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多少有点问题》 序幕 员工通用守则 欢迎加入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 本馆是英兰北尔境内唯一博物馆，暂无设立其他分馆，原则上博物馆隶属女王，自主管理，由皇家净殿骑士团藏品护卫队负责守卫工作。 本馆拥有全市最好的员工福利，派出人员拥有高额的工资和每年长达三个月的带薪年假，且为所有员工购买相应医疗保障，希望您在遵守员工守则的同时尽心工作，并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本馆暂不对外开放，进出需有官方凭证入场，工作人员凭员工证进出，派出人员可自由进出，馆内等级分明，无特殊情况不得违背上级指示。 生命可贵，仅此一次。 请熟读并背诵以下守则，并认真遵守： 一，您可以在馆内可活动区域随意移动，但请不要打开装有藏品的透明柜，更不能直接触碰藏品。请您一周至少检查三次馆内藏品摆放状态，如有出现破损或移位情况，请尽快告知维修人员（c级），不要擅自处理。 二，由于电力系统的老化，每日晚12：00-1：00会出现短暂停电，请不要惊慌，停电时最好呆在休息间内，不要在馆内随意走动，若超过时间没有来电，请立即联系夜班维修人员（c级），不要试图自己处理。 三，晚上七点后，除了夜班值班人员，其余员工不准滞馆停留，请准时下班。 四，禁止在馆内大声喧哗，夜班人员若听见歌声以及演奏乐器的声音，请立即联系夜班维修人员处理（c级），请不要擅自寻找声音源头，否则，后果自负。 五，本馆负七层二号楼梯（706）并未开放使用，上下班请走一号或三号楼梯，如果您看到有人在二号楼梯上行走，请不要理会并绕道行走，若那人向您搭讪，请不要回应并立即远离。 六，若您发现您的同事触犯了第五条内容，请立即联系护卫队，不要试图与您的同事进行沟通与交流。 七，本馆内并无饲养任何动物，若在馆内发现动物毛发或啃咬痕迹，请立即联系护卫队，不要自己处理。 八，发现藏品消失请不要惊慌，原则上，馆内部分“藏品”可以被借出，请相关负责人员清点并汇报每日博物馆藏品借出留存状态，若发现异常，请立即联系管理室（b级），不要自己处理。 九，您可以绝对相信白色。 十，请认真遵守以上通用守则，特殊岗位可根据不同情况进行不同处理。 最后，祝您工作愉快。 谢谢配合。 …… …… “嘶……” “呼……” 急促的呼吸声在昏暗冰冷的房间内响起，时钟死板的转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别着急，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桌子对面的男人半个身体都在沉浸在阴影里，只能隐约看见他工整的白衬衣与黑色领带，精致的骷髅手杖被随意地放在一边，随着委托人的话语，沾着墨水的白色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所以，您的委托是？” 男人抬起头问道，随着他的动作，记录的手也停了下来，墨水顺着笔尖，在纸上凝成一个黑点。 “伊维尔先生，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理，我不小心把我父亲的徽章落在休息室里了，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可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所以，只能来拜托你。” “去博物馆取回您父亲的徽章？” 被唤作伊维尔的男人有些疑惑。 “对……” 窗外的轰鸣掩盖了他的回应，巨大的巡逻飞艇如同鲸鱼般缓缓浮过，空气中漂动着灰色粒子，像雾气一样环绕在城市的上空，隐约可见建筑的轮廓。 “请不要担心，黑河侦探社接下了您的委托。” 伊维尔的话语令人安心，煤油灯的火苗燃烧着，在墙壁投下跳动的阴影，黑暗仿佛拥有生命，渗透着诡异和阴冷。 “这是我的员工证，有了这个就能进入博物馆。” 委托人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桌子上，推到伊维尔的面前，册子封面印着波尔尼亚博物馆的特殊烫金标志，还有“员工证”三个大字。 “能告诉我不想去博物馆的原因吗？” 伊维尔突然开口问道。 “我跟管理员闹了些矛盾......” “听说您辞职了？” “呃……算是吧。”委托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 “你刚刚说，按照排班，您今天应该是……夜班？” “是的。” 伊维尔转头看向窗外，阴郁的天空似乎暗了一些。 “天快黑了。” “居然都这个点了，不好意思，伊维尔先生，我得回家了，不管她们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去那地方上班了。” 委托人站起身，恭敬地与伊维尔握了个手，转身离开侦探社时，转头看了一眼伊维尔，他伸进口袋，犹豫着要不要将口袋里的员工守则拿出来。 “怎么了？”伊维尔转过头疑惑道。 “没什么。” 委托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伊维尔放下羽毛笔，过了一会儿，刚刚在纸上记录的所有字迹，在一点一点消失。 随后，纸上又慢慢浮现出新的字来。 在这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如果不是必要，那就千万不要靠近…… 波尔尼亚博物馆。 第一章 死而复生 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还有个更为现代化的名字， 江辰川。 在一个月前的某天，从客厅的沙发上醒来，周围放着堆积如山的书册，还有未知的混乱仪器，夕阳从窗外洒进，昏黄老旧，房间内唯一鲜明的色彩，就是摆在桌子上的罗宾多肉。 恍惚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他爬起身，走向阳台，双手撑着复古的栏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古典英伦般的建筑，维多利亚式的世界在他面前铺开。 街上匆匆行走的路人，穿着风衣带着礼帽，耳边充斥着喧闹，还有马车踏在路面上的“哒哒”声，都提醒着他，这里不是他认识的时代。 “那是……什么？” 抬头远眺，一棵贯穿天地的大树就在远方，向上望不到尽头，庞大、威严，令人心生颤抖。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吗？” 江辰川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镜子里那个棕色短发，湛蓝色眼瞳，拥有高挺鼻梁的英伦男人是自己的事实，除了左边眼角的那颗泪痣，没有一点跟他原本长相相似的地方。 当然，他还拥有了一个新名字，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黑河侦探社的一员，住在波尔尼亚布拉德街121b号。 在了解到这里并非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世界，仿佛被时空遗弃般，没有因为蒸汽的发现而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大部分的工业都依赖世界树提供的能源运作，在漫长的岁月里，科技的探索止步不前。 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江辰川有一段时期都混迹在波尔尼亚的各个酒馆里，去倾听那些客人的交谈，除了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和无关痛痒的八卦，他只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那就是： 如果不是必要，那就千万不要靠近波尔尼亚博物馆。 【波尔尼亚博物馆】 带着几分未知的神秘。 多方打听后，才知道这个博物馆属于国家，并且不对外开放。 他试图在别人口中了解到这个博物馆的情况，可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对此表现出不懂且敬畏的态度。 调查无果。 江辰川对博物馆的好奇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今天，他才掀开一点点博物馆的神秘面纱，窥视到其中的一部分。 委托人说，那个地方死板而又诡异，那个破休息室小得像把自己装进了棺材里，除了工资高以外，没有任何吸引力。 位于英兰北尔首都波尔尼亚的博物馆，建在荒凉的塞特维那区，那里几乎没有居住区，一到夜晚就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现在钟表上显示的是六点零九分，离夜班的上班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因为天空笼罩着灰色雾霾，就感觉天黑得快了些。 街上的路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万家灯火犹如点点繁星，江辰川的手指在纸上摩挲着，纸张上新的字渐渐淡去。 最后，消失不见。 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咔嚓——咔嚓—— 齿轮没有感情地转动着，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 “伊维尔，你要知道，我们侦探社快要入不敷出了，这个月再接不到委托，赚不到钱，我们下个月都得饿死。” 原来，人类最可怕的敌人…… 是贫穷。 江辰川叹了一口气，钟表上显示的时间为六点十二分，天空似乎更暗了一些，现在出发，赶上蒸汽电车的话，能在六点五十多分到达波尔尼亚博物馆。 抓过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风衣和帽子，还有已经滑落在地的骷髅手杖，整好衣服，打开门走下楼梯。 “伊维尔先生，这么晚了要出门，我刚炸好土豆，还买了面包，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 和善的房东先生总是这么热情，但其实自己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江辰川感谢了他的好意，显然，这份好意让委托变得更加重要。 “我接了个新委托，如果洛克伦来了，告诉他，等我回来。” 得到房东的回应后，江辰川戴好帽子，压低帽沿，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更加冰冷刺骨，江辰川裹紧风衣，明明时间还早，街上却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大家好像都不喜欢在天黑后出门活动，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都已经亮起了灯。 听说，只有靠近女王和贵族居住的地方，才能使用由世界树供应的能源灯。 那号称永不熄灭的灯光。 寒风卷起街上散落的报纸，还有些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大部分的街边小店都关了门，一到晚上，最热闹的就只有酒馆和教会。 波尔尼亚以世界树为中心，向外延伸，这里是首都，也是英兰北尔的心脏，连接着权力的中心，忒娜莎女王的居所——圣玛琳王宫。 作为英兰北尔的首都，波尔尼亚一直处于缓慢扩张的状态，特别是在世界树能被用于能源的发现，让科技的文明达到了历史的顶峰。 城市大小的极限，就是由当前交通工具一个小时行进的路程作为城市的直径，所以，为了解决交通问题，亚特拉斯炼金院的机械部门，从一开始就对波尔尼亚的交通系统进行布局，经过数年的修建与改造，建立了所谓的蒸汽交通体系。 在设定的地点，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辆蒸汽电车经过，江辰川刚到站点，就听见嘹亮的汽笛声，信号灯由红转绿，遥远就可以看见那灰白的蒸汽，沿着固定的线路呼啸而来。 踏上蒸汽电车，整节车厢都是空荡荡的，果然，一到晚上就没人什么人，伴随着汽笛的高鸣，电车重新启动，江辰川随便找了个位置。 因为整趟路程下来的时间很长，为了消磨那本就无聊的无聊时光，电车上的报纸架上都会放好报纸，以及一些流行书刊。 不知道其他人有什么样的癖好，但总有些人喜欢把手边写满字迹的东西拿来阅读，江辰川就是其中一个。 以前上个厕所，还会把沐浴露背后的说明书，从头到尾看上一遍。 一坐下，江辰川就顺手拿过报纸架上的《波尔尼亚日报》，翻看起上面的内容： 【女王因天气变化感到不适，并未出席圆桌会议】 圆桌会议如期举行，忒娜莎女王因近日雷雨天气感到身体不适，在经过多方沟通与协商下，女王决定不出席今年的圆桌会议，布里特奇家族表示，将永远尊重女王的决定。 【国王大街124号发生一起火灾，并未出现人员伤亡，目前，起火原因治安厅正在调查中】 今日，国王大街124号发生一起火灾，根据治安厅的初步判断，起火原因可能是因为煤油灯点燃了纸张造成的起火，由于发现及时，只造成一定财产损失，没有人员伤亡。艾布纳警长提醒各位市民，预防火灾，请注意安全使用煤油灯。 【终亡者教会近日将组织传教活动，得到中心教团支持】 终亡者教会信奉死神伽罗耶埃特，将在近日组织传教活动，该教会认为，人只有死去，才会获得永恒的安宁，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永恒，是永恒的。此次布教活动获得了中心教团的许可，欢迎各位教徒踊跃参与。 【雨夜杀人案事件尘埃落定，凶手被当场击毙】 持续一年的雨夜连环杀人案终于宣告破案，凶手为一名黑发黑瞳的异乡人，其特征就是左边眼角的泪痣以及脸颊上的刀疤，治安厅在抓捕该犯人时，遭遇顽强抵抗，一名警官将其开枪击毙，凶手当场死亡…… 第二章 意外收获 塞特维那区的景色并不美好，像是所谓的工业集中区，远远望去，竖立着各种笨重的烟囱和排放口，阳光的橙红余晖都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阴霾，只能在缝隙中寻找落日的色彩。 巡逻飞艇在天空慢慢移动着，不管怎么转，都离不开中心城区的位置，他们最大的职责是守卫女王与贵族，百姓的安全倒是显得没那么重要。 江辰川收起报纸，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分，他已经正式进入塞特维那地区。 伴随着鸣笛声响起又落，蒸汽电车停了下来，从路边走上一个人来。 直接从江辰川的面前走过，在对面坐下，那人穿着宽大的灰色风衣，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帽沿压得很低，坐的缩成一团，江辰川抬头看了一眼，便重新拿了一份新的报纸，再次翻看起来。 一路沉默，只剩尖锐的鸣笛、呼啸的风声和报纸翻动的声音。 蒸汽电车如期到站。 迎着冷风下车，那人也走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背后。 忽然，江辰川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那人，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你也是来上夜班的吗？女士。” 那人一听便愣住了，她抬起头，露出了粘贴的胡子，娇嫩的皮肤在冰冷的寒气中变得通红。 “你……怎么……” “我怎么识破你的伪装？”江辰川笑了笑，从容地说道，“我是一名侦探。” “来这里？” 她指了指前方的波尔尼亚博物馆，高大的建筑在仿佛伫立在黑暗中的巨人，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其中。 忽地一下，路灯亮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调查的好地方，侦探。” 身边的路灯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还没等江辰川回复，头顶的灯突然就灭了，过了一会儿，远处的黑暗里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闪烁着，就像一双充血的眼睛朝他眨眼。 “总有人要为了生计……” “听着，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警告你，今晚，你最好当做没见到我。” 蕾娜走到江辰川的身边，压低着声音说道。 “不要这么紧张，女士。” 江辰川跟上快步离去的蕾娜，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好哥们，路边的灯又亮了起来。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 蕾娜压抑着怒气，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开。 江辰川无所谓地耸耸肩，双手插回口袋：“你是做什么的？来这里做什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是随便聊聊，说不定，我们可以合作。” 蕾娜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眼前这人的可信度，虽然他们素不相识，但就刚刚这短暂的接触，她能察觉到江辰川的不同之处。 “有人花钱，搜集情报。” 在犹豫许久后，蕾娜还是说了出来。 “这么说，你是个情报贩子？” 这倒让江辰川有些惊讶，如今的情报市场几乎被灰手套与乌鸦公会垄断，那个由强盗、盗贼组成的利益共同体，不收女性成员，包揽了波尔尼亚大部分的情报交易，可是个号称什么“只要有钱就能得到一切”的地方。 “真难得。” 江辰川将自己的友好展露无遗，湛蓝色的眼瞳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黑河侦探社，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告知身份是友好的第一步。 “你呢？” 蕾娜本来不打算理会江辰川，可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似乎不得到答案便不会离开。 沉默许久后。 “蕾娜。” “……” 脚步声一直不远不近。 “好了，你别再跟着……” 蕾娜无奈地回过头，却发现江辰川已经没有跟在她的背后，其他赶着上班的员工匆匆而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 寒风中，她拉高了自己衣领。 …… “劣质的伪装，毫无作用的警惕心，应该是个刚入行的新手，有缘再见，蕾娜小姐。”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江辰川便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他不动声色地混入上班的人群。 上夜班的人比江辰川想象的还要多，他们排着队，缓慢移动着。 “请出示您的员工证。” 检查人员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重复着口中的话语。 “请进，下一位。” “请出示您的员工证。” 江辰川不动声色地排在队伍后面，等待着检查人员的检验。 “请进，下一位。” “请出示您的员工证。” 江辰川将委托人的员工证递了过去，奇怪的是，检查人员并没有结过，只是抬头看了江辰川一眼，眼中透出一丝疑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沉默实在太久，后面的人开始催促。 “没事。” 检查人员翻开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将员工证还给江辰川。 “请进，下一位。” “请出示您的员工证。” 宛如机械般的话语再度响起，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口袋有什么微微颤动，江辰川用手掩盖异动，向里面走了进去。 这是江辰川第一次踏入波尔尼亚博物馆，眼前的场景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外面看上去普通的黑色建筑，里面居然有极大的空间，两边有像井一样螺旋向下的楼梯，楼梯还写着相应的编号，左边是一号楼梯，右边是三号楼梯，趴在铁栏边缘往下看，深不见底，只能听见底部时不时传来奇怪的轰鸣声。 楼道边的告示牌上写着，除了一楼大厅和二楼管理室外，从负一层开始，往下一共有九层，每一层的墙壁上都安装着不同大小的透明柜，可以看清里面藏品的存放情况，偶尔能看见工作人员拿着本子经过，停留查看。 【编号103（留存），和平王冠，被毁灭的王国安塞琉最后一任国王头顶的王冠，被安塞琉子民称为懦弱而又无能的国王，实际是一名和平主义者，崇尚仁爱，却因生在战争的时代，这份仁慈最终加速了安塞琉的灭亡，据说，国王死前将王冠放于王座之上，那是他对子民最后的忏悔，此王冠于安塞琉遗址发现，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透明的玻璃柜中，王冠就这么放在豪华的展台上，精美的制作工艺镶嵌着完美的红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江辰川看着王冠，心中有种莫名的平静。 【编号108（留存），阿尔特图纹徽章，曾经信仰圣洁之神阿尔特的图纹标志，信徒们相信崇敬神明能永远保持圣洁，坚信神明的力量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污秽，后因信徒不足，教会无法发展，此徽章由坚守着圣洁之神的最后一个教团的最后一名牧师佩戴，死后归属博物馆收藏。】 江辰川一边闲逛一边观察着，博物馆将每一个藏品都做了编号和解释说明。 “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离得很近，近得仿佛那人就贴在他的耳边。 江辰川猛地停了下来，回过头，发现静悄悄的走廊里， 空无一人。 第三章 夜班时间 巨大的油画前，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伫立着，拿着骷髅手杖，歪着头观察着。 看了好一会儿，画布也没有任何变化。 可刚刚在经过时，他听见了叹息声，好像，还看见画里的人动了一下。 【编号311（留存），画名：瑞沃之行。】 “呵……” 还没来得及看下面的注释，江辰川便听见画里传来一声冷笑，瘆人的凉意沿着脊椎慢慢攀上脖颈，他猛地退后一步，这时才觉得博物馆内弥散着一种莫名的阴冷，周围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注视着他。 难怪那些工作人员一忙完，就赶紧回休息室了，一刻都不想多留。 楼上偶尔有脚步声响起，等抬头去看，也没见到什么人。 “检查完了，就回去休息。” 忽然，背后有声音响起。 江辰川回过头，是一名护卫队骑士，穿着白色的统一制服，佩戴着相应的长剑，沉着脸，没有任何表情，走路也没有声音，像幽灵一样。 他点点头，护卫队员似乎也不想多留，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江辰川被叫住。 刚两步的护卫队员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说：“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刚入职不久，这是我的员工证。” 江辰川对答如流，脸不红心不跳，身为一名侦探，为了调查的顺利进行，睁眼说瞎话也是其必备课程之一，为此，他还特地去某不知名的剧院混过一段时间，偷学了不少表演技巧。 护卫队员点点头： “记得遵守员工守则。” 员工守则？ 委托人似乎没有提到什么员工守则。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爱交谈，江辰川应了一声，护卫队员便不再管他，自己巡逻去了。 根据记忆和提示，江辰川找到了委托人的休息室，这里每位员工都有自己独立的休息室，互不干扰，门上会挂着员工名字和工作状态，夜班的时间漫长而又无聊，检查完就回到休息室里，等到下次工作时间再出去检查一遍。 推开委托人休息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床，床边摆着一套桌椅，桌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基本随处可见的书籍，整个空间一眼就可以看完。 咔嚓——咔嚓—— 嵌入墙壁的钟表在机械地转动着，桌下的铁箱里放着正常补给的水与食物，随意翻了翻，大约是一周的量。 不仅如此，箱子里还有紧急使用的药品和营养注射剂，就算受了重伤，也能在这个封闭的小小空间里生存下去。 江辰川在桌边找到了委托人的徽章，抬头时注意到，在旁边还贴这个警示标语。 【警告：禁止d级工作人员进入地下负七层！】 打开委托人的员工证，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 d级。 “嗡——” 似乎是从更深的地下传来的轰鸣，声音贯彻整个博物馆。 伴随着声响，头顶的灯灭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几秒，莫名其妙地又恢复了正常。 声响消失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休息室的隔音很好，呆在里面听不见任何杂音，静得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 夜班值班人员之间禁止交谈，不允许进入其他人的休息室。 每个人都要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度过漫长的夜晚，一直到早上七点才能下班离开，这期间，整个博物馆都处于闭馆状态，不允许进出。 “不要进入负七层。” 江辰川轻喃着。 这个博物馆看起来正常，却处处透着诡异。 人类似乎都有这么一种共性，越不让你干什么，就越想去干。 当然，江辰川只想完成委托，并不想作死。 “叮——” 伴随着提示音，头顶的红灯亮起。 这也就意味着，轮到他去检查藏品的状态了。 没办法，他代替委托人进来，不想暴露自己就得完成相应的工作。 将帽子和风衣挂起，江辰川换上工作人员的外套，拿起桌上的工作记录本便走了出去。 冰冷的走廊里空荡荡的，路过的每一间休息室都显示着里面有人在休息，却听不见一点声音，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见镶嵌在墙壁里的钟表在机械地转着，时间的准确性似乎在这里特别地重要。 委托人负责检查的区域是地下负三层，整个建筑的中间是圆形，摆放着各类藏品，两边是员工工作区域或休息室，检查也就沿着走廊逛一圈就能绕回来。 一走过员工区域，便看见墙壁上贴着一份老旧告示。 【夜班工作人员检查守则】 【01.请夜班值班人员反复阅读以下守则，并严格遵守。】 【02.夜班值班时间为晚上7：00至次日上午7：00整。】 【03.每层安排夜班检查人员共六名，每人需进行两次检查，一次一个小时，墙上每隔两米都安有钟表，若不确定返回时间，可查看钟表后确认，剩余休息时间请员工呆在休息室中，若有特殊情况需要离开，请解决问题后，尽快回到休息室休息，不要在外停留过久。】 【04.请留意每层楼梯入口，确保没有其他楼层员工进入自己的楼层，如若发现，请给予返回警告，警告无效请通知护卫队处理。】 【05.值班时间员工之间见面请不要搭话或停留交谈，影响工作将给予清退处理。】 【06.如遇到停电情况，请停留原地，尽量保持当前状态，不要惊慌，不要走动，等灯光亮起后，继续正常工作即可。】 【07.请记得员工通用守则，它将永远有效。】 【08.请各位员工做好本职工作，不要好奇或试图了解什么】 【09.您可以绝对相信白色】 【10.请认真遵守以上通用守则，特殊岗位可根据不同情况进行不同处理。】 像江辰川这种有些阅读癖的人，是会一字不差地把告示上的内容全部看完，看着看着，就看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咦？” 江辰川发出疑惑的声音。 张贴告示的纸张似乎有被掀开过的痕迹。 江辰川抬手撕开那已经没多少粘性的胶布，在纸张的背后，似乎是用小刀歪歪扭扭刻上的两个字： “快逃！” 第四章 档案回忆 “嗡——” 有奇怪的轰鸣从地下深处传来。 随即，头顶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一瞬间，博物馆所有正在工作的人都停了下来，像是习以为常般，没有慌乱和躲藏，而是停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光亮的到来。 几秒后，头顶传来滋滋的电流音，白炽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只是在重获光明的瞬间，某位无辜的值班人员看见远处的楼梯拐角，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你也看到了，是吗？” 护卫队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是，是的.......” 值班人员的声音里微微带着些颤抖。 护卫队员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小声念叨着： “看来，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那就是……现实。 …… 蕾娜蹲在门边，从口袋中掏出根铁丝，轻轻伸进门锁里。 谁也不知道蕾娜是怎么躲过博物馆的检查，进到博物馆的内部，借着熄灯的空隙，来到了二楼的管理办公区域。 只要简单的掩护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博物馆的守卫也不过如此。 蕾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扭动铁丝。 档案室的门随之开启，内部空间一片黑暗，似乎不受走廊灯光的影响，蕾娜不敢开灯，只能点起自带的火烛，才能勉强看清前方一小块区域。 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地摆放着，看起来跟外面的图书室没什么区别，手指轻轻拂过架子上的文件袋，泛黄的纸张上沉淀着历史的厚重感。 只是，这里每一处都很干净，堆放的书籍上也没有积灰，看来，这里档案室的清洁工作倒是非常到位。 “人们最愚蠢的，就是把秘密记录在纸张上，可以被轻易地保存，可以被轻易地篡改，也可以被轻易地……摧毁。” 蕾娜轻喃着。 当然，她认为更愚蠢的，是有人花重金，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总有人会为了揭开“神秘”而前仆后继。 蕾娜在书架上寻找着，这里大多是关于馆内藏品的资料，或者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历史记载。 忽然，她眼睛一亮，停在了某个文件袋前，将火烛固定在铁架上。 “关于建立波尔尼亚博物馆的说明，借阅权限，b级，这就被我找到了。” 说着，蕾娜小心翼翼地把文件袋拿了下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轻易地打开了封口，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放到烛光下。 “咦？” 兴奋的小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手里厚厚的纸张上，是一片空白，什么字都没有。 “撕拉——” 像是有人鞋子拖地行走的声音响起，蕾娜抬起头，瞬间炸得头皮发麻，她对面两层的架子后，隐约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立着。 “撕拉——” 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蕾娜吹灭烛火的前一秒…… 动了起来。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这里？ 蕾娜弄不明白，她只能死死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不知不觉间，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大约，过了一分钟？ 不对！可能连一分钟都没有，那人又再次行动了起来，每动一次，都会发出那种怪异的“撕拉”声。 而且，蕾娜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似乎在向她的方向移动。 不行，得远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人的危险，她必须要躲开。 蕾娜在确定后，稳住了自己的呼吸，缓缓蹲下身，将文件袋不出声地放在了地上，没有光源后，她什么都看不清，周围也没有什么窗户，能提供一些光亮， “撕拉——” 黑暗中，只能依靠声音判断那人的远近。 她猫着腰缓缓后退，借助着书架的掩护，慢慢远离。 “撕拉——” 可那人似乎能看到她的位置般，依旧向蕾娜的位置挪动过来。 而且…… 频率还越来越快！ 就好像，刚刚只是在缓缓拖动自己的腿，现在已经可以正常移动了。 这时，蕾娜才彻底慌了。 她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手边，空荡荡的一片，那种无力的恐慌感席卷而来。 “哐当！——” 她退后的脚不知道提到了什么，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原本在黑暗中，不确定的那人，似乎终于锁定了目标，发出了如同嘶吼般的笑声。 “哈……” 极度恐惧下，人是不会动弹的，什么聪明机智，什么拔腿就跑，通通丢到脑后去。 这不是被发现的问题，而是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被抓了，那她就死定了。 那道诡异的黑影比周围的黑暗还要更黑一些，像是人形，却又似乎不像人类。 救命！ 在死亡的恐惧下，蕾娜想要尖叫，想要求救，但她却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跑！ 得赶紧跑！ 求生的本能在促使着她行动。 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脚边有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重心一个不稳，便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一股烧焦味钻入了她的鼻子，附带着灰烬般黑色的颗粒，喉咙有些发痒，周围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深处无数只漆黑的枯爪，向她伸了过来。 而在黑暗中行动的那人，也在这时，来到她的面前。 比刚刚更加浓郁的烧焦味扑面而来。 一同感受到的，还是那种无尽的冰冷和面对死亡的绝望感 不知为什么，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幅画面。 还是在这间档案室里，熊熊大火燃烧着，浓烟滚滚，火舌席卷着热浪淹没书籍，一个孤单的身影就这样站在火中，最后，被大火吞噬殆尽。 “啊！——” 最后，蕾娜撑不住发出惊恐的尖叫。 与此同时， 吱呀—— 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道白色的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 光亮照在了黑影的身上，蕾娜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实样貌，就像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俯下身，向她伸出手，离她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 而这一场景，也在光线的照耀下，逐渐化成灰烬消散而去。 蕾娜就这么呆呆地坐在一地碎木炭之间，脚边还堆积着莫名扭曲的黑色物质，已经分不清那原本模样。 耳边还传来一道男声： “队长！我找到入侵者了。” 第五章 再次见面 警报短暂地响了几声。 几名巡逻的护卫队员立刻神情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跑下楼去，江辰川有些在意，但他记得告示上的警告，并没有跟下去。 靠近铁栏往下望，大约可以知道他们下到了比六楼更深的楼层。 七楼以下。 那个被禁止进入的地方。 “很在意？” 陌生男声突然出现在身后，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江辰川警惕地转过身，发现一个穿着板正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梳着背头，带着金丝的单边眼镜，灰色的西装，领口、袖口干净整洁，胸口还挂着一个表链，延伸到上衣口袋，衬托出他有些特别的气质。 “有些不太一样。” 看见江辰川没有说话，那个男人再次开口，像是对他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点着造型典雅的煤油灯，明明没有风，光源却不太稳定地跳跃着，显得整个博物馆空旷又安静。 江辰川摸不清他是谁，为什么出现在他身后，便没有回应他。 工作人员？ 还是，护卫队员？ 好像都不是。 “博物馆闯进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懂怎么就跑到七楼去了，那里往下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记得，以前有个小家伙，叛逆心强，不愿意遵守规定，趁着夜班人少，检查一次的时间长，就偷偷溜下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男人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此惋惜，“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下去了，能回来吗？”江辰川有些好奇。 “能，当然能，这里大多数都是好人，会愿意为了拯救别人的生命而拼命，就像，嗯......就像医生一样，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想要抓住希望。”男人回答道。 江辰川觉得他在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些光亮，现在听不清楼下的动静，再向下面看去，也看不见刚刚护卫队员的踪迹。 听男人的语气，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江辰川疑惑道：“你是工作人员？” “可以这么说。” “哪层？为什么没穿工作服？” 江辰川还记得告示上的话。 “非要算的话，我就在这里，三楼。”男人无视江辰川的探究，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列奥尼德，曾经是一名大学老师，主要教学世界树相关研究，其余领域也只略微知晓，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伊维尔。”江辰川伸出手。 列奥尼德摆摆手，表示不握手了，他又看了一眼怀表，说：“很高兴认识你，伊维尔，既然认识了，那我就送你句话吧，如果不想越陷越深，那就不要沾染任何有违常理之事，包括......物品。” 口袋里有什么在微微颤动。 “你是不是知道......”江辰川神情一变，有些话想要脱口而出，却又及时止住了。 背后的楼梯方向传来响动。 江辰川转身看去，护卫队员出现在楼梯口，向他的方向走来。 中间似乎还押送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形和灰色风衣，看起来整个人狼狈不堪，脏兮兮的小脸上，是恐惧的神情。 “蕾娜？” 她被抓了？ 江辰川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护卫队员之间没有交谈，只是这样沉默地走着。 经过江辰川时，蕾娜微微抬起头，刚刚的恐惧与失神一扫而空，灵动的眼眸与之对视，嘴唇轻启，没有出声，但江辰川看懂了她的意思。 救我。 这个家伙，真是的…… 居然把希望寄托于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但也，有点意思。 “你觉得如何？”江辰川随口问道。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列奥尼德？” 江辰川转过头，在原本的位置上，列奥尼德已经不见了踪影。 护卫队走过，走廊恢复了安静与冰冷。 咔嚓——咔嚓—— 机械的钟表声再次响起。 …… …… “说话，女士。” 有些狭小的房间里两人对视而坐，灯光明晃晃地照在蕾娜的脸上，显得她的小脸更加苍白。 锐利的眼神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可蕾娜并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为他的话语所动。 “你需要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博物馆也能查清你的身份，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除非，你想永远呆在这里。” “你想知道什么？” 蕾娜语气平静，面对这种情景，倒是没有多少惊慌。 看见蕾娜愿意开口，克里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躲过检查，进入波尔尼亚博物馆的？” “我刚刚听见他们叫你……队长，你是净殿骑士团的人吗？” 蕾娜没有回答克里斯的问题，而是抛出了新的疑问。 “姓名、身份，以及，来博物馆的目的。” 克里斯继续询问道，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看似胆小生疏，但在应对这种问话上，倒是显得成熟老练。 “唉，能不能告诉我，博物馆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们到底在护卫着什么？外面那些藏品吗？可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值得出动原本应该守护女王大人的护卫队吗？” 蕾娜看似天真地问道，却戳中了事物的本质。 “你知道的挺多。” 视线转向蕾娜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祖母绿色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可仅仅只有这么多，当然，还包括档案室里看到的那些。” 听到这个克里斯立刻头疼起来，最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一场火灾……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月前，国王大街那边好像发生过一场火灾，听说那次火灾只烧毁了一间档案室，其余的房间都只被烟熏黑了些，警方还对事件做出了报道，我记得我看过，上面怎么说来着……” 蕾娜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没过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变了个脸色。 “报道上说，火灾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对吗？” 克里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那我看到的人是……？” 面对蕾娜惊慌的质问，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站起身， 准备转身离开。 刚打开门，停顿了一下，转头对蕾娜说： “你彻底无法离开了，女士。” 第六章 世界本源 黑暗在光明的阴影处孕育而生，神秘与诡异在窃窃私语。 克里斯一离开，蕾娜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尽管他最后留下的话语充满威慑，但至少，她并不担心自己无法逃离。 只不过，是方式的不同而已。 现在想来后怕的，是那时候，如果这群护卫队员再晚一步，她可能就真的死在那个档案室里。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来到了博物馆的二楼，出来后，却在地下负七层。 716 是那间档案室的门牌号码。 “被我搞砸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蕾娜难过地感叹道，她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上脖颈，熟悉的感觉还…… 不对。 被她轻轻一拽。 项链便从脖子上滑落下来，蕾娜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刚想站起身，却被脚上的锁链束缚。 仔细检查后才发现。 “不见了！” 项链还在，可串在项链上的戒指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 蕾娜努力回想着， 蒸汽电车上？通风管道里？还是……档案室？ 无论怎么思考，她都想不起来，戒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就在这时， “咔——” 清脆的开锁声响起， 门被打开了。 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么快就查到我是谁了？” 蕾娜努力收起惊慌的情绪，语气僵硬地说道。 “哦？那么你是谁呢？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你！？” 蕾娜惊喜地抬起头，看到了江辰川的脸。 事实证明，学习表演就是为了更好地潜入，虽然当初他被某位导演一眼相中，只差一步就能登上舞台。 “你果然来了！” 蕾娜兴奋地站起来，脚下的锁链碰撞发出叮铃的响声，江辰川将锁链的钥匙丢给她。 “大门被锁了，你有办法出去吗？” “有。”蕾娜蹲下身解开锁链，把钥匙还给守在门边的江辰川，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小声说道，“剩下的你别管我了，我自有办法。” “那我先回去了。” 一小时已过，超过了他的夜班时间。 “喂，伊维尔先生，我只好奇一件事。” 离开前，蕾娜叫住了江辰川。 “什么？” “你是怎么搞到这身衣服的？” 江辰川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湛蓝色的眼瞳里藏着什么：“随手一拿。” 他没有撒谎，只是擅长隐藏自己，再加上一些运气，恰好看到了蕾娜被关押的房间，和某个刚换好衣服下班的倒霉蛋而已。 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他在进入护卫队的休息室时，竟然畅通无阻，守门的检查人员也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已经懈怠到令他震惊的地步。 想来，蕾娜能够进入博物馆，一点也不奇怪。 最完美的故事是他把这身衣服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然后回到他那又破又小的休息室里，等待下一次值班的到来。 当然，现实不比理想美好，刚回到三楼，迎面就撞上碰过面的检查人员。 江辰川心中一紧，但对方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两人擦肩而过，没有多余的交谈，这样的忽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 ？ …… “以前，周末在教会接受启蒙时，就阅读了《创世纪》的原文，多少有些晦涩难懂，后来，译版发行，激起了我对世界树的渴望与探求，就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去，你也知道的，后来，知识……唉！伊维尔先生！你还没去休息吗？” 绕过一个拐角，就看见列奥尼德在另一位工作人员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似乎谈到了过去的经历，整个人明显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起来。 “刚刚你去哪儿了？”江辰川有些好奇。 “有些事就回去了。”列奥尼德朝他走了过来，“你的夜班时间还没结束？” 另一位工作人员转头看了看他们，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记录本，似乎想起了什么急事，转身就离开了。 “结束了，几个小时后还有一班。”江辰川看着那人的背影，转头跟列奥尼德说，“你的新朋友？” “老朋友了，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老实人，为了那相对高额的薪资，认真地生活着。”列奥尼德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辰川，略微思考后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想想自己已经见底的存款，确实不太一样。 “相信我列奥尼德，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为了委托，他也不会来到这里，江辰川耸耸肩，看着空旷的展馆，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了，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创世纪》，对，有机会你真该看一看那本书，普通人把它当神话，教会把它当真理，暴徒把它当借口，至于它是什么，就得用自己眼睛去看。” “《创世纪》？” “准确来说，是我们当初研究世界树最早的文献与材料。” 世界树，就是他醒来那天，看到的那棵贯穿天地的大树，整个英兰北尔，就是以世界树为中心建立的。 “起初，神创造世界。第一日创造光，于是有了暗；第二日创造天，于是有了地；第三日地上生出青草、菜蔬、树木；第四日自然生出野兽、昆虫、鱼鸟；第五日神觉得寂寞，便创造了人，但天地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运转，并没有生命的活力；第六日神将自己的生命分给这个世界，于是，神明在第七日死去，祂的尸体落入大地，生成一棵贯穿天地的大树，后世人称之为，世界树。” “听起来很熟悉。” “大多英兰北尔人都听过这个故事。”列奥尼德理所当然地应道。 当然，对于江辰川而言，就是把曾经听过西方的那套内容再听一遍，内心毫无波动。 克里斯带着几名护卫队员出现在走廊尽头，江辰川认得他们，他可不想惹上麻烦，便转身急急说道： “时间不够了，列奥尼德，我得回去休息了。” 像是要得到某些答案一样，列奥尼德站在原地问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江辰川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时钟墙壁里一分一秒地走着。 咔嚓——咔嚓—— 列奥尼德从口袋掏出镜布擦了擦他的单边眼镜，笔挺的身板在此刻显得有些孤寂。 “不知道。” 听见江辰川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也没有怪罪的情绪，只是在他转身离开后，悄悄补了一句： “还是不要来了。” 第七章 委托结束 江辰川在那宛如棺材的休息间里，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短暂的梦。 黑暗中的空气冰冷又潮湿，只有很远的地方，才有一丝光亮，狂暴的雨点坠落在地，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地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朝他一点点爬了过来，明明没有灯光，他却依然可以看得清晰。 脖子被斩断了，血在不断地流淌着，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是死前最后一声哀鸣。 原本该是令人恐惧的一幕，可他就这么站着，仿佛不会恐惧一样。 “啪！” 暴雨还在下着，那只染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在此刻，江辰川缓缓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来，拥有回忆并不是什么好事。 本该在伊维尔的身体里，开启那美好到令人向往的新生活，却又会在深夜，回想起那些过往，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时钟轮转着， 日出东升，七点已至。 换好衣服，该回家了。 一切比想象的还要顺利，蕾娜一事没在护卫队中引起什么骚乱，他们似乎永远都是那样胸有成竹，人跑了也是那样，真让人捉摸不透。 戴上帽子，检查好委托人的徽章，跟着下班的人流一起走出博物馆，大家的脸上多少都带着疲惫，又掺杂些下班的兴奋。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机会跟列奥尼德打声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遥远的蒸汽电车呼啸而来，空气中弥散着灰蒙蒙的烟雾，喧闹的站台让江辰川有种重回城市赶着上下班通勤的错觉。 车上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位置坐，也不方便读书看报，江辰川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自己缩了起来。 从风衣里拿出一个被他藏了好久的东西来，摊开手掌，是一枚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戒指，看起来精致美好，价值连城。 