。 听了半天,吕布疑惑道,“照如此说来,这四个家族除了司马家,其他三个都是清流世家,都要拉拢,你也说过,要让司马懿那小子将来为咱儿子打工来着,那到底杀谁?” 经过这一次对河内世族豪强的调查,张茉比较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前她以为是吸血鬼的世族,却真正有品德高尚、才能卓绝之人,很多世族出身之人为接济贫苦,能倾家荡产,并且以此为乐,不管人家是真的品行高洁还是为了博名声,张茉自认自己连人家一半都做不到。 处于这时代统治阶层世族为了延续自己的统治,很看重对子孙后代的德行教育,反倒是那些豪强地主,没有什么政治权力,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谷渹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受教育程度高的人一般素质也比较高,所以东汉末年这些被后世人炒得火热的世族,并非真的为了家族利益完全不顾百姓死活,这其中至少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重视民生发展的。 相比较魏晋时期的门阀,东汉末的世族还是好太多了。从调查情报来看,除了司马家和杨家家资尚可,其他两家皆比较清贫,尤其常家。 那到底杀谁? 张茉一边顺着小包子的毛发,一边说道,“屠那些家资丰富的豪强。” 她指着处于白陉附近的修武、获嘉、汲县,“便拿这三座城里的有钱人开刀。” 吕布目光看向这三处,疑惑道,“兵马如何过去?” “不能用你的人动手,派安仁去,打出张燕黑山旗号,白陉道上的黑山同仁会放行。不过……在此之前得让杜畿先去赴任,王匡和袁绍的兵马才会退出河内,我们趁着这个空隙才好办事。” 吕布兵马过不去,但杜畿带几个人前去赴任还是可以的,只不过从河内人对吕布的抵触程度来看,此行很危险,毕竟杜畿不是朝廷任命的河内太守,河内郡也不是隶属并州,吕布更不是通过军事征服取得河内,若遇到个蛮横之人,把杜畿杀了也就杀了,谁能说什么? 没有朝廷的任命书,在没有军队跟随情况下,杜畿此行无异于去送死。 吕布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心里越发郁闷起来,杜畿如果在河内被杀,自己失去一个重要人才不说,威望也会丢得一干二净,而要减少杜畿被杀几率,只能去长安求个名正言顺的任命书当护身符。 汉室尊严虽然被董卓踩得稀巴烂,然而这时代尊汉之人还是很多的,杜畿揣着汉帝的任命书,想杀他之人便得掂量掂量清楚了。 张茉见吕布脸色不佳,便知他也明白其中关键,问道,“长安现在是何局势?” 吕布道,“据仲康兄长,现任太仓令伯安(许定字)暗中传来消息,董卓死后,李肃和李傕共掌朝政,第一年此二人尚会听朝中大臣之言,关系也比较缓和,然而今年开始二人时常以缺军饷名义讨要钱粮,讨要不成便开始纵兵掳掠,也越来越不听话,随自己喜好任免官员。” “李傕前段时间欲强娶弘农王遗孀唐姬,那女人也是个烈性的,为保贞洁在大婚前一日吊死在闺房。二李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随意屠杀反对他们的官员,长安状况和当初董卓执政时差不了多少。” 吕布有些无奈道,“我原以为这二人会互相内斗,没想到他们相处得还挺和睦,现如今朝政完全把控在此二人手中,李肃那厮最怕看到的便是我做强做大,他是不会给我任命书的。” 张茉道,“此事只能从李傕那里寻机会,在原凉州军中找个和李傕关系比较好之人去长安见他,试一试看能否贿赂,你同李傕并未交恶,此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他或许会卖你个人情。” 吕布点了点头,“那我便派人去一趟。” “速度要快。” 第248章 明主 张茉把睡着的小包子放进摇篮,继续道,“高顺那边让他继续在箕关外等着,每日派人去和堵路的百姓交涉,一则迷惑对方,让他们以为咱无计可施。” “二则,等河内遭贼寇洗劫后, 不管这些人是否放行,在王匡兵马已经离开的情况下,河内人会求并州军进来驱贼,高顺便先不要去打杨奉了,直接率兵去剿匪,则咱并州军便是河内的大功臣,河内人民会感激你。等咱们兵马入驻河内,太行陉上的那点白波贼便是被包了饺子, 也无需费力去打,把他们堵在那儿便可以了。” 听到这儿,吕布再一次折服在媳妇儿的高深智慧之下,他忍不住上前抱了抱阿茉,“夫人真是为夫的张子房,运筹帷幄,计谋百出,此事若成,你黑山可得一笔丰厚钱粮,我接手河内也会顺利很多,袁绍却是要弄巧成拙了。” 张茉笑道,“我哪能和张良比,只不过是因为袁绍不知你媳妇儿是山贼出身,他若知道咱在太行中还藏有数千兵马,这事便成不了了。” 吕布一本正经反驳,“不, 在我心里,你比张子房厉害多了,你脑子里可是有着上下几千年的智慧, 张子房才几年,你懂兵法、懂治理政务、更善长出谋划策,乃是集韩信、萧何、张良于一身。高祖得三杰得天下,我吕布得你一个便可得天下。” 张茉闻言不由失笑,“我真有这么能?” 吕布认真地点头,“在我心里,你就是无所不能,只要有你在,什么困难皆能顺利解决。” 吕布想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若亲自带伯侯去河内,有没有朝廷任命书也没太大关系,没人敢对我动手,只要完成交割,王匡兵马退出,安仁他们便可以动手了。” 吕布身份和杜畿不一样,他若在河内遭了意外,并州军必定是要和河内拼命的, 而且照吕布现在武力,只要不是被暗算,想杀他难如登天, 然而凡事没有绝对,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没办法的地步,张茉是不会让吕布去犯险的。 “你确实要亲自去一趟,招揽人才,稳定河内人心得由你去做,但不是现在,还是要个护身符好一点,反正还有时间。” 吕布点了点头,“一切听从夫人之命!” 找到解决办法,吕布当日便派人快马赶去长安,同时给高顺传话,让他先驻扎在箕关外,泫氏城外的曹性也收到了军令,先围而不攻,同时打听常林下落。 ………… 转眼已经到了七月下旬,在农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并州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秋收。 上党郡除了泫氏和高都,其他县的军民皆投入了繁忙的秋收工作中,田野里到处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吕布带着十几个随从来到上党陭氏县,过了沁河又往西边行了一段,进入霍大山脉,沿着山间小道绕过前面一座小山丘,便见到曹性所说的小聚落,那个出身河内冠族之一的常林带着族人避居于此。 乍然见到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又配有兵刃之人来此穷乡僻壤,在田间忙着收割粟穗的农人纷纷愣住,一瞬后或惊慌逃离,或跪在田间头都不敢抬,唯有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起身瞧了一眼又继续弯腰干活。 吕布不认识常林,然而他目光在田里扫过一圈,基本能断定这个肤色有点黑,身材有点单薄的男子便是自己此次要寻找之人。 吕布翻身下马,让护卫们等候在小道上,他长腿一迈,跨过路边沟渠,一脚正要踩到农人码好的粟穗上,忽然想到什么,又立即收回脚,往左边一条田埂走去。 还留在田里的农人们悄悄抬头,看着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循着田埂一步步走向常林,不知他要做什么? 吕布来到那个穿着粗麻袴、褶的男子跟前,见他穿着朴素,因为劳作出汗,发须有些乱。单从相貌穿着来看,此人就是个地道的农人。 吕布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可是常林常伯槐?” “正是!” 谷坃 常林这时候才直起身,放下镰刀,不卑不亢回了一礼,“见过吕使君!” “你知道我?”吕布微微诧异。 常林上下打量了吕布一眼,“并未见过,然使君的事迹听过不少,久经沙场之人,即便卸下铠甲兵刃,身上依然有一股逼人煞气。” 他说着转头看向小道上的赤兔,“听闻吕使君有一匹名唤赤兔宝马,高大雄峻,可日行千里,我虽不善相马,亦能看出那匹乃难得一见的好马。” 果然有点本事! 吕布又问,“那伯槐可能猜到我今日为何而来?” “使君一方雄主,冒着酷暑屈尊降贵来这穷乡僻壤,总不会是来郊游。”常林瞥了他一眼说道。 吕布朗声一笑,直言道,“伯槐既知我为何而来,可愿为我幕中掾史?” 常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我听说,前几日县里发布了今年新的税收政策,只征田租,废除算赋、口赋,便是连徭役也一并废除了,可是真的?” “县里既已公布出来,还能有假?” 吕布望着眼前收割了一半的农田,“我不敢保证治下不出贪官污吏、豪强恶霸,却敢保证在新税之下,我的治下不会再有饿死之民。” “使君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常林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吕布。 “世人想象中的吕奉先乃是个杀人如麻、为虎作伥的恶人。”吕布满不在意地笑道。 常林摇头,“我听说使君平南匈奴之乱时以截回钱粮救济百姓,组织民众恢复春耕,至今仍深得西河百姓爱戴。后董卓入洛阳为恶,使君亦时常劝谏。一年前我听人谈论起这些,只当是使君派门客出来刷名望,使君在我想象中不过是个虚伪做作的小人。” 吕布听了脸色微僵,好嘛,自己认为是恶人的评价还高了,原来在世人眼里自己就是个虚伪小人? 常林见他并无恼怒之色,话锋突然一转,继续道,“然观此次并州施行的税改之策,在下才明白,从前那些人谈论之事并非作假,使君确是位明主,心中有正义、有百姓,更懂礼贤下士!” 他看着吕布的神情越发满意,“秉性更不似传言中的暴躁易怒。” 听常林如此夸自己,吕布心里不免得意起来,“伯槐既认为我是明主,可愿追随?” 常林拱手又行一礼,“使君千里迢迢亲自征辟于田亩,我焉能拒之!” “好!好!能得伯槐如此贤能之士相助,实乃我之大幸!” 吕布大喜,忙扶起他,“我正欲去往河内,伯槐今日便随我同去,你的族人家眷,想留在此或回河内或去晋阳皆可。” 常林看着四周翠绿的山林,“此处甚好,便让他们留于此。” 吕布点了点头,待常林去家里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行人去陭氏同杜畿汇合后,南下去往河内郡。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249章 重布情报网 同一时间,太行聚义寨,贼众们也正热火朝天忙着收割稻谷,自从安装了水车,灌溉方便以后,谷中种植的粮食作物已经由粟转为稻。 土地划分成一个个片区,各屯负责各自片区的收割工作, 脱穗后统一运到晾晒场晾晒,再统一入库。 三当家李贵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看着一茬茬金灿灿的稻子被割下,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稻草香,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寨中试种水稻已经有三年了,今年第一次迎来大丰收,看这快被压弯的稻穗, 收成预计比从前种粟米能多上三成。 并州几乎不种稻, 从南边运来的米只有有钱人才能吃得着, 自己活了半辈子,也就这三年才吃上白花花的米饭。 想到米饭,李贵感觉这会儿肚子有点饿了,他摸了摸有点发福的肚子,转身正要回去,却听城门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回来了!”几个守门士兵转身对着这边又是挥手又是叫喊。 “大、阿茉回来了?”李贵铜铃般的眼珠子圆瞪,几步从田埂跳上中间道路,发足往城门方向奔去。 地里劳作的男女老少也都停下手上的活,激动地看向城门口,他们已经好久没见到那个神仙一般的大当家了。 还未等李贵奔到城门前,张茉和许褚、菊香几人已经驾马从拱门下进来。 “阿茉……阿茉你终于回来了!”李贵边跑边喊,一脸兴奋,他两只手挥舞着,跑得像个乍然看到父母回家的留守儿童。 张茉翻身下马,许褚跟着下来,见李贵那如蛮牛一样的冲劲, 他立即往前迈了一步,准备挡住接下来可能的暴风雨。 好在李贵是个拎得清的,在五步开外急急刹住了车。 “看到我便如此激动?”张茉笑嘻嘻看着他。 “激动,比看到我亲老子娘还激动!自从你回了洛阳,这可几年没回来了,不单我想你了,” 李贵指着地里干活的一众人,“他们也都想你了,还有安仁,哎呀,没法去参加你的婚礼,太遗憾了!” 张茉道,“回来后一直在忙,没能抽空来看看你们,等这次大事办完,我在谷中给大伙儿补个婚宴,让大伙儿吃好喝好。” 李贵哈哈笑道,“那可好啊,几年前从鲜卑抢回的牛羊一直在繁殖着,咱寨中现在最不缺的便是肉,还有你让大家在山坡各处种葡萄,这两年开始大丰收, 酒窖可存了不少葡萄酒。” 许褚打趣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嘴馋了呗!” 李贵嘿嘿笑着,“馋是馋,也真想大当家了!” 几人牵着马往谷中走,田间农人纷纷跟张茉招手打招呼。 “大当家、好!”一个年轻小伙见张茉走过来,抬头有些腼腆地看了眼,忙又低下头,似乎怕多看一眼就是亵渎。 “许久不见,大当家出落得越发水灵,老妇活这把岁数就没见过比大当家更好看的女子。”一个妇人笑眯眯地说道。 “大当家这几年去了何处?过得可好?” “大当家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不走了。”张茉一一跟大伙打过招呼,看着这一群由贼寇转化成的纯朴农人,她对自己的一县两制方针越发有信心,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贼寇,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对给予他们生活希望的人,他们会一直心存感激。 谷蕣 在一众农人热情的问候声中,张茉来到山谷右边寨子前,管亥刚得了消息,正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几人正巧在门口碰上。 看见她,管亥略显焦急的脚步一顿,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清亮如初的眼眸神采飞扬,便知她过得很好。 “安仁!”张茉打了声招呼。 “外面热,先回屋!”管亥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两步,引她进入正对着寨门的大厅。 “今日怎有空回来?听说奉先去了河内。” 几人分主次落座后,管亥当先问道。 两句话虽然前后不搭,但张茉知道他的意思,“有要事需要你们去办,我交代完便得赶回晋阳。” “何事?是否要叫子义过来?”管亥正色道。 太史慈现在是分寨寨主,寨子离这里快马要半日路程。 “我来之前已经让人去叫他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到。”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情报收集组组长杜飞携妻子阿米娜也过来了,趁着等太史慈的这会儿功夫,张茉详细询问了目前飞鹰队在各州郡的分布情况。 先前为了找阿茉,飞鹰队主要是以洛阳为中心往四周分布,基本上是用王定的商铺为据点,多是分布在离并州比较近的冀州、兖州、司隶这几个地方。 张茉刚听完汇报,外面传来脚步声,太史慈满头大汗走了进来,见众人皆已到齐,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来晚了。” “不晚,我们也刚坐下。”管亥站起来,吩咐候在门外的仆人去给太史慈拿条湿布巾,又让人煮些凉茶来。 太史慈用袖子抹了把汗水,上前给张茉行礼,“见过……” 他迟疑,不知该称呼她大当家还是将军夫人。 “见过大当家!”太史慈最终还是选择依山寨规矩称呼。 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张茉不由失笑,她打趣道,“子义这是真把我当贼首,把你自己当贼将了?” 太史慈道,“自那年认你为主开始,慈便是聚义寨一份子,你便是我的大当家,不管是否嫁人。” “那也不必喊我大当家。”张茉笑了笑,“如从前一样叫我阿茉即可,快坐下凉快凉快。” 太史慈走到她左手边第一个空位坐下,张茉正色道,“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件要事需要你们去做,不过,在说事情前,先调整一下飞鹰队的分布据点。” 她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十三州地图前,指着幽州、青州、冀州说道,“界桥一战后,公孙瓒和袁绍暂时熄火,接下来这二人的目标应该都会转向青州,冀州留一队在魏郡便可以了,调两队出来,一队入青州,随时汇报这边战况,一队入幽州,注意刘虞和公孙瓒。” “兖州这里留一队重点探查曹操动向,调一队去徐州,等青州黄巾被公孙瓒赶杀出来,曹操估计要收编青州兵了,那徐州的战事可能也就不远了。” “河内和河南相邻,吕布兵马很快要进驻河内,河南这边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便能知道,便先把河南的飞鹰队调往豫州,监测袁术。” “京兆尹这边也派一队人过去,和伯安取得联系,朝中一旦有变,我们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荆州目前虽然比较安定,也需要派一队人过去,等河内到手后,让河内的飞鹰过去。” 第250章 还有可操作空间 杜飞拿着纸笔,把张茉说的据点分布一一记下。 这些年杜飞虽然多数时间都待在太行山,但因为阿茉的关系,他对天下大局也有一定的了解,现如今吕布入主并州,阿茉又嫁给了吕布,她接下来的目标聚义寨这些高层领导里除了李贵, 大家心里都知道些。 所以无需阿茉仔细交代,杜飞也知道什么是他今后探查的重点。 张茉又对阿米娜道,“你和阿飞今后便留在聚义寨,阿飞负责收集各处汇报过来的情报,你再训些飞鹰,这些队伍有点不够用。” 目前一个州基本只分派一个飞鹰队, 只能探查重点区域,收集的消息比较有限,而随着她和吕布的蝴蝶效应,往后的历史事件必然会发生大改变,张茉也就失去了先知这个优势,所以信息收集至关重要。 阿米娜道,“这些年陆陆续续抓了不少鹰隼回来,还有一部分过几个月便可出师。” “嗯!” 张茉点了点头,进入今日正题。 “你们也知道奉先正准备接手河内郡,然而袁绍那家伙答应得好好的,却在背后搞小动作,如今高顺兵马被拦在箕关,太行陉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打通,我意让你们带兵借道白陉入河内。” 李贵立即道,“那没问题啊,白陉那一带是于毒、白绕、眭固的地盘,打声招呼即可放咱们过去,然后呢?” “然后劫了修武、获嘉、汲县三地。” “不是,劫?” 李贵这个曾经的劫匪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让咱们去打劫?” 在一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张茉认真点了点头,“对,就是打劫!” 李贵问道,“你不是说除非张燕驰檄和打劫胡人,其他掳掠活动一律不许再干,这次怎要让咱们干回老本行?” 还劫你自家地盘? “河内即将归属奉先,太行陉和轵关陉过不去,官兵可以借聚义寨名义借道白陉,为何要去劫掠?”太史慈半是建议半是疑问道。 张茉道,“并州军是可以冒充黑山同伙走白陉,然而我现在要的不是偷偷摸摸过去,而是让并州军光明正大以剿贼的名义进入河内,最好能让河内那些世族豪强求着并州军进来,这对奉先迅速掌控河内作用很大,日后有不听话之人,也可以剿匪名义剿了,所以需要你们配合。” 听她这样说,太史慈明白过来,驱贼立威,这一招确实用得漂亮! 谷罛 张茉继续道, “过几日奉先和伯侯便要到怀县了,不出意外的话,王匡的兵马很快会撤出河内,你们趁着这段空隙过去,为了防止王匡又掉头回来剿贼,子义你领两千金鹰等在朝歌至荡阴路上拦截。” 太史慈站起来抱拳,“领命!” 张茉摆手示意坐下,又对管亥、李贵、张帆三人道,“你们各领一千五兵马分别去劫修武、获嘉、汲县,入城后先杀郡县兵,封锁城门,有反抗的大族部曲一律斩杀。这里面修武县留侯后人张家不能动,出身弘农杨氏的杨家不能动,普通百姓不能动,其他谁家有钱抢谁家,那些平时为非作歹者,直接……灭门吧!” “灭、灭门?” 李贵又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做了几年良民,现在要让他对那些老弱妇孺下手,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张茉让聚义寨去劫掠河内,除了要帮吕布顺利接管河内,也是想借机清洗这三县的豪强地主,之所以灭门并不是怕来日让人知道这伙贼寇是她的人,而是不想将来给她上演个什么孤儿复仇的戏码,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可能,这些世家豪强的关系网大着呢,留下一个可能就会成为祸患。 “对,要么不杀,要杀便杀干净。哪些人平日为恶,你们找人一问便知。” “成,你说怎么做便怎么做,咱都听你的。”李贵说道,从前也不是没灭过别人满门,没什么大不了的。 管亥和张帆自然是张茉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过程没提过任何疑问,太史慈也无任何意见,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管做什么事,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洗劫完这三县后,先分派两千人把物资运回聚义寨,其他人合兵修武县,子义你这边视情况而定,若王匡兵马被你击溃,便也带兵来修武,做出要继续劫掠武德县、怀县态势,吓一吓怀县世族。阿飞你也跟着去,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回来,奉先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张茉停顿了一瞬又道,“王匡兵马若退出河内,于毒那些人必然也会有动作……” 说到这儿她忽然沉默,想到历史上曹操在东郡大败于毒等黑山贼事件,忽然觉得这事可能又会是她促成的。 自家这边是有意而为,肯定在王匡退走的第一时间便去攻略三县,于毒等人消息没自家灵通,等他们知道河内驻军退出后,肯定也要出来搞事情,但这边三县已经被聚义寨占了,他们也不能去跟自己人抢生意,若太史慈把回救的王匡兵马杀散,可不就是给于毒等部开路,他们便可一路杀去魏郡、东郡? 张茉食指轻敲桌面,唇边勾起一丝满是阴谋味道的笑意,这事或许还有可操作的空间呢! 她对杜飞道,“速传信河南飞鹰队,让他们立即启程去南阳,把袁术的最新动态传回来,越快越好。” 见她这样安排,管亥便知她又要搞大事了,不过……自认识她以来,她做的一切皆为大事,当初谁能想到她养寇是为截杀董卓? 杜飞领命出去,张茉跟着站起来,“这事便先这样定下,我回去了,这两日你们准备准备,后日出发,粮草不必带太多,到了河内自有补充。” 众人站起相送,张茉走到大厅门口看见等候在旁的梅香,忽又停下脚步,想起还有件大事没办,她对太史慈等人道,“你们先去忙,安仁且留下。” 太史慈等拱了拱手陆续离开,张茉把梅香和管亥叫进厅内,让其他人候在外面。 第251章 吕布来了 大厅内,三个人三种表情,梅香知道阿茉要说什么,低着头一脸娇羞;管亥大约知道阿茉要说什么,木着脸面无表情;张茉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略显尴尬。 “嗯哼……” 她轻了轻喉咙,“把你们两叫进来就是……那个……想问问你们个事……” 张茉要问的这事在来聚义寨之前已经问过梅香了, 所以才会把她一起带过来,今日要问的只是管亥的态度。 她看向管亥,“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个……梅香长得虽然不是特别的漂亮, 但她特别特别的贤惠, 洗衣做饭照顾小孩,什么活都会做,又心仪你多年,所谓娶妻娶贤不娶色,嫁人嫁心不嫁财,家有贤妻旺三代,胜过良田千万顷,妻贤何愁家不富,子孝何须父向前……” 第一次保媒,张茉绞尽脑汁,噼哩啪啦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看……梅香怎么样?” 管亥目光从别处转过来,先是落在阿茉眼中,只是一瞬又转开看向梅香。 “很好!” 他的语气一贯的平静无波,梅香听了却迅速抬头,满眼欢喜地看着他。 张茉也一脸的欢喜, “安仁既觉得她很好,那便是同意了?” “一切由你做主便是!”他依然面目表情,语气也没有波澜,仿佛说的这事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张茉脸上喜色微收,什么叫一切由我做主?我让你娶头猪你也娶? 她算是看出来了,管亥对梅香并无特别的男女之情。然而梅香却没察觉,听管亥同意娶她,小脸笑得跟朵花一样。 张茉看了看两人,对梅香道,“你先出去,我跟安仁商议一下。” 她没说商议什么,梅香自动认为是商议婚事,羞答答看了眼管亥便听话出去了。 “你真的愿意娶她?”张茉问道。 管亥脸上表情终于有点变化了,他有些奇怪道,“不是你让我娶的?” 果然!张茉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才娶她,而不是因为这媒是我保的,你和梅香都是最早就跟着我的,我不想强行把你二人捆绑一起,过成一对怨偶。” 管亥低头, 沉默, 良久后复又抬头看向她,“这世间的夫妻有几人能如你和奉先一样?很多人成亲前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谈何喜欢?我既答应娶她,便会一辈子待她好,阿茉放心便是。” “真会一辈子对她好?来日你若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呢?” “不会有那个人。”管亥这回的语气很坚定。 “既如此,那等你从河内回来,我给你二人把婚事办了。” 这里不是现代,便是现代也有那么多并不是因为感情而结婚的夫妻,只要他们两都愿意,她也没必要去纠结什么喜欢不喜欢,依管亥人品,他既作出承诺,就一定会做到,一辈子相敬如宾也很好。 “嗯!” 管亥轻应了一声送她出门,张茉走到门口对梅香道,“你便留在这里吧,从晋阳出嫁太远了,我得空让人把嫁妆送来。” 谷鐅 张茉没有什么结婚前不能见面的观念,聚义寨也不讲究那么多礼仪规矩,反正很快就要结婚了,跑来跑去也麻烦。 …………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份,河内郡治所怀县。 “什么?吕布来了?” 清晨,王匡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炸起来,瞬间困意全无,他一边慌里慌张往脚上套鞋靴,一边问道,“带了多少人马?到哪里了?” 士兵回道,“只有十几骑,已经在城门下了。” “十几个人?”王匡穿鞋的手一顿,“你确定他亲自来了?” 士兵不确定道,“为首那人自称并州牧吕布,持陛下亲书的河内太守任命书前来上任。” “他还有陛下发的诏书?”王匡双眼一直,催促道,“速去把许子远叫来,同我一起去见吕布。” 士兵转身正要离开,王匡又叫住他,“传令所有兵马东城门集合。” 王匡本来很紧张,但是在知道吕布只带了十几个人之后,他立即镇定下来,如果借此机会把吕布干掉,他非但不必让出河内郡,还可以联合白波一起把并州搞来,至于那袁二公子,反正也不是最受宠的,袁绍有三个儿子,死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攸得到消息的时候才刚起床,他的反应没王匡那么激烈,只是极为不解。 兵马进不来,吕布带几个人来接管河内郡能做什么?难不成妄想河内世族豪强对他纳头就拜?还是想凭借几个人便能治理河内?又或者他以为王匡兵马退走了,他便能打通太行陉?还是他想以太守威势去箕关逼迫那群百姓放行? 此事有蹊跷啊! 许攸不由想到那个极受主公推崇的张先生,说实话,此人年纪虽小,谋略却不差,看人的本事更为厉害,那双炯炯有神的杏仁眼似乎能穿透人心,能看尽世间所有事,若此次是张先生在背后为吕布出谋划策,那这事可就悬了。 他披散着头发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脚步一顿,想到了某种可能。 “来人,快给我束发!”许攸大声叫道。 束好发髻后,许攸便急匆匆去见王匡,尚未走到郡守府,见城内士兵纷纷往城门方向集结,他顿感不妙。 等他来到郡守府时,王匡正在着甲,许攸脸色不由一冷,“公节这是要做什么?” 王匡端了端头上盔帽,一脸兴奋道,“子远,那吕布只带了十几骑过来,我城内有卒兵四千,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淹死,只要杀了吕布,并州落入主公手里,你我二人便是立下大功。” 许攸怒斥,“你糊涂了不成,不说你这四千人能否杀得了吕布,二公子尚在并州,他若有个好歹,你如何同主公交代?” 王匡身旁一年轻将领跟着道,“子远说得有理,府君莫要冲动行事!属下听说那吕布时常单枪匹马便可闯数千人军阵,咱们未必能杀得了他,况且他带着陛下诏书过来,你若将其斩杀,便是不忠,你先前已答应袁使君要让出河内,现又反悔是为不义,这事咱不能做!” 王匡道,“吕布虽有诏书,然他已为并州牧,陛下总不会又任命他为河内太守,我只诛吕布一人,不动那新太守,不算不忠,至于主公那儿,此事我乃是为他大业着想,怎是不义?” 他摸了摸腰间刀柄,双眼微眯,“我知吕布勇武,在城外是杀不了他,只待他进城,城门一关他还能飞出去不成?至于二公子,以他一命换一州之地,死得其所。” 第252章 别冲动 如果吕布死在怀县,那张先生的棋局可否能破?许攸开始犹豫。 吕布前段时间刚成亲,当董卓女婿的时候也无子嗣,更没纳过任何姬妾,他一死并州就是后继无人。 并州如今的军权主要在张辽、高顺和徐荣手上,徐荣从前便是洛阳军将领,吕布一死他只能来投靠主公, 而张辽也是在那年吕布平南匈奴时才跟随吕布的,忠臣度不会太高,可以拉拢,剩下一个高顺则不足为患。 至于和吕布联姻的晋阳王家,吕布死了他们还不再找个靠山?主公只要纳了那王家女,并州世族也就解决了。 照目前情况,吕布死在怀县,高顺必会杀进箕关, 王匡联合杨奉等人击败高顺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那张先生的后手,吕布一死也就没什么用了。 想法很美好,然而主公那人极为好面子,不容他人做出折他威严之事,此事他们若擅做主张,即便成功了日后也可能会被清算,就算不被清算,主公只要一想起是他二人害死了熙公子,日后还会重用他么? 而一旦失败,他们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不管怎么样,他许子远都落不到好处。 “此事我等不能替主公做主,你还是交接印绶随我去邺城吧!主公日后会给你把河内要回来。”许攸劝道。 “日后是何时候?吕布的脑袋唾手可得,你不做我做。”王匡冷哼。 十几个人都不敢动手,日后等吕布兵马进驻河内,数千兵马袁绍便敢动手? “公节,莫冲动, 此事真不可为, 吕布和于毒等黑山贼子勾结上了,他的兵马应该会从白陉过来,你若杀他不成,就别想活着离开河内。” “你怎知他和于毒勾结了?” “猜的!” “猜的?” “他若没有后手,怎敢只带区区十几人来怀县?” 王匡想想,许攸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然而白陉那边至今并无消息传来,即便真是如此,等并州军到来时吕布已死,军心自乱,又有何惧? “我还是要自己赌一赌。”王匡扶了扶腰间佩剑,大步往门外走去。 “公节,公节别冲动,吕布此人你惹不起,听我一句劝……” 许攸追在后面叫着,然而王匡根本不理他,走出郡守府跨上马便往城门而去。 看他走远,许攸一改焦急之色, 低声道, “便让你去试上一试,成则你受主公之怨我立功,败了也与我无干,我极力阻止了,奈何你不听。” ………… 怀县东城门外,吕布一行人从天蒙蒙亮便到了城下,然而此时太阳都出来了,城门却依然紧紧关闭着。 “情况可能有变啊!”杜畿颇有些担心地说道。 常林看着城头看似镇定,实则时不时想回头张望的士兵,说道,“主公虽有袁二公子为质,然河内毕竟不是隶属冀州,王公节不会甘心放弃河内,主公还是莫要进城,让他先把驻兵调出。” 杜畿道,“他若有所企图,必回百般推诿,只怕主公不进城他也不会出来。” 相比较这两人的忧心忡忡,吕布脸上并无半分担忧之色,他把方天画戟的戟端插在地上,双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看着城门口,对身边二人道,“一会儿我独自进城即可,你等且候在外面。” 谷斾 又对那十几个亲兵道,“你们负责保护好二位先生。” “主公莫以身犯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杜畿和常林齐齐开口,尤其常林,听吕布想只身入城,他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主公虽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毕竟血肉之躯,若是有个意外,家中孤儿寡母如何撑起这片基业?届时人心离散,基业尽失,还请主公三思。” 吕布投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伯槐放心,我知自己身负重任,若无十分的把握,不会拿自己性命做赌注。” 他摸了摸衣服里面的铁甲,这是临行前阿茉让人从寨子拿来的衣面甲,可以护住整个上半身,大腿、小腿上也戴了护板,刀箭不入,有这些护具,莫说闯个城门,便是杀穿万人军阵也伤不了他半分,王匡若真搞事情,只会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城门被缓缓打开,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城门口,不见任何人从里面出来,除了方才开门的几个士兵,里面街道上也无任何人影。 王匡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上,他打量着城下十几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为首那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男子,不用猜也知此人就是吕布。 吕布身边跟着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后面是十几个士兵,他本人和士兵并未着甲,倒是座下宝马批了一层亮闪闪的甲衣。 “城下可是并州牧吕奉先?”王匡明知故问道。 吕布驱马上前,“正是!” 他抖开手上一方布帛,“奉陛下之命,前来接管河内郡,还请王公节将太守印绶交出,部曲退出河内!” 王匡爽快道,“没问题,印绶就在太守府,只是我这腿脚有点不便,奉先想要,自己进来取便是!” 王匡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河内郡可以,就看你吕布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主公,王匡乃是小人,今日显然在城内布下天罗地网,此事还是再从长计议。”常林不放心道。 自从去年王匡为了粮草随意抓捕官吏百姓定罪后,常林对此人的观感变得极差,否则他也不会带族人离开河内去上党定居。 “无事!王匡若动手,我正好有理由除了他,兼并他河内兵马。”吕布眼中并无半点惧色,反而满是兴奋。 原本他以为自己带着汉帝诏书过来,王匡会乖乖退出河内,然后一切按阿茉先前计划好的走,不料王匡不但敢抗旨,还敢违背袁绍的意思,这不是给了自己杀他的理由么? “王匡手底下有哪些将领?何人可为我所用?”吕布问常林。 以一人之力可以把那些人杀怕,却没办法杀服,要兼并河内军,还得招降一些河内将领。 见吕布心意已决,常林也不再多废话,自家这位主公出身寒门,无家族可倚仗,一路走到现在皆是一刀一枪从马上拼出来的,今日这事是有大风险,然而成功了也能有大收获。 常林道,“确有一人可为主公所用,此人名唤韩浩,字元嗣,同我有些交情,元嗣品行、武艺俱佳,黄巾贼乱时曾聚徒众护卫乡里,王匡为河内太守后征辟他为从事,领部众归附,为王匡领兵抵御过牛辅。他体格高壮,年龄比我略小一些,脸型偏圆,双目有点凹陷,眉若浓墨,所使兵刃为长槊。” “嗯!”吕布点了点头。 就在他信心满满想进城杀王匡时,却听旁边杜畿提醒道,“主公若想让原计划继续施行,我觉得,王匡还是不杀为好。” 第253章 强词夺理 “饶了王匡,我如何收降河内卒兵?”吕布蹙眉。 杜畿解释道,“伯槐口中的韩元嗣既为忠义之士,应当对王匡先前在河内大兴牢狱之事已心存不满,此番王匡公然违抗陛下旨意,又背弃袁绍信约,是为不忠不义之举, 忠义之士又岂会真心辅佐这样的主公?主公若能大度饶其旧主一命,再由伯槐游说,那韩元嗣必然愿意投效主公,则他所领卒兵便也归属主公,此乃其一。” “其二,王匡除了怀县这些兵马, 在其他县城也有部分驻军,他一死,这些人必乱, 主公此时又无兵马收拢他们,不如就让王匡带走,传信主母,让她的人前去截杀,那原计划依然可以继续施行。” “其三,主公大度饶了王匡,则先前有心人散播主公残暴嗜杀谣言便不攻自破。” 常林跟着附和,“伯侯言之有理,王匡若死,城内卒兵畏惧主公勇武,必做鸟兽散,咱连看住城门的人手也无,谈何招降?不如先擒了他稳住局面。” 吕布想了想,这二人说的不无道理,而且杀人对自己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尤其是王匡这种小角色。 他又问道, “我若放了他,他回头召集士兵来攻城又当如何?” 按正常人思维,对方饶自己一命,就算不感恩戴德也该灰溜溜离开,然而王匡此次又是抗旨又是违背对袁绍的承诺,他再掉头回来攻城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人一旦突破自己道德的底线后,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吕布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常林道,“此事不难办,只要韩浩愿降,主公有卒兵守城,不怕王匡回攻,他若真带兵回来,此举只会越发衬出主公的宽宏大量。但……韩浩若不肯降,便杀了一了百了。” “还有,主公还是把亲卫都带上,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不必,城内地方狭小,人多反而束缚手脚!” 打定主意, 吕布提起方天画戟, 一磕马腹, 赤兔撒蹄朝城内而去。 ………… 怀县东城门主干道上的闲杂人等早被王匡清理干净, 两边集结满士兵,城墙下、城墙上布满了弓箭手,吕布只要一出桥洞立即会被射成刺猬。 王匡以前虽没见过吕布,但关于吕布的传闻听过不少,越是勇武之人一般越自负,而吕布显然是属于极其勇武也极其自负的那种人。 所以,王匡料定吕布即便知道里面有埋伏,他也会进来,只是没想到他竟自负到单枪匹马闯进来。 见吕布不急不缓往城门走来,似乎是在戒备又似乎在犹豫,王匡不由紧张了起来,直到吕布马上就要进入城门口时,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若这样还杀不了吕布,他王匡名字就倒过来写。 王匡急忙跟着走到城墙另一边,同时命士兵准备关门。 吕布的马速看似慢,实则在暗暗蓄势,在要进入城门的刹那他猛拍马臀,突然加速,埋伏在城墙下方两侧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团火焰刮过,众人急急忙忙放箭。 漫天箭雨朝着桥洞出口处汇集,然而吕布方才骤然加速,此时已经蹿出了箭雨覆盖的区域,弓箭手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吕布犹如一股飓风快速冲入街道左侧的人群中,长戟横扫,几个士兵如木偶一样被打飞了出去,其中一个士兵重重砸到对面士兵群中,被砸中的两人跟着当场毙命。 