这是蕾娜的戒指，原本挂在她的脖子上，在电车上坐下的一瞬间，被江辰川注意到。 后面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在勾肩搭背时拿到了这枚戒指，他需要知道那位小姑娘的底细，否则，没有人能好心到在昨晚那种情形下，冒着危险救人。 很难用语言形容这枚戒指的奇妙之处，只要有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仿佛真的在燃烧一般。 而戒指的内部，还用精细的工艺雕刻着文字。 “布里特奇。” 江辰川轻喃着，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姑娘总有种莫名的自信了。 布里特奇家族，作为战争时期荣耀显赫的光辉家族，获得的功勋奖章可以挂满整面墙壁，在现代拥有着掌管净殿骑士团的大权，担负着守卫皇室的重担。 在英兰北尔，几乎是除皇室外，最尊贵的家族之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贵族家的情报贩子？” 江辰川回想起蕾娜的样子，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有意思。 电车停站，喧闹的波尔尼亚人流如织，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做着自己的事，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卖报男孩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叫卖中带着年轻的活力，新鲜出炉的烤面包飘散着诱人的香味，治安厅的巡逻骑警骑着马，哒哒哒地从他面前经过。 当然，这都是光明的表面，灰雾笼罩下，黑色在城市看不见的阴影处滋长。 比如，巡警会驱赶衣着不得体之人，所以乞丐会缩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又或者是，暴力冲突总发生在无人的深夜，再加上之前雨夜杀人事件，恐慌蔓延，大家在夜晚更不敢出门。 踏着青石板的街道，赶在钟楼敲响午时钟声前，江辰川来到了委托人的门口。 “哦！天呐！是伊维尔先生！” 才刚抬起手，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了委托人那张通红的脸来，衬衫外套着灰色马甲，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不用去波尔尼亚博物馆值夜班的他神采焕发，宛如新生。 江辰川从口袋里拿出委托人的徽章： “委托完成。” 委托人先生愉快地支付了报酬，还想请江辰川吃个午饭，被他一口回绝。 “真是太感谢你了伊维尔先生，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委托人拿着徽章一直道谢。 “员工守则。” 直到江辰川开口，委托人面色一变，才停下了喋喋不休的感谢。 没告诉伊维尔还有“员工守则”，是怕他知道博物馆的情况诡异，不愿意接受委托，现在他平安归来，才毫无保留地将博物馆的“员工通用守则”交给江辰川。 几分钟后，江辰川拿着报酬和员工通用守则离开了委托人家，离开时，委托人挠着他那本就不多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晚在博物馆值夜班，没……没遇到什么吧？” “遇到什么？”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叹息，后面倒是一切正常，如果没有蕾娜那一出，昨晚的委托甚至可以算是完美落幕。 “没什么没什么。” 委托人摆摆手说道，这番话让本来没什么的意思，倒是显得有些意思。 江辰川无心留恋，在回家前，还抽空去了趟市集，硬币在口袋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现在是困难时期，得算着为数不多的存款过日子。 在英兰北尔的货币体系里，采用的分别是金加仑、银西可和铜纳尔，一加仑等于二十西可，一西可等于十二纳尔，当然，这是硬币的算法。 纸币使用另一种算法，只不过，还没被市场普遍接受。 闻着各种味道参杂在一起的空气，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街道的纷闹仿佛与他无关。 街头有位流浪的吟游诗人在歌唱，时而激昂，时而悲伤，不少路过的行人都会为此驻足。 商店门前贴着银钩集社组织大赛的海报，不管是平民阶层还是贵族阶层都对该集社举办的赛事赞不绝口。 也不难理解，钓鱼佬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又快乐。 江辰川来到面包房，面无表情地拿起打包好的黑麦面包，跟店主结账。 “是伊维尔先生，有段时间没来了。”店主西林太太友善地跟他打着招呼。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总会让江辰川不知所措，但也让人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回应了西林太太的问话，付了钱，赶在最后一秒，登上了回家的电车。 “伊维尔先生，你回来了，楼上好像有人找你。” 刚踏上楼梯，和蔼可亲的房东老头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洛克伦？” 洛克伦，黑河侦探社另一位成员。 “不是，洛克伦先生昨晚来过一趟，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房东解释道。 “那应该是新委托人。” 一想到又有新生意，连上楼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第八章 新的委托 波尔尼亚， 是一座复杂的城市。 也是一座奇遇之城。 有人说，这里充满了奇迹，也有人说，这里充满了恐惧。 当然，也充满了惊喜。 “欢迎来到黑河侦……” 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位不速之客坐在他的沙发上，把玩着他的白色羽毛笔，听见声音抬起头，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嗨！” “蕾娜……” 兴奋的火苗瞬间熄灭，江辰川失落地摘下帽子，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还顺便给他的多肉浇了浇水。 “不惊讶吗？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你的住所。” 蕾娜仰着小脸，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可是个情报贩子，蕾娜小姐。” 不懂她在骄傲什么，江辰川将盆栽挪到阳光下，才来到她的对面，双手撑着骷髅手杖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 “为了我的职业生涯，我需要你的帮助，侦探先生。” 祖母绿的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亮，蕾娜似乎胜券在握。 “我拒绝。” 江辰川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他没义务为对方的职业生涯提供帮助。 “为什么！” 蕾娜从沙发上跳起来，大跨一步来到江辰川面前。 “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跟那奇怪的博物馆有关，那里面，肯定藏着惊天的秘密。” “我拒绝。” 江辰川面不改色，连语调都没变过。 “我委托黑河侦探社帮忙，开门做生意，你总不能拒绝委托吧！” “我拒绝。”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我加钱。” “成交。” 他也不想去的。 没办法，蕾娜给的实在太多了。 几乎是他一年的房租钱。 要不是知道蕾娜的底细，他都该怀疑情报贩子这行的入行门槛和暴利性。 接下委托后，蕾娜跟他讲述了昨晚的经历，江辰川平静地听完，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幽灵？” “不觉得奇怪吗？一场意外事故和惨死的鬼魂，还有我看到的那些画面，简直就是深夜怪谈的标准范本。”蕾娜兴奋地说道。 不热爱恐怖故事的贵族大小姐不是好的情报贩子？ 真是奇怪的组合。 “还能揭开波尔尼亚博物馆深藏的秘密，打响我在情报界的名号，一举成名。” 天真的蕾娜小姐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美好的未来，从入门一跃成为精英，掌控波尔尼亚的情报行业，让高傲的父亲大人对自己另眼相看，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家族的荣耀。 “什么时候去调查？” 江辰川冷淡的语气打破了这份美梦。 “今天晚上？” “还是明天上午吧。” 黑夜带来的危险远比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蕾娜走后，江辰川开始忙碌起来，各种线索都指向波尔尼亚博物馆的诡异之处，员工通用守则透露的内容，还有夜班检查守则下的逃命信息。 “幽灵……吗？” 就像列奥尼德所表达的意思，如果探究神秘，将无法回头。 到那时，便再无现代的旧我，而是异世的新生。 没有人能完全抛下过去。 江辰川， 也不行。 …… 国王大街124号。 燃烧的痕迹从焦黑的空洞里往外延伸，像是怪物在张牙舞爪，挥之不去的木炭味环绕鼻尖，呈现出这里曾经遭遇的那场灾难。 本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场火灾里没有人员伤亡，可事实似乎完全相反。 “不害怕吗？” 江辰川有些疑惑。 大部分的人都对这种诡异之事避而不谈，有时候，逃避也是保护自我的一种体现。 听到这句话的蕾娜回过头来： “我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害怕这一选项，如果这点小事就能吓退，那当初我立下的豪言壮志，岂不就是个笑话。” “为了成为优秀的情报贩子？” “不不不。”蕾娜摇着头说，“为了梦想。” 为了梦想。 现在能听见这种充满热血又天真的话，还真不多见了，大多数人都在步入成年后，融入社会与现实，成为一枚毫不起眼的螺丝钉。 而有些人，注定成为不了螺丝钉。 在蕾娜调查的资料里，124号在遭遇大火前是一家旅店，生意兴隆，客人源源不断，不过，在大火后便被废弃了，到现在还没有人想要接手。 理论上说，没人会在旅店里设置一间档案室。 他们踏入可以被称为废墟的地方，大火将这里烧成得漆黑，还剩下一些房梁支柱，没走两步，就能听见脚下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这里的环境与整条国王大街的繁华格格不入，明明是白天，却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们在废墟上走过，很快就把一层的区域摸索个遍，可以看出这里受灾情况并不严重，房间都能看出个大概陈设。 从应该是前台的地方翻出了个类似分布图的纸张，一部分被烟熏黑了，只能勉强看清旅店原本的布置。 “你说的没错，蕾娜，这里确实有一个档案室。” 江辰川用手帐指着分布图的一角说道。 蕾娜凑过来看了一眼： “地下室？” “很奇怪，他们把档案室建在了地下。” 地下那阴冷而又潮湿的环境，并不适合存放纸质资料。 根据分布图的指示，他们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可越往里走，光线便越少，周围被烧毁的痕迹也就越明显，就好像那场大火……是从地下室烧上来的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路往下，光亮被隔在身后，只能点燃提前准备好的油灯前行，越往下走，就越能感觉到恐惧的情绪，似乎在这124号的地下，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伊维尔……” 蕾娜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害怕了可以在上面等我。” 江辰川正提着油灯，四处观察着，这些烧焦的痕迹都不太寻常，像是怪物的巨爪，又像是扭曲的人影在逃跑。 “不……你看那里……” 蕾娜提着油灯，举着伸向前方，照亮了前面不大不小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空荡，什么没有，没有墙壁，没有痕迹，一个深深的大洞，周围的裸露着泥土和石块，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的指示牌，早已被熏黑大半，只能隐约分辨出上面的一行文字： 档案室 第九章 那段过去 高举手中的油灯，驱赶黑暗后，是江辰川未曾想过的场景。 “整个都被……挖走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想一想蕾娜的经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推测的那样。 “你是说……我在波尔尼亚博物馆看到的那间档案室，原本是在这里？” “这是很好的解释。” 不然，任何的推断都说不通。 所有的痕迹都在说明，火灾的源头是从这里开始的，火势慢慢蔓延，最后烧毁了整个旅店。 然后，波尔尼亚博物馆拿走了整间档案室，放在了地下负七层。 “收容……” 江辰川不自觉地呢喃道。 “你说什么？” 还在发懵的蕾娜没反应过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形成，看着眼前的空洞，现在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委托完成。” 不用再继续调查，江辰川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道。 “什么都没得到，我觉得我亏大了。” 蕾娜垮着个小脸，不高兴地嘟着嘴说道。 “知晓一切并非好事，灰手套与乌鸦公会崇尚金钱，却从不买卖跟波尔尼亚博物馆相关的一切情报，或许，是有原因的。” 不可涉及之处。 无知，也是一种保护。 “可与博物馆相关的情报，可以在黑市卖上高价……” 蕾娜小声嘟囔着，这也是她愿意以身犯险的原因。 一旦成功，名利双收。 “沙沙——” 细微的声响从入口处响起，江辰川敏锐地抬起头，向上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又似乎能感受到，一抹漆黑的身影站立。 “嘘！” 现在不是交谈的好时机，江辰川立刻打断了蕾娜的话，用手指示她躲到洞里去，同一时间，熄灭了油灯。 似乎有股恶意盯上了他。 越是了解，越是暴露，越是接触，越是无法逃离。 “我先上去，你留在这里，十分钟后离开。” 蕾娜蹲在地上一脸茫然，江辰川来到面前嘱咐道，他拍了拍蕾娜的头，顺手将戒指丢到她的口袋里，小姑娘一脸疑惑，直到江辰川转身离开，她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了。” 江辰川的头从消失的拐角探了出来。 “记得支付委托报酬。” 说完，他便很快地消失了。 留下蕾娜一个人在地下凌乱。 浓厚的灰雾遮住了太阳，显得整个城市阴沉沉的，高大的建筑像巨人般伫立着，巡逻飞艇飞过上空时，会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那种熟悉到骨子里感觉，江辰川不会忘记，也不会认错，本以为穿越代表着新生，可以彻底摆脱那糟糕透顶的人生，没想到，同样的东西又出现了。 看来，世界已经腐烂到到哪个时代都一样的地步。 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下室的入口，似乎有人来过的痕迹，但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连只蚊子都没发现。 熟悉的感觉逐渐淡去，紧握骷髅手杖的手指才放松下来，可刚放松不过一秒，似乎有人在低声呢喃着什么，晦涩难懂的话语像是古老的诅咒。 他看到了。 一个扭曲的人影。 和…… 直视他的目光。 似乎在说， 我找到你了。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诡异，无论怎么争辩和欺骗，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着，不可能被轻易抹去。 “那就来啊！” 江辰川毫无惧色，直接朝人影走了过去，直面那怨毒的眼神，仇恨着。 冲破黑暗的那一瞬间。 光明的国王大街出现在他的面前，所有的诡异都消失了，城市依旧安宁祥和，风平浪静。 在其他路人的眼中，也只看见江辰川从124号走出来而已。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不存在。 “垃圾。” 江辰川低语着，带着燃烧的愤怒，和高傲的鄙视。 回忆在脑海里翻滚，在那狂风怒吼的夜晚，他一手制造了震惊全波尔尼亚的雨夜连环杀人事件，那是他来到英兰北尔的第五年，也是，他拥有原生面孔的最后五年。 还记得……那是他的第一次穿越。 从步入智能科技时代的现代，来到了这个钢铁蒸汽的世界。 当时，所有穿越能遭遇的问题他都遇到过，什么语言不通、文化隔阂，甚至比现在还要穷困潦倒，因为黑发黑瞳的关系，被周围的人称为“奇怪的夏境人”。 夏境，一个神秘而又遥远的东方国度，隔着新兰海洋难以接触，使其被蒙上了模糊的面纱，只能从出过海的航员口中得知，那是宛如巨龙般强大的存在。 虽然有人抱着对夏境国的好奇心善待过他，但大部分在排外心理的作用下，都不喜欢他的存在，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直到被德卡沃一家收留，才结束了流浪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过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 回到家，推开门，那股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恐惧、诡异、扭曲，充满腐烂的恶臭挥之不去。 “知道我以前的工作环境是怎么样的吗？” 那是他来到英兰北尔，唯一一次开口谈论自己的过去，敞开心扉去诉说着光明的另外一面。 “夜出日归，永远行走在黑暗之中。” 那一晚，他说了很多。 “接到任务就要出发，每一次出发前，都要写好遗书存放在柜子里，如果回不来了，上级就会把信寄给我们的家人，然后带着奖章和遗体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可惜的是， “如果死了，我们的尸体不能随便火化，见完最后一面就得回收，然后统一进行处理。” 那些听他诉说过去的人们， “他们叫我们清理者，其实，也可以称我们为……猎魔人，负责处理各种诡异事件和污染源，也可以说，我们就是为了让普通人过上幸福生活而努力的一群牺牲者，注定，只能死在任务里。” 全部都死了。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那些可怕的东西，我终于可以好好生活，也谢谢安娜阿姨给我找的新工作。” 全部…… “放心，尤莉娅，明天回来我会给你带糖吃的，记得好好学习，你已经成年了，别老是想着偷懒……” 都死在他的手里。 第十章 C级人员 “我们要时刻保持警醒，随时准备面对未知的攻击。” 这是往日教官教给他的话语。 毕竟，猎魔人永不妥协。 国王大街靠近中心城区，大部分的机关和机构都设立在这里，包括英兰北尔境内最大的私立医院——英兰北尔首都医院，为了给贵族们提供便利，女王专门设置了多条交通线路。 而控制波尔尼亚警备力量的中心——治安厅，就在英兰北尔首都医院的对面，如果有任何医患矛盾，全副武装的警备队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占领医院。 亚特拉斯炼金院也不远处的地方，只要再转过一个拐角，就可以看见中心教团那恢宏华丽的大门，被称为无情的审判之地，而三大商会的办事处，也都可以在国王大街上找到。 所以大家都说，如果有人敢在这条街上闹事，那估计能打破从犯罪到处决最快的记录。 商铺一如既往地热闹，江辰川在路过一家书店时，进入买了本《创世纪》出来。 他寻找那么久的东西，终于找上了他。 或许，真该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关于远古的传说，关于世界树的神秘，关于暗处的诡异。 那到底是什么？ 污染的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是否有本土的处理办法，一切都还未可知。 要解决问题，得从根源查起，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总不能期盼能跟以前一样，用精密的高科技设备和绝对的武器压制。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没看到房东老头在家，似乎出门了，爬上二楼，看见隔壁的房门大开，看样子，又有新的邻居要住进来。 进入属于自己的空间，江辰川才敢露出一丝疲惫，放好东西后，在衣橱里随意拿了件衣服，去了浴室。 胸口隐隐作痛，脱下白色衬衫后，眼神淡淡地扫过镜面，从倒映的画面里，看见自己心脏的位置，有着一个诡异扭曲的伤口，是枪击留下的痕迹。 能看得出来，这是道致命伤，但他不仅没死，结痂愈合的部分还覆盖着可怕的黑色纹路，宛如荆棘从血肉中生长出来，像是预示着什么。 “看来，得尽快离开了。” 江辰川念叨着。 那玩意找到了他，这里就变得不再安全，若是再有人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疯狂的雨夜，猎杀与屠戮，他可不想再被治安厅满世界追杀。 热水澡果然洗得舒服，用毛巾擦着头，上面还有淡淡清爽的肥皂香味，拉开浴室门，蒸腾的雾气弥漫而出。 “露西太太的猫又丢了，你还帮不帮她找？” 突然有声音响起。 触动到某根敏感的神经，要不是这个声音过于熟悉，下一秒，他肯定行动起来了。 转头看去，洛克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手上热腾的饭菜，整个房间都飘散着美食的香味。 还记得初次见到洛克伦的时候，很难想象，长得如此凶神恶煞，如同黑熊般体型的男人，竟有一手好厨艺。 “这是她今年第三次丢猫了。” 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条街的人都知道，露西太太前几年死了丈夫，寂寞得很，自从认识伊维尔后，隔三差五就叫他去帮忙找猫。 最主要的是，还不付委托费，以前的伊维尔会去，江辰川可不会。 “哦！伊维尔，你懂得。” 洛克伦眼里带着调笑，江辰川可没兴趣，他摆摆手，换上了新的白衬衫。 “今天吃什么？” “用你上次跟我说的办法炸了土豆，你别说，这什么‘薯条’的，还真挺好吃，还有你说的‘番茄酱’，我也做出来了，这是卷心菜和炖羊羔肉，给，还有我新买的面包棒。” 不得不说，这对江辰川来说已经算得上丰盛大餐。 “真不错，洛克伦，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一个月前，刚见到洛克伦的时候，满身健硕的肌肉，还以为他是什么打手，结果是一名侦探，熟悉之后才发现，这家伙不去当厨师真是可惜了。 午餐没吃的江辰川感受到了饥饿，坐下就大口吃了起来。 “上次你跟我说的什么家乡菜，那做法我试了几次，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有些怪，什么时候你再来指导……唉，这是什么？” 没有洛克伦的提醒，江辰川都没注意，昨天还什么都没有的餐桌上，多出了一个小布袋，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件。 他不管信箱，房东老头在收拾信箱发现了他的东西，就会好心地帮忙拿上来，一般都是些账单或者宣传海报，所以江辰川并不在意。 “伊维尔，你去抢哪家银行了？” 只见洛克伦目瞪口呆地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枚金加仑，金灿灿的硬币在这个灰暗的小房间里显得异常耀眼，那都是金钱的味道。 “应该是上一份委托的报酬，没想到蕾娜大小姐这么快把钱送过来了。” 用薯条沾点番茄酱，真是人间美味，百吃不腻。 “包括……这些？” 洛克伦将布袋倾倒，更多的金币从里面掉了出来，在桌面旋转打滚，数量已经远远超过蕾娜委托的报酬。 “还有一封信，给你的，寄信人是……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这不是你上次委托……。”洛克伦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害怕地说道，“伊维尔，你不会是委托任务失败，要被抓走了吧？而这钱，是处置你的丧葬费什么的……” “把信给我。” 打断了洛克伦的奇思妙想，将信拿了过来，这厚重的质感和博物馆的烫金标志，江辰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 在洛克伦的目光中，他将信封拆了开来。 刚拿出信，一本员工证从信封里滑了出来。 员工证被打开，上面的内容比委托人的还要多出几行。 “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几个大字被印在上面。 强烈的预感在心头逐渐放大，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证上写着： 英兰北尔首都博物馆员工证 部门：处理部。 职位：第三小队处理人员。 岗位性质：派出，无需值班。 是否觉醒：是。 启示色：绿。 等级：c “……” …… 第十一章 一位旧识 致尊敬的伊维尔·冯·海因里希先生： 不知您长达三个月的带薪休假过得是否愉快。 听说您在百忙之中还来馆内值班，检查部表示非常荣幸，并向我们提交了您当天的夜班检查报告，暂未发现任何异常。 根据第三小队派出前期调查人员报告，波尔尼亚城区内，确定出现序列8号遗物，资料已收集完毕，具体目标无法确定，彻底调查后，可以进行回收处理。 目前，危险等级评估：c 今日，管理部会议结果决定，将您召回，并取消剩余三天的休假，即刻恢复工作状态。 处理部第三小队任务发放完毕，并配备医疗部工作人员一名，请与医疗部确认。 保持联络。 感谢配合。 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管理者菲德尔，发。 …… 想到门口检查人员那疑惑的眼神，江辰川终于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一把将信拍在桌上。 坑谁呢这是！ 伊维尔·冯·海因里希居然是博物馆员工，这是江辰川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 “怎么了？” 洛克伦看着江辰川不太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我出门一趟。” 剩下的饭也没心思吃了，抓起外套便走了出去。 愉快的假期结束了。 真是充满戏剧性的反转。 从蒸汽电车下来后一路走进博物馆，没有受到一点阻拦，可以自由进出，这是派出人员的权利。 博物馆内许多人穿梭着，上下楼层都能见到不少工作人员，比晚上热闹许多，显得没那么冰冷与诡异。 “假期结束了，伊维尔先生。” 管理部的大门被打开，他们看到江辰川，热情地打着招呼，包括那晚的护卫队长克里斯，也在办公室内坐着，悠闲地喝着咖啡。 江辰川无视所有人，站到管理者菲德尔的面前。 “新任务的情况了解了吗？” 管理者从桌子后抬起他的头，翻着手上的烟盒随意地说道。 “我要辞职。” 江辰川平静地说道，就像今天要吃烤面包一样平常。 “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听见这话，菲德尔没太大反应，甚至连动作都没变过。 “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不应该说出这种话，伊维尔，我们与楼下那帮普通人不一样，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觉醒者无法逃离，要不干着这份工作，要不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 要不毁灭，要不继续。 这道理他懂，正因为这道理他太tm懂了，所以才想在重生后，逃避那样的生活。 他只想复仇，复仇后，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过一过平静的日子。 “我明白。” “明白就好。” “可我依然坚持。” 江辰川没有动摇。 菲德尔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伊维尔，你是一名优秀的【秩序】，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在这休假的三个月里，你是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背后的门被打开，一名少女捧着资料走了进来，白色的大褂超过膝盖的位置，显得没那么合身，扎着爽快的马尾，张扬热情，一看就是个新人。 只有新人，才有这样的活力。 “菲德尔大人，你找我。” 熟悉的声音在江辰川的耳边炸开，他诧异地回过头，果然，是他认识的面容。 尤莉娅·德卡沃。 “尤莉娅。” 江辰川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先生，您认识我？” 尤莉娅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脑海中寻找，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江辰川。 “介绍一下，医疗部新来的医生尤莉娅·德卡沃。”菲德尔抬手解释道，“也是你接下来的任务伙伴。” “……” “尤莉娅，这是伊维尔。” 看江辰川没有说话，菲德尔便继续介绍道。 “该死！” 逃避有千万种理由，留下只需要一个。 尤莉娅一脸疑惑，她不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起伏。 “你好，我是尤莉娅，医疗部的。” 尤莉娅有些慌乱，怯生生地向他伸出手，一条长长的伤痕延伸至衣袖里，江辰川愣了一秒，轻轻地回握。 “处理部第三小队，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按照记忆中员工证上的资料说着。 这算重新认识了。 “来跟我讲讲关于这次的任务吧，托假期的福，我似乎忘记不少东西。” 江辰川脸色变得极快，从愤怒到开朗只需要一瞬间。 他需要重新了解这具身体以前学过的知识，包括博物馆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 “伊维尔先生，你真该重新看看‘c级人员工作守则’了。”菲德尔无奈地说道，“顺便，再去做一次启示测试，我都开始怀疑，上次你的测试结果是不是出错了。” “启示测试？” 江辰川想到员工证上的内容。 “好了，伊维尔先生，您别闹了，启示测试也被称为序列测试，是对觉醒者的一种分组，对应着不同序列遗物的使用。” 尤莉娅在一旁补充道，能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她刚做完启示测试。 c级员工，才算得上博物馆真正的正式员工。 他们几乎都是觉醒者，拥有使用遗物的能力。 借着任务的由头，江辰川跟尤莉娅离开了管理部。 “所以这些藏品，就是所谓的遗物，那序列是怎么一回事？”江辰川毫无压力地问道。 也就欺负尤莉娅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换个人多说几句，说不定就会暴露他不是伊维尔·冯·海因里希的事实。 “看来是真的忘了，您需要好好补课了，伊维尔先生，觉醒力量一共有九种，从负一层开始到负九层，对应着序列一到九号，从藏品的第一位编号就能看出……” 尤莉娅还没说完，江辰川打断道： “哪里可以知道这些？” “资料室，c级以上都可以在那里查阅相关资料，还能做启示测试呢。” 好心的尤莉娅把路线都指了出来。 “多谢。” 江辰川向着资料室走去。 这该死的新工作， 要开始了。 第十二章 遗物与启示色 波尔尼亚博物馆的资料室不大不小，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凭借员工证就可以自由借阅权限范围内的资料，给江辰川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不需要去问别人，也能查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就是蕾娜想要得到的……” 江辰川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上面记录了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存在的历史，年代居然比英兰北尔的建立还要久远，见证着时代的推进，国家战争的爆发与落幕。 直至世界树的能源被开发，蒸汽时代呼啸而来，英兰北尔的强大实力解决一切，热武器的发明推动战争铁锤重重落地，国家建立后，才逐渐趋于稳定。 “波尔尼亚博物馆的标志为六芒星，由六大势力共同控制与管理。” 资料上说，这六大势力分别是： 掌握审判与裁决的中心教团；掌握权利与世界树的王室；掌握知识与科技的亚特拉斯炼金院；掌握力量与守卫的净殿骑士团；掌握金钱与物资的商会；以及博物馆初始势力成员——三大民间结社。 “三个结社分别是，知识学社、勇敢者之心以及灰手套与乌鸦公会。” 这也可以理解，掌握情报的灰手套与乌鸦公会为什么会维护波尔尼亚博物馆的利益。 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甚至在这些民间组织里，也有觉醒者的存在。 “博物馆藏品状态有四种，留存、借出、遗失、未回收……想要借出藏品，需要中间人作为担保，任务借出要及时归还……” 博物馆的信息查得差不多了，江辰川找了一圈，才找到跟藏品相关的书籍。 书上说，某些原本正常的物品，在所有者死后，会拥有非凡的力量。 所以，博物馆也将这些拥有特殊力量的藏品，称之为…… 遗物 经过亚特拉斯炼金院多年研究，再根据遗物所表现的特性，分为九大类别： 序列一【圣洁】，守序善良； 序列二【净土】，中立善良； 序列三【反抗】，混乱善良； 序列四【秩序】，守序中立； 序列五【独立】，绝对中立； 序列六【自由】，混乱中立； 序列七【支配】，守序邪恶； 序列八【犯罪】，中立邪恶； 序列九【破坏】，混乱邪恶。 在九大特性后，还加了一行注释。 “原则上，只有觉醒者才能使用遗物，并只能使用自己对应的序列遗物。 但，需要注意的是，序列七到九号遗物似乎可以被所有人使用。 经过亚特拉斯炼金院多年研究证明，序列一到六号遗物，觉醒者在正常使用过程中，并不会产生副作用，但不当或过度使用依旧会产生不良影响，请觉醒者们注意使用； 而序列七到九号遗物，觉醒者在使用过程中，会出现癫狂、异变、死亡等不同程度的恶劣影响，因此，一旦收藏，永久留存，禁止借出或使用。” 江辰川将书上的文字小声念道。 难怪菲德尔说伊维尔是……优秀的【秩序】，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是序列四号的觉醒者。 “觉醒者……” 说到这个，江辰川想起菲德尔说的启示测试。 在资料室的中央，就摆着一个类似水晶球一样的物品，只有这个比较像能测试的。 走进一看，才看到水晶球旁边写着的注释。 【编号507（留存），测试水晶球，经亚特拉斯炼金院研究，此水晶球可以用于觉醒者启示测试，结果精准可信，此物原是一位自称女巫的占卜师使用的占卜道具，生前用此水晶球进行多次占卜测试，因多次占卜失败而被人仇杀在家，尸体发现时，家中只剩这枚水晶球完好无损，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原来，这也是一件遗物。 而所谓的启示测试，就是测试自己觉醒的序列号。 序列一到三的启示色为白、黄，序列四到六是绿、蓝，序列七到九为紫、红。 “怎么只有六种颜色……” 江辰川有些疑惑。 “那是因为，中立序列二、五、八，在水晶球里会显示两种颜色。” 尤莉娅·德卡沃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江辰川转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们现在是队友，在任务结束之前，帮助你就是我的工作。” 尤莉娅来到江辰川身边，将手搭在测试水晶球上，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只见水晶球内缓缓亮起，散发着柔和的黄色光芒，渐渐覆盖住尤莉娅的手。 “我是【反抗】，所以我的启示是黄色，如果觉醒的是中立序列，那水晶球就会显示两种颜色，白黄、绿蓝或者是紫红色。” 知道江辰川不懂，尤莉娅便帮着解释道。 “想知道为什么吗？” 尤莉娅说着，转身从一旁的书堆里抽出一份研究报告，递给江辰川： “你看一看这份报告，会出现两种颜色的原因，是因为中立色是可以转变的，可以倒向守序，也可以变得混乱。” 江辰川接过报告，又是一份亚特拉斯炼金院的研究成果。 他们发现，中立序列的觉醒者并不像中立序列的遗物那般稳定，在经历各种各样事件后，很容易产生转变。 “要不要试一试？” 尤莉娅指着测试水晶球示意道。 就像菲德尔所说的，他的表现真的很不【秩序】，或是这具身体新的灵魂，又有新的觉醒力量。 “要怎么做？” “把手放上去就好了。” 尤莉娅期待地看着江辰川。 他像尤莉娅那样，将手搭在水晶球上，只见水晶球内缓缓亮起绿色的光芒。 “绿色，那就是序列四，秩序……” 尤莉娅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水晶球内一道黄色的光芒猛地亮起，与绿光相互交错，相互辉映，将江辰川的手掌覆盖。 “黄和绿？这算几号序列？” 江辰川不解地问道。 “我的天呐！” 尤莉娅捂着嘴巴，她的眼里充满震惊，似乎眼前的一幕是多么不可思议。 “伊维尔先生，你或许，是我从未见过的，双序列觉醒者。” 【反抗】与【秩序】 第十三章 接受任务 自从启示测试后，尤莉娅连看江辰川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双序列。 可以使用更多的遗物。 也意味着，他比一般的觉醒者要强大一些。 成为觉醒者并不难，只要通过训练就能成功，但是，一旦成功，也就意味着打开了连接非凡的通道，可以注视深渊，也可以被深渊注视。 当你能够看见它之时，它已经可以触碰到你。 这才是其中的可怕之处。 江辰川一脸平静，很快就消化了这个结果，为了不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还让尤莉娅替他保密。 新人的好处就是，热情上进，还听话懂事。 而令江辰川在意的是，尤莉娅居然在那次的污染中活了下来。 “你手上的伤……”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江辰川开口问道。 尤莉娅低头看了一眼，赶紧拉长衣袖，把手上那道丑陋的伤疤掩盖起来。 “没什么，一点小事故。” 尤莉娅扯着僵硬的笑，小声说道，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 但江辰川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小事故。 那个回家的雨夜，他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靠近住处，准备抬手敲门时，听到了屋内传来低哑躁乱的嘶吼，像是有无数蚊虫徘徊耳畔，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找了个窗户，翻了进去。 刚踏入房间，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恐惧开始侵入自己的心灵，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与现代遇到的诡异无比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 诡异？ 经历过特训的江辰川可不会被诡异轻易侵蚀，就算是死神来了，他也能转头比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继续举起他的武器战斗。 如此糟糕的生活都活过来了，现在这些算得了什么？ 唯一奇怪的，是德卡沃一家七口，他肯定那晚确实杀了七个面目狰狞的被污染者，其中一个夺门而出，逃到大街上也被他顺利解决，只是随之而来的尖叫，让他变成了治安厅的通缉犯。 开启了一年的逃亡生涯。 一年后的某天，为了搭救那个差点被电车撞到的小孩，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治安厅的警官开枪击杀，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再醒来时，他就是伊维尔·冯·海因里希了。 可是， 尤莉娅·德卡沃 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下次小心。” 江辰川也没多说什么。 “我会注意的，伊维尔先生。” 尤莉娅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可笑意未达眼底，或许，在她的身上，又存在着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那晚…… 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辰川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问问。 想到这里，他收起思绪，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一脸轻松地说道： “好了，尤莉娅医生，我们现在该谈谈新任务的事了。” 信上的消息很明确，波尔尼亚城区内发现序列八号遗物【犯罪】的存在，需要他们将其回收。 根据报告上的内容说，起因是贝尔法街有位老人自然过世，按照正常的丧葬走完流程，人都埋进地里了，却有熟悉的人看到，那位过世老人的身影深夜在街上游荡。 调查人员假装维修工人混入其中，打听到那家人在最近几天，总是能在过世老人的房间里，听见奇怪的谈话声，打开门后，却又发现屋内并没有人，反复多次，甚至有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时间，有关“幽灵”的流言四起。 流言，是大多数城市怪谈的来源，也是序列七八九号遗物最初的表现形式。 所以，博物馆对此类传说格外上心。 调查人员经过多次反复调查取证后，才确认遗物的存在，特别在仪器检测数值后，确认是在，出现了序列八号遗物。 但是，遗物的表现和存在形态还不了解，剩下的，便是处理人员的工作。 “仪器检测？” 江辰川对这点倒很是关心。 “是亚特拉斯炼金院提供的，听说是一位叫海曼的教授发明的研究仪器，给调查人员确定遗物序号的，很笨重，加上使用范围很小，所以得先确定遗物出现，才能进行检测。” 尤莉娅认真地解释道，反正她已经默认江辰川休假休到失忆的事实。 看来，波尔尼亚博物馆新人培训得不错，在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大量知识，并有能力承担相应的任务。 江辰川看着任务报告陷入思考。 【犯罪】 序列八，中立邪恶。 书上的解释是，不守规矩也不破坏，为自己的理由行恶。 距离发现到调查结束，时间已经过了一周，若是等得太久，恐怕，死的……就不仅仅是一位老人了。 “伊维尔先生，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呢？” “恐怖传说、未知之物，还有充满危险的序列……尤莉娅，我们需要走一趟了。” “什么时候出发？” “我是不是应该回答‘现在’，但是，尤莉娅，等我一会儿。” 在出发之前，他还想去见个熟人， 列奥尼德。 他依然还是那副模样，穿得板板正正，站在熟悉的三楼走廊里，看着来来往往工作的检查人员，偶尔会跟他们打个招呼，却很少有人回应。 “列奥尼德。” 上次走得匆忙，这次倒是可以好好聊上几句。 转头看到江辰川的他显得很是高兴，又带着点忧愁。 “你还是回来了，伊维尔先生。” “有些不得已的理由，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关于‘世界树’的事。” 江辰川翻看过《创世纪》，其中大部分读起来就像奇幻的神话故事，可结合今天所学的知识，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世界树？有什么疑惑吗？” “都说世界树能向外源源不断地提供能源，可谁也说不清楚所谓的能源究竟是什么，结合《创世纪》的传说，再加上遗物的概念，某些原本正常的物品，在所有者死后，会拥有非凡的力量……”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列奥尼德打断了江辰川的叙述，大部分知晓概念的觉醒者，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疑惑，“你想问，世界树是否也是一件‘遗物’，对吗？” 江辰川点点头，同意了列奥尼德的说法。 “我们曾经也这样想过，可对世界树的研究越深，就越觉得神秘，我们无法知晓真相，只能等待后世的探寻。” 列奥尼德的话里充满敬畏。 还得跟尤莉娅出任务，江辰川再聊几句就得离开，离开时，列奥尼德得知他去“回收遗物”，便叫住了他。 从上衣口袋掏出怀表，交到江辰川的手里。 “必要之时，打开它，你有五秒的机会。” “这是……” “送你的礼物，伊维尔先生。” …… 博物馆门前， 尤莉娅·德卡沃已经换下白大褂，穿着淡蓝色的长裙，领口与长袖口都有漂亮的蕾丝，加上她放下的金色卷发，衬托出她姣好的面容。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出现。 “出发，尤莉娅。” 第十四章 贝尔法街 贝尔法街142号。 一座老式的独栋住宅。 前面还有自己的小庭院，道路两旁种着梧桐，多了几分自然的气息。 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从上面跳下一个小女孩，随后，女孩的父母从车上走了下来。 相比于国王大街的繁华，贝尔法街的偏僻就显得有些破旧与凄凉，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流言，对“幽灵”的恐惧让大家人心惶惶。 “刚刚进门时，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一进门，妻子就对丈夫卡伦说道，刚刚在庭院还活泼的小女孩，进屋后便不说话了，呆呆地站在一旁。 卡伦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无奈地回道：“别胡思乱想了，能有什么声音，大概是房子年久失修，风一大就发出些声音。” “刚刚明明没有风。”在一旁的小女儿突然开口。 孩子的话最是直接，让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大家也都去做自己的事，卡伦去书房忙着自己的工作，妻子在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 天在一点点变暗，住宅窗口逐渐亮起灯光，街道因路灯而变得明亮起来。 “喝点热咖啡，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妻子走进书房，将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卡伦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表示理解，两人贴了一下脸颊，妻子便去厨房忙活了。 盘子里的土豆和蔬菜刚丢下锅，便感觉窗边有道黑影闪过。 速度很快，只是一瞬。 妻子转过头，发现小女儿阴恻恻地站在门口，半垂着头，一只手扒着门。 “哦！天呐！你怎么在这儿？宝贝，你吓到我了。” 妻子微笑着蹲下身，梳理了一下小女儿弄乱的头发。 “妈妈，今天爷爷也不下来吃饭吗？” 小女孩抬起头，一脸天真地问道，明明是很平常的话语，却让妻子浑身发抖。 “好啦，宝贝，你在说什么呢？爷爷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在家里住了。”妻子抱起女儿，将她放到客厅里，悄悄地跟她说着，“乖乖，晚饭很快就做好了，等妈妈一会儿。” “妈妈。” 女孩没有回应母亲的话，而是直挺挺地看着她身后楼梯的方向，还用手指了指，说： “可是，爷爷就在那边啊。” 妻子听了汗毛耸立，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楼梯那边黑漆漆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卡伦，我还要煮饭，你出来陪陪女儿！”妻子有些害怕，又想起锅里还煮着东西，就朝着书房喊道。 “好！我写完就来！” 书房里卡伦大声回应着。 在楼梯的黑暗里，似乎有道更加漆黑的人影在一点点往回缩。 “啪——” 按下开关，妻子将楼梯顶部的灯打开，空荡荡的楼梯上什么人都没有。 沸腾的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妻子赶紧把火关得小一些，汤汁才不容易溅得四处都是。 “亲爱的，女儿去哪了？” 厨房门卡伦探出头来疑惑道。 妻子指向客厅： “不就在……唉？人呢？” 前一秒还在客厅玩耍的小女儿就这么不见了踪影。 “嘻嘻嘻……” 从二楼传来小女儿玩耍的嬉笑声。 “真是的，什么时候又跑楼上去了。”妻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认了爱玩就是孩子的天性。 “我去带宝贝下来。”卡伦打了声招呼，妻子又继续忙碌起来，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射着五彩的光芒。 “嘻嘻嘻……” 客厅方向传来小孩跑动玩闹的声音，猛地一阵响动。 妻子刚想抱怨，却看见卡伦抱着女儿从二楼下来，嘴里还喃喃着：“宝贝，以后别跑去爷爷房间了好吗？” 本应放松的妻子，却感觉到比冬天还要刺骨的寒冷。 “嘻嘻嘻……” 女孩发出同样的笑声。 似乎有什么， 在一点点地笼罩着这个家。 …… “哒哒哒——” 是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远处的昏暗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电车没有经过贝尔法街附近，为了尽快到达，江辰川选择租下一辆马车，价格并不便宜，这大约是他来到英兰北尔最奢侈的一次消费。 尤莉娅看着江辰川的背影，路灯的光线打在他身上，阴影变换，偶尔会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伊维尔先生，有时候，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大哥哥。” “是吗？”江辰川回应道。“他是什么样的。” “……” 一阵沉默后，才听见尤莉娅低沉悲伤的声音： “很特别的一个人，跟我认识的都不一样，只可惜，他一个月前……死了。” “是吗？请节哀。” 自己说自己“节哀”，好像有那么点奇怪，但目前，江辰川还不想暴露自己。 来到142号门前，这就是流言起始的地方，撑着手杖走下马车，这还是他特地回住处拿的，刚踩在地面上，直觉便警告他，眼前似乎隐藏着某些危险。 察觉到某种恶意的目光，江辰川抬起头，看见二楼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个男性老人。 “怎么了？” 没意识到危险的尤莉娅慢一拍抬起头，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江辰川嘱咐道。 尤莉娅还想争辩：“伊维尔先生，我可以的。” “呆在外面。” 江辰川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是，伊维尔先生。” 这次行动她只是协助人员，自然要听从江辰川的安排。 在安排好一切后，抓着骷髅手杖走到门前，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庭院的门，屋内泛着灯光，隐约还能听见几人的对话声。 “咚咚咚。” 在抬手敲门后，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同灯光也在静止的一瞬间熄灭，静悄悄的街道上，只剩冰冷的夜风和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看着这一幕的尤莉娅感到一阵凉意，似乎被江辰川敲门打破的假象，正一点点暴露在她面前。 “有人吗？” 江辰川毫无惧色地开口问道。 屋内没有动静。 就这样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 然后便是人走动的声音。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黑暗中渐渐露出一个苍白的脸来。 妻子双眼无神地看着江辰川，停顿了一会儿问道： “有什么事吗？先生。” 第十五章 日记之中 “不好意思女士，我是一名侦探，这是我的名片，后面那位是我的助手，我们正在辅助治安厅调查一起案件，有几个问题需要问问你们。” 江辰川从容地撒着谎，也不管对话氛围冷到了何种地步。 妻子没有回应，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女士，如果你不配合，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了，你也不想看到整条街区被骑警包围吧。” 在江辰川的话语下，妻子有些动摇，沉默两秒，才开口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进来吧。” 房门打开，屋内一片黑暗，连照明的光亮都没有。 “不好意思，侦探先生，家里可能停电了。” 妻子摸索着墙壁往里走去，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油灯，静静地点亮，放在桌子上。 光影晃动，借着微弱的光亮观察着四周，最后在进入客厅前停了下来。 背后的门依旧开着，只有月光洒在地板上，像镀上一层皎洁的银光。 “你家的孩子呢？” 妻子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歪着头看向江辰川，黑暗中，这个姿势显得无比诡异。 只听见暗处的她回话道：“在楼上睡觉。” “这么早就睡了。” 江辰川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像是没有察觉到屋内的诡异，还有空气中淡淡的怪味。 “是啊，孩子小，明天还要上学，这两天感觉她精神不太好，就叫她早些休息，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不然我干嘛管她……” 一提到孩子，妻子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似乎这种啰嗦是母亲的通病。 江辰川没有理会她的话语，而是在这短短对话的时间里，将屋内的环境观察了个遍，并迅速得出一个大致的结果。 结婚、一家三口、应该生了个女孩，总体生活条件不错…… 他随手拿起一个相框，指着照片里，依偎在妻子身边的男人说： “你老公呢？还没下班？” “下班了，在楼上哄孩子睡觉呢。”妻子收拾好客厅的杂乱，邀请江辰川入座，被他摆摆手拒绝。 “不用了，我想见见卡伦。” 江辰川心血来潮。 “他很忙，哄完孩子还要工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好了。” 一听到江辰川要见她丈夫，便显得有些急迫起来。 “是从这儿上楼吗？” 江辰川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拿起油灯，自顾自地移动到楼梯边，一说完，就大步地踏上楼梯。 有问题！ 这里绝对有问题。 二楼比下面还要漆黑死寂，就像没有人存在一样，令人不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看见江辰川跑上楼，妻子一下子慌了，她焦急地跟上。 “噔噔噔。” 上楼的脚步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异常吵闹。 凭借着油灯的光亮，将二楼的门一扇一扇打开。 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个家具都没有，门一开，便掀起满天飘散的灰尘。 “侦探先生，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家！”妻子在楼梯道大声说道，尖锐的声音甚至引起了外面尤莉娅的注意。 她警惕地看着漆黑的房门，注意房里的动静，黑暗就像一个会吞噬人类的空洞，将江辰川永远留在里面。 “伊维尔先生……会没事的吧？”尤莉娅担忧地自言自语道。 “哐——” 江辰川打开了二楼最后一扇门，本以为什么都没有的屋内，竟然是另一种景象。 房间布置温馨可爱，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在跳动的光中，能卡伦坐在床头，一只手轻轻拍着被子，而被子里，露出她们女儿可爱平静的睡颜。 江辰川停在原地。 “侦探先生，你太无理了！” 随后赶来的妻子小声又愤怒地说道。 听见动静，卡伦抬头看向江辰川，瞪大着双眼，抬起食指放在嘴边，然后看向小女孩，示意着安静，不要吵到女儿睡觉。 “不好意思，打扰了。” 和预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江辰川诚恳小声地对卡伦和他妻子道歉。 “请你马上离开！” 一将门合上，妻子便立刻严厉地说道。 “很抱歉，但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 准备转身下楼，还没走两步，便感觉自己脚边踢到了什么，低头往地上一照，便看见一本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 江辰川弯下腰将本子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不知道，你快走吧！侦探先生，别再问了。” 妻子忍不住催促道。 “好，我现在离开的话，这个可以拿走吗？”江辰川挥了挥手上的本子。 “可以可以，随便你。”妻子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消磨殆尽，焦急催促道。 黑暗的贝尔法街上，只有零星的灯光，大部分的住宅都像卡伦家一样，停着电。 尤莉娅看了看时间，江辰川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略微思索后，她推开庭院的门，准备靠近时，便看见一盏灯光飘荡，不一会儿，江辰川就从门内走了出来。 “伊维尔先生……” 话都还没说完。 背后的大门“砰”地一声毫不留情的关上。 吓得尤莉娅缩了缩脖子，她凑近弱弱地问道： “伊维尔先生，有调查出什么吗？” “先看看这个。” 江辰川手里抓着那本日记，打开一看，笔记稚嫩，大概是卡伦那位可爱女儿写的。 尤莉娅举着油灯，照亮了日记上的内容： “星期五，回家，没看见爷爷，以前他总会呆在二楼，坐在窗边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妈妈跟我说，爷爷生病了，要去医院治疗，最近在学校学了好多新知识，等爷爷回来了，我要跟他好好分享……” “星期一，爷爷房间有个宝箱，箱子里好像是个很贵的宝贝，妈妈很喜欢，但爷爷不想给妈妈，他说，要把那东西留给我……” “星期六，我偷偷去看爷爷，还拿零花钱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水果，可是，在门口时，我看见妈妈把爷爷身上的仪器拿了下来，爷爷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呢……” “星期二，爸爸跟我说，爷爷去世了，我不明白去世的意思，妈妈就跟我解释说，是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星期四，好难过啊……以前爷爷睡前都会跟我讲故事的，爸爸妈妈都不理我……” “星期三，今天没睡着，楼下爸爸妈妈又吵架了，我只好跑去爷爷房间睡……” “星期日，妈妈越来越不开心了，为什么呢，是因为我提到爷爷了吗？可是，我感觉爷爷还在，他还在我身边……” “星期三，今天妈妈很奇怪，爸爸也是，他们越来越奇怪了……这是为什么呢？……” “星期五，我好像，在房间里看到爷爷了……” …… 有什么透过纸张传了出来。 尤莉娅感觉到了，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不免有些惊慌。 “伊维尔先生！” 后面的日记摸上去湿湿黏黏，江辰川轻轻撕开，便看见了大页大页红色的血迹。 第十六章 亲人与疯狂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还散发着异样的血腥味，依稀能看见内容写着： 爷爷……妈妈……好奇怪……拿到了……宝藏……睡…… “这是唯一有用的线索了。” 江辰川回想刚才的经历，这么短时间的接触，他必须要弄清楚一切有关“遗物”的信息。 “我觉得她妈妈不太对劲，精神状态不好，行为举止也不像正常人，或许，卡伦的妻子已经被遗物影响了心智。”尤莉娅焦急担忧地说道，“伊维尔先生，我们得赶紧把孩子保护起来。” “……” 江辰川没有回应。 “如果人手不够，我们可以向博物馆申请支援。” 尤莉娅继续说着。 “……” “伊维尔先生，你怎么看……伊维尔先……唉？你去做什么？” 尤莉娅说得没错，在刚刚短暂的接触下，能察觉卡伦妻子精神已经异常，不仅如此，就连在房间里照顾孩子的卡伦，好像也显得…… 卡伦的表情在江辰川的脑海中浮现，瞪着大大的眼睛，还有血丝，略微发抖的身体，还有根本就没有拍到被子上的手掌。 这是惊恐情绪的表现。 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另一种诡谲的思路在脑海中浮现。 江辰川掉头就走，大门紧闭，他绕到房子的另一头，试探了一下，和他想的一样，英兰北尔大多数居民都不喜欢把窗户锁好。 这也是为什么一远离中心城区，治安厅管理松懈的地方，盗窃案就频繁发生，永远也不要考验人性。 正因为这样“优秀”的风俗习惯，给了江辰川不少可乘之机。 推开阳台的窗户，从客厅的方向重新进入屋内，尤莉娅跟在背后，看着江辰川的行动，有些惊慌，她提着油灯，不知是应该跟进去，还是在外面守着，请求救援。 各种混乱的想法参杂在一起，最后，她还是选择在外边守着，医生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是医疗部的宗旨，也是最贴心的警告。 屋内彻底没有灯光，江辰川只能摸黑前进，前进一段距离后，加上之前对屋内陈设的印象，很快就是适应了黑暗。 妻子似乎不在一楼，他将大部分房间巡查一遍，都没有看见人影，也没有看见有人活动，整个房子静悄悄的，静得似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此时—— 楼上传来一声惨叫。 尤莉娅听得心一惊，而江辰川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朝楼上冲去。 惨叫是男声。 一定是卡伦出事了！ 没想到他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人动手了，真是迫不及待。 “哐——” 踹门的巨响，带着整栋房子轻微地颤抖，屋内的场景真可以算得上是惨绝人寰。 满屋墙壁喷溅着血液，卡伦的尸体被分成两半，随意地丢在房间的角落，笼罩着可怕血腥的气味。 妻子举着刀，对着自己的女儿，正准备挥下，手指上的钻戒，在这样的黑暗里，散发着五彩琉璃般的色彩，异常耀眼。 而他们的女儿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脚边堆积着各种书本，溅上血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抱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白发老人抱着孙女，露出开心快乐的笑容。 “住手！” 江辰川大声喊道。 似乎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而且自己也把房门锁上，听到惨叫破门而入也需要时间，所以在挥刀的时候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 孩子扭过头，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看着江辰川的背后，用稚嫩童真的声音喊了一句： “爷爷。” 爷爷。 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卡伦妻子，她捧着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可江辰川回过头，他看见在背后的黑暗里，有一个比黑暗的人影站在那里，从轮廓看，就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去死！去死吧！” 妻子疯狂地大叫着。 那种诡异的寒意涌上心头，让江辰川一阵不舒服，但跟在国王大街那次不同，他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源头，来自于…… 妻子的刀随之挥下。 江辰川离得太远，就算扑过去，也触及不到疯狂的妻子。 悲剧注定发生。 有些时候， 结局，是在一开始就写好的。 在刀尖刺到小女孩的时候，像是颗粒般隐约闪动的黑影，瞬间闪现女孩的面前，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与妻子抗衡。 抓着她拿刀的手腕，慢慢抬起。 “幽灵！幽灵！” 伴随着疯狂的尖叫，黑色的粒子将她包裹起来，她整个人就维持着挥刀的姿势，被慢慢扭曲。 “咔——” 大力之下，同样的悲剧出现了。 如喷泉般的血柱四处喷洒，像是屋内下起了一场血色的小雨。 女孩就这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发生，这样落幕，没有一点恐惧。 “真的是你。” 江辰川看着她说道。 正如他推断的那样，被遗物侵蚀的并不是母亲，而是女儿，闪耀的钻戒滚落一旁，渐渐失去了它的光芒，如同生命消逝那般。 黑色的颗粒聚集在女孩的身边，守护着她。 “我给过你机会的，侦探先生。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小女孩转过头，平静的话里藏着无视生命的罪恶，只有听见才觉得可怕，这种话，会从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 “爷爷在你身边是吧？” 出乎意料的是，看见这些画面的江辰川，并没有太多恐惧的神色，反而认真地观察着，然后宛如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爷爷？” 小女孩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环顾四周，血色，除了黑暗就剩血色。 “我看过你的日记，爷爷似乎对你很好，每天睡前都会给你讲故事……你喜欢听故事吗？我给你说个故事怎么样？” “故事？” 小女孩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对，一个我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说是有一天妈妈要小红帽给外婆送吃的，小红帽穿过森林时，碰到了大灰狼，对话中，大灰狼知道了小红帽外婆家的住处，然后，大灰狼就跑到了外婆家，把外婆一口吃掉，然后装成外婆的样子，在家里等着小红帽的到来……” 江辰川用平缓的语气慢慢诉说着。 “小红帽来到外婆家时，看到外婆躺在床上，就好奇地问，‘外婆，你的耳朵怎么这么大’，大灰狼说，‘是为了更好地听你说话呀，乖乖’，小红帽又问，‘外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大’，大灰狼说，‘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你呀，乖乖’，小红帽还觉得奇怪，继续问，‘外婆，那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大呀’，大灰狼说，‘是为了更好地抱着你呀，乖乖’，小红帽最后问，‘外婆，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大’，大灰狼说‘是为了可以一口把你吃掉！’，说完，大灰狼就从床上跳起来……” “然后呢？” 小女孩听得很认真，在停顿处，还急着追问后续。 江辰川缓缓靠近小女孩，在她的面前蹲下，轻声说： “然后……大灰狼把话说完，就从床上跳起来，准备一口把小红帽吞进肚子……结果，小红帽从红色披风下掏出把霰弹枪，将大灰狼直接击毙。” 第十七章 遗物回收 听到故事的结尾，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留下来吧，侦探先生。” 小女孩似乎喜欢这样的故事。 现实生活里，往往没有猎人会碰巧路过，与其等着别人拯救，还不如学会自己拯救自己。 “但是，门外的姐姐，不能留。” 童真而又可怕的话语，再次出现了。 窗外的黑夜降临，街头几乎看不见人影，骑警按特地的路线巡逻着，繁华下落，浓厚的雾气汇聚在上空，只有遥远的世界树光亮依旧。 偶尔，会有蒸汽电车悠远的长鸣声传来，像是噩梦的低吟传遍城市的每个角落。 门外，寒冷从长裙未覆盖的皮肤开始侵蚀渗透，幽暗的冰冷中，只剩她手上的油灯还散发着温热。 而门内， “咔嚓——” 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等待了一会儿，房门才慢慢打开，露出一条缝隙，借着月光，看清背后是江辰川没有表情的面容，半个身体都藏在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他撑着自己的骷髅手杖，只听他冲着回到马车边的少女说： “尤莉娅，你进来一下。” “解决了吗？伊维尔先生。”尤莉娅毫无防备地询问着，直觉告诉她，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解决了，进来吧。” 江辰川应了一句，便转身进入了背后的黑暗里，只留下半掩的门，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着。 这怎么看，都像是怪物的陷阱，等待着少女的自投罗网。 “难道，伊维尔先生也被影响了吗？” 按道理来说，觉醒者确实更容易受到邪恶遗物的影响，所以有任务的c级人员身上，多少都会带上一件自己序列的遗物以防万一。 尤莉娅犹豫不决。 “带上你的手提箱，今晚我们在卡伦家住。”黑暗的房子里，传来了江辰川的声音。 这怎么看，都充满了诡异。 再三思考后，尤莉娅还是听从江辰川的安排，从马车里拿出手提箱，穿过庭院，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房子。 一进到屋内，背后的门便“咔嚓”一声，自己关上了，空气中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伊维尔先生？” 尤莉娅缓慢移动着，一只手抓着手提箱，一只手举着油灯照亮着四周。 直到……在客厅的入口看到了站立的身影。 尤莉娅这才松下一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伊维尔先生，你吓到我了，任务结束了吗？有没有受伤？需要治疗吗？” 话音刚落， “嘻嘻嘻……” 还没有得到江辰川的回复，就听见小女孩诡异的笑声，在这样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恐怖。 “对不起，尤莉娅。” 江辰川点亮手中的油灯，这时，尤莉娅才看清，他的身边站在一位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被一团像人形一样的黑色颗粒包围着。 伴随着他的道歉，那个黑色的颗粒人影行动起来，朝着尤莉娅飘去，似乎同样的悲剧在今晚要发生第三次。 瘦小的女孩像极了审判的恶魔，在她的操控下，在相框下的童话故事书变成了杀人的武器。 序列八，犯罪。 “嘻嘻嘻……” 女孩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似乎就该这样，憎恨、杀戮、血腥、扭曲的…… “扔过来！” 就在这一刻，江辰川大喊道。 虽然事先没有打好招呼，但尤莉娅依旧做出了她的决定，无条件相信江辰川，她将手中的手提箱锁扣拨开，朝江辰川扔了过去。 同时，黑影来到她的身边，想要将她的身体撕碎。 可是，黄色的光芒忽然在黑暗中亮起，形成一个像球一样的圆形，将尤莉娅整个人包裹其中。 光芒下，那些黑色的颗粒竟然无法穿透，根本触及不到尤莉娅的身体。 而另一边，江辰川也在黑影彻底离开小女孩身边时，开始行动起来。 他离得近，一把抢过小女孩手中的童话书，大约是心智还不够成熟，小女孩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争分夺秒之际，将书一把塞到打开的手提箱里，黑影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就向江辰川扑来，扭曲、混乱、罪恶，似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攻击着他，想要拖延着时间，能多出一秒就好。 可江辰川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地停顿。 “啪嗒。” 锁扣合上。 所有的黑色颗粒在这一瞬间溃散，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遗物回收箱，也是炼金院那帮科研教授做出来的成品，听说黑市的仿制品都能卖上大价钱，为了防止遗物反过来侵蚀处理人员，不让意外和悲剧再次发生，所以，最好别直接触碰遗物，用这个来回收序列七八九号遗物最保险了！” 还记得在马车上，尤莉娅一脸骄傲地跟江辰川展示过这些。 “伊维尔先生，这样才算结束了吧？” 尤莉娅身上的光芒渐渐淡去，她来到江辰川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先去看看孩子。” 江辰川嘱咐道。 尤莉娅急忙去看，原来在颗粒黑影消失的一瞬间，小女孩就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伊维尔先生，她被遗物侵蚀了，也许会出现一些精神疾病，我只能先做一些急救措施，具体治疗还需要到医院才行。” 检查过后，尤莉娅得出结论，他们将孩子抱上马车，准备送往医院。 “那这里呢？” 站在马车前，江辰川回头看向这栋房屋，承载了太多恐惧，还有美好的不美好的回忆。 把孩子安顿好的尤莉娅转头回道： “处理部只负责回收，后续都交给后勤部来解决，那帮没觉醒的家伙，是真的很厉害，大部分情况都能完美解决。” “包括国王大街124号？” 一想到把整个档案室挖走，也真是人才。 “拜托，伊维尔先生你应该知道的，那火跟那间档案室可没什么关系，要不是那场火灾，博物馆还不知道那家旅店的地下室还有序列七号遗物呢。” 尤莉娅无奈地说道。 “那火灾跟遗物没什么关系？”江辰川追问道。 “没有。” 尤莉娅摇摇头。 可是根据现场的痕迹，火灾的源头就是从档案室开始烧起来的，那就…… 有些奇怪了。 第十八章 它来了 深夜，马车在街道上快速奔驰着，冰冷的寒风不断从车窗缝隙中灌进来，担心小女孩着凉，尤莉娅给她盖上编织的毯子取暖。 骷髅手杖就这么静静地靠在一旁，几次颠簸都没有滑落，尤莉娅发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 “伊维尔先生，我看你一直带着手杖，这是你的序列遗物吗？” 江辰川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回答：“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杖。” “好吧。” 得到答案的尤莉娅有些失落，她坐在马车里，将头靠在车窗上，可过于颠簸的路途差点颠出脑震荡，便赶紧缩了回来。 “那个黄色的保护罩……是你的遗物吧。”过了一会儿，江辰川开口道。 “是啊。” 尤莉娅抬起手，撩开长袖，露出了她的手臂，长长丑陋的疤痕上，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银色手镯，上面还雕刻着奇怪的符文。 “编号309，守护之镯，一般三号序列新人前几次出任务，都可以借用这个，在察觉危险时，能用它来保护自己，甚至我还听说，可以使用它来挣脱困境，毕竟反抗精神永不言弃嘛。” “挺好。” 江辰川的话语飘散在黑夜里。 行驶过贝尔法街的住宅区，两边的房屋也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花田，厚重的蒸汽在花瓣上凝成浅灰色的露水，滴落大地。 因为马车的奔跑，路灯与树木都变成了重影，悠扬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似乎马上就有一辆火车要带着蒸汽和寒风飞驰而过。 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花香，尤莉娅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这是英兰北尔特有的花种，香味清新，江辰川一直都很喜欢，却叫不出这花的名字。 “唔……” 睡梦中的小女孩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被什么困扰着。 黑夜似乎更黑了一些。 就连尤莉娅也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某根神经跳动着，似乎又让她回想起某个如同噩梦般的雨夜，她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猫，躲在街边的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大雨一直下。 那个被他们家救回来的男人，手起刀落，斩断了怪物的脖颈，在几分钟前，那只怪物还是她的家人。 她靠着车窗的动作没变，只是盯着窗外同样的场景，盯着盯着，便疑惑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伊维尔先生，你不觉得，回去的时间好像太长了一些吗？” “……” “……” “我知道。” 江辰川沉着声音回答道。 一直都是他在驾驶马车，出现了什么变化，他一定是第一个发现，只是，他不想让尤莉娅太过害怕。 从三分钟前， 火车的鸣笛就消失了，而周围的风景，就没变过。 不详恐怖的力量在靠近，笼罩在他们的上空，之所以还没停下，是因为江辰川发现，从路面长出来诡异扭曲的黑影，正跟在他们后面，速度还一点都不慢。 仿佛鬼打墙一般，梦魇与现实重叠在一个空间中，带着侵入心灵的恐惧。 是……德卡沃家…… 那熟悉的气息！ “尤莉娅，做好准备，它要来了。” 风声呼啸中，马车越跑越快，可马终究是活物，有生命的极限。 这次，连尤莉娅都感觉到了，在周围的黑暗中，似乎有双怨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充满嗜血的疯狂。 试图改变着自己的想法。 想要…… 想要杀死什么…… 想要…… 想要……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尤莉娅的脑袋，似乎是一种安慰，却是一种警醒，尤莉娅猛地回过神来，都没时间惊讶自己刚刚那邪恶的想法。 “伊维尔先生……” 带着依赖与眷恋的呢喃。 “来不及了，尤莉娅你听我说，等会我一拐弯，你就带着孩子，还有遗物回收箱跳车，躲到花田或者什么地方都行，但不要离我太远。” 江辰川简单地交代完，就拿起车内的骷髅手杖，似乎只有拿着这个才能令他安心一些，清冽的花香中带着工业蒸汽的味道，远方的世界树早已被黑暗吞没。 从上次国王大街，到现在找上门来，来得确实快了一些。 在路灯的照耀下，似乎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又缩得很短，还好，他们远离居民区，就算污染，也不会伤及无辜。 “准备了，尤莉娅！” 再跑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江辰川拉着缰绳来了个急刹车，这一下把小女孩也惊醒过来，还好尤莉娅及时抱住她，才没磕伤碰伤。 短暂的停留后， 江辰川驾着马车掉了个头，在这空旷的街道上，纷飞乱舞的花瓣中，尤莉娅带着小女孩跳下了马车，滚落在地。 “伊维尔先生！” 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整顿好自己，准备迎接战斗的他。 可马似乎也在惧怕诡异， 犹豫不前。 江辰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短匕首，直接扎进马屁股里，马儿像是发疯一般，朝着怪物奔去。 尤莉娅觉得那匕首有些眼熟，一摸，确实不见了，那是自己防身的工具，居然被江辰川拿了去。 眼前的情景危险到恐怖的程度，她也不会去说什么，只能先带着小女孩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姐姐，那些是什么？”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数不清狰狞的手臂从花田里伸了出来，密密麻麻，一个个扭曲的人形从地下钻了出来。 “嘘——乖，别说话，跟着我。” 尤莉娅牵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远离那些诡异的人形。 而江辰川此时正翻上车顶，顶着狂风紧紧抓着他的骷髅手杖，今晚的夜色是如此漆黑，头顶已经没有一点月色，似乎只有这片土地是有光的，所以，所有的诡异都朝着光明前进。 “想吃薯条了……” 江辰川发出内心地感叹。 同时，发疯的马匹不顾一切地撞向快速奔跑的扭曲黑影，碰撞瞬间，江辰川一跃而起…… “咔哒。” 某个按钮被按下。 巧妙的机关启动，黑色的手杖下半部分滑落，露出了里面尖锐冰冷的锋芒。 冷酷无情的伊维尔先生，面无表情地削去了怪物的脑袋。 第十九章 活着 那是来自喉咙深处的嘶吼，数不清的身影在花田里扭曲着，已经失去了身而为人的样子。 说不定，德卡沃被污染的一家也在其中。 就像有无数个人在你耳边低吟呢喃，那带来的焦虑与不安的情绪试图扰乱尤莉娅的理智，她护着手提箱一路奔跑，而小女孩早已在黑暗中不知踪影。 她试图回头寻找，却遇到新一只身形诡异的怪物，正俯身慢慢靠近，嘴里还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嘶哑阴暗，无法听清。 怪物堵住了去路，尤莉娅只能朝着江辰川的方向跑去，她必须要找到江辰川，那个冷漠又热心的侦探先生，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甚至，她都不能确定，江辰川是不是已经被怪物吞噬，死于非命。 头顶的路灯发出滋滋的响声，随时可能熄灭，那身后的黑暗里，一直有脚步声回荡。 “伊维尔先生！你在哪里！” 尤莉娅大声呼唤着。 可前方的黑暗中没有回应，只有背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像甩不掉的死神，拿着镰刀一步一步向你靠近。 就像那天一样，那种无法改变与摆脱的无力感，和逐渐逼迫而来的压力与恐惧，在无尽的精神折磨中，濒临崩溃，可同样的，江辰川也在经历这些。 为了保护自己，尤莉娅选择使用遗物，【反抗】的力量波动，黄色的光芒亮起将她包裹其中。 果然，守护之下，耳边那些萦绕不去的呢喃声小了许多，也让她在混乱中寻回一丝理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都还不让她喘上几口气，那只伺机而动的怪物抓住时机便朝她扑了过来。 甚至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前方的黑暗中飞出一把刀刃，直直地插在怪物的头上。 扭曲的怪物发出一声哀嚎，便直挺挺地倒下。 “不可注视、不可聆听、不可触及，还带有一定的污染性，这本就很难用文字去定义它的存在。” 江辰川从黑暗中走出，拔起怪物脑袋上的杖剑，粘稠的血液顺着剑身在地上甩出一道弧线，看他浑身整洁地根本不像跟怪物打过一架。 “太显眼了，尤莉娅，你会把它们都吸引过来的，快把这光收起来，我也是刚发现，花田里那些黑影具有一定的趋光性，会慢慢聚集到路灯下。” 使用遗物的尤莉娅简直就像黑夜中那颗闪亮的大灯泡，仿佛在跟那群怪物招手“来呀，来找我呀”。 听从江辰川的嘱咐，她急忙收起守护之镯的力量。 “跟着我，尤莉娅。” 尤莉娅没有选择，她只能选择相信江辰川步入黑暗。 明明这种侵蚀足以让人发疯，可江辰川看起来却依旧是这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你感受不到吗？伊维尔先生，那些低语和情绪。” 尤莉娅实在忍不住问道。 “曾经我们有一项训练，叫‘习惯恐惧’，这个训练很微妙，毕竟诡异这事也不是天天都能遇到，那些教官就尽干一些缺德事，什么把人关在废弃医院呆一晚上，或者叫人轮番扮鬼来吓唬你，又或者让你在一周内看完五十部鬼片，还要写篇论文等等等等，经历多了，你就会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 直到，黑暗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有没有觉得凝视的压力小了一些？” 呆在黑暗里，反而觉得舒服许多，尤莉娅也能借此松一口气，听见江辰川的问话，便点点头回答道： “好多了，伊维尔先生，那是你加入博物馆之前的职业吗？什么侦探的……训练？” “算是吧，当面对恐惧成为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归会想办法说服自己习惯的，尤莉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接触它，普普通通地活着，然后，去成为一名让人骄傲的医生。” 我要成为一名让人骄傲的医生！ 不知为何，尤莉娅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立下誓言的场景，在她考上医类学院，兴奋地回到家炫耀自己的梦想。 家…… 如果不是伤痛，大家都有好下场。 “……” 事实证明， 没有人愿意忘记！ “不，伊维尔先生，我是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c级医疗人员，等待您的指令！” 黑暗里，尤莉娅站得笔直，语气坚定，担负着自己的责任。 “尤莉娅……” 在他眼里，当初那个没有成熟的小姑娘似乎长大了。 “对了！卡伦家的那个小女孩，她跟我走失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她！”尤莉娅突然想到什么，慌乱中抓住江辰川的衣袖，急切地说道。 相比于尤莉娅的紧迫，江辰川显然平静许多。 “你觉得，那群黑影都离得那么远，为什么偏偏有一只跟在你身后，还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找准时机偷袭你。” “你是说……” “是啊，连一个成年觉醒者都难以忍受的痛苦与疯狂，本就被遗物侵蚀的小孩子，又怎么能够躲过。” 江辰川的淡然地诉说着，就像是见过很多很多回，悲痛到麻木后的平静。 当他赶回来时，悲剧就已经发生，他无法阻止小女孩异变，就只能选择在暗中观察，默默保护好尤莉娅。 守护理智尚存之人，清除被污染扭曲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队友也不例外。 “知道吗？尤莉娅，一路走来，我都仔细观察过，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花田里的怪物，还是流动的空气，都不太对劲，最初，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凝视我们，然后，便变成了这样，所以我推断……大概率，我们陷入幻觉里了。” 像每一个被污染变成怪物的人们，都在这种无穷无尽的折磨与黑暗中痛苦死去。 “幻觉？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尤莉娅不太明白，从刚才开始，他们在暗处躲了好一阵子了，如果要打破幻觉，就要去做些什么，可江辰川依旧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什么都不做。” “哈？” “对，就这样，等着。” 等着……机会的到来。 第二十章 污染警报 在蒸汽科技崛起的英兰北尔，还依然保留着炼金的旧习，光辉与铁蹄并不能征服人心，以神的信仰崇尚着远古的文明，而莫名的神秘力量成了最好的体现。 他们相信信仰，相信命运，甚至可以在街上高喊着“赞美神明”，祈祷着、期盼着，而大部分的知情者，都收编进入博物馆，根据不同的能力分配在不同的部门，为了努力活着而拼命工作。 “保持敬畏。” 克里斯突然想起来，这是他刚加入护卫队时，听到的话语。 给予铁骑与剑柄，觉醒守卫国家的能力，那是无上的荣耀。 今天，布里特奇家族的某位公爵叫他去领地一趟，见鬼的是，他居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位勇闯博物馆的少女，穿着精致昂贵的长裙，将那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色长卷发放下，乖巧地坐在那个男人身边。 只是那灵动的双眸似乎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 大概是被骂了吧。 克里斯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他也很惊讶，自己第一时间居然不是跳起来质问她怎么会出现在那该死的档案室里。 接下来的都是一些很正常的问话流程，骑士团本就归布里特奇家族管理，只是他们这只护卫队分给了博物馆，便很少来接触这些贵族。 他们住在英兰北尔最繁华的中心区域，拥有大片的领地和醉人的权力，跟女王一样，被保护在象牙塔尖，无需接触外界的黑暗与危险。 “克里斯队长。” 当他离开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熟悉的声音让他立马停下脚步。 那位看起来精致漂亮的大小姐提着裙子小跑而来，面色因为奔跑而泛着微红，那枚戒指重新回到了她的脖子上，在阳光的反射下，像燃烧的火焰点缀着她那白净的天鹅脖颈。 “蕾娜·布里特奇。” 这也是他刚刚才知道的，眼前这个少女的全名。 祖母绿的眼睛一扫阴霾，蕾娜看到克里斯似乎有些兴奋：“你认得我！” “布里特奇家的长女，也是爵位唯一法定继承人，抱歉，大小姐，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理。” 克里斯微微低下头表示敬意，难怪他动用工会的力量，都没有追查到蕾娜的线索，布里特奇家族把他们的公主保护得实在太好，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他们应该都没有这样面对面谈话的机会。 “没事没事。” 蕾娜无所谓地摆摆手，本来她在意的就不是这些。 她瞧着周围没什么人，就悄悄把克里斯拉到一边角落，确保没有人偷听他们的对话。 “克里斯队长，我有一事相求。” 看着蕾娜的侧脸，克里斯有一瞬间的恍惚。 “什么事？” “我被我爸软禁了，现在出不去，只能拜托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人。” “谁？” 克里斯充满好奇。 “黑河侦探社，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 “……” 眼前的咖啡渐渐冰凉，克里斯还依旧维持着前几分钟的动作，面上的表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可幸运的是，意外来临的夜晚给不了他太多发呆的时间，刺耳的警铃声响彻整间办公室，如同本能反应一样，紧张的气氛下所有护卫队员都在这一刻清醒过来，他们几乎是抓起武器便立即冲出休息室。 跟普通的警铃声不同，那是另一种频率极高的声音，属于亚特拉斯炼金院特有的警报声，来自于负责全区域巡航的巡逻飞艇发来的反馈。 随着实际情况的危险程度，发出不同的警报，听声音，这次污染的程度和范围都不大，处于护卫队可控范围之内。 这是海曼计数警报器，毫无疑问，也是亚特拉斯炼金院的作品，基于某种辐射数值，来计算污染的程度与范围，而它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监控整个波尔尼亚。 护卫队员们议论纷纷： “这个报警声我都好久没有听过了。” “大约有一年了吧。” “……” “队长，飞艇那边传来消息，污染出现在是贝尔法街附近，那块是郊区，没有居民。” 一名护卫队员冲进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说道。 “贝尔法街？” 克里斯想到了一张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脸，明明在博物馆工作得挺好，还要在外面开一家侦探社的家伙。 “队长，等待指令还是立即出动？” 属下队员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破地方远离中心城区，净殿骑士团肯定不会出动，剩下的有能力救援的，就只有他们了。 若是像一年前那样…… “你，留下来联络管理部，半队守着博物馆，剩下的去通知后勤部，带上遗物……干活了。” “是！” 护卫队员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 原本正常的街道变得破败不堪，时不时有扭曲的黑影浮现，仿佛幻觉般，闪动消失，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现场的画面，非要说的话，像是割裂的异世界。 变异的马匹死在路上，后面的车子静静地停靠在路边，过了一会儿，有鲜血从里面溢出。 没有人敢靠近。 或者说，正常人看见这个画面，都会赶紧远离，越远越好。 若是多看一眼，说不定会被深渊拉入其中。 这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夜晚，巡逻飞艇环绕在附近的天空上，发出吵闹的轰鸣声，投下的光柱只照亮这一块区域，骑士护卫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铁靴踏着地面，清脆的响声回响着。 “将污染范围控制起来。” 克里斯转过头吩咐道。 后勤部的同事开始了他们的工作，穿戴着笨重的装备，炼金的抗污染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开始进行相应的清理和防护，防止污染的扩散。 污染来得太过突然。 幸运的是，一年前的清理与炼金院的交涉给了他们不少经验和缓冲的时间，亚特拉斯炼金院那群科研疯子也发明了相应的技术手段来应对，唯一可惜的，便是掌握线索的异乡人，突兀地死在了治安厅手里。 后来，还听说是亚特拉斯炼金院，回收了那位异乡人的尸体。 第二十一章 幻觉崩塌 难以想象的是，那群扭曲的怪物居然比人类还要喜欢光亮，似乎是因久居黑暗，所以对光明的渴望到了疯狂的地步。 江辰川带着尤莉娅躲藏着，能够看到那群扭曲的身影源源不断地爬上街道，聚集在路灯的光亮之下，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嘶吼声。 黑暗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也没有停止，似乎是身体摩擦土地的声音，沙沙沙的响动环绕耳畔。 凭借着多年来训练的听声辩位，江辰川带着尤莉娅躲过好几次危机，等待的时间是痛苦的，一分一秒都在此刻变得异常缓慢。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怎么办？我们迟早会暴露的。” 呆得越久，承受的痛苦越深，也越容易被污染同化。 一旦坚持不住，她就会变成跟家人一样的怪物，对于江辰川而言，又是一次队友变敌人的悲剧。 “走，去往马车那里，那地方空旷、视野好，而且靠近混乱的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在短暂的观察后，江辰川很快做出了判断，在面对诡异这方面，他展现了尤莉娅难以置信的可靠直觉。 “为什么要靠近混乱？那不是更危险吗？” 尤莉娅有些不理解。 “当你陷入死局时，不妨想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我们就是从那里，开始陷入幻觉的。” 只不过，这个幻觉过于真实，如果在这里输了，那现实生活中的他们也无法醒来。 此刻，他也不在躲藏，拉着尤莉娅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怪物们在灯光下狂舞，他们只能从穿越黑暗。 周围都是嘶吼的哀嚎声，身体摩擦过花草，发出轻微的响动，尤莉娅感觉自己的心悬在了喉咙里，害怕之下，发不出一点声音。 抓紧手中的杖剑，那是江辰川唯一的武器，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也是他用得最顺手的武器。 “滋滋滋……” 突然，路灯开始发出强烈的电流声，似乎有什么磁场在干扰这个空间，想要将幻觉撕裂般，让那群怪物变得更加疯狂与躁动。 整个空间似乎都变得脆弱起来，像是给场景打上了马赛克，多了许多噪点，时不时还有像电视雪花杂乱的跳动。 “怎么回事？” 尤莉娅颤抖地问着。 “也许是污染源出事了，又或者，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江辰川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对尤莉娅耐心地解释道。 “不是好事吗？” 可为什么…… 尤莉娅能感觉到，江辰川并不高兴，反而多了几分紧张。 “如果无人生还，强行清除是一件好事，可我们还活着，都保持着清醒，外面的人并不知晓，便开始行动了，因为谁也不知道，强行冲破幻境后我们是会迷失于此，还是会重新醒来。” 江辰川得重新思考，还如何在如此多的不确定中，寻求到对的那一条生路。 “那我们该怎么办？” 尤莉娅急切地问道，她也能感觉到，在此波动中，那群原本平静的怪物也变得焦虑起来。 “跑起来！” “什么？” “跑起来！直觉告诉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看着平静的黑色天空变得乱七八糟，街道路面也变得破烂起来，扭曲在同一时间发生，江辰川突然大喊起来，怪物们也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看起来秀色可餐的羔羊，有几只还掉头朝他们狂奔而来。 尤莉娅也注意到了眼前危险的情况，赶紧行动起来。 挥起那锋利的杖剑，在怪物即将扑倒尤莉娅的同时，切断它的脖颈，那凄惨的哀嚎戛然而止，两人身影没有停下，继续奔跑起来。 预示危险的警报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响了起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是那么地突兀，似乎有无数的东西在往幻境里钻来。 现实，正在缓缓入侵。 怪物快速地靠近，他们已然成为了怪物们的新目标，嗜血的疯狂压住了趋光的渴望，江辰川冷静地观察着现在的局势，非要分析的话，现在的情形甚至可以“糟糕”来形容。 “尤莉娅，不要停！”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江辰川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大喊着，告诉尤莉娅继续奔跑下去，回到最初的起点，那也最有可能是出口的地方。 “伊维尔先生！” 尤莉娅回头看了一眼，瞬间明白江辰川的意思，他要留下来断后，情况危机，两个人至少要保住一个。 “别看我，不要停！” 这种要命的时候，最怕的就是犹豫，江辰川加入战斗，他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只能尽力去做。 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 空间在未知的干扰下迅速崩溃，凝视的眼睛在缓缓闭上，腐蚀精神的力量减弱了，这让正在厮杀的江辰川减少了许多负担。 心脏在疯狂跳动着，血压的升高与紧张的气氛刺激着这具身体，但显然与之前的他相比，还是要弱上许多。 特别是伤口结痂的地方，传来隐隐的刺痛。 尤莉娅看到了，那是扭曲的马车和尸体，以及空间的撕裂，渐渐露出外面的世界。 “伊维尔先生！你说对了！” 这里就是出口！ 尤莉娅兴奋地喊道，可是等她回过头，只能看见成群的怪物与惨烈的残肢断臂。 但…… 她没等到回应。 再强大的人类也不是无敌的，他们有血有肉，会开心会悲伤，也能察觉疼痛，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脆弱都会被他的强大所覆盖。 剑刃穿透了怪物的脑袋，可也在这时，锋利的爪牙刺破了他的皮肤，血液渗透出来，背后还有数不清的群狼，即将要朝猎物扑来，渴望撕裂他的身体。 似乎令人恐惧的绝望就在眼前，那无法摆脱的死亡结局。 …… “尤莉娅·德卡沃？” 闪动的影像中显示出少女的身影，她的焦急、恐惧、担忧、害怕都能感受得到，她徘徊在幻境与现实之间的出口，似乎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摆脱那该死的地方。 可是…… 在短暂的犹豫后， 她转身掉头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倒计时 千万不能出事！伊维尔先生！ 尤莉娅感受到精神侵蚀的停止，整个人轻松许多，在求生的机会面前，选择回头寻找江辰川的身影。 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她的心里也没底，如果失败，不仅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江辰川创造的机会，还有可能要把两个人的命都搭上。 这是她入职后第一次出任务，这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面对这些非人的恐惧时，她也曾被动摇过，想过退缩，也想过放弃。 或许，当初的一头热血在现在看来也只剩下鲁莽，相比于江辰川，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成熟。 黄色的光芒再次从她的身上泛起，新的保护重新凝成，原则上，每一种遗物都不能过多使用，可就单单这一晚，她就已经是第三次使用了。 就在【反抗】之力亮起的那一刻，那种特殊的光彩和异样的温暖瞬间吸引了那群怪物们，齐刷刷地扭过那变异的头颅，像是从未见过般，露出垂涎的兴奋。 在没有精神压力的影响下，尤莉娅思路跳转活跃着，短暂的时间里，她仿佛思考了很多，跟伊维尔非亲非故的，万一都死了该怎么办，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何种样子，是否会后悔刚刚的决定…… 但是，她已经行动起来了！ “伊维尔先生！” 声音吸引了更多的注意，遗物力量的强弱是根据觉醒者的力量强弱而定，她也不能确定，这层看起来薄薄的光芒能否挡住那群扭曲可怕的怪物。 幻境的崩溃更加明显了，尤莉娅甚至都能听见现实世界里交谈的人声，似乎在说，二十秒后，启动仪器，进行彻底清除。 同样的， 江辰川也听见了。 他还在奇怪，为什么凶猛的怪物突然停止了攻击，像是寻找到一个更吸引他的目标，纷纷离他远去。 崩溃更加明显了。 耀眼的白光从裂缝外亮起，映亮了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诡异扭曲与不堪，怪物朝着尤莉娅奔去，裸露在外的骨骼与肌肉鲜血淋漓，甚至在锋利的爪牙上，还戴着闪亮的结婚戒指。 滴……二十…… “跑！” 江辰川大喊着。 尤莉娅猛然醒悟，与其在这里当一个引人注目的靶子，还不如试着逃离这个可怕的幻境。 江辰川挪动了一步，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小腿什么时候被怪物啃食，缺少了很大一部分，已经无法移动。 “幻觉，这都是……幻觉！” 他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杖剑支撑着地面，才让他没有倒下，身上每一处那不深不浅的伤痕，都在提醒着他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就这么结束了吗？ 十五…… 绝望的处境激发身体的潜能，这个时候，难以想象的力量从江辰川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是几乎无法行动的身体，在此刻动了起来，忍着剧烈的痛苦，朝着出口跑去。 十三…… 尤莉娅冲向幻境出口，背后的怪物铺天盖地地朝她涌了过来，周围的场景也在同时撕裂变化着，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她咬着牙，拼命地奔跑着。 马车就在前方。 真实的世界也就在前方！ 十一…… 嘀嗒——嘀嗒—— 仪器的声音不断地响着，像是催命的梵音，护卫队们站成一排，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齐刷刷地对准出口。 空气中的迷雾渐浓，淡淡的花香代表着世界的美好，夜风吹起灰色的尘埃，无数道狰狞可怖的影子似乎在逐渐靠近。 怪物，一个都不能放过！ 克里斯举起手， “咔嚓！” 所有的队员打开了武器的保险栓。 十…… 生命的倒计时开始响起。 扭曲的影像中，一个奔跑的少女正在逐渐靠近，身上还泛着黄色的光芒。 “队长？” 一名队员转头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紧缩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射击击杀。 九…… “等等。” 克里斯下达指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身影逐渐靠近，最后直至清晰。 尤莉娅剧烈喘息着，她冲破幻境，回到了现实，活下来了，巡逻飞艇的光柱落到她的身上，照亮了她狼狈的样子，但这些都变得无所谓了，因为，她活下来了。 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八…… 身上黄色的光芒逐渐减弱，遗物的力量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气，只能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和灵魂被抽空的无力感。 尤莉娅的身影晃了两下，后勤部的人赶紧围了上去，接住了即将倒下的她。 “数值无变化，没有被污染。” “救人！赶紧救人！” 医疗部的同事将尤莉娅接了过去。 嘀嗒——嘀嗒—— 仪器的声音继续响着，像是死神的时钟。 七…… “不……” 虚弱的尤莉娅在接近昏迷时，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 “什么？” 一名医生凑近去听。 “还有……还有……一个……” 尤莉娅断断续续地说着，甚至没能等到她把完整的话说完，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六……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人！ 没错，伊维尔·冯·海因里希还没有从幻境中出来。 又一次轰鸣，江辰川在这一刻认识到，他不可能离开幻境了。 鲜血止不住地流淌，视线也逐渐变得昏暗，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感觉拿着杖剑都快没有力气。 怪物似乎无法逃离幻境。 他们在围在出口躁动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五…… 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江辰川思考着，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为了拯救什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但他并没有后悔。 总有人要去背负什么。 如果不是他，那也会轮到别人遭殃，是他刚好，落入其中。 四……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 哼个小曲？ 还是想念一下洛克伦给他做好的美食？ 