近距离对付弓箭手对吕布来说就跟杀一群鸡鸭一样简单,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左侧的士兵杀倒一大片。 谷秓 “放箭,快放箭!” 王匡在城头上大吼。 右侧士兵得了命令也管不了是否误伤自己人,数十支箭齐齐朝吕布射去。 吕布在王匡下令的时候已经甩出一个士兵的尸体,横飞的尸体为他挡住大部分箭的同时砸翻对面的几个士兵,余下数支箭射到他身上,然而只发出几声轻响便掉落在地,并未伤到他半分,倒是附近王匡的士兵被射死了好几个。 街道本就不是很宽敞,吕布趁着两波箭的空隙迅速调转马头朝右侧杀去,一人一骑就像开入人群之中的坦克,一个个士兵被撞飞被斩杀,街道上血肉横飞,哀嚎连连。 “韩浩,快,带兵围杀吕布!” 只是一会儿功夫,堵在街道的士兵已经被杀得奔溃而逃,王匡急忙对列于城墙下的韩浩队伍喊道。 韩浩便是先前那个劝王匡不要对吕布动手的年轻将领,在吕布避开第一轮箭雨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此次伏杀失败了,眼前这个男人在望垣时能于数千骑兵的军阵中自由出入,自己这些人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然而上头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从,韩浩犹豫了片刻,带着队伍冲过去将吕布团团围住。 吕布一戟斩杀身边几个弓箭手,抬头看了眼在城头上的王匡,这厮躲在城墙上,除非杀穿韩浩这支队伍,否则一时半会儿根本擒不到王匡,而韩浩的卒兵可能很快就会成为自己人,多杀一个就是损失啊! 吕布想了一下,忽然又有了新主意,他双腿一夹马腹,撞开挡路的几个士兵,直奔韩浩而去。 临战怯逃对一个武人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所以韩浩即便知道自己打不过吕布也没有逃走,而且照吕布如此恐怖的杀伤力,他就是想逃也没地方逃。 “锵——” 一声脆响过后,韩浩的长槊被击飞出去,在他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吕布戟尖已经抵上他脖子。 知道这个男人很强,却没想到强到了如此境界,自己在他手上一合都过不了?韩浩微微动了一下还在发麻的右胳膊,脸上满是错愕。 韩浩被擒,他的卒兵不敢再有动作,场面一时僵持住。 城墙上的王匡傻眼了,从吕布进城到现在,半刻钟时间都不到,自己的士兵被杀得崩溃,连韩浩也被擒了,现在该怎么办? “王公节,我持陛下诏书前来接管河内,你便是如此对待陛下旨意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汉,有没有天子?”吕布一脸严肃,义正辞严地训斥王匡。 “我……” 王匡回过神,脑筋一转,立即给自己今日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谁说我抗旨?我只是想除了你这董卓余孽?” “董卓余孽?” 吕布冷笑,“若要这样说,这天下的董卓余孽可就太多了,蔡邕、何颙、郑泰、荀爽、韩融、陈纪这些董卓征召为官的名士,张咨、孔融、应劭、张邈等,这些董卓任命的地方太守,皆为董卓余孽,王公节如此大义,怎不发兵去剿了这些董卓余孽?” 王匡登时无言以对,却强词夺理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第254章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吕布被王匡这强词夺理气笑了,他发现某些士人不讲理起来比地痞流氓更甚,他就不该跟这厮讲理。 不说吕布,就连韩浩听了王匡方才那番话也觉得太没道理了,吕布虽然曾经是董卓女婿,可他在汜水关战役中,借敌手将董卓心腹牛辅、胡轸、郭汜等人除去, 眼看马上就能返回长安为国除奸了,谁料内部出了李肃这个叛徒,致使他计划泄露,不但被董卓单方面和离,他本人也被列为反贼,连长安也归不得。 若说董卓余孽, 那李肃才是真正的董卓余孽, 还是个十足的小人! 吕布抖开手中盖着皇帝印信的诏书,环视四周将士, “我手持天子诏书,王公节却派兵围攻于我,此举等同谋反。” 他目光转向王匡,“我今日便是杀了你别人又能说什么?” 他说着左手从箭囊中抽出一箭,抬手便往城墙上掷去,王匡只觉眼前一道光划过,然后头盔被一股大力撞击了一下,身体跟着往后退了两步,他扶着旁边一个士兵站稳,见眼前颤颤巍巍晃动着一支箭尾,那箭竟然钉入了盔帽中? “你……”王匡才说了一个字,余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珠子翻了翻,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好一会儿,王匡才从惊吓中回过神,他后悔了, 后悔不听许攸之言,眼前这个男人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现在该怎么办? 他看了看城墙的高度,是跳下去英勇就义,还是给吕布低头认错求原谅? 就在王匡为难之际,一直躲在不远处观战的许攸装作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样子,一脸愤慨指着城头的王匡斥骂,“王公节,你分明答应主公要让出河内,事到临头却出尔反尔,你如此作为是想害死二公子吗?” 他说完又转向吕布,拱手作揖又赔笑,“吕州牧,此事同我主无干,确是王公节自作主张,还请你莫要迁怒二公子。” 吕布虽然不知事情真相,不过依他对袁绍的了解,那厮是偏心袁尚,却也不会因一郡之地不顾袁熙死活, 再看王匡对许攸的痛斥并未辩驳,也知此事确实的王匡自作主张。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 吕布面上却并没有认同许攸的话, 他冷哼,“是否为袁本初的意思日后再说,今日这事你说该怎么办?” 许攸把袁绍撇出来后又开始做好人,他再度朝吕布拱手,“王公节是有错,却也是一时冲动,还望奉先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杀不杀其实无所谓,不过饶他之前得先招降韩浩,吕布放下别在韩浩脖子的戟尖,一脸大度地说道,“王公节不义,我却不能不仁,饶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此人之品德信义实在不行,我怕他离开此处后调头又召集兵士来围攻于我。” 他看向许攸,“你也知道,我此行只带了十几个人,如何抵挡得住他的围攻?” 许攸腹诽,你当初能千军万马中斩北宫伯玉头颅,王公节若回来不是给你送脑袋的?你会担心?才怪! 许攸知道吕布这样说是在提条件,他也懒得做什么没营养的保证,直接干脆道,“奉先要如何才能放心?” 吕布手指韩浩,“他及其部众若能归顺我,我有所倚仗了,便可放心放王公节离开。” 许攸已经做好这厮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不料对方只要了一个从事和几百部曲?许攸不由看向被点名的韩浩,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韩浩和王匡也一脸惊讶,王匡反应过来立即对韩浩道,“吕州牧既看上你了,你日后便跟着他吧!” 韩浩听了这话,眼中的惊讶顿时转为失望,自被征召为从事后,自己对王公节一直忠心耿耿,方才即便是知道冲过去是死,依然没有半点退缩,可王公节为了活命,转头便将自己卖了?他便是提一句以钱财相换,就算吕布不同意,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些。 反观吕布,今日王公节私自背约之事便是扣到袁绍头上,袁绍也只能认下,吕布完全可以提更有利的条件,然而他却要了自己这个没什么用之人。 谷铈 韩浩不知吕布为何如此看重自己,不过旧主王匡既然都开口了,他也不再纠结原因,拱手便对吕布行了一礼,“浩愿意追随吕州牧!” 为了表示自己礼贤下士的风度,吕布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托起韩浩双臂,笑道,“得元嗣此等忠勇之士实乃我之大幸,快快免礼!” 韩浩抬头仰望了一眼吕布,眼前这个男人曾官居骠骑将军,如今是并州牧、晋阳候,却如此亲和地对待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从事,此刻韩浩心里对吕布满满都是崇敬之情,他再次抱拳,“浩敢不为主公效死!” 许攸想不明白这韩浩有何过人之处,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他当即道,“奉先既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否放公节离开?” 吕布笑道,“自然,我吕奉先向来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不像某些人,诸位这便请吧!” 王匡被刺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然而亲眼见识了吕布杀人的本事后,他就算心里不爽也不敢如方才那样倔嘴,冷哼了一声便带人回去取印绶收拾东西。 吕布在后喊道,“除了私人物品,府库东西一样都不许动。”说罢对韩浩道,“带人去看着他。” 韩浩略有些迟疑,“主公……不怕我徇私?” 吕布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让你去,便是相信你。” 韩浩觉得自己今天一天收获的感动比这二十多年的还要多,他没有再说什么煽情的话,对吕布行了一礼便带着一小队人跟上王匡,留部曲韩淞领大队伍听吕布调遣。 吕布让韩淞去把城门打开放杜畿等人进来。 见吕布完好无损,杜畿等俱都松了口气,又见他身边多出数百兵马,便知已经顺利招降了韩浩。 “恭喜主公又得一良将!”杜畿驱马过来笑着说道。 吕布看向常林,“此事还要感谢伯槐,若非你举荐,方才我定然斩杀了元嗣,元嗣虽不敌我一回合,然那一戟我用了五成力道,他能端住不落马下,已然很了不得了。” 才五成力道?常林汗了汗,自家这位主公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逆天? “韩元嗣的武艺其实还在其次,此人文武双全,于农事上也极有一番见解,主公日后了解过便知道了。” 吕布道,“伯槐说他行那便是行,正好,我夫人最近提了一县两制方针,正要招贼寇屯田,元嗣文武俱佳又善农事,到时候便让他去给夫人打下手。” “何为一县两制?”常林疑惑道。 “此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伯槐若感兴趣,待回并州自去向夫人请教。” 杜畿有点不满道,“主公不留伯槐在河内吗?” 韩元嗣要带回并州,怎伯槐也要带走,那谁来帮他这个孤身一人在外的太守? 吕布一脸理所当然道,“等夫人的计划顺利实施后,河内你一个人就能搞定,你走后夫人那缺人得紧,此二人我便先带回去。” 他如此费心费力招揽人才是为何?就是为了给他家阿茉多找些帮手,好让她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第255章 带我一起玩? 进入八月份以后,天气依旧炎热,大山之中也是一样,除了早晚凉快些,中午时分的太阳能把人烤干。 太行山白陉的一处关卡上,负责巡视的士兵无精打采躲在阴影处纳凉。 忽然,一阵低低的轰隆声惊醒犯困的士兵,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远远的道路上一支队伍正朝这边而来,观那踏起的漫天烟尘,人数只怕不少。 “去看看,有无黑山旗帜?”一个领头之人平静地吩咐道。 他神情并无多少慌张,因为鹿肠山向北就是左髭丈八的地盘,能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多半是黑山同仁, 但也不排除前头关卡被官兵攻破,不过若是如此, 早就有人过来禀报了。 下头木门打开,一骑很快奔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那骑士又折回来禀道,“确是自己人,来人乃井陉道上的李贵部,说要去河内做点生意。” “多少人马?” “六七千!” “如此多?”领头那人面色凝重起来,对另一士兵道,“快去禀报渠帅。” 这个关卡乃是于毒的地盘,于毒在黑山中也是一大部,麾下有人口五万多,青壮一万余,于毒和白绕、眭固、左髭丈八等一起控制着太行南边地区,经常活动的范围是并州上党郡、司隶河内郡和冀州魏郡、赵国,有时候也会去兖州东郡舒展舒展手脚。 等那支队伍走到离关口一箭之地时,方才正在家里午睡的于毒也来到了关墙上。 “来者何人?” 于毒审视着前方队伍,大声问道。 李贵驱马上前, 指着自己的脸道,“于渠帅,是我,聚义寨李贵。” 于毒长了一大块黑斑的右眼微微眯起来,看清此人正是聚义寨李贵。 李贵原是井陉道上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寨子,于毒根本就不知黑山中有他这号人,便是张燕召集,李贵也只能和其他小渠帅一样站在门外听着。 也就几年前,这聚义寨一次又一次地走狗屎运,先是躲过麹义剿杀,后又躲过吕布清剿,顺带兼并了附近几个被吕布残杀的残部,这才一跃成为井陉道上的老大哥,张燕的坐席上才有了李贵的一席之地,能和他们这些大部渠帅平起平坐。 于毒在张燕召集时见过李贵两次,故而认得他。 “李渠帅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做什么?”于毒问道。 李贵别的不行,唬人的本事却跟张茉学了十之七八,他又向前行了几步,苦着脸道,“这不是并州有吕布这猛虎坐镇, 我等去攻略几次非但无所获,人马反倒折损了不少, 还有冀州袁绍,也不是个善茬,张飞燕上次和公孙瓒联手都被这两货打败,正在山中舔伤呢!” 于毒闻言脸颊肌肉一抽,张燕折损那点人马需要舔伤吗? 李贵继续道,“张飞燕不召集干活,咱在并州、冀州单干实在不行啊!这不,柿子要挑软的捏么,我听说那河内太守王匡是个十足的草包,这才想着来河内看看有没有活可做,这寨中老老小小都等着吃饭呢!” “你这也太急了点,有些地方秋收尚未收完呢!”于毒说道。 李贵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急不成啊,这人口吸纳得多,养活也更艰难了,靠寨中那点土地根本就不够,这都快断粮了,你瞧我此次就带了这点粮草出来,若是做不了活,我这数千人马都要饿死。” 他说完又舔着脸道,“万一此行没捞到什么东西,还望于渠帅看在大家都是黑山同伙份上,支应一二,好歹能让我把这些人再带回寨子,李贵再此先谢过了!” 于毒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了,没成想这李贵比自己还厚,啥都没干就先来乞讨粮草了?自家也有数万人要养好撒?哪有余粮给他? 谷敎 “于渠帅家大业大,卒兵强悍,想必寨中并不缺粮……” 听李贵叨叨个没完,于毒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做活去,我无余粮支应你。” 说着对守门士兵道,“开门放他们过去。” “多谢于渠帅了,此行所获若丰,回程时给你点过路费答谢!” 脸皮虽厚,废话虽多,却是个上道的,于毒满意笑了笑,“那预祝你此行得大丰收!” 李贵让兵马先过去,他还站在城头下和于毒唠嗑,“借你吉言,必定满载而归!” “对了,你部何时出去做活?” 于毒道,“再等些时日,等天气凉快点,这么热的天行军不易,士兵、战马皆吃不消,一日只能早晚间赶路,平白耗费粮草。” 李贵又一脸羡慕,“你部还能吃得上饭才能挑时间做活,不像我,唉,再等几日寨中就得杀马充饥了,这马老贵了,杀来吃老可惜了,这才不得不大热天出来。” 李贵又问道,“不知于渠帅今年打算去何处干活?” “看情况,河内、魏郡,哪里粮多又好下手做哪里。” “听说袁绍在魏郡咧,那边只怕不好弄吧?” “袁绍上次同公孙瓒大战一场,元气大伤,我联合眭白兔、老郭(郭大贤)、老八(左髭丈八)他们,怕什么?” “可惜了,我寨子离此太远,平日不能同你们一起,此次我若没能得手,可否带我一起玩?” 于毒痛快道,“没问题。” 中午天气实在热,城头上的石头被晒得发烫,李贵躲在下面阴影处凉快,于毒却在上头暴晒,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对下头李贵道,“太热了,我便先回了,你慢走!” “成,你回吧,等回程时你若尚未出去做活,咱再好好喝两杯。” “行!”于毒应了一声便急忙下了城楼,驾马回家去了。 李贵驱马走过关卡大门,进入另一侧道上,管亥和太史慈等人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如何?可打听到什么有用消息?”管亥递给他一壶水。 李贵打开木塞,灌了两口凉白开说道,“于毒这伙人这次也是要搞大事,还没决定去哪里搞,但若河内这边几县被咱们占了,他们应该会去魏郡搞袁绍。这群人加起来兵力有十万左右,袁绍这回只怕要头大了。” “我怎觉得,再这样搞下去袁绍要被咱大当家搞完了。”张帆说道。 太史慈摇头,“袁本初四世三公,家大业大,没那么容易!他南边还有个曹孟德做帮手。” “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中午行军实在炎热,过了这道关口马上就能进入河内,昨日刚收到奉先消息,咱还有时间,让大伙找个凉快地方歇息歇息再赶路。”管亥说道。 “好咧!”李贵应了一声,指挥队伍往前头一片树林行去。 第256章 又毒又辣 王匡被韩浩看得紧紧的,除了他家里的私人物品,府衙里的就连一支笔也不让他带走。 临出城时,吕布见王匡的士兵甲胄齐全,想到并州缺铁缺得厉害,又以这些甲衣乃是河内百姓血汗钱供出来的为由,让士兵把甲衣留下。 王匡据理力争, 吕布轻飘飘一句“河内百姓已经不用你的士兵护卫,自然要把他们的血汗留下”把王匡给堵了回去。 王匡拒不卸甲,吕布又一句“再废话让他们把衣服都留下”,王匡争不过吕布这悍匪,只能让士兵把甲胄卸了。 除了怀县的驻兵,在白陉附近的几个县也驻扎有一些王匡兵马, 吕布倒没有再跟去监督。 此时秋收才刚过,税收尚未缴纳, 王匡又不敢做出屠城抢劫之事,其他县衙不似治所,也没多少东西让他搬。 王匡这次杀吕布不成,不但赔了韩浩一部八百士兵,在怀县被吕布斩杀了数百,还赔了三千多套甲衣,更可恨的是面子丢得一干二净还得罪了袁绍,他一路上把吕布咒骂了八百遍不止。 王匡队伍离开汲县第二天,一直等候在白陉的聚义寨兵马出手了,三个队伍轻装简行,分别杀往三县。 各县虽然已经没有驻兵,但还有部分郡县兵,加上城内豪强部曲,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破城,等豪强部曲反应过来相助守城,即便攻进去,人马折损也会比较惨重。 故而管亥定的战术是大队伍到达目的地后先在城外隐秘处埋伏,派一支武艺高强的小队伍先行, 冒充客商接近城门后直接杀人夺门, 只要能看住城门一刻钟,大队伍的前锋骑兵便可以杀过来。 聚义寨这一次打得战术就是快准,在城内世家豪强没反应过来前,三城城门便被攻破。 贼兵们封锁了各处城门,先屠杀郡县兵,有试图反抗的家族部曲也被斩杀殆尽,消除城内的武装力量后,接下来就是抄家灭门了。 城内各家人心惶惶,包括普通百姓。秋收才刚过,今年的赋税还没缴纳,若是叫贼寇劫掠干净,他们就得卖儿卖田才能勉强缴纳上赋税,然而过后全家都得饿死,左右都是个死,有的人试图联合起来反抗,有的人干脆想一起入伙为贼算了。 就在百姓惶惶不安的犹豫中,他们发现贼寇根本瞧不上自家的这点家底, 都往大户人家去了, 谁家的房子修得大修得漂亮抢谁家, 还有的贼寇动手前会来找他们询问这城中富户的为人, 若是为非作歹者,直接灭门,风评尚可者,洗劫一空,而时常救济穷苦者,秋毫不犯。 在百姓的担忧中,豪强的哀嚎中,贼子们把整座县城撸了一遍,一车车财物被运送出城。 在贼子入城第二天,走到半道的王匡得到了消息,河内已经不是他的了,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回去帮吕布驱贼,反而在那幸灾乐祸。 “活该啊活该,我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被人抢了,吕布此时只有韩浩几百卒兵,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驱除这数千黑山贼?” 许攸却面色沉沉,捻着唇上八字胡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吕布走的竟是这一步棋?真是又毒又辣,不愧是受主公如此推崇的张先生,果然高明!” “什么又毒又辣?”王匡不解。 许攸道,“先前我以为吕布只是勾结黑山军,想让军队从白陉入河内,没想到他竟然是把自己的卒兵假扮成山贼来劫掠自己的地盘。” “自己抢自己?他傻了吗?” 许攸白了他一眼,“他精明着呢,此举既可以清除这三县豪强,又能获得一笔丰厚的军资,他再带兵来驱走贼寇,他便是河内的大恩人,这黑白双方的戏都让他一个人唱了。” “他的兵要如何进来?” 许攸又白了他一眼,很想骂一句你傻吗? 不过许攸这人虽好财重利,脾气却还是可以的,他耐着性子解释道,“黑山贼入境,你以为那些人还能堵着箕关?此时离得最近且能救河内的只有你这支河内军和箕关那支并州军,他故意剥你士兵铠甲,如此气你,便是不想让你回军驱贼,则他的并州军便可以进来了。” 谷邅 许攸说着摇了摇头,“主公此次是弄巧成拙了!” 王匡明白过来了,这边三县连连被贼寇攻破,河内世族为了自家安全着想,必定要放吕布的并州军进来了。 “不行,我岂能让这厮奸计得逞?我这边调头回去驱贼,待我把这些贼兵赶走,我看他还如何让军队进来。” 王匡是个急性子,当即便要领兵回救河内。 “等等!”许攸叫住他。 “又怎么了?”王匡有点不耐烦问道。 “这事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你方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许攸道,“你的士兵有三千人并无着甲,剩下七千人里也只有三千是甲胄齐整的,这伙贼寇若是并州军假扮,你能打得过他们?” 王匡一噎,据来人禀报,此番三城的贼兵加起来有四五千人,一万打四五千,正常情况肯定是打得过的,但若这些是并州军,结果就不一定了。 “那到底回不回去?” 许攸想了想说道,“不回。” 许攸所做一切决定的出发点都是从袁绍那边考虑的,王匡现在领的这些人入冀州后就是袁绍的兵马,此番回去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吕布的人,就算打得过必然也是损兵折将。 而驱走贼寇后河内依然是吕布的,并州军进驻河内是早晚的事,他们破坏了吕布亲自驱贼的计划,不过是让吕布在今后治理河内时更艰难一点而已。 但若回去驱贼不成反被贼驱了,折损人马、丢脸都是小事,关键是他们的失败会更加凸显吕布并州军的成功,纯粹给人家当反面案例去的。 王匡这回没有再倔强不听劝,然而要看吕布如此顺利接管河内他始终不乐意。 “咱们把他的这出戏揭露出来,让河内人看看他的真面目。”王匡愤恨道。 “揭露?” 许攸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天下不缺聪明人,我能想到别人未必想不到,然而就算知道又如何?吕布此举摆明了就是以军事实力威压河内各方不服势力,这时候谁跳出来指摘他,你信不信?他下一个灭的就是谁。这世道已经是用拳头说话了。” 许攸停顿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吕布此次大度饶过你更是在告诉河内人,他吕奉先非心胸狭隘之人,不管从前是否和他做对,今后只要乖乖听话,他还是可以原谅。” 许攸悠悠叹了口气,“唱黑白两道,又恩威并施,这一局我非但彻底输给了张先生,还反为吕布铺了路。” “那这事是我的错了?”王匡有点愧疚问道。 许攸摇头,“没有你在怀县闹这一出,我等兵马退出河内时,他那伙贼寇还是会出来劫掠,你这一闹不过是让他多赚点名声。” 他思忖着道,“其实……我很疑惑,白陉这边有数股大贼部,吕布是如何一一将他们收买?前不久吕布才刚帮主公打退张燕和公孙瓒,没道理张燕调头就和吕布好上了?” 第257章 趁火打劫 张燕当然不可能和吕布好上,相反,自吕布进驻并州后,张燕便把吕布列为他的第二号敌人。 至于第一号敌人,自然是袁绍了,相比较袁绍,吕布虽能打, 然而出身不高,根基浅,就像没打好地基便骤然筑起的高楼大厦,看着高大宏伟得很,实则一场小地震可能就会将他彻底摧毁。 而袁绍的底盘则打得又大又扎实,这高楼一旦筑成,九级地震都震不倒。 现在这两座高楼分别在太行山两边筑了起来,压得张燕有点喘不过气,袁绍的根基张燕打不垮, 吕布的却可以一试,总要先摧毁一边他黑山才能出来喘口气。 张燕的老巢建在滹沱河流经的一个小盆地中,三面环山,只有南面一条路可供进出,同聚义寨一样,张燕在出口处修建了城墙,滹沱河从城下桥洞潺潺而出。 小盆地地形平坦广阔,这里与其说的一个山寨,不如说是一座城,从河畔到西面的山脚下,错落有致的修建着大大小小数千座房子,容纳着张燕的数万贼众。 在山前,一座最为宏伟高大的建筑便是张燕的宅邸,此刻在大堂中,张燕本部几名将领齐聚,正商讨出兵攻打太原一事。 “据探子来报,吕布此时并不在晋阳, 晋阳部分兵马又在上党和白波军胶着着,我决定出兵奇袭晋阳,诸位意下如何?” 张燕坐在上头的虎皮座位上,看着在座众人道。 他个子并不高,身材也不强壮,肤色偏白,下巴虽蓄有短须,但整张脸很干净,除了那搭在椅子上的一条腿以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文雅书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的男人,统领着黑山百万贼众,他张燕旌旗所过之处,众贼子莫不俯首称臣。 “如此可是和吕布结仇了,只怕不妥吧?”张燕副将王当有点不赞同说道。 张燕右手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吕布若只是并州牧,我便也不跟他为敌,现如今他又取河东又收河内,可见他不会只是并州牧。我黑山挡着他东边的道, 也挡着袁绍西边的道, 这两方皆视我黑山为敌, 早晚会设法清理太行,若不想对其中任何一方俯首称臣,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次是个机会。” 王当道,“吕布的狼骑军、征虏军皆在外,咱就算打下晋阳对他也造不成太大损失,而且太原有变,他这两处的兵马可以很快过来支援,不好打啊!” 张燕思量着道,“凭我一方力量自然不行,我意联合南匈奴和鲜卑,牵制西河、雁门这两支兵马。” “联合异族?一个不好并州会落入外邦手里。” 张燕斜靠在座椅上,笑道,“你把吕布的狼骑军和征虏军想得太废了,这一次最好的结果是把吕布打得几年缓不过劲,最差可能咱三方人马皆会无功而返。但不管如何,这是个机会,总要试一试。” 他对王当道,“你速派人去南匈奴王庭和步度根那儿走一趟,他双方若同意出兵,便动手吧!” 张燕做了决定,其他人也不再有异议,张燕又道,“阿贵的寨子离晋阳近,此次叫他一起来,至于其他离得远的便算了,一些小寨子也不必麻烦他们,咱本部和阿贵联合便够了。” 谷傚 孙轻道,“李贵前段时间出去劫掠了,这会儿寨子里没什么人。” “去哪里?可能叫回?” “好像跑河内去了,太远了,短时间叫不回。” “河内?”张燕皱眉,“怎跑那边去了?” 孙轻道,“不知,估计是看太原不好啃,想趁着吕布和王匡交接河内时去捞一笔。” 张燕点了点头,“那便算了,待那两边有回复了咱本部自己去,这几日先整好兵马,这一次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 其实不只是张燕想趁火打劫,袁绍也很想,不过他儿子在吕布那做人质,加上冀州边上有公孙瓒一直虎视眈眈,他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和贼力。 自界桥一战后,公孙瓒得到了冀州的渤海郡,渤海郡连接着幽州和青州,公孙瓒便把注意力暂时转向攻略青州。 公孙瓒这匹纵横草原的野狼出手,自是打得一众青州黄巾屁滚尿流,然而他并没有对这几十万黄巾赶尽杀绝,而是缴了他们的财物,将其驱赶往兖州。 在公孙瓒和袁绍交恶前,现任兖州刺史刘岱和这双方的关系都很不错,公孙瓒甚至曾派部下的从事范方率军协助刘岱。 不过后来公孙和袁交恶,刘岱选择站在袁绍这边,这让公孙瓒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心里十分不爽,他原来的计划是把袁绍打败后再南下兖州消灭刘岱,奈何界桥一战因吕布的插手而没能成功,公孙瓒又不想放过刘岱,便驱赶这群饿鬼去兖州给刘岱找麻烦。 刘岱不听鲍信建议,亲自领兵出城迎击黄巾,结果反被黄巾所败,他自己也被斩了头颅,公孙瓒于是任命单经为兖州牧。 当然,这个任命只是公孙瓒自己认可的,兖州上下没人承认,刘岱一死,在袁绍授意下,鲍信及兖州当地世族,比如陈宫、张邈等一起迎曹操为兖州牧,合兵鲍信,准备进攻黄巾。 兖州如此热闹,这会儿正闲着的袁术当即决定也过来参一脚。 自孙坚战死后,袁术自知谋不了刘表的荆州,便把注意力放在袁绍的盟友曹操身上,这时候曹操正被黄巾围攻,他不赶紧趁火打劫才是傻,于是联合朝廷派来的兖州刺史金尚一起出兵兖州。 至于袁术为何要和袁绍作对,除了从小各自看不顺眼外,还有一个重要导火线,便是当初董卓为瓦解关东联军,采纳贾诩建议而颁布的其中一道圣旨,封袁绍的人去当豫州刺史,同袁术、孙坚一起争夺豫州,兄弟两因为豫州彻底反目,袁术这才转而结盟公孙瓒和陶谦,和袁绍南北对抗。 现在中原的各诸侯大体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以袁绍为中心的袁曹刘阵营,另一个是以袁术为代表的袁陶公孙联盟,而远在边陲的吕布目前没有加入任何阵营,也没有跟哪方势力完全交恶,然而随着他接管河内郡,并州也将很快被卷入这两方阵营的争斗之中。 第258章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主公,武德县、山阳县、平皋县、州县、温县县令以及温县司马家大公子携众在府外再次求见!” 河内郡,怀县郡守府,韩浩大清早来到内院向吕布禀报道。 “这是第几次了?”吕布刚耍完一套戟法,一边擦着戟刃一边问道。 韩浩道,“算起来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来的是武德、山阳县令, 他二人来过两次,第二次又来了平皋县、州县,今日温县也来人了,司马家带来了其余各县的联名拜帖。你说等各县来齐了一起接见,这算是集齐了吧,我看武德、山阳县令已经等不住了。” 吕布嗤笑, “先前堵着我并州军不让进,现在又求着并州军进来,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活该?” 韩浩面有愧色,“此事属下当初其实也有参与……” “我说的不是你,你不过一个小小从事,能做什么主?”吕布打断他。 韩浩面色稍缓,说道,“让百姓去堵箕关这事其实很多人都不知,主要是王公节同许子远谋划,河内人或许不喜欢主公入主河内,但多数人不会公然同你作对,此番吓唬也吓唬够了,再拖延下去恐怕又生变故。” “嗯,元嗣说得对,早点解决了我也能早点回并州!” 吕布说着手一扬,方天画戟精准落入旁边武器架上,他拿起一条汗巾擦了擦汗,吩咐道,“领他们去大厅,把伯侯叫上, 我换身衣服便来。” 吕布终于肯见人了,前来求见的众人莫不松了口气,尤其离贼寇最近的武德、山阳两县。 这两地是最早得知修武三县被劫掠的,他们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追王匡的队伍,然而王匡给的回复是,“我并非河内太守,此事实在无能为力”。 眼见贼寇数千兵马合兵修武县,准备攻略下一个城池,这两县县令喝令城内严防死守的同时急急忙忙跑来怀县见吕布,然而吕布却说他受伤起不来床,要修养几天等所有县令来齐了再一起接见。 二人知道这吕布是在跟他们怄气,谁让河内百姓不识好歹,愣是把人家军队给堵在了箕关外,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何况这人还是杀人如砍菜的吕奉先,二人只好又急忙派人去通知其他县令,又等了几日才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见过吕使君,杜府君!” 大厅内, 众县令见吕布进来, 齐齐站起来向他和杜畿行礼。 “诸位快快免礼!” 把人晾完了,吕布又开始表演他的亲和力,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并非故意拖延不见你等,实是身体有恙,难以起身。” 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表示自己真的是身体不舒服。 他走到上位坐下,又示意大家入座,解释道:“想必诸位也听说了,前几日我来怀县接管印绶时,那王匡在城内埋了伏兵,想置我于死地,我没料到他竟敢行此谋逆之事,带着区区十几骑便入了城,不小心背后中了一箭,险些丧命,这将养了几日才勉强下得来床。” “是我等叨扰使君修养了,然这事实在拖不得,还请使君见谅!”武德县令站起来拱手道。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知黑山贼寇趁着王公节领兵出河内之际前来打劫,然我此时手上只有数百兵马,我又负伤在身,无兵无将,便是再急也拿那些贼子无法。” 谷笨 武德县令急忙道,“使君不是有一支队伍就驻扎在箕关外,传命让他等进来便是,无须使君亲自去驱贼。” 吕布故作无奈道,“他等被一群百姓堵在那儿,说我并州军残***淫掳掠无恶不作,愣是不让进来啊!” “这是何人散布谣言?”山阳县令站起来怒道,“并州军若残暴,早屠了那群人进驻河内了,何须僵持这许久?” 武德县令跟着道,“可不是,这是误会,误会,那群人指不定是受何人指使,故意同使君作对。” 吕布道,“那便请轵县县令前去疏散百姓,放并州军进来,我立即让高顺去驱除贼寇。” 他说着又皱眉,“这轵县县令人都没来,是否依然不愿归属我吕奉先?” 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下面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站起来道,“使君误会了,轵县大令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才没有亲自过来拜见使君,他托在下送来了拜帖,今后愿听使君差遣,而且箕关的百姓已经解散,然而高将军说无使君军令,他等不敢越境。” 吕布看向说话的男子,问道,“这位不知是哪方县令?” 男子道,“在下并无官职,乃温县司马家长子司马朗,几位大令同我家有旧,因路途遥远便托我代为跑这一趟。” 吕布了然,这就是那个篡了曹孟德家业的司马懿的兄长,长得是人高马大、一表人才。 听韩浩说,这家伙曾经随他父亲司马防在洛阳做过官,董卓要迁都长安时他逃回温县,原本要举家迁去黎阳避乱,谁料还没来得及走关东诸侯讨伐董卓这战就打完了,司马家便继续留在了温县。 此番托司马家来拜见的那三县县令想必皆为司马家门生故吏,司马家这是在给自己表态度了,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上一世吕布杀丁原走错了一步,以至于在他本就没有优势的出身上又多了个臭名声,后来更是破罐子破摔,屡屡干出掳掠和夺人基业之事,除了一个陈宫,没有士人愿意投奔他,故而对于司马家的示好,吕布心中是存着严重怀疑的。 不过,此时司马家能做出表面的臣服已经够了,吕布道,“道路既已通畅,我这便手书一封,让高顺领兵去修武驱贼。” “多谢使君!河内日后有使君庇护,必然贼寇四清,百姓安居乐业!”武德县令真心实意道。 各方对吕布的评价虽然褒贬不一,然而有一点却是无人可辩驳的,那便是吕布的军事能力。有他的兵马驻扎河内,那群时常来作乱的黑山贼必会收敛很多,众人晚上也能安心睡好觉了。 吕布道,“河内既归属我治下,驱贼本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对诸位也没其他要求,只希望你等能配合伯侯日后的工作,河内郡方能内外皆安!” 众人站起来齐齐拱手,“谨遵使君之命!” “嗯!”吕布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便都回吧!” 众人又朝吕布和杜畿拱了拱手,告退出去。 第259章 有家归不得 司马家在怀县有一处住宅,司马朗离开郡守府并没有出城,而是回到自家宅院。 见儿时的好友赵咨正坐在凉亭中独自下着棋,司马朗踱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捻起一颗白棋,接下赵咨刚落下的黑棋。 “如何?吕使君答应出兵了?”赵咨头也不抬问道。 司马朗点了点头,“再不出兵那几个县令要坐不住了。” “依你看, 这位吕州牧可是如传闻中那样?” 司马朗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或许比传闻中更精明!” “精明?”赵咨抬头,温润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何以见得?” “今日我同武德县令了解了一番修武三县遭劫情况,你猜怎么着?” 司马朗自问自答,“这群贼寇只杀平日为恶之人, 而如张家这种风评极好的人家,他等秋毫未犯,我反正是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讲理的贼人。” “还有, 我看吕州牧对贼寇入侵之事一点也不担心,愣是晾了山阳、武德县令几日才接见,他就这么笃定这两县不会被贼子攻破?” 赵咨明白他的意思,不以为意道,“即便真是吕州牧自己唱黑白双道戏码也无可厚非,谁让袁本初说话不算话,暗中给人使绊子,他若没把人堵在箕关,吕州牧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劲。” 司马朗笑了笑,“可不是,不过从这位吕州牧实行的各项政策以及此事来看,此人确有明主之姿,礼贤下士、知人善任、注重民生、行事果决,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司马朗落下一子继续道, “其实, 当初在洛阳时我便注意到他了,从董卓入洛阳开始,他就一直在极力劝谏董卓,然而董卓眼界太低,心志又不坚,抵挡不住洛阳的奢靡,干出那么多天怒人怨之事。这吕布其实很聪明,他虽最受董卓器重和信任,却没为他干过一件有损名声德行之事,更是早早看出董卓必将自取灭亡,给自己留了并州这条后路,后来又把自己从董卓那摘得干干净净,王公节说他是董卓余孽,这理由确实架不住辩驳。” “你如此夸赞他,可是要押宝了?”赵咨问道。 司马朗摇头,“为时尚早。” 赵咨笑道,“如此明主你都看不上,那还要期待谁?袁家那两个便算了,老大内部各方势力太复杂,你司马家参合进去也是忙着内斗, 老二又太单纯, 蹦跶不了多久,至于其他人,更无参考价值,目前我看这并州牧还算不错的。” 司马朗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还需问过父亲。” “伯父性子耿直刚正,同已故王司徒颇有交情,你和那王家大公子从前也在太学做过一年同窗,而吕州牧又娶了王家女儿,说来也算有点关联,吕州牧确实有明主之姿,伯父想必不会反对。” 司马朗点了点头,“父亲若同意,你便同我一起吧!” 赵咨抬头看了他一眼,“咱两什么交情,自是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 ………… 谷嗥 “阿茉,阿茉!出兵了,果然如你所料,张燕真的出兵了!” 晋阳,吕布府邸,许褚举着一份信报从外面跑来,才到大门口便大嗓门叫喊着,他轻车熟路穿过前院,跑过回廊来到内院。 刚走到门口,菊香出来拦住了他,“小点声,小公子刚睡着。” “哦,哦……”许褚压低嗓门说道,“快告诉阿茉,探马来报,张燕出兵了!” 张茉从房中出来,把房门轻轻掩上,说道,“听到了,传信文远,让他即刻启程,再去把公明、英伟他们叫来,准备干活了。” “哎!”许褚应了一声,又一溜烟跑去喊人。 徐晃和华雄在晋阳城中也置办了宅子,离吕布的府邸并不远,二人一会儿便相继赶来。 