三…… 到这时候， 江辰川习惯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但他忘了，自己早就已经把那玩意借了。 为了保持时刻的理智。 但他摸到了其他的东西， 圆圆的，还有链子…… 掏出来一看，是列奥尼德送给他的怀表，在离开博物馆前，放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二…… 要不是这时候，他都快忘了，列奥尼德还送过他这份礼物。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必要之时，打开它，你有五秒的机会。” 江辰川轻轻温柔地笑了一下。 至少现在，他还可以知道，自己死在哪一时刻。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进行第三次穿越，会不会在新的身体里醒来。 一…… “嘀嘀嘀——” 紧张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空间，清除即将启动，强行打破整个幻境，扭转空间的撕裂。 怪物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悲痛的呜咽。 “咔嚓。” 江辰川打开怀表， 看见怀表里，居然没有时针和分针，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表盘，和冰冷的刻字。 真是莫名地悲伤。 零…… 仪器启动！ 清除开始！ 第二十三章 不是结束 嘀——嘀—— 令人狂躁的电流声响起，亚特拉斯炼金院发明的临时清除仪器启动，剧烈的噪音响彻夜空，巡逻飞艇收回光柱，天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 扭曲中，嘶吼声一点点减弱，宛如褪色一般，周围虚假的场景慢慢瓦解。 刺耳的警报声也逐渐消失，海曼计数警报器的数值趋近于零，最直观地说明了污染的情况。 一切都在变好。 只有伊维尔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睫毛微微颤抖，尤莉娅悠悠转醒，经过医疗部的检查，她的昏厥只是因为过度使用遗物透支了体力，身体并没有其他的损伤，精神也依旧保持清醒。 “医生……” 看见眼前有白色的人影晃动，呆滞了几秒后，猛然清醒，瞬间坐了起来。 “医生！伊维尔先生呢？” 一起来，她便开始寻找江辰川的身影，可在她环顾四周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 冷冰冰的枪管，白色的护卫制服在面前站立着，耳边除了嘈杂的电流声什么都没有，宛如死海般平静。 还有一个人， 没有从幻觉中回来。 是同化了？ 被污染了？ 还是……消失了？ 那是无可奈何的结果，克里斯垂下手，大概是想通了某个道理，复杂犹豫的眼神变得坚定。 “护卫队员听从指令，处理部第三小队c级人员伊维尔·冯……”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撕裂的空间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抬起枪口对着那道身影，只要他有一点异常的行动，便能体验一下万枪齐射的致命感受。 “你是谁？” 手已经搭上剑柄，下一秒就能抽出武器，克里斯阴沉着脸，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的身影，无比严肃地问道。 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手上似乎拿着什么，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三秒、四秒、五秒…… 咔嚓。 耳边似乎响起时钟机械的“咔嚓”声。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辰川只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寂静，除了时钟声便什么都没有。 静止。 五秒后，他恢复了感知。 可周围的场景发生了改变，他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制服，还有齐刷刷的枪口，后勤部的同事们戴着厚重的防毒面具，都在关注着他。 “晚上好呀，你们果然来了。” 江辰川转过头，很平常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沉着稳定。 身体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好，那些可怕的伤痕和痛楚果然只是幻觉，离开幻境，虚假的一切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控制起来。” 克里斯冷冰冰地下达了指令，在没有确认伊维尔的正常前，不可掉以轻心。 几名护卫队员收起武器上前，江辰川也不打算反抗，将怀表收起后，乖巧地，被逮捕了。 克里斯骑在马上，就这么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具凄惨的尸体还留在马车里，鲜血都已凝固，后勤部发现了尤莉娅遗落现场的手提箱，清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巡逻飞艇重新环绕在世界树旁。 似乎有流星从夜空划过。 有人庆幸污染这么容易被解决，也有人觉得诡异处理起来会很麻烦，而更多的是担忧，谁也不知道这莫名的污染因何而生，会从何时出现，从何时消失。 在谁也看不见的阴影下，怨毒的双眼再一次缓缓睁开，新的恐惧从深渊中爬出，笼罩在整个英兰北尔的上空。 一个时代的谢幕，必然要迎接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花香弥漫，冷风吹拂，漆黑的夜幕落下…… 今晚的闹剧就此结束。 …… …… 泛黄的树叶被风卷着从枝头飘落，干枯的枝干无力的延伸着，像是要从神明那里祈求点什么，橙黄色的阳光洒下，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整个城市。 一把干面包屑挥洒地面，飞舞的白鸽被诱惑而来，落在江辰川的面前，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光辉广场上的白色雕塑捧着希望的火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江辰川靠在广场的长椅上感叹着，但也像是如同退休般那美好惬意的生活。 街角那熟悉的吟游诗人又来到这里，歌唱着他新谱的乐曲，孩子们总会被歌曲吸引，围绕在他的身边跳舞玩耍，传来阵阵笑声。 看着这样真实的世界，江辰川反而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接受了一整晚各种各样的检查，确认没有被污染后，才被博物馆放了出来，他请了上次没请完的三天假，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享受享受难得的不再抠搜的休闲时光。 卡伦家的任务也同步结束，听说那栋房子之后会被博物馆买下，通过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归城市。 喜欢听童话故事的小女孩死了。 后勤部妥善地处理了她那具变异畸形的尸体，那本充满邪恶力量的童话书，也收编成博物馆的新藏品。 编号827，噩影童话书。 这听起来，还多少带着点中二的味道。 清晨的时光是美好的，至少，江辰川感觉自己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以前每次任务回来后，他都喜欢去附近的公园坐一坐。 看着那群晨练的大爷大妈，还有打闹玩乐的孩子们，就能感受到活着回来的意义。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辰川从口袋掏出一封信来，这时他准备离开时，克里斯偷偷递给他的东西，看得出来，让他做这种事似乎特别为难他，但他还是如此做了。 “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将信拆开的江辰川微微一愣。 信封里装着上次委托的费用，还有写满字的信，信上的内容是，那位充满好奇心的大小姐想要约他在两天后见面。 “新的委托……” 江辰川将信重新塞信封里。 管他什么委托，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再说…… “所以说，这就是你一夜不归的原因？” 熟悉的男人在江辰川的身边坐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手里也抓着一把面包屑，似乎也是来广场喂鸽子的游客。 “拜托，洛克伦，我没闲到在广场喂一整晚的鸽子。” 江辰川无奈地解释道。 洛克伦将手中的面包屑一把洒出，惊得鸽子们纷纷扑腾着飞起，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找到你也不容易，给你。” “这是什么？” “一份你无法拒绝的邀请。” 第二十四章 是新的开始 洛克伦递给江辰川的是一封精致的邀请信，邀请他去参加黎明教会的秘密聚会。 这种聚会在私下开展，只有少部分的信徒能够参与，这封邀请信便相当于是教会给予伊维尔的认可。 该教会信奉的是黎明女神艾罗娜，传说中，艾罗娜热爱世界，也热爱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人们，她的出现便代表着，黑暗的消逝与光明的到来，她所赋予人们的，是一种新生的希望与信仰。 教会相信，出生与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们，终会获得神明的眷顾。 黎明教会的牧师们一般都穿着白色的牧袍，胸口戴着一个白色的十字架，手里还会拿着一本《黎明之书》。 不仅如此，该教会还拥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名叫黎明骑士团，因穿戴着银白色的盔甲，也被世人称之为…… 白骑士。 而难以想象的是，伊维尔·冯·海因里希居然是艾罗娜的忠实粉丝。 为了参加黎明教会的聚会，下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混了个眼熟，才得到了这封邀请信。 英兰北尔教会势力分布不均，构成也相当复杂，获得了女王与中心教团认可的，被称为“正神教会”，能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比如像黎明教会的黎明骑士团，或者是终亡者教会的血守中队等等。 江辰川之前也是经过多方打听，才了解到，现在英兰北尔境内获得认可的“正神教会”只有四个。 分别是信仰死神的终亡者教会、信仰黎明女神的黎明教会、信仰沙漠与智慧之神的大地母神教会与信仰战争、和平与利益三神的战争与和平教会。 其余的，不管是规模还是信徒人数，都比不上这四大“正神教会”。 若是伊维尔本人，收到这封信大概会惊喜地跳起来吧，但现在，这具身体的使用者是江辰川，一个无信仰的外乡人而已。 “谢谢。” 江辰川淡定地道了声谢，又继续靠回长椅上。 “伊维尔，这可不像你。” 洛克伦歪着头看他。 大概是今天天气正好，又或者是眼前这群肥美可口的白鸽重新飞了回来，隔壁的面包店总是飘来一阵阵奶香，让人心情愉悦，江辰川想要说上几句： “那我该做什么？是要跳起来绕着广场跑上两圈，高喊‘黎明万岁’，还是兴奋地带你去国王大街好好消费一顿。” “人生的意义在于艾罗娜。” “呜哇，好恶心，这句话谁说的？” “你说的。” 江辰川听见这话觉得一阵心绞疼。 “不不不，洛克伦，人生的意义在于能带上番茄酱去码头整点薯条。” “那可真是美好。” 阳光穿透云层，七彩的光线洒在长椅上，沉默几秒后，两人相视一笑。 波尔尼亚的街道在白天总显得那么拥挤，这虚假的热闹似乎给人一种繁华的错觉，要去哪里都有些行动困难。 所以有时候，江辰川就喜欢穿梭在那些无人的小道里，虽然那阴森的气息总渗透着危险和恐怖，但也正是这并不正经的习惯，让他对波尔尼亚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认识。 洛克伦就不赞同他的想法，并表示那些歪门邪道并不给他们带来帮助，想要买什么食材还要绕上一段远路。 江辰川从不反驳洛克伦，尊重他人的想法，并去履行，也是他对世界的一种包容。 因此，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和洛克伦还挤在回家的路上，庆幸的是，虽然困难，但他们确实还在缓慢移动着，洛克伦庞大的身躯能在人群中开辟出新的道路。 好容易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他们站在街道边，等待着蒸汽电车的到来，骷髅手杖撑着地面，江辰川低头整了整皱起的衣着，上衣口袋发出链条碰撞的声音，这让他想起，列奥尼德的怀表好像救了他一命。 趁此机会，江辰川再次拿了出来，手指摩挲着上面精细的金属纹路，当他仔细去感受时，似乎能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表盖下流淌，宛如奔腾的河流，带着抗争与不羁的意味。 “不好意思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理，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怀表。” 声音突兀地在他身边响起，转头一看，是一张苍老的脸，但看起来很精神，可以说就连皱纹都长得恰到好处，穿着老旧的衣服，打理得清楚。 江辰川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所以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复。 “先生，你的怀表坏了，但没彻底坏，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见江辰川没有回应，老人继续说道，他举起手，指向一个地方，那是一个街角小道的入口，若是不去注意，都很难发现。 入口青灰色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个颤颤巍巍快要掉落的牌子，上面就写着简单的两个字——修表。 “修表匠？” 洛克伦凑上来说道。 修表匠这个职业在波尔尼亚可吃香得很，大部分都依附于钟表店，能够接到更多的生意，很少见到这样独立的修表匠，也难怪把店开在小道里。 “你能修好它吗？” 江辰川突然有了一些兴趣。 “当然可以。” 老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远离热闹的人群，他带着江辰川和洛克伦进了那家并不起眼的修表店，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钟表，可奇怪的是，上面显示的时间都不一样。 老人进店后，便在他的工作台后坐下，摆弄起眼前那些精密复杂的仪器，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朝江辰川伸出手： “给我。” 江辰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怀表递了过去。 “师傅，修个表不会很贵吧？” 勤俭持家的洛克伦立马上前问道，露出一丝担忧，生怕江辰川身上刚有些存款，便被宰个精光。 “有些意思。” 老人戴上眼睛，细细观察起手中的怀表来，一边看还一边喃喃自语，似乎听不见洛克伦的问话。 “能看出些什么吗？” 江辰川上前一步问道。 咔嚓—— 老人将怀表打开，跟江辰川开表完全不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像打开了一只普通的怀表。 “师傅……” 洛克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辰川抬手拦住，他转头看向老者，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向他袭来。 第二十五章 失业者 波尔尼亚的天空像往常一样布满灰雾，重重叠叠的乌云汇聚一起，挡住了那抹金色的光亮，偶尔乌云散开，照亮了空气中那游离飘散的灰尘。 沉重的钟声响起，悠远庄重，仿佛是古书里的一抹余音，感叹时间的逝去。 江辰川有一万种理由阻止修表，不管是因为这怀表像极了遗物，或者是短暂接触后，修表匠身上充满了可疑之处，他都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一般，顺着命运的轨迹行驶而去。 修表是个精细活，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心无旁骛，洛克伦和江辰川不想打扰，两个人便各自找了张小板凳，背对着老人坐在门口。 老人的手里，怀表被拆了下来，内部每一个零件与齿轮都在散发着微弱的黄光，不在黑暗之中很难看见。 而老人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正常地修复着怀表，还将那条金色链子打磨出原本的光泽。 一边修还一边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地念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也听不清楚内容。 因为环境的关系，建筑玻璃和警示灯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色尘埃，快接近午时，这个时间点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 建筑居住之地已经算得上密集，但许多来到波尔尼亚的外乡人依旧难以寻到栖身之所，隔壁的店铺闹哄哄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吵。 洛克伦好奇地探头看去，一名长得不像本地人的男子被店主推了出来，男子看上去已经相当落魄，白色到病态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滚滚滚，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店主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着手，满脸嫌弃地说道。 男子颤抖地伸出双手，诚挚地祈求着： “求求你，给我一份工作吧！” 店主根本不想理睬他，将他赶出门后，便转身回店了，男子失魂落魄地低下头，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那股难过，江辰川很理解他的心情。 男子转过身，轻微抬起头，那张像要腐朽的脸对上了江辰川的视线，那种眼神倒是让江辰川感到一丝不自在，直勾勾地盯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整张脸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目光交汇一会儿后，男子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脚似乎不太灵便，只能慢吞吞地移动着，那步伐像极了电影里感染病毒的丧尸，再加上他那惨白的皮肤，显得无比瘆人。 “如果你明天就将死去，你会想要做什么？” 背后传来老人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出现在江辰川的背后，语气平静不带有什么玩乐的情绪。 男子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向老人，而江辰川回过头，才知道老人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真是一个绝望的问题。 如果明天就将死去…… “那就做好今天的事。” 江辰川也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回答道，这种问题就是这样，思考的越多，越是容易深陷泥潭里，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活着，不对未来妄加猜测。 “给，第一次做你生意，就收你十枚金加仑好了。” 老人将修好的怀表递了过来，明明怀表外观没什么改变，却感觉到焕然一新，那股奔腾肆意的力量在表盘之下也变得平缓起来。 咔嚓—— 江辰川打开表盘，预想中的静止并没有发生，齿轮转动，时针分针一分一秒机械地走着。 他居然…… 修复了遗物！ “抢劫这不是，哪有地方修表这么贵的，可能连表都没有这个价格……” 在洛克伦眼里，江辰川就是被当猪杀了，明显高于市场的修理价格。 可老人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是知道江辰川会为了怀表买单。 “洛克伦，给他，十枚金加仑。” 果然，江辰川呼唤洛克伦付钱，他离开家时走得匆忙，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钱，还要假装看不见洛克伦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伊维尔……” 洛克伦还想再说什么，却架不住江辰川那无奈又顺从的表情。 “行吧，服了你了，伊维尔，这周没有薯条吃了。” 洛克伦一边抱怨着，一边从口袋中掏钱付款，按照江辰川的话说，就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先生，若是还要什么要修的，下次还可以找我。” 苍老的修表匠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掂量着手中的金币，那都是金钱的声音，洛克伦露出心痛的表情，今年的伙食标准要下降了。 “洛克伦，走了。” 江辰川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时间可不能随意侵犯。”老者露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深沉地说道，“欢迎下次光临。” 此话一出，让原本还有些纠结的江辰川彻底明白，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修表匠，可一点都不普通。 “好。” 江辰川答应道。 洛克伦一听，如临大敌：“不好不好，伊维尔，别以为你现在能赚点小钱就能奢侈起来了。” 洛克伦赶紧带着江辰川离开，他俩刚踏出修表匠的门，那位看起来可怜失业者走上前来，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展开，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洛克伦的面前。 吓了江辰川一跳。 “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点钱吧！我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只要给我一点钱生存，我会去找工作的！” 那是卑微到极致的恳求。 见洛克伦没反应，他便开始磕头，磕得地上的石砖都出了血，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江辰川看不下去，蹲下身拉住他，掏出自己身上仅有的存款，全部交到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尼卡。” “好的，尼卡，这些省着点用，够你生活一周了，去努力生活吧！” 大概是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江辰川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 但洛克伦却不太赞同他的做法：“伊维尔，像他这样的人在波尔尼亚有点多，多得你都数不过来，善良不是用在此处的。” “回家，洛克伦，我饿了。” 江辰川倒是并不在乎。 修表匠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尼卡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周的生活费，他兴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额头上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他将钱装进口袋，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沿着狭窄的道路一直走，尼卡哼着愉快的小曲，想着终于能够饱餐一顿，今晚该吃些什么，所以才没注意到，背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拐进一个偏僻的小道时，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第二十六章 饲料 血液，隐秘小道，脏乱，成堆的垃圾。 背后的脚步声怎么也挥之不去，苍白的皮肤在这灰暗的小道中是那样的显眼，跟踪的步伐逐渐加快，尼卡意识到了什么，也赶紧跑了起来。 可惜，他对此处似乎不是很熟，绕过一个拐角后，发现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堵厚厚黑灰色的墙壁。 “跑啊，怎么不跑了？失败者！” 大概是这附近一带的无业游民，跟着几个不知名的暴徒鬼混，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年轻人，他们崇尚暴力，喜欢白天深夜地闲逛在街道的各个角落。 尼卡才跑两步，因为体力不支，微微喘着粗气，一只手死死捂住口袋，口袋里的那些硬币，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远方世界树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不断向上延伸的枝干，盘桓缠绕。 “喂，只要把钱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你也不想挨打对吧？” 两个混混叫嚣着说道，仿佛抢劫一个失败的可怜失业者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见声音的尼卡回过神来，短暂的走神让他思维有些涣散，他手握成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某根神经又在一抽一抽地疼痛。 “走吧。” 尼卡沙哑着嗓子说道，他转过身看着他们，瘦弱的身体仿佛风大一些就能把他吹倒。 “哈？” 混混似乎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思来想去，便理解为尼卡可能是要让他们放自己走的意思。 “这么乖？把钱给我们，你就可以走了。” 周围堆放的生活垃圾还散发着臭味，偏僻的角落总是这样无人问寻。 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能发现吧！ 尼卡是这么想的。 “喂，失败者，你还站在那边干嘛？跟只不听话的狗一样，快，过来给我们叫两声听听。” 混混们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发出难听刺耳的笑声，他们嘲笑着，笃定了尼卡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就开始肆意妄为起来。 尼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根神经越发疼痛了，不知何时起，他已是满脸泪水： “什么是‘理性’，什么是‘生存’，什么是‘成功’？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 一个混混走过来，看着尼卡的痛苦，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只要你听我们的，把钱交出来就行了。” “真的？” 尼卡猛地睁开双眼。 “当然是真的，不然，就打断你的狗腿。” 混混调笑着威胁道。 他转头跟另一个同伴使了个眼神，同伴明白他的意思，在脚边寻找着可以用来当武器的道具，威胁人嘛，总要像真的才行。 “打……断……打……” 尼卡因疼痛揉着太阳穴，眼前的场景都变得虚幻起来，脑袋里似乎有什么在发肿发胀，一个狂暴而扭曲的臆想物，似乎就要跑出来一样。 “铛——” 城市古老的钟声再度响起，所有人都在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一切，却在不断挣扎、妥协、痛苦。 同伴在垃圾旁找到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铁棍，上面满是锈痕，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刚弯下腰捡起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如同少年般，清晰年轻的声音： “你说的，是这样吗？” 惨叫声传来，他疑惑地回过头，一只断裂的大腿飞到他的身边，眼前血色的雾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血雾中伸出一只像触手一样变异通红的手，抓住了他的下颚，那惊恐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双冒着红光的眼睛。 “如果我是狗的话，那你们是什么？” 狗的…… 饲料吗？ …… …… 洛克伦看起来不太高兴，回家一路都闷闷不乐的，诺大的身躯坐在蒸汽电车上，就像一头忧伤的黑熊。 江辰川一边看着电车上的免费报纸，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最后两人在布拉德街的路口分开，各走各的回家路。 一推开门，就听见房东老头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回来了，伊维尔。” “中午好，伯恩先生，你看起来真精神。” 房东总是这样，还记得江辰川穿进伊维尔身体的第一天，因吃不上饭，洛克伦又接个新委托，导致他差点在自己的房间里饿死。 房东大概是知道他的情况，就热情地敲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每次一喝酒就开始吹嘘他年轻时的帅气时光，说什么整条街的女人都曾暗恋过他，结果，却娶了一个异乡人。 江辰川猜他们一定是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可实际就是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那是一个拥有着灰色眼瞳的女人，在那个没有人能征服海洋的年代，她踏着风浪而来，活跃在新兰海为数不多的港口，一眼就迷住了他。 当时的他年轻气盛，不顾一切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跟那个女人结了婚。 “然后，你们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江辰川感兴趣地问道。 “没有，她用她的钱给我买了三栋房子，然后就出海了，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有在这时，房东才流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像是缅怀逝去的妻子。 江辰川刚想安慰两句，就听房东老头小声感慨：“要是再多买两栋就好了。” 年迈混浊的瞳孔里散发着光，那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真是个可歌可泣的富婆包养小白脸的爱情故事。 但平心而论，房东对每个人都很好，靠着伊维尔剩下的最后一点工资，江辰川一次性交清了租房的所有费用，一天的暴富体验卡到期，他又回归了那种一贫如洗的生活。 唯一的收获就是，他得到了一个价值十金加仑的遗物怀表。 他撑着手杖上楼，看见隔壁的房门虚掩着，本来被清空的房间已经填满了家具，还很凌乱，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昨天晚上搬来的，你的新室友，刚刚好像出门去了。” 房东老头在楼下回答了他的疑惑，江辰川应了一声，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 砰—— 房门重新关上，也挡住了阴影中那道注视着他的目光。 第二十七章 新室友 天空依旧是无法散开的阴霾，街道的吵闹被隔绝在外，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会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将书桌上的仪器和书籍搬到地上，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掏出列奥尼德的怀表放在桌上，除了老旧一些，看起来和普通的怀表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能够确定。 遗物。 列奥尼德送了一份遗物给他，也不知道博物馆会不会追究，但至少，现在得弄明白怀表的真正用途。 江辰川将手覆盖在怀表上，沉下心去感受，能察觉那股力量在尝试触碰他，渗透进他的皮肤，融入他的血液。 心念一动。 流淌的力量瞬间被激活，怀表上的时针和分针依旧转动，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就仿佛，他是陷入了静止的时间里，将会无限延长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等到五秒时，身体便开始出现疲倦状态，力量的接触也不再顺畅。 他变得可以动了，动得缓慢，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帧一帧地进行，这样的状态又大约持续了三秒左右，所有效果便彻底消失，一切都恢复成常态。 只有那种疲倦感无法被抹去。 “时间可不能随意侵犯。” 脑海中忽然浮现修表匠的话，再加上他之前学过的知识，若是过度使用会透支他的力量和体力，容易像尤莉娅那样陷入短暂的昏迷。 但为了保险，江辰川又做了几个小测试，确定了怀表能让使用者的时间停滞，也就是说，停滞状态下，使用者将不受外界时间所影响，两个时间割裂了。 所以，他才能在幻境瓦解时躲过崩溃死亡的危机，确定作用后，便将小心翼翼地怀表收了起来。 等缓过使用觉醒力量带来的疲倦，江辰川从另一件黑色风衣口袋拿出个不起眼的笔记本，随意地翻开一页，在上面记录着： 【邀请：参加黎明教会的秘密聚会（急）】 【委托：蕾娜的新情报】 写完后放下羽毛笔，本子上的字迹会慢慢消失。 随后，上面会浮现出新的字迹来： 【邀请：你将得到‘非凡’的线索。】 【委托：一笔可观的报酬。】 这是江辰川一直隐藏的秘密，一个能解答疑惑的笔记本，也是伊维尔给他留下的笔记本。 有时，他会将委托的内容记录在笔记本上，笔记本就会告诉他该不该接下这份委托。 当时他去波尔尼亚博物馆时，也将笔记本带了进去，可奇怪的是，只要在博物馆内，笔记本就对他的问题不做回应。 之前还有些疑惑，现在看来，大概是博物馆内有什么可以抑制遗物发挥力量的东西。 是的，原本还在考虑的江辰川看着眼前工整的字迹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应该是伊维尔一直在使用的遗物。 序列四【秩序】 记录与解答。 只要等待一会儿，上面的回答就会自己慢慢消失，重新变成一个崭新完整的笔记本，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江辰川将本子放回抽屉里。 浴室的镜子里倒映出他胸口那道丑陋的伤疤，只有在特殊的时刻，才会隐隐作痛，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 “你别忘了，你并不是伊维尔。” 可该死的，他竟然对现在生活感到留恋，甚至，还觉得无比美好。 本来打算离开波尔尼亚，远离人群，重拾旧业，做个孤独的战士。 现在看来，博物馆c级人员的身份，倒是让他进退两难，特别是，他已接触了遗物，踏进了觉醒者的世界里。 人活着总是要为了什么。 就算是为了那些无意义的意义，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洗完澡，江辰川准备收拾收拾，然后睡上美美的一觉，刚在床边坐下，便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脚步很轻，动作干净利落，但还是被江辰川敏锐地察觉到了。 那人在二楼停下，在江辰川以为是新委托人找上门时，那人挪动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便传来小小的关门声。 是他的新室友回来了？ 江辰川有些好奇，抱着邻里友好的心态，在睡与不睡之间纠结。 还没等他纠结完，便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那人似乎换了双鞋，手里还带着什么重物走了出来，拖在地板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来到楼梯边，还不注意磕到了扶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随后声音逐渐变小，似乎是离开了。 江辰川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隔壁的房间门并没有锁，还是和之前一样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屋内比之前还要昏暗，连摆放着什么物品都看不清楚了。 只是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味，让江辰川感到熟悉，依照刚刚听见的动静，拖动时一定是磕到了哪里，他在楼梯边蹲下身寻找着，最终，在某处不起眼的凸起处，找到了一抹红色。 用手指轻轻一擦，被轻易地擦掉了。 手上留下了痕迹。 也是更为明显的痕迹。 血液…… 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痕迹。 看来，他好像是碰到了个不得了的新室友。 侦探的本性在此刻被激发，江辰川起身看向那个虚掩着的房门，似乎所有的真相都藏在那个房间里。 刚挪动了一步，便听见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新室友似乎已经把那堆重物处理完毕，回来的脚步倒是显得轻快。 赶紧把指尖的红色抹去，倚靠在楼梯扶手边，刚好对上新室友抬起的目光。 江辰川愣了一下。 那是很难在波尔尼亚看见的黑瞳黑发，长发及腰，衬托出她纤细却刚好的身材，一只眼睛上还戴着黑色的眼罩，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点淡淡的疏离。 女生？ “刚搬进来吗？我叫伊维尔，住在你隔壁。” 无法逃避，江辰川只能硬着头皮打着招呼。 “初冬。” 少女如此回答道。 人如其名，像冬天般冷淡。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那莫名的压迫感，让江辰川产生一些好奇。 “夏境人？” 初冬看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其余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平静地绕过江辰川，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 黎明号 一觉醒来，夜色重新笼罩着波尔尼亚，近日天气转冷，一到晚上便雾气弥漫，显得整条大街朦朦胧胧的。 想起自己还有聚会要赴，江辰川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被睡扁的头发，站起身洗漱换衣。 远处传来蒸汽电车的鸣笛，这让江辰川反应过来，黎明教会貌似拥有属于自己的特快列车，能直接抵达黎明大教堂，贵族间的聚会总是这样方便，拥有特权仿佛世界都要围着他们旋转。 当然，今晚还有一班特快列车会从布里特奇庄园出发，开往供应链终端的工厂，中途便会经过布拉德街。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普通工人的服装，搬着不大不小的行李，趁着夜色偷偷溜了上去。 男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列车上不断冒出的蒸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已经上车了。” 他背后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穿戴正式整洁，头发微白，看起来像是庄园的管家。 “确定不阻止小姐吗？公爵。” 被唤作公爵的男人抬眼仰向远方，世界树附近永远是那样灯火通明，仿佛明亮的美好会一直延续下去。 “这几天我也想开了，孩子已经长大了，总有各种各样异想天开的想法，把她关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就让她自己出去闯一闯，碰壁了自然就会回来。” 显然，对于蕾娜的天真梦想，这位父亲在短暂的愤怒后，也明白过来，束缚，并不是一件好事。 “公爵，我已经安排好保护小姐的人了。” 管家明白公爵的忧心，已经做好了妥当的安排，他在布里特奇庄园已经工作四十多年了，看着蕾娜从小长到大，自然也有一份亲人之间的爱意。 “希望用不了不久，蕾娜就能回来乖乖上课，学习怎么当一名贵族淑女。” …… 浓重的白雾通过地下管道缓缓升起，路过酒馆时，还能听见里面欢乐的歌声，酒香总是醉人的，夜晚的繁华存在一间间小屋里，才刚刚拉开序幕。 只属于特快列车的长鸣声在浓雾的尽头响起，温热的空气在街巷间流窜，像是四处飘荡的游魂。 寒风吹拂，江辰川撑着手杖，不自觉裹紧了风衣，看着列车缓缓停靠在面前的站台，通体银白，挂着“黎明号”的车牌。 车门打开，一眼就看到穿着白袍的圣职人员，他朝江辰川点头示意，江辰川交出了手中的邀请信，圣职人员检查后，让他乘上列车。 车门关上，列车重新启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浓雾之中。 与外界的寒冷不同，车厢内温暖明亮，地上还铺着柔顺的天鹅绒地毯，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声音，随意打开个没有人单独隔间，里面干净整洁，已经备好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一切都是那么舒适。 倒让江辰川有些不太习惯。 车厢微微摇晃，隔间大约是用了特殊的隔音材质制作而成的，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想要抵达黎明教会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这无止境的等待，倒不如去探听些消息。 笔记本上说，他能获得关于“非凡”的线索。 来到公共车厢，这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不同打扮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清，吃着车厢内免费茶点，小声地交谈着。 江辰川找了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风衣的高领竖起，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衣物之下。 “……艾罗娜……” “《黎明之书》的发行……应该需要知识学社的支持……赞助……” “乘坐……是的，蛋糕真好吃……” “……银钩集社的大赛……时间确定了……大概在下个月举行……许多贵族都会到场……” 听了一会儿，大多聊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听得人昏昏欲睡。 就在江辰川思想放空的时候，对面的座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不打招呼就坐了下来。 “先生，晚上好呀，你看起来需要个聊天伙伴。” 那人看起来比江辰川年轻一些，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波尔尼亚最常见的服饰，长得也是标准英兰北尔人的样貌，气质没什么出挑的，像是丢到人群中，就会消失一样。 “大众” 这是江辰川对伊森·曼施坦因的第一印象。 “是啊，等待一个有缘人。” 江辰川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伊森爽朗一笑，接过路过乘务员盘子里精致的餐点，一边吃着，一边好奇地打量江辰川： “我对你有些印象，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在那什么博物馆工作，教会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召集大家了，多了好多不认识的新面孔，唉，估计也就是事件结束了，才能安心举办聚会。” “事件？” 江辰川第一时间捕捉到新的信息。 “没听说吗？那你也应该知道吧，整个英兰北尔的主流信仰有四个，四大教会互不干涉地管理着自己区域的信仰，就前不久，西边那些崇尚艾罗娜的小镇发生了暴动事件，闹得最凶的地方，连地方的黎明教堂都被砸了个稀烂，还闹出了人命……” 面对江辰川的疑惑，伊森可是很乐意解答，讲到某处还神秘兮兮地凑近来说道： “我也是刚知道，为了解决暴动，黎明教会出动了骑士团去解决，听说，那群暴乱分子的血液都把白骑士的盔甲染红了。” “黎明骑士团……” 那是除皇家净殿骑士团外，最强的武装力量，黎明教会也因此掌握着难以想象的资源，甚至贵族们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更别说那些信仰着艾罗娜的人们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般来说，对教堂的暴动事件很难发生，特别是教会统治区域，暴动事件的发生概率微乎其微。 伊森耸耸肩，摇着头说： “不知道，换句话说，知道真相的除了白骑士，其他的，都死了。” “是吗……” 都死了…… 谈话声逐渐减弱，忽然，列车发出长鸣，江辰川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到站了。” 伊森突然开口。 伴随着列车速度的减弱，江辰川看见巨大的银白色建筑点缀着灯光，从迷雾中探出。 庄严而又肃穆。 第二十九章 忏悔者 依旧是那潮湿朦胧的世界，圆月被层层乌云掩盖，透不出一丝光亮，寒风侵袭，圣洁的黎明大教堂那样伫立在黑暗里，还能听见圣歌的吟唱。 教堂内灯火通明，与外界的黑暗形成照明的对比，灯罩内看不见火光，却依旧明亮，这是贵族们才能用得上的能源灯，输送能源的钢铁顺着建筑的脉络编织成网，像是人体的血管，支撑着教堂的运作。 穿着新白色盔甲的骑士站立着，狭窄昏暗的忏悔室内，戴着白袍兜帽的主教坐在席位之上，低下头，静静地跪在自己面前忏悔的男人。 这样的人有很多。 自己做错了事，便来教堂祈求神明的原谅。 可神明从来都没怪罪过他们，而他们，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 “神父，黎明终会来临的，对吗？” 沉默许久后，听起来慈祥温和的声音从白袍之下传来： “当然，只要你诚心悔过，愿黎明女神艾罗娜永远保佑你。” “真的吗？神父。” “真的，请告诉我，忏悔者，你做错了什么？” 男人听见神父的话，欣喜地抬起头来，兜帽的阴影盖住了神父的脸庞，看不清神父现在的表情。 “我出生在一个小镇里……” 男人开始叙述他的故事，一个平静到无聊的故事。 “小镇的位置很偏僻，交通也并不发达，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小镇是封闭的，很少与外界往来。 但镇子上的每个人都是神明的信徒，他们信仰着黎明女神艾罗娜，乐观向上，带着希望而活。 这样的生活是快乐的，小镇里很少能看见不快乐的人，大家互相熟识，有困难就互相帮助，我隔壁邻居家的老太太，就喜欢每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然后靠在椅子上给孩子们讲故事，讲她年轻时在教堂当修女的时光……”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神父听见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微微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神父，那个时候啊，我是真的幸福，每天回家都有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个爱我的妻子，我拥有着那么美满的家庭。 对了，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了，我有一个孩子，才刚成年，长得可好看了，在学校很受欢迎的，我们那小镇上的女孩子都喜欢跟他玩。 还被我撞到，他陪女孩子逛街，回去后，我就偷偷在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一些钱，结果还被他发现了。 这是老爸偷偷支持你的！ 我是这么跟儿子说的，然后他就笑，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说到这里，不合时宜的钟声打断了忏悔者的叙述，神父突然想起，秘密聚会就快要开始，还需要他上台演讲。 看来，得快些了。 神父对着男人点了点头，催促道：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遍神父的话，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呆滞，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是啊，你有什么要向黎明女神忏悔的吗？” 神父适宜地提醒了一下。 男人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戴上面具一般，恢复了原来平静的表情，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还很爱我的妻子，她人不记事，总是忘记帮我拿好第二天的衬衫，也总忘记我喜欢吃咸一些的食物，要在我的碗里多放一些盐，但是她真的很好，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 “请向黎明女神说出你的忏悔。” 神父忍不住打断了他。 “忏悔……啊，忏悔，是啊，我要向黎明女神忏悔，我在失去一切后，无法克制的愤怒，还有违背教义做出的暴行。” 直到这时，男人的语气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些许的颤抖，他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着，像是恐惧，像是哭泣。 “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神父，我记不清楚时间，只记得那是一个黄昏，橙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时，那件事就发生了。” “什么事？” 似乎进入重点了，神父被勾起一丝好奇心。 “那一天，我的儿子在放学后没回到家，我们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都黑了，他还没有回来，我的妻子很害怕，躲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们联系了学校的老师，老师告诉我，我孩子早就放学回家了。” 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停止了颤抖，继续说道。 “我跟妻子商量后，就决定出门去找，天很黑，为了她的安全，我就让她在家里等我回来，然后，这就成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你的妻子？” 神父试探着问道。 “是的，出事了，在我离开以后，一群暴徒闯进了我的家，踹开了上锁的房门，然后，带走了我的妻子，而那一晚，我没找到我的孩子，知道吗？神父，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一切！” 男人越说越激动，他抬起头，眼睛都充满了通红的血丝。 神父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不是来找自己忏悔的，而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我跟你说，神父，我顺着线索往下查，躲过了数次生死危机，我都没有放弃！我一直查，一直查啊，直到……” 男人停顿了一下，忏悔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特快列车的长鸣，银白色的长蛇顺着轨道缓缓驶来。 是客人们到了。 神父算着时间，忏悔也是时候结束了，为了保持自己的庄严，他整了整被坐乱的衣袍，缓缓站起身来。 “今天的忏悔就先到这里。” “神父，你要去哪儿？” “迎接客人，明天同一时间，我会在这里等你。” “好啊。” 男人跟着神父的动作缓缓起身，露出释然而又轻松的笑容。 “神父，你听说过安娜·洛佩斯吗？” “谁？” 神父没什么印象。 “安娜·洛佩斯，我妻子的名字，一个开朗又倔强的女人。” 不知道是那个词语唤起了神父的回忆，他站在原地思索着，好像是有些印象。 安娜·洛佩斯。 是那个……不肯服从实验，还试图逃跑的女人…… 想起来了！ 神父睁大双眼，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他看向男人得眼神变了。 “看来，您想起来了，神父。” 神父张开嘴，可叫喊还没从喉咙里发出，整个世界便被黑暗笼罩，黑暗，不肯放过任何一人。 谁也不知道忏悔室里发生了什么，门外守卫的白骑士听见动静，刚打开门，便看见神父站在门后，白色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一切。 “把尸体处理一下。” 只留下一句淡淡平静的话语，便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章 初见黑暗篇（一） “想要向黎明女神祈祷吗？” “赞美艾罗娜！” 冰冷的寒风四处流窜，黎明号旁弥漫着温热的蒸汽。 教堂的站台站着不少人，大多衣着华贵，看样子都是上层阶级的信徒，穿着白袍的牧师在人群中穿梭着，耳边都是互相招呼的声音。 一下车，伊森那家伙就混入人群，不见人影，偶尔听见他声音恍惚而过，一转头，又看不见他在何处。 跟伊森的如鱼得水不同的是，一无所知的江辰川只能跟着人群，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胆小的社交恐惧症患者。 人群朝着黎明大教堂的方向移动，那是一座纯白色的建筑，正面还能看见尖塔，还雕刻着纯白的雕塑，黎明骑士团驻守在此，给予信徒们无限的安心感。 沿着过道一路向里，就能到达今天秘密聚会的地点——祷告厅，因为使用能源灯的关系，照得整个教堂宛如白天般明亮，透过彩绘玻璃的光芒，就像璀璨星空般神圣纯净。 一进去祷告厅，嘈杂的交谈声明显小了许多，熟悉此地的人已经纷纷往前排落座，生怕自己听不见主教的布道。 而江辰川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打算过来维持维持自己热爱艾罗娜的人设，并不打算加入这帮狂热信徒的聚会，所以，就找了个不起眼且靠近通道的位置坐下，将骷髅手杖放在一旁，方便自己行动。 才刚坐下两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其他教会的信徒，偷偷混进来搞情报的？” 伊森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凑近来小声说道。 “通常会这么说的人，首先说明自己心里有鬼。”江辰川一脸平静，小声地询问道，“所以，你信仰着哪个神明？” “我？我才没有。”伊森急忙辩解道。 发挥身为侦探仅有的观察力，略微躲闪的眼神，急于辩驳的态度，一开始上来的搭茬，再加上刻意引导的话语。 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可以证明江辰川的猜测并没有错。 “那你跟我说。” “说什么？” 伊森一脸疑惑。 “神明的信徒从不骗人。” 伊森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小声回道： “不许跟别人说。” “说什么？” “和平之神才是世间真理。” 真是卑鄙的和平信徒。 “那你呢？”伊森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直觉告诉他，他俩应该是一类人。 “嗯……” 江辰川略微思索了一阵，才回道。 “我谁也不信，我只相信自己。” 至于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从小到大的思想教育，都没什么好解释的，伟大的马哲思想光辉这群人应该不能理解。 “自己？” 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伊森停顿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伊森·曼施坦因，你呢？” 伊森朝江辰川伸出手，江辰川很自然地握上，像是从现在开始才是朋友一样，露出了真诚友好的笑容。 “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好名字。” “你也是。” …… “神明没有放弃众人，那是女神的考验与眷顾，只要熬过黑暗，就能等来黎明！” 在一阵掌声中，路易斯神父缓缓登场，他站在演讲台上，低沉平缓地诉说着黎明教会传播的真理，白袍兜帽盖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在温和的声音中洗涤自己的心灵。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放下自己手中的事，紧闭着双眼，将左手握成拳，放在自己低垂的额头上，跟着神父的话语缓缓祈祷。 就连伊森都这样做着。 要不是刚刚确认过，江辰川真以为他是一个诚心的黎明教徒。 可是…… 听着台上神父的话语，江辰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大概是前世职业的直觉，那种好像被黑暗注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但江辰川心里清楚，教堂是圣洁之地，而且四大教会的大教堂在建立之时，博物馆有给予一定的帮助，在每个大教堂的地底，都存放着序列一的遗物，用来守护信仰神明之地。 如果是那双眼睛，是无法对现在得江辰川做些什么的，那种可怕的幻境，也无法在此展开。 究竟是什么？ 江辰川悄悄睁开眼，偷偷地四处观察着，周围的信徒都很虔诚，面对神父的教诲，不敢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那会是谁？ 伊森吗？ 不对。 做戏做全套，他看起来很认真。 站在两边守卫的白骑士吗？ 不对。 他们一直都那样站着，这么久了连动都没动过。 而感觉是刚刚出现的，那就说明，那个人是新来的，那就只有…… 江辰川缓缓抬起头，看向台上正在演讲的神父，明明看不清脸，那一刻，他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与神父…… 对上了目光。 可神父的的布道演讲仍在继续，连停顿都没有，江辰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他觉得兜帽阴影下的神父移开了目光，他才重新低头，像每个信徒那样，诚恳地倾听神父的话语。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演讲结束。 主教打开了祷告厅的侧门，接下来，就是更为私密的密谈时间，来到这里的人，多少有些自己的秘密和目的。 大家都站起身来，井然有序地离开，江辰川刚拿起骷髅手杖想走，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他靠近。 “想要向黎明女神祈祷吗？” 是刚刚还在台上演讲的路易斯神父。 还在犹豫要不要应下神父的邀约，伊森就在旁边兴奋地说： “是路易斯神父！天呐！那可是黎明教会的名人，如果没有意外，他将成为黎明教会下一任主教。” “愿艾罗娜保佑你。” 路易斯神父似乎很喜欢伊森这样的恭维。 打完招呼后，他微微偏过头，等待着江辰川的回复，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以前只有出任务时，才能遇到。 真令人不悦。 “愿向神父祈祷。” 既然躲不过，那就大大方方地应下，在伊森羡慕的目光中，江辰川跟着路易斯神父离开了祈祷厅。 第三十一章 初见黑暗篇（二） 哒——哒——哒—— 只有脚步声回荡在教堂的某处走廊，周围的灯很亮，照得好像此处没有一丝黑暗，路易斯神父在前方带着路，越走越偏僻，逐渐远离人群，甚至，到最后都看不见白骑士的身影。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路易斯神父。” 再这么走下去没有尽头，江辰川忍不住出声问道。 神父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黎明女神的信徒吧。” 神父突然开口。 莫名其妙的问话让江辰川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如果我是呢？” “请背诵《黎明之书》第八章第十六节。” “……” 江辰川只想捂脸投降。 看来，唯有信仰不可伪装。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出于什么理由来到这里，你走吧，从这里走，我不想伤害与黎明教会无关的人。” 路易斯神父转过身来，似乎是在观察江辰川。 这给江辰川一种奇怪的感觉，圣洁的白袍不再圣洁，但圣洁的灵魂依旧圣洁。 “神父，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辰川充满警惕，他察觉到了危险，但他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方。 “终归要做好准备，等待黑暗的降临，终归要做好准备，等待黎明的救赎。” 路易斯神父说着神神叨叨的话语，顺着长廊一路往前走去，宽大的长袍显得没那么合身，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可恐怖的冰冷顺着江辰川的脊柱往上爬。 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恐惧，也许是明知道要发生些什么，自己却一无所知。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就在今晚， 这个教堂内。 江辰川握紧了手中的骷髅手杖，看着越走越远的神父背影，想到对方似乎是想饶过自己一命，自己却毫不领情。 得赶紧回去！ “你无法拯救他们。” 路易斯神父停留在走廊尽头，看着江辰川转身的背影，开口说道。 “我看得出来，你跟他们那群人不太一样，你的眼睛很纯粹，没有那种执着痴迷的渴望与崇拜，拜托，我也不想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听见路易斯神父的话，江辰川想离开的脚步一顿，他转过头，满脸疑惑地转头看向神父。 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出现，从云层中冒出头来，洒在纯白的长袍上，路易斯神父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他的脸来。 那是一张难以想象的脸庞。 狰狞可怖，已经没有正常人的无关，一大半陷入了黑暗里，不知是什么器官，还黑暗中蠕动着，想要挣脱出来，还隐约泛着紫红色的力量气息。 “序列八，犯罪……” 江辰川一眼就认出眼前路易斯神父体内蕴含力量的序列，当然，这还跟他前世的职业直觉有关。 “你是什么时候……” 江辰川很想问，身在教堂内的神职人员，是怎么接触到这么危险的序列遗物，还被侵蚀到如此地步。 “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天真的信徒永远相信信仰，除非有一天，信仰的刀刃刺到自己的身上！” 路易斯神父扭曲着怒吼道，带着愤怒与仇恨，就在此时，江辰川听见从大教堂的方向传来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什么冲进了教堂，传来好几声凄厉的惨叫。 “看，我救了你一命。” 路易斯神父一副“你要感谢我”的语气。 “你不是路易斯神父！你究竟是谁？” 江辰川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趁着秘密聚会这个重要时间点，就是为了摧毁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些什么，你又要做些什么，或者，去好好了解一下，黎明教会在做些什么！” “黎明教会……做了……什么？” 江辰川突然想到，对方放过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看出来自己不是艾罗娜的信徒。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或许可以自己去调查清楚真相。” 路易斯神父将兜帽重新戴起，将他可怕的脸庞重新笼罩在阴影之中，他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不想停留过久，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这一次的事态不在江辰川的掌控范围之内，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清晰的选择，回去救人或者是跟着神父逃跑。 其实，按照江辰川的性格，他根本就不会选，也没得选。 …… 纯净的世界在瞬间变成人间炼狱，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畸形怪物占领了黎明大教堂，他们冲破大门和窗户，精致的彩绘玻璃散落一地，弱小可怜的人类何曾见过这些，尖叫恐惧的气氛蔓延开来，在怪物的咆哮声中，被利爪撕成了两半。 鲜血溅满了纯白的雕塑，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黎明骑士团反应还算迅速，很快就集结好骑士进行战斗，可是，猝不及防的突袭依旧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与灾难。 伊森及时躲在一个忏悔室里，背对着铁门蹲下，极力掩盖自己的气息。 他原本是想跟着骑士团的，但开始战斗后，他发现那群白骑士的处境比他还要危险，倒不如找个四面无窗的房间躲着，还能苟下一条命。 也不知道这群见鬼的怪物是如何诞生的，离谱到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数不清的怪物在教堂内横冲直闯，发出瘆人的嚎叫。 “不行，我得离开这里。” 伊森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这个时间，天上的巡逻飞艇应该还在运作，只要能让他们发现，净殿骑士团便会立刻赶来支援，毕竟，今晚赶来聚会的贵族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伊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智压制着恐惧，放缓自己的呼吸，轻轻地拉开了铁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大部分的能源灯被怪物破坏得干净，房间外一片黑暗，只能凭借着月光，依稀辨认离开的道路。 伊森在阴影中穿行着，得亏那群怪物的视力和智商都不太高，才能让他侥幸躲过两次危机。 想要通知到巡逻飞艇就一定要爬上教堂的尖塔，那里宛如暴雨中的灯塔，拥有独立的能源供应线，可以向巡逻飞艇发出求救的信号。 必须要想办法抵达那里！ 在短暂的休息后，伊森开始行动起来，他顺着楼梯一路向上，与此同时，不属于人类的呼吸和喘息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第三十二章 初见黑暗篇（三） 怪物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伊森刚转过拐角，一只受伤的怪物从另一侧扑了过来，它身上还有白骑士留下的剑痕，不断渗透着鲜红的血液。 伊森在第一时间察觉，一个翻滚，灵巧地躲了过去，他单膝跪在地上，耳畔不断传来嘶吼声。 得速战速决！ 不能引来更多的怪物！ 手偷偷伸进风衣里，似乎要拿出什么，就在怪物要发动攻击的下一秒，一道身影从黑暗中奔来，宛如救世的英雄，带着银色的剑刃刺进了怪物的脑袋。 怪物呜咽一声，还来不及过多挣扎，便断了气。 伊森一愣，赶紧将手抽了出来。 “伊森？” 江辰川在黑暗中依稀辨认着，伊森也听出了熟人的声音。 “走！伊维尔，往上走！” 迅猛的剑风切开怪物的身体，随后紧接着，切断了连接神经的头颅，怪物在人类面前无力地倒下，一时间辨认不清谁才是那些嗜血的怪物。 “可以啊，真不错。” 伊森躲在江辰川背后安心当一个无能的废物，并在他斩杀怪物之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赶紧走，不要在此停留。” 江辰川转过头说道，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怪物溅射的血液，湛蓝色的眼瞳带着几分果决。 “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伊森一边往上跑着，一边小声地说道，越往上走，遇到的怪物也越少，也就是说，怪物很可能是从地下跑上来的。 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伊森不禁颤抖。 “不知道，但……” 江辰川也有些迷茫，那群怪物丑陋而又扭曲，可不管从斩杀的手感，或者是致命的落点上看，都跟人类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人类……黎明教会在做些什么…… 神父的话就像在心中埋下的种子，在此刻生根发芽。 哀嚎的声音逐渐远离，斩断锁链，江辰川推开了通往教堂尖塔的小门。 尖塔内的布置一应俱全，包括向巡逻飞艇发射信号的仪器，另一根能源管道接入此处，这本就是为了求援而设置的地方。 “呃……你知道该怎么操作……” 看着面前复杂的仪器和装置，江辰川有一丝窘迫，破除万难杀到了这里，却因为不会操作而无法求援。 “别担心，万能的和平之神会保佑我们的。” 伊森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找到隐藏在暗处的能源开关，像装置技术人员一样，开始了他的工作。 “和平教会有教这个？” “当然没有，我只是亚特拉斯炼金院一名平平无奇的机械生罢了。” 伊森嘴上虽然在说着，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安装调试完，顺利地解决了一切。 “弄好了？” “好了，接下来等待救援就行了。” 伊森拍拍上手的灰尘说道，一从尖塔上下来，便意识到什么，自然，江辰川也察觉到了。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嗯，闻到了。” 江辰川回应道。 那是燃烧的味道，火焰点燃了珍贵的画像、丝绒的地毯和桌子，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黑暗中的黎明大教堂被大火点亮了。 红色的光芒铸成一道炎热的防线，而那些怪物似乎是怕火一般，纷纷躲避开来。 火焰一路蔓延向上，浓密的黑烟从楼梯口滚滚钻出，带火的燃烧弹宛如流星般划过，银白色的盔甲倒映着火光，像无情杀神，冷漠地听着怪物在烈火中痛苦的嚎叫。 “怎么回事！白骑士是想连我们也一起烧死吗！？” 伊森握拳捶向白净的墙壁，扒着窗口朝外大吼着，可底下没人能听见尖塔顶端的挣扎，向下的路都已被浓烟堵死，根本无法逃脱。 “或许，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呢？” 江辰川看起来倒是冷静一些，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烈火燃烧，已经被逼入死境。 “向上爬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江辰川拍了拍伊森的肩，像是无声的安慰，甩一甩手中的杖剑，在白砖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收入剑鞘后，又成了他那好用的骷髅手杖。 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但求生，是人类永远的本能。 一瞬间，有异动在身后响起，不知是哪儿逃来的怪物，好巧不巧地碰到了他们，两个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类，正好成为了狩猎的目标。 扭曲的身影从黑烟中跃起，带着跳动的火星，锋利的爪刃朝着江辰川挥舞而下，根本无法躲闪。 “小心！” 可随即响起的枪声取代了伊森的喊声，子弹凌空而来，贯穿了怪物的身体，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是绽放的红色蔷薇，怪物重重地摔在了上面，挣扎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看着还在冒烟的枪口，伊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谢谢。” 江辰川也没问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怎么会随身带着枪支，只是道了声谢，又继续往上爬去。 伊森收起手枪后，紧随其后。 “伊维尔，你说我们能活下来吗？” “当然能，看，救援来了。” 江辰川回应道。 巡逻飞艇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道明亮的光柱打下，照在了二人的身上。 永远不要怀疑净殿骑士团的效率，在伊森发出求救的信号后，巡逻飞艇来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伴随着那吵闹的轰鸣声，巡逻飞艇上丢下的长绳落到了江辰川和伊森的面前，部分幸存者已被黎明骑士团保护起来，整个教堂都已陷入狂烈的火海之中。 舱门大开，伊森注视着烈火之中的教堂一点一点崩塌，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有什么想法？” 江辰川坐在他身边，耳边响着净殿骑士的交谈声，他们似乎与黎明骑士团的对接出现了一些问题，当然，骑士团之间的事，他们无权过问。 “没什么想法，所有能烧的一切都被烧了，只要处理得好，明天波尔尼亚日报的头条就会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 火光填满了两人的视线，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宛如噩梦一般，充斥着恍惚的虚幻感。 就像掀开了黑暗的冰山一角，被动地卷进了一场可怕的漩涡之中。 某处高楼的楼顶，一道黑色的身影站立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前不久，穿着白袍的他还是万人敬仰的路易斯神父，不，不对，应该是忏悔室里痛苦的男人。 远方的火光在他的眼里跳动着，他低下头，看着一颗璀璨的钻石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第三十三章 伤 天空飘散的灰烬像雪花一样翩翩落下，巡逻飞艇还有任务，只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们放下，黎明大教堂在身后燃烧着，冰冷的空气袭来，鼻尖围绕着驱散不开的焦味。 轰鸣声逐渐远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一下。 真是难忘的一夜，如果是个普通人经历这些，估计能在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伊森双手插兜，走在前方，走出一段路后，才发现江辰川并没有跟上来。 “伊维尔？” 他疑惑地转身去找，发现江辰川就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两只手都支撑在手杖之上。 “你怎么了？” 凑近才发现，江辰川的脸惨白得很，还在微弱地喘息。 “一点小伤。” 江辰川撩开黑色风衣，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原来他在遇到伊森之前，就受了伤，因为黑色风衣的关系，那片血迹并不显眼，连伊森都没有发现。 这世界又没什么超级英雄，能面不改色地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你需要治疗，伊维尔。” 看着江辰川还在渗血的伤口，伊森露出担忧的神情，他主动搀扶起江辰川，借给他行走的力量。 “带我去医院。” 江辰川虚弱地回应道。 “好。” 伊森立刻应了下来，他们就这样缓慢地移动到街边，空荡的街道一眼望到尽头，寒风在每一栋建筑间流窜，这时伊森才想起，他们并没有交通工具能赶去医院。 江辰川似乎也明白伊森的窘迫，他抬眼望去，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看来幸运女神并没有抛弃他，他缓缓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带我去那里。” 伊森虽然迷惑，但还是听从江辰川的话，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目的地。 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门牌边挂着“德卡沃”的金属挂件，屋内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是有人在家的样子。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惊动了在屋内看书的尤莉娅，虽然疑惑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找她，但还是拿上外套，走下楼来。 “谁啊？” 可怜的尤莉娅刚拉开门，便被一把手枪抵住脑袋。 “我们有一事相求，美丽的小姐。” 伊森一副和善友好的表情，笑嘻嘻地跟尤莉娅说道。 “放下你的武器，伊森，我们认识。” 要不是江辰川受着伤，他还真想敲开伊森的脑袋，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认识？” 伊森看了看一脸惊讶的尤莉娅，又看了看江辰川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侧脸，熟练地收起了手枪。 “那就好办了，家里有治疗药品吗？你的朋友受伤了。” 伊森将江辰川抬了进去，反应过来的尤莉娅急忙关上门，转身去拿家中备用的药品箱，医疗部的素养就在此体现，无论何时，都可以给受伤的人来一场急救。 “啊，这个伤口……” 剪开与伤口粘结的衣物，看见痕迹的尤莉娅不禁惊呼，很难想象，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伊维尔先生和一个暴力男子半夜去和野兽搏斗？ 可话说回来，波尔尼亚城区内，哪有能造成这种利爪伤口的野兽呢？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医生小姐，他伤的位置不太好，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吧！？” “不会。” “医生小姐，你这手法看起来很娴熟啊，枪伤会不会难救？” “不会。” “医生小姐，我刚才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都是为了救人，你可别记我的仇……” “不会。” 一边缝合着撕裂的伤口，一边还要回答伊森没完没了的问题，忍无可忍的尤莉娅只能将伊森丢出房间。 “啪！” 房门被关上。 “呼……终于清静了。” 尤莉娅长呼一口气，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江辰川，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拿起手术刀。 房间内的救治还在继续，被赶出来的伊森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背靠着德卡沃家的房门，拿出口袋中小小的玻璃试管，将上面的针头取下，而试管内，是流动的鲜红血液。 他走向大街，抬眼凝视着远方的世界树，似乎并不在乎夜晚的寒冷。 “黎明啊……” 伊森低声轻叹。 …… …… 黑夜依旧。 布拉德街039号，黑帽子旅社。 一道瘦弱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药摇晃着，缓慢地挪动着步伐，尼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流浪至此的，还记得那时候天还亮着，在面包店买下了最后一点边角料，填饱肚子后，便一直在街上闲逛。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找工作了，可是，大家都怀疑他快死了，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要他。 也没有一个容身之所，就只能这样无止境地走下去。 一道身影匆匆忙忙地从旅社中跑出，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少女没注意到尼卡，只听见一声惊呼，两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少女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急忙跑到尼卡身边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 尼卡看了看自己被地面划破的手掌，小小声地回应道。 “哪里没事了，你看，你都受伤了。” 少女一把抓过他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尼卡的皮肤似乎很脆弱，能明显地看见血管，而那小小的伤口，血却止不住地往外冒。 “对不起，刚刚我没看到你，走！跟我来。” 少女动作温柔地将他扶起来，带着他往旁边的旅社走去。 “做……做什么？” 没明白少女意思的尼卡瞬间慌了起来，他想挣脱出来，奈何力量却敌不过少女。 “当然是找医生治疗你啦，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道。 听见这话，尼卡便不在挣扎，任凭少女将他带进旅社。 难以想象的是，这家旅社并不像普通的旅社般，能见到的大部分员工，都是女性。 少女带着他到治疗室安定下来，看着他身上衣物破旧，还让人给他带了件新衣服换上。 尼卡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需要补充能量，少女一听，还让旅社给他做了份豪华大餐。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让尼卡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还有陌生的善意和关心，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待遇。 “没地方去的话，今晚就好好在这儿休息呗，都安排妥当了，饭钱也交了，我还有事，待会就走。” 少女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尼卡甚至不觉得吵。 “要去哪儿？” “找个朋友。” 少女如此回答道。 她站起身跟尼卡告别，挥挥手，准备转身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 尼卡忍不住问道。 少女听了一愣，转过头，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灵动的祖母绿眼睛眨呀眨： “叫我蕾娜就好了。” 第三十四章 试验之地 天气转冷，波尔尼亚快要降温了，浓雾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露水，凝结在纵横的管道上，阳光的照耀下，像玻璃水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江辰川在梦中沉睡，有时轻微皱眉，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尤莉娅就守在他的身边，披着一个小毯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伊森早早就离开了，乘上了清晨最早的一班蒸汽电车，离开了尤莉娅的家，迎面的冷风使他清醒，中途还路过了黎明大教堂，焚毁的教堂漆黑一片，像是巨人死去的躯壳，他听见了电车上的人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叹声。 不知情的人们议论纷纷。 直到电车经过塞特维那区，伴随着熟悉的鸣笛，伊森从电车上走了下来。 放眼便能看到波尔尼亚博物馆伫立在此，但伊森的目的地并不是此处，而是转向另一个地方。 那是塞特维那区内一栋不起眼的小建筑，看起来只有两层高，沉重的铁门还因此处雾气浓郁生了锈，像是很少有人活动的样子。 与外部的破败环境不同，建筑内用的是波尔尼亚最昂贵的能源供应，宛如蜘蛛网般复杂而又密布的系统一路向下延伸，包裹着像巢穴一般的地下设施。 这是亚特拉斯炼金院的一处秘密研究基地，机械系的伊森也是这个秘密实验室的成员之一。 电梯门缓缓拉开，伊森走了进去，拉上金属铁门，按下楼层的按钮，空气里飘散着实验室特有的味道，头顶前方的数字跳动，电梯开始启动。 将他送到更深的地下。 这个世界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有些不被世人知晓是为了保护世人，有些不被世人知晓，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随着楼层的降低，阴影与光亮不断变化着，直至灯光洒在他的身上， “叮——” 电梯到了。 门被拉开时，一个全新的场景出现在伊森的面前，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们在各种仪器前穿梭忙碌着，偶尔有人抬起头来跟伊森打个招呼。 “海曼教授在吗？” 在某个大型仪器旁，伊森探头询问道。 “海曼教授吗？他今天没来，不过埃尔温教授来了，在他的研究室里，你要找他吗？” 正在忙活的研究人员抬起头来回答道，显然，他跟伊森是老熟人了，知道伊森的目的是什么。 “可以。” 伊森比了个“很好”的手势，转身朝埃尔温的研究室走去。 那是一个很大很空旷的房间。 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形状的容器，上方接着巨大的管道，在源源不断地往里灌输着什么，罐子里装满了淡黄色的液体，时不时有身影浮现又消失。 白衣的学者在房间内来来回回，摆弄着面前的仪器，像是在记录着什么。 “埃尔温教授！” 研究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熟悉的呼唤让埃尔温浑身一抖，他转过头，果然是他那充满奇思妙想的学生——伊森·曼施坦因。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给。” 伊森将装着血液的试管瓶递了过去，埃尔温没有直接接过，而是拿了个恒温的容器装了起来，不知他在哪儿按了一个按钮，研究室里的另一扇大门缓缓开启。 伊森大步迈入，另一个房间内只有一张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手术床，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胸腔被打开了，数不清的导管插入在内，仔细观察时，会发现尸体肌肉还会微弱的抽动，胸口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起伏，仿佛还活着一般。 “他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吗？教授。” “是的。” 埃尔温教授也走了进来。 “只是，最近尸体的数值发生了些许变化，所以我担心生命体会出现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比如战斗能力一绝，却还是受了伤，还是明明受伤了却在逞强，结果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昏倒？” 一想到那个在黑暗中奔驰的身影，就觉得他真是傻得无奈，伊森耸耸肩，没想到昨晚收获最大的，居然是黎明教会的那些怪物。 “教授，黎明教会有问题。” “神明之地我们无权过问。” 埃尔温手上忙活着，头也不抬地回道，可回答完他就后悔了，他了解自己这个学生的个性与脾气，可不是他说不行，伊森就不去做的。 “教授，我现在严重怀疑，黎明教会里有人想要制造灾难。” “灾难？” 埃尔温教授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伊森。 “长得像人一样的野兽，身形不大，但活动灵巧，跳跃能力跟人类相比有大幅度的提升，长相丑陋，没有智慧，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没有恐惧，不知道能不能被控制，像是被什么物质感染后变异的人类。” “昨晚……的经历吗？” 埃尔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啊，真是意外的收获呢，埃尔温教授。” 伊森露出愉快的表情，似乎昨晚的生死并不是什么糟糕的经历。 黎明骑士团想要烧毁教堂，抹杀证据，可存在过的痕迹，是再怎么擦拭，都会依旧存在的。 “我想，我有新的目标了，埃尔温教授，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去调查调查。” “……” 埃尔温沉默了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缓缓叹出一口气。 “注意安全，伊森。” “放心吧，教授，你可别忘了，我是您带过的最优秀的机械炼金师。” 伊森如此回答道。 他看向手术床，那具尸体依旧维持着死去的样子，紧闭的双眼和平静的面容，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他第一次见到这具尸体时，就觉得跟他以前经历的所有试验都不太一样，好像只要一不注意，尸体就会从手术床上坐起来，跟他说“早上好”一样。 “就像隔壁生化院制造见鬼的变态超级士兵一样。” 还记得当初伊森是这么吐槽的，当然，他还补充了一句： “还好，万幸的是，他们就没成功过，不然这个世界就有罪受了。” 仪器下，尸体依旧保持着死亡时的样子，标准的夏境人长相，倒是脸颊上的刀疤给这张清秀的脸，增添了几分狂野混乱的气息。 第三十五章 P.T. 熟悉的英伦复古装潢，深褐色的实木家具，灰白的墙壁上装裱着人像的油画，微风吹动窗帘，一束阳光从缝隙中穿过，洒在江辰川的身上。 明亮的光线将他晃醒，睁开眼，看见昏暗的房间内空荡荡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低头发现层白色绷带下的伤口好了大半。 “尤莉娅。” 他尝试着叫了一声，可安静的房间外并没有人给他回应。 房间的陈设摆放跟他离开时一样，都是他在这栋房子生活过的痕迹，拿起书架上的书籍，封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打开来，里面写的还是当初他用中文记录的笔记。 尤莉娅还笑他怎么在书上乱涂乱画，写得字都形象得像会动的小人。 无数回忆的画面奔涌而来，只有彻底失去的美好，才能永远地被人铭记于心。 胸口心脏的伤痕变得更加扭曲了，荆棘的根茎仿佛会生长一般，慢慢延伸开来。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 听起来像是有人踮着脚从他的门前路过。 “尤利娅？” 江辰川下意识叫了一声。 可安静空荡的房间内，并没有人给他回应。 拉开房门，看见隔壁门关闭着，走廊墙壁上的煤油灯熄灭了，像个黑黝黝的空洞，只有拐角处的桌台上还放着一盏正在燃烧的蜡烛，明明没有风吹过，火苗却时不时跳动着。 眼前的场景让江辰川莫名想起些不好的画面，怀旧的红木挂钟发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响，他往前走着，烛光照亮了桌上的相框，泛黄的照片里，德卡沃一家站在这栋房子前，露出开朗的笑容。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着，周围的一切都让他如此熟悉，却又带着些陌生。 光线逐渐离他远去，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并不是下楼的阶梯，而是另一扇门。 江辰川不知道这扇门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又或者，一直存在。 “咚咚咚。” 门的另一边，出现了清晰的敲门声。 “尤莉娅？” 他下意识说道，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尤莉娅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行为，伸手拧了拧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上。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走廊出现在门的另一边，同样的烛火燃烧着，平静而又诡异的氛围笼罩着，身后的房间门被锁上了，像是与此处的空间固定了一样。 无法回头， 面对名为“未知”的恐惧，他只能不断往前走去。 照片里的笑容阳光灿烂，果不其然，拐角处的尽头依旧是那扇没有上锁的房门。 似乎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江辰川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昏暗安静的走廊里。 打开门，又是一模一样的走廊……不，不对，眼尖的江辰川发现了细微的不同，走廊的墙壁上多出了一副场景画像。 画像的内容是一间破败渗着血丝的实验室，学者们穿着染着污渍的白大褂，手中握着不同的金属仪器，画面的中央躺着一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人，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的长相。 黑色的触角从手术床底伸出，似乎能感受到，在那片看不清的黑暗里，藏着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你。 江辰川继续往前走着，路过蜡烛旁时，火光突然亮了一下，转头看去，原本开朗的微笑变得阴恻恻的，在光影的变化下，仿佛那些瘆人的目光在紧紧跟随着他。 转过拐角，走廊尽头的灯光亮了起来，灯下站着尤莉娅的身影，低着头，背对着他。 下意识寻找他的骷髅手杖，随即忽然想起，自他醒来后，就没见过他的手杖。 真实与虚妄重叠。 一眨眼后，尽头的灯熄灭了，走廊重归黑暗，与此同时，尤莉娅的身影也消失了。 同样无锁的房门，打开后，是没有悬念的熟悉走廊，只不过，这一次画像的内容改变了，江辰川在画前停留，仔细地观察着。 一眼看去，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感，整个画面的背景都被鲜血所覆盖，能清晰地看见男人从手术床上站了起来，像经历过一场风暴般，身边尽是狰狞的尸骨还有残缺的仪器，刚刚还在疯狂实验的学者们惨死在此。 江辰川愣了一下，画像中，男人的脸上是挥散不去的雾气，但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拐角的相框里依旧是德卡沃一家人，只是他们的眼睛被人挖去，剩下黑漆漆的一片空洞，嘴角向下，像是哭泣般，看起来是异样的恐怖。 江辰川没有选择。 只能继续往前走着。 这一次，门后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某种深褐色的液体从天花板上渗透下来，整条走廊像是经历了一场恐怖的袭击，变得破败不堪，到处都沾染着鲜血，画像上的男人似乎离得近了一些，但依旧看不清面容。 侧边的房门被打开了，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有昏暗的灯光亮起。 江辰川朝着房间走去，房内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并没有人存在，只是四处都喷溅着鲜血，可以想象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的厮杀。 从房间出来时，他随手拿了个放在衣橱里的棒球棍。 画面有多么地惨烈，走廊就有多么地安静，路过相框时，照片里的人脖子上都多出了一道血痕。 像是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恐怖循环梦境，在越来越沉静的气氛中，江辰川打开了下一扇房门。 可这一次，走廊里多出了一个人。 拐角处的烛光下，照亮了一道男人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风衣，背对着江辰川，看不清楚脸。 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棍，他刚进入走廊，房门自动关上的响声惊动了男人，那人什么都没做，直接扭头跑了，江辰川连忙追了上去，明明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一过转角，那人却不见了。 江辰川回头观察墙壁的画像，果然不出所料，画里的男人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黑暗中， 注视他的双眼缓缓睁开，也不知道在这一扇门的背后，会有什么等待着江辰川的开启。 第三十六章 孤独 昏暗的烛光里，在无数次的循环里，德卡沃一家的脸上缓缓流下了血红的泪水。 嘎吱—— 隔壁的房间门自己开了起来。 “呜呜呜……” 门内传来了少女的哭泣声，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按理说，江辰川应该害怕的。 恐惧是一种本能，在面对未可知的事件或者是危险时，人体的一种防御机制，让人做出相应的行为，比如逃跑，或者是寻求帮助。 可清理者不行，曾经的各项训练，就是将人恐惧的本性抹杀，在面对令人疯狂的精神折磨，或超乎想象的诡异时，他们只能不断前进。 后退的路被堵死了，他们不往前冲，就没人能守护活在光明的人们。 为了他们能过上平静而又安定的生活，清理者们孤独地行走在黑暗里，又不是站在光里，才算得上英雄。 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棍，那是他仅有的武器，轻轻地推开了门，但门内，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 整个房间都是通红的，德卡沃一家的尸体像垃圾一样叠放在一起，每一具尸体都异化成了怪物的样子，血肉与骨骼都混在了一起。 而哭声来自耳边，看起来像尤莉娅样子的少女跪在那堆尸体的面前，掩面哭泣着。 很难说服自己尤莉娅会出现在这里，不管怎么推理，眼前是幻觉的可能性都比她是真实的人高，但江辰川也不敢冒险，惊动一个灵异的代价实在太高了，一不小心就会死在这无限的循环里。 得尽快离开！ 江辰川选择不出声，默默地退了出来，刚离开房间，便身后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似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响彻在这条狭窄而又漆黑的走廊里。 哭泣声在同一时间停止了。 这种时候， 寂静是最可怕的。 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什么，直觉告诉江辰川不要回头。 【过来……】 不知是谁轻声低喃着。 【来这里……】 不知何时，在原本进入循环的那扇门边，出现了另一扇门，那声低语似乎就是从那里面传来。 尸体前的尤莉娅忽然一百八十度扭过头来，两个眼睛是漆黑的空洞，她似乎看见了江辰川，咧开了满是血迹的撕裂大嘴。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江辰川拔腿就跑，他需要尽快逃离此处。 【快来……】 低语声再次响起。 准备开启原房门的江辰川犹豫了一秒，若是走这条路，门后依旧是这条循环走廊，在这漫长不变的世界里，只有这扇新出现的门，是不一样的通路。 无论如何， 他只有一次机会。 【来吧……】 低语声再次响起，背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知道，自己能选择的时间不多了，仅是一秒的犹豫，他便依然选择了原来的道路。 跟预想完全不同的是，打开门后，并不是德卡沃家的走廊。 就好像是某个特定的触发，循环自动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黑，宛如海水般，有水纹在波动，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尸体从底下浮现出来，露出个模糊的五官，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道光束打下，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木制长椅，像是摆放在公园角落里的那种，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 上面坐着一个孤单的背影。 “你需要知道的是，现实可以逃避，可事实永远无法逃避。” 江辰川放轻脚步靠近，就听见那个男人平静地说道。 “你是谁？” 江辰川警惕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长椅，示意道： “坐吧。” 男人的脸看不清楚，跟画中一样，蒙上了一层雾气，江辰川想了想，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跟循环里紧张可怕的气氛不同的是，这里有种异样的平静。 “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中，男人率先开了口，他微微抬起头，似乎在望着远方，远方什么都没有，或许，他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看着回忆。 “为了救下那个孩子，孩子的妈妈看见了我的长相，就尖叫起来，引起了巡逻骑警的注意，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我是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江辰川无所谓地说道。 “哈哈哈哈，明明是为了救人哈哈哈，每次都这样，你好惨啊。” 男人完全不顾江辰川的感受，忽然笑出了声，但能听得出来，笑声里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那是一种无奈和嘲讽。 “哈哈哈哈……” 这笑声听起来像哭一样。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江辰川转过头问道。 “经历过黎明教会一事，你对‘非凡’这个词有何理解……不用回答我，你自己思考就好了，我不需要你的答案，他们把遗物分为九个序列，单纯地用一个解释……嗯……词语，来形容，可事物的本质并非如此。” 男人也同样转过头，没有回答江辰川的问题，而是换了一种语气诉说道。 “给你个提示吧，去思考在事物的表象背后，那些更高层次的……精神方面的……比如……灵魂。” “灵魂……” “是啊，人类与生俱来的，最大价值的……说实话，这一点亚特拉斯炼金院就做得很好，毕竟，他们拥有着波尔尼亚最优秀的炼金术师。” 男人笑着说道，这语气听起来倒是轻松愉快。 江辰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里？” “哈哈哈哈……” 男人愉悦地笑了起来。 “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男人的夸赞并不会让江辰川开心，换句话说，这句回答也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并非一场简单的噩梦。 “好了，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男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带动了他的衣物，掀起的大衣下是一具残破的身躯，血淋淋的骨骼就这么裸露在外面，肌肉上到处是缝合过的痕迹。 他慢慢地往前走去…… “超级英雄！冲啊！” 还能听见幼稚又好笑的鼓励。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 江辰川想要站起来追上他，却感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按在长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最后，消失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之中。 唯一的光束打在江辰川的身上，像是舞台剧上，剩下最后的孤勇者。 第三十七章 山羊镇篇（一） 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英伦复古装潢，还有华美的摆台吊灯，骷髅手杖就静静地靠在沙发旁，耳边是街道人群来来往往的繁华吵闹声，微风吹动窗帘，一束阳光从缝隙中穿过，洒在木地板上。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撕扯到腹部的肌肉，一阵疼痛袭来，差点让他重新躺了回去，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 “你醒啦！” 尤莉娅端着热腾腾地午餐走了过来，放在一旁的餐桌上。 “伊维尔先生，你睡了很久，该起来吃午饭了。” “好。” 江辰川应了一声。 原来刚刚看到的那些，真的是他的梦境，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种被窥探至内心的感觉。 在尤莉娅家吃了一顿饭，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本想再去一趟黎明大教堂，看看现场会不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可那块地区已经被黎明骑士团封锁，无法进入，远远地在电车上看了一眼，烧毁了一地的黑色残骸。 好不容易回到布拉德街，今日阳光正好，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热闹依旧，本想回家好好整理整理思绪，无论是黎明教会的事件，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眼睛。 都带着邪恶的气息。 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你有敌人，而是敌人藏在暗处，而你却一无所知。 