大厅中,不待入座,徐晃当先问道,“说吧,该怎么打?” 张茉把压在几案上的信报往前推了推,“据探子来报,张燕此次发兵八万,队伍已经进入并州境内,两日后可抵晋阳,他这阵势是准备一举端了晋阳。” “八万?”徐晃走上前接过,粗略扫了一眼,惊讶道,“张燕这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差不多了,我意让公明领两千人马去取上艾县。” 上艾县在张燕老巢的东南边,此县往西北过去二十里的通道两边多为高山,再往里十余里又是一个小盆地,张燕老巢便安于这个盆地内,两地虽相隔三十余里,上艾却可以说是通向张燕老巢的第一道屏障。 “你疯了吗?” 正在看信报的华雄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晋阳总共只有四千正规军,守城尚且勉强,你还要分出去两千?” 不单华雄,徐晃和许褚也满眼不解,徐晃道,“安仁他们也出去做活了,聚义寨没法支援咱们,你先前虽让文远预备了两千骑兵,然而他那边收到消息再赶过来最快也要六日,张燕兵马这两日即可到,这样做太冒险了。” “再者,咱就算夺下上艾,张燕这边领兵回攻,他老巢内再派人出来,咱夺下也守不住,不过白费力气。” 张茉斜坐在案几后,右手肘搭在桌面上,食指中指轻轻敲打着,思量着道,“据阿贵说,张燕本部差不多有十万青壮,其中精锐卒兵一万五,余下的战斗力跟普通山贼差不多,不过是数量看着吓人。我意让英伟领一千飞熊军去道上截击,阻一阻他的行军速度,先拖延一二天,而后飞熊军也不必再回城,原驻扎于城西山脚下军营。” 华雄听完一瞪眼,“为何不回城?总共就这点人,不是应该集中兵力全用来守城么?” 华雄虽跟随董卓打过不少战,然而多数是骑兵野战,攻城战没打过几回,在他的认知里,守城就应该以城池为依托,把所有兵力集中城内抵御敌军。 张茉道,“晋阳城留一千飞熊军,还有一千郡县兵和城中大户部曲相助,人手完全够用了,若非你们不同意,我其实想把飞熊军全派出城,骑兵机动性强,敌后掠杀比用来守城作用更大,张燕若去围攻你,你便退,他攻城时你便袭扰他后勤,主战场在咱太原,你也不必担心粮草补给问题,我便是拖也能拖垮张燕的八万人马。” “至于夺下上艾后可否守得住,这个问题完全不必考虑,只要晋阳守住了,文远的狼骑军再加英伟的飞熊军,完全可以把张燕余下兵马杀退,他领残兵回攻上艾,咱也可以在背后围攻他,我要让他有家归不得。” 第260章 机遇和风险并存 这段时日张茉一直在想一县两制,这个方针说白了就是在削弱张燕的实力,怎么想张燕都不可能会同意,唯有将他命门扼住,让他不得不同意。 然而要扼住张燕命门,自家主动去攻击他老巢完全是不现实的,此次南边白波作乱, 吕布又去了河内,她料张燕应该会来趁火打劫,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故而定下这个夺取张燕门户的计划,她事先询问过恩师卢植,得到他同意后才敢下定决心这样做。 张茉最后总结道, “当然,计划是计划, 其中也可能出现变故,出结果前,没人能保证自己一定成功,然而机遇和风险并存,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尽可能降低风险的同时抓住机遇。” 她说得似乎有理,华雄却依然不赞同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城内留的人太少了,万一守不住?唉,真要万一,晋阳丢了也便丢了,咱雁门、西河、上党还有兵马,再夺回来也不难,但你和小公子若出事,奉先会死的。” 华雄原来对张茉不太了解,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女人太美了,奉先太宠她了, 几乎是把她当命根子一样宠着。 不过这段时间和徐晃、许褚厮混一起后, 华雄逐渐了解清楚了张茉的过往历史,对她无比佩服的同时也有点畏惧,原因无他,因为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差点丧命,居然是这个女人造的。 当年在北邙山,若非奉先及时赶到,他就死在她金鹰卫的手下了,能养出这样一支强军的女人,真的让他有点害怕,他也终于明白奉先为何如此宠爱她,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多是因为这个女人和奉先是一类人,是唯一可以陪他打天下的女人。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个女人除了没奉先能打,其他方面都比奉先强多了,听说当年她才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领着她那群山贼兵去打鲜卑了,还差点斩杀了步度根。 华雄回想自己十二岁时,似乎还和邻居小孩玩过家家, 这个女人简直不是人, 真的太可怕了,也就奉先这样的人才敢要。 许褚道,“英伟说得是,你若非要如此打法,便把晋阳交给我,你带小包子去土楼躲着。” 华雄闻言双眼一瞪,“土楼能有晋阳城安全?张燕若知道那土楼是夫人的,只怕第一个先打的就是土楼。” 许褚道,“放心,那里有密道通往山中,若非知情人,极难找到密道入口,在那儿绝对安全。” “既如此,还请夫人带小公子先去土楼,否则我实难放心分兵出去。”华雄说道。 他还是觉得大家都在城中一起守城更稳妥。 徐晃也劝道,“便让仲康看守晋阳,你还是别冒险了。” 非必要情况,张茉当然不想冒险,然而让她把一座城的生死存亡交给许褚一个人,始终无法放心。 “让菊香领小包子去土楼,我留在城中,你们放心,晋阳城高墙坚,没那么容易攻破。” 晋阳城北有汾水从中间穿城而过,前后设有水门,整体地势大概是东北高、西南低。依着地势,城外的汾水右侧挖有分水道,绕着城东形成一条宽阔的护城河。 自从几年前差点被白波军攻破后,晋阳太守又让人在城北的汾河左侧挖了一个人工湖,用以阻碍敌军的军事推进。 而晋阳城西是蒙山、龙山,两座山离城池不算近也不远,中间地形还算平坦开阔,本来是利于大军铺开的,偏偏在山和城中间还有两座不大不小的山丘,严重阻碍了攻城大军的军事部署。 谷驊 整座城只剩南面是没有任何阻碍的,然而南面有汾河从中城穿过来,把晋阳分割成了西城和东城,东城一半被东边分流汇聚过来的护城河围住,敌军比较好下嘴的只剩西城这一半和靠近两座山的西面城墙。 张茉从不打无把握的仗,在预料张燕可能对晋阳出手时,她已经把这座城各个地方的山水分布了解清楚,也做出的了相应的军事部署,加上她前几年让人研制的守城利器已经大批量生产,要守住晋阳其实没什么难度。 见她态度坚决,徐晃和许褚知道劝不了,也不再多言。 而且说实话,没有阿茉在,许褚独自守城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这些年虽跟她学了不少,然而也对她形成了一种依赖,习惯了什么事都由她拿主意,他只要听话执行就成,守城过程中若出现什么变故,许褚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徐晃和许褚都听张茉的话了,华雄也只能听从,离开吕府后急忙点兵去袭扰张燕行军去了。 ………… 张燕出兵晋阳的消息很快传到河内,而就在前两日,高顺的队伍在野王县被杨奉的白波军绊住了脚步。 当初袁绍许诺杨奉等人粮草,让他们堵住太行陉通道,现在袁绍和王匡的势力退出了河内,高顺兵马从箕关进来等于是把白波军堵死在了太行陉,杨奉立即坐不住了,便联合眭固、于毒等黑山贼部一起瓜分河内郡。 所以不单高顺在西边被杨奉绊住脚步,东边的于毒等人也蠢蠢欲动起来,如果聚义寨不想暴露身份帮忙抵御于毒等人,河内郡这次可以说比晋阳更危险。 这却是张茉当初考虑不太周全的地方,只想着高顺军入河内后可以把杨奉等人堵死,却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联合于毒等人想吞并整个河内郡。 “不若……便让夫人的人马去打退于毒?”杜畿说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内没有兵马,此时他能想到的便是动用修武县的假山贼来解决于毒这些真山贼。 “不行!”吕布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 “聚义寨大部队人马皆在河内,此时寨子里没多少卒兵,一旦暴露了身份,安仁等人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寨子必会叫其他黑山贼部围攻,那里面有钢铁厂、兵器锻造厂,还有阿茉研发的三弓床弩等器械样本和图纸,绝不容有失。” 听吕布这样说,杜畿等人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吕布想了想说道,“让曹性趁杨奉和子严交战时全力攻破泫氏,快速打通太行陉,先把白波消灭,肃清河内西边再说。” “至于东边,我先领韩浩部去把阿茉的人驱赶回白陉,你去各家族招募些部曲来充个数,试一试看能否将这股祸水引向冀州兖州。” 早在几日前,吕布便收到了阿茉送来的兖州那边的消息,她那时虽不知杨奉会去联络于毒等人侵略河内,但兖州这时候正受双方围攻,形势比河内还糟糕,张茉的意思是让吕布假意把聚义寨驱赶出河内,同时震慑一下于毒等人,很容易就能把这些人引向兖州或魏郡。 吕布让杜畿去招募部曲来充军队人数,不是要靠这些人来打仗。 震慑贼军,吕布自己一个人便够了,这些人不过是来帮忙壮声势的。 第261章 祸水东引 白陉,于毒山寨。 李贵领着一群残兵败将灰溜溜地来到关卡,再次请求过关,这一次于毒并不是站在城头,而是亲自下城来询问战况。 “那吕布简直太可怕,太凶残了!十几个人便把我这几千人的队伍杀得溃不成军,得亏我先前让人把劫得财物先运回, 否则这趟生意不但血本无归,还倒贴进去不少弟兄性命。” 李贵抹了把汗水,说话时脸上犹带着丝丝恐惧之色。 于毒往他身后的队伍看去,不少人都受伤了,伤势轻的能自己骑马走路,重的只能躺在板车上呻吟。 “吕布当真如此厉害?”于毒疑惑道。 十几个人杀几千人, 这怎么想都不太科学啊! 李贵道,“我从前和你一样, 如何也不信他当年单枪匹马能于万军中斩杀敌将,哦,还有不久前在酸枣,他带五百人去踏关东联军十万人的大营,这怎么想怎么不合理。此次我便想来试一试,看他是否浪得虚名,结果你也看到了。” 李贵咽了口口水,开始说书模式,“那吕布脚胯赤兔宝马,手持方天画戟,一身重甲杀进我的队伍,那阵势犹如车压稻草,水冲蚁穴,我手下卒兵就没有一人能挡住他一合的,骏马所过之处倒下一大片,他就冲了两个回合,我的卒兵便扛不住开始四散而逃,得亏我逃得快, 否则哪有命回来,不过也得亏我的部从逃得快,否则人马折损就不是只有这一点了。” “我听说吕布打仗时最爱做的便是于万军之中斩杀敌军主将,当初在酸枣时他顾忌名声,没有斩杀那些关东诸侯,然而对叛军和贼军,他却是无所顾忌,北宫伯玉和边章便是前车之鉴。” 于毒听完脸色不由沉重起来,对于吕布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此人确实悍勇,然而他始终觉得传闻太过夸张了,今日听李贵这样说,他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去捋吕布虎须。 李贵说完又问道,“你今次想去哪里做活?怎还没出去?” 于毒道,“本来想去魏郡,前几日杨奉来信邀我和他一起东西夹击吕布,瓜分河内郡, 我正整顿兵马准备出兵。” 李贵听了一拍大腿, 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傻了嘛, 杨奉摆明是拿你当枪使,我听说河东高顺的平寇军已经进入河内,杨奉怕被南北围堵,故而邀你来为他分担压力。” 于毒不以为意道,“这个我也知道,然而此次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什么难得的好机会?冀州这会儿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我听说那曹孟德才刚接手兖州,又被青州来的黄巾和汝南袁术围着打,袁本初肯定要派人去帮曹操退袁术,你与其去捋吕布虎须,不如趁机去邺城搞一笔,河内你攻下几个县都未必有邺城一个县得到的多。” “你怎如此多的听说?听何人所说?” 于毒皱眉审视着他,这李贵对各方消息怎如此灵通,哪儿发生之事他都知道?这一次趁着王匡退兵之际,聚义寨等于是白捡了修武三县的便宜,李贵是早就提前知道还是又走了一次狗屎运?怎就没狗屎运砸自己头上? 谷汯 李贵嘴一撇,自然是我家阿茉说的。 于毒这边刚有异动时他便派飞鹰报去了晋阳,阿茉那边很快来了指示,让他们试着把祸水东引,刚好吕将军那边也来了消息,这夫妻俩可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贵信口胡诌,“我从前有个一起起事的老乡,他本来在青州那边,前段时间被白马公孙驱赶下来,他本想经河内来并州投奔我,刚好遇上了,我这才知道兖州现在的情况。你们若决定去邺城做事,把我也带上,我这还有两千左右的可战卒兵,多个人多点力量嘛!” 于毒想了想,“这事儿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待和眭白兔他们商议过再做决定。” 他又建议李贵,“不若让你的伤兵先回寨,留下可战卒兵,待我决定了再一起行动?” 于毒这个建议正合李贵之意,这所谓的伤兵其实都是装的,他正是要遣一部分回去,一部分跟着于毒。 李贵点点头,“也行,不过咱事先可说好,若要去打吕布,我可不参和。” “你便如此怕他?” 李贵脸一唬,“那不是开玩笑的,不信你自个儿领兵去会一会他便知道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自己千万要待在队伍最后面,一旦有变掉头便跑,他那赤兔马贼快了,但凡跑慢点你可能就回不来了。还有啊,他的三千兵马昨日已经进驻怀县。” 于毒诧异道,“他哪来这么多人?那高顺不是被杨奉绊住了?” “我猜应该是他向弘农张济、樊绸借来的,这二人先前都是他的部下,如今虽然自立一方,交情还在,借这点兵给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于毒神色凝重起来,虽然只有三千人,可这也是当初董卓的西凉旧部,战斗力远不是自己这些贼兵可比的,又有吕布那杀神在,这事还得再仔细考虑清楚。 于毒心里虽有点犯怵,但也不会真就被李贵这三言两语吓着,他和眭固等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大队伍暂时驻扎在朝歌,先派人去邺城和东郡打听那边的具体情况,再派一支小队伍去会一会吕布。 而张茉让李贵告诉于毒这些消息,最主要目的其实是让他们有所迟疑,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要能多拖延一两日,很多时候转机便来了。 当然,如果能把这支黑山军顺利引向邺城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这个愿望能否达成,还要看吕布这里和晋阳那边的战况了。 ………… 晋阳的战事开始得最早,张燕怕并州其他郡的兵马回来支援,在得到南匈奴和步度根回信后便急忙出兵,路上虽有华雄袭扰,他为了尽快拿下晋阳,留孙轻领五千骑兵和华雄周旋,他自领大队伍来攻城。 张燕常年在并冀活动,对这两州的城池基本都有了解,晋阳的布局结构他了然于胸,攻城拔寨也是他黑山最擅长之事,故而他并没有多做什么战术上的犹豫,直接避开了有河流湖泊阻拦的北面,围了其他三面。 第262章 首秀 黑山军擅长攻城拔寨,并不是说他们有多高明的攻城手段,最常用的战术便是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威压守城士兵,能直接把对方吓怂的,吓怂即了事,吓不怂的要么强攻,要么四面围城, 阻断城内外交通,不用几天城内人心自溃。 对张燕来说,他攻城向来连投石车也不用的,队伍到达目的地后,伐木造些梯子和撞城木桩就足够了,然而这是针对那些小城池,像晋阳这等雄城,不动用投石车还是不成的。 张燕寨子里有一些以前从其他城池府库缴来的投石车, 这一次他一并运来了,尽数架于晋阳西面和南面的西半段城墙外,用以掩护攻城士兵,至于有护城河拦着的东面,张燕只是分布两万兵马在那造势,目的是分散城内兵力。 “先调试投石车距离。” 秋风微凉,南面汾河西岸,张燕端坐于一匹雄峻的黑马之上,远远观察着晋阳城头,对王当说道。 王当双眼微眯,看着城头那些器械说道,“对方守城卒兵看着没多少,但是有床弩,好像还有一些投石车。” 张燕道,“投石车太小,威胁应该不大,先把咱们的车推到适当距离,看看对方是否动手, 他若不动便无需担心。” 投石车的射程和体型成正比,城头地方狭小,根本无法把大型投石车运送上城,张燕倒不担心对方的投石车会把自家的车砸烂,那些小型投石车应该只是为了砸攻城的士兵。 不过,在自家大车轰砸下,那些小车很快就会报废。 “好!”王当应了一声,前去指挥士兵试车距。 晋阳城头上,许褚见对方投石车在一点点往前移,回头看了眼后面一排摆的整整齐齐的三弓床弩,问张茉,“可以动手了吧?” “嗯!” 张茉指着远处汾水河畔的一棵不起眼小树,“不能让对方的投石车越过这道线。” “晓得了!” 张茉退到床弩后,许褚手中令旗一挥,数十架床弩开始上弦,伴随着弓弦紧绷的嗡嗡声,一支支小儿手臂粗的箭矢雷动而出,尖锐的箭头割裂空气, 以凌厉之势扑向正推着投石车的贼军。 “啊——” 一个在前面清理路上障碍的士兵被正面射中, 箭杆贯穿他的身体后又将他整个人带着钉在了后面的投石车上,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带着车身都颤了颤。 “啊——” “噗——” 无数的惨叫和箭杆入肉声响起, 旁边推车的几个士兵直接被一杆箭串成一串人肉串。 “咔——” 又有许多箭杆直接射进了投石车的轮子里,将车子卡在了地面上。 谷憒 只是射了三轮,张燕十几辆投石车有一半轮子被卡住,王当大惊,他急忙躲到一辆投石车后面,目测了一下这里到城头的距离,约莫有千步左右,平常的床弩最远也就六七百步距离,而且威力远没有如此强大,对方这是什么神兵利器? 他下意识看向张燕,却见张燕也一脸骇然。 “怎么办?”王当跑回去询问道。 张燕当了这么多年贼首,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几何,他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说道,“这床弩确实厉害,然统共只有几十架,杀伤力强却并不密集,两拨箭中间间隔时间也不短,难以对我方造成大规模死伤。” 他看了眼被卡住的投石车,果断道,“弃车不用,全军全力攻城。” 于是,黑山贼又启用了他们一贯的作战风格,以人数优势碾压对方。 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数万贼军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涌城南西半部、城西整面城墙下。 城头上,张茉不慌不忙对许褚道,“撤踏橛箭,换上寒鸦箭,投石车也准备好。” 当初张茉研制三弓床弩主要是想配以踏橛箭用来攻城的,不过经匠人多次实验,发现床弩力道再大也难以将箭牢固地钉入城墙内,就算钉入也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人攀爬的重量,床弩的攻城作用宣告无效。 既然床弩只能用来守城,张茉便又想到了另一个和床弩搭配的寒鸦箭。 寒鸦箭乃是一个铁桶里填装二十支箭,铁桶内设有机关,用床弩射出后,箭支自动散开,形成密集箭雨,一桶寒鸦箭等于二十个弓箭手的作战效能。 不过因为技术问题,寒鸦箭的射程远没有踏橛箭远,甚至比普通弓箭手的射程还要短一些,所以只能等敌军涌到城下才能用。 一桶桶寒鸦箭被装到三弓床弩上,投石车旁的桐油和燃烧的焦炭也准备齐全。 随着黑山军的步步逼近,投石车开始运转起来,同当初在聚义寨抵挡麹义一样,当先抛洒出去的是桐油,紧接着一罐罐的焦炭被砸了下去,不同于当年的物资紧缺,这一次张茉准备的桐油和焦炭很充足,漫天火石雨劈头盖脸朝贼军砸去。 焦炭和桐油的攻击不同于弓箭,即便砸的时候被盾牌挡住,火红的碳落在地上依然可以对敌军造成伤害,黑山军方才高昂的斗志因为这一场火石雨慢慢消弥下来,冲劲明显没有方才强烈。 见此情况,张燕眉头忍不住紧紧皱了起来,这个守城的军官不简单啊,先是以床弩远程攻击投石车,现在中场又下火石雨,那近到城墙下又有什么? 张燕沉重的心情中竟有隐隐的期待,士兵虽然被伤了很多,但除了一些人身上着了火,并没有造成什么死亡,他没有下令退兵,目光紧紧盯着一步步冲向城墙的士兵。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就在张燕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见那床弩又动了起来,接着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城头上飞下来漫天箭雨,犹如天女散花,煞是壮观。 不过城墙下的景象就不壮观了,黑山军被成片成片的射伤射死,方才被火石烫伤时低低的哀嚎声变成了惨烈的惨叫声。 尚未接触到城墙,黑山军已经死伤一大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被火石烫伤,死亡的多是被弓箭所伤,不过对于家大业大的张燕来说,这个伤亡他还是能接受的,他依然没有下令退兵。 战场中部的火石雨还在继续,靠近城墙的弓箭雨也在下个不停,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黑山军愣是凭着顽强的毅力将梯子搭上了城墙。 第263章 首战失利 “这群贼子怎就不怕死?” 城头上,一个士兵看着冒雨涌来的敌军,满脸惊讶道。 “咱这攻击看似猛烈,实则并未给对方造成太大死亡,烫伤之人倒是有不少,还不足以打击士气。”另一个士兵道。 “快,下礌石、滚木!”许褚在一旁叫吼着。 立即又有部曲抬着巨大的石头、木头往梯子下砸。 在寒鸦箭雨的压制下, 涌到城下的贼军并不多,城头一时还算轻松,然而见张燕下城决心如此坚定,张茉心里不免开始犯怵,尤其是这时候还不见华雄的兵马回来。 “他不会被孙轻区区五千人给搞掉了吧?”张茉有些担心道。 华雄领的这一千飞熊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正常情况下别说张燕五千骑兵, 就是一万也拦不住他,然而从张燕领兵到城下,修整一天再到攻城, 这么长时间过去依然不见华雄回来,张茉不免担心那家伙会不会中了人家的陷阱全军覆没了。 许褚道,“英伟不至于那么菜吧,好歹随董卓打过那么多年的仗,对付区区贼寇根本不在话下。” 张茉有点等不住了,她站在城墙的西南角,遥望西面和南面战局,对许褚道,“你领剩下一千飞熊军从北城门出去,冲击他西边这三万人队伍,从西北冲进去,绕到山丘后再折去他后勤营寨。” 许褚摇头,“我不去。” “为何?”张茉奇怪地看向他。 “我走了万一城破了谁带你逃?” “只有你出去搅乱他队伍城才不会破,这会儿操作床弩和投石车的都是郡县兵,砸石头的是部曲,飞熊军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留在城中太浪费兵力了, 你听话。” “我就不!” “这是军令!” “我又不是士兵!” 张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听话,你出去了城才能守得住。” “那我冲两圈还要回城。” “华雄若带兵回来了你便可以回城,他若真遭遇不测,你顶替他的任务。” “那留下五百人保护你,我带五百人出去即可。” 许褚一脸倔强,张茉退一步道,“留两百,你带八百人出去,快点,再啰嗦城真叫人攻破了。” 许褚到底还是不敢不听话,带着八百人冲阵去了,他队伍才刚出北门,看见湖泊后面远处道上有烟尘腾起,许褚喝令队伍停下,对城头喊道,“观旗帜是谁家人马?” 城头侦察兵仔细看了看,回道,“是飞熊军旗帜。” 谷瓗 许褚暗自松了口气,嘀咕道,“这华雄, 干啥去了墨迹一日才回?” 他领兵往湖泊西边行去,华雄的队伍也从那边过来同他汇合。 许褚打量着华雄一行人,个个身上满是血迹和尘土,模样虽然很狼狈,但伤亡并不大。 此时不是询问原因的时候,许褚让华雄带兵回城休息,他领兵去冲张燕的队伍。 八百骑兵带着轰隆的铁蹄声,如利刃插进张燕后方的攻城队伍中,后方这些士兵几乎都没有着甲,被骑兵冲进去引起的死伤可想而知,沿途一篷蓬血雾在弥漫,惨叫声和嘶吼声甚至盖过了城下的士兵。 张燕见状,忙调一支精锐骑兵过去包抄许褚的后路。 许褚只有八百人,自然不可能去硬磕敌军的骑兵,只逮着步兵杀,虽不能把这么多敌人全杀死,但骑兵速度快,步兵人再多也根本兜不住他们,又有许褚这个悍将在前开路,八百骑犹如一股黑风,在敌军军阵中刮来刮去。 张燕的骑兵被带着在后面狂追,他们要顾忌自己人,不能像许褚那般肆无忌惮冲杀,在追的过程中难免束手束脚,一时竟拿不下他。 许褚冲了几个回合后,本想按阿茉说的去冲张燕后营,不过张燕也不是傻的,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后营那边布有弓弩手,许褚怕折了这些精锐骑兵,便掉头折回继续冲步兵阵。 他并不靠近城墙附近,就绕着西面的两座小山丘兜圈,袭扰攻城士兵的后队人马。 张燕骑兵兜不住飞熊军,西面队伍几乎被杀得崩溃,张燕犹豫了片刻,依然没有下令退兵,反而欲把东面的两万人马皆调到南面来攻城。 张燕刚下令,却见远处狼狈奔过来几个骑士,正是昨日吊住华雄的孙轻兵马。 见来人形如槁丧,张燕心头不由一沉,尚未等他开口询问,当先那人跳下马,疾步奔到张燕跟前哭丧着道,“禀将军,孙将军他、他战死了!” 张燕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几近咆哮吼道,“如何就战死了?” 来人道,“孙将军留下阻击华雄队伍,首战失利,他便吊着对方想慢慢磨着,谁料那华雄是个莽的,一逮着便冲上来乱杀,孙将军不敌便想退走,华雄在后紧追不舍,我等一直退逃到太行山脚下,那厮还紧紧咬着不放,孙将军五千人马被杀得只剩几百,幸存的骑士皆崩溃四散而逃,孙将军逃脱不及,被华雄斩于马下。” 张燕看着剩下的寥寥几人,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孙轻这五千骑兵是挑得寨中最精锐之士组成,他也知道吕布的骑兵厉害,想着五千对付一千,就算不能赢,也不至于输,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几乎被杀尽? 他目光转向西面战场上,那支飞熊军还在绞杀他的卒兵,后方队伍的士兵基本逃光了,有的为了躲避骑兵追杀,甚至冲进前方火石雨中。 这时候上头投石机一停,那骑兵便会继续冲进前方队伍里面,而依对方如此恐怖的战力,自家骑兵就算追上去作用也不会太大。 城头上的石块依然如下雨一般,梯子虽然搭到城头上,士兵却根本攀不上去。 张燕知道,自己这次打得太心急了,应该在四个城门外先列四方步兵军阵以防止对方骑兵出城冲锋,而后再全力攻城。 好在今日除了被骑兵冲杀的队伍伤亡大一点,其他士兵死伤并不太重,多数是被石炭烫伤,养上几日也就恢复了。 “先退兵吧!”张燕下令。 呜呜的号角声一阵又一阵,传遍整个战场,张茉听到这个声音,纠结的眉头却越发纠结起来,然而尽管内心十分挣扎,她还是下令,“石炭停了,换上粪水罐。” 第264章 粪水相送 火石雨的杀伤力一点都不强,真正可致命的是最后这些粪水,伤口沾上粪水,城墙下的这几万贼兵至少要葬送掉两三万,他们不是被刀枪剑戟杀死,而将死于伤口感染,在病痛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只要想到这种死法,张茉心中便充满了罪恶感。 然而战场不是妇人之仁的地方,一时的不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甚至更大的杀戮和死亡。 一罐罐粪水被投石机抛洒出去,原本充满血腥味的战场立时被粪臭味覆盖,张燕看着退回来这些身上沾满恶臭粪水的士兵, 黑沉沉的脸上满是错愕。 “他娘的,这群官兵真他娘恶心,都退兵了还要用粪水相送,什么人啊这是?”一个士兵闻着身上的屎臭味,一边脱衣服一边骂骂咧咧。 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前线退回来,没有一个人身上的干净的,或多或少都沾了粪水。 张燕驻足在汾水河畔,远远看着站在城头上的一个身影,很模糊,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方才那领兵出城的大汉便一直站在这女子身旁听她差遣,后来回城的华雄也上去同她说话,应该是向她禀报昨日战况。 张燕大约猜到这女子应该就是吕布新娶不久的夫人,他脸上错愕之色更甚,一个女人上城头指挥战局,而且还用粪水来侮辱人? 他若没记错,这个女人还是晋阳王家之女,一个世家女竟然行此肮脏恶心之事,真的太颠覆张燕的三观了。 “全军退后五里,驻扎汾水河畔修整!”张燕最后望了眼城头, 调转马头下令。 首战虽然失利了,然而卒兵伤亡不算太多,调整好战术,两日后再战便是,他张飞燕如何也不可能输给一个柔弱女子。 而且,这时候南匈奴和鲜卑应该也出兵了吧? 张燕驱马往营地走去,想着破城之后是收了这个女人还是拿她来和吕布谈条件,吕布可会为个女人妥协? ………… 夜幕即将降临,山中的天比平原上黑得更早一些,太阳一落下山头,视线似乎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了,徐晃站在一棵大树的分叉上抬眼眺望,在平地的北边,横梗着牛道岭山脉,西北有两岭山,东边还有无数起伏的山地土丘。 他视线转向东南,上艾县的城墙和城楼在这些高伟的山地中显得十分渺小,如果不是城中冒起的灰色浓烟,他甚至难以注意到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有一座城池。 其实并冀两州有不少城池是建在太行山脉之中, 比如离上艾最近的沾县, 便是依沾山而建。 徐晃这一路走过来, 也看到不少适合建城和开垦的平地、盆地,不过因为道路不通,并未得到开发。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徐晃并没有走大道,而是挑的偏僻小道过来,避开沿途的一些小寨子,故而他早就从晋阳启程,却走了这么多天才到达上艾县。 他并没有带任何辎重,每个人士兵只穿轻便的两裆铠,随身携带一把兵刃、几日干粮和防虫蚁的药物,连马也没有一匹,沿途钻山越岭走到这里。 阿茉让他来取上艾县,还只带两千兵马,就算上艾城中的守兵数量和自己这边等同,正面攻打的话,他就是有飞天的本事也攻不下这座城,而且上艾乃是通往张燕大本营的第一道屏障,张燕就算倾巢而出,这里面留守的兵马也不会少,徐晃思来想去,只能出其不意才有胜算。 “将军,又有敌军探马过来了。” 徐晃刚爬下树,前方一个负责望哨的士兵跑过来禀报道。 “截了!”徐晃吩咐道。 “还要不要拷问?” 谷蜊 “嗯,再问一波,确保无误。” “是!”士兵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一会儿徐晃便听到前方有马蹄声响起,而后就是几声惨叫。 徐晃从树林里钻出,见三个贼兵探马已经被射落下马,几个负责拷问的士兵将三人分别带往别处拷打询问。 一会儿后士兵们回来,把问到的话一一禀报徐晃。 徐晃把这些话写在纸上,和之前所截几个贼兵的回答一一对照过后,说道,“差不多没问题了,依然剥了他们的衣服。” 士兵们把那三具尸体的衣服脱下,其中一个士兵从敌军身上搜出一封书信交给徐晃,徐晃打开看了一眼,是张燕那边送来的消息,无非是告诉晋阳那儿的战况。 这一日他们已经截了三波贼军探马,一波是从上艾出去的,两波是从外面进来的,总共射杀了十二人。 徐晃看了看越来越黯淡的天色,对身边的十一个士兵道,“换上衣服,随我去诈城。” 众人把从贼军身上剥下来的衣服铠甲穿上,跨上劫来的战马,朝上艾县疾驰而去。 上艾县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原来的城墙并不高,不过后来张燕在滹沱河筑了贼窝后,因为这里军事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又让人加高了城墙和城中、城外的防御体系,强攻的话除非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否则根本拿不下。 徐晃等人来到城门外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南城门前有一条宽五六丈的护城河,徐晃在河对岸出示了黑山探马特有的令牌,上面派一个人划小舟取来看过,确认无误才把吊桥放下。 众人过桥来到城门处,守城士兵并没有立即开门让他们进去,而是先对暗号。 上头问,“我家媳妇儿生个娃!” 徐晃答,“长得像我还是她?” 上头又问,“夜里抹黑分不清!” 徐晃又答,“是个母的都能亲!” “开门!” 暗号无误,上头一声令下,上艾县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徐晃右手握住别在马腹旁的大斧,当先驱马而入。 最先被砍杀的是开门的几个士兵,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守城门的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徐晃已经带着几个人爬上城楼,城楼上的贼兵从左右两边冲过来,试图把徐晃几人杀死。 徐晃手中斧头大开大阖,连连斩杀身旁几个贼兵,对一个身旁士兵道,“柱子,去砍断吊桥绳索。” 那名叫柱子的士兵急忙冲到城楼旁一个绞盘前,两刀将吊桥左右两边绳索砍断,徐晃砍杀了左边几个贼兵,见右边有一人试图去烽火台点火,他脚上挑起一把环首刀,抬手便朝那士兵后背扎去,那人惨叫一声,整个人栽进烽火台中。 城头上的贼兵不多,很快被徐晃等人杀干净,然而南城门的变故也很快被城中驻军察觉,在徐晃兵马到来前,上艾守将已经领着队伍杀过来。 能否夺下上艾,这时候就看徐晃能否在自己兵马来之前守住城门了。 第265章 一人破万军 城门远处,两千卒兵正发足狂奔而来,城门内,徐晃带着十一个人拼命守着城门。 贼军人马虽多,然而城门下地方狭窄,难以全部施展开,加之徐晃挑的这十一人皆为勇武之士, 一时倒还能抵挡。 贼军守将见一时半会儿杀不了这些人,心中焦急,大声吼道,“弓箭手,弓箭手都集中过来,快!” 然而今日这城门破得实在突然,方才大家才刚熄灯躺下, 很多人甚至夜间运动做到一半被打断,仓促间队伍混乱得很,有的人都忘记拿武器便跟着冲过来,哪去寻弓箭手? 守将吼了半天陆陆续续过来几十名弓箭手,他正欲让交战的士兵退下,然而城外已经响起整齐的跑步声。 听到自己的兵马来了,徐晃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时候也不必再死堵着门了,他提斧便冲向不远处正在指挥的守将。 那守将也是个不怕死的,一边招呼士兵涌去门口堵外面冲进来的敌军,一边驾马冲过来砍杀徐晃。 徐晃高举大斧,挡住当头砍来的一刀,随即斧柄一转,反压下贼将大刀,腾出一手快速抓住贼将侧腰,大喝一声,一把将他拉下马背。 那人踉跄两步,不待站稳, 徐晃斧头又斜劈而来,只听刷的一声, 那人脖颈被砍断,整颗头颅斜飞了出去,动脉里的血如喷泉一样喷洒而出。 徐晃看也没看那人一眼,跨上战马,对后面进城的副将道,“带人去北门,看住城门,不要放一个贼人离开。” 南城门这边仓促聚来的贼兵很快被杀散,待所有士兵都进城后,徐晃让人把南城门也关上,留五百人守着城门,其他人分散城中追杀贼人。 夺下上艾便是扼住了张燕归巢的门路,待张燕从晋阳回军必然要来攻打上艾,故而城中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徐晃本想屠城,不过想想阿茉提的一县两制方针,若是屠城必失人心, 那这一带的贼人会更加畏惧官兵,其结果要么誓死抵抗, 要么弃寨逃离,并到其他寨子里。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并州来说都没好处,故而在清理干净贼兵后,徐晃命人将城中青壮男子集中关到牢房里,所有人家里的农具、菜刀、砍柴刀等铁器尽数收缴,又把这些老弱妇孺集中驱赶到城西一角,周围围上栅栏再分派一些卒兵看守,在张燕的事情解决前,这些人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处理好城内人口后,徐晃又赶忙加紧布置城防,四面城墙皆分派卒兵看守,同时在外面两处山头也分布了岗哨,一处监视通往滹沱河那边的道路,一处监视并州那边过来的道路。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让人去晋阳给张茉送信。 ………… 次日,河内郡汲县郊外。 秋风潇潇,落叶纷纷,进入九月份后,天气一天凉比一天,这种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正适合野外厮杀。 于毒等人派去魏郡、东郡打听消息之人还未回,众人等得心里发痒,便想领兵先来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吕布,看是不是如李贵所言,真能一人破万军。 这一战既是试探,也可能是终结之战,如果能顺利斩杀了吕布,他们也不必去攻略冀州,直接拿下河内就好了。 于毒远远打量着吕布,这家伙身材确实高大,坐下赤红色坐骑也很亮眼,他本人并未着甲,倒是后面那三四千卒兵甲胄齐整,看着威武霸气得很。 谷烐 吕布驱马上前,方天画戟朝前一指,高声喊道,“并州牧吕布在此,何人可敢一战?” 他极为嚣张的声音远远传到黑山贼队伍中,后面跟来看热闹的李贵拉了拉于毒的衣服,说道,“你可千万别去,扛不住他一个回合的。” “怎可能?” 于毒身子一扭,拽回自己的衣服,回头看了眼怂得一批的李贵,“我于毒起事至今,斩杀过数名县尉、军官,他吕布再厉害,我怎可能一合也抵不过?” “我好言相劝,你们非不听,非要带兵过来,不信你上去试试便知道了,不过这一试可能就没命了。” 左髭丈八道,“这吕布确实了得,咱不能和他斗将,直接一拥而上。” “对,一拥而上,我便是用人挤也能挤死他。”眭固跟着道。 “挤不死的,他后面还有四千骑兵啊!”李贵适时提醒。 于毒道,“看阵势,他好像只打算一个人来冲阵。” 李贵一旁解说,“这吕布仗着勇武,最爱干的便是一个人杀一群人,或少数人杀多数人。” “哼,那咱今日就让他看看一群人如何杀一个人。”眭固哼道。 山贼们向来不讲究什么公平不公平,丢脸不丢脸,能打赢就行,于是,众渠帅手一挥,各自麾下的两千兵马蜂拥而上,朝吕布杀去。 这几个渠帅到底害怕吕布真如传闻中那样,没有跟着冲过去,停留在后方指挥观战。 李贵和管亥领着队伍退到一旁,想着万一奉先有危险,他们就算暴露身份也得带人去解围。 吕布看着冲过来的近万贼兵,对韩浩道,“你的人先候着,若贼军一会儿来冲后面部曲队伍,你带人拦一拦,我去杀散这些人。” 这些临时招募来的部曲个人武艺还行,但没经历过大规模的军事化训练,等下被贼军一冲可能就会出现混乱,立时就会暴露这群人的军事素质,那吕布一个人即便杀散这一万贼军,也吓不退朝歌那边的十万人马。 真正吓人的其实不是吕布一个人,而是他身后这四千兵马和高顺那边的战况。 吕布带着十几个亲卫策马而出,奔驰起来的赤兔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方天画戟横扫,在冲入敌阵的瞬间带起一片血光,正面对上吕布的两名贼兵直接横飞出去,砰的一声又砸到后面两个骑士,贼兵骑阵瞬间空出一片。 十几名亲卫紧跟而入,挥刀猛砍,将吕布打开的缺口稍稍扩大。 梦中吕布在帮袁绍打张燕时,经常带着十几个部将去冲张燕的队伍,每次去都能带回来一批头颅,现在经过加强的吕布,一杆方天画戟犹如死神收割机,真正是碰着即亡。 一旁李贵和管亥看得热血沸腾,尤其是管亥,当年打南匈奴时,他曾随吕布一起去斩休屠王大纛,于千军万马之中肆无忌惮地奔驰,也就只有跟着吕布才能做到。 第266章 最毒妇人心 武力得到提升后,吕布最擅长的便是冲军阵,他也不讲究什么章法,反正哪里人多往哪里冲,逮着人便杀,就是如此简单。 现如今身上有轻便又坚固的护甲,吕布冲杀起来更无所顾忌, 带着手下十几人在贼军中到处兜圈,杀得一众贼子惊慌四逃。 于毒等人也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吕布是何等英勇。 “太可怕,太凶残了!这里待不下去,待不下去了……”李贵在一旁适时地增加恐惧氛围。 