然而，不管计划有多么美好，现实总在意想不到之处，给人当头一击，黑河侦探社内并不悠闲，已经有一位委托人等了他一夜的时间。 “伊维尔！” 江辰川刚进门，就听见客厅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噔噔噔跑动的声音响起，蕾娜从二楼楼梯栏杆处探出头来。 江辰川一扶额头，差点都忘了，他还接下了这位大小姐的委托。 “你可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蕾娜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活泼灵动，除了有些天真以外，她几乎可以算是江辰川碰到最好的委托人了，最起码，付钱也是好大的手笔。 “什么事？” 江辰川将风衣脱下，挂在衣架上，微风轻拂，抖落了一地不起眼的黑色灰烬，将骷髅手杖靠在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了记录的笔记本。 “我手里有一份情报，而行动需要帮手，我想不到别人了，伊维尔，我出高价委托你来帮我。” 蕾娜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轻轻地放在了江辰川的面前。 纸上印刻着一顶看起来魔女帽的黑色图案，图案下方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符号，这些符号江辰川认识，是专门用来编写加密文字的，在特定的排列组合下，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伊维尔，听说过山羊镇吗？” 蕾娜突然开口。 “什么？” 江辰川疑惑地摇摇头，他打开蕾娜的情报，上面记录着关于“黑山羊角”的资料，那是一种特殊的稀有材料，可以混合其他材料一起，制成某些具有特殊能量的炼金魔药。 而山羊镇，就是“黑山羊角”的发源地。 “如果不跟你解释清楚，恐怕，你也不会应下这份委托，那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波尔尼亚的情报行业几乎被灰手套与乌鸦公会垄断，所以我加入了另一个民间结社，用来获取情报与交易。” 蕾娜伸手在纸张图案上点了点。 “黑帽子旅社，地下黑市的经营者，信奉着绝对的利益，在灰手套与乌鸦公会里不能谈论的博物馆情报，都可以在那里进行买卖，上次，我也是想把情报卖给她们来着。” “所以，这次是？” 江辰川往后靠了靠，抬头提问道。 “情报，价值连城，当然，知道不止我一人，大家都组织自己的队伍，至于会有多少人对这份情报感兴趣，就不得而知了。” 蕾娜祖母绿的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她好像能永远这样保持着对事业的兴趣与热枕。 “本来，山羊镇一直暗中给波尔尼亚的炼金师们提供‘黑山羊角’的炼金原料，可前不久，几乎是一夜之间，供应的商人集体断货了，他们与山羊镇失去了联系，去打听情报的人也没有回来，仿佛像是消失了一样。” 蕾娜给江辰川解释说明道，要知道，搞研究的人都疯狂，因为失去原材料，所以波尔尼亚的炼金师们都不太好过。 所以，如果有人能从山羊镇带回情报，并拿到“黑山羊角”，一定能赚一大笔钱。 波尔尼亚博物馆的情报是不能卖了，蕾娜从父亲和克里斯队长的谈话中大概感受到了什么，她不打算继续探究博物馆的秘密。 有些秘密，得藏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自己这么热衷于情报行业呢？ 蕾娜突然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跟自己讲述的那些硬核的睡前小故事，什么在混乱的治安下闯出自己天地的励志成功人生，或者是混迹于纷杂信息之间的直觉判断，让自己得到不同于他人的地位与金钱。 大概…… 都不是吧。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母亲是黑帽子旅社的创始人之一，建立了波尔尼亚唯一一个只有女性成员的民间结社。 后来，身为贵族的她嫁给了同为贵族的父亲。 明明父亲是很欣赏母亲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扼杀掉母亲的事业心？导致母亲整日郁郁寡欢，最后，一朵美艳的鲜花就在华丽的囚牢中逐渐枯萎凋零。 蕾娜一直都觉得，自己生来就不是什么贵族淑女，学不会什么插花品酒油画那些莫名其妙的爱好，她要成为不一样的人，跟母亲都不一样的人，会像睡前故事里的那些主角一样，站到巅峰闯出属于自己的世界。 小小的火焰在天鹅般的脖颈处燃烧着。 “走吗？伊维尔，挑战开始了。” “我能拒绝吗？” 江辰川无奈地应道。 “当然不能。” “可我工作的假期不够了……” “加钱！” “成交。” 这家伙，永远有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达到目的的大小姐开开心心地离开了，等她走后，江辰川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懒洋洋地蜷缩在被窝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甚至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连梦都没有做。 第三十八章 山羊镇篇（二） 山羊镇地处偏僻，在一个山谷之中，与外界交流很少，所以进出小镇的交通极度落后，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闭塞小镇。 为了前往山羊镇，江辰川做足了准备，去跟博物馆透支了明年的假期，再和洛克伦交代好侦探社内各项事宜，将自己屋内的水电检查一遍，为了保险起见，临走时，还特地将那枚价值十加仑的怀表塞进了行李箱。 窗外的天空阴沉，雾气浓郁，似乎快要下雨了。 收拾好屋内的一切，带上了他最喜欢的骷髅手杖，关好了房门，下楼时，还碰上刚去市场抢购食材回家的房东，在厨艺方面，他跟洛克伦真的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伊维尔先生，你这是要出远门啊？” “嗯，要离开一段时间，家里就拜托你了。” 江辰川回应道。 上方传来一声轻响，似乎察觉到某处探究的目光，江辰川回过头，看见他的新室友初冬站在楼梯的栏杆边，冷冷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了，伯恩先生。” “愿大地护佑你平安归来。” 房东先生祈祷着。 拉开门，寒冷的狂风袭来，差点掀掉路人的黑色礼帽，乌云布满天空，就连街道上都是湿漉漉的，雾气从管道中蒸腾而出，看来，今天并不是出行的好时机。 和蕾娜约好在黑帽子旅社门前见面，那里已有备好的马车等候着，一靠近，蕾娜就发现了江辰川，兴奋地朝他挥手示意。 “上车吧，伊维尔，其实我们已经出发晚了，听说昨天就有两队人出发前往山羊镇了。” 蕾娜一边上车一边说道，跟前几日漂亮的小裙子不同的是，她换上了干练方便活动的服饰，取下了多余的配饰，但隐约还能看见脖子上的戒指项链。 “我打听过，山羊镇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你可有具体的情报？” 江辰川将行李放上车，坐在了蕾娜的对面，听见问题的蕾娜摇了摇头，这就是难以取得进展的原因，或许那些人不是没有回来，而是根本没找到山羊镇的具体位置，迷失在那茫茫的山谷之中。 “不用担心，先生，我知道你们说的地方在哪儿。” 忽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车夫的位置传来，江辰川转头一看，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人，苍白着一张脸，正温柔地笑着。 尼卡！ “都说了，我自有办法，看吧，虽然我不知道，但尼卡知道，他会带我们去的。”蕾娜自信满满地说道，“就算他们先出发，第一个达到的也肯定是我们。” 原来，在蕾娜苦恼目的地的时候，尼卡在旅社内听说了此事，便主动找到了蕾娜，说可以给他们带路，找到传说中的山羊镇。 蕾娜一听，开心坏了，便将尼卡收进了自己的队伍。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刚驶出布拉德街，天便下起了小雨，浓厚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积水从屋檐上顺流而下，道路两旁的建筑像是站立在浓雾之中的巨人，冷风带着一丝凉意钻进了马车里。 “接下来的天气，会越来越冷的。” “是啊，又快到冬天了。” 时不时听见路上的行人传来的对话，慢慢地，道路变得颠簸起来，不再那么平坦，道路两旁的建筑也逐渐被树植取代，变得更加空旷起来，放眼望去，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和连绵不绝的雨滴。 尼卡的心情似乎很好，偶尔还能听见他嘴里哼着不同于波尔尼亚流行歌曲的调子，马路蜿蜒而去，他们逐渐远离了波尔尼亚这座繁华的大城市。 因为路途遥远，还没出城，蕾娜就在马车上呼呼大睡了起来，江辰川出神地望着窗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晚上，有条件就找一间旅社住下，没条件就选择在野外露营，不得不说，蕾娜这位大小姐除了有钱外，还是有很多不得不提及的优秀品质，比如，她不怕苦，比如，她为这次行动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 这是一段长达数日的旅行，要一直进入到山谷的深处，听尼卡偶尔提起，说那是一个平静安宁的小镇，只是因为周围山体的关系，很少能看见阳光，大部分时候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白天与黑夜的交界都不明显。 尼卡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江辰川好几次都担心，他能不能撑到山羊镇，甚至，有次在外露营的深夜，他听到了奇怪的响动，起身一看，是尼卡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那响动似乎是呕吐的声音。 “你没事吧？” 尼卡从石头后走出来，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他的脸似乎更惨白了。 “没事，先生，也许是晚上吃坏了，肚子一直不太舒服。” 尼卡一脸歉意地说道。 “怎么了？你们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吗？” 蕾娜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脸迷糊地走下马车，打着哈切对他们二人说道。 “没什么，回去睡觉吧。” 江辰川握紧了手中的骷髅手杖，转身回了营地，没一会儿，隔壁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尼卡回来睡觉了。 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了很久，一直没有其他声响传来，江辰川才抓着手杖坐了起来。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将自己的气息隐下，提着煤油灯，找到了那块尼卡呕吐过的大石头。 可他绕着石头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痕迹，甚至，地上连正常的呕吐物都没有。 为了放心，江辰川在附近都转了一圈，还在马车外守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只有冷风吹过的声音，他才放心地回到帐篷里睡了下来。 第二天，正常的时间起床出发，尼卡已经早早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蕾娜活泼地像一只灵巧的兔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山羊镇。 算一算路程，大概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已经靠得很近了。 “蕾娜小姐，伊维尔先生，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进山了。” 尼卡是一个合格的引路者，对着他们解释道。 快要到达目的地，看着远方浓雾缭绕的山峰，不知道为何，江辰川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十九章 初见黑暗篇（四） 在短暂的午后，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雨滴拍打在青石路上，溅起透明的水花。 整个城市变得阴暗起来，只有世界树上依旧亮着永不熄灭的光芒，像孤独的灯塔伫立着，青绿色的苔藓覆盖在缝隙中，就连巡逻飞艇也早早地收了工。 街道撑起的伞面像盛开的花朵，缓慢移动着，流动在巷子之间的风声，宛如哀鸣般，仿佛神明在掩面哭泣，大雨让整个城市都变得恍惚朦胧起来。 “咔嚓……” 是脚踏过废墟发出木板断裂的声音，那人身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大衣，举着黑色的雨伞，似乎在为什么哀悼，他茫然地转悠在黎明大教堂里，看样子，是想要在烧毁的建筑中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在一隐蔽处停下，踹开倒塌在此被烧焦的木板，木板下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拉动铁链，门缓缓而开，要不是这场大火，不然便能看见石砖缝隙中渗透的血液，男人收起雨伞，用手撑着入口而下。 里面竟然是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因为管道被破坏的原因，两边墙上的能源灯都已经不亮了。 缓慢进入后，男人摸索地在暗格后找到了备用的煤油灯，昏暗的光线勉强能照亮了前进的道路，他提着煤油灯，一点一点前进着。 哐当——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声响。 把男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入口的铁门被关上了，这并不影响男人的目的，便定了定心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一条并不曲折的道路，一路向下，还能看见两边像囚牢一样的地方，铁门皆被打开着，铁栏上还残留着凝固的红色痕迹。 黑暗中传来了腥臭的味道，隐约间仿佛能听见曾经地下惨叫的声音，男人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快速走着。 密道里尽是惨烈的痕迹，有心人都能从这些残存的痕迹中，猜测到黎明大教堂的地下发生过什么。 男人用钥匙打开一扇上锁的房间，房间内已是狼藉一片，被砸坏的仪器已经一团破烂，破裂的玻璃碎了一地，各种液体喷溅在石砖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 “该死！” 男人气愤地一拳砸在门上。 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他只好提着煤油灯继续深入，转过一个拐角，视线的前方是一个深坑， 说是深坑倒是更像一个角斗场，坑边的楼梯已被放下，坑里的铁栏皆是打开的状态。 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人把这里的东西放出去了，恍惚间，有光从背后亮起，男人警惕地提着煤油灯往后照去。 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 男人放松地吐出一口气，绕过深坑继续往前走去，在分岔路口，也都没有一起犹豫。 目标明确。 他是熟悉地下构造的，明确知道自己今晚想要的是什么。 编号106，沃耶河之心。 一颗价值连城的天然琢型钻石，同样，也是当初从波尔尼亚博物馆借出，用于守护黎明教会的序列一号遗物藏品。 传说，沃耶河之心是神明的遗物，拥有纯净圣洁的力量，在力量守护的范围之内，能有效压制因污染而扭曲的心智，佩戴在身时，将不受序列七八九号遗物的影响，就算是濒临崩溃的精神，也能立即稳定下来，得到拯救。 但因使用范围小，而需要安装在亚特拉斯炼金院发明的炼金仪器上，扩大净化的范围，所以，沃耶河之心一直都封存在黎明大教堂的地下，守护着教会的神圣。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慢慢走出一段距离，看见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用煤油灯照亮墙上隐藏的机关。 按下启动。 可齿轮转动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这时，真正的恐惧才涌上心头，男人急忙上前查看，才发现门上的机关早已被破坏。 而门内，保护柜内的钻石也早已不见，一股凉意慢慢爬上心头。 “主教大人。” 寂静之中响起了另一道人声，男人慌张地回过身，看见不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道黑色的扭曲人影，微弱的光源下，显得异常恐怖。 “你……你是谁！？” 黎明主教惊恐地问道，在这昏暗的地下，都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不是吗？主教大人。” 扭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毫无遮拦的他露出了可怖的面容。 惊恐之下，主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 可略微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害怕的内心。 “摧毁黎明教会，我要将你们的暴行公诸于众，主教大人，我要你，亲眼看着信仰的毁灭！” 男人的话语里充满了仇恨。 “你！” 主教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冷静了下来：“所以……那些怪物都是被你放出去的？” “这是我送给黎明骑士团的礼物。” 男人如此回答道，踏着缓慢的步伐，逐渐靠近。 “主教大人，接下来，是更为盛大的宴会，你要看看吗？” …… 大雨依旧下着， 淅淅沥沥， 一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雨里，举着黑色的雨伞，冰冷的空气快要令人窒息，诺大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一直一直前行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黑暗里，似乎传来祈祷的声音，紧闭着双眼，将左手握成拳，放在自己低垂的额头上，呢喃着《黎明之书》上的内容。 身影停在某个屋前，透过玻璃窗户看向屋内，祷告的声音停止，传来了孩童的打闹的笑声。 “杰克，安静些，你吵到父亲向黎明女神祈祷了。” 是母亲温柔的责怪。 “爸爸，爸爸，陪我玩吧。” 杰克依旧打闹着，还拉着父亲陪他，拽着衣角拉了两下，却突然停了下来，指着窗户说道。 “爸爸，窗外好像有个人。” “别胡说，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别吵你爸，我陪你玩。” 母亲过来拉走了杰克，但鬼使神差地，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空荡荡的大街上， 只有下不完的雨， 和无家可归的冤魂。 第四十章 山羊镇篇（三） 是脚踩过枯叶的声音，衣物拨动着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废弃营地旁满是血迹，一团模糊的血肉被随意地挂在树干上，像是动物的内脏。 明明还早，却感觉整个山谷都是灰蒙蒙的，被雾气笼罩的世界很难看到阳光。 穿过一段偏僻的森林小路就能看到一条街道，街道入口立着一个老旧的路牌，上面写着： 欢迎来到山羊镇。 “到了。” 尼卡指着小镇的方向说道。 “奇怪，都没看到镇民。” 蕾娜一边揉着发胀的小腿，一边说着，她说的没什么问题，一路而来，他们一个人也没遇见，就算是进入小镇，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充斥着莫名的诡异气息。 “走吧，先进去看看，晚上还得找一个地方住下。” 也许是交通不便，或是与外界交流太少，山羊镇的建筑都还是几百年前的样式，一部分的外墙都老化到脱落，他们沿街而走，看见道路两旁的商店门都是紧闭着，无人营业的样子。 但江辰川留心观察过，店里的物品摆放依旧整齐，并不像遭到暴力或者破坏的样子。 本以为进入小镇后，就能找人打听“黑山羊角”的消息，结果，走了十几分钟，一个镇民都没遇见。 “真是奇怪了，伊维尔，这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 蕾娜四处张望着，明明小镇看起来一副安定祥和的样子，就连路边的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被清理得干净，被风卷起的绿叶飘散而下，生活的气息就摆在眼前，却看不见在此生活的人们。 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尼卡转头盯着某处，思索一会儿后，抬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辰川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尼卡的掉队，在这次行动中，他一直都对尼卡的加入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转头示意蕾娜，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蕾娜本想问问，但看江辰川的样子，也就悄悄地跟在了身后。 尼卡一路走着，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知道目的地一般，知道自己要去寻找着什么，小镇安静得可怕，甚至安静到一种恐怖的程度。 江辰川握紧了手杖，让蕾娜跟在他的身后，若是这时从哪个紧闭的房子里冲出个怪物，他都不会觉得惊讶，毕竟，算是尼卡设计的陷阱都不过分。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尼卡停在一栋普通的房子前，站立着，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沙沙——” 背后传来人衣物摩擦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小镇里出现得异常明显，江辰川急忙回过头，只捕捉到一个微妙的残影。 “尼卡，保护蕾娜！” 江辰川说了一声，这一声似把尼卡从梦中惊醒，他回过神来，转头疑惑地看着江辰川，而江辰川才不管他们有没有反应过来，丢下行李便冲了上去。 根据多年的职业经验，他几乎可以判定—— 那就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果然，转过拐角，他便看到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 “等等！” 江辰川朝那人大喊道。 没想到，这不喊还好，一喊那人害怕得一抖，跑得更快了。 所幸的是，江辰川的体能虽然比不上原身体，但追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还记得以前帮其他雇主追欠债人的时候，那跑得才是一个凶险。 追上之后，抓住那人的手臂便是一拉，一套标准的擒拿伺候，几乎都不用什么搏斗，拉胯得很，只听那人哭丧个脸，一边用另一只手捶地，一边大喊着“救命”。 “救什么救？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谁能来救你？” 江辰川一只膝盖死死压着他，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黑黝黝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说： “放开他！” 江辰川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对上了伊森的双眼。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只不过语气不同。 后面追上来的蕾娜和尼卡气喘吁吁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结束了，就看见江辰川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灰尘。 “伊维尔！你怎么来了！” 伊森看起来很惊讶，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枪，跟江辰川打了声招呼，趴在地上的同伴只能自己默默地翻过身来，手腕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同样的问题。” 江辰川回应道。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人才刚分开不久，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却在山羊镇里遇见了。 “看来，这次的情报果然价值连城。” 那个偷偷跟着他们的人叫托马，是伊森的同伴，他们比江辰川提前一天出发，因此，自然也比江辰川他们早一天到达山羊镇。 根据托马所说，之所以会跟着他们，是他以为江辰川他们是藏起来的镇民，回来拿食物的，便想偷偷跟着，看看最后会前往何处。 “藏起来？” 江辰川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 “这也是我们的推断，你也看到了，整个小镇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托马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昨天他们来到山羊镇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样子，永远是这样灰蒙蒙的天空，安静整洁的街道，摆放正常的商店，和寂静无人的夜晚。 “你看，小镇的电力并没有被切断，水源也依旧在提供着。” 伊森砸碎了某位无辜镇民的大门，发现屋内并没有人，设施却保持完整后，便鸠占鹊巢，不由分说地住了进来，可能唯一的不便就是，大门被砸坏了，半夜会漏风进来。 最初，托马还会跟伊森谈一谈这种行为的道德问题，可等到晚上有柔软的床铺可以入睡时，他默默地只能认可了伊森的暴行。 现在，他们五个人都挤在小小的客厅里，头顶的电灯亮起，身边还堆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托马原本推断，是不是镇民遭遇了什么，找地方藏起来或是搬走了，刚说完，就看到江辰川一行人从窗前路过，这才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是啊，伊森和托马昨天都把小镇各处检查了一边，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就好像…… 这里所有的镇民，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 第四十一章 山羊镇篇（四） 山羊镇某个倒霉蛋的房屋内，留声机播放着不知名的古典音乐，像是管弦乐队所演奏的，时而激昂，时而舒缓。 这一路的奔波劳碌似乎把尼卡累坏了，大家还在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他就一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睡着了，连伊森放的音乐都没能将他吵醒。 到饭点时，蕾娜和托马去厨房找些用得上的食材，为了不打扰尼卡的睡眠，江辰川和伊森便上楼找了间书房商量。 伊森不认同托马的观点，山羊镇本就偏僻，加上地势优势，少与外界往来，就算遭遇了什么，也没必要留下个空荡荡的小镇，更何况，镇子也并没有被袭击的痕迹。 “所以……你的想法是？” “两种可能，我最初的想法是撤离，由于某种原因他们舍弃了镇子，集体搬走了，可你也看到了，衣橱里的衣物都还在，连行李箱都完完整整的摆放在房间里，无数的痕迹都在告诉着我，他们都没走。” 看得出来，伊森正经起来，也是相当靠谱的一个人，江辰川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深入调查后，我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山羊镇的镇民全部抹杀掉了！” 伊森低沉着声音，像是在叙述着一个可怕的恐怖故事，冰冷的寒气弥漫在这个小镇里，语言仿佛具有魔力一般，无声的诡异从阴影处缓缓而生。 血腥的故事并非都带着惨痛的结局，江辰川沉思了一阵，便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并非神秘。” “神秘”是一个万用得术语，就像人类启蒙时，可以把所有无法解释的一切，编写为神话一样，用超自然的故事去覆盖自己的愚昧，自然，也很容易被人信服。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人类通过科技不断解释着无法解释的未知，这才掀开了“神秘”朦胧的面纱。 “说说你的想法，伊维尔。” 伊森身子前倾，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一路而来，我们经过了商店、学校、居民区……” 根据不断涌现的回忆，江辰川开始诉说起他的推断： “商店外张贴着营业时间，上午八点到晚上八点关门，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学校很干净，看过去只有普通的落叶，锁链也是完整的，所以，出事的时间应该在晚上的八点以后，那时候学生也都回家了。” 伴随着江辰川的话语，伊森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一幕幕场景，走在山羊镇的大街上，观察着那些被人忽略的细节。 “居民区的门大多是完整的，可我刚刚在周围几栋房子转了几圈，仔细观察后发现，几乎每一家的门锁都有被暴力打开过的痕迹，就算后期有人修复，也看得出来，很匆忙，着急离开。 而刚刚我也吸取了你的经验，踹开了某个不知名人家的大门，仔细寻找后，确认了屋内曾发生过打斗，并有人处理过的痕迹。” 江辰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才说出了他的结论： “伊森，我怀疑，那些镇民都还在这里。” 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雾气围绕着高山，天空散发着灰暗的光，轻声的话语像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开了隐藏在山羊镇下的真相。 “你是说……” 伊森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人抓走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那些镇民被关在镇里的某一处，如果我们幸运的话，或者还能解救他们，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敌人在暗处，可能现在就躲在哪里观察着我们。” “呜哇，真可怕。” 伊森笑着说道，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 “那么，现在我们该切入正题了，伊维尔，你们也是为了‘黑山羊角’而来的吧？” “当然。” 江辰川没有否认。 大家都带着自己的目的而来，是合作还是树敌，就只看利益之间的矛盾冲突。 “可你也发现了吧，这里虽然名为山羊镇，却因为环境和地理因素，一只羊都养不活，更别说，是什么黑山羊的头角了。” 伊森的话里带着一点失落，本以为只要来到山羊镇，便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想到，事与愿违，翻遍整个小镇都没找到能拿来炼金的原料。 真令人头疼。 “所以，你是想……” 江辰川试探着说道。 “合作吧，伊维尔，现在只有我们这五个活人，没必要互相敌对。” 伊森一脸诚恳，江辰川也不会拒绝，再加上他那股子奇思妙想，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楼上的两人谈得很愉快，楼下蕾娜的遭遇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刚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尼卡已经苏醒了，他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面露疑惑，四处打量着。 “尼卡，你醒了，要不要来吃点东西？” 蕾娜好心地招呼道。 可尼卡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不回话，一动不动地坐着。 突然， “呕——” 尼卡一脸痛苦地捂着胃部，似乎是吃坏了肚子，可他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你没事吧？” 蕾娜想要关心一下尼卡的状态，可厨房里传来托马的呼唤，要她帮忙关下火，蕾娜只好转身回到厨房。 血红的眼睛忽然睁开，粘腻的触手从体内钻出，附在地板、墙壁上缓慢爬行着，从厨房的天花板上延伸下来，落到了蕾娜的背后，轻轻地缠绕着她的雪白的脖颈。 恰好，托马一转头看到了这一幕。 “啊！——” 一声惨叫惊动了众人。 触手瞬间缩紧，蕾娜只觉得一阵窒息，就在绞杀之时，触手却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发出“滋滋滋”烧焦的声音，松开了蕾娜。 蕾娜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着，托马被吓到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楼上的两人听见了动静，江辰川抓起手杖冲出房间，伊森紧随其后，在客厅只看见地上残留着一摊粘腻的血水，房门大开，尼卡已不见踪影。 “托马？” 伊森来到厨房，看见瑟瑟发抖的托马缩在角落里，还有惊魂未定的蕾娜。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受伤了吗？” “触……触手！” 托马惊慌失措地说道。 “是尼卡吗？”江辰川出现在门口，他沉着声音说道，“他不见了。” 托马摇摇头，他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得找到他。” 湛蓝色的眼瞳里，滚动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第四十二章 山羊镇篇（五） 山羊镇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自在，随处可见的灰色颗粒飘散在空气中，越到深夜可见度越低，天色渐暗，一行人在小镇内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尼卡的身影。 侦探的经验告诉江辰川，尼卡有极大的概率是山羊镇的镇民，若想要故意躲藏，他们很难找到他。 江辰川提出去尼卡停留的那间房子里看看，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线索。 那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门锁本就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很轻易地就被打开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里就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了一般。 残破断裂的桌椅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旁，脚踩在开裂的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木屑或者玻璃散落一地，还能看见血液滴落的痕迹，寻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尼卡的踪迹。 “有线索吗？” 伊森从门外进来，看见屋内的场景时，也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 “恐怕，这就是真相。” 江辰川沉着脸回答道，一定是有什么影响到了“他们”，所以这家的场景才没来得及修饰。 没人了。 整个山羊镇的人恐怕都没了。 “走吧，伊森，去其他地方看看。” 江辰川走出房门，就看见蕾娜和托马站在路边，伊森本来安排他们在房子里等调查结果，可蕾娜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 阴森森的冷风呼啸，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四个活人的存在，除了天空那点光线从灰蒙蒙的雾气中透出，便再无其他光源。 可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寻找尼卡呢？ “我有一个问题。” 一直沉默的托马突然出声道。 按照伊森的说法，托马是他的同学，只不过院系不同，所以具体的专业伊森并不了解，若是换一个身份，那他就是亚特拉斯炼金院有名的小倒霉蛋。 据说只要是跟运气沾边的事，托马是一个都不占，已经留了三年的学，至今无法毕业，胆子又小，没想到这次的研究报告，却抽到了个最未知危险的课题来做。 好像名字还叫什么…… 《黑山羊角起源的实地考察报告》 托马说，也就伊森人好，愿意免费帮忙，主动跟他组队，不然，他一个人来这破地方，肯定不知道半路就已经死在哪里了。 看着伊森爽朗的笑容，不知道是巧合也好，还是命运使然，江辰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也难得听见托马发表意见，江辰川转头看向他： “什么？” “你们有在小镇里看见教堂吗？” 英兰北尔是一个教会国家，就连司法与审判都全权交给中心教团处理，统治者需要通过信仰来控制信徒们，神明的光辉早就照亮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小镇的入口的地图上，明明都有记录去往教堂的道路。 “有谁知道，山羊镇信仰着哪个神明？” 那种不好的预感让江辰川感到一起不安，似乎有什么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我记得……好像是黎明女神吧，这一带本就是黎明教会在管理的。” 蕾娜的回答应证了他的猜想，经历过那夜大火的伊森自然也联想到了什么。 “走，去教堂！” …… 我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尼卡意识到的事情，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小道上，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又不想回去面对蕾娜。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要跑出来，意识也越来越迷失，只觉得鼻子一阵温热，用手抹了抹，发现手上通红一片。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他扶着路边的树干大口呕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浆，甚至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肠状物。 他只能擦一擦嘴边的血迹，继续往前走去，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一种无力的绝望。 曾经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得了病，要去一个有长着通天大树的城市，他拼了命到达那里，可那里的人又说，治疗需要钱，他就只好去满大街找工作。 结果呢？ 他还是要死了。 活着，也太难了…… 清凉的寒风拍在脸上，冷气侵蚀着他的骨髓，令他清醒不少，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教堂前。 那通体的纯白建筑，是灰色世界里的一抹亮色，高耸的尖塔之上还伫立着黎明女神的雕像，恍惚之间，好像还听见教堂内传来的祷告声。 尼卡茫然地推开了教堂沉重的大门，浓郁的血腥臭味迎面扑来，堆积成山的尸体早已腐败，无数的蚊虫盘绕着，一直软趴趴的触手就伸在尼卡的脚边，已经没了鲜红的血色。 “呕——” 涌动的血气弥漫在整个白色教堂里，胃里一阵翻滚，那是无比恶心的感觉，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从未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记忆，不断涌现出来。 人类的躯体被悬挂起来，绑在木架子上，被刨开的肚子里生长出黑色宛如山羊角一般的东西，人们欢呼雀跃着，金色的硬币反射着灿烂的光芒…… 然后，便是…… 银白色盔甲反射着燃烧的火光，被敲开的房门，镇民与骑士互相撕斗的场景。 那是暗处的一处草丛，少年睁着眼睛、捂着嘴，瑟瑟发抖得看着眼前的砍杀…… “啊！——” 尼卡发出痛苦的嚎叫。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现出来，残酷的真相令他无法接受自己，眼前闪现过很多画面……被人推倒，被人威胁，被人扶起，被人拯救…… 真的会有人来拯救我吗？ “想要杀死自己吗？” 尼卡似乎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说道。 他似乎看见了……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周围什么都没有，就是那双眼睛，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守序，还是邪恶……”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呢喃着。 “你将去往何方？” “什么？” 尼卡不解地抬起头。 可那双眼睛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出现过那样。 “遵从你的内心吧。” 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尼卡觉得胃里再次搅动起来，那种呕吐感再度涌现，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就像给予了某种启示，喉咙里有些异样，紧接着，一只白色皮肤的手臂从里伸出，沾染着血腥的味道。 “呕——” 他吐出了一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第四十三章 山羊镇篇（六） 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无边侵蚀的恶意从前方传来，那个在德卡沃家和国王大街都出现过的东西，甚至曾还令他陷入幻境。 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好像不是他。 前方…… 浓郁的雾气将一切吞没，早已干涸的鲜血不再流淌，教堂大门敞开，尼卡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背对着他们，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祈祷着什么，而他面对的，是堆积成山的尸体。 “呜……” 眼前的场景令人不适，托马先是一愣，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路边随意找了一处，弯下腰干呕起来。 蕾娜从未见过这些，这股血腥的冲击力让她说不出话来，伊森饶有兴趣地看着江辰川，现在，也就只有他，敢在这时候握着手杖缓缓上前。 就算走到尼卡的背后，他也没有一点动静，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江辰川绕到尼卡的面前，胸口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鲜血流淌着，已是面目全非，血淋淋的衣物也被撕裂了，像是有什么从里面钻出来了一样。 “呼……” 握紧杖剑的手稍微放松了下来。 “找到了，这就是黑山羊角。” 伊森走到成堆的尸体面前，俯下身，摘取了从尸体肚子里长出的触角，干瘪的形状与颜色，就像是山羊长出的头脚，若是觉醒者拿着，便能隐约感受到黑山羊角里有莫名的力量在流动。 “你能看出什么吗？伊维尔。” 这里的尸体都带着狰狞的表情，一部分是痛苦地死去，肚子里都长着类似的东西，而另一部分大约是战死的，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剑伤与枪伤。 “战斗……掠夺？黎明教会？” 江辰川从尸骨中找到了一块银色的盔甲，上面被血迹覆盖，一片污浊，而伊森在另一处找到了白骑士特有的头盔，也是同样血迹斑斑。 “就算炼金术师们都在使用着黑山羊角，这一小份，便对任何魔药的制炼都有大幅度的增益效果，当使用超过一定的量，便能让魔药的效果产生异变，变得特殊或者成为费料，就跟赌博一样，要不一夜暴富，要不失去所有……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份神奇的炼金原料，是生长在尸体上的。” 伊森喃喃自语着，发出一丝鄙夷的冷笑。 “呵，真讽刺。” “用人命为代价生产的炼金原料，都是被禁用的，难怪山羊镇的供应商不肯公开黑山羊角的起源，所以，黑山羊角一直都无法在波尔尼亚交易行公开售卖，只能在地下黑市买到。” 托马刚吐完感觉好了一些，便在一旁补充道，真是一趟悲催的旅程，若是黑山羊角涉及禁忌，这次的课题报告估计又得难产，眼看毕业无望，他已经打算要自暴自弃了。 伊森不禁感叹： “托马，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被凝视的感觉忽然出现。 代表着黑暗、不详…… 江辰川下意识向周围望去，却意外发现一道诡异的人影躲在某棵树后，两人的视线对上，很快的速度，那人便缩了回去。 “还有人活着？” 算得上是意外的收获了，江辰川有些惊讶，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冲了上去，蕾娜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没来得及说。 树林里是人跑动的声音，而迎接他的，是燃烧的火光。 有人点燃了树林，因为地上堆积着枯叶的关系，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熊熊的大火逼退了江辰川，也断了他想要抓住那人的念头。 火越烧越大，甚至到最后包围了教堂，装载着信仰的教堂崩塌，里面腐朽的尸体成了最后的燃料，被火红的热浪一点点吞没。 “走，先回镇里。” 浓密的黑烟不断在背后涌动着，而山羊镇依旧是灰蒙蒙的，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可他们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在过一会儿，天就会彻底黑下来。 有人在暗处， 得回到有光的地方。 唯一可怕的是， 那熟悉的双眼再次凝视着他。 江辰川厌恶这样的感觉。 他们选择回到那个临时住处，但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栋房屋的主人已经不会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被当成了原料的培养皿，还是死在了那场与白骑士的战斗中。 回来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息在不小心触碰到真相的他们之间蔓延，就连最活泼的蕾娜都一脸肃穆。 在屋内短暂的休息后，伊森提出要调查此事，蕾娜也表示同意，既然来了，就得拿到有效的价值情报再回去，也是为了还原山羊镇遭遇的一切，和隐藏在死亡背后的真相。 得亏江辰川有些阅读癖，入镇时停留了几分钟把小镇的分布和备注都看了一遍，上面居然把镇长的住处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像这种大规模的恐怖行为，掌权者不可能不知晓，经过商量后，山羊镇的镇长家就成了他们新的目标。 有伊森在，自然没什么优雅的破解方式。 他们一脚踹开了镇长家华贵的大门，屋内的陈设完完整整，四人分头行动，在各个房间内寻找着与黑山羊角或是黎明教会相关的线索。 “伊维尔，过来看看这个？” 江辰川听见蕾娜的呼唤，便来到了她所在的房间，看起来像是镇长的卧室，床铺被整理得整整齐齐，蕾娜从衣橱的最深处，找到了一份资料。 资料记载的是一种诡异的昆虫，外表长得像一只蛾虫，翅膀拼接起来时，上面的图案像山羊的头角，被偶然发现于山羊镇的附近的树林之中。 这虫虽无毒无害，但一旦被人误食，那人会在七天之内死亡，而人死后，便会从肚子里长出像触手一样的东西，风干后，就是倍受炼金师喜爱的炼金原料“黑山羊角”。 “伊维尔，我还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伊森从另一个房间过来，晃了晃手中的资料。 “关于什么？” 蕾娜好奇地问道。 “我们一直在探寻的秘密……山羊镇与黎明教会。” 第四十四章 山羊镇篇（七） “黎明教会？” 一想到那夜的大火，破窗而入的畸形怪物，还有路易斯神父已经变异的头颅，包括从他体内散发邪恶的力量，江辰川就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换句话说，就是黎明教会和山羊镇起冲突的原因。” 伊森缓缓地说道，眼睛微眯成线，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 山羊镇虽信仰着黎明女神艾罗娜，却不接受黎明教会的布道，特别是在“黑山羊角”这样具有价值的炼金原料出现后，教会对山羊镇的不满达到了极致。 从信件的往来上可以看出，教会想要插手山羊镇的管理，被镇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随后，便有消息传出，山羊镇在进行邪恶的祭祀活动，而教堂，便是用于祭祀的场所。 每过一段时间，山羊镇的镇民就会挑选一批活祭品，喂下那诡异的蛾虫，被送上死亡的十字架，被选中的人甚至会觉得幸运，成为祭品的话，自己的家里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这也……太过分了！” 蕾娜有些无法接受，山羊镇的镇民对生命已经漠视到一种疯狂的程度。 “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能得到良好教育的，蕾娜大小姐。” 江辰川一边翻看着信件上的内容，一边安抚蕾娜激动的情绪。 看到最后一封信，便是经过女王批准的最后通牒，黎明教会将动用骑士团的力量，接管山羊镇。 可能谁也没想到的是，黎明骑士团遭遇了顽强的抵抗，镇民将白骑士们视为异端，拿起原始的武器进行战斗。 事实证明，没有经过训练的镇民就像一盘散沙，很轻易地就被骑士团镇压了，明明只要投降就能结束的战斗，硬是因为那些镇民的执念与疯狂，厮杀到最后一刻。 一个人都没有放过。 “不，也许，有人活了下来……还不止一个。” 江辰川想到了什么，那个男人或许不是路易斯神父，他身上带着遗物的力量，恐怕已被侵蚀也不一定。 “也就是说，那场大火……很有可能是山羊镇幸存者的报复？” 伊森也跟江辰川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什么火？哪里又着火了吗！” 托马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搜索最努力忙碌的他，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拜托，托马……” 伊森有些无奈。 不过，也庆幸托马打破了眼前沉重的氛围，一把大火将存在的痕迹抹去，或许，是有人想要将山羊镇的秘密与不堪埋葬在山谷里。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伊维尔。” 伊森收起信件，看着江辰川说道，谁都没有说出口，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若是再往下深究，便是涉及教会的领域。 “那得看我的雇主还想不想要查下去了。” 江辰川看向蕾娜。 毕竟是贵族，对于这种“什么事该查，什么事不该查”的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该要的情报已到手，伊维尔，我们该回家了。” 蕾娜耸耸肩说道，祖母绿的眼睛也暗淡了许多，她望向远方深处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人在给她回应。 尼卡死了。 他们失去了一位伙伴。 蕾娜还是有些悲伤的，只是，那条想要绞杀她的触手……是否跟尼卡有关系，他们也无法百分百确定。 “伊维尔。” 蕾娜忽然叫住江辰川。 “怎么？” “那你说，那些蛾虫又是怎么诞生的呢？” “谁知道呢。” 信件上说的是，被镇民偶然发现在树林之中，可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已无法知晓。 由于还有人活动在山羊镇里，情况不明，江辰川不敢深睡，他与伊森计划轮流起床守夜，看着这寂静无人的黑暗。 “我有一点很好奇。” 