于毒等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 那边有溃兵去冲击吕布的后方队伍,管亥见状驱马过来对李贵耳语了几句,李贵会意,立时大叫起来,“赶紧下令退兵, 再不退吕布就杀到这边来了。” 他说完,自个儿指挥队伍往后退走,一边走一边叨叨,“我早说不能来打吕布,你们偏不信,我可不陪你们送死,这便先走了。” 李贵在加入这个联盟时就说过,如果要打吕布他是不参与的,众人见他临阵退走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李贵这一走,让于毒等人心里越发发毛起来,几人坚持了片刻,见吕布似乎在往这个方向冲,众人连忙跟着李贵退走。 “收兵收兵!”于毒一边跑一边大喊。 被杀得凌乱的贼军队伍听到号角声,纷纷避开吕布往后方退逃,吕布也不去追,掉头便往回走, 沿途又解决了几个不小心撞上来的士兵。 于毒等人回到朝歌城, 清点了一下卒兵,发现带去一万人,回来只剩七千多人,吕布十几个人杀了他两千多士兵,当然,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被自家混乱的队伍踩踏而死的。 “看,我没有骗你们吧!”李贵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左髭丈八道,“不然咱还是去冀州吧,吕布十几个亲卫便如此厉害,他身后还有四千卒兵,那边高顺也把杨奉打回高都城了,曹性和于夫罗又在北边猛攻泫氏,我估计那些白波军坚持不了多久,等高顺兵马再过来,咱更没胜算。” 眭固也说道,“老八说得有理,河内有吕布在,咱不管去围攻哪座城, 他的骑兵皆可在后袭扰,不如下死力拿下邺城,这一座城的财富可抵得过河内几座城,干完这一票咱一年都无需出去做活了。” “袁绍到底有没有派兵去兖州相助曹操?”郭大贤问道。 李贵道,“肯定会去的,你们想啊,曹操可是袁绍南边的护盾,他若被黄巾和袁术消灭了,袁绍便是南北皆敌,四面楚歌啊!” “上次袁绍和公孙瓒一战已经元气大伤,我也觉得打袁绍比较简单!”青牛角说道。 “那就打袁绍?”贼军联盟的临时盟主于毒看着众人询问道。 “打袁绍!” “打袁绍!……” 众贼一心,最后于毒决定,举兵杀去邺城。 鉴于邺城是座坚城,众贼子打定主意后又派兵回家搬家底,从前缴来的投石车、床弩什么的,反正只要能用得上的都要搬来。 ………… 晋阳城外,张燕巡视过军营,脸色阴沉沉地回到自己主帐。 王当跟在他身后禀道,“属下清点过了,上次被烫伤的士兵有三万多人,其中近三万人伤口恶化,高热不退,还有一些受刀箭之伤的,伤重者已经死亡,伤势轻一些的也无法上战场,而今咱们的可战卒兵不足四万。” 谷飖 “最毒妇人心,恶毒,太恶毒了!”张燕一拳击打在案几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原来他以为那个女人用粪水是在侮辱他们,这两日军中士兵伤口陆续恶化,军医说可能是受粪水所污才会如此,他才知道那个女人竟是留了这么一手。 每天看着身边同伴在痛苦中呻吟,看着他们的伤口化脓腐烂生虫,直至死去…… 她摧毁的不仅是他将士的生命,更是全军的斗志。 “现在该怎么办?”王当小心翼翼问道。 “伤能不能治?” 王当摇了摇头,“军医说难,这些伤兵基本已经无救了,救不回多少人。” 一战灭他四万卒兵,摧毁他全军斗志,这个女人当真比吕布还可怕! 这时候若说张燕心里没有一点畏惧那肯定是假的,然而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说道,“再等几天,等雁门那边有消息了再退兵,她折我这许多将士,我如何也要还回去一些。” “雁门都尉张辽十几岁便随张使君打过胡人,有他在鲜卑只怕讨不了好。”王当并没有张燕乐观,他总觉得,这一次袭击晋阳的决策做错了。 张燕道,“探马不是说,张辽领两千骑兵来支援太原了么?他前脚一走,步度根应该就会有动作,就算拿不下整个雁门,破一两座城给她找点麻烦也好。” “对了,张辽的队伍快到了没有?” 王当道,“大概还有一日路程。” “把大营外围再加固,拒马多做一些,防止他骑兵冲锋。” 张燕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将军,上艾出事了……” 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将军,上艾前天夜里叫官兵攻破了!” “什么?” 张燕猛得站起,双眼几欲喷火,咆哮道,“上艾有五千守军,如何会叫官兵攻破?袁绍派了多少人来?” 并州的兵力分布和数量张燕大约摸清楚了,在自家大军围攻晋阳之际,并州不可能还有余力去攻打上艾,此事他自动归到了冀州袁绍头上。 士兵回道,“具体有多少官兵小的不知,只知那夜大家刚入睡,南城门突然传来厮杀声,才知道城门竟然被破了,大家都不知官兵如何破城的,小的随李将军去城门退敌,李将军被官兵主将所杀,大家一下子都乱了,小的见情况不对,趁乱带两个人从北门逃出来,另外两人去主寨那边报信了。” 张燕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旁王当面色也煞白,手脚都在发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上艾易守难攻,又是通往自家主寨的门户,如今被官兵所占,要夺回来真是难如登天。 这边军中又伤患累累,他已经能预见,这会儿他们领兵回攻上艾,晋阳官兵必然在后尾随追杀,再加袁绍的兵马,他们竟然是有家归不得了? 第267章 天下无贼 张燕原名褚燕,十七岁开始聚集家乡一帮少年为强盗,从此走上为贼之路,一路摸爬滚打至今七年了,遭遇最大的挫折是攻打瘿陶失利,他一直视为大哥的首领张牛角被流箭射中,不治身亡。 那年他才十八岁, 张牛角将数万贼众尽数托付于他,那时候他连悲伤都不能,因为他肩膀上扛的是这数万弟兄和他们家眷的生死。 为了纪念张牛角,他抛弃本家姓氏褚,改姓了张。 他从没带领过这么多人的队伍,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期间也吃过几次官兵的亏, 也受过部下的背叛。 几年来, 身边的弟兄死了又换,换了又死,然而最终他还是成功了,他带领部下占山为王,中山、常山、赵国、魏郡等地的所有贼众皆认他为老大,便是陛下也畏惧他黑山势力,封他做了平难中郎将。 他张燕是官也是匪,并冀两州听到他张燕名号者无不畏惧,然而今日,他却遭遇了为贼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部众死伤惨重不说,连自家家门也叫官兵端了,现在他该怎么办? 同那年张牛角战死时一样,他又一次露出迷茫的神情。 “趁张辽兵马未到,快点退兵回攻上艾吧!”王当说道。 “这些伤兵怎么办?” 张燕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立即回军,然而这些伤兵带着是累赘,丢下他又不忍,这可是将近三万人啊! 王当也没有主意,但他知道再这样耗下去伤兵也不会好, 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死去,最后连活着的人也会崩溃。 “不如同官府讲和?” 王当说得好听是讲和,但这种情况向官府低头其实就是认输投降,若是输给吕布,他张燕也就认了,如今被一个女人击败,传出去他张燕面子往哪儿搁,日后还如何统领黑山百万贼众? “留一万人垫后,全军回太行,总部再调出五千兵马,先围了上艾,再去召集这附近其他贼部往上艾集合。” “这不行啊,带着伤兵根本走不快,并州骑兵击穿垫后人马,很快便会追上来,他们在后面不断袭扰,咱就算回到太行也剩不下多少人,这时节很多贼部可能都出去做事了, 只怕也召集不到多少人,也不知上艾有多少官兵, 这……” “此事我自有计较!” 张燕打断他,“按我说的去办。” 如果实在不行,他宁愿向袁绍妥协,也不愿意对一个女人低头。 见他心意已决,王当张了张嘴咽下后面的话,张飞燕重义气,就算知道这些伤兵多数都救不活,他依然做不到把他们丢下自生自灭。 也正是因为他重义气,才能让百万黑山贼众甘愿听他差遣。 ………… 两日后,张燕领着他这一群残兵败将慢慢退回太行,这时候张辽的两千狼骑军也到了,张茉命张辽和华雄领兵在后袭扰追杀,张燕留下垫后的一万人根本不是对手,死伤过半也不过阻了并州军半日行程而已。 然而当并州骑兵再次往前追时,却发现每一处重要道口都被设下了路障,深坑、乱石、树木,杂乱无章地堆了一路。 张燕设路障的地点挑的非常巧妙,基本都是无法绕路的,路旁边要么被里聚堵着,要么是河流拦着,还有的是在山隘口,骑兵原路返回再绕远路过去,发现依然有许多地方摆了路障。 张燕的兵虽然打不过并州精锐骑兵,但他人多,一人搬一块石头堆在路上就是几万块,这样行军的速度虽变得更慢,然而却可以有效地把并州军阻隔在后,不必担心时时被他袭扰追杀。 张辽一面派人回去将此事禀报张茉,一面让士兵清理路障。 就这样,敌我双方一个在前头设,一个在后面清,慢腾腾挪了好几日,两边终于都抵达上艾县城外。 张燕召集的其他贼部兵马也陆续到了,不过正如王当所预料,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去打秋风,来者寥寥无几,十几部统共只派了六千多人来,同张燕老巢的五千人马一起,堵在了上艾县南城门外。 张燕现在可战卒兵只有三万多,而张辽和华雄加起来有三千精锐骑兵,人数虽然少了十倍,但战斗力却远非张燕这群残兵可比。 然而官兵并没有立即对张燕这群残兵发起进攻,而是在五里外扎下了营寨,这让身心俱疲的张燕不由松了一口气,他领兵和上艾外的贼兵合兵一处,在城外扎下营盘,修整兵马,两军进入了对峙阶段。 ………… 并州军军营,张辽看着立于寨前的张茉,颇为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趁胜追击?这时候贼军各部混乱,张燕本部兵马又疲惫不堪,我军只要发起冲锋,则一战可破之?” 华雄也一脸懵圈,“是啊,再打一战便可彻底了解了张燕这黑山大头目,把这群残兵杀散,咱可长驱直入直捣张燕老巢。” “剿他老巢做甚?张燕死了还会出现李燕、陈燕,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臣服。”张茉淡淡说道。 她虽然没见过张燕,但听李贵说过不少关于此人的消息,此人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向来言出必行,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用之比杀之对并州更为有利。 “那也应该彻底把他打残他才会臣服,这样僵持着不是给他喘息的机会?等他修整好兵马,打起来不是更费劲?”华雄疑惑道。 张茉远远看着对面不断被抬出大营的尸体,平静地说道,“他的兵马只会越修整越乱,再等几日,不单他本部卒兵,就连新加入的那些人也会士气低迷,斗志尽失。” “而且,我此番把他逼至绝境的目的是为了一县两制,不是为了剿贼,不能给他们生活上的保障,这贼是永远也剿不完的。” 华雄不知那所谓的一县两制是什么,他不赞同道,“怎会剿不完?今日咱灭了黑山最大部的张燕,众贼子失去领头人,必然各自为营,咱们再慢慢收拾其他小贼部,一个一个剿,我就不信会剿不完。” “这些人为何会为贼?”张茉看了他一眼,问道。 华雄回道,“自是为了活下去。” “那他们先前为何会活不下去?” “因为没粮食。”华雄回答得很肯定。 “这不就结了!”张茉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营。 “这和剿贼有何关系?”华雄在后面问道。 张辽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不能让天下百姓吃上饭,你今天剿了这一部,明天那边又拉起新一部,一旦遭遇饥荒,顷刻间太行又会聚满逃荒而来的百姓,你能剿得完?” 张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杀戮只能缓解一时,而她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贼患,如果主公将来能一统天下,或许她能做到让天下无贼。” 第268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日天气很阴沉,天空飘着细细的毛毛雨,为这个秋日增添了几许凉意。 伤兵营里,痛苦的哀嚎声已经越来越低,张燕的心情却反而越来越沉重,近三万伤患,一路从晋阳回到太行的时候已经死了两千多人, 这几日每日都有尸体被抬出去,每抬出去一人,他营中的士气便要低一分。 他也终于知道官兵明明可以快点结束这场战事,却偏偏要和他们耗着,她要耗的是他全军的精神气,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原本以为攻占上艾的是冀州官兵,回到这里才知道, 上艾县里面也是并州军。 太原总共有多少兵马张燕心里大概是有底的,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 只有区区四千卒兵也敢分一半出来夺取上艾,而自己统八万人马,连一座只有两千守军的城池也夺不下? 这一战彻底击垮了张燕心里所有的骄傲,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斗不过那个女人。 她早料到自己会出兵晋阳,早早就做好了一切计划,斩他臂膀、断他后路。 耳边是伤患者痛苦的哀嚎,眼前是士兵们灰败的眼神,就算回到太行又如何?他的士兵已经没有任何斗志了,对面只要发起一次冲锋,自己这些士兵便会溃散殆尽,现在他的士兵根本不想打仗,只想回家。 站在病患营门口,张燕抬头望天,毛毛细雨落入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顷刻又从眼角沁出。 他,也很想回家! “将军,并州牧夫人张茉送来帖子, 邀请您营外一见!”王当走过来,递上手中一张硬纸书写的帖子。 张燕眨了眨眼,接过这张制作精美的帖子,宝蓝色的封面四周印有金色浮云纹雕,中间白色空格上书写着一行隽秀的文字:张平难台启。 说实话,这是张燕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请帖,还是他从未见过的以硬纸书写的请帖,张燕有些期待地打开帖子,却见里面只写了一行废话:请张平难明日出营一见。 女人就是麻烦,这话不是已经让王当传来了嘛,还要弄个什么帖子,吃饱了撑着。 “她想做什么?”张燕语气虽不耐,然而这些时日的郁闷心情此刻却缓解了很多,这女人虽然吃饱了撑着,但态度还可以,至少是尊重他这黑山贼首的。 “她说就是找您谈谈,不想再多造杀戮了。” 张燕冷哼,“她造的杀戮还不够多吗?一场战而已,灭了我近四万卒兵, 摧毁了我全军八万人的斗志,我多年积攒起来的家底几乎被她一战打光了。” 王当脸色也不好,却耐心劝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了,先去听听她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让我率众投她,我张燕若要投官府,又何须等到今日?” “那不投又能如何?咱若退回总部,她必在后追杀,不说咱能不能顺利退回去,即便能,上艾控制在并州军手里,咱往后每出一次门都要被他们打一下,这根本不是个事儿,早晚还是得谈判。” 张燕不耐烦摆了摆手,“行行行,明日我便去会一会她,若她所提条件太过分,我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反抗到底。” 张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看对方如此正式送来帖子邀请,想来是想和他黑山和平共处,官府主动邀请和他主动去讲和,虽然结果可能都一样,但意义却完全不一样,这算是在给他台阶下,至少说明他张燕不是被打得走投无路才讲和的。 张燕把帖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这可是官府先向他讲和的证明,得好好保存着。 ………… 次日早上,天依旧阴着,昨日的毛毛雨变成了细细的雨线,张茉撑着一把伞在华雄护卫下,来到两军营寨中间。 张燕本想带兵过来,见她只带了一个护卫,便也只带了王当一人来赴约。 雨雾中,张燕走近打量着眼前这个把他打得如此惨的女人,眼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惊艳。 他以为能上战场的女人必然长得五大三粗,就算不是五大三粗,至少皮肤也不会好,然而这个女人却异常地美,尽管穿着一身男装,束着男子发髻,依然掩盖不住这张风华绝代的脸。 张燕微微侧了侧头,目光落在她侧面,那几丝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她白皙的脸颊、耳侧、脖颈,更显妩媚和风情。 他又上前几步,目光转向她眼眸,她的眼睛很干净清澈,犹如一弯清泉,看人的眼神很和善真诚,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 他张飞燕为贼这些年,睡过的女人没有百个也有八十个,其中也不乏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却无一人有她此等气质,美丽却又让人不忍亵渎! 张茉也在打量张燕,她率先开口,“传闻中的黑山大贼首不想竟长得一副儒生面貌,同我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张燕笑了笑,“不知夫人想象中的张飞燕是何面貌?” 张茉看了眼华雄,“至少得是他这副模样。” 华雄双手抱着胳膊,挺了挺雄壮的身姿,略带鄙视地看了眼张燕瘦弱的身材。 张燕并不在意华雄的眼神,哈哈笑道,“我外号飞燕,便是因身手敏捷,轻如飞燕,若如他这般笨重,如何能敏捷得了?” 笨重?华雄闻言虎目一瞪,我这是强壮好么?哪像你,瘦鸡一样! 张茉笑道,“张将军说得是,是我狭隘了,贼首未必都是粗壮汉子,将军能号令太行百万贼众,自是有过人之处。” 她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邀请道,“如此站着说话甚累,也甚冷,不知张将军可敢同我回营,我烹壶茶咱边喝边聊。” “夫人是个爽快人!”张燕拱了拱手,“请!” “张将军果然胆识过人!”张茉微微侧了侧身,“请!” 张燕抬脚便要往并州军军营走去,王当在后面拉了拉他衣服,低声道,“将军不可冒险,她若对你不利……” “放心,她若真想对我不利,直接发兵打就是了,不用一个时辰便能灭了我等。”张燕停顿了一瞬,“而且,她的眼睛很干净,不会骗人。” 王当腹诽,“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老大你这是色迷心窍了!” 然而他知道,张燕既然说了跟她去军营,便不会反悔,出尔反尔不是张燕做人的风格,王当也只能祈祷这个女人是个讲信义的,不会对老大下杀手。 第269章 不从只能继续杀 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张燕饮完两壶清茶,也终于听完张茉所说的一县两制方针。 他放下茶盏,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眉头微皱,“所以,你的目的还是要削弱我黑山?” 张茉摇头, “不,我是要给并州的黑山贼一条更好的出路,同时也是给并州百姓一个相对和平安定的生活环境。” 张燕转回视线,垂眼看着桌上的茶杯沉默不语,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他一直以为她会提出让黑山接受招安,他已经做好拒绝后最坏的打算了, 没想到却是要招纳贼众垦荒? 这个方案听起来似乎不错,这些接受垦荒的贼众还是他张燕部下,然而他也不是傻子,这些人种上几年地以后就会完全退化成普通百姓,日后这些县也将完全并入并州治下。 张茉又给张燕讲解了一番并州施行的新税政策,说道,“我不敢保证治下不出贪官污吏,但能保证在新税之下,百姓只要勤恳耕作,便不会有人饿死。” 张燕白了她一眼,“你的百姓饿不饿死与我何干?这一县两制施行下去,我黑山早晚叫你搬空,没有小贼,我这贼首当得有何意思?” 张茉道,“若真有一日太行再无贼子,将军便不必再当贼首,封个官当当不也挺好?” 张燕哼了哼,“老子现在就是官, 大汉朝中郎将!谁稀罕你并州的官?” “将军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她端着茶的手一顿,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张燕挑衅地看着她,“我若不应,你待如何?” 张茉轻啜了一口茶,“不如何,无非是把将军留在我并州军营,再派兵斩了你那群小贼,先灭了你这大贼首,日后再慢慢收拾那些小寨子就是。” “你这女人,枉我如此相信你,你竟言而无信?”张燕一拍桌案,站起来怒道。 张茉一脸无辜,“我如何言而无信了?不管是书面还是口头,我都没说来了我军中便不动你。” “你、你强词夺理!”张燕有点气急败坏,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张茉微微一笑,“我便是不强词夺理,便是放你回去又能如何?你那群毫无斗志的残兵能否抵挡得住我并州铁骑一轮的进攻?我这人向来最不喜杀戮, 只喜欢用和平手段来解决问题,目前这条路对你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 张燕脑子一凉,情绪慢慢平缓下来,他坐回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双眼冷冰冰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华雄见他眼神不善,往前走了两步,虎躯挡住张燕的视线,张辽的脚步也下意识往张茉身旁挪了挪,这贼子以敏捷闻名,若突然暴起劫持阿茉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视线被华雄挡住,张燕也便收回了目光,却依然没有表态,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雨声在安静的帐子内显得越发清晰。 良久后,张茉再次开口,“你当初是如何落草为寇的?” 她语气很舒缓,就像朋友之间闲聊一样。 张燕低头,回首往事,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饿肚子,一年中只有秋收完那一小段时间能多吃一点点饭,到青黄不接时只有糠拌野菜,实在饿得不行时甚至在田里捉虫子吃。 到长大一点,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天天吃不饱的日子,纠结一群伙伴干起了偷鸡摸狗之事,今天偷赵家里的果子,明天偷李家里的粟米,还去豪绅家里偷过鸡,牵过羊,甚至偷看过女人洗澡。 干的坏事多了,他褚燕在真定的名声也渐渐臭了,乡亲们看见他就跟看见瘟神一样远远躲开,邻居也不喜他去人家里玩,连带着爹娘也被乡里排斥,那些一起玩的伙伴也都疏远他。 到再大一点,他的力气变大了,决心改邪归正,他勤勤恳恳地帮爹娘种地,农闲时或去开荒地,或打柴卖钱,以为日子能好过一点,然而老天不给饭吃,连续两年不是旱灾就是蝗灾,田里颗粒无收,官府却不减赋税,爹娘只能卖地做佃农,每日累死累活依然吃不饱,不过两年时间便相继离世了。 他不想过这种被奴役的日子,又干起了偷鸡摸狗之事,记得有一次他溜进县尉家里偷东西被逮住,那管家要将他双手双脚打断,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终结于此了,不料恰好有一少年经过,为他求请,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张角在巨鹿郡发动黄巾起义,他便也纠结一众少年做起了强盗,那时候吃不饱之人太多了,不到一年他便聚集了一万多部众,次年又和张牛角的队伍合并,开始攻城略地,他也终于摆脱了吃不饱饭的日子。 他张燕活了二十几年,也就为贼后的这些年过得才像个人。 他平静地说完自己这二十几年的经历,略带嘲讽地看着她,“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我等的命贱如蝼蚁,你那什么一县两制还有什么新税政策说得好听,不过也是要让我等为你们种地纳税。” “将军说完自己的故事,可愿听听我的事故?” 张燕冷哼,“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有何稀奇?” 张茉摇头,“我并非王家亲生女儿,乃是黄巾贼乱那年被义父收养的。” 她也不管张燕听不听,反正就开始编,除了汜水关外那段经历,前面的怎么惨怎么编。 编着编着,想起当年那个把她护在身下的生身父亲,那个为她和妈妈撑起一个家的前世父亲,还有那个为她舍身自尽的今生父亲,她眼眶不由湿润。 “我同你们一样,都曾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过,我希望这世上所有的孩子不要如你我一样,为了活下去吃虫吃土、偷鸡摸狗,我希望他们都能在父母的陪伴下健康快乐地成长,我想给这世上所有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百姓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靠掳掠无法维持长久,若天下人皆为贼,何人来种地供你们抢?我若不征税,用什么来供养军队保卫家园?”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杀戮,然而为了重新缔造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度,现在只能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你若依然不肯从我,我只能继续杀下去。” 第270章 军政分离 从不从? 看了眼她水光粼粼的眼眸,张燕嘴一撇,“说得像个强抢民男的恶婆娘。” 张茉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那你到底从是不从?” “从!不从能成吗?你这恶婆娘看着美如天仙,杀起人来却是眼都不带眨一下,一场粪水雨泼死老子四万兵马, 我敢不从么?”张燕没好气道。 张茉立即喜笑颜开,“将军既从了,那便从你的上艾县开始施行。” “随便你!不过咱可说好了,我还是黑山贼首,并不从属你并州,咱们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我不阻止其他寨子迁移并州, 也不会帮你去当说客,你自己去招纳他们。” 张茉笑道, “这是自然。” 只要上艾县成功施行一县两制,想招纳其他贼众还不容易? 接下来二人又商谈了一县两制的一些其他细节。 比如上艾县的驻军问题,鉴于此县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还有来自冀州那边对张燕的威胁,为稳妥考虑,这里留驻的兵马不能太少,然而官兵人手不足,最多只能留一千人在此,贼多兵少,很可能会出变故。 张茉便提议先收编驻守上艾的贼军家属,迁入阳邑县定居,这支贼军若遵守一县两制规则,其家属就是普通百姓,若造乱,那就是人质。 张燕对此很嗤之以鼻,不满哼道,“女人就是疑心重加小心眼!” 张茉却不以为意,她虽然相信张燕的人品, 然而毕竟分属不同势力,小心点总不会错,就让他觉得自己疑心重加小心眼好了。 最重要的驻兵问题解决后,便是上艾县外的土地开垦问题,这里地域广阔,很多荒地都没开发,需要投入不少人力物力,商议结果自然是张燕出人张茉出钱,共同开发。 最后就是税收问题,上艾县的日常治理由张燕自己人来,但张茉会派几个人过来负责秋收和收税工作。 零零散散的一些问题都谈完,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张茉请张燕吃了午饭,临分别时又送他三张方子。 “一个是配置生理盐水的,用这个清洗伤口,可大大减轻感染。这两张是我师傅开的药方,一个是熬来清洗伤口的,让军医把化脓的地方割了,先用盐水洗再用这个药洗, 另一个是熬来喝的, 应该能多救回一些人。” 张燕瞪眼,“你能救他们你不早拿出来?” 张茉白眼一翻,“你若早来投我,我早拿出来了,你自己死扛着不从,我去救敌军性命,我有病啊?” 张燕一噎,可不是,在今日之前,自己和她还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双方,她有病啊才拿药方来救敌军! “多谢了!”张燕拱了拱手,告退回去,走在路上却越想越不对劲,这人是她用粪泼成这样的,怎么最后自己还要跟她道谢? 真是没天理!太没天理了! ………… 张燕这事解决了,并州来自黑山军的威胁也就解除了大半部分,河内郡的于毒等人把目标转向邺城,使得河内也获得了暂时的安宁,现在只剩上党南边的白波余孽了。 吕布在吓退于毒等人之后,原本是想回并州,不过那边传来消息,张燕已经被阿茉收服了,吕布便没急着回去,留杜畿和韩浩先整顿被贼寇掳掠的修武三县,他自去野王县和高顺汇合。 杨奉自从被高顺击败后便又龟缩高都城中,在得知于毒等人转向冀州后,杨奉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这些天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自己现在投降是否来得及,吕布会不会放过他?吕布如果不接受投降,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要不逃去冀州投奔袁绍? 就在杨奉惊疑不定之时,北面传来消息,泫氏城被曹性攻破,胡才、李乐战死。 至于城破的原因,乃是城中有贼众惧怕吕布军破城后屠城,便效仿当初的杨暹,主动献城以求得原谅。 杨奉这下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他一面派使者去向吕布递上投降书,一面整合兵马,做好被拒突围的准备。 吕布却是见也不见杨奉的使者,直接命高顺剿了他。 杨奉这一次联合袁绍给并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晋阳若非有阿茉在,此次必然叫张燕拿下,更可恨的是王匡兵马退出后,杨奉这厮还想联合于毒瓜分河内,现在穷途末路了才想着来投降,晚了! 不接受杨奉投诚,除了发泄心中怒气外,吕布也是在告诉周边诸贼,不是所有和他作对之人都会得到原谅,想和并州作对,最好先想想失败的后果是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他吕奉先不好杀人,却也不是不会杀人。 杨奉被拒当日趁夜突围,却掉入了高顺事先设好的埋伏中,经过半夜厮杀,全军覆没,白波军从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肃清白波后,吕布升曹性为上党都尉,带兵驻守太行陉,于夫罗和韩来依然回长子城,现在却是河内不知该由何人来驻扎。 河东郡在贾诩治理下一切皆已步入正轨了,然而因为河东郡西临李肃、李傕和凉州的势力范围,这里的军事防御依然很重要,贾诩还是想让高顺驻扎河东,吕布只能把宋宪先调来河内。 其实吕布是属意让徐晃担任河内都尉的,然而徐晃上次已经无功提拔过一次,这次立功说好不再奖赏的,他若言而无信,又一次凭喜好任命,可不就是走梦中袁绍的路子?这样做只会导致内部互相排挤、争权夺利。 上一次宋宪随高顺平郭太立下功劳,吕布只奖赏了财帛,并未给他升官,这一次调他为河内都尉,也算实至名归,而对于屡立战功的高顺,吕布目前却是无官给他封赏了,只能以财帛作为奖赏。 至于驻守河内的兵马,宋宪自带两千平寇军,再从已经投效吕布的河内各家族征召一批卒兵,统一交于宋宪操练。 如今宋宪的官位虽和高顺同级,然而在军队里他依然是平寇将军下属司马,归高顺统辖。 按理说一郡太守是享有统兵之权的,然而因为吕布刚入并州时各郡太守不配合工作,他便撸了各处的都尉和郡县兵,派自己的兵马驻扎,太守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利,却无调兵之权,由此自动形成了军权和政权分开的管理方式。 后来任命贾诩为河东太守时,贾诩主动要求让高顺带兵驻扎,他之所以不想把手伸向军队,一方面是怕自己权利太大,将来吕布对他生疑心,另一方面便是看出军、政分离对集权更为有利。 一方太守若同时拥有军权和政权,一旦生出异心,很容易发生叛变之事,而军政分离,两边互相牵制,则更有利地方的稳定。 第271章 拐个小孩 河内的匪寇虽然肃干净了,然而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清楚,比如重新丈量土地后施行新的税收政策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杜畿的事情了。 这一次吕布先杀退东边的于毒等黑山贼众,又消灭西边的白波贼,收获了河内一批人心,先前那些怀疑吕布勾结黑山唱黑白两道的人,在于毒等进犯河内后, 也彻底打消了这一怀疑。 虽然免不了还是会有人抵触排斥,不过这些人已经影响不了大局,日后由杜畿慢慢收拾了就是。 吕布长时间没见着媳妇儿了,此时恨不得立即返回晋阳,然而他还记得阿茉临行前的交代,还要去司马家、张家和杨家拜访一趟,捞些人才回去为媳妇儿效力。 吕布最先去的是司马家, 正在家中教弟弟们读书的司马朗得闻吕布前来拜访,放下书籍便匆匆往大门外迎接。 “司马伯达见过使君!不知使君来了温县,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司马朗躬身行礼。 吕布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孤就是剿完贼顺道过来转转,家中就你一人?” 司马朗回道,“家父尚在京兆任内,大父年岁已高,腿脚不便,无法出门相迎,小弟们年岁尚小,恐失了礼数,便没让他们出来!” 吕布点了点头,“令祖父年过古稀,该是孤去拜见他才是!” 司马朗把人往大门内引,说道,“大父精神有些迷糊, 恐无法见客。” 吕布也不是真想来见那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老头, 方才那样说不过是客套, “既如此, 孤便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休息了。” 吕布一边往大厅走去,一边打量司马家,房子修得挺大挺宽敞,然而内里并无什么奢华的布置,前院一个花圃里甚至种着一茬茬青菜,再观司马朗衣着,也极为朴素,可见家风还是可以的。 过来之前,吕布向常林和韩浩仔细了解过司马家,祖宗确实十分显赫,先祖司马卬甚至封过殷王,司马朗父辈、祖辈也都曾任一方太守,便是旁支也多出高官。 常林最清楚也最倾佩的便是和司马防出了五服的族弟司马直,听说此人任巨鹿太守时,因为交不起修宫钱,又不忍剥削压榨百姓,被朝廷催得没办法, 走到孟津时服药自尽了。 而司马朗的父亲司马防吕布也有所了解, 同自家岳父王允一样,皆为耿直公正之人。 整个司马家也就那个小屁孩司马懿, 给吕布的印象最为差劲。 其实司马家篡了老曹家江山,吕布心里是觉得很爽的,当初听阿茉说起这个结果时,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但是现在老曹家估计没机会了,不出意外的话,天下最后应该是他老吕家的,吕布只要想到司马懿这小屁孩日后可能对他老吕家子孙下手,他心里又变得极为不爽。 不过阿茉也说过,除非有人像他们夫妻两一样能预知未来,否则没人会觉得自己或自己的子孙将来会当皇帝,老曹家之所以丢了天下,只怪他家子孙太差劲,给了司马懿机会。 几人来到大厅,司马朗引吕布上坐,又吩咐下人去煮茶,他自坐在左边下手位置,韩浩、常林也各自入座。 “听闻司马家祖上出自战国时期的墨家,观你家中布置,确是节用。” 吕布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后,直入主题,“此番修武三县县令、官吏皆为贼寇所杀,孤初来乍到手下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司马公子学识渊博,何不为孤效力?” 吕布招揽人才的方式向来都是最简单粗暴的,一是他不会整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二是他觉得对方若没打算为你效力,你便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枉然,还不如直接点,大家都节省时间。 司马朗愣了一下,站起来拱手道,“使君抬爱,朗诚惶诚恐,然我并无治理一县经验,怕有负厚望。” 吕布道,“上过太学之人,即便没经验,做几日也就能摸索出来了,伯达不必自谦,尽管去便是。修武县有张家,你便去获嘉县,先历练两三年。” “既如此,朗便免力为之!” 自上次怀县见过吕布后,司马朗便书信去长安询问过司马防,司马防给的答复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司马朗十二岁通过经学考试,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让他不但有着丰厚的知识底蕴,更有长远的眼光和卓越的见识,随着黄巾贼乱起,董卓乱政后,天下分崩离析,汉室大厦将倾,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太平治世尽一分力。 吕布出身虽不高,虽曾事过董贼,但他的立场一直没有站错过,回到并州后更是把民生放在第一位,剿贼安民,兴修水利,改革税费,并州在他治理下呈现勃勃生机,这便是自己要寻的明主。 吕布摆手示意他坐下,又道,“听说你二弟司马懿自幼聪慧多大略,孤对他极为好奇,叫出来让孤看看。” “是!”司马朗忙唤下人去把司马懿叫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相白净的小少年自门外进来,他先是向吕布行了礼,又对长兄和常林二人一一见了礼,这才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任吕布打量。 吕布看了他片刻,除了很有礼貌外,没看出其他什么名堂,不过阿茉说这小孩很聪明,那就是很聪明,这时候司马懿已经十二岁了,也不知心性可还能更改? 不如带回去让阿茉收拾? 心思一动,吕布当即道,“司马二公子长相俊朗,颇得孤眼缘,孤在晋阳建了一座鸿光书院,聘请的乃是当世大儒卢子干为教授,二公子不如去晋阳上学?” 司马朗:??? 使君是不放心司马家,要把二弟带去晋阳为质?这是司马朗的第一反应。 司马懿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吕布又看了看兄长,有些不明所以。 常林无语地看了眼吕布,知道主公性情直,可这也太直了点,刚给人家授了官,紧接着就拐带小孩,能不让人多想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主君太过多疑,臣下的忠心便会有所保留。 他开口对司马朗道,“在下先前同使君随口说了几句司马家二公子聪慧有才学,使君爱才,欲网罗天下有才学子入鸿光书院,这才想把二公子带过去。” 司马朗反应过来,忙道,“使君如此看重二弟,是他的荣幸,且卢先生乃当世大儒,在下早年在洛阳求学时便极为仰慕先生,二弟能做他的弟子我求之不得,这便让人收拾行囊,让他随使君离开。” 吕布满意点了点头,又询问司马朗温县有无其他才俊,司马朗推荐了自己的好友赵咨和族兄司马芝。 第272章 人间烟火味 赵咨明识汉家典籍,见识过人,然而性情恬淡,与人无争,吕布觉得这种性格之人不适合为官,却又不忍埋没他才华,想着阿茉曾说过要建个什么图书馆, 便任命他为文学史,带回去当图书馆馆长,闲的时候也可以去学校当教授。 赵咨对这所谓的图书馆也极为感兴趣,又得闻当年王司徒在董卓烧洛阳时曾把兰台众多典籍运回了晋阳,当即便收拾家当出发去晋阳。 而司马芝善于断案,为人公正,吕布任他为决曹掾史,主断罪决狱。 在温县搜罗一圈人才后,吕布又去修武县见过张家、杨家人。 张范虽有才,却轻视功名利禄,不愿意出仕为官,吕布也不勉强,任用他二弟张承为修武县令,三弟张昭派去杜畿那儿效力。 至于杨家,因为吕布从前杀了杨绰,被杨家通缉过,虽然已经和解,但难保吕布心里不记仇,现在河内归属吕布,杨俊怕被迁怒,本想举家迁走,却不想吕布亲自上门征辟。 杨俊感概吕布的宽宏,答应出任汲县县令。 该见的人都见过之后,吕布把河内交给杜畿和宋宪, 带着常林、韩浩、司马芝、司马懿返回太原。 路上, 吕布很想虐一虐司马懿这小屁孩, 奈何这小子无比的乖巧听话, 你让他往东他不会向西,叫他吃糠他不会咽菜,像个木偶人却又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小子将来干的那些事,吕布会很喜欢这么乖的小孩,然而此时的司马懿在吕布眼里却是表面装乖讨巧,实则内心深沉,就想着干坏事的的大阴谋家。 一回到晋阳,吕布便把自己一路上对司马懿的看法告诉阿茉,张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还是个读小学六年级的小孩儿,就被你扯上什么阴谋家,你代入感太强了。你就把他当普通小孩看待就行了,不要戴有色的眼镜看他,先交给卢先生教导,我平时有空也会带一带他。” 吕布一边逗小包子玩一边说道,“有夫人亲自教育那肯定没问题的,还有那个诸葛亮, 不然也去找来跟他一起学习?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个狼顾之相谋朝篡位,两个都是聪明绝顶的小屁孩,在一起玩一定会很有意思。” 张茉汗了汗,旋即笑道,“这想法不错,不过诸葛亮离这儿太远了,找不来,就算找来,人家也未必肯待这儿,庞统或许可以,但这人现在在哪里我都不知,去哪里找?” “等你那徐大哥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他不是和这什么凤雏师出同门么?” 张茉点头,“要留住人咱并州得要有能吸引人的地方,夫君这趟找了个图书馆馆长回来,咱赶紧把这全国最大、书籍最全的图书馆办起来,可以吸引很多人才过来。” 说到书籍,张茉又想到蔡邕父女,蔡邕家的藏书可以说就是一座图书馆了,如果能把他们请来,并州的文化层次要上升一个大台阶。 不过蔡邕现在在长安当官,未必肯辞官来并州这穷乡僻壤,这事得拜托卢先生去信说道说道,看能不能成。 吕布道,“图书馆你就交给赵咨去做,还有招募贼兵屯田一事,交给韩浩,他又能打仗又会治理,还会种田,这事他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说到屯田一事,张茉又犯愁,“咱并州兵马不太够,得再募兵,我看了各郡各县的人口统计,这两年除了之前吸纳的白波军,并无再增加其他人口,兵源不足,劳动力依然紧缺得很啊!” 吕布道,“那便效仿河内,从各大家族中抽出一部分武装部曲充入军队,训练一段时间后让这些人去驻守黑山军屯田的各县。” “这可以吗?”张茉有些不放心问道。 先税改,现在又抽人口,会不会引起公愤? “有什么不可以?他们养那么多武装部曲是为自保,现如今白波已灭,黑山臣服,还养那么多人便是有作乱造反嫌疑了,谁家不肯裁员,便效仿河内三县,让太史子义领兵去抄家灭门,杀一两家其他人便也老实了。” 张茉点了点头,“那我土楼先贡献一部分部曲出来,以身作则。” 吕布立即反对,“这怎么行,土楼这些人是要保护你和小包子的。” 他说完忽又想到什么,说道,“不然我把他们整编成亲卫军,专门负责护卫,由仲康担任统领,他们的俸禄都由我发放。” 张茉笑看着他,“你这是公费私用啊!” “怎算私用?你为并州百姓做了这么多事,养一支军专门保护你难道不应该?” 张茉道,“其实没必要,我有的是钱,便是再养数倍的部曲也没问题,你要整编成军便整编,他们还是由我自己养。” “你的是你的,我的媳妇儿孩子自然该我来养。” 吕布说着走过去一把将媳妇儿搂到怀里,低声道,“夫人无需操心这些事,给为夫再多生几个小饺子、小汤圆才要紧,分开许久,可想我了?” “想,非常想……” 张茉瞥了眼正在厨房给小包子炖鸡蛋羹的徐大娘,食指偷偷挠了挠他胸口,又急忙把人推开。 吕布捂着被她挠过的地方,满意大笑,“夫人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夜让为夫好好伺候夫人……” “你小点声……”张茉脸色酡红,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低头抱起正淌口水的小包子。 小包子已经七个月了,嘴里吐着小泡泡玩儿,见张茉把他抱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含含糊糊叫着,“嘛嘛嘛嘛……” 吕布一脸新奇凑过来,“小包子会叫人了?” “对啊,他会叫我妈妈了。”张茉得意道,她指着吕布教小包子,“这是你爸爸,叫爸爸、爸爸……” 吕布神情颇为怪异,“还是叫爹好听点。” 他把小包子抱过来,指着自己,“我是你爹,来叫声爹听听,爹带你骑马玩。” 小包子呆萌萌看着他,嘴一撇就要哭,吕布伸手便捂住他小嘴,紧张道,“别哭别哭,爹这就带你骑马。” 说着把小人儿端到自己脖子上,带着他满院子跑,“骑马马,叫爹爹……” 小包子咯咯大笑起来,就是不叫,吕布也不恼,带着他兜圈子,一遍一遍教他叫。 夕阳西下,厨房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张茉站在凉亭里,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两,深吸一口这充满温馨的人间烟火味,嘴边噙着幸福的微笑,如果这世上没有灾荒,没有战争,该多好! 然而,两股贼军之事刚解决,北边却又起变故! 第273章 站队 “胡人寇边,魏司马领兵出城交战,不料在追击途中遭遇埋伏,一千骑士只回来了两百多人,平城被攻破,惨遭掳掠!” 吕布有点难以置信,“恒连自小在九原长大, 从前虽没去过平城,然而对胡人作战风格极为熟悉,如何会叫人家埋伏了?” 来人道,“他从平城一直追到强阴县附近,被人家生力军以逸待劳,魏司马见情况不对, 连忙回军,却反叫人家追了一路。” 吕布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定是魏续这小子立功心切,见胡人寇边便火急火燎领兵出城交战,胡人诈败引他追击,这小子脑子发热,竟然一路追到了边境,发现有埋伏又傻不愣登调头就往回逃,这情况不被人家缀着追杀才是怪了! 张茉道,“这事我也有责任,若非我把文远叫来这边支援,平城也不会出事。” “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离了文远就不行了吗?文远只带走两千骑,雁门郡还有四千兵马驻守,加上郡县兵,怎么打都不可能丢, 这小子就是眼高手低,没本事还逞强。” 吕布压下怒气又问, “胡人呢?” 来人道, “劫掠平城后便逃之夭夭了。” “逃得倒快!” 吕布眼中杀意凌然, 这群鲜卑狗,当年的九原之仇他还没报完,竟还敢来招惹,真是该死! 张茉让报信之人退下,走过去双手握住他捏得青筋暴起的拳头,问道,“你想出兵吗?” “我做梦都想屠尽鲜卑狗!” 吕布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满腔怒火,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但我知道此时并州不宜再大兴战事。” 鲜卑地广,聚落分散,路途又遥远,发动这样一场战争不但兵力投入不能少,更是要比打白波、黑山多投入四五倍的人力作为后勤,而且这场战没个一二年是打不完的,真要出征鲜卑,并州就要抽出一半多的壮丁,更要耗费掉这两年囤积的粮草。 再过两年便有大灾, 这时候最好的发展策略是休养生息、囤积粮草,而不是劳师远征。 “既然知道便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早晚要收拾他们,这么多年你都忍过来了。” 吕布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上,闷声道,“这么多年,只要想起当年九原的惨状,便恨不得生啖鲜卑人的血肉,今又劫我平城,这口气不出真的太难受了。” 张茉回抱着他,“这口气当年我帮你出过了啊,你忘了吗,当年仲康去鲜卑掳掠,也屠了他们几个部落,后来步度根领兵来追我,被我杀得屁滚尿流,算是为你讨了利息吧?” 她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大军不能远征,派小股兵马去边境袭扰他们却还是可以的,先出出气。他们来抢咱的,咱也可以去抢他们的部落,相比较来说,鲜卑除了地域太过远阔,其他并无任何优势。” “等开春,阿米娜的飞鹰队再出师一批,派一队跟过去做探马,她的鹰不但能传信,在草原上还可以探查大队伍行军,当初仲康的队伍便是被她的鹰一路跟踪,这才叫步度根追上,只要能避开他们的大部队围剿,小部队去袭击一些部落完全没问题。” “嗯……便按你说的办,这一趟让恒连去,将功赎罪。” “你不怕他又遭人家埋伏?此去敌境,一个不好可能会丧命的。”张茉有些不放心道。 魏续是吕布带着长大的,吕布一直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二人一路从九原逃出来,相依为命,感情比亲兄弟还好。 “他从小在草原长大,对鲜卑很熟悉,也会说一些鲜卑语,他去最合适。” 吕布轻叹口气,“他也该学会独当一面了,若还是不吃教训,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得其所,我会好好抚养他幼子。” “不然还是问一下他的想法吧,看他自己想不想去?” 魏续是吕布家乡唯一的亲人了,张茉实在不想看他出意外。 吕布决然道,“这是军令,没有什么可讨价还价的,他若不想去日后便不要在军队里待着了。” 吕布既打定主意要历练魏续,张茉也不再多言,转移话题道,“昨日阿贵飞鹰传信回来,于毒等人趁袁绍领兵去兖州之际,已经围了邺城。” “哦?”吕布双眼一亮,“可有希望破城?” 张茉摇头,“目前尚不知,邺城城高墙坚,没那么好破,这群人或许会无功而返。” 吕布道,“这事我知道,梦中邺城被攻破过,袁绍也是因为此事才大举进剿黑山,我虽没看见破城经过,但我知道是因为魏郡发生兵变,造反的士兵和黑山汇合攻占了邺城,不过这事是发生在初平四年,现如今提前了近两年,这兵变应该不会有了,要破城确实艰难。” “邺城破不破对我们影响也不太大,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并州未来的处境。”张茉说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吕布不解,“并州算是安定下来了,你担心什么?” “担心袁绍和曹操会始终保持统一战线,合力对付并州。” 听她如此说,吕布神色也凝重起来,梦中袁绍的主要敌人是公孙瓒,消灭公孙瓒后最大的敌人便是曹操了,至于自己,还有刘备等人,在袁绍眼里连对手也称不上。 然而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袁绍的敌人除了公孙瓒,又多了并州,自己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消灭白波,结盟黑山,地盘更是扩到了河东和河内,对袁绍和曹操来说,并州同公孙瓒一样,皆为强敌,甚至于可能比公孙瓒给他们的威胁更大。 至少在这两方强敌消灭前,袁绍和曹操的盟友关系就绝不可能破裂,那他们如果消灭了公孙瓒,下一个要消灭的就是并州吕布了。 张茉有些自责道,“这却是我先前考虑不周的地方,若早早杀了曹操,再联手公孙瓒消灭袁绍,最后和公孙瓒争夺北方,应该会比现在容易点。” 吕布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曹孟德若早早便死了,南方就是袁公路的天下,时局要如何变谁说得准?现在这情况也不差,咱们便加入袁公路、公孙瓒、陶恭祖的联盟,先把袁本初和曹孟德一起消灭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怕就怕袁术那二哈到时候要称帝,他若称帝,咱便没法跟他一伙,还得去讨伐他。” 第274章 攻邺城 对于袁术可能称帝一事,吕布半点都不怀疑,梦中自己差点就被袁术拐上贼船。 想想梦里的自己,也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听信谗言,被陈珪、陈登父子耍得团团转,明知高顺忠心却不听他劝, 甚至刻意压制他。 好在这一世遇到了阿茉,只要听她的准没错。 张茉道,“此次青州黄巾和袁术双打曹操,兖州看似危如累卵,然而有袁绍相帮,胜负尚未可知, 这一战对曹操至关重要,他若赢, 收编了那些黄巾,实力一下子便能大涨,若是输了,那袁曹两人很快会退出历史舞台。” 吕布抬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别想那么多了,兖州那边咱也干涉不到,你现在只要多吃多睡,好好养身体便成。” 他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手掌贴着她的小腹,“这次没用药,里面应该有个小饺子了吧?” 张茉搂着他脖子,甜甜笑了起来,“有么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了。” 鼻尖皆是她身上的芬芳,吕布有点情动,忍不住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说道,“把文和先生调回来吧, 往后费脑力之事让他去想。” 自从贾诩去当河东太守后, 并州的大小事皆是张茉在出谋划策, 确实有点力不从心,有些事情也会考虑不周,犹豫不决时张茉都是去向卢植请教,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并州太缺文臣谋士了! “那河东太守谁来当?” 吕布道,“河东已经安定下来,让你堂兄王凌接任太守没什么问题,当初让文和先生带他一起过去,便是为了历练他。到底是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子弟,学识不差,脑子也好用,文和先生说这小子上手很快,可堪大任。” 对于这个堂兄的历史,张茉只记得一点点,那便是他晚年时因不满司马懿专擅朝政,似乎联合什么人要搞事情,不过最终没能斗得过司马懿,事情败露后自尽而亡。 斗不过司马懿很正常,然而从他能和司马懿叫板,可见那时候官职应该不低,能做上高官, 能力自然是不缺的,而且贾文和都说他可堪大任,那应该是真的可堪大任,只是年龄还小了些,今年才十九岁,就怕年轻人太浮躁了。 “眼下并州也无什么大事,再让文和先生带一带他,至少要把交接工作做好,河东不能出变故。” “嗯,都听你的!” 他双唇附在她耳边,大掌在她小腹轻轻摩挲着,低声道,“不知种子有没有种上,咱再努力努力……” “天还没黑呢……” 她咯咯笑着躲开他,又转移话题,“你这招贤令发了这么久,好像没什么作用啊,我要不自己去找几个谋士回来?” “你要找谁?” 张茉想了想,“三国能排得上名号之人,这时候要么跟着袁绍或曹操,要么离得太远点,就那个颍川郭嘉应该还是自由身,可以争取一下。” “郭奉孝?”吕布神色微僵,“梦中就是这家伙给曹孟德献计,水淹我下邳城。” 张茉笑道,“所以你现在要把他拐来,将来让他为你出谋划策对付曹操。” 吕布双眼一亮,“夫人言之有理啊!我这便派人去寻此人,便是绑也得把他绑来并州。” “正是此理!”张茉一脸认同,不管郭嘉愿不愿意,反正绝不能让他跑到曹老板那里。 “还有少年法正,也可以提前请来……” 夫妻两巴拉了一会儿拐人之事,又开始巴拉挖墙脚,张茉潜意识里把袁绍定为最先被消灭的那方,幻想着等他灭亡后有哪些人可以挖过来,把名单一一罗列出来后派飞鹰送去邺城管亥手上。 垂涎完袁绍的人,她又想起公孙瓒手上那个最让她惦记的赵云,只是现在并州要和公孙瓒结盟,这挖墙脚之事只能暂缓。 ………… 冀州魏郡,邺城。 深秋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凉,冷风吹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然而更让人觉得心底发凉的是城外密密麻麻的贼军,那驻扎的营帐真的是一眼望不到头。 魏郡太守栗成站在城头上,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张杨的兵马可有消息了?” 邺城守将淳于琼摇头,“并无,贼军虽然只围了三面城墙,然把邺城通往各处的要道皆封锁了,尤其通往污城那边,道上设了重重障碍,障碍后布弓弩手,张杨的兵马根本过不来。” 袁绍带兵去兖州时自然考虑过邺城的安危,除了淳于琼,也留了张杨在污城,同邺城相呼应。 按黑山贼往日的作战风格,他们看上哪座城,大军发过来直接围了,靠人数优势一股脑儿蜂拥而上,根本不讲究什么战术。 袁绍正是了解黑山这种习惯,故而留了张杨的骑兵在外,又依邺城高而坚的城墙,黑山蜂拥而上的结果是腹背受敌,为稳妥起见,他还留了许攸相助栗成和淳于琼。 然而让袁绍没想到的是,此次山贼们并没有采用往日的作战风格,一改冲动又嚣张的习惯,有条不紊地先封锁各处通道,阻断一切可能来驰援邺城的兵马,让这座城彻底变为一座孤城。 “那只能誓死守城了!”栗成道,“只要城中众人齐心协力,贼军破不了城自会退去。” 淳于琼却并不乐观,贼军此番运来那么多攻城器械,如此兴师动众,不拿点好处焉肯轻易退走? ………… 邺城北临漳河,南有淇水,城墙高三丈有余,城内守军也算充足,黑山虽人多势众,要攻下这样一座城也是很艰难的。 在兵临城下的第三日,黑山开始攻城,人力强攻了两日,毫无破城希望,于毒便想掘漳水灌城。 黑山军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不过几日功夫便挖开了漳水,水是灌进去了,然而邺城有三条河经过,水系发达,在看到他们掘漳水时,许攸便也让城中将士掘渠道泄洪,黑山水攻计划失败。 于毒又想在城外堆土坡进城,正好先前挖起来的土就堆在城外,用起来也方便,派几万人担上几天土,差不多就能填出一道和城墙差不多高的土坡。 于毒一面以投石车抛石掩护,一面命士兵担土填坡,几日后便填了一道可上城的斜坡。 只是,仓促间筑起的坡面并不太宽,并排只能站百来人,地面又松软,不利于冲锋发力,土坡后的城墙上还聚满官兵,要攻上去也没那般容易。 于毒于是召集众渠帅集思广益,还真让这群贼子想出一条破城妙计。 第275章 城破 邺城城西建有一处高台,高六丈,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看见黑山整个大营,这几日,营中旗帜正慢慢减少,每一日都有渠帅领众西归,太守栗成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就说嘛, 黑山贼由各部组成,哪能如此齐心协力?这不,才数日功夫,就有部众知难而退了,原先列于城池前的投石车也陆陆续续被运走。 怕贼军使诈,栗成又派斥候暗中跟去查探,见贼子离开邺城后果然都回太行了, 他终于放下心。 这两日栗成几乎没怎么休息, 一直站在高台上观察, 离开的兵马大约有五六万左右,除去先前战死的一万多,现在贼军大营里撑死只有三万人,此前十万大军都攻不下邺城,现在剩这点人还能翻天? 栗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扶着栏杆走下高台,问许攸,“依子远来看,贼军这是真的准备退兵了吧?” 许攸捻着下巴山羊胡,“观这情况确是如此,然城外还有数部兵马,依然要小心防范,尤其土坡那处城墙。” “这是自然的!” 栗成又对淳于琼道,“将士们这些日子都辛苦了,我看留下一部分人盯着城外土坡和敌营,其他人皆遣回去休息。我估计剩下这点人也该离开了,这城咱们是守住了。” 淳于琼点了点头, 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去城头上安排好留守之人后,自回了军帐休息。 当天夜里,栗成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巨响惊醒,他条件反射从床上跃起,外面传来士兵急促大喊声,“府君,大事不好了,贼军又开始攻城。” 听闻贼军攻城,栗成反而淡定下来,他一面穿衣服一面道,“有何惊慌?贼军只剩那点人马,能顶何用?城头不是安排了值夜将士?淳于将军呢?” 门外士兵叫道,“将军已经去组织人手抵御贼军了,他说好像退走的贼兵又杀回来了。” 栗成穿靴子的手一顿,“来了多少人?” “夜里看不清,但听声音, 恐怕不少, 小的来禀报时, 土坡那段城墙已经短兵相接了。” 栗成匆匆披甲出来,刚出房门便能听见城头传来的喊杀声,有士兵为他牵来马匹,栗成跨上马,急匆匆往城墙奔去。 今夜并无月亮,那些攻城的贼军也没有点火把,城下黑乎乎一片,借着城头微弱的火光,栗成看到城门、各处城墙下人影幢幢,耳边喧嚣喊杀声不停,无法辨清有多少人马,自家士兵正一个劲引弓往城下瞎射,也不知成效如何? 城头点着火把,能看清有黑山贼从土坡那边攻上来,在城墙前和士兵厮杀一处,攻势十分猛烈。 栗成大惊,“黑山贼这是故意退兵,好让咱们放松警惕,夜里再来偷袭?” 许攸已经先一步来到城楼,黑暗中看不清他脸色,只听他说道,“退兵不似作假,且咱们的探马也跟过去看了,那些贼军确实退走,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折回来?” “那这各处厮杀声这般惨烈又如何说?” “这必然是贼军故意造出声势来吓唬我等。”许攸冷声道。 夜袭的好处便是在不知敌军人数,不知战况的情况下,给将领和士兵造成心理上的恐慌,从而达到弱敌的目的,如果是袭击大营,甚至能让对方直接炸营。 想到这儿,许攸当即对栗成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军心,传令各处守城士兵,莫要恐慌,敌军人数不多,攻不上来,叫他们平日如何御敌现在也如何做,若有人瞎起哄乱我军心,直接斩首。” “好好好!”栗成镇定下来,急忙让人去各处传令。 然而让许攸没想到的是,今日黑山贼搞夜袭并非为了给守城士兵制造恐慌,而是为了声东击西。 城中将士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西面城门,没人注意到,南边淇水中,一个个黑影扶着漂浮在水上的云梯,正顺流而下。 淇水是邺城南边的天然护城河,河面宽阔,敌军别说从此处攻上来,就是想安然渡河都不太可能,黑山军兵临邺城这么多天,从未想过从南边攻进城,淳于琼也觉得这边安全性很高,安排站岗的士兵远没有其他三面城墙的多。 此刻值守的士兵听着西边传来的厮杀声,一个个忍不住回头张望,时刻关注那边战况,他们浑然没发现黑影们正从河中爬起,借着黑暗和震天喊杀声的掩护,慢慢靠近城墙。 五架梯子被悄无声息架上城墙,最靠近城门处有三架,是为了吸引城头敌军注意力的,另有两架离得稍远,才是真正用来登城的。 靠近城门处的三个黑影手执手斧,腰别环首刀,登上梯子,在爬到离城头约还有一丈远时,也不计较准头,只把手斧奋力往城头上扔。 “嘭——嘭——嘭——” 三声巨响后,斧头落地,然而并没有砸到人,不过却惊到了附近几个值夜的士兵。 “有贼偷袭!有贼偷袭!这边——” 几个士兵大喊了起来,附近士兵纷纷举着火把围过来,果见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三架梯子,有贼子正试图爬上来。 一时间拉弓的拉弓,叉梯子的叉梯子,片刻就把试图偷上城墙的贼子尽数叉翻。 士兵们正松了口气,忽觉脑后似有股劲风袭来,刚一回头,便有两个士兵的脑袋被搬了家,其他士兵大骇,只见在后方不远处的一段城墙上,不知何时爬上来了数个贼子,借着火光,能看见城墙道上还有许多贼子正朝城门这头冲杀过来。 在经过惨烈厮杀后,南城门被打开了。 ………… 城南蛾贼一登上城头,便有人来西边报过,先前围在西南角城墙下造声势的黑山众立时绕着墙根冲去城南。 栗成和许攸这边自然也得报了,淳于琼立即调派人手过去阻击,却还是稍晚了一步,城门已洞开,黑压压的人群如蚂蚁一样涌入,过来阻击的士兵很快被杀退。 城门一破,原本被夜袭搞得心里慌张的守军士气大跌,不但南门冲进去大量贼兵,就连西面土坡也被黑山军登上,西门亦告破。 见城门被攻破,许攸急急忙忙带一队人奔去袁绍府上。 黑山分两边冲杀进城,惊呼惨叫声从西、南向城内延伸扩展,原本处在黑暗中的邺城一下被火把照亮,熟睡中的人们被惊醒,待反应过来时,却不知该往何处逃,多数只缩在家中瑟瑟发抖。 有少部分士兵还在试图抵抗,大多已是慌乱不知所措,蛾贼们才不管你是抵抗或逃亡,进城后见官兵就砍,淳于琼见形势不可控时,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和栗成一起被于毒的人斩于马下。 第276章 分人 于毒领人最先杀去郡守府,带兵去军械库,还有的去粮仓、钱仓、马厩,各处都有人杀去。 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后,黑山此次所得报酬也是前所未有的丰厚。 袁绍老巢,富裕程度可想而知!许多蛾贼甚至兴奋得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该先去哪里抢, 这就好比进入了一个藏着无数珍宝的密室,入目全是金银珠宝,不知该先拿金子还是先拿珍珠玛瑙。 “安仁,你真的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此等破城妙计!” 见邺城果真被攻破,李贵带着士兵一边往城内冲一边大笑道。 管亥摇头, “这不是我想的, 是阿茉提醒我的。” “哦?”李贵疑惑,“老大隔那么远还能掌控这里的战局?” 管亥解释道,“在咱们人攻、水攻皆失败后,我便把于毒准备土攻的办法和邺城的战况、周边地形、敌军兵力等情报汇报去了晋阳,阿茉回复说,既然聚众强攻不下,便试着换个方式,减员智取,她说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声东击西,暗渡陈仓。这是她从前所授《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里面的计策,由此启发,我才能想到这个破敌之法。” 李贵哈哈笑道,“那你还是厉害,要是我,这几句话什么意思都看不懂,早知道从前也跟老大读点书了,咱老大果然是兵圣转世,天纵奇才啊, 远在千里也能遥控这一场破城之战,有谁能做到?哎呀,我真的太崇拜她了,太喜欢她了!” 管亥听了脸一沉,“崇拜即可,喜欢这词莫随便说出口,有损她名声。” 李贵嘿嘿笑了两声,“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太……崇拜了!” 管亥没再说什么,吩咐道,“按阿茉所说,分头行事!” “晓得了!” 李贵兴奋应了一声,带着一队人往另外一条街道而去。 管亥的目的很明确,敲开一户人家问过路,带人直扑袁绍府邸,许攸带着袁绍的一众家眷正要出门,却被堵在了大门里。 他看着门外两股贼军, 又惊又惧,这贼人速度怎会如此快, 刚一破城便找到袁府?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许攸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保全袁绍家眷时,却见两股贼军停在门外互相瞪起眼来。 和管亥一同到达袁府的还有另一路黑山军——陶升。 不过,管亥知道陶升,陶升却不知管亥是哪路渠帅麾下。 两路人马在袁府前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后还是陶升先发话,“阁下是为财来?” 不清楚对方目的情况下,管亥不答反问,“阁下呢?” 陶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实是为人而来的,自袁绍掌冀州后,他就动了想从良的心思,待袁绍战罢公孙瓒,这想法更加强烈,只是苦于没有好的投名状。 袁绍四世三公,自己山贼出身,若无功而投,定然不受重用。 那日几位渠帅密谋破城之法,他原本想给城中偷偷送消息,又想自家要从良,却也不能害了昔日同伴,而且送消息的功劳哪能比得过救袁绍家眷之功? 他若能保得袁绍家眷平安,袁绍还得不对自己感恩戴德? 是以,入城第一时间,陶升便来了袁府,却没想有人和他速度一样快。 若对方同样是为人而来,那倒好,两人通力合作,到时一起去袁绍那请功也是一样,但若对方是为财,依贼人心性,就算不杀人,也必然是要把袁绍家眷抓去,自己该如何做? 陶升盯着对面人马,暗道:‘若保袁家人,对方定要和自己厮杀,自己没把握能把这些人全灭,若弃袁家人,错失良机,自家大好前程尽毁。’ 管亥其实跟陶升一样的想法,他原本想偷偷带人走,谁曾想竟有人和他一样快,在不知对方意图前,也不敢贸然开口。 不过,看对方犹犹豫豫的样子,又是入城后第一时间便找来袁府,或许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只是……这多了一路人出来,自家定是不能独占了,否则他若去告发,人还是保不住。 那该怎么分?一人一半? 阿茉说,袁绍有三个儿子,前段时间袁绍把欠并州的粮食归还后,老二已经回到邺城,这时候三个儿子应该都在此。 袁绍最疼爱的是三子袁尚,所以,要拐得话,自然拐袁尚最好了。 想明白所有问题,管亥试探道,“阁下是为人而来?” 听他这样问,陶升双眼立时一亮,“阁下也是?” 好,确认过大家的目的相同后,管亥很爽快地和陶升提出了瓜分袁氏三子的想法。 陶升自动认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准备投奔袁绍的,既然大家今后还会做同事,陶升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双方瞬间达成默契,一同入府分人。 袁府的一众兵丁想反抗,不过许攸在听过二人简单的几句对话后,制止了士兵们,他大约知道这两方贼子是为何而来。 他上前对陶升和管亥拱了拱手,“两位既想投奔我主,便不必分什么人了,只需让我等混入你们的队伍,保主公一家平安,主公会万分感激二位。” 陶升忙回礼,“在下一直仰慕本初公,早想弃暗投明,今日来此便是要护卫你等安然出邺城。” 果然如此!许攸大喜,连忙让一众夫人公子们去脱了华服,换上下人的粗布短褐,他自己也赶忙换了套破衣服。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跟陶升离开的时候,管亥却拦住了众人,说道,“三公子由在下护卫。” 立时有个婆子抱着个熟睡的小奶娃过来,站在管亥身后。 管亥看了眼这个才四五岁的小人儿,瞬间傻眼,阿茉没说袁尚还是个小奶娃啊?这等下要是醒了,发现被陌生人带走,还不得哭死?他也没法跟于毒等人解释小奶娃的来历。 管亥经权衡,最后决定只抓袁尚和刘夫人,又顺带洗劫了袁府财物做掩护,对许攸等人道,“我自带夫人和三公子离开,等本初公回冀州后,我会将人安然送回。” 看着他带人大摇大摆离开袁府,许攸顿觉蹊跷,想也不想便急忙忙跟上去,“壮士,壮士且等等。” 管亥停住脚步,许攸赶上来道,“壮士为何不同平汉将军(陶升自称)一起?” 管亥本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未免节外生枝,信口道,“人太多容易叫于毒察觉,我等分开走,出城后再汇合。” 许攸以为管亥和陶升商量好了,他有些不放心看了眼刘夫人和袁尚,说道,“那让在下与你同行。” 管亥无所谓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去和李贵等人汇合。 第277章 北方三巨头 李贵入城后并未去劫掠,而是到处打听麹义、颜良、田丰、沮授等人府邸,袁绍手下的文臣武将,凡是有家眷在邺城的,统统带走。 为防于毒怀疑,管亥等人劫了人后并没有先行出城,而是找了处宅子, 把这些人看管起来,待黑山们劫掠完,再一起出城。 许攸原来以为管亥是要投奔袁绍的,然而见他劫了这么多家眷后,猛然明白过来,此人极有可能是哪方势力派来, 目的是劫人质。 然而就算知道, 这时候他也不敢反抗,对方或许不会杀袁尚,但要杀他一个谋士那是眼都不会带眨的,反抗的结果就是死,只能乖乖配合管亥,因为若被于毒知道了他们,结果也是死,目前跟着管亥至少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待于毒攻杀过府衙,领兵来到袁府时,发现此处已被劫掠一空,府中除了一些被烧焦的尸体,一无所有。于毒以为袁绍家眷是被别部人马杀了,便也作罢。 不得不说,这陶升确实是个人物,为防于毒找不到袁绍家眷而大肆搜城,他让袁府婢女、仆从穿上夫人、公子服饰,再将其杀害,瞒天过海。 蛾贼们在城中抢了两天,把府衙、官员、大户人家统统收拾干净后, 怕袁绍回军来剿, 各部相继准备回去,管亥也拉了数十车东西,数个女子,一副满载而归的模样,跟着回了太行聚义寨。 ………… “接下来袁本初必然要发兵清剿太行了!” 听到邺城被破的消息,吕布第一个反应就是袁绍和张燕、于毒等人要开打,他的机会又来了。 “他此时陷在兖州战场,那边战事未了,只怕分身乏术。”接任了杜畿长史位置的常林说道。 贾诩道,“青州黄巾看似人多势众,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经打,袁公路更非袁本初对手,兖州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 吕布一脸兴奋看着贾诩,“袁绍若发兵打黑山,咱们便联合张燕和公孙瓒一起消灭袁绍如何?” “主公要以何理由兴兵?”贾诩问道。 “管他什么理由,机会来了打就是了。”吕布满不在乎道,梦中他不管是夺兖州还是徐州,都没找过什么理由。 果然还是个莽的! 贾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道,“既如此,数月前在界桥时机会更加难得,主公那时为何不直接联手公孙伯圭击败袁绍,夺取冀州?” 吕布道,“那时白波未灭,黑山也未结盟,并州也没搞清楚,夺了也没办法治理。” “那现在夺了你便有办法了?” “还是很难,但只要能先除了袁绍,再难也无关系。” 贾诩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此事不能做啊!” “为何?” 贾诩道,“无故出兵是为不义之师,则主公从前积攒的名声将一朝尽毁,此乃其一。“ “其二,即便主公能消灭袁绍,可能消灭冀州所有郡县?主公如今虽拥强兵,行仁政,然威德远不足以让冀州上下臣服,便是此番接管河内郡一事,若非王匡之前肆意刑虐郡中,渐失人心,又有夫人引黑山杀鸡儆猴,河内咱都接管不下。” 吕布道,“那我可以效仿河内,在冀州杀鸡儆猴。” 贾诩摇头,“冀州不同河内,河内只是一郡之地,且乃袁本初主动出让,其势力主动退出,夫人方可引贼兵入侵。而冀州是一州之地,有九郡国九十九县,主公引贼兵屠几个县犹如蚊虫叮咬牛身,不过是给它挠个痒而已。你越是引贼兵入侵,冀州各郡县防守越严密,主公想控制冀州,只能一县一郡打下来。不说能不能打得下,就算真让主公打下来,最后得到的也是一片白地。” 听到这儿,吕布热切的心慢慢冷了下来,却还是有点不死心,“我若放出话,拒城抵抗者,破城后鸡犬不留,可能让他等惧怕投诚?” “主公若真不顾惜名声行屠城之事,先不说冀州各郡县是否会惧怕投诚,刚安定下来的河内便要先乱起来。主公莫忘了,天子尚在长安,这天下依然姓刘,你出兵河东剿白波可以,接管袁本初让出的河内可以,却不可无故兴兵攻打冀州。” 这一下,吕布发热的脑子彻底冷了下来,他差点忘了,梦中曹孟德屠徐州的下场,若不是梦中的自己实在太菜,在抄了曹孟德后路后完全可以一举将他彻底消灭。 因为事先知道汉室将亡,吕布潜意识里并没有把长安那位天子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消灭其他诸侯、侵占地盘,却忘了现在所有的地盘还是刘家的。 见吕布眼中燃烧的战火完全熄灭了,贾诩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位主公虽时不时就会犯迷糊,但一点便能清醒,能听进去旁人之言,是个可造之才。 “主公有雄心壮志是好事,却不要忘了,一口吃成胖子是会撑死的,一州一郡之地目前对主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打好并州地基,厉兵秣马,广布威德才是眼下主公需要做的,只要做好这些,日后机会有的是!” 吕布颔首,“文和所言极是,布受教了!” 他其实也知道并州现在并不适合对外扩张,实在是袁绍的命和冀州这肥沃之地太吸引人了,才会如此蠢蠢欲动。 “冀州既暂时不可取,那便先结盟公孙伯圭?”吕布又问道。 贾诩沉吟着道,“幽州公孙瓒,平张纯、黄巾乱,数战乌桓,威震塞外,是位了十分不起的人物!然其穷兵赎武、不恤百姓,同幽州牧刘虞的宽仁之政相互背道,此二人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刘虞虽为幽州之主,论治理地方之能可甩公孙瓒几条街,但论作战,却是连公孙瓒一根手指也比不上,依我看,幽州早晚会完全落入公孙瓒之手!” “袁绍夹在并、幽中间,并州有黑山拦在前,袁绍此次若能清理白陉、滏口陉、井陉三条道上的黑山贼部,打通通往并州的道路,那他未来的战略目标可能是幽州,也可能是并州;公孙伯圭的战略方向主要是冀州,然幽州与我并州也有代郡相接壤,他也可能联盟袁绍先下并州。” “如今主公、袁绍、公孙瓒便是北方三巨头,利益一致或利益相悖皆可能为敌,加之上次你帮袁绍破坏公孙瓒好事,此人睚眦必报,未必愿意结盟。” 吕布冷哼,“他若不愿意,我便联合袁绍先消灭他。” “主公又说气话了!” 贾诩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试试同公孙讲和吧,可以找刘大耳做中间人。” 第278章 平地一声雷 两日后,邺城被占的消息也传到了袁绍那,此时袁绍刚助曹操击败黄巾,正和曹操及一众文臣武将摆庆功宴,这个消息就如平地一声巨雷,炸得酒宴上众人脸色大变。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袁绍脸色煞白,不愿相信此事是真的, 往常黑山不是没攻过他冀州郡县,只要伤亡一大,蛾贼们立即就会知难而退,邺城是他大本营,临走时留足了兵马防备,还有张杨在污城策应,即便十来万人不计伤亡强攻, 也不可能攻得下。 “黑山贼太过狡诈,强攻不下, 又使奸计……” 前来报信士兵将邺城被破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袁绍已经彻底呆住了。 “那三位公子和夫人呢?”田丰紧跟着问道。 士兵哭丧着脸道,“据侥幸逃出之人说,夫人和公子,尽、尽数死于乱军……” “哐当——” 摆满美食的案几被袁绍一脚踢翻,他捂着胸口,身子摇晃数下,一屁股跌坐地上。 “主公……” “主公节哀!”众文臣武将忙上前相扶,一个个皆是满面哀戚之色。 曹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他挤开人群来到袁绍身边,一把抱住他,“本初,本初你万望保重,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要保重身体,冀州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这一次青州几十万黄巾加袁术三万步骑,差点把他打去见刘岱, 若非袁本初领兵来援,他就真的去见刘岱了。 现在黄巾虽平,袁术却还没打退,曹操也不是指望袁绍能再帮他一起打袁术,而是希望他赶紧回冀州主持大局,袁绍若出意外,冀州就被公孙瓒和吕布瓜分了,这北方二狼一旦强大起来,则谁能与之匹敌? 袁绍憋着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脸色青了红、红了青,额上青筋暴起,一副生啖于毒等人血肉也难消其恨模样。 “啊——” 袁绍推开曹操,一声震天怒吼,“黑山,不灭你等我袁本初誓不为人!” 他环视在场众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全军回魏郡,灭黑山!” 这番国仇家恨在, 非但袁绍无心再收拾袁术, 众文臣武将亦想回去找于毒等人复仇,全军上下同仇敌忾,士气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 “轰——” 一声响亮的雷鸣在晋阳天边炸响,土楼天井中央,吕布连忙捂住小包子耳朵,以为他会被吓着,不料这小子听见雷鸣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吕奉先的儿子,有胆魄!”吕布一脸骄傲得看着小包子,好像自家儿子干了什么多了不得的事一样。 