在蕾娜和托马熟睡后，伊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辰川的身边。 “你都不会恐惧吗？伊维尔。” “为什么这么说。” 江辰川低下头，看着怀表里的时间一点点流逝。 “明明有逃跑的机会，却总想着往前冲，那夜在教堂也是这样，恐惧和逃避应该人的本能才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伊森也大致了解江辰川的性格，每次遇到危险或是未知的事物，他几乎都是本能般走上前去。 “伊森，你觉得恐惧是什么？” “颤抖？害怕？” 伊森试图用另一些词汇去解释恐惧的意思，但怎么形容都觉得不够准确，当具体的反应变为客观的定理的时候，连最常见的词语都变得陌生起来。 “举个例子吧，伊森，当我们来到一个陌生之地，看见前方的告示牌上写着，请勿入内时，你会怎么做？” 每次谈及于此，都能勾起江辰川某些不太好的回忆，就算已经不再从事着清理者这份职业，但铭刻在灵魂里的习惯，已经无法抹除。 “正常情况下，看着警告都应该停下，产生害怕的情绪，然后离开，好奇心重的人，也许会想要探究一下，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恐惧’，在敬畏之下存在的心理状态，在面对未知、不可控制之物时，产生的一种负面情绪，逃避才是恐惧之下，产生的保护自我的本能。” 他克服的从来都不是恐惧，只要是个人，都会感到恐惧。 “但这个世界，需要人冲在前面的，伊森，习惯恐惧，克服本能，总要有人这么去做的。” “伊维尔，我承认，你是与众不同的。” 伊森不由地感叹道。 “只是多了一点勇气罢了。” 结束的话语飘散在冰冷的夜风中，江辰川觉得有些疲惫，站起身拍了拍伊森的肩，接下来，就交给他来守护了。 听着江辰川上楼的脚步声，伊森擦拭着手中的银枪，像是喃喃自语般轻声道： “或许，这就是你灵魂存在的意义吧……异乡人。”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辰川尸体的时候，埃尔温教授便一眼看出，那只是一副躯壳，虽然在炼金学术上，“灵魂”是被定义为独立于身体的存在，但从未有人成功证明过。 那些被封存于教科书上的炼金法阵，也被现在的炼金师们嗤之以鼻，但那天鬼使神差地，他便想要在江辰川的尸体上试一试。 根据炼金罗盘的指引，他试图找出江辰川的灵魂所在之处，最终，在一栋房前停下，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拥有着和天空一样湛蓝色眼瞳的男人，趴在阳台栏杆上眺望远方。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要的目标。 最后，他记下了罗盘停止指引的地址： 布拉德街121号。 第四十五章 山羊镇篇（完） 天蒙蒙亮起，是平安无事的夜晚，火焰不知何时停止，只留下一地的尸骨与灰烬，无人前来哀悼，只能被埋葬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 而终将归于黑暗的眼睛，即时曾经光彩照人，也不过是一面模糊而又黯然神伤的镜子。 将信件与资料封装进行李箱内，依旧是那套标准侦探的黑色风衣，和他喜爱的骷髅手杖，怀表的链条微微露出上衣口袋，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遗漏的东西。 在破碎的门前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伊森叼着烟哼着小曲从楼梯走下，还问江辰川需不需要，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没试过？” “试过。” 只不过，后来他的一位关系不错的队友因烟瘾在任务中丧命，他就再也不碰那东西了，就像走在钢丝线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想一想，江辰川又补充了一句： “影响身体健康。” “哈哈哈，谢谢忠告。” 伊森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蕾娜和托马也准备好了，打算今天就离开山羊镇，他们的目标并不一致，只不过中途恰好碰在一起，便成了短暂的同伴。 出山的路还是一如既往地难走，来时还有尼卡带路，走时就只能靠伊森的指南罗盘来引领道路，事实证明，那玩意就跟智能地图导航一样不靠谱。 他们在山里多停留了一天，才回到进山的地方，找到了寄存旅馆的马车。 可旅馆的人说，有人比他们先行一步，骑走了他们的马，以至于被迫无奈之下，只能跟伊森他们挤同一辆马车回家。 “那等等！” 说完这句话，伊森就冲出了旅馆，一脸杀气重重的，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 “放宽心，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托马在一旁安慰道。 毕竟，伊森这家伙的脑回路跟他们好像有些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有些跳脱，按照托马的话说，跟伊森组队，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 就比如，现在…… 才过去几分钟，就看见伊森笑嘻嘻地在门口冲他们招手： “来吧，朋友们，不管怎么说，蒸汽汽车总比马车跑得更快一些，没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 托马反应倒是灵活，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就赶了过去，江辰川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只留下满脸问号蕾娜跟在后面。 “等等，什么情况？这附近有租车行吗？” “这破地方当然没有。” 伊森爽朗地回应道。 “我抢了一辆车，不过得快一些了，不然车主就回来了。” 蕾娜直接懵了，这展开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快来，快来，准备出发咯！” 将行李箱塞进车里，伊森便坐在驾驶位上招呼道，刚进商店大门的车主察觉到不太对劲，一伙陌生的男女挤上了他的车。 “喂！——” 当然，伊森并没有理会车主的呼唤，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事实证明，这确实比马车快上许多，只不过价格昂贵，能用得起的人并不多。 能刚买车就被抢的倒霉蛋，更是不多。 托马捂着脸，一副无法见人的样子，看来这事发生不止一次了，得亏伊森长得大众，好几次一混入人群，就顺利逃脱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也许经常会在治安厅里见到他。 迅猛的冷风从宛如利刃般刺骨，逐渐远离群山环绕之地，背后的山越来越小，最后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间，蕾娜回头望去，仿佛想要穿过迷雾看透背后的真相。 可真相总是那样残忍，掀开朦胧的面纱后，便是血淋淋的事实。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还记得上次她差点被触手杀了时，戒指烫得快要燃烧起来一样。 那一瞬间她不是被吓到，而是听见了无数细密繁杂的窃窃私语，在耳边环绕着，仿佛古老的神明，俯在她身边轻声细语，讲诉着旧时的故事。 她好像靠近了，就差一丝距离，便能触碰到什么一样。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江辰川的话语将蕾娜从回忆拉回现实，她侧耳倾听。 “他是一直都在山羊镇，还是才出现的？” “这很重要吗？” 托马不解地问道。 “当然，时机一直都很重要，如果我们能跟他见上一面，或许能揭开更多的真相，只可惜，他跑了，还一把火烧了大半树林。” 伊森开着车，注视着前方，还不忘回答托马的疑惑。 “还没结束。” 山羊镇的旅途结束了，可山羊镇的事件并没有结束，黑山羊角制作的真相，还有一样炼金原料的消失，这对炼金师们来说，都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大事。 还有，黎明教会…… “当然，还没有结束。” 只有伊森赞同道。 回波尔尼亚的路程还很遥远，由于大家都没有能驾驶蒸汽汽车的资格，所以，只能让伊森一个人来开。 听说那个资格考试变态到是人是鬼都很难考上的程度，鬼知道伊森这家伙是怎么考上的。 不仅如此，据托马所说，伊森在学院学习期间，还考过了各种各样的资格证书，跟他这样连毕业都困难的倒霉蛋一比，伊森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这要是放到现代，多少也是个学神加卷中之王。 但卷王也是要休息的，每开八小时，他们便要找一个地方停下来，让伊森睡上一觉。 看着伊森躺在驾驶位上呼呼大睡，其他人都会找一些自己的事做。 “伊维尔。” 江辰川正靠在车前发呆，蕾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有淑女的形象，经山羊镇一趟旅程，蕾娜是离公爵想要培养的样子越来越远了。 “你说，尼卡是怎么死的，是……被那个触手杀了吗？那触手又是什么东西？跟那个逃跑的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不是每一个谜题都有答案的，蕾娜小姐。” 江辰川仰望着天，黑暗笼罩着世界，离波尔尼亚近了，能隐约看见远方世界树上的光芒。 “情报贩子总想要知道一切，要永远保持探索之心，和对未知世界的热情。” “这句话谁告诉你的？” 江辰川有些好奇。 “我的母亲，她曾经告诉我，和平的战争不再是武器的战斗，是情报的战争，掌握情报就是掌握命脉。” “情报就是生命？” “对，情报就是生命，所以我会查清一切的，伊维尔先生！” “好，我等着你。” 江辰川微微一笑，继续看向远方。 背后无尽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身影停留，藏在阴影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蕾娜的身上，察觉异样的江辰川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四十六章 刚好赶上！ 天空是灰色的。 雨已经不下了，一连几天波尔尼亚这个城市都是湿漉漉，粘腻的空气让人觉得呼吸都觉得不适，再加上转冷的温度，让人在清晨起床都变得困难许多。 这是最后一天。 男人行走在寒风呼啸的街头，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自从拥有了沃耶河之心，听着耳边那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不会觉得烦躁。 “小心！别跑！”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向他冲来，孩子的母亲慌忙地跟在身后，不知是踩到了谁的脚，没把握住平衡，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就在即将面朝地摔倒时，被男人一把捞住，他蹲下身，将孩子扶了起来，孩子直愣愣地看着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 孩子的母亲也在这时赶了上来，抓过孩子连忙道歉道。 “黎明信徒？” 男人瞟见她手中拿着的《黎明之书》，微微愣了一下。 “是啊，先生。” 孩子依然在哭泣着，闹腾得很，母亲抱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便急匆匆地走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还要参加今晚的信徒集会，那是在黎明大教堂被焚毁后，黎明教会第一次组织的大型活动。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波尔尼亚所有的黎明信徒都会到场，为了防止混乱，就连黎明骑士团都早早出动，维持秩序。 人实在太多了，男人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别去”，转过头，可那人早已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无声的叹息消失在街角。 今晚的集会男人也会到场，在控制主教后，他本想制造一场混乱，没想到隔天黎明教会就宣布了集会的活动，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也是他复仇的最好时机。 没有什么比摧毁别人的信仰更为严重的心灵伤害了，他穿上了主教的白袍，胸前的十字架铭刻着花纹，代表着他尊贵的身份。 “主教大人，你说，黎明女神会原谅我吗？” 男人似乎在问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安静的房间内无人回应。 门开了又关，只剩华丽的沙发上，躺着一具陷入沉睡的衰老身躯，面色平静，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似乎对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他换上了主教的面容，等真正的主教睡醒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皎洁的圆月悬挂于空，照耀着这片光影交错的大地，男人坐在主教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仿佛在享受着信徒们的敬仰。 可无人懂他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如果不是仇恨，他就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家庭美满，享受着平静惬意的生活。 参会的人越来越多了，从未被如此多人注视的他莫名生出了一丝胆怯，可一想到妻子惨死面目前非的脸，恨意萌生了勇气。 毁灭吧！ 将一切都毁灭吧！ 眼前的景象仿佛扭曲了起来。 胃部传来一阵抽痛，他能感觉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他的身体弥漫全身，在刺激着他的神经，最明显的地方，便是他的思想越来越偏激。 眼前不断闪回逃亡的记忆，过去的回忆和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观念，脸颊逐渐苍白，身边的人发现了他们主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很糟。 “主教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男人赶忙在兜里寻找着耶沃河之心，如果当初没有拿走这个钻石，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在漫长的时间里，迷失在刚刚的痛苦与仇恨之中。 摸到钻石的他瞬间感觉一阵凉意，理智重归，回忆的侵蚀也慢慢从脑中退去。 忽然，有腥红的血液从他鼻子涌出……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鲜血擦拭干净。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跟那些怪物一样，没有理智的人类根本算不上人类，那就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集会就要开始了。 只有今天！ 只有现在！ 只有此刻！ 所有信徒的目光都落到男人的身上。 终于轮到他了！ 他慢慢站起身，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中，缓缓走上最后的舞台，诺大的场地挤满了人，在此刻却是静悄悄的，虔诚的信徒们都在等待着主教的发言。 仿佛有白色的光柱落到男人的身上，宽大的白袍似乎渡上了一层银光，泛着光晕，充满着纯净的圣洁。 教堂的焚毁只是一场意外，信徒们期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对，就算是谎言，只要是合理的，便能被信徒们接受。 看着台下一个个期待的脸庞， 只要他说出来， 将黎明教会背后的黑暗说出来，让信徒们知道，被所有人崇拜的白骑士，拿着他们圣洁的武器都做了些什么龌蹉事！ 只要他说出来， 就能完成他的复仇。 从最初的入侵，到路易斯神父之死，还有绑架主教计划的成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站在这个位置说出一切！ “赞美黎明女神艾罗娜！” 主教大人开始发言了。 “赞美黎明女神艾罗娜！” 信徒们附和道。 “所有的黎明信徒们……” 所有的情绪与回忆涌上心头，男人开始了他的演讲…… 但，就在此刻， “轰！——” 剧烈的轰鸣声从远方响起，蒸汽汽车的远光灯亮起，照亮了前方大片大片的黑暗，也照亮了驾驶室里一张正在狂笑的脸。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引擎声，伊森这个神经病一脚踩下了油门，江辰川早就知道这个人的脑回路有些不太正常，可没想到他能疯狂到这种程度，白骑士们瞬间惊动，可谁也没有能力上前阻止这一切。 那是这辆汽车能启动的最快速度，像是不要命了一样朝集会的大门撞了过去，而且，看伊森的架势，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白色的大灯将所有信徒的脸都照得惨白，但他却宛如利刃般劈开眼前的黑暗，带着已经扭曲变形的大门，还有摩擦地面四处跳跃的火星。 所有信徒们都被吓了一跳，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想要远离那致命的危险。 “呜呼——” 伊森发出胜利的欢呼。 “我就说刚好能赶上！” 一辆疯狂的蒸汽汽车冲进了集会现场，在男人惨白的表情中，带着副驾驶上一脸冷漠的江辰川闪亮登场。 第四十七章 初见黑暗篇（五） 天空是灰色的。 雨已经不下了，一连几天波尔尼亚这个城市都是湿漉漉，粘腻的空气让人觉得呼吸都觉得不适，再加上转冷的温度，让人在清晨起床都变得困难许多。 这是最后一天。 男人行走在寒风呼啸的街头，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自从拥有了沃耶河之心，听着耳边那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不会觉得烦躁。 “小心！别跑！”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向他冲来，孩子的母亲慌忙地跟在身后，不知是踩到了谁的脚，没把握住平衡，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就在即将面朝地摔倒时，被男人一把捞住，他蹲下身，将孩子扶了起来，孩子直愣愣地看着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先生。” 孩子的母亲也在这时赶了上来，抓过孩子连忙道歉道。 “黎明信徒？” 男人瞟见她手中拿着的《黎明之书》，微微愣了一下。 “是啊，先生。” 孩子依然在哭泣着，闹腾得很，母亲抱起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便急匆匆地走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还要参加今晚的信徒集会，那是在黎明大教堂被焚毁后，黎明教会第一次组织的大型活动。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波尔尼亚所有的黎明信徒都会到场，为了防止混乱，就连黎明骑士团都早早出动，维持秩序。 人实在太多了，男人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别去”，转过头，可那人早已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无声的叹息消失在街角。 今晚的集会男人也会到场，在控制主教后，他本想制造一场混乱，没想到隔天黎明教会就宣布了集会的活动，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也是他复仇的最好时机。 没有什么比摧毁别人的信仰更为严重的心灵伤害了，他穿上了主教的白袍，胸前的十字架铭刻着花纹，代表着他尊贵的身份。 “主教大人，你说，黎明女神会原谅我吗？” 男人似乎在问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安静的房间内无人回应。 门开了又关，只剩华丽的沙发上，躺着一具陷入沉睡的衰老身躯，面色平静，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似乎对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他换上了主教的面容，等真正的主教睡醒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皎洁的圆月悬挂于空，照耀着这片光影交错的大地，男人坐在主教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仿佛在享受着信徒们的敬仰。 可无人懂他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如果不是仇恨，他就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家庭美满，享受着平静惬意的生活。 参会的人越来越多了，从未被如此多人注视的他莫名生出了一丝胆怯，可一想到妻子惨死面目前非的脸，恨意萌生了勇气。 毁灭吧！ 将一切都毁灭吧！ 眼前的景象仿佛扭曲了起来。 胃部传来一阵抽痛，他能感觉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他的身体弥漫全身，在刺激着他的神经，最明显的地方，便是他的思想越来越偏激。 眼前不断闪回逃亡的记忆，过去的回忆和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观念，脸颊逐渐苍白，身边的人发现了他们主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很糟。 “主教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男人赶忙在兜里寻找着耶沃河之心，如果当初没有拿走这个钻石，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在漫长的时间里，迷失在刚刚的痛苦与仇恨之中。 摸到钻石的他瞬间感觉一阵凉意，理智重归，回忆的侵蚀也慢慢从脑中退去。 忽然，有腥红的血液从他鼻子涌出……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鲜血擦拭干净。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跟那些怪物一样，没有理智的人类根本算不上人类，那就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集会就要开始了。 只有今天！ 只有现在！ 只有此刻！ 所有信徒的目光都落到男人的身上。 终于轮到他了！ 他慢慢站起身，在所有人崇敬的目光中，缓缓走上最后的舞台，诺大的场地挤满了人，在此刻却是静悄悄的，虔诚的信徒们都在等待着主教的发言。 仿佛有白色的光柱落到男人的身上，宽大的白袍似乎渡上了一层银光，泛着光晕，充满着纯净的圣洁。 教堂的焚毁只是一场意外，信徒们期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对，就算是谎言，只要是合理的，便能被信徒们接受。 看着台下一个个期待的脸庞， 只要他说出来， 将黎明教会背后的黑暗说出来，让信徒们知道，被所有人崇拜的白骑士，拿着他们圣洁的武器都做了些什么龌蹉事！ 只要他说出来， 就能完成他的复仇。 从最初的入侵，到路易斯神父之死，还有绑架主教计划的成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站在这个位置说出一切！ “赞美黎明女神艾罗娜！” 主教大人开始发言了。 “赞美黎明女神艾罗娜！” 信徒们附和道。 “所有的黎明信徒们……” 所有的情绪与回忆涌上心头，男人开始了他的演讲…… 但，就在此刻， “轰！——” 剧烈的轰鸣声从远方响起，蒸汽汽车的远光灯亮起，照亮了前方大片大片的黑暗，也照亮了驾驶室里一张正在狂笑的脸。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引擎声，伊森这个神经病一脚踩下了油门，江辰川早就知道这个人的脑回路有些不太正常，可没想到他能疯狂到这种程度，白骑士们瞬间惊动，可谁也没有能力上前阻止这一切。 那是这辆汽车能启动的最快速度，像是不要命了一样朝集会的大门撞了过去，而且，看伊森的架势，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白色的大灯将所有信徒的脸都照得惨白，但他却宛如利刃般劈开眼前的黑暗，带着已经扭曲变形的大门，还有摩擦地面四处跳跃的火星。 所有信徒们都被吓了一跳，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想要远离那致命的危险。 “呜呼——” 伊森发出胜利的欢呼。 “我就说刚好能赶上！” 一辆疯狂的蒸汽汽车冲进了集会现场，在男人惨白的表情中，带着副驾驶上一脸冷漠的江辰川闪亮登场。 第四十八章 放过 现场乱成一团。 第一眼， 职业的直觉让江辰川盯上了台上的那个人，即使已经改变了自己的长相，但依然掩盖不了主教身上散发着的黑暗气息。 也是这一眼， 男人认出了江辰川。 车刚停下，便被匆匆赶来白骑士们团团围起，他们举着武器面对车内的两人，伊森转过头，悄声说： “你去找你要找的人，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你能行吗？” “当然。” 看样子像是白骑士中队长身份的人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伊森摇下玻璃探出头去，笑嘻嘻地说道： “误会，都是误会。” 男人看着场下的混乱，知道今晚的计划已无法实现，仇恨情绪油然而生，那股扭曲再次浮现于脑海，他觉得自己已不受控制，缓缓站起身，身旁的随从急忙凑了上来。 “主教大人，有……” 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红色从他胸膛绽放，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这位无辜的随从便软软地倒下。 身边的人看呆了，不仅如此，这一刻，下面的黎明骑士也都看呆了。 仅仅停顿了一秒，便有尖叫声响起，尖叫让男人清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可错误已经发生， 无法挽回。 耳畔尽是狂乱的尖叫，四周的信徒都害怕起来，有的人抓紧逃跑，有的人被吓坏了愣在原地，有的人到现在还没想通，为什么好好的主教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嗅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信徒们，看到了吗？这就是黎明教会的真面目啊！” 男人不再伪装，一把掀开兜帽，露出了那张变异而又可怕的脸来。 “黎明骑士团听令，今晚，一个都不许放过。” 信徒四散，白骑士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主教，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选择正义，还是命令？” 伊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别捣乱了，伊森，麻烦已经够大了。” 车门被撞至变形，江辰川只能抄起手杖翻窗而出，没人敢靠近男人，在他们的眼里，那就是只可怖扭曲的怪物。 江辰川朝着男人而去。 “路易斯神父，好久不见。” “啊……” 男人发出叹息。 杀人，本不是他的目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江辰川的身上带着愤怒，男人不知道江辰川在愤怒什么，到现在为止，他觉得自己的复仇，是正义的。 “还愣着干嘛！动起来！” 他朝着骑士们大吼道。 白骑士们才开始行动起来。 战斗得不到好处，男人犹豫几秒，便往后钻进黑暗的小道中，他准备离开，等待下一个复仇的时机。 可他不知道的是，今晚，江辰川并不打算放过他。 “真缠人啊。” 背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江辰川对于小道的熟悉程度超出他的想象，根本甩不掉这个尾巴。 男人皱着眉，转过一个拐角，看见前方是一个信徒逃亡的背影，他抓住了这位可怜的信徒，转过身时，是张曾经见过的面庞，让男人微微一愣。 “是你。” 是他白天时碰到的……那位孩子的母亲。 就在男人犹豫之际，有剑光亮起，求生的本能让他松开了手，那位母亲一声尖叫，也趁此机会跑开了。 小巷的宁静被打破，尖锐的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杖剑打在变异的利爪上，擦出刺眼的火星。 江辰川的身影出现在身后，以普通的凡人之躯拦截变异的怪物，湛蓝色的眼瞳中带着决绝，杖剑抽出，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再次向男人刺去。 黑色的身影灵活得像迅猛的猎豹，在男人的手臂留下不同程度的伤痕，却在几秒后，慢慢粘合在一起。 在特殊的能力面前，江辰川的力量显得有些渺小，剑锋闪耀着冰冷的寒芒，男人退后了一大步，躲过了这次的攻击。 也因此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为什么要追逐至此？” “你被黑暗侵染了。” 江辰川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冰冷，像是一个无情的杀神。 “你什么都不知道，黎明教会才是黑暗，错的是他们！我要向他们复仇，我没有错！” “错对不是这样衡量的，先生。”缓缓抬起手中的杖剑，“我的职责是，清理每一个被黑暗侵染的人，并回收你身上的遗物。” “你说的是这个吗？” 男人掏出沃耶河之心，他感受着那股圣洁的力量，使他在狂躁中平静下来，远处传来巡逻飞艇的轰鸣，冰冷的寒风流窜在大街小巷。 目光望向远方，那是山羊镇的方向，男人也知道自己的归宿，可在没完成复仇前，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我还需要它，等有一天结束了，会还给你的。” 可残酷的真相是，他不一定能撑到复仇成功的那一天。 “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黎明教徒，去这个地方，你能得到一些真相。”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份像地图一样的东西，丢到江辰川的面前，杖剑缓缓垂下，犹豫几秒，江辰川收起了锋芒 “我们有一名调查员失踪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江辰川追问道。 “没有，跟我没有关系。” 男人如此回答道，用着笃定的语气。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江辰川，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说谎。 今天的失控是个意外，但也是一种必然，无法阻止。 男人准备离开了，可才刚迈出两步，他回过头来： “那一天来临时，你可以杀了我。” “会的。” 江辰川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男人就这样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被丢在一旁的书本，翻开的内容上写着： 终归要做好准备，等待黑暗的降临，终归要做好准备，等待黎明的救赎。 ——第八章第十六节 《黎明之书》 第四十九章 接近真相 今夜无月。 若是没有光的地方，便比往常显得更加黑暗一些，浓重的雾气遮盖着高大的建筑，像是藏在迷雾森林里伺机而动的怪物。 巡逻飞艇停留在黎明现场的上空，明亮的灯柱打下，照亮了混沌的黑暗。 整条街道都能看到人，守卫着出入口的并非黎明骑士们，而是带着真枪实弹的皇家净殿骑士团，他们来得悄无声息，当混乱开始时，他们便突然冒了出来。 白骑士们抓住了逃亡的信徒，紧接着，便被涌出的皇家军队控制了行动，他们带着亚特拉斯炼金院最新的研究成果，是名为“死神”的新型火铳，能进行快速上膛，听说子弹的致命痛苦能追上死神带来的恐惧。 “嗨……好久不见，休斯骑士长。” 伊森从白色的盔甲后露出个脑袋，谁都没注意到他何时溜到了此处，蒸汽弥散，盔甲下的休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封锁街道，务必抓到黎明主教。” 皇家净殿骑士团很早便关注到黎明教会的异常，从亚特拉斯炼金院提交的报告来看，黎明大教堂的火灾似乎另有隐情，深入调查后，只发现了被烧毁的尸骸，博物馆的调查人员也在那附近失踪。 伊森悠闲地看着远方的世界树，那里灯火通明，或许，有人站在高处在俯视着整个城市。 这次的集会，不仅仅是此集会，而是好多方势力都在等待的机会。 “记得清点人数，可有遗漏？” “黎明主教还没抓到。” 净殿骑士行动得已经很迅速，休斯心里清楚，到现在还没有抓到的人，大概率已经逃脱。 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 伊森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帮江辰川解了围。 “人呢？” 伊森凑近说。 “跑了。” “有隐情？” 聪明的伊森瞬间反应过来，压低着自己的声音说道。 江辰川轻轻地点点头。 回想起那个男人的神情，总觉得从山羊镇获取的情报中少了一环，这关键的最后一环，估计就在男人给他的地图里。 那是波尔尼亚地下下水道的布局图，流淌整个城市的污水到最后都会汇入新兰海中。 白骑士们被收缴了武器，他们已没有能力反击，很少能在城区内见到皇家净殿骑士团，通常只有一小部分的护卫队会出来行动，一定有更高级别的人在背后指挥着他们。 附近被吵到的居民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偷偷观察，发现是从未见过的铁骑，便默默地缩了回去。 是几乎没有悬念的压倒性优势，甚至在看见净殿骑士的徽章时，白骑士们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心思，他们跪在寒风下，一言不发。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江辰川询问道。 伊森朝休斯骑士长的位置看去，他正向身边手下交代着什么，精致的盔甲包裹了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现在想离开，没那么简单。”伊森靠在一边懒洋洋地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带走。” “去哪儿？”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波尔尼亚，就没有净殿骑士弄不明白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现在可不是等待的时候，若是等净殿骑士团弄明白，那个男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自己，再加上他手里的东西，一定是博物馆丢失的遗物。 回收遗物，也是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职责之一。 “伊森，我没时间等。” 江辰川小声说道。 “明白！” 伊森最大的优点就是当他成为队友时，能理解你的所有想法，并迅速行动。 他指了指那辆看起来已经快要报废的蒸汽汽车，示意了一个眼神。 江辰川摇摇头，表示再来一次的冒险他可承受不住，而且，这次面对的是皇家骑士团，可没那么容易。 “要知道，净殿骑士团可是有射杀任何人的权利，我还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开那个走，更快一些。” 伊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到一个机会，他便上前与休斯骑士长搭话，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江辰川的方向看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休斯向江辰川走来。 “伊维尔·冯·海因里希。” 江辰川回答道，并出示了自己博物馆的工作证。 休斯点点头，示意骑士放行，就像伊森说的那样，开车走，更快一些。 深夜在街头飙车这事，也估计只有伊森才能做得出来，按照地图上的标识，那是离集会不远的一处偏僻小道，也是下水道的入口。 “哗啦——” 掀来隔绝的钢网，从下方传来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沿着铁梯攀爬而下。 “哇，真恶心，伊维尔，就一张地图，你还真的相信这种地方会有真相？” 伊森一落地，就捂住鼻子，满脸嫌弃地说道。 江辰川紧随其后。 “首先，在那种情景下，他没必要骗我，其次，他的情况很糟糕，我需要找到他。” 污水顺着下水道流淌着，两边还算宽敞的距离足以让人行走，为了城市的地下排水，这也是亚特拉斯炼金院的优秀杰作。 两边的墙壁上还挂着昏暗的电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这是方便夜晚进出的维修人员活动，水流中，似乎有什么暗红色的稠状物，飘洋远去。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在无尽的下水道中，忽远忽近，像是有人跟在他们身后似的。 “你为什么要跟下来？伊森。” “很明显，如果前方等待我们的不是陷阱的话，那对于黎明教会一直藏匿的真相，我也很感兴趣。” 伊森一脸轻松地回答道。 当然，还轮不到感动的情绪，他又补充了一句： “要是到时候，大家都来信仰和平教会就好了。” “卑鄙的和平信徒。” 下水道内并没有什么脚印，也没有太多人来过的痕迹，从地图的起点出发，一直沿着标志行走，除了哗哗的流水声，什么都听不到。 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已经找不到进来时的入口。 哗啦—— 是人踩过水流的声音。 伊森和江辰川瞬间停下脚步，一动不动，他们侧耳倾听。 哗啦—— 好像有人在向他们这里靠近。 第五十章 初见黑暗篇（六） 哗啦—— 是水流动的声音。 “伊维尔，你听到了吗？”伊森向江辰川求证。 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伊森不要出声，他紧紧盯着声音的来源，那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昏暗。 哗啦—— 声音再次响起。 像是有人在水中走动，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按道理来说，这么晚的时间，应该是没有工作人员了。 那么会是谁？ 江辰川弓着身，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响动，贴靠着边缘，缓缓靠近声音的来源，伊森紧随其后。 回荡的水声渗透着异常，再往前走，灯光显得更加暗淡。 “是谁？” 空荡的回声响彻在这个地下空间中。 一般来说，若是有人在此，应该会给予回应，可就在问话响起后，诡异的水声停止了，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就在此时， 哗啦——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一张惨白的脸从旁边的水中浮出，瞪着大大的眼睛充满死气。 若是正常人，看见这样恐怖的画面，一定会被吓到尖叫着逃走，可看到是死人的江辰川反而松下一口气，在诡异的污染中，怕的是奇怪的变异，像这样死去的人类反而成了最正常不过的东西。 “尸体？” 伊森一脸好奇地蹲下身，在身旁找到个像铁棍一样的东西，便伸过去想要勾回来看看。 “等等，伊森。” 江辰川也蹲下身来观察，这张人脸漂浮在水中，随着水流的涌动起起伏伏，时而隐秘，时而显现，看上去有种被人盯上的恐怖。 “这好像只有一个头，没有下半部分的身躯，还没开始腐烂，说明这人才死不久，而且看这特征，应该是一名年轻女性，大概是下面的头发勾到了什么，才被卡在这里。” 江辰川观察一会儿才得出结论，他抬眼往水流来的方向看去，远往里走越是黑暗，看着手中的地图，前方的黑暗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伊维尔，你看，这像不像是我们在山羊镇教堂看到从尸体上长出来的触手？” 在江辰川分析地图的时间里，伊森已经将脑袋勾了过来，泡发的脑袋下面，竟然生长着变异的触手，跟水底长出的水草缠在一起。 “果然，线索的指向还是黎明教会，黑山羊角作为炼金原料在地下黑市流通交易，能带来巨大的利益。” “利益之下，都是这样肮脏黑暗的交易，走吧，我大概已经猜到那个男人想要让我看见的真相了。” 江辰川点亮油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伊森丢下铁棍，让死去的亡魂随水流去。 女人的头浮在水面，流走时歪了个方向，无神的眼睛看着江辰川他们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下。 他们沿着地图的标记往前走去，看见了一道横断的铁门，上面挂着“禁止进入”的警示牌，有伊森在，自然没什么心理负担，也不会有什么常规的开锁方式。 火星四溅，枪声回荡在整个下水通道中，伊森一脚踹开了铁门，就这样没有阻拦地往前走去。 直到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蹦开了最后的一道门锁，周围的环境才开始发生变化，就连下水道特有的恶臭也淡了许多。 而最可怕的是，道路尽头的河道里不仅仅是肮脏的水流，而是长满了各种各样奇异的触手，以及在混乱的触手之中，像是人体一样的骨骼。 “这里死了不少人。” “你看，这些触手有的有角，看样子像是黑山羊角的失败品，有的没有，大概率是被砍下来了。” 伊森分析道。 “如果说山羊镇的供应，是有黑山羊角完整的制作方法的话，那么这里……” “更像是一处实验基地。” 他们越接近真相，便越觉得心底发寒。 “要知道，多年以前，女王就对英兰北尔炼金界下过死令，禁止以一切形式对人命的残害，更不允许用活体做炼金实验。” 伊森是一名机械炼金师，在入学时，每一位炼金师都要立下神圣的誓言。 为了国家的未来， 为了人类的未来， 不准触碰禁术。 一拳锤在墙壁上， “该死！” 伊森愤怒地吼道。 “不尊重生命的人，终归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个男人能一个人查到此处，估计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吧。” 江辰川看着手中的地图，或许，他今晚就是想在集会上公开这些信息，揭露黎明教会背后的黑暗，告诉世人，地下实验的存在……便是在摧毁信徒们的信仰。 “地图就到此处为止，旁边的标注写着，从一旁的小门能往上走。” 借着油灯看清了上面的小字，也因提醒，他们顺利地找到了那个隐藏的小门，若是不注意观察，很难被人发现。 将锁整个打掉后，又是熟悉的踹门环节。 门后是螺旋上升的楼梯，走上去会发出铁片变形的震动，每踏出一步，都能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幸运的是，今晚黎明教会所有人，包括白骑士们都聚集到集会的活动现场，这里便失去了防守。 “救命——” 隐约间，他们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腐朽一般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像是职业病一样，江辰川循着声音便找了过去，举着油灯，照亮了黑暗的通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壁上还留着斑驳的血迹，以及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有人吗——” 那苍老的求救声再次响起，多亏了江辰川敏锐的听觉加上从前清理者几乎本能的直觉。 他来到一扇门前，从这里开始，倒是有灯光在头顶亮着，不再黑暗的环境也让人感到一阵舒心。 “救命——” 而那微弱的求救声，也在门后响起。 “可以啊，你这找人的效率挺高的。” 伊森跟在身后也赶了上来。 “打开它，伊森。” 江辰川侧身给伊森让了个位置。 “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唯一作用居然变成开锁了。” 伊森不情不愿地举起枪，对准锁口。 “砰——” 一声剧烈的枪响。 门应声而开， 一个苍老的人趴在地上，一条腿搭在沙发上，像是从沙发上摔下来一样，嘴里还不断地发出求救的声音，他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听见门口的响动，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头，看见江辰川和伊森的声音。 似乎不是那个人。 老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你没事吧？” 江辰川想要将他扶起来，刚看清他的面容，伊森便变了一个脸色，他盯着老人的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主教……大人？” 第五十一章 黑暗侵蚀 主教大人沉睡在梦中，忽然，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伴随而来的，是由心底生出的恶寒。 猛地睁开眼，以为从梦中惊醒后，便能看不见那双眼睛，没想到，那感觉依旧存在。 紧接着，便是精神方面的侵蚀，原本健壮的身体随着侵蚀逐渐老去，头发迅速发白，连面容都变得苍老。 “救命——” 黎明主教嘶哑着声音喊道。 一翻身，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求生的意识想让他逃跑，可双腿早就失去了力气。 他趴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除了不断发出求救的声音，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一声枪响。 门被一个不算太陌生的人打了开来，主教大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不是那个男人，眼前的伊维尔先生可是艾罗娜的狂热信徒，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生的希望。 “主教……大人？” 但似乎是另一个男人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个人他没什么印象，大概是长得太过普通，就跟每一个来找他的信徒那样，没有丝毫特殊之处。 就在主教被扶起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也在这一刻，终于寻到某个契机的声音响起……那是不属于房间内三人的声音。 【看着我……】 【想要生存，还是毁灭？】 混乱诱惑的呢喃之声响起，思绪千丝万缕，心跳在不断加快，似乎随着这个声音逐渐飘荡远去。 主教勉强站了起来，他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热，搀扶着他的江辰川第一个察觉到主教的不对劲。 “侵蚀？” 江辰川露出错愕的神色。 “你说什么？” 伊森没听清，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一阵地恶寒。 “我想活着……” 主教大人低沉地喃喃着。 他的眼神让江辰川感到一丝冰冷，多么熟悉的场景，那是坠入黑暗的眼神，那个污染源出现了，并且侵蚀了这位主教大人。 “我想要活着……” “主教大人，你没事吧？伊维尔，他的状态好奇怪，还一下子变老了这么多，这是怎么回事？” 伊森不解地问道。 他猜测也许是摄入魔药的可能性，但目前没有一种魔药可以带来如此严重的副作用。 除非……他使用了七八九序列的遗物，遭到了邪恶力量的反噬。 “伊森。” 江辰川的语气变得严肃。 “什么？” “枪给我，并离这儿远点。” 江辰川松开扶着主教的手，跌跌撞撞的声音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什么意思？”伊森露出不解的神情，但处于对江辰川的信任，还是将手枪递给了他，“注意点用，最后三发可不是普通的子弹。” “是什么？” 江辰川快速检查枪支状态，显然，他对枪类武器的使用也十分擅长。 “一种特殊的银弹，接受过【圣洁】力量的祝福，击杀一些带有邪恶力量怪物没什么太大问题。” 伊森交代着。 于是伴随着主教大人的怒吼，诡异扭曲的黑暗从他的身体钻出，在他们的眼前，一具活生生的肉体变成了如同妖魔般的怪物。 “砰——” 普通的子弹爆掉了主教大人的头颅，可主教就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向后仰的身体重新立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一次伊森亲眼目睹被黑暗侵蚀的人类变异成怪物，虽然以前就有老师推断，那些回收来的怪物尸体，大多都具有人类的基本特征，所以生前有极大的可能是普通的人类。 但谁都没有见过，一直不能下准确的定论。 后来听说生化系的学生成功了，能在实验室里，将人类改造成相应的怪物，随后，便被辟谣说是实验失败。 不管怎么说，实验室的情况与自然的异变还是有所不同，他曾见过有人因使用邪恶序列的遗物而付出代价。 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变成怪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离我远点！” 江辰川大喊道。 他怕万一污染范围扩大，很容易形成像上次那样的幻境，这么狭小的空间，火力不足，实在不方便作战。 若是伊森能逃离，他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 就连他也没有想通。 污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而且，每一次都…… 没时间再细想下去！ 周围的华丽的家具都被主教破坏得彻底，粘稠的液体从他破洞的脑袋中流下，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疯狂的气息。 他确实被满足了。 他选择活着，也确实活了下来。 只不过眼前这个样子，比那些实验品还要扭曲恶心千百倍。 江辰川冷漠地出剑，找到机会就把子弹打进主教的身体里，面对怪物他没有丝毫的怜悯，致命的银弹随着射击次数的不断增加，而迎来发挥作用的时刻。 主教被打得连连后退，最后摔进了他沉睡的沙发上，他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疼痛让所有血肉都挤在一起，变得更加疯狂。 由于他们的行动不受大脑控制，并且有些顽强的生命力与污染力，所以，很难被普通人杀死。 想想以前是怎么阻止被污染的变异体呢？ 绝对的火力压制，还有焚烧的高温，又或者是，将他砍得足够碎，修复能力已经无法使用。 似乎，都不太方便。 江辰川低头看了看伊森的枪。 或许…… 在这个世界…… 可以用这个世界的法则来解决，就像那天和尤莉娅陷入幻境时，她可以使用遗物吸引怪物的注意力。 “主教大人……” 江辰川举起枪，对准了正在挣扎的扭曲躯体，怪物将手插进自己的身体里，伴随着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抽出了自己的肋骨，宛如锋利的刀刃。 真是别具一格的武器。 他尖叫着爬起，朝着江辰川而来，只见江辰川食指扣动扳机，一道银色的痕迹注入怪物的身体里。 “小心！” 伊森紧张地大叫道。 怪物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秒，便冲着江辰川挥下他的武器，锋利的剑刃向上划起，将主教的手臂整个砍下，是几乎完美的应对与反击。 江辰川握着杖剑与手枪拯救世人，做到如此地步，便是他站在黑暗中战斗的意义。 第五十二章 初见黑暗篇（七） 主教错愕地看着自己被砍断的手臂，在短暂地停顿后，他没断的那只手抓起个重物，就咆哮着向江辰川袭来。 那是银色的火焰。 忽地一下，从伤口处迸发出来，发出“滋滋滋”宛如烧焦般的声音，焰火映亮了江辰川湛蓝色的眼瞳，随即又是一发银弹，没入他的胸腔。 “活着……” 嘶哑的声音从怪物的喉咙中发出，嘴角扯出了个难看的笑容，随后高举利爪，想要做最后的厮杀与挣扎。 “堕入黑暗的人啊，即使变成了怪物，也舍弃不掉贪婪的欲望。” 随着那刺耳的嘶吼与咆哮，还有银白的焰火，在江辰川冰冷的语气中，迎来最后的终结。 “砰——” 第三发银弹正中心脏。 那双怨毒的眼睛缓缓闭下，似乎是在观众席上看完了精彩的表演，死亡即是落幕。 燃烧的怪物亮起圣洁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一方黑暗，一方光明。 “结束了吗？伊维尔。” 江辰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在火焰中挣扎的身躯，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些许凝重。 看来，等黎明教会的事件结束后，调查污染源变得刻不容缓。 “还没有。”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远处的黑暗看去，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又似乎只是个影子。 “走，去看看。” 江辰川捡起地上的剑鞘，朝着黑影出现的位置跑去。 