徐大娘一边收衣服一边说道,“秋后打雷,遍地是贼,这是不详之兆,明年年景只怕不好!” 张茉坐在一旁挖梨子喂小包子吃,笑道,“咱并州的贼越来越少了,民间传言不可信啊!” 上艾县的一县两制已经顺利实行下去,这段时间韩浩带兵往各处小寨子招纳贼寇屯田,因为有上艾做先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离上艾最近的沾县已经满员,并州各处的沟渠、池塘也挖得差不多了,除非遇上极严重的旱涝灾害,否则不会出现颗粒无收的情况。 然而徐大娘还是坚信俗语,她说道,“俗话说七月落金,八月落银,九月十月落穷人,这都十月底了还打雷,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吕布笑道,“不好的兆头都是别人的,并州接下来必定好运连连,阿茉又有身孕了,今年又是丰收年,去荆州购粮的队伍昨日也安然回来,加上袁绍先前送来的粮草,如今并州府库充足,什么灾也不怕。” “对了,徐大哥有没有稍信回来?”张茉问道。 徐大娘道,“我正想跟你说呢,庶儿说他恩师病了,这会儿走不了,他本想给你写封信,怕外人误会,托我向你道谢,多谢这段时间对我这老婆子的照顾,他说待恩师病好便启程。” 张茉道,“哪是我照顾您,分明是您一直在帮我,小包子得你精心照顾才能长得如此健康,该是我谢您才是。” 徐大娘一脸慈爱看着她娘俩,“说句僭越的话,老婆子一直把你当自家女儿看,说什么谢不谢的。” 张茉笑嘻嘻道,“对,咱是一家人,不说这些生分话。” 这时,一个小少年从二楼围栏上探出脑袋,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对张茉道,“姐姐,要下雨了,我先回城吧?” 吕布抬头怒吼,“司马仲达,不许叫姐姐,你阿姊在河内。” 司马懿撇了撇嘴,转身走下楼梯,张茉叫住他,“这会儿回去铁定淋成落汤鸡,我让竹香给你收拾个房间,今日便住在此。” 司马懿双眼一亮,乖乖应道,“姐姐让我住下,那我便住下。” 他走到亭子里,一边逗小包子玩一边问,“姐姐为何要我每日来土楼看半个时辰故事书?” 张茉道,“老是学那些经义多枯燥,看故事不但可以放松精神,还能学到很多东西,你只说我给你看的那些故事有趣否?” 司马懿使劲点了点头,“我每日最高兴之事便是来土楼看故事书,姐姐学识渊博,上得了战场,治得了贼患,还会造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写那么多有趣的故事,我觉得跟姐姐学习比跟卢先生好玩多了。” 他一脸讨好,眼巴巴看着张茉,“不若……往后我便住在土楼吧?我还会帮你带小包子,我带过几个弟弟妹妹,很有经验的。” “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啊,阿茉怀有身孕,你好意思让她来教你?”吕布不满叫道。 这臭小子,果然是个会装的,来晋阳的路上又怂又乖,自从认阿茉做姐姐后,完全变了个人,每日装乖卖巧,讨好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司马懿道,“我不会累着姐姐,那些经义我基本都学会了,我觉得看故事书,聆听姐姐教诲比读书有用多了,我还会干活,姐姐尽可把我当仆人使唤。” 吕布哼道,“我这儿缺你个仆人?” “姐姐你便答应我吧!” 司马懿拽住张茉的袖子撒娇,张茉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这个历史上奇策善谋、能征善战的名人,总觉得很奇怪,好像这个并不是自己了解的那个司马懿。 “一直住这儿肯定不行,每七日必须有五日去书院上课,其他时间准许你住在此。” 司马懿立即欢呼起来,“谢谢姐姐,仲达这辈子最高兴之事便是跟使君来并州认识了姐姐。” “方才谁说最高兴之事是来土楼看故事书来着?” 看司马懿那一脸的马屁精模样,吕布就觉得很不顺眼,总想掀开这小子外皮,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白眼狼。 司马懿理直气壮地说,“故事都是姐姐写的,最爱故事自然也是最爱姐姐了!”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怕吕布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又高大又冷酷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看着凶巴巴却从来不会动手,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很爱妻子孩子,很有人情味。 他母亲早亡,父亲又一直在外做官,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从小到大就一个兄长对他好,然而兄长为人太过正经,除了教他好好读书,从来不会带他玩,甚至连凶也不会凶他,每次他做错事,兄长只会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教育开导他,听得他耳朵都出茧子了。 因为兄长的教导,他早早便把很多经义学完,可称神童了,然而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来了这里以后才知道,他缺的是乐趣,是人情味,这里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很温馨,阿茉姐姐会用有趣的故事教他做人的准则,吕布虽然总是一副看他不爽的样子,但他知道这家伙不是真看他不爽,只是不爽他跟姐姐亲近,这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 其实,看吕布吼他也是种乐趣呢! 第279章 经济手段 吕布现在日子过得挺悠闲,抽部曲练兵之事交给徐晃和华雄,庶务有贾诩和常林,招黑山贼屯田一事有韩浩,他除了每日听听汇报,偶尔抽时间去雁门、西河、河东几个地方巡视巡视,其他时候都是在家陪老婆孩子, 当然,有时候也会虐一虐司马懿这臭小子。 张茉也很悠闲,除了吃喝养胎逗小包子,就是搞一搞小发明,给王定出出主意。 王定现在的奋斗目标是冀州甄家,但是在袁绍没垮台前,想彻底挤垮甄家是不可能的,王定目前也只能在一些特殊产品上占据优势, 像粮食、布匹、盐等刚需,王家跟甄家根本没得比。 不过,随着水力驱动大纺车的成功面世,并州的布匹产量将远远领先于天下其他州。在原材料充足的前提下,大纺车的纺织效率是从前的近百倍,大大提高效率的同时也解放了劳动力。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布跟钱几乎没什么差别,是可以用来以物换物的,所以大纺车其实就相当于印钞机。 在看到大纺车快速高效的纺织出布匹后,张茉心中不禁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现在让王定去冀州大肆收购麻会怎么样? 她虽然不是学经济学的,但她知道历史上的郁金香泡沫事件,那时郁金香刚从土耳其引入西欧,因为量少价高,被上层阶级视为财富与荣耀的象征, 然后有投机商看中其中的商机, 开始囤积郁金香球茎, 推动价格上涨, 炒买郁金香的热潮蔓延为全民运动。 然后有一天郁金香市场突然崩溃,价格暴跌,许多人因为高价购入郁金香而血本无归,这一事件导致荷兰的金融业迅速萎靡,商业经济亦开始走下坡路。 如果现在派人去冀州大量收购麻,甚至找甄家,找一些大商户,以定金的方式预定一大批麻,那势必会导致麻价格的上涨,明、后年冀州各家会争相种植麻,大后年再来场大灾,那冀州会怎么样? 粮食价格狂飙,麻变得一文不值,王定再高价抛售粮食,低价收入麻,可以挤垮百分之七八十的冀州商户。 然后等灾荒过去,并州低价收购进来的麻纺织成布匹,可以侵占整个冀州市场了。 不只冀州,她甚至可以把手伸向青州、幽州、兖州等地。 不行不行,野心太大了,太大了! 不说一个王家,就是举整个并州之力, 也搞不垮大汉半个天下,如果真这样大规模运作起来,再加上灾荒,会导致整个北方经济崩溃,并州囤积的粮食再多也收纳不了几个州的百姓,届时真的会处处是盗贼,荒野皆白骨。 而且这样做必然加剧各处的土地兼并,虽然可以挤垮很多经商的家族,但同时也会让更多百姓失去田地沦为流民,那些家底丰厚的大世族也会越养越厚,这其中就包括她自己以及并州的统治阶级。 然而身在乱世,一切军事、经济手段最终都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她现在搞不了整个天下,搞个冀州却还是没问题的,虽然不一定搞垮它,但只要搞残它,进而为并州吸纳更多的人口,这个经济手段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当张茉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王定,王定明白过来后,激动得想把她抱起来转圈圈,不过在接收到吕布冷飕飕的目光后,他还是按下这个想法。 主意定下后,接下来就是定纺织厂的利益分配了。 纺织厂的建设和纺织机制造等费用由张茉出,收购麻原料的费用先由王定垫付,平常的经营管理和销售等事皆由王定来做,按张茉的说法是,她当董事长,王定当总经理,盈利后扣除前期投入的费用及税费,所得收益二八分,张茉八,王定二。 别看这两成分成,王定已经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并州纺织厂出产的布匹将以绝对的价格优势,挤垮整个北方,乃至整个大汉的小农纺织业,这一项远比纸张更赚钱。 而且,他虽然不入仕,也知道纺织业同粮食一样,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其他方面他所占的份额可以多一点,纺织、粮食、钢铁这些却不行。 经商这些年,王定早已家财万贯,他现在最享受的并不是赚到多少钱,而是挤垮对手获得的成就感,尤其挤垮冀州甄家,徐州糜家这样的天下富商。 除了建纺织厂,张茉先前答应张机的医学院也已经建起来了。 鉴于这所医学院兼有实验研究的功能,她在城西龙山脚下选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专门建了两座土楼外加一个工厂,一座土楼作为教室和师生的宿舍,一座做研究实验室,也是患者的住院部,而工厂则是用来生产面膜、药酒、药膏等医学产品的地方。 张机从寨子和土楼的部曲中挑选了一批对学医有兴趣的孩子,只待各项基础设施完善后,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除了医学院,并州、乃至天下最大的图书馆也在建设中,赵咨自从来了晋阳后,就忙得脚不沾地,他把兰台的那些竹简一本一本抄录到纸质书籍上,再分门别类,整编目录等等。 当然,这么多书他一个人抄一辈子也抄不完,卢植发动书院的学生一起帮忙,大家每天的作业就是抄书。 ………… 相比较并州呈现的勃勃生机,此时的邺城却是一片狼藉,几乎家家素稿,户户哀戚。 袁绍复仇心切,行军速度甚快,不过几日便回到了邺城。 家在邺城的众文臣武将皆各自归家,袁绍自回到袁府,却见自家已被烧成一片灰烬,他的孩儿们竟是连尸骨也无存? 袁绍一时痛极攻心,积攒心中的愤怒、悲痛皆化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主公……主公节哀!” 谋士郭图一把扶住袁绍,脸上满是哀戚,心中却庆幸自己的家眷并未在邺城。 “张燕——于毒——” 袁绍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咬着牙从地上站起,他扶着郭图的手步履蹒跚走进断壁残垣中,那些焦黑的尸骨已被人收拢放到一起,袁绍一一看过去,却根本辨别不清是谁的,只是在看到一具小小的尸体后,这个贵气威严又骄傲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第280章 又犯浑 当日夜里,痛哭过后的袁绍立即召集文臣武将军议,让麹义先领一万人马,入朝歌鹿肠山苍沿谷谷口,围困黑山军于毒,他自领一万紧随其后,先灭于毒。 又命颜良领一万去壶关, 灭刘石、青牛角。 为防止贼军互援,同时命张郃、高览从各郡调来兵马,封锁滏口陉、白陉等要道。 这一次袁绍是下了血本要清剿太行黑山贼,连带公孙瓒那边也不管了,不过他这一次邺城被破虽倒霉,然而恰巧碰到公孙瓒正和刘虞较劲,没空来骚扰他, 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袁绍又给吕布许诺粮草, 邀他一起围剿黑山,这可把张燕吓坏了,袁绍气势汹汹而来,若再加一个吕布,他黑山就真的要玩完了。 张燕急急忙忙派使者来见吕布,表示两家现在已经是盟友关系,他张燕向来言出必行,日后绝不会单方面撕毁盟约,言下之意希望吕布也要遵守承诺。 其实吕布见袁绍剿贼决心如此之大时,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吕布这人,虽然和历史上的吕布不太一样了,然而某些本性还是难以完全改变,那便是见到对自己有利之事,总想参合。 比如梦中夺兖州、夺徐州, 甚至和袁术联姻, 还有先前想趁机灭袁绍, 被贾诩劝住后又想趁机灭黑山。 这一世吕布的实力比梦中强了不知几何, 加上张燕先前被阿茉打得半残废,如果他和袁绍联手,把黑山剿干净也不是问题。 吕布心里是想和袁绍联手的,然而他还是去询问了张茉和贾诩的意见。 贾诩问道,“主公剿贼的目的是想杀贼还是收贼?” 吕布道,“杀一部分收一部分。” 贾诩又问,“太行百万贼众,主公要杀多少收多少?” 见吕布迟疑,贾诩换一种方式问,“或者说主公打算收多少?” 吕布道,“依并州目前情况,最多只能收纳二十万左右。” “那便是要杀八十万了?” 吕布一时语塞。 贾诩又道,“夫人的一县两制计划要收纳二十万左右,目前伯槐已经收了五万多,一些听到风声的贼部也陆陆续续准备来接受一县两制,主公不惜背弃盟约,又出兵出力,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收纳这些人口, 何苦来栽?” 吕布呐呐不能言。 贾诩又道, “同山贼讲信义虽然有点扯, 然而主公若能同山贼讲信义, 则日后何人会再质疑主公信义?天下虽乱,信义却不可丢!” 吕布拱手称是! 贾诩看了眼张茉,继续道,“主公应该相信夫人,有她在,这些太行山贼日后早晚会成为并州良民。况且,现如今并州有一县两制,又和张燕结盟,而袁绍却和黑山成为死仇,日后山贼们攻略的方向多会转向冀州,杀之于我们无益,于冀州却有利。” 吕布再度拱手,“布又犯浑了!” 贾诩道,“主公是时常犯浑,却会及时询问他人意见,这是最大的优点!” 贾诩说完,拱手告退,张茉在旁边看着吕布一脸郁闷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吕布走过去捉住她,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笑话我?!” “没有没有……” 她连忙捂住又凑过来的嘴,“就是觉得夫君方才被训话的样子太可爱了!” 吕布拿开她的手,把她箍在怀里,又在脸上啄了一口。 “可以说你夫君威猛、帅气、温柔、体贴,但不能说可爱,小屁孩才可爱!” 张茉嘻嘻笑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吕布把她抱起来走到办公室里间的榻上,把人搂进怀里一起躺下。 深秋的傍晚有点寒凉,躺在他怀里却如抱着个暖炉一样,浑身都暖和了。 吕布一手搂着她,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袁绍此次动作搞得如此大,只怕也会打到井陉道上,聚义寨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那寨子床弩、投石车齐全,谷口又狭窄,还有子义的分寨在外面可以互相支援,他来多少人都攻不下。” “如果张燕招你部一起去对付袁绍呢?此次你们刚从河内劫掠回来,不好再找理由推脱了,不然就向张燕表露身份吧?” 张茉迟疑了一瞬道,“还是先别吧,这支隐藏在黑道的军队对并州大有作用,这也是咱们的底牌,别人都不知道的。” 她脸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缓缓说道,“大不了就跟张燕去打袁绍,我金鹰卫的战斗力不输你的飞熊军,加上这世上绝无仅有的装备,没什么好害怕的……这次张燕虽被我削弱了,袁绍在界桥时也被公孙瓒削弱了,又没有你相帮,我猜最后结果也是打个平手,又或许不用等最后,只要陶升领家眷去投,袁绍知道家人安然无恙,不会再死缠着黑山,他如今可不如原来,耗不起的……”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低,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吕布用脚勾过放在床尾的被子,给她盖好后依然一动不动地搂着她。 他梦里虽当过父亲,现在也当了父亲,却从不知女人怀孕会如此辛苦,开始是孕吐,吃什么吐什么,严重时甚至把腹中苦水都吐出来了,现在好不容易孕吐好了点,精神又不太好,听徐大娘说,等肚子大了脚还会时常抽筋,夜里被肚子里的娃闹得睡不好,夜尿频繁,翻身不便,腰酸背痛。 想想她生小包子时还是在外面,甚至差点滑胎,吕布就觉得如何心疼她都不够。 吕布在里面陪媳妇儿睡觉,浑然忘记张燕的使者还在土楼外的休息室等着。 为了照顾阿茉,吕布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全搬到土楼来了,怕往来之人太频繁影响老婆孩子,他又在土楼外另外建了几间房子,有会客厅、办公厅和供来人休息的休息室。 除了吕布身边这些可信赖之人可以直接进土楼,其他人要见他都是在外面的办公厅,此时那使者见天都黑了吕布还没回复,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起来。 张平难说,吕布如果不答应,可以在一县两制上再加条款。 使者坐立不安地在屋内走了几圈,来到门口对守卫士兵道,“麻烦转告使君,在下还有话没说完,请他出来一见。” 守卫去土楼传话,一会儿回来道,“使君这会儿无法见客,你再等等!” 无法见客?使者一脸纳闷望向土楼,这是什么意思? 第281章 唇齿相依 张茉抱着个大暖炉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一直到戌时末被咕噜噜叫的肚子叫醒,吕布又陪她吃罢晚饭,这才慢吞吞出来见张燕使者。 “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爽快说了,我忙着呢!” 那使者怕吕布又缩回土楼里半天不出,不敢卖关子,拱手行了一礼直接说道, “我主说,使君若能遵守盟约,我黑山愿意归还上党郡的沾县以及雁门郡的卤城、崞城这附近四县,日后这五县的税收皆按其他一县两制的税率来,不再有特权。” 当初和张燕订立盟约时,因为有些县已经被黑山占领, 故而税率相对低一点, 张燕把这些县归还, 等于是给并州增加了税收收入。 吕布本就没打算背弃和张燕的盟约,只是没想到自己陪阿茉睡了一觉,再出来时竟有意外之喜,观张燕如此紧张自己是否同袁绍联合,吕布心里却是又有其他想法了。 他背着手走到上首位置坐下,故作为难说道,“黑山贼众屡屡掳掠冀、并二州,我并州目前虽和张燕结盟,但再坚固的盟约也会有解散的一天,若剿干净,这祸患便彻底解除了。此次袁本初邀请我一起清剿,说实话,机会真的很难得。”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使者脸色不由变得很难看,临行前张飞燕说了,咱黑山可以主动向吕布献诚意, 却绝不受威胁,他若太过分, 盟约解除便解除,他张燕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不了打就是了! 使者本欲甩袖走人,却听吕布又道,“然而我吕奉先说话算话,最看重的便是信义二字,我双方既已结盟,便不会随意撕毁盟约,只是太行毕竟皆为贼,张飞燕再挂什么平难中郎将名头,他也还是贼首,我怕我讲信义,贼首却不讲信义,那可就亏大了!” “所以,张飞燕若能再加固加固咱们的盟友关系,日后别说袁绍,便是天子来请我剿贼, 我二话不说便给他回绝了。” 听了这些话,使者脸色缓了过来,说实话,这吕布的性子同自家老大还是挺像的,重信重义却也重利,大义凛然之中也有点小人脾性。 他拱手道,“使君既如此说,我主自然也要拿出些诚意,除了方才归还的五县之地,日后并州但有需要,所有参与一县两制的驻兵皆可供你调遣,包括上艾县的四千驻兵。” 这等于是给了吕布调动黑山近三分之一的兵权了,张燕如此做除了加固盟约,也是早看出所谓的一县两制就是要收纳他黑山部众,那些人早晚都是吕布的人,不如爽快点送给他。 张燕虽没接触过吕布,也不太了解他的为人,但跟张茉接触过,在张燕看来,那个女人小心眼、多疑还有点无耻,但是个讲道理的,他张燕向来就最讲道理,所以愿意跟同样讲道理的人合作。 张燕的这个诚意让吕布颇为满意,虽然那群贼兵战斗力堪忧,不过作为辅兵还是比普通民夫强多了。 “张飞燕不会是哄我的吧?”吕布有些怀疑问道。 使者道,“我主统领黑山百万贼众,向来说话算话,使君大可放心!”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此乃黑山令,使君有此令即可命令一县两制所有贼部,若有人不听调令,使君尽可斩杀,我主绝不会多说一个字,若有人想再逃回黑山,我主亦不会接纳。” 吕布朗声笑道,“好好好,张飞燕是个爽快人,我吕奉先生平最好结交爽快之人!” 他接过令牌,“日后黑山与我并州便是唇齿相依了!” 得到了好处,吕布态度也热情了许多,又是让人给使者重新备饭食,又是邀请他在此留宿。 ………… 太行山,作为先锋的麹义队伍经过两日强攻,破于毒山寨,斩于毒,杀青壮一万余人,袁绍兵马过来汇合后,又下令屠寨,以全寨数万人口祭他妻儿在天之灵。 刚灭了于毒,袁绍又领兵北上攻左髭丈八,兵锋所指,无往不利,不过几日功夫,又灭左髭丈八部。 被怒火和仇恨填满的袁绍化身杀人狂魔,打哪儿灭哪儿,每一次破寨都是鸡犬不留,杀得一众黑山贼闻风丧胆。 这一日,袁绍整合了兵马准备再杀去黄龙部,却听帐外有士兵来报,黑山陶升部率众来降。 “现在想投降?晚了!” 袁绍冷笑,紧握腰间佩剑,对士兵道,“传命麹将军,将那贼部全剁了!” “这……” “父亲——” 士兵正迟疑间,却听远处隐约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袁绍忽然愣住,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他二子袁熙的,袁绍以为自己太过思念儿子,出现了幻觉。 “父亲——父亲——” 又是两声充满喜悦的呼唤声。 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袁绍耳中,这一次除了熙儿,还有谭儿的,袁绍眼眶微湿,一瞬后猛然转身,快步奔出军帐。 营外走过来一众男女,大儿子袁谭,二儿袁熙,还有孙女、美妾、大儿媳…… 袁绍以为自己又眼花了,呆呆站着半响没反应过来。 “父亲,孩儿终于又见到您了!” 袁谭和袁熙走上来,对着袁绍行了一礼,看着袁绍的眼中满是喜悦之色。 袁绍终于回过神,他走近两步伸出右手,颤抖着摸上二儿子袁熙的脸庞,温热的触感,稚嫩的皮肤,不是做梦,是真的,儿子没有死,没有死! 见袁绍眼角竟淌出泪花,袁谭和袁熙脸上满是疑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亲人死而复生,袁绍心中的欢喜之情难以言表,他往后面看去,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妻子和小儿子。 “尚儿呢?” 袁绍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着。 袁谭道,“母亲和三弟被另一伙贼子带走,不知在何处。” 袁绍感觉自己又从天堂掉了下来,待把陶升叫来仔细询问过,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虽然陶升说对方也是要来投奔冀州的,然而袁绍却闻出了几丝阴谋的味道,他让队伍原地驻扎,抱着侥幸心理等了两日,并不见有人带袁尚母子来投,袁绍明白,对方拐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是另有目的。 除了袁尚,当日被贼人带走的还有田丰、沮授、颜良等人的家眷,袁绍此时基本能断定,这绝对是同一伙贼寇干的。 第282章 英明神武袁本初 “主公,夫人、公子皆无恙,于毒等人又俱已伏诛,依臣下看,这贼便剿到此吧!” 军帐之中,谋士沮授看着喜忧参半的袁绍,建议道。 “为何?” 袁绍不解, “我军势如破竹,连破黑山诸部,已然肃清白陉和滏口陉,再打通太行陉,进而剿灭张燕,则冀州贼患便清干净了。” 妻儿无恙,袁绍戾气已不似先前那般重了, 说话和气了很多。 沮授道, “先前我军能顺利清剿于毒等部,主要是发兵快,行军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这三个月下来,黑山各部早已得到消息,聚众抱团,往后战事必然不会如先前这般顺利,此乃其一。” “其二,此番我冀州如此大规模剿贼,主公又许吕布百万粮草,而他竟然无动于衷,我猜并州已经和黑山结盟,主公再往滹沱河打,吕布或许会出兵相助张燕也未可知。” 说到这儿,沮授轻叹一口气, “冀州这一年战事连连,先是在界桥同公孙瓒大战,后又南下战黄巾、袁术,此番又大肆剿杀黑山,频繁的战事非但耗粮巨大,将士们亦感疲乏,冀州现在急需休养生息。” “其三,太行百万贼众,并州那边若不出手,靠冀州一方根本无法剿完,主公再打下去,这些蛾贼走投无路之下会选择投靠吕布,此举是给并州白白送去大量兵源、劳力。” 田丰跟着道,“公与所言甚是,冀州东有公孙,西有吕布,此次我军剿黑山看似顺利,然而人马折损不少,确实不宜再大动干戈。” “天下不太平,这贼永远也剿不完, 主公眼下应该回军修整, 好好考虑往后之路该如何走。” 田丰这一句话让帐中众人脸色都沉重了起来, 袁绍看着家大业大, 然而刚接管冀州不久就战事连连,关键是打的这几场战他根本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耗钱耗粮耗人。 反观吕布,入主并州后虽然也战事不断,然而打河东时,人家收了白波军和河东郡;打公孙瓒时,人家得到了粮草和河内郡;上一次张燕攻打晋阳,人家吕布不在家也照样把张燕打退,观如今二者相处如此和谐,这一战吕布必然也得到了好处。 并州这两年在不断扩地盘、充人口,而冀州呢?就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如此折腾了,此次主公打黑山更是破一寨杀一寨,除了剿些战利品,冀州得到了什么? 吕布如果无耻一些,主公继续和黑山缠斗下去,最后得利的只会是并州。 袁绍也明白这个理,却见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颇有些无奈道,“吕布势渐大,其本人及帐下武将皆乃能征善战之辈,今又和张燕互为依托,则为之奈何?” 从汜水关到界桥之战,袁绍对吕布及其军队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极为深刻的认识,他自认若是两军正面交战,三倍于敌的兵力他可能也会战得很吃力。 在座众人的脸色越发沉重起来,论作战,论勇武,当今天下还真没有人能打得过吕布。 帐内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这时,沮授站起来言道,“授以为,吕布虽强,却并非不可战胜。” “哦?”袁绍双眼一亮,“愿闻其详!” 沮授道,“并州多贫瘠山地,而我冀州多肥沃平原,单从每年粮食产量来看,冀州乃是并州的三四倍,则打一场同样规模的战争,并州可能需耗费三四年囤积起来的粮草,而我冀州只需用一年的存粮,正面打不过,便打消耗战,拖垮他的经济,不战自胜。” “故而授认为,主公当前在强兵的同时应多修防御体系,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富民强兵。” 袁绍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沮授继续道,“其二,主公弱冠登朝,诛杀阉宦,名播海内,后又任讨董盟主,败牛辅、战吕布,名重天下。反观吕布,弱冠之龄杀主逃亡,后又为董卓之婿,虽不曾助纣为虐,又脱离了董卓,然事过贼便是事过贼,其声名远不及主公。” “其所发招贤令无人问津,若非娶了已故王司徒之女,搭上王家关系,便是连卢子干也相请不来,其麾下不过一群有勇无谋莽夫罢了。再看主公,威德广布,得天下豪杰相投,帐下人才济济,主公只要做到任人唯贤、赏罚分明,文臣武将团结一心,则何惧吕布?” 沮授对自家这位主公的脾气可谓是十分了解,他这一番又是吹捧又是谏言,说到袁绍心坎里去了。 却见袁绍听完,一改方才苦闷之色,有些得意地笑道,“善!公与所言甚合孤之意,我袁本初四世三公,又有诸位相佐,如何便斗不过吕布那莽夫?这便回军冀州,休养生息,以待时机。” 于是乎,在公孙瓒和吕布两头压力下,袁绍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英明神武,回冀州后鼓励民众开荒,积极招纳流民屯田;从军队中挑选勇武之士组建强军,命名大戟士;兴修水利,修建军事防御设施;任用贤能,冀州以闪电的速度发展强大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平原县,城外官道上,此时刘备正满怀歉意地对吕布派来的使者拱手作揖。 “伯槐见谅,备已经尽力了,只是……伯圭他确实感染风寒,无法见客,非有意怠慢。” 常林伸手扶起他双臂,“玄德无需自责,在下明白!” 又非娇滴滴的小女儿,染个风寒便无法见客,还一拖好几天,这公孙瓒显然是记恨上次主公参合界桥一战,不想见自己。 也罢,既然结盟不成,日后这北方三巨头便各凭实力了。 常林往后退了两步,对刘备拱了拱手,“此番叨扰玄德了,来日玄德若去并州,只管来寻我,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刘备忙道,“恩师在并州教学,备早想去拜见,奈何这里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待得空是要去一趟,届时定去伯槐府上叨扰一二。” 常林拱手,“欢迎之至!” 他抬头看了看东边的日出,“天色不早,林这便告辞了,保重!” “保重!一路平安!” 看着常林的马车越行越远,一旁张飞有些不解道,“大哥,公孙伯圭脾气又差,又小心眼爱斤斤计较,还喜欢干掠夺百姓之事,我看不是什么好鸟,咱们何不直接去小师妹那儿?这么久不见,我还挺想小师妹的。” “我也想小师妹了!”刘备眼中绽出一抹笑意,只是眨眼间却又消失无踪,他喃喃道,“并州好是好,然而那里没有我的机会啊!” 第283章 荆州四天才 时间晃晃悠悠来到了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末。 荆州襄阳。 细雨霏霏,薄雾笼罩。 砚山南边的沔水码头上,一艘小船正冒着细雨,摇摇晃晃朝着位于河中间的沙洲行去,船上少年一边奋力摇桨一边扯着嗓门叫喊,“伯父,伯父在不在家?” 沙洲的茅草屋内出来一位妇人, 见少年冒雨下河,还把船摇得飞快,妇人不由大急。 “慢点,士元你摇慢点,千万别翻河里了,你伯父在屋后钓鱼呢!” 少年咧嘴笑了笑,高声道,“伯母放心, 我摇船技术好着呢,这不是有急事询问伯父。” “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平时没见你如此急躁过,什么天大之事,连伞也不打便跑来?衣服都能挤出水了。”妇人嘴里斥责着,转身回屋取伞。 两句话的功夫,小船靠近沙洲,少年扔下船浆,蹬的一下跃上岸,随手把小船拴在旁边树桩上,跟屋内妇人打了声招呼便往小屋后冲去。 屋后靠近河边位置修建了一个四角草棚,一老者带着斗笠,坐在草棚里垂钓。 “何事如此着急?”听见脚步声,老者头也不回问道。 少年跑进草棚下,抹了把脸上雨水,拱手行礼,“伯父, 元直要回晋阳了。” 少年语气有些焦急, “我刚刚去他家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我才知道他要去晋阳投奔并州牧,昨日他已跟水镜先生道过别,等会儿应该也会来此跟伯父道别,我、我……” 少年说到这又迟疑。 “你想跟他一起去?”老者接下话问道。 少年认真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自卑之色,“我想出去见识见识……我长相平庸,看上去有些憨傻,从小便不得周围人喜欢,学堂先生亦以貌取人,对我多有嫌弃,当年若非元直把我推荐给水镜先生,我哪能学得这许多学问。” “我和孔明、元直、广元几人一同求学,自问学识不比他们差,可就连比我小两岁的孔明都有人赏识,我却无人问津,并州吕使君发了招贤令,不问出身, 只求才学,我想去试试。” “吕布啊?”老者皱了皱眉,问道:“元直为何要去投效吕布?此人非明主啊!” 少年解释道:“元直家几年前曾和王司徒之女有过一段渊源,元直年少时打死过人,差点被发配岭南,是那女子帮着奔波周旋,才免了他牢狱之灾,那女子又教授阿母做豆腐。那年关东诸侯讨董,元直怕战乱波及颍川,恰巧那时王家女回阳翟看望阿母,便把老人家接去晋阳照顾。王家女便是吕使君之妻,元直感念其恩德,故而想应并州招贤令。” “至于吕使君,虽事过董卓,然彼时董卓尚未入主洛阳,元直说很多事情非吕使君所愿,他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我听元直母亲来信说,现如今并州贼寇四平、百姓安居乐业,怎非明主?”少年面带疑惑。 河面浮标微动,老者拉起一条三指宽鲤鱼,一边解鱼钩一边道,“咱荆州百姓不安居乐业?” 他把鱼钩重新挂上鱼饵抛入河中,继续道,“王家女对元直有恩,他去晋阳是为报母恩,你跟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你年纪还小,在家好好治学,把本事学好,将来自有明主重用你。” 少年急急道,“我就是想去并州,听元直说,王家女是位极聪慧仁善的女子,在并州推行了很多新政,深的民心,我等用的书籍、纸张也是她所造,而且他说吕使君极爱此女,有此贤内助,未必不能成事。” 老者依然摇头,“吕布再喜爱她,她再聪慧,终究只是一介妇人,再说了,红颜易老,身在浮华地,又有几人能不改初心?那吕布出身低微,相比袁本初、袁公路此等富贵子弟,这样的人一旦取得成就,更会追求物质上的种种享受,更易被浮华迷了心智,董卓便是如此。你若真急着出去见世面,莫不如去冀州。” 少年还欲再说,妇人在屋里喊道:“当家的,元直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徐庶穿着蓑衣走到了木屋拐角处。 “庞公!” 徐庶进入草棚,拱手见礼。 “想必士元跟您说过了,我今日欲往晋阳,特来辞行。” 这位老者便是荆州襄阳名士庞德公,而那个字士元的少年便是人称凤雏的庞统,徐庶那年听张茉提过庞统,便在荆州多方打听,终于找到眼前这位长相平凡智商却超高的少年庞统,后诸葛亮拜访水镜先生,徐庶又结识了诸葛亮,还有和徐庶同郡的石韬石广元,这几年几人一起做学问,非但是同门,更是至交好友。 看见徐庶,庞统如看见救星一样,急道,“元直,你快跟我伯父说说,并州到底值不值得投效?” 徐庶这些年和母亲通过多次书信,从母亲口中,他重新认识了当年那个兵不血刃骗退黄巾贼的女子。 从初识她开始,这么多年她所行之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徐庶一脸认真道:“庶觉得,阿茉之英明、远见胜过当世多数诸侯,士元不妨跟我去晋阳看看,若不愿留下,她绝不会强人所难,还会派人将你安然送回来。” 阿茉啊,人我尽力给你拐去,能不能留住就看你自己了,徐庶心道。 庞统眼巴巴看着自家伯父,庞德公摆了摆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去看看也好,只是……若要认主,须得仔细考量清楚,莫要因自身相貌平庸而屈才。” 庞统郑重拱手,“统谨记伯父之言。” 二人辞别庞德公回到襄阳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庞统回去换过衣服,简单收拾了行李来到城门口和徐庶汇合,除了徐庶,另有一辆马车候在那,石韬挥了挥手上长鞭,说道,“我觉得还是架一辆车好点,万一下雨也有个躲的地方,士元,把你的包袱丢车上来。” 庞统驱马上前,见车上除了大包小包,还坐着一个人。 “孔明?你怎也跟来了?” 才十二岁的诸葛亮有些不满撇了撇嘴,“你们三个都跑去晋阳了,我一人在襄阳多无趣,游学游学,有游才有学,元直一直夸赞那王家女智慧超群、见识高远,我自然也要去见识一番。” 石韬哈哈笑起来,“可不是,咱们就当是去晋阳游学,元直说晋阳有一座名唤图书馆的书阁,里面有无数藏书,我必得去看一看。” 庞统却有些伤感,“去时四人,回来时可能只有我们三个了。” 徐庶拍了拍庞统肩膀,“士元莫感伤,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将来不管我等身在何方,不管为谁效力,咱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永不会变。” “可不是,咱们荆州四天才永保初心。”石韬朗声笑道。 诸葛亮从车里探出脑袋,“石天才,再不赶路天都黑了。” “走咧!坐好了诸葛天才!”石韬大笑一声,一抖马鞭,马儿迈开蹄子慢慢奔跑起来。 天边有彩虹架起一座桥梁,徐庶转头望着那道炫丽,脸上涌起一抹暖暖的笑意,十年了! 第284章 许攸的农夫生活 太行聚义寨。 “先生先生,今日我家宰了只鸡,先生傍晚去学生家里吃饭吧?”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从教室里跑出来,站在围墙下抬头看着坐在上面的许攸,一脸期待地说道。 “不去!”许攸看也不看男孩一眼,直接拒绝了。 一只鸡算什么稀罕物,他跟着袁绍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也就这群土鳖土匪才会把一只鸡当成宝一样。 男孩脸上的笑容僵住, 低下头小声道,“那先生想吃什么?我去山里给您找。” 许攸转头看向他,带着几分恶趣味道,“我想吃熊掌,你能找来?” 男孩双眼立即一亮,“我知道, 后山有熊瞎子出没, 明日我便和阿父去后山转转,如果能碰上, 我把它打来给先生。” “腰都没有熊掌粗,还打它,它打你差不多。”许攸翻了个白眼,凶巴巴道,“滚回教室读书去,期末考试成绩不理想,我打你板子。” 男孩拱手给许攸行了一礼,转头跑回教室。 许攸撇了撇嘴,无聊晃动着双腿。 他来到这个贼窝快两年了,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相当郁闷。 这里除了太老和太小的,其他每个人都要干活,俘虏也不例外,他被掳来的第三天,便有一个屯长找到他,让他去收秸秆, 那时真的把他惊傻了。 他许攸是谁啊?袁本初帐下得力谋士, 出身南阳豪族, 从小锦衣玉食, 便是连根草也没割过,竟然让他去收秸秆? 许攸断然拒绝了那所谓屯长的要求,然后他就被断粮了,屯长说,不干活就没饭吃,这是大当家立的规矩。 许攸自认自己是有骨气的,绝不为五斗米折腰,然而硬挺了两天他就受不了了,他想到自己读了那么多书,想到自己年纪轻轻被举了孝廉,想到和袁本初的宏图大业,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他不甘心啊! 他低头了,然而此时秸秆已经收完,接下来的活是翻地,他只能拿起锄头去翻地。 第一天他把自己的脚给锄了道口子,第二天他累得直不起腰,第三天他双手都磨出水泡了。 他真的受不了了, 他试图逃跑,却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开始期待袁绍来清剿这个山寨,等啊等啊等, 等得他锄头都用熟练了也没任何袁绍的消息。 他又期待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当家什么时候带他们这些俘虏去和袁绍谈条件,然而等到他把所有农活都学会了,也没见过大当家一次面。 他只能继续农夫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无聊闲逛时经过学堂,忽然想起自己完全可以凭借知识来获取粮食,于是他请求去学堂当先生。 那满脸带疤的二当家准许了,许攸终于可以扔掉锄头,重新拿起书简。 许攸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土匪崽子,根本没用心教,每日就是去学堂混日子混口粮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学堂有什么期中考、期末考,在他任教的第二个月,期中考试后,他教的这个班级学生都垫底了,他被罚扣一半口粮,每日只能煮稀粥勉强活命。 后来他了解到,若是期中、期末考试中,他的学生成绩优异,不但学生有奖励,他这个老师也有奖励,喝了三个月稀粥的许攸不敢再随便糊弄了,为了吃饱饭,为了吃上肉,他开始认真教导这些土崽子。 为了让他们期末考好,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提高学生成绩,兢兢业业,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中,他的这个班级几乎所有学生都名列前茅,他得到了比平时多出三倍的口粮,谷中有商铺,他可以用多余的口粮换衣物、肉食和其他生活用品,他终于过上了不用饿肚子的日子。 而随着学生成绩的提高,这些学生的家长对他也极为尊重,今天张家送蔬菜,明天李家送鸡蛋,路上见面都尊敬地称他一句先生。 他从这些土鳖身上获得了些许荣耀感,然而他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土鳖,之所以努力教学,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点。 许攸从回忆中回过神,眼前是郁郁葱葱的禾苗,中间小河边有两架水车在咕噜噜转动着,远处山坳里时常有灰黑色的浓烟冒出,听一个学生说,那里面有钢铁厂。 除了钢铁厂,还有造纸厂,许攸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寨子的学生竟然用的都是纸质书籍,就连书写也是用纸张,真的太奢侈了。 这里面还有一件更让他觉得奢侈之事,记得有一天,班里负责收作业的学生送给他一踏书写过的纸,他不明所以,那学生一脸慷慨地说,给他擦腚子用。 用纸擦腚子,也就这群土匪崽子敢想,不过用起来确实比厕筹好用多了。 话说,他家虽有钱,却也没那个能力用布或纸来擦腚子,听说袁本初是用绸布,也不知真假。 这个寨子处处透着奇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那个神秘的大当家绝对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这时,隔壁幼儿园响起下课铃声,许攸转过头,一群三五岁的小娃儿叽叽喳喳从里面跑出来,三公子袁尚背着个双肩小书包跑在最前面,他看见许攸坐在围墙上,蹬蹬蹬跑过来仰着小脑袋叫嚷,“许子远,抱我,我也要上去。” 许攸跳下围墙把袁尚抱上,随口问道,“公子今日学了什么?” 袁尚道,“老师给我们讲故事,葫芦娃的故事,你肯定没听过,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说罢不等许攸回答,袁尚便开始卖弄,“从前有个老爷爷,他种了一棵葫芦,你猜怎么着,那葫芦苗结出的葫芦居然会变成娃娃……” 袁尚东一锤西一棒讲完七个葫芦娃的故事,又道,“老师还教了一首诗,这个我全记住了,我背给你听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哎呀,这个山寨真的太好玩了,幼儿园里面还有旋转木马,沙坑、滑滑梯,我这辈子都没玩过这么好玩的东西,我真的太喜欢这里了,许子远,你喜不喜欢这里?” 许攸晃动着的腿突然停下,沉默不语,说实话,他对这里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他的人生目标是助主公平定天下,做官封侯,而不是做一个教书先生。 他不明白贼子将他们掳来到底要干什么,这么长时间,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就是掳一群俘虏回来充实人口的一样。 除了他,还有沮授的夫人以及儿子沮鹄,颜良的夫人及女儿颜冰,田丰的儿子田展、女儿田艺,还有麹义的一个小妾。 据一个贼子说,他们本来只掳老婆孩子,小妾是不想掳的,不过麹义的本家不在邺城,邺城里只有一个小妾,那贼子便顺手掳来了。 第285章 撒野的年纪 “许子远,你的学堂什么时候下课啊?我还要让沮鹄和田展他们再带我去水渠摸田螺。” 就在许攸出神时,袁尚在一旁又叫了起来。 “你是袁家嫡子,你父乃冀州牧袁本初,四世三公,你岂可跟那些泥腿子一样去田里疯玩?”许攸一脸严肃地教训袁尚。 “什么泥腿子?” 袁尚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我老师今天刚教我们背锄禾日当午, 老师说,咱们吃的饭都是农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没有他们种地,咱都得饿死,要节约粮食,尊重劳动人民的劳动成果,也要尊重他们,亏你还是当老师的,怎这个道理也不懂?” 许攸被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教育, 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强自辩解,“我没有不尊重他们,只是希望你能注意点袁家公子的形象,不要去田里疯玩,若是出了意外,我没法跟主公交代。” 袁尚道,“我母亲都不管我了,你操哪门子心?而且你自己不也爬围墙上坐着,有没有老师的形象?” 许攸语塞!他之所以坐围墙上,只是想看得更远一些而已! “还有,沮鹄哥哥的母亲也没有管他了,颜冰姐姐更甚,她居然说要当女学生的教头,要像操练士兵一样操练她们,还要在寨子里组建一支女兵, 将来带她们上战场杀敌。” “我听颜冰姐姐说,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跟她父亲一样, 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颜将军从前便一直教她习武,只是在邺城时被什么狗屁礼教束缚,她没办法组建女兵队伍,到了这里可自由了,二当家都同意让她带女学生操练呢!” 说起颜冰,许攸一脸的嫌弃之色,“那就是个女土匪,你怎能跟她学?在邺城时便时常惹祸,连比她大的小子她都敢揍,你应该跟你田艺姐学习,你看她多乖巧听话。哦,还有,你和沮鹄那小子别把田展带坏了,他爹凶得很,日后回去小心他又逮你去讲道理。” 想起田丰那副一板一眼教训人的模样,袁尚下意识抖了抖, 随即嘴一撇,“我不回去了,我就待这儿,我还要上幼儿园。” “你已经六岁了,还上幼儿园?老不羞的……”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袁尚不再理会许攸,自己扒着围墙滑下去,冲进教室找沮鹄和田展。 今年十一岁的沮鹄和十岁的田展背着书包走出来,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寨子里的另外两个小男孩,几人嘻嘻哈哈打闹着,一个说要去放风筝,一个说要去摸田螺。 田展看到站在围墙下的许攸,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行了个礼才跟着伙伴们离开学校。 隔着围墙,许攸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着那群嬉笑打闹、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孩子们,不由想起他和袁绍、曹操的童年,潭中击蛟,夜抢新娘,甚至敲寡妇门,装神弄鬼吓唬人,哪一件不比这群孩子所做的过分?这就是个该撒野的年纪啊! 想到他也曾如此活力四射过,许攸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 ………… 傍晚,在并州闲逛了好几天的荆州四天才终于进入了晋阳地界,石韬挥着马鞭,看了看暗下去的天光,对徐庶道,“元直,这里到晋阳城外还要半个多时辰,今夜便在驿馆再歇息一夜,明日再去土楼拜见。” 徐庶虽然急着想见母亲,却也知道太晚去叨扰人家很不合礼数,他点了点头,同石韬几人一起来到附近的驿馆。 四人停好车马,走进第一进前厅的驿馆前台,很熟练地掏出所谓的临时身份证登记入宿。 这张临时身份证明是他们渡船刚进入河内郡时在码头公事处办理的,一块长方形硬纸卡片上写有姓名、籍贯、出生日期和基本的相貌描述,以及来并州的目的和预计逗留时间。 这时间可不是自己说了算,发身份证的官吏会根据你来并州目的估算需要时间,若超过期限依然在此逗留,是要被抓去盘问的,没问题的驱逐出境,特殊原因需延长期限的要再另发一道证明,不过第二次的工本费得自己掏钱。 驿丞将四人身份证一一校验过,确认无误后让人带他们去房间。 “这玩意儿好。”石韬一边走一边把玩着手上的身份证,“就这硬纸板,当今世上便无人能仿制。” “我等在并州行走这些时日,住驿馆要出示身份证,街上闲逛遇着巡街衙役亦要出示,入城更不必说了,若无此证,在并州可谓是寸步难行,这个人口管理方法确实不错。”庞统附和道。 “可惜那些工厂不能进去参观,也不知里头都有何新奇事物。”诸葛亮有些惋惜道。 徐庶笑道:“若决定留在并州,想来阿茉会同意让你们去参观的。” 石韬立即道:“我决定了,待见过张娘子,便去办居民身份证。” “石天才,你这就把自己卖了?并州之主可是吕奉先,而非张娘子。”诸葛亮提醒道。 石韬一脸无所谓,“吕奉先又如何?我看并州百姓更推崇的是张娘子,那些工厂、水车、养殖场,甚至身份证和许多政策,皆出自张娘子之手,我对元直口中的阿茉越来越感兴趣了。” 庞统道,“我也是,自从渡过黄河进入并州境内,我看到什么都是新奇的,这里同一河之隔的河南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繁华程度虽比不上荆州,但治安、卫生、环境比荆州好多了,咱一路走来竟没碰到一伙贼寇。” 诸葛亮故作老成的脸上满是疑惑之色,“这也是我十分不解的地方,按理说,并州旁边有黑山,贼寇出入应该是最频繁的,而这里却一个贼也没有。” 这时,在前头带路之人插嘴道,“这多亏使君夫人行的一县两制方针,黑山贼如今可是咱并州的守门神。” “此话怎讲?”庞统好奇道。 那人打开一间房门,打量着四人,“我看四位皆乃读书之人,想必是来应我并州招贤令的吧?” 徐庶点了点头,“正是!” 那人立即笑道,“那四位且先现收拾收拾,一会儿去大厅吃饭时,小的再同几位好好说道说道。” 第286章 天理难容 四天才在驿馆听了半夜故事歇息了半夜,第二天早上退房赶往晋阳外的土楼。 马车不急不缓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路旁一排排足有一人高的桑树上,红黑色的果子已经成熟,妇人们哼着乡间小调采摘桑葚和桑叶。 这样的风景他们一路过来已经见到很多了,从上党郡开始,几乎所有的道路旁、乡里间、山脚下, 不是种桑树就是种葡萄,并州的农人好像很清闲,没什么农活可干,妇人多是在家养蚕缫丝。 后来他们向一位农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各处农田皆通了水渠,又有大水车自动提水灌溉, 种子种下后农活便少了很多, 使君夫人就鼓励大家种桑养蚕。 农人不必担心蚕丝卖不出去,只要你能养, 产多少官府便能收购多少,但仅限于无法种植粮食的土地,若有人将良田拿来种桑树,非但树要被挖掉,主人也要罚款。 而桑葚可以酿成果子酒,葡萄酿葡萄酒,原产自西域的葡萄美酒在并州并不算什么稀罕物。 诸葛亮对水车、曲辕犁尤其感兴趣,然而曲辕犁他能瞧见,那大水车却只能远远观看,每个乡里间都有安排专人看着大水车,因为官府有规定,外乡人只能远观,不可近看,哪位看管水车之人若放外乡人去观赏,被人举报非但要罚款,还要罚一年徭役。 是以, 四天才在并州转了这么多天,却无缘近距离得见水车。 车马晃晃悠悠来到晋阳城外,徐庶向人打听了土楼的位置,四人往西边走去。 “看,那是不是阿母信中说的土楼?”石韬指着前方兴奋说道。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几座高高的圆柱形土墩子矗立在山脚下,看起来颇具特色,想必就是所谓的土楼了。 徐庶嘴角忍不住咧起,眼中满是激动,他抖了抖马鞭,想大声欢呼、想纵马飞奔过去,然而几年的学子生涯还是压住了他心底的游侠本性。 诸葛亮站在马车车辕上伸长脖子张望,好奇道,“原来这就是土楼啊!” 庞统有点紧张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我这衣服还整洁吧?” 诸葛亮帮他瞧了两眼,“未有失礼之处。” 到达目的地,几人不自觉加快了车速和马速,一刻钟后来到土楼前。 绕过一片桑树林,几人的视线不由被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巨大池塘吸引住,只见十数顷大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 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满塘绿色中一朵朵粉色花朵娇艳欲滴,夏风吹拂,送来阵阵阵淡淡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四人沿着荷塘边的道路往土楼那边行去,庞统看着这满塘荷花,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此一看便是人力挖开,如此之大的荷塘,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挖多长时间,还有这满塘荷花,得花多少钱啊?”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伯父或许没有说错,越是出身不好之人,得势后越会沉迷享乐,这并州牧尚未得势便如此奢靡,或许真非明主。” 徐庶和石韬脸上的激动之色也渐渐褪去,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皆是并州欣欣向荣的一面,今日这荷塘依然欣欣向荣,然而背后却不知有多少农夫为之付出了辛劳的汗水。 “谁说我爹不是明主?” 就在庞统话音刚落之时,一个稚嫩的童声从荷塘中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塘中荷叶往两边分开,一艘小船从当中驶过来,船头位置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双手叉腰,嘟着小嘴,正怒气冲冲瞪着岸上四人。 在小童身后,一个少年在专心划桨,另一个抱着剑的少女面无表情盯着四人。 小船靠岸,小童小短腿一蹬便跳到岸上。 徐庶四人已经下马停车走过来,小童来到四人跟前,仰着小脑袋气哼哼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爹不是明主?” 徐庶略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小童,不确定道,“你是小包子?” 据母亲信中所说,阿茉的儿子今年虚岁应该才三岁,这小童看着却有五六岁了,可他又称呼吕布为爹,难道是庶长子? 小童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满脸嫌弃之色,奶声奶气哼道,“我不是小包子,我叫吕乾。” 果然不是阿茉的儿子!徐庶又问道,“哪个乾?” 吕乾一脸自豪,“我娘说,是日月乾坤的乾,我还有个弟弟叫吕震。” 说到弟弟,吕乾一扫方才气哼哼的表情,开始得意地炫耀起来,“你们不知道,我弟弟长得可漂亮了,他刚生出来时我爹以为是女儿,可高兴了,谁知一看还是儿子,他又不高兴了,有一次我偷听我爹跟我娘说,还要再生一个妹妹,我希望我的妹妹能长得像我娘,因为我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娘……” 吕乾滔滔不绝卖弄自己的娘、弟弟和那还不知在哪儿的妹妹,旁边司马懿听得满头黑线,这小家伙也不知遗传谁,话痨一个,自从学会说话后,土楼里再也没有安静过了。 不过,话唠归话唠,不得不说,小家伙还是十分会继承的,体格完全继承了他爹,长得快,力气还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想不到,一个不足三周岁的娃能把一个八岁的小童打得哇哇大哭。 脑子则随了他娘,学什么都出奇地快,自半岁会喊妈妈开始,智力几乎是以赤兔马的速度成长着,一岁能说长句,一岁半开始认字,现在不到三岁已经会自己看故事书了。 司马懿自认自己是个天才,可跟小包子比,还是差了些。 除了体格、智力,还有小包子的性格,跟他爹娘如出一辙,除了护短就是护短! 司马懿跳下船走到吕乾身边,伸手捂住小家伙的嘴,吕乾两只小胖手猛地抓住他的手,下意识就要咬。 在他动嘴前,司马懿适时提醒,“姐姐说,只有小女娃才能咬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以理以力服人,而不是以牙。” 吕乾想起上一次咬了人被娘亲训的画面,立即怂了下来。 看着他这咬而不能的可爱模样,司马懿笑了笑,转身对徐庶四人道,“几位是来应招贤令的?这便随我过去吧。” 说罢,抱起小包子带着菊香便往土楼走去。 徐庶看着小包子的背影,眉头微微沉了下来,乾乃八卦之一,代表天、阳,一个庶长子居然取此字为名?小家伙方才还说,吕布看见阿茉生的是儿子还不高兴?那厮宠妾灭妻,将来想立此子为嗣? 想到这儿,徐庶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亏得阿茉如此尽心尽力帮他,那厮竟是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若是如此,自己还要留在并州吗? 徐庶犹豫了许久,转身对石韬三人道,“你们先回驿馆吧,我去土楼见阿茉。” 这三个也都是聪明人,一听这小童名字便知其中道道,心里对吕布越发没好感,而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阿茉却万分同情和惋惜,如此聪慧贤能的女子,嫁与那莽夫便算了,竟还遭此冷待,真是天理难容。 石韬道,“我们和你同去,既然来了,便去拜见一下。” 徐庶想想也是,就算不想留下,来都来了,总要见一见。 第287章 顶级天才少年团 “爹,爹,有人说你坏话!你儿子我亲耳听见的……” 小包子迈着小短腿一边往土楼里冲一边叫喊。 司马懿汗了汗,方才那一打岔,还以为小家伙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一回来就跑来告状。 他快步跟上小人儿,解释道, “那不算坏话,他们只是对君侯有点误会。” 徐大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包子,笑道,“何人说你爹坏话了,来跟婆婆说说。” 小包子钻进她怀里,气鼓鼓道,“那个人说我爹不是明主,说他沉迷享乐,说他奢靡。” 徐大娘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斥道,“那人胡说八道,你爹非但是明主,还是世上最好的爹,最好的丈夫。” 小包子一个劲点头,甜甜笑了起来,“对对对,我也觉得我爹是最好的爹!” 这时吕布从二楼走下来,小包子离开徐大娘,一头扎进他怀里。 “爹,说你坏话那四个人就在外面办公室,你要好好教训他们。” 吕布很想说,爹这就去揍他们,不过想到阿茉平日对儿子的教导,想到这小家伙日后是要担起天下重任,想到他吕家不能步曹家后尘,他只能按捺想惯儿子的心, 问道, “他们说了什么惹我儿如此生气?” 小包子把庞统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鼓动吕布去揍人。 司马懿在一旁补充道,“那四人皆做文士打扮,其中二人有二十来岁的样子,是来应招贤令的,只是他们对外面那个荷塘有些误解,这才说了方才那些话。” 吕布点了点头,耐心把这其中的误会对小包子解释了一遍,说道,“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是虚,你要学会分辨其中是非,站在他人的角度看问题,那四人见到那池塘,对你爹有误会很正常,你应该去跟他们解释清楚,而不是凭片面之词便想揍人。” 吕布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默默吐槽自己,儿子这一点完全是继承于自己这个莽爹的, 少年时的自己便是如此, 何人若敢当面说自己坏话,不管是否属实,先揍一顿再说。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吕布怕外面之人久等,把人交给徐大娘便出去了。 徐庶四人并没有进大厅,而是站在院子里等着,吕布尚未走到门口便看见他们了,其中两个已束了发冠,穿月牙白袍那个面容极英俊,看着是个文士,却身强体壮,浑身有一股武人气质,穿青色长衫那个相貌相对普通些,一副吊儿郎当样。 再看后面两少年,肤白那个长得也十分英俊,年纪看着比仲达还小,个子却挺高,表情很平淡,双眼炯炯有神。 另一个肤色黑黄的少年,中等个子,一脸憨憨样,和许褚那家伙有得一拼,就是身子骨没许褚壮实。 徐庶四人也看见吕布了,虽然心里对他没好感,依然上前见礼。 四人拱手作揖,徐庶道,“颍川徐元直见过使君!” “元直?”吕布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满脸惊喜道,“你便是当年在阳翟收留阿茉的徐家大哥?” 徐庶点了点头,“也不算收留,阿茉当年付了……” 他话没说完,吕布已经上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朗声笑道,“真是徐家大哥,阿茉念叨了你许久,总算把你盼来了,来来来,快随我进屋说话。” 吕布一边把人往里让一边对一个侍从道,“快,快去叫大娘,说元直来了,再去书院叫阿茉回来。” 又对另一个仆从道,“速去煮茶,一人四盏,再端些点心上来。” 看着如此热情好客的吕布,四人不禁咂舌,这是吕布?宠妾灭妻?看着有点不像啊! 大厅内,几人入座后,诸葛亮三人一一自我介绍,吕布听完心中暗暗高兴,给他家小包子鞠躬尽瘁的卧龙凤雏都来了,再加一个司马懿和前段时间随蔡邕一起过来的少年法正,阿茉口中的顶级天才少年团总算是收集齐全了! 吕布虽然早从阿茉那里把这几人历史上的底细摸清楚了,然而此时他并没有表现出早已认识他们的反应,只是把他们当普通人对待,也只字不提招贤令一事,而是像对待故人一样跟徐庶唠起了往事家常。 “阿茉曾和我说过,当年她因为面貌可怖,逛了大半个阳翟也无人愿意收留,差点就要被巡街的衙役抓去打板子,得亏你家不嫌弃,她这才有了容身之处,后来你还为他惩治恶霸,当时我听她说起你一刀砍死那恶霸时,真的觉得太解气了。” 吕布亲切地看着徐庶,“阿茉的恩人便也是我吕布的恩人,大娘这些年又帮我照顾小包子和小饺子,我和阿茉早把大娘当自家人,徐大哥日后尽可将此当自己家。” 徐大哥?听到这个称呼,徐庶嘴角一抽,貌似这家伙年纪比自己大吧! “使君唤我元直即可。” 听完吕布这一番话,徐庶意识到自己对吕布有所误会,这个男人在说到阿茉时眼中都是温柔的爱意,几乎句句不离阿茉,怎可能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这时,有仆人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吕布依然扮演着热情的主人,为他们介绍并州特有的花茶。 “这花茶也是阿茉发明的,茶叶采摘下来后翻炒杀青,又加入菊花、茉莉、玫瑰、荷花一起炒,茶香中带有花香,入口微苦,回味却甘甜芬芳。” 吕布轻笑,“套用阿茉的话,咱们此前喝的那茶可称为黑暗料理,诸位且尝尝看这花茶如何?” 四人每人面前都摆了四道茶盏,分别是以上四种花炒制的花茶。 “不知诸位喜欢何种口味,我便让人每一种都泡了一盏。”吕布解释道。 四人分别端起其中一盏轻轻抿了一口,确实如吕布所言,入口微苦回味却甘甜芬芳。 吕布又解释那两道点心,“这分别是以莲藕和莲子做的糕点,夏天吃清新降火,几位看看合不合胃口。” 四人面色怪异看了一眼吕布又瞧着糕点,有点不明白吕布的意思。 方才那小家伙进去土楼时大声嚷嚷告状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吕布应该也知道了他们在池塘边说的话,他居然没任何反应?还摆出这些以荷所做糕点?他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第288章 综合性学府 吕布知道几人对他有误会,此事若放在从前,他是不屑做任何解释的,别人爱咋想咋想。 但是现在不行,想留住人才,他必须把误会解释清楚,可他又不想巴巴地去对几个小屁孩说, 你们误会我了,我不是昏君。 故而想到以点心来引出荷花和池塘。 见几人皆拿起点心吃了一口,吕布道,“做这些糕点的材料皆取自外面的荷塘,那里原是石炭开采区,去年石炭挖完后, 阿茉便让人引水进来种荷花养鱼。” “这荷花全身都是宝, 根茎可做菜,可打粉做粉条, 什么是粉条诸位肯定没见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藕可以做成粉。” “不过,做粉还是太浪费了,冬季没有蔬菜可食用时,这一池的藕可是整个晋阳,乃至周边几县的主要蔬菜来源,夏季花朵可制茶,莲子可食用,便是连叶子也可做菜。” 几人都是南方人,荆州多水域,自然也有种荷花,却多是富贵人家种来观赏,几乎没有农人会花心思去种荷卖藕。 当然,食用莲藕、莲子的人也挺多,但也是富贵之人,故而他们方才看到那么大一片荷塘时才会误会吕布是个奢靡之人。 几人听完吕布这一番话,面上都带着羞愧之色, 尤其庞统,他站起来对吕布郑重鞠了一躬。 “古语有云,独见前闻,不惑於事,见微知著者也。我几人一路北上,所闻所见皆乃仁德仁政,足能看出使君是位明主,却因一池荷误会使君,实在称不上智,统有错!” 石韬跟着行了一礼,“圣人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我枉读圣贤书了!” 其余二人也站起来引经据典表达自己不经考实便武断下结论的错误。 吕布听得一知半解、脑袋发麻,心道,“跟读书人打交道就是麻烦,认错便认错,非要先说一堆文绉绉的废话。” 心里这样想,然而他面上却不以为意笑道,“我这一生叫世人误会之事多不胜数,此等小事, 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诸位也不必介怀。” 他说完便转移话题,问门口守卫,“徐大娘呢,还没来?” 门口卫兵道,“已经来了,怕君侯正说要事,不敢打扰。” 吕布道,“怎可让她老人家候着?快,快请进来!” 吕布今日这一番既豁达又不失睿智和温情的表现,足以给这四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庞统心中不禁感叹,谁言吕布是莽夫?分明是位智者! 如此有情有义又豁达睿智之人不值得追随,那天下还有何人值得? 徐大娘很快被请进来,多年不见儿子,她眼中难掩激动,吕布站起来道,“我便不在此打扰大娘母子团聚了。” 又对石韬三人道,“你们且先随我去土楼安顿下来。” 三人跟徐大娘见了礼,跟随吕布去土楼。 娘俩叙完母子情,徐庶从阿母口中也知道了早上见到的那位小童就是阿茉的长子小包子,不过那小家伙不喜人家喊他乳名,才会否认自己是小包子,加之小家伙身体长得格外高壮,故而惹徐庶误会了。 ………… 晋阳城内,此时作为鸿光书院地理老师的张茉刚上完一堂课,正准备去办公室看望蔡老先生。 鸿光书院成立至今已经快四年了,前两年不温不火,直到卢植被请来做老师后才慢慢有点起色,而去年随着蔡邕的到来,书院名声一下子传扬开,吸引了不少学子,现如今已是并州最大的学府。 张茉致力于把学院创办成一所综合性的学府,所以设了很多课程,除了经义典籍外,还有算学、律学、农学、地理,这些为必修课程,另有兵法学、书法学、外语、音乐、绘画等选修学科,其中外语包括匈奴语、蒙古语、龟兹-鄯善吐火罗语等。 培养精通外语的人才,是为日后打通西域做准备,不过,因有些外语课程尚未找到合适的老师,目前还没开课。 地理学因这时代气候、水文、农作物等同现代略有不同,也还在不断完善中。 而法律这一科,目前主要还是按原来的律法来,不过在某些方面做了些调整。 至于农学,其实算是地理的一个分科,包含种植业、林业、畜牧业、渔业、副业五种产业形式,副业便是农副产品的加工业。 鸿光书院的学生将来皆要先外放去做地方官,所以必修的这些课程不但要有理论基础,学生平时还必须参与社会实践,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农学实践,说白了就是要会种地。 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年代,一个官员不懂时令,不分五谷,真的没资格当官。 书院现在由蔡邕担任院长兼数门学科教授,农学请了当地几个种植、养殖经验丰富的农人口述,整编成书籍再由韩浩来兼职教学,司马芝兼职教律学,赵咨教算学,这两年卢植身体越发不好,已经不再教学了,而地理和兵法则由张茉分担。 对于她一个女人来教兵法,很多学生开始是不屑且不服的,即便在了解过她的历史战绩,很多人依然不太相服,然而在上过一堂课后,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便彻底被她征服,包括自认自己是天才的法正。 法正现在半是学生半是老师,这家伙虽然才十七岁,却学识渊博,有时候哪位老师有事不能来,便由他来代课,这里面最经常请假的便是张茉,法正对此表示很无奈,他曾抗议过自己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给她当苦力的。 张茉跟他说,只有自己当一当老师,你才能更好更深入地去思考问题,从而知道更多不足之处,学习起来才更有目的性,然后在一次次的代课中,法正发现自己确实有很多不足,尤其是各种天气条件、各种地形地势下对不同兵种、不同战术选择的影响。 从此以后,他甘愿也乐于给她代课,因为他发现她脑袋瓜里有数不胜数的战例可作为案例来分析,每次去她那儿拿教案便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张茉走进办公室,蔡邕和法正正在默写典籍,当年董卓迁都长安时,蔡邕家里的很多藏书丢失在路上,自从来了并州后,他除了上课,其余时间皆是在默写书籍,由他口述,法正执笔。 看到蔡邕,张茉总是忍不住想起蔡文姬,也不知这个才女还会不会如历史上那样跟前夫离婚? 见张茉过来,蔡邕和法正忙跟她见礼,张茉对蔡邕回了一礼,顺口问道,“蔡姐姐最近有没有来信?” 蔡邕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没事总往家里写信做甚?夫人似乎很关心她?” 自从蔡邕来到并州,张茉已经问过几次蔡文姬,她二人从前根本没见过,所以蔡邕会觉得很奇怪。 张茉解释道,“我就是听说蔡姐姐才学出众,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她特别好奇罢了。” 其实是怕她离婚后被人掳走,才会如此关心她的消息。 历史上这才女曾被胡人掳走,还给胡人生了两个娃,直到曹操平定匈奴后才把人赎回来。 第289章 天才大战老学究 最近长安局势越来越不好,李肃和李榷已经完全把控朝政,这二人就是纯粹的野蛮土匪做派,谁不听话就杀谁,朝中被杀的官员比董卓当政时期还要多,蔡邕才会在收到卢植来信后毅然辞官跑来并州,否则以吕布的声望, 根本不可能请得动他。 而就是因为有蔡邕卢植这两尊镇州之宝,才会吸引来法正这种家世好又聪明绝顶的少年。 张茉现在担心献帝哪天受不了二李压迫而东逃,那长安就彻底乱了,文姬如果被离婚,老爹又不在身边,她一个女子该怎么办? 张茉这人也很土匪的, 她其实想派人去卫家直接把人掳来,然而人家还没离婚,这样做不说蔡文姬会不会生气,蔡老头必然会恼火。 身上套了并州牧夫人的名号,她是没办法为所欲为的。 蔡邕道,“昭姬书读得虽多,却不如夫人这般能活学活用,夫人之才远胜于她,并州因为有夫人方能贼寇四清,百姓安居乐业。” 蔡邕敬重张茉,并不是因为她是并州牧吕布的妻,也不是因为她的才学,若只论才学,自家女儿学习的经典和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可甩她几条街,然而这个女子的能耐别说昭姬,便是连蔡邕本人也自叹不如。 她懂军事,曾以区区四千卒兵打得太行贼首有家归不得,以至于不得不向并州妥协。 她懂治政,摊丁入亩,一县两制,人口管控等等一系列措施皆出自她之手。 她懂经营之道, 并州的所有工厂皆是她一手创办,这些工厂的税收,几乎占据了并州近四分之一的收入。 她会研究各种军用、农用器械,更兼奇谋百出,奇思不断,卢子干曾评价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挽救大汉者非她莫属。 蔡邕深以为然! 面对蔡邕的夸赞,张茉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除了兵法之道是她上辈子加这辈子认真学习研究过的,其他都是剽窃历朝历代先人的优秀成果,称不上能耐。 张茉谦虚了几句,又闲聊了一会儿,许褚进来禀道,“阿茉,奉先派人来说,颍川徐元直从荆州来了,让你快回去。” “徐大哥来了?” 张茉双眼一亮,站起来便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想起下午还有兵法课,她又折回来把教案放到桌子上, 对法正道,“我下午估计来不了了,孝直你帮我代课啊!” 法正拿起她的教案,爽快道,“没问题!” 张茉和许褚离开学院,跨上马便急匆匆跑回去。 徐庶四人正在和小包子说话,张茉走到门口,目光在天井中审视一圈,最后落在徐庶身上,暖暖笑了起来。 “徐大哥!” 一声亲切的呼唤,几人视线皆转向门口,女子双眼笑得如月牙,脸颊因刚骑马回来,泛着可爱的粉色,穿着一身玄色束腰男装,明明是暗冷的色调,在她身上却透着阳光般的暖意。 原来世上真有一种人,只要一个笑容,便能让人生出许多好感,这是庞统几人对张茉的第一印象。 张茉迈步走进土楼,小包子看见她开心地冲过来又是撒娇又是求抱,四天才也过来见礼,徐庶又跟她介绍了诸葛亮三人,张茉一一认识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几位是徐大哥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千万莫客气拘谨,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她很自来熟地说道。 聪明的人很多,能称得上天才的却不多,三国时期的几位顶级天才几乎都来了并州,这可是下一代并州的中坚力量,张茉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人留住,至于她那师兄刘玄德,张茉只能在心里默默跟他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挖了你五个墙角,有点狠了。 “张娘子比使君还热情好客呀!”石韬压低声音对诸葛亮道。 十二岁的诸葛亮还比较单纯,不知张茉正打着诱拐儿童的主意,点头附和,“张娘子很有亲切感!” 向来比较沉闷的庞统跟着发言,“很有趣,感觉很真实!” ………… 吕布原本是个爱热闹的人,有了老婆孩子之后他就变得不那么爱热闹了,不过今日阿茉故人到来,该热闹还是要热闹一下,他决定今夜办个宴会表示一下对徐庶等人的欢迎。 是夜,土楼大厅里灯火辉煌,菜香四溢,除了荆州四天才和徐大娘,吕布又请了蔡邕、卢植、贾诩、张机、常林、法正,还有徐晃、华雄、许褚和张茉的两位兄长王盖、王景,至于王定,这两年一直忙着收购麻,几乎不怎么待在晋阳。 大灾在即,蒸馏酒去年就已经停产,宴会上所用的皆是葡萄酒和桑葚酒,菜品重在色香味俱全,丰富却不奢侈。 尽管知道并州多种植葡萄和桑树,然而当侍女端着一坛坛葡萄酒上来时,徐庶几人还是被惊讶到了,他们今日才知道,贵如黄金的西域美酒在并州竟然是用坛来喝的? “此酒喝的时候没感觉,但后劲大,容易醉人。” 张茉看着庞统、诸葛亮和司马懿,“喝酒影响智力发育,我让人换上桑葚果汁!” 司马懿对此没什么意见,在并州待了两年,他对张茉极为信服,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听。 庞统和诸葛亮还是半大的孩子,对美酒十分向往,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喝,二人眼巴巴看向徐庶和石韬,石韬明白他们的意思,朝二人眨了下右眼,站起来对张茉说道,“他二人都十几岁了,不是小孩儿,智力早已发育好,夫人不信随便考?” 二人毕竟少年心性,闻言立即摆出一副随便你考的姿态。 考卧龙凤雏?张茉心里不由发虚,她虽然也读了很多书,然而都是不求甚解,叫她来考这两天才加学霸,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心里这样想,她面上却一副我是大姐大,我不欺负小孩儿的模样,“二位是水镜先生弟子,又是徐大哥朋友,学识自是不会差,我便不问了。不过……未成年喝太多酒总归不好,便只饮三杯罢!” 二人立即高兴起来,连忙点头称是。 坐在张茉附近的卢植朝她瞅了一眼,暗自发笑,自家这徒弟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兵法谋略类的书籍她不但能倒背如流,还能举一反三,一句话可辩出许多道理来,然而其他经义却只是粗略学过而已,她这是怕当众出丑。 张茉不问,蔡邕这老学究却心里发痒,水镜先生之名他如雷贯耳,无缘见到先生,考校一下弟子的学问也能窥探一二。 于是,酒足饭饱之后,荆州四天才开始大战蔡老、卢老和法孝直,儒学、道学、政略谋国、兵法谋略,甚至奇门遁甲,几人都能巴拉巴拉说出一大堆,宴会变成了学术研讨会和辩论会。 半个时辰后,一个拉风箱一样的呼噜声打破了大厅的喧嚣,众人寻声看去,左边后排位置,华雄两手撑着脑袋,嘴角流着口水,好梦正香。 突然的安静让吕布也从昏昏欲睡中回过神,他看了眼华雄,又看了看其他人,干巴巴解释,“英伟只粗略识得几个大字,听这些实在为难他了!” “英伟,醒醒!” 华雄猛得惊醒过来,左看看右瞧瞧,茫茫然道,“怎样?这四人学问如何?” 吕布给他找借口,“你明日还要操练新兵,乏了便先回去歇息。” 华雄如蒙大赦,站起来朝众人拱了拱手,“你们慢聊,在下明日还有事,这便先离席了!” 蔡邕点了点头,“将军请便!” 徐大娘和张机也趁机告退,许褚跑外面去当柱子,吕布其实也想回房搂媳妇儿睡觉,可四天才和老学究外加常林却像打了鸡血般,又开始引经据典辩论,他作为主人,提前离席实在失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 不得不说,文人吵架还真是斯文,分明对对方说的话极不赞成,还能耐着性子找理由说服,照他来说,直接拳头打服多简单。 不过,看媳妇儿听得静静有味,还时不时转头给他解说一二,吕布就是再听不下去,也要打起精神听,这样才能和媳妇儿多些共同话题。 在场之人中,吕布听得很痛苦,贾诩一副我就看戏的表情,王盖、王景偶尔插一两句嘴,徐晃在听到兵法谋略时,也能参与进去讨论一二。 半夜时分,辩论赛终于宣告结束,蔡邕捋着下巴长须,哈哈大笑道,“好!好!后生可畏,老夫许久没聊得如此畅快了!” “甚好!甚好!”卢植笑呵呵瞥了眼张茉,又转头一脸欣慰地看着诸葛亮,“这孩子跟阿茉极像,做学问求广不求精,若是平常人,也就是沽名钓誉之徒,你二人却能活学活用,甚至超越学问范围,委实难能可贵。” 听卢植拿自己和张茉比,诸葛亮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过奖了,阿茉姐姐九岁便能退黄巾,并州在她治理下井然有序,呈现出勃勃生机,亮怎能和姐姐比?” 诸葛亮之所以称呼张茉为姐姐,是有原因的。 话说今日下午,司马懿这个张茉第一迷弟接到姐姐下达的密令后,便找诸葛亮和庞统一起去图书馆玩耍,三人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学霸,很快便耍到了一起,然后司马懿便开始吹他姐的历史,其实也不算吹,只是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张茉的丰功伟绩而已。 司马懿也不是没想过吹一吹吕布,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吕布这样的人只适合去战场收一批能打能杀的小弟,对这几个天才少年来说,吹阿茉显然更能见成效。 得张茉同意,司马懿还带二人去参观了水车和三弓床弩,诸葛亮从小对器械便极为感兴趣,张茉的这两项“发明”彻底征服了他,而庞统本来就是来考察认主的,自然是水到渠成。 然后在司马懿的怂恿下,二人便也跟着称呼张茉为姐姐,司马懿说,叫夫人多别扭生分,叫姐姐才更亲近自然,于是张茉又收了两个天才迷弟。 面对卢植的夸赞,张茉嘿嘿笑道,“先生,我那是懒!” 而那些超越学问范围的本事,都是她前世所看所学,人家诸葛亮才是货真价实的牛人,小小年纪已经聪明绝顶,再长长绝对要逆天。 点评过诸葛亮,卢植又看向庞统,感叹道,“人不可貌相,士元学识精且广,有些方面连老夫也自愧不如,只是年纪尚轻,需好好磨练一番,将来成就在老夫之上。” 张茉笑看着庞统,一脸欣慰道,“可不是,士元比我厉害多了,他说的好些典故我听都没听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士元、孔明、元直、广元皆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庞统腼腆笑了笑,“姐姐过奖了,您才是我等之楷模。” 吕布适时插话,“既如此,士元不如和仲达一样,先跟着阿茉,多帮她做事磨练磨练?” 他又看向诸葛亮,“孔明亦然,你们可以和孝直一起,一边在书院学习一边做事。” 庞统忙道,“能跟着姐姐是统之荣幸!” 诸葛亮知道应下便是等于卖身给并州了,他心里很想答应,但他年纪还小,这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只道,“此事需先问过叔父!” 张茉道,“确实要请示过长辈,然并州到荆州路途遥远,孔明可写封信,我派人给你送去。” “好!”诸葛亮拱手道。 “好好好!” 吕布开怀大笑,自动认为诸葛亮也答应了,他把法正和司马懿叫上来,“你们四人今后便是阿茉的左膀右臂,多跟着她学习磨练,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我并州图书馆的书籍也任你们查阅。” 看着方才还意兴阑珊的吕布突然间兴致高昂起来,张茉汗了汗,她毫不怀疑,这家伙根本不是真的有多爱才,甚至于连这四人精通擅长什么都不知,纯粹只是想给她多抓几个帮手,给小包子培养一批能臣。 话说,这两年没有战事,这家伙越来越懒散了,除了偶尔去军队里视察,其他政事也不怎么管,全并州最闲的就数他。 点评完两个小的,卢植又对徐庶道,“元直于兵法谋略、奇门遁甲甚是精通,政略亦十分熟悉,并州如今便是缺如元直这般的人才。” 张茉一旁附和,“可不是,什么奇门遁甲、八卦阵法,我看着都头晕,徐大哥若能留下帮忙,那真是我并州之福。” 徐庶抬首看着她,心道,“你才是我的福星!当年若非遇到你,我现在还是一个混不吝的游侠。” “元直愿为主公效力!”徐庶收起心思,转向吕布方向,拱手应道。 “好!有元直在,并州更是如虎添翼,前几日太原郡丞因疾辞官,元直便先接替这个位置吧。”吕布道。 有贾诩、常林,再来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徐庶,阿茉便能多一些时间休息,造娃计划也该再次提上日程了。 吕布又看向石韬,“广元可也愿留下?” 石韬拱手,“愿为主公效死!” 吕布笑道,“效死便不必了,好好效力即可,便授你……” 他想了想,不知该授何职,转首低声问张茉,“他擅长什么?” 张茉低声道,“广元游学期间对各地民生经济颇为了解,便授他田曹掾史,帮韩浩分担些工作。” 安排完徐庶和石韬的职位,今日这场宴会算是圆满了,众人散去,吕布心满意足搂着媳妇儿回房。 第290章 战起 收了徐庶和石韬后,加上勉强可用的法正,并州的文臣队伍总算是壮大了起来,张茉也清闲了一些,吕布便准备再造第三胎。 吕布不但射箭准头好,造娃的本事也不赖,只要不用避孕药, 一造一个准,一个月后,张茉又查出有孕。 然而同这个喜讯一起到来的还有三个在吕布看来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一个是兖州飞鹰队传来的,关于曹操近段时间频繁调动兵马和粮草的消息。 第二个是幽州那边的,公孙瓒屡屡掠夺百姓终于惹得刘虞大怒,亲自率兵十万攻打公孙瓒, 不料反被公孙瓒打败,然后公孙瓒污蔑刘虞和袁绍谋划称帝,以此理由斩杀了刘虞全家, 公孙瓒掌握了整个幽州。 第三个是冀州袁绍派张郃、高览大肆征调河间、安平、清河三国兵马的消息。 这一世因为有吕布这猛虎占据了并州和河内、河东郡,致使袁绍和曹操这对联盟比历史上还要坚固,这一次两人同时调动兵马,由不得吕布不重视。 在吕布看来,曹操现在应该是要去伐徐州,袁绍必然是去打公孙瓒,这对并州来说是好事,他又可以趁火打劫了,便是张茉也觉得应该是如此。 两人因为事先知道历史,很多时候想问题免不了会去遵循历史轨迹,然而贾诩和徐庶这些不知历史之人却并不这么想。 贾诩道,“徐州陶谦年纪已大,后代又不成器,他就像一只掉了一嘴牙的老虎,或者说根本算不上老虎,只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羔羊,几乎咬不了人也跑不了, 曹孟德想伐徐州何时动手不行?” 贾诩一语惊醒梦中人,张茉脸色不由变得沉重起来,若说徐州陶谦是垂垂老矣的羔羊,那并州吕布就是随时准备噬人的猛虎,有猛虎在侧,曹操焉能放心把后背漏出来去宰羔羊? 并州同兖州本没有接壤,不过河内郡却和兖州东郡只有一河之隔,加之河南尹如今几乎成了无主之地,曹操大军完全也可以经河南渡河北上。 而上次袁绍清理了太行滏口陉和白陉后,冀州的兵马也可以经此入侵上党,难道这二人此次调动兵马是想联合起来先灭吕布? 张茉一直以来的扩张攻略是先灭强敌再徐图弱小诸侯,在她眼里,袁绍、曹操是最强的敌人,同样在对方眼里,吕布也是最强的敌人,至于幽州公孙瓒,虽然强,但也莽, 收拾起来虽难, 却不及吕布难。 徐庶道, “刘虞一死, 其旧部必然联合乌丸、鲜卑攻打公孙瓒,袁绍便是料到此时公孙瓒无暇南顾,故而想趁这个空隙和曹操一起先下我并州。” 贾诩微微颔首,“元直所言不错,这一次对袁绍来说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然而对并州来说却是趁火打劫的机会变成了极大的危机,曹操自两年前击败黄巾、击退袁术后实力大涨,这两年他也积极搞屯田,粗略估算,此时兖州的粮草应该足以支撑五六万兵马征战半年。 而冀州一直财大气粗,袁绍出兵向来不考虑粮草,只考虑兵力,如果无需顾忌公孙瓒,此番冀州能调动七八万兵力吧! 历史上刘虞死后,刘虞旧部联合胡人和袁绍一起围攻公孙瓒,双方把公孙瓒一直逼到了易京,僵持一年余,最后因胡人和麹义粮尽,不得不退兵。 然后袁绍只是休息了一年便又大举兴兵,最后用一年时间消灭了公孙瓒,统一北方。 这一次袁绍调动兵马,如果不是想跟刘虞旧部合力战公孙,那便是想趁公孙瓒被人牵制之时,趁机夺并州。 “他等会以何理由出兵?”吕布问道。 上次公孙瓒打袁绍以为弟报仇为由,历史上曹操伐徐州以为父报仇为由,这时候大家身上还是披着遮羞布的,吕布想不明白向来最讲究脸面的袁绍会找什么借口来伐并州? 贾诩道,“主公莫忘了,长安还有一个天子,还有一个主公的死敌。” 吕布剑眉一挑,“你是说,袁绍会收买李肃以天子的名义?” 贾诩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如此,若袁绍和曹操此番真是冲并州而来,只需以我并州不向朝廷纳赋税为由,请一道讨伐圣旨即可。” 自从董卓乱政后,除了刘表和刘虞,基本没人再向朝廷纳税了,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然而他们只要打上一个正义的标签便能出兵,而这世道最正义的还是长安那位被李肃、李傕握在手中的天子。 “我并州这两年虽囤积了不少粮草,若只是打一个袁绍倒还能支撑,袁曹加起来十来万大军,不好打,主公要做好心理准备。”贾诩道。 相比较贾诩等人的忧心忡忡,吕布夫妻两倒显得稍微淡定一点,二人皆知道明年即有大灾,曹操兵马虽多,然而刚收的这些青州兵桀骜不驯,一旦缺粮,这些人便是火药,一点即炸,兖州那边的威胁不算太大。 至于袁绍,北半段隔着张燕的黑山军,他冀州兵马只能从上党进来,战场不会开得太大,倒也能应付。 这场战如果真打起来,速战速决对曹操和吕布来说比较有利,而袁绍应该是致力于打持久战,在张茉看来,袁曹双方的战略方针都不一样,在战术布局上必然也会有相悖的地方,这是她不太担心的其中一个理由。 退一步说,就算袁绍财大气粗给曹操提供粮草来打持久战,最迟明年春末夏初,看到老天不下雨,他们就该有所警觉,到时候袁绍就是想继续僵持也僵持不下去。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等秋收完正式开战,到明年春末,也就半年多时间,并州完全耗得起。 虽然如此,但该准备的也要赶紧准备起来,尤其河内郡的军防,必须重新布置。 八日后,冀州、兖州又相继传来消息,两方兵马皆往并州方向调动,实锤了他们想合力消灭吕布的猜测,一场比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更大规模的战争酝酿完成。 九月初,曹操屯兵两万于黄河渡口白马,三万开往酸枣,准备经河南尹入侵河内郡。袁绍屯兵六万于魏郡涉国县,准备自滏口陉进攻上党郡。 九月十日,袁绍对外公布献帝颁发的平逆圣旨,说吕布身为汉臣却不纳岁贡,养兵自强,心存谋逆,着冀州牧袁本初、兖州牧曹孟德领兵征讨。 这道圣旨到底是皇帝写的还是李肃写的,大家心知肚明,袁绍和曹操只不过是给自己出兵扯一块遮羞布而已,听听也就算了。 九月十二日,曹操抵达酸枣的兵马准备自汜水关进入河南尹,临开拔前却听前去探路的斥候禀报,荒废已久的汜水关又被吕布军占领了。 “怎可能?确定是吕布军?”听到这个消息,曹操一脸的匪夷所思。 此次他和袁绍的兵马调动速度甚快,便是想打吕布一个措手不及,吕布在河内的驻军人数他们大致清楚,就算吕布的探马探得他们往并州方向调兵,这么短时间内,他去哪里调人来驻扎汜水关? “或是他早有先见之明,在夺得河内后便派人来守汜水关了。”曹操谋士戏志才说道。 曹操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此事是我疏忽了,早该想到有她相助,吕布不会如此粗心大意,眼下当如何?是打通汜水关还是调头去白马渡河?” 戏志才道,“并州兵强却少,主公此次同本初公联合,打的战术应是遍地开花,多开辟战场,以分散并州军兵力,让其首尾难顾、应接不暇,故而属下以为,当继续走汜水关。” 曹操想起当初关东联军攻打汜水关的场景,怅然道,“雄关难攻,这不好打啊!” 戏志才抬首看了眼曹操,主公嘴上说难打,表情也有点纠结,然而眼中却无退兵之意。 此次兖州伙同冀州合力下并州,主公和袁本初在出兵前便商议好了最后战果的划分,主公得河内、河东郡,袁绍得并州四郡,而要经略河内、河东,则已经荒废的河南尹也必须收入麾下,如此兖州方可与此三地连成一片,所以这汜水关是必须要打的。 主公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让人给他吃颗定心丸罢了! “吕布看似强悍,然兵力远不及当初的董卓,又有本初公在上党牵制,汜水关的驻兵不会多,主公只要下定决心,未必攻不下。” 戏志才说到这儿话锋又一转,“主公若担心人马死伤太重,可先围而不攻,牵制并州部分兵力,待子孝兵入河内,兵临怀县,则汜水关可不攻自破。” 按理说,曹操要从兖州入侵河内,最近的应该是延津这个渡口,然而延津离汲县太近,曹操怕吕布派兵在对岸阻击,才选择离此稍远的白马,渡过白马便是冀州魏郡,再过白沟和淇水就是河内的朝歌,朝歌虽属河内,不过此前被于毒等黑山贼占领,袁绍消灭于毒等人后,这里便归属到了袁绍手底下。 曹仁的两万兵马走白马这个渡口,等于完全避开了被吕布半道阻击的可能,大军直接入河内,然后打下汲县、获嘉、修武三县,便可兵临河内治所怀县。 而走河南尹的曹操这一线过汜水关后,可以直接从五社津渡河北上,同曹仁那边合军拿下整个河内郡,进而出箕关,走轵关陉攻打河东郡。 这是曹操南边的两条战线规划,袁绍北面也规划了两条战线,主力便是自涉国走滏口陉攻打上党,另外派麹义领一队人走更北边的井陉。 井陉如今还是控制在黑山军手里,这条道上现在最大的贼部便是张茉的聚义寨,其中太史慈所领的分寨便是在冀州境内,控制着井陉的东侧入口。 袁绍之所以派麹义来井陉,一则是想看有无机会从此处直接去搞吕布的政治经济中心太原郡,二则也是怕张燕相助吕布,从井陉出来反攻他冀州,所以麹义这支兵马是攻防兼备。 相比较吕布的军队,黑山军的战斗力在袁绍眼里真的跟弱鸡没什么区别,虽然打的是攻防兼备的战术,然而主要目的还是攻。 如果不算郡县兵的话,并州总共只有两万余兵力,不考虑聚义寨,此次袁曹规划的这四条战线足以拖住并州所有的兵马,更何况北边还有南匈奴和鲜卑,吕布就是再能打,他也无法同时防住四个地方,在袁曹二人看来,这一战就算拿不下整个并州,也要从吕布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而且吕布刚接手河内郡不过两年,河内人心不稳,或许他兖州军只要打下其中一座城,其他人自会望风而归,则吕布在河内的驻军便成了孤军,不退逃只能被围剿。 这一场战怎么算吕布都没太大胜算。 ………… “确实没有太大胜算啊!” 收到各地传来的消息后,吕布便召集他的谋士们商议对策,这一句话却是贾诩发出的感叹。 “汜水关派去了三千人,汲县、获嘉县派去了五千人,外加河内原本的五千驻军,这便耗去了一万三。其他各郡也不能只留郡县兵,河东郡和西河郡至少要各留一千机动人马,雁门两千勉强够了,太原留一千,这又是五千了,则现在我军可调动的兵马只剩三千人,加上党郡一千飞熊军、于夫罗两千多匈奴兵、曹性两千平寇军,我上党要以八千兵力对付袁绍六万大军,河内也要以万三兵力抵挡曹操五万人马,悬啊悬!” 如此巨大的兵力悬殊,饶是向来自信如贾诩,此时也不由自主露出为难之色。 “是有点悬!” 张茉也皱起了眉头,上党这边有吕布亲自坐镇她倒不太担心,主要是南边,虽然有宋宪亲自去守汜水关,张辽和徐庶去对付曹仁和荀攸,但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他们没有吕布这么变态的武力,那边是要实打实地打,关键对手也都是牛人。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正面作战抵挡个半年左右也没什么问题,就怕河内出现叛徒。 “干脆放弃分寨,让子义领一千五金鹰卫去河内随时策应文远。”张茉建议道。 贾诩知道聚义寨主寨和分寨的位置,放弃分寨就是放开井陉道上的第一道门,则来自麹义的压力就全压在了主寨这一头,贾诩不知聚义寨卒兵的战力,有些不放心道,“如此可行否?” 第291章 大小二毒士 “麹义如果不想被包饺子,只能先拔了我聚义寨才能进兵太原,先生没去过我的寨子,我那城墙同晋阳城差不多高,他就是舍得用人命填也未必攻得下。”张茉说道。 贾诩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调一支兵马出来, 依然以黑山军的名义相助河内。” 说到黑山军,张茉心里就来气,“这张燕也太不讲义气了,上回袁绍许诺百万粮草请咱们一起剿他,我并州都没答应,这一次并州有难, 请他出兵相助,他竟然拒绝了, 我真是看错他了。” 山贼就是山贼, 果然不是个讲义气的! 听张茉抱怨张燕不出兵相助,贾诩微微诧异,此事岂能怪张燕不义? 上一次并州虽没答应袁绍,然而主公非但向张燕要回太原、雁门五县的所有权,还索要了一县两制的调兵权,完全就是趁火打劫的行为,自家是没答应,却是以利益相要挟来维持和张燕的盟约,此次张燕不肯出兵相助,真不能怪人家不讲义气。 他一直以为此事是经阿茉同意的,然而今日听她这样说,才知她根本不知道。 那时他就纳闷,以他对阿茉的了解,她不会是个眼皮子如此浅之人,一县两制的军民早晚都是并州的,何必急着要来?还是在张燕受难的当口,这不是存心让人家心里不舒服么? 贾诩看向吕布,却见一直沉默的吕布欲言又止, 一脸做错事却不敢承认的模样,贾诩便明白了,这事不但是主公自作主张,事后还瞒着阿茉。 “此、此事怪不得张燕,是我的错……”吕布放在几案下的手指勾住阿茉的一只手,支支吾吾说道。 张茉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吕布豁出去了,把那事一五一十告诉她,最后道,“我那日刚送走张燕使者便后悔了,你那时怀着小饺子,怕你生气动了胎气,又觉得那时那使者也没多少为难,便没把这事告诉你,过后我也忘了。” 他说着赶紧握住她,“肚子里有小汤圆呢, 你别生气, 我知道错了。” 吕布承认, 自己那一次眼皮子又浅了,爱趁火打劫的毛病他一直在努力改,然而只要看到有机会,他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却没从长远上考虑过后果。 张燕是讲义气,却也是有脾气的,归还五县是他自愿的,吕布如果收了这个便罢手,张燕依然会为并州两叻插刀,可吕布又打着不背盟约的幌子索要其他好处,虽然张燕早意识到一县两制的那些兵马早晚会是吕布的,也想主动给他以巩固双方联盟,但给的时间不对,张燕心里肯定是不爽的。 这一次风水轮流转,换袁曹打并州,张燕幸灾乐祸旁观的同时也在等着吕布去求他,然后他也索要点好处,好让吕布尝一尝他那时的心情。 至于并州会不会被袁曹全面攻下从而危及黑山,这一点张燕一点也不担心,吕布和他夫人虽然无耻,但打仗确实在行,最不济也能守住太原郡和雁门郡,他到时候趁双方打得疲乏时,出兵去南边帮手下小弟夺回滏口陉和白陉,重振他黑山雄风。 看着吕布一脸紧张生怕她生气的样子,张茉心头一软。 眼前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吕布,就算看过他自己在历史上的结局,就算他的人生轨迹从二十岁那年就改变了,然而二十年养成的性格,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爱贪便宜,眼皮子浅的毛病时不时就会犯。 但是她也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主君,他已经学会礼贤下士,不摆主公臭架子,不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臣下和子民,会放下身段去乡里间和百姓闲话家常、了解民生;他也能做到赏罚分明,不以自己喜好来封赏臣下;还有,他不下流不好色,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别人送来联姻的女人。 这些品德都是历史上那个吕布所没有的。 总体说来,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能苛求太多。 “我没生气,没关系的,没有张燕我们还可以去联合袁术。”她稍稍压低声音,带着两分俏皮道,“让袁术去做历史上你做的那事。” 吕布明白,媳妇儿是要拾掇袁术去袭击曹操老巢,不过现在的条件跟历史上不一样了,曹操没有屠城,也没有杀名士,陈宫和张邈等人也就不会背叛他,虽然曹操主力出征了,但袁术要打下兖州还是不会太容易。 听张茉提起袁术,贾诩捻须笑道,“阿茉同我想到一处了,非但袁术,还可以联合陶谦,虽然是只垂垂老矣的羔羊,可这羔羊手边还有带着獠牙的豺狼。” “文和先生说的是泰山臧霸?”吕布问道。 梦中自己跟臧霸有过许多交集,对方虽没有正式认自己为主,然而在建安三年曹操讨伐自己时,臧霸曾带兵相助过自己。 据梦中一次臧霸和自己聊天时所说,臧霸少年时劫狱救父,斩杀太守,后沦为逃犯四处流浪,也是因为救父一事,他孝顺勇武的名声传遍乡野。 黄巾贼乱时,他投靠陶谦做了骑都,后又联合孙观、吴敦等泰山贼众屯兵徐州琅琊国开阳县,逐渐成一方霸主。 现在臧霸其实已经脱离陶谦了,不算他的手下,不过如果陶谦相邀他一起出兵兖州,再有利益相诱,这家伙想必也是坐不住的。 “就怕陶谦不敢去捋曹操胡须啊!”吕布说道。 贾诩笑道,“这一次袁曹以如此蹩脚理由出兵并州,看似占了道义,却也是在告诉天下人,日后他们想打谁,皆可以此为借口,此二人联合起来除了咱并州能抵挡一二,天下还有哪路诸侯能挡?便是袁术那厮,只怕也挨不住这两人混合双打。” 贾诩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张茉的一些口头用语,却听他总结道,“故而,不想成为第二个并州,那些人自会跟咱团结起来,且又不是让他们去正面和袁绍、曹操刚,只是派兵扰一扰曹操后方,陶谦还是敢的。” “再者,他此时不出手,等袁曹灭了吕,下一个就是收拾幽州和徐州了,公孙瓒那厮傻,不肯跟我并州联盟,陶谦却不傻,还有袁术,只要能给袁绍和曹操添堵,他必然第一个跳出来,主公放心就是,这事能成。” 贾诩的扩张战略和张茉一样,也是先消灭袁曹这两方大势力,如果能消灭曹操,他觉得就是把南方暂时都给袁术也可以,相比较来说,袁术这家伙比袁绍和曹操好对付多了。 听完贾诩一番分析,吕布道,“我这便派人出使徐州和豫州!” 贾诩点了点头,又道,“主公这两日还是快点启程去上党吧,有您压着我放心点,太原有阿茉留守便可以了。” 吕布犹豫着道,“太史子义领兵去河内,井陉道上只剩一道门坎,阿茉如今又怀有身孕,我不太放心太原,不若文和先生去上党指挥战局吧?” 贾诩道,“于夫罗那厮就是个墙头草,他若见袁曹势大,未必不会再次倒戈,我去镇不住他,主公若实在不放心,我留在太原相助夫人,保管不会出半点差错。” 张茉却道,“不必,我又不上战场杀敌,每日无非是看看情报,能费什么心力?再说了,太原有公明、阿褚,还有卢先生,没事的!先生还是跟奉先去上党,把士元和仲达也带去历练历练,孝直和孔明便先留在晋阳帮我整理分析情报。” “好!”贾诩点头应下。 阿茉这样说是不太放心主公,袁绍身边有田丰、沮授,自家主公若无谋士跟着,被人家玩脱也不是没可能。 说实话,相比较来说,他对阿茉更放心一些,她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但她擅长统筹指挥,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想在她面前搞阴谋诡计很难。 而主公虽英勇无敌,但擅长的只是战术和战局的指挥,对全局的统筹安排远不如阿茉,脑筋也比较直,不跟着他确实不放心。 吕布也知道阿茉是怕自己中了别人圈套,如果真留文和在晋阳,她会更不放心。 诸事议罢,贾诩拱手告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阿茉,你两年前掳来的那些人呢?打算怎么用?” “哪些人?” 张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袁尚等人。 “说实话,我当初相救田丰等人家眷只是想和他们结个善缘,想着日后等袁绍死了,好招降这些人,至于袁尚,就是觉得袁绍最疼爱他,便给掳来了。” “那现在呢?”贾诩又折回来,重新在座位上坐下。 “现在……” 押人质上阵前? 张茉犹豫了,像田丰这样的刚烈之士,他就是亲手斩杀妻儿也绝不可能在阵前受要挟,沮授、颜良同样也不会因此背叛袁绍,这样做只会激起冀州文臣武将对并州的仇恨心里,让他们更加同仇敌忾。 至于袁尚,袁绍这两年厉兵秣马,这一次联合曹操把战局开得如此大,会因为一个孩子退兵吗? 打仗不是儿戏,数万士兵加后勤,耗费十几万人力加巨额物力,不能你这主公说不打就不打了。 站在袁绍的角度,他如果为了一个孺子退兵,不但和曹操的盟友关系可能破裂,冀州上下也会对他失望透顶,他的霸途基本就止步于此了,袁绍就是再心疼儿子也没法接受要挟退兵。 而对张茉来说,她可以用一场粪水泼张燕数万卒兵,却做不到把一群妇孺押上前线,对方如果不受要挟,她难道真杀一群女人孩子来祭旗? “现在还是那样,打仗是男人间的事,为难一群女人孩子做什么?”吕布握紧阿茉的手,替她回答道。 如果换做自己是袁本初,看到儿子被押上城头,肯定会妥协,在他心里,什么宏图霸业都不如老婆孩子重要。 但吕布不想用自己的选择来考验袁绍的选择,万一袁绍选择继续进兵,那只能杀了袁尚来祭旗,杀一个孩子对战局不会有任何影响,但阿茉心里会很难受。 贾诩道,“主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知阿茉做不出这样的事,之所以如此问,并非要以袁尚来威胁袁本初,而是威胁曹孟德。” 吕布:??? 张茉:。。。。。。 贾诩泛着皱纹的狐狸眼露出一丝阴谋的笑,“袁本初此人英明起来很英明,然而糊涂起来你就是以整条河水来泼也泼不清醒他,除了这一点,他这人还有个很特别的毛病,那就是自己犯的错永远都怪别人,别人的错也怪别人。” “主公若以袁尚威胁他,不管他是继续进兵还是退兵,最后都会把错全归到主公身上,从而彻底将我并州视为死仇,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而以袁尚来威胁曹孟德呢?主公觉得,曹孟德会不会因为一个孺子退兵?” “肯定不会。”吕布毫不犹豫回答道。 曹操那家伙什么德性吕布再清楚不过了,别说别人的儿子,只要对他霸业有助,你就是用他全家人性命威胁,他都不会妥协,曹孟德这一点和高祖皇帝简直一模一样。 贾诩笑道,“所以啊,袁本初自己可以不顾及儿子的性命,但若曹孟德不顾及他儿子的性命,你觉得,袁本初心里还会毫无芥蒂地和他哥两好么?” “毒!” 吕布明白过来,看着贾诩哈哈大笑道,“阿茉说你是毒士,这评价果然贴切,这一招挑拨离间用得实在是毒啊!” 毒士?贾诩眉毛一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张茉,张茉眼角随之一抽,没好气瞪了眼吕布,这家伙一得意就口没遮拦。 吕布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干巴巴笑着解释,“阿茉这样评价你没有恶意,就是觉得你很厉害,所使计策毒辣,仅此而以,没其他意思。” 贾诩却爽声笑了起来,拱手道,“夫人乃是属下的伯乐,此评价极妙!” 张茉讪讪笑了笑,“伯乐不敢当,先生不生气就好。” 贾诩道,“有何可生气?若论毒,夫人与在下半斤八两,我二人可称大小二毒士。” 引贼屠河内,粪泼张飞燕,诱黑山攻邺城,俘虏冀州文武家眷,他还听说,袁绍谋士许攸被她安排在寨子里耕地,跟这丫头干的这些事比,自己好像不算毒吧? “那曹孟德不接受威胁,我们是不是要杀了袁尚?”吕布问道。 贾诩摇头,“杀不杀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让袁本初知道,曹孟德不管他儿子死活即可,过后主公可这样跟袁本初说,此番你二人无故兴兵伐我并州,是为不仁不义,我以孺子为质实在是逼不得已,不料曹孟德竟如此无情无义,完全不管令公子死活,然我并州却无法真的做出杀孺子之事,这便将公子归还,本初公若依然要行不义之事,我并州只能奉陪到底。” 听罢贾诩这一番话,张茉忍不住再次感叹,果然毒啊! 吕布以一个孺子赚足了宽厚仁义的名声,而不仁不义的帽子能扣得袁曹抬不起头,再于阵前把袁尚归还,袁绍真的是进退维谷。 进,则坐实了他不义的名声;退,则这一场战白忙活了,怎么做都是错啊! 而假设曹操识破贾诩计策,没有不管袁尚死活,那河内那边的战局便是稳住了,此计一出,怎么说并州都是稳赚不赔的。 而且,对于曹操最终的决定,其实还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跟阴谋比,玩阳谋才能配得起一个顶级谋士的智商! 第292章 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九月二十一日,袁绍四万大军渡过浊漳水,陈兵壶口关外、隆虑山前。 同张茉预料的一样,袁绍的战略方针是打持久战,故而兵马抵达之后,他先让人修下大营盘,营盘外挖壕沟、设路障以防吕布骑兵袭营, 每天派一支队伍出营,或攻打壶口关,或绕道去袭击潞县,就是不跟吕布的主力对上,万一对上了,他也是稍稍打一打便退兵。 当然, 袁绍的持久战战略是在没有可趁之机的情况下做的最稳妥打算, 如果麹义那边战事顺利,或曹操能以平推之势拿下河内,最后再三方合围上党,这场战基本也就可以结束了。 对于袁绍的这个战略,贾诩是认同的,拼经济实力并州确实拼不过冀州,但是拼军队战斗力,袁绍这四万大军可能都不够主公八千兵马两个回合冲击。 袁绍的大戟士再厉害,毕竟才成军不到两年,跟吕布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而且有吕布这个变态在,袁绍必须小心再小心。 原本贾诩怕战事拖太久于并州不利,不过吕布信誓旦旦地说,明年开春不下雨,夏天也不怎么下雨, 要有大旱,而大旱过后一般会有蝗虫紧跟着, 所以不怕他们拖, 他四万大军都能耗得起, 咱八千人马怎么就耗不起?半年而已, 完全没问题。 贾诩奇怪吕布怎么会知道明年会出旱情,吕布自然不能把阿茉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他虽然不怕借尸还魂,不代表别人不怕,万一流传开了,大家都把阿茉当鬼怪可如何是好?也不能告诉贾诩自己梦过前世之事。 吕布只能把阿茉继续往高人方向神话,告诉贾诩阿茉会看星象预测天灾。 贾诩半信半疑,不过,不管吕布所说是不是真的,这边也要先等曹操那儿的消息。 ………… 聚义寨,正和伙伴们在山林中掏鸟蛋的袁尚刚滑下树干,小嘴被人从后面捂住,然后被套入麻袋带离了山寨。 路上,袁尚坐在马背上,转头气哼哼瞪着身后这个偷走自己的这个男人,“你捉我作甚?” 那人道,“我不想当山贼了,听说你是冀州牧袁绍的儿子,我想把你送回冀州,你父亲肯定会给我很多钱吧!” 袁尚四岁被捉来聚义寨, 两年过去对父亲的记忆和感情已经没那么深刻了,他怒道,“你多管闲事,我就喜欢待在山寨,你送我回去,我让许子远给你钱。” 那人嗤笑,“那老夫子能有什么钱?” “怎没有?他每季度都能分到比别人多三倍的口粮,他很有钱。” 那人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娃娃,你怕是不知什么叫有钱吧,等回到你父亲身边,你就知道老夫子那点口粮还不及你父亲一日花销。” 袁尚大闹起来,“我不管,我就不回去,我就要回山寨,你快放开我……” 那人一只手便把踢闹的小孩儿箍得动弹不得,他双腿一磕马腹,骏马加快速度朝晋阳方向奔去,在出太行的时候,二人碰到几个巡逻的官兵,然后袁尚顺理成章地被官兵解救,最后被送到了张茉手里。 之所以用此方法把袁尚单独带出来,是不想让袁绍怀疑吕布和聚义寨的关系,这个办法虽拙劣,不过糊弄一个六岁的小孩完全没问题。 “呜呜呜,你送我回山寨吧,我想回山寨……”袁尚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可怜巴巴地恳求。 “可你是袁绍的儿子啊,回山寨做甚?”张茉看着他,笑得很温柔。 “我不想当袁绍的儿子,我娘亲在山寨,我要回去……” 张茉用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泪,“不是不想送你回山寨,可我不知你说的山寨在哪里?而且现在你爹正带兵攻打我并州,你又正巧被我救了,你老师有没有跟你说,做人要知道感恩,要知道报恩?” 袁尚停止了哭泣,愣愣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得先报了恩才行。” “要如何报恩?报完恩是不是就送我回山寨?” “报完恩你可以求你爹送你回山寨,你娘在那儿,你爹说不定就同意了。” 袁尚又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我爹会不会带兵打山寨?” 他很喜欢山寨,但是许子远说他们都是被掳来的,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吧?! 张茉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可以求你爹不要打,看他听不听你的。” 袁尚努力想了想,好像小时候爹是挺喜欢他的,娘也一直说爹最疼爱的就是他,应该可以吧?! 他仰起小脑袋,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那我就先报恩吧!” 张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真是个乖孩子!” 她蹲下平视着袁尚的眼睛,柔声道,“你不要怕,不管他们说要杀了你还是要烹了你,那都是假的,你可以哭,但是别害怕,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你爹那儿的。” 袁尚不知道她为何会跟自己说这些话,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我是男子汉,我不怕!” “嗯!真乖!” 张茉端起桌子上的一盘蛋糕,在袁尚面前晃了晃,继续充当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想不想吃?这个点心的名字叫蛋糕,可好吃了!” 蛋糕外面裹了一层奶油,还点缀了许多水果,袁尚早被这个外形漂亮的东西吸引住了,他吸了吸鼻子,一股甜香味窜入鼻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想吃!”他眼巴巴看着张茉。 张茉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给你吃。” “什么事?”袁尚爽快说道。 “如果你父亲问你什么时候被我救来的,你就说在一个下着厚厚白雪的冬天。” 袁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答应一个这么简单的条件,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张茉伸出小指,“我们拉钩钩,男子汉说话要算话,不可以耍赖哦!” 袁尚伸出小手跟她拉钩,又拍着小胸脯道,“我老师也说了,男子汉说话要算话,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你放心!” 张茉把蛋糕递给他,又交代,“一定要记住哦,你被人带出寨子,被我所救的那天下着厚厚的大雪,不能跟你爹说这话是我教你的……” 袁尚一边吃一边点头,“记住了,我一首诗都能背上,这么简单一句话肯定能记住。” 张茉又摸了摸他的头,去给他装了些路上吃的点心零食,对法正交代了几句话,让他带人把袁尚送去汜水关。 不过,还没等袁尚抵达汜水关,河内汲县的战事便要先开始了。 曹仁两万大军自白马渡河,沿途所经皆为袁绍势力范围,非但不用担心被伏击,路过一些县城还有当地官吏煮好饭食供曹军食用,所以曹仁行军速度甚快。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并州军,得益于飞鹰队的情报工作,在曹军刚有动静时吕布这里便得到了消息,故而宋宪才能在曹操之前先去占领汜水关,张辽也能在曹仁之前先抵达河内。 “据伯达说,朝歌城内还有袁绍的三千驻兵,这一次我军非但要以八千打两万三,且无法依城而守。” 汲县城外军营,徐庶看着一张最新绘制的舆图,面色有些沉重地说道。 “为何不能拒城而守?”魏续有点不理解。 去年从鲜卑走一圈回来后,这个原本轻浮跳脱的年轻人变沉稳了很多,这一次吕布命张辽来对抗曹仁,魏续主动请求一起过来,一方面想多学一学张辽的作战方式,另一方面也是想再立一次功以赎上次丢城折兵之罪。 魏续虽然跟了吕布很多年,但吕布那厮武力太变态,不管跟谁打、不管对方有多少兵马,他都是一路直冲碾压,就是因为学了吕布的这个毛病,那一次鲜卑入侵,他才会脑热一路追杀去强阴,最后反被人家追杀。 那一次主将若换做是吕布,即便被人家生力军对上,他也能杀出条血路,然而魏续不行,所以他吸取了教训,没有自家姐夫那变态的武力,便不能学他的作战风格。 徐庶指着舆图解释道,“朝歌以东是鹿肠山,南北二十余里皆为山区,这片山区及朝歌城扼守住了通往魏郡的要道,假如我军想自西往东进攻,必得先打下朝歌。” “然而曹军自东往西打,只要出了朝歌鹿肠山,以南一直到河水边,基本为平坦广阔之地,以北绕过山,也有路可通向河内的共县等地,朝歌及鹿肠山就像是通往魏郡的大门,进去只能从这一道门进,但从这门出来,则有多条路可通河内。” 抵达河内的这些时日,徐庶一天都没闲着,亲自把这一带地方逛了个遍,绘制了这一张从朝歌到汲县、共县等地的详细地形图。 “我军如分兵把守则防不胜防,不仅难以阻止曹军西进,且使自己本已处于劣势的兵力更加分散。故而,依在下之见,只能主动出兵开往朝歌城外,堵住他分兵西进的要道,避免曹军在河内开辟太多战场。”徐庶建议道。 之所以如此建议,除了地形因素外,还要考虑河内人心的稳定性。 这段时间,他从获嘉县令司马朗和汲县县令杨俊这里仔细了解了一番河内士族豪强,虽然大部分归顺了并州,然而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亲近冀州的。 若无战事,有并州驻军压着,这些人想煽动宗贼、豪强反吕布很难,但此次曹军气势汹汹而来,如果并州军抵挡不住,让其入侵到河内其他地方,必然造成人心惶惶,那些亲袁之人再煽动煽动,或许会有不少县主动开门献城,所以必须把曹军堵在朝歌以东。 张辽却没有徐庶考虑的这么多,单从兵力和地形因素上分析,确实把兵马直接开到曹军家门口更合适。 他拱手道,“主公安排先生来做军师,辽自是相信先生,这便整军开拔。” 汲县离朝歌不远,张辽当日起营,第三天便抵达朝歌城外,期间驻守朝歌的武将曾派兵试图阻扰张辽行军,不过没能成功。 当曹仁队伍火急火燎赶到朝歌,看到堵在城外飘着张字军旗的营寨时,曹仁和荀攸的脸上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 宋宪能那么快赶去占领汜水关还能解释得通,毕竟河内跟河南只有一河之隔,可张辽不是一直驻守雁门么,他是飞过来的? “虽然门口被堵住,却也符合主公定下的战略,打退这支兵马,河内基本就拿下了,倒也不必再分兵攻略。” 作为此次攻略河内的军师荀攸,在惊讶过后很快分析出当前的局势对他们并没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荀攸,字公达,出身颍川士族,荀彧的侄子,不过他的年纪却比荀彧还大几岁。 跟被称为“王佐之才”的荀彧比,荀攸在其他方面或许比不过荀彧,但在克敌战术和军事策略上却更甚一筹,历史上他曾在官渡之战中计斩颜良、文丑,派奇兵烧袁绍粮草,力劝曹操采纳许攸之计奔袭乌巢,又力劝曹洪接纳前来投降的张郃、高览,可以说如果没有荀攸,官渡之战或许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正是因为十分了解荀攸的长处,张茉才会如此担心河内的战事,以至于不得不放弃井陉道上的第一道关卡,派太史慈前来支应。 曹仁听完荀攸的话,有点不解道,“军师在路上的时候不是说并州兵少,分则愈弱,分兵对我军有利嘛!” 荀攸道,“先前我以为并州军会拒城而守,打攻坚战到底还是困难些,故而才会定下分兵前去各处袭扰,以乱河内人心的战术,不料对方预料出我军可能的作战计划,提前来此堵住大门,那便只能正面作战了。” 荀攸站在城头远远看着张辽军营,继续道,“据朝歌守将所说,此次张辽只领了八千卒兵过来,人数不多,并州军以骑兵最优,只要能克制其骑兵掠袭,此战不难打。” 曹仁笑道,“那就没问题了!主公自收青州兵起,所思所图便是并州吕布,当年在汜水关外,我可是亲眼所见,董卓西凉铁骑打得我关东联军无任何还手之力,我等拼骑兵就是再拼几年也拼不过这群边境蛮夷,是以主公这两年皆是在演练克制骑兵之法,已有所得,我这便安排下去。” 曹仁说完转身便要走,荀攸却又叫住他,“且等等!” 曹仁回头,见荀攸盯着远处的面色有点变化,他跟着紧张起来,问道,“有何问题?” 荀攸指着张辽大营道,“对方依北面山地立营,对着朝歌的这一方向又是挖壕沟又是摆鹿角阵,显然是想依营而守,我若猜得没错,南面和西面只怕亦是如此,我军若想绕过他大营,他必派轻骑在后袭扰,他这是不想和我军交战啊!” “不想交战?那他来此做甚?” “就是想堵住我军,拖时间!” 荀攸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点不解,从并州方面来说,速战速决才是最有利的,如此作为难道是在等援兵?可并州哪里还有兵马可调动? 此番兵力虽有悬殊,却也不是大得离谱,以吕布的作战风格,不该如此畏首畏尾。 荀攸道,“先派斥候过去查探清楚再看此战要如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