转过几个弯，没发现奇怪的人影，只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个未上锁的大门，等江辰川推开后，便是令人震撼的景象。 一排排吊起的尸体像商品一样陈列着，触角冲破皮肤生长出来，像极了山羊镇教堂那些堆积的尸体。 只是干净整洁的环境加上排列完整的尸体，倒是少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伊维尔，你看这个！” 听见伊森的呼唤，江辰川急忙过去查看，那是已经被切下的黑山羊角，旁边的纸张上记载着密密麻麻的资料与数据。 另外的实验台上，还摆着正在制作的炼金魔药，就连记录都只写了一半，并无打斗的痕迹，一看就是临时有事，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离开了。 “有什么发现？” 见伊森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摆弄着面前的仪器，江辰川凑近问道。 “这就有意思了，伊维尔，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伊森举着手中类似报告一样的文件说道，江辰川随意瞟了一眼，发现是关于黑山羊角这种炼金原料的实验分析。 “你直接说。” “这里所有的黑山羊角都是仿造品。” 伊森抬起手，环绕着整个实验室指了一圈。 “所有？” “对，如果这段摘要写得没问题的话，那意思就是，黑山羊角能代替作用的那部分元素，应该来源于一种序列为九号的遗物。 在混乱邪恶力量的加持下，那种特殊的蛾虫才能使人长出这种像触手一样的变异体，变异体的核心就是这节看上去像是黑山羊角一样的东西。 但黎明教会找遍了整个山羊镇，都没发现那个遗物，就只能带回了这些。” 伊森一把掀开旁边培育箱上的黑布，透明得箱子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蛾虫，一见到亮光，便朝着光的位置四处乱窜。 “蛾虫？” 江辰川凑近观察，这些虫子的确跟他们在山羊镇镇长家信件上描写得一模一样。 “这些虫子经过繁殖和生长，体内【破坏】的元素会一点点减少，所以第二代制作出来的黑山羊角，几乎都是仿造品，按照这些数据来看，虽然外观上没什么区别，但能在魔药中发挥的作用跟真品比，可是相差很多。”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推断的没错，这就是黎明教会背后的真相，为了利益，一直在用人命制造炼金原料？” “是的。” 猜测和肯定是两回事，得到伊森肯定的答案，气氛有些沉默，江辰川觉得愤怒，愤怒的是这群人对生命的漠视。 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伊森下意识想要拔枪，却想起枪还在江辰川的手上，他们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已经不用伪装的面容变得无比扭曲和恐怖，几乎看不出有人类的面部特征。 “是你。” “你想让我们看到这些。” 伊森和江辰川同时说道。 一段沉静后，男人开口了，他说： “现在，你能理解我了吗？” “你想要做什么！” 伊森冲着男人大喊道。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想要做什么，想要让这个荒唐的地方被世人所知，那就是他的目的。 他本来还可以再撑一会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起，就觉得体内那股邪恶的力量不再受沃耶河之心的压制，变得放肆起来。 也许， 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够了。 “你看……” 男人抬起手，指着他们背后的一排排变异的尸体说道。 “那是我的妻子，名叫安娜·洛佩斯，人很好，很善良，我们曾经过得很幸福，还有她旁边的那个，叫玛丽，是我的儿子的老师，还有那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在被抓来前，他都快要结婚了……” 曾经一张张鲜活的生命，都变成了实验室里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怎么样？现在能理解我了吗？” 男人宛如自嘲般轻轻冷笑着。 “那你呢？” 江辰川询问道。 “你身上的故事，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 男人看向远方，没有谁一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的，他最初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 “那天我差一点可以逃走，意外之下，我吃了一个虫卵。” “虫卵？” 下面的两人都瞬间警觉起来。 “对，然后，我就总觉得脑袋发胀，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再然后，我一个人混入黎明大教堂调查，发现了沃耶河之心，才让我坚持到现在，那个信徒我没想杀他……” 说到这里，男人似乎又能听见那些声音了，扭曲的思想在他的脑中蹦哒，四面八方的空气朝他挤压过来，隐约间，他低头看见在江辰川的背后， 一双可怕怨毒的眼睛， 正缓缓睁开。 第五十三章 初见黑暗篇（八） 其实这是令人恐惧的。 当那眼睛出现的时候，污染源便也出现了，那诡异的邪性侵蚀着男人的神经，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呢喃着虚幻的话语，肉体的腐蚀更加严重，污染放大了邪恶的力量。 男人仿佛看见当初那些发生过的画面在眼前重显，宛如有无数只蛾虫在啃食自己的血肉，身躯仿佛培养皿一般，将虫卵供养长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崩溃。 用手扒着栏杆，另一只手捂着头，缓缓跪下，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他也要变了吗？变成怪物。” 伊森转头问道。 目光冰冷，江辰川死死盯着男人，关注着他的状态，按道理来说，男人本就受到侵蚀，再加上污染的力量，变异成怪物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 眼前的男人并没有。 肉眼可见的痛苦发生了，却依然没有像主教那样变异。 “不行……” 从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他的状态应该是很虚弱了，甚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他依然在坚持着。 “不行……我还不能认输。” 男人独自呢喃着。 “该死！我还不想认输！” 一拳锤在地上，滋出的血花星星点点，他扒着栏杆，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缓缓站起来，连看都不看他们，转身朝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里？” 江辰川发问道。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男人转过头，语气平静。 “不，我觉得我能帮你。” 江辰川回话道。 话音刚落，伊森抓着江辰川的肩膀小声说道： “你疯了？别靠近他，他这样的情况应该立刻通知博物馆，他们会派护卫队来处理。” “不，伊森，你可能不清楚，污染是意识的敌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一旦被它盯上，它就会侵入你的脑子，你的心灵，带来前所未有的混乱，你知道，想要抵抗污染的侵蚀要有多强大的意志力吗？” 刚刚那一刻，江辰川感觉到了，可就是在男人起身的一瞬间，污染源却自己消失了。 这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这个男人凭借自己的意识暂时抵抗住了污染的侵蚀。 “你已经让我们发现了这里，告诉我，究竟还有什么让你坚持至此？” 江辰川来到男人身边。 “儿子……我还有一个儿子，那天晚上他没回家，躲过了黎明教会的抓捕。” 男人一只手扶着墙壁，虚弱地说道。 “可是……山羊镇的人不都……” 伊森小声地说道。 是啊，山羊镇的人全死了，一个不…… 不！ 不对，还有一个…… “我可以帮你，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纪，有什么相貌特征？” “他？” 男人抬起头，像是眼睛的地方似乎流下了一道清澈的泪水。 他说： “我儿子的名字……叫尼卡·洛佩斯。” “尼卡！？” 江辰川与伊森互看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你儿子他……” 伊森刚想说出真相，便被江辰川一把抓住，转头看向江辰川，只见他轻轻摇摇头。 “我帮你，找到他。” “什么？” “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听见这话，男人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他向前走了两步，才走了两步，便扶住一旁墙壁。 “呕——” 吐出了无数只蛾虫的尸体。 江辰川第一时间拦住伊森上前的脚步。 “后退！伊森。” “伊维尔，他不行了！” 伊森的语气显然有些急切。 “我知道，去找武器，伊森。” “这里是实验室！” 伊森觉得不可思议，他大声吼道。 “快去！” 没时间解释这么多，大约是执念被江辰川削弱了一些，男人在各方力量的侵蚀下，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 “别担心，这里的战斗交给我。” 江辰川说着便拔出杖剑，凌厉的气息斩断血腥的气流，伊森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他迎击的背影。 这次谁都没有机会。 因为江辰川能感觉到，污染的范围正随着男人的堕落而缓慢铺开，诡异而又扭曲的幻境也随之而生。 他不能再等了，放男人离开相当于放走了一个不定时就会引爆的炸弹，与其让他出去，还不如把他困死在这个没有人存在的地下。 “至少要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挥起的剑刃带着闪烁的银光，砍在利爪上溅起白炽的火星，江辰川的身影以一己之力挡住了男人的攻击。 “不……” 男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他慌乱地收回手，抱着头挣扎着。 “不……我不想杀人了……” 男人痛苦地挣扎着。 只是， 江辰川满脸惊讶： “居然……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真是不可思议。 幻境在缓慢形成，楼下的尸体开始动了起来，他们拔掉了自己身上的管子，一点点挣脱束缚，没空再管男人状态的江辰川从二楼一跃而下，快速挥动的剑刃将他们的头颅砍下。 只有切断与污染的连接才能阻止这一切。 多么熟悉的战斗。 恍惚间，让江辰川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的世界。 那时候的他穿着特制的战斗服，手里拿着人类最先进的科技武器，幻境之外还有队友的支援。 可现在，在这冷冰冰的地下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滚烫的血液顺着剑身流下，在不间断的挥砍之下，大部分的尸体都还来不及挣脱束缚，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尸体张开了他浑浊的双眼，空洞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来自黑暗深渊的邪恶。 “打个赌吧，江辰川，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就能调查出污染的来源。”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像是给自己立了个誓言，又像是鼓励自己一定要活着出去。 这是黑暗的世界。 尸体就像复活了一样，挥舞着无力的手臂，就像是丧尸一般，朝着唯一鲜活的生命涌了过去，就像是飞蛾看见了光，就算是火，也要焚烧自己。 江辰川被尸体淹没了，发着腐烂的恶臭，张开嘴，想要将他啃食殆尽。 “不能死！” 男人大喊着，毫不犹豫地从二楼跳下，伴随着涌动的紫红色的遗物气息，将所有尸体掀翻在地。 第五十四章 初见黑暗篇（完） 这便是宛如绝景一般的画面。 如异变妖魔般的男人将那些尸体撕得粉碎，江辰川微微一愣，随即便赶紧出剑，相比于杀死怪物，砍杀这些僵硬的尸体反而是件简单的事情。 可终究， 是抵抗不过侵蚀的。 再好的伙伴也会变成敌人，面对污染，就是一场只有自己的战斗。 冰冷的寒气席卷着江辰川的躯体，男人在抱着一具残缺的尸体啃咬着，即使那具尸体已经不再动弹，他的眼睛已被污染侵占，彻底堕入黑暗。 男人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还依旧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吃着热乎的饭菜，读着今日份的报纸。 啊……多美好的场景。 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就像即将溺死的人，还要紧紧抓住那根蜘蛛网一样。 黑暗中传来召唤之声。 好像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来到世界的尽头。 托男人最后的那份清醒，幻境好像没有形成，在精神的压力下，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江辰川的脖颈缓缓流下，但他不能喘息，因为战斗还没有结束。 男人发出一声咆哮，如狼般朝江辰川冲了过来，带着异变的身体，还有涌动的诡异力量，狠狠地撞在江辰川的身上。 正常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江辰川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带着钢铁的悲鸣，好像所有内脏都要撕裂了一样。 果然，失去武器优势的普通人，还是难以与怪物做斗争。 “真是……太悲哀了。” 刚刚的打斗掀翻了周围的仪器，不懂打碎了什么容器，有莫名的火焰开始燃烧起来，男人就站在原地，身体还在不断改变着，朝着污染物的方向，慢慢进化着。 跟教科书上画的敌人几乎一模一样，拥有着变异扭曲的身体，还有如同野兽般锋利的爪牙，各种器官和眼球挤在一团，难以分辨，脆弱的心脏在也筑起层层保护。 当污染物彻底形成时，这个人就已经彻底没救了。 江辰川撑着身体艰难得站了起来，看见他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说完全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那是假的。 就在刚刚，甚至还以为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发生奇迹。 可是， 没有…… 剩下一场只有你死我活的战斗。 江辰川握着剑刃反击，银色的剑影撕扯眼前的黑暗，在血色的肉团里劈开一道缝隙，无数诡异的蛾虫在从培养皿中飞出，环绕在他们的身旁。 最后的希望消失了，就只能杀了眼前的男人。 可下一秒，怪物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迅猛的攻击也随之而至，想要躲避就只能依靠下意识的快速反应，还要预判男人接下来会做的事，若是在正常战斗中，清理者还要承受来自污染源的侵蚀。 这个实验室完了。 若是江辰川打不赢，那这里的一切都得玩完。 没人能像他一样自如地应对污染的精神折磨，还有抵抗意识的侵蚀。 “真是噩梦啊，就算人死了，带进棺材里也会被吓醒的噩梦。” 手腕微微用力，朝着江辰川预测心脏的位置刺去，可惜，男人已经不会给予回应了。 杖剑穿透了男人的身体，可男人仿佛不痛不痒一般，抓住了江辰川握住剑的手，虽然他及时松手，却仍被利爪刺进了锁骨。 鲜血染红了漆黑的爪，江辰川再次抓到了自己的剑，想要抽出去发现卡得太死，看着朝他张开的血口，只能随手操起桌上的仪器砸了过去。 明显是被砸痛了，男人一声怒吼，趁此机会，江辰川反手抓起椅子就顺着剑刺的方向扔去，而他也被怪物整个人甩了出去。 显然，浑身是血的江辰川看着有些狼狈，怪物在嚎叫之后，似乎被激发了极大的怒气，朝着江辰川的位置前进。 男人慢慢地抬起了他的利爪。 只要一击。 战斗就会结束了。 他会死在这儿的！ 这是江辰川意识到最严重的事，可是当他像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失去了知觉，一时间，身体的剧烈疼痛使他无法行动。 “吼……” 男人发出像呜咽一样的吼叫，或许一直在他的内心，他就不想要残害人命，黎明在逼迫着他，走到了现在这步。 普通人就是如此无力，腿断了就无法行走，手断了就无法举起武器，这道理就跟“人被杀就会死”一样理所应当。 但他不能死。 这跟上次治安厅的情况不一样，他还有挣扎的机会，手一撑，上衣口袋的链子掉了出来，顺便带出了那个怀表。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列奥尼德，他的礼物似乎每次都拯救他于生死存亡时刻。 于是在怪物的咆哮下，利爪挥舞而下…… 咔哒。 是打开表盘的声音，觉醒的力量涌动起来。 一瞬间！ 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这是宛如静止的世界，在时间的作用下，偏离了原定的轨道。 江辰川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他的体内缓缓流淌，似乎有些温暖，倒不是那种温度的上升，而是一种支援般，让他的身体都感觉到暖洋洋的，像是躺在老人椅上晒着太阳，那种放松与温和的状态。 可下一秒，江辰川就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眼前变得漆黑一片，甚至可以说，是整个空间都黑了下来。 一道灯光从头顶打下。 实验室不见了，怪物也不见了，只有一条熟悉的长椅，横在灯光之下。 那个人惬意地坐在长椅上，似乎在遥望着远方，可再往远处看，就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 怎么回事？ 是梦？还是他死了？ 江辰川缓缓站起身，还是那个没有脸的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在长椅上坐下。 “这次又为了救谁？” 黑影转头看了看他，似乎是嘲讽，又像是在跟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打着招呼，语气上扬又下降。 “啊……这次也是一样的狼狈呢。” “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辰川大步上前，揪住黑影的领口愤怒地问道，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身体十分轻盈，可能是被啃食殆尽的关系，几乎没什么重量，轻轻一揪，就被抓了起来。 “上一次，你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 黑影冷笑道。 他脸上的浓雾渐渐散去。 露出一张…… 跟江辰川一模一样的脸来。 第五十五章 “英雄”计划 沉重地喘息声传来。 江辰川看清了黑影的面容，他缓缓松开手，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孤零零的身影像极了公园里的黑色雕像。 “想吃点薯条吗？” 黑影随意地坐在，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纸袋，打开来，是还冒着热气的薯条，他的风衣比江辰川的还要破旧，甚至可以说是漏风的程度，可他是一脸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这里不是梦。 若是非要说清，这里属于意识的世界，虚无缥缈又独立存在着的世界。 “不了，没有番茄酱的薯条是没有灵魂的。” 江辰川想了想，还是给予回应道，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遥望着，仿佛度过了一段悠闲放松的时光。 “你怎么……还没死？” 在别人的身上，可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但他是江辰川，再加上之前在梦境走廊里看到的画像，几乎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或者，你可以换一种说法，比如……超级英雄之类的，听起来会更酷炫一些。” “英雄计划。” 江辰川冷冷地说出这个词，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们当初为了杀掉我，几乎付出了一个中队的性命，结果，本该死掉的我还在你的意识世界活蹦乱跳的，换了谁谁都笑不出来吧。” “别紧张，你现在对我动手也没有任何意义，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就是你，而且，我还能帮你。” “你看，上次我还给了你一些提示，真相就是这样慢慢挖掘出来才有意思，再在最后加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呜呼，简直完美。” 那人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对过去似乎没那么大的执念，就连死亡也是随意带过。 可江辰川却没有回应，他带着沉重的愤怒与不甘，却又在这份情绪中，夹杂着一些悲伤。 “所以，你就是污染源。” 在短暂的停顿时，江辰川看似平静地开口说道，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一双看似沉睡的眼睛紧闭着，只能看出个轮廓。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不过也是，你原来的身体死了，肯定以为就这样解脱了。” 那人顺过话茬继续往下说。 “你看，人类都是一样的嘛，谁愿意去负担那些痛苦，他们当初选你，不就是因为，你的意志最为坚定，又是同期最强的那个，结果最后呢，就你没有好下场。” 他才不在乎江辰川的情绪，口无遮拦地说道。 秘密总有成为秘密的理由，有些人不喜欢秘密被揭开，总归有他们的理由。 “英雄”计划。 为了清除一种名为“原罪”的污染源而诞生的执行计划，计划者被冠以“英雄”之称，进行秘密计划。 由于“原罪”只能通过人类作为载体传染，他们要将收集到“原罪”的一部分经过处理后植入人类的身体里，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束缚“原罪”的囚牢。 p代表“英雄计划”，t代表实验序号。 代号p.t.00174 就是江辰川的代号。 同时也意味着， 这个实验，牺牲了一百七十六个同伴。 “不过，你说我是污染源也不对，你也看到了，我是你意识的一部分，只存在于此，真正发挥作用的，是那个。” 那人缓缓抬起手，指向远处黑暗里的那双眼睛。 “我见过这双眼睛，那时候它找到我，试图侵蚀我失败，便再也没见过了。” “那就对了，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量还很弱，说是污染源，倒不如说像是一种催化剂，让糟糕的事态变得更加糟糕下去，这就是乐趣所在，不是吗？江辰川。” 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喊他这个名字，如果可以，真想再杀这个家伙一次。 谁也不知道“原罪”是如何出现的，它就像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反反复复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中，每一次出现，都能带来不大不小的灾难。 这个男人就像是他从原来那个世界带来的遗物一样，活着又死了，存在又不存在，就算是这样时不时诈尸般的出现，也令人十分头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还没等江辰川动手，那人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开口说道。 “杀了我？杀了我也不是不行，可我死了，那玩意依然会在，而且，你跟它之间的联系也会减弱，你不觉得你的直觉很好用吗？每次都那么巧地能感觉到它的出现和消失。” 那人轻松地说道，他往江辰川的位置挪了一些，就像好哥们一样，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应该感谢我，江大队长。” 江辰川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拍开。 “好了，说些正经事。” 跟江辰川一模一样的脸上收起嘻嘻哈哈的笑容，他低头整了整自己的风衣，即使风衣下是残破到极致的身躯，还是依旧如此。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意思？” 说完全没有考虑是不可能的，但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谁都不知道，当他踏出第一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觉醒者的潜能……可不止使用遗物这一点作用。” 那股在体内蔓延的力量，像是挣脱禁锢一般，缓慢流淌起来。 “怎么说来着，遗物更像是工具，就像人类可以用起重机吊起千万斤重物那样，可往往，工具的便捷会让人忽略人自身的力量，比如什么潜能啊，什么灵魂啊之类的……” 那人还挥舞着双手，生动形象地解释着。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江辰川平静地说着，没有一丝动摇。 “别这样想嘛，想想你在波尔尼亚开启的新生活，想想你的侦探社，还有什么伊森、洛克伦之类的……嗯……朋友？……” 男人可能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便转了个话头。 “或者说，想一想你来到这里之前，正和一个怪物战斗着，怀表能帮你拖延的时间可不多，说不定当你想开了的时候，你就已经死在那利爪之下了。” 当你决定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时，就注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如果我的死，能解决一切的话。” “不不不，你错了……” 男人摇着头，他露出一个并不合时宜的笑容，轻声说道。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 第五十六章 他的名字 时间，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当苹果从树上落下，受到外力发生偏移，想要回到原来的轨道，要再对它进行一次改变。 时间也是一样的，因外力发生改变时，还需要再使用一次，扭转时间的偏移。 “现在，你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男人朝着虚空打了一个响指，列奥尼德的怀表凭空出现，落在了江辰川的手里。 “坏消息是，你还有五秒的时间，当倒计时归零时，你就没有机会了。” 表盘上的分针十分缓慢移动着，从五的位置逐渐趋近于零。 男人转过头，虽然长得跟江辰川一模一样，但明显看上去更活泼一些，没那么沉重。 “但好消息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你还可以思考很久很久……” 男人靠在长椅上，凝望远方，之前以为他只是单纯地看着黑暗，现在看来，黑暗里藏着的，就是污染源，或许，就是“原罪”也说不定。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男人脸上没有笑意，这让江辰川摸不清他的真正目的。 “你是说……选择吗？” 沉默许久后，江辰川给予回应道，如果说这个男人是他与黑暗唯一的联系，那么拥有力量也是一个有效手段。 “你应该能感受到，自从使用遗物后，身体里一直都有不稳定的力量在涌动，试着……触碰它……” 男人试图指引江辰川。 “去找到‘原罪’。” 他拍了拍江辰川的肩膀，像是一种鼓励般。 “什么？” “原罪”像是一种禁词，让冰冷的血液再度沸腾起来，这让江辰川有种说不出的命运感，仿佛把拯救人类这样的重担重新放到了他的身上。 “我突然……又不想要你来选了。” 男人开口说道，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连同那个怀表，还有江辰川本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窒息的冰冷涌了上来，将那一点点温暖覆盖，这是来自现实世界的痛感，数不清的黑暗向他伸来，试图侵染他的意识，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有光在黑暗中亮起，黄绿交错，滚烫的光芒刺痛着他的身躯，并逐渐钻入他的身体之中，随后，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超级英雄，冲啊！”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江辰川的大脑，一个不属于他记忆的画面……电闪雷鸣的夜晚，冰冷青石街道不断向前铺开，雨滴或者血液顺着发丝滑落，他举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武器，朝着前方开火…… “那个……是我？” 江辰川陷入短暂地昏迷。 …… 这是一次几乎碾压的战斗，污染再一次证明，怪物可以轻易杀死没有遗物的人类，往往只要几次攻击，就能置人于死地。 或许是怪物在变异前，就并不想杀人的缘故，在时间的静滞结束后，没有马上动手。 而是，犹豫了几秒，将江辰川抓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想要送入自己的口中。 抬起头，它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像是抓起一团燃烧的火焰，有什么气息在爪尖流转，淡黄色的光芒亮起，缓缓覆盖在剑刃之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滴下的血液随之溅落。 银色的剑刃切断了怪物的手臂，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难以想象原本快要死去的人类是怎么突然恢复如初。 下一刻，有一股名为【秩序】的力量从江辰川的体内涌出，他从怪物手上挣脱而出后，稳稳地落到地上，抓着手中的杖剑，眼中燃烧着怒火，还有无法躲避的责任。 “原罪……” 江辰川缓缓开口。 怪物无法理解他的话，无法理解他眼中的情绪，只是机械般地想要杀戮。 “我会……再杀你一次！” 能感觉到力量在不断往上涌，江辰川毫不犹豫地朝怪物冲了过去，像是艺术般一样的挥砍。 与之前情况不同的是，每一次造成的伤害，怪物都无法恢复，只能在两种光芒的闪烁下，变得僵硬起来，渐渐地，不能再动弹。 “结束了。” 江辰川将手中的杖剑送入怪物的心脏，那是最脆弱的地方，摧毁心脏就可以摧毁一切。 美梦被打破了。 男人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破坏一空的世界，对上江辰川沉重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朦胧诱惑的声音不再响起，无数的蛾虫从他的皮肤之下钻了出来，朝着光源扑腾着飞去，感觉到力气的流失，他明白，他就快要死了。 “尼卡……” 沙哑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发出，那是他到最后都不愿意安心死去的执念。 “你相信我吗？” 江辰川来到他的面前，缓缓单膝跪下，他微微抬起眼眸，与之平视。 “……” 男人已无法回答。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会帮你找到他，然后，带到你的面前。” 江辰川仔细地思考过，尼卡还没死的可能性，那天他们看到的尸体，更像是一个躯壳。 结合他们回程路上的遭遇，没有人能开走他们的马车，只有……尼卡。 如果尼卡没死的话，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啊……” 男人发出感叹。 也是他给予江辰川，给予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应。 门外有奔跑的声音传来。 “伊维尔，你猜我找到了什么？白骑士留下的武器，居然真的被你说中了。” 伊森猛地推开门，兴高采烈地说道。 随即便看到了实验室里的一切，那是难以形容的惨烈，还有异变的怪物，在江辰川的话语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 “死了。” 江辰川站起身回应道。 他就站在那里，是一个人战斗的舞台，他转头感受着，但那双眼睛早就消失不见。 显然，兴致勃勃拿着武器回来的伊森可就没那么高兴了，他一脸扫兴地将手枪一收，来到男人的面前。 他闭着眼，变异的脸上似乎还能看出一丝安详。 “我们现在应该通知净殿骑士团来处理。” “但这个我要拿走。” 江辰川从男人的体内，取出了被他吞噬的沃耶河之心，随之掉落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像虫卵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伊森凑过来问道。 “遗物。” 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第三小队处理人员伊维尔·冯·海因里希，回收了黎明教会遗失的藏品。 而一个普通的男人死在了地下。 只是， 从始至终， 江辰川都不曾知晓他的姓名，若一定要说，大概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所做的一切…… 父亲。 第五十七章 休憩之时 哒、哒、哒…… 马车在布拉德街121号的门牌前停下，江辰川撑着他那根熟悉的骷髅手杖钻了出来，蹄铁打在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车轮重新滚动，很快就驶出了这条街道。 回到熟悉的住处，总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当他到家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天空甚至飘起了绵绵细雨，将放在阳台上的多肉盆栽收回屋内，上面还积着薄薄一层灰色的露水。 于他而言，真是一个糟糕的夜晚。 伊森说，净殿骑士团会处理关于黎明教会的一切后续，但是为了黎明的信仰，黎明教会不会消失，大概是中心教团派出新的主教来接管教会。 街道慢慢热闹起来，早起的人们开始活动起来，而江辰川正准备要入睡。 听见楼下一阵吵闹，洛克伦跟房东老头打了一声招呼，便“噔噔噔”地走了上来，已经没多少力气爬起来跟他聊天了，只简单地跟洛克伦打了声招呼，就缩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等他睡醒，还得去一趟波尔尼亚博物馆，把回收的遗物交上去。 洛克伦这段时间都会到这里来，做做饭，扫扫屋子，还顺便能接个委托。 他对江辰川的神出鬼没，早出晚归已经表示习惯，当江辰川在补眠时，还会特地把做事的声音放小来。 明明已经很累了，却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皱起眉头，似乎沉浸在痛苦之中。 拿起骷髅手杖，按下机关后，露出里面带血的剑刃，洛克伦默不作声地将那些血迹擦拭干净，再用柔软的棉纱沾取少量的防锈油涂抹剑身，做好一切后，再放置一旁等待着。 锅里的水烧开了，顺便将今天的食材下锅，刚把汤煮好，就听见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是……委托人？ 把门拉开，发现门口并没有人，只有房东老头在楼下忙碌着。 洛克伦趴在栏杆边，疑惑地问道： “伯恩先生，刚刚是有人来吗？” “没有啊，没看到人。” 房东在楼下回应道。 洛克伦一头雾水，刚刚那几声声响他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既然房东先生说没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疑惑地回屋关门，还顺便去卧室看了一眼情况，看见江辰川还在呼呼大睡，便放下心来。 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将午饭热着，等江辰川睡醒再一起吃，他将杖剑收回鞘中，又变成了常见的骷髅手杖，轻轻地靠在江辰川的床边放下。 刚在沙发上坐下，便又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想着是不是谁的恶作剧，洛克伦怒气冲冲地趁着外面的人第二下敲响门时，抓紧拉开了房门。 没想到， 是蕾娜登门拜访。 “你……你好。” 明显是洛克伦凶神恶煞的脸吓到了蕾娜，只见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祖母绿的眼瞳在光下闪闪发亮。 “那个……我找伊维尔先生。” 蕾娜今天穿着米白色的长裙，领口和衣襟都绣着蕾丝的花边，看起来整个人轻盈灵动，将贵族小姐的青春靓丽完全衬托了出来。 一时间，洛克伦不知道用表情才好，努力显得友善的他反而更加面目狰狞，看着蕾娜越来越不对劲的神情，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黑脸，不好意思地应道： “伊维尔在休息，先进来吧。” 要是知道蕾娜今天来，是给江辰川送委托报酬的话，他一定会让自己的表现更加友好一些。 “我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都没见过你。” 蕾娜点点头，优雅地走了进来。 “我叫洛克伦，也是黑河侦探社的一员，经常会过来帮忙，你也知道的，伊维尔这家伙比较……就是，如果你有委托的话，也可以找我。” 洛克伦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蕾娜倒不在意这些，她将在街角买的一些礼物交给洛克伦，还有房东让她带上来今天的《黑帽子晨报》。 洛克伦跟江辰川那阅读癖不太一样，他从小就不喜欢文字，觉得那玩意又长又麻烦，看起来要费老大的劲，只是粗略地瞟了一眼就丢到一边。 蕾娜停在书架前，抬头看着什么，随后，她抽出了上次江辰川路过书店时，临时起意买的《创世纪》。 “咦……奇怪。” 蕾娜盯着神话般的烫金封面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 洛克伦在一旁忙碌着，注意到这里的情况，随口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伊维尔先生应该是信仰黎明教会的吧，你看，这里的各类书籍还有教诲，都是跟艾罗娜有关。” 蕾娜小心翼翼地打开《创世纪》，书有被翻看过的痕迹，并且在一些关键的地方，还写了注释，只是这注释用的文字很奇怪，歪歪扭扭的，像极了一个一个立体的方块，完全不能看懂。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蕾娜将书放到一边，随意抽出了基本关于黎明女神艾罗娜的传说故事，跟《创世纪》相比，同样有翻看的痕迹，只是上面并没有相应的注释，空白但也保存完好，看得出来，伊维尔是一个爱书之人。 “对啊，你也信仰艾罗娜吗？”洛克伦回应道。 “不。” 蕾娜轻轻合上书本，细心地将它们归于原位。 转过身，露出开朗的笑容。 “对了洛克伦先生，这是上次伊维尔先生陪我去山羊镇的报酬，我放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 听到回应，蕾娜将钱袋放在书桌上，江辰川的书桌可以算得上一团糟，各种资料与书籍随意摆放，最为显眼的，还是一个灰色的铁盒。 “洛克伦先生，这是什么？” 还未触碰，便隐隐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存在着，蕾娜有些好奇，指着铁盒问道。 “不知道。” 洛克伦看了一眼，这盒子从他来时就放在那儿了，估计是江辰川自己处理的。 仿佛有某种指引一般，蕾娜觉得自己脖间一阵滚烫，有什么正在发热。 赶紧掏出项链，果然，是戒指上的火焰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上去像真的燃烧一样。 下一秒， 盒子里冒出了滚滚黑烟。 第五十八章 光彩与阴影 所以，当江辰川闻到焦味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还在冒烟的铁盒。 蕾娜不好意思地站在一边，帮洛克伦把火灭了下来。 当他还在庆幸里面装的都是遗物，打开一看，发现只剩下沃耶河之心，和一堆烧焦的残渣。 欲哭无泪。 “我……是不是闯祸了？” 蕾娜小声地凑过来说道。 “那倒不是，按理来说，你都没有碰到，不应该被烧起来才对……” 说着江辰川看向那枚戒指，自从去一趟意识的世界回来，他总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加深了，无论是对觉醒力量的掌控，或者是对遗物的感知，都有所加强。 这次，几乎能百分百确定，蕾娜手中拿的这枚戒指，也是一件遗物。 “你不是要交给博物馆的，那现在怎么办？” 洛克伦将汤端了上来，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 江辰川摇摇头。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上次那个修复了怀表的神秘修表匠，他似乎对遗物也有所了解，说不定，能从那里知道些什么。 看着一脸内疚的蕾娜和若有所思的江辰川，洛克伦指了指桌上准备好的午餐说： “要不，先吃个饭吧？” 没有什么是吃饭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一坐上桌，江辰川就看见那份《黑帽子晨报》，从上次蕾娜跟他说了关于黑帽子旅社的事，他就对这份每日必读的晨报有了不太一样的看法。 这份晨报与其他的报纸都有所不同，上面有很大一部分的版面印刷着市场的一些交易信息，包括一些不太常见的炼金原料或魔药，都能在其中找到。 原先他还在奇怪，怎么这里的晨报都不刊登新闻，后来才知道，订阅《黑帽子晨报》的人都别有用心，正常人家订阅的都是像《女王早报》或《波尔尼亚日报》之类的报刊。 像今天，《黑帽子晨报》上就撰写了关于山羊镇炼金原料断供的事，只是特地回避了这份情报的来源。 翻看完毕，确定没什么特殊的信息，就放下报纸开始吃饭。 别说，好长一段时间没吃上洛克伦做的饭菜，还特别怀念他料理的味道，想着有机会给他写上几份菜谱，估计能让他开心好久。 用勺子搅拌着浓汤，蕾娜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好几次抬起头看向江辰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觉。 “是不是有什么事？” 蕾娜这状态，倒是被江辰川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蕾娜有些不好意思，她整了整耳边的金色碎发，小声地说道，“……就是，我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跟踪！？” 洛克伦听到这个可就不困了，他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是，什么线索之类的？” 江辰川沉着地问道。 蕾娜摇摇头： “没有，就是一种感觉，还有就是昨晚……晚上准备回旅社时，为了方便我绕了一条小路，走到一半时，我发现背后有一道拉长的影子在逐渐朝我延伸过来，可当我回过头，又什么都没看见，连同那个影子，都一起消失了。” 听完她这么一说，江辰川倒是有了些想法，他拍了拍洛克伦的肩膀，笑着说： “调查委托，蕾娜小姐，这里不正好有一个现成待业在家的侦探吗？” “洛克伦先生？” 蕾娜看向洛克伦。 说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一举两得的好选择。 “那你呢？伊维尔。” “我？我还有事要办，等会就出门，正好顺路，可以送你回旅社。” 江辰川一想到自己的假期就这么没了，多少有些心痛。 虽然接下委托的不是江辰川，但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认真地交代了洛克伦几句，洛克伦也决定从接下委托到调查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搬来布拉德街住。 毕竟，委托人的生命安全摆在首位。 在去修表匠之前，他们将蕾娜送回旅社，不少进出的工作人员都跟蕾娜打着招呼，看得出来，她在旅社的人缘不错。 一路走来，多少能听见市民对黎明教会的事有所关注，但多传几个版本，就变成了可笑滑稽的谣言，中心教团也迟迟没有站出来发表声明，也只能这样等待着。 乘上熟悉的蒸汽电车，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其实，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睡几个小时，一坐下来，隐约有些犯困，也没多少心思看报。 大约是过了两站，电车停下，从站台上来一个五颜六色的人，像这种鲜艳的色彩，在整个以灰色调为主的波尔尼亚里，显得异常亮眼。 因此，江辰川不由地多看了两眼，那是一个画着小丑妆容的男性，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脸上涂满了红黄色的油彩，嘴角两边往上高高地扬起，鼻子上戴着红色的小球，看上去像是很是滑稽。 他在江辰川的对面坐下，细微的哐当一声将自己的皮质手提箱放到脚边，引起了江辰川的注意。 “咚！” “咚咚！” 箱子里传来敲击的声音，不明显，混在蒸汽电车的轰鸣声中，几乎没有人能观察到手提箱的异常。 抬起头看向那人，小丑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江辰川探究的目光。 “咚咚！” 箱子里像是装着一个活物一样，在发出奇怪的声响。 江辰川考虑要用什么样的方式上前查看，可车上那么多人，很容易引起骚乱，波尔尼亚的治安厅给他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友好，表示并不想被请去喝茶。 而且，正好的是，车到站了，涌上来一大波人，江辰川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能下车。 站在站台上，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小丑在人群中那么显眼，却看不出几份高兴的神情，伴随着电车的鸣笛，载着一车乘客往远处驶去，钻入淡淡的雾气中。 依旧是那熟悉的街角小道，江辰川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家修表的小店，可令他意外的是……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伊森？怎么哪都有你。” 第五十九章 仿制物 不得不说，江辰川与伊森似乎有种特别的缘分，不管在城市里怎么转悠，都能遇到这家伙。 伊森也觉得这事巧得有些离谱，好不容易在学院睡了个觉，就被人连喊带拖地叫了起来。 “拜托，我昨天一晚没睡耶！” 他痛苦地咆哮道。 “海曼教授找你。” 一句话，让伊森瞬间清醒过来。 海曼教授，那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英兰北尔国宝级別的研究学者、发明家，亚特拉斯炼金院天花板一般的机械炼金师—— 海曼·温特斯。 像什么确定遗物序列的仪器，海曼计数警报器等伟大发明，都是海曼教授的研究成果。 “知道海曼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伊森爬起来穿上外套，到镜子前整整发型。 “好像是博物馆那边的监测仪器出了点问题，听说埃尔温教授也会在，你的任务呢，就是开车把海曼教授接来。” 舍友将蒸汽汽车的钥匙交到了伊森的手中。 自从海曼教授退休后，他就很少在实验室见到这位传奇人物了，只听说他在外面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偶尔回学院看看这些曾经的学生们，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甚至有些还留下来当起了老师，教育着下一代炼金师们。 伊森一边哼着歌，一边开着汽车驰骋在街道上，超越一辆辆马车，就快接近海曼教授家时，他注意到街边站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人，画着小丑的妆容，正站在电车的站台上等待着。 因为那颜色太过亮眼，伊森忍不住放慢速度多瞟了几眼，应该是某个剧院或马戏团的演员，比起他那夸张的妆容，更令人在意的，是他手上提的箱子。 那是一个仿制的机械收容箱，貌似只有在地下黑市才有售卖，在压制遗物力量方面，自然比不上炼金院为博物馆发明的遗物回收箱，但为了方便日常使用，加了许多花里胡俏的格外功能，所以很多机械师或炼金师会买来自用。 可以说，这样的手提箱在市面上还是挺常见的，但出现在一个小丑身上，就多少有些违和感。 伊森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略过小丑就往远处开去。 车子停在街边，按照学院给他得地址，海曼教授的店铺就在这里，可他绕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在一条不起眼的偏僻街巷中，才找到了传说中的修表店。 “海曼教授！” 听见呼唤的海曼·温特斯从机械台前抬起头来，看到伊森兴奋走了进来。 “找到你真不容易！” “伊森·曼施坦因。” 看清面容后，他认出了这位也算是相当厉害的后辈，在同期的机械炼金师中可以算得上是最优秀的一位，听说研究的方向除了一些炼金和监测仪器发明外，还跟埃尔温组成联合实验室，专研人体与机械之间的关系。 “您还记得我。” 伊森挠挠头，就算是脸皮厚如他，在海曼的面前还是会不好意思。 “当然记得……” 海曼还没回完，就看见另一道人影逐渐靠近，眼睛一亮，唯一的顾客上门了。 都还来不及打招呼，就听见江辰川无奈地说道： “伊森？怎么哪都有你。” “伊维尔！你怎么来了？” 伊森一回头见到江辰川也很意外，没想到，他竟然会与海曼教授相识。 就在双方的互相惊讶中，海曼注意到了江辰川手中的盒子。 “请问……这是？” 顺着视线看向手中，江辰川想起自己来找修表匠的目的，将盒子放在台子上，打开时，还有一股烧焦的怪味。 虫卵已被烧焦，只剩下一个不太完整的外壳，用镊子夹开壳子，能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虫子尸体，微微感受，内部没有力量在流动。 “这不是昨晚那个……” 伊森一眼就认出这堆黑漆漆的东西是昨天江辰川回收的那件遗物，没想到半天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 “咦……” 海曼发出疑惑的声音，在仔细观察后，将整个虫卵连盒一起端走，放在他平时的工作工作台上，伊森和江辰川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打扰他。 看来，这个虫卵真的有些问题，否则，不会引起海曼教授的关注。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店内几乎没什么空间，无聊的两人只能站在门口。 伊森摸出根烟点了起来，靠在门边，缭绕的烟雾中，能看到他无奈的眼眸。 “要知道我可是很忙的！” “等着吧，伊森。” 回头看了一眼正专心分析的海曼教授，伊森也只能等着。 “关于黎明教会的处理结果，净殿骑士团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好像还没有。”伊森吐出一圈烟雾缓缓说道，“不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男人的尸体，应该是交给亚特拉斯炼金院处理。” “你们学院？” “对，像这种污染异变的事，多半是交给生化系那帮变态，不过也有些交叉学科，比如机械心啊，成分分析之类的课题，会分别在不同学院成立专门的小组，合作研究。” 伊森没什么保留，江辰川是博物馆的员工，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属于合作关系。 “如果没什么研究价值，就会拖去血狩公墓埋葬，没想到吧，生前不管你信仰什么，死后都会葬在终亡者教会的手下。” “这就是终亡者教会能成为四大正神教会的原因吧。” 江辰川感叹道。 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就听见海曼教授咳嗽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说： “进来吧。” 听见声音，伊森赶紧把烟掐灭，和江辰川一起走了进去。 简单地给虫卵做了个鉴定，海曼教授将铁盒端出，得出了结论： “这是一件人造的【犯罪】遗物，上面还有【净土】力量的残留，大概两件遗物之间相互排斥，才产生的燃烧反应，没什么太大问题。” “果然……” 江辰川小声念道，海曼教授给出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过……” 海曼教授停顿了一会儿，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又继续说道： “能人为制造这个仿造品并不容易，而且要进行大量的实验和研究，就像搭积木一样，一定要有基石才行。” “所以，您的意思是……” 伊森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试探着引诱他说出接下来这句话。 “既然能造出仿制物，那就一定有那个真品。” 海曼教授肯定地回答道。 第六十章 电车纵火篇（一） 也就是说，现在有一件【犯罪】序列的遗物遗失在外，身为博物馆的处理人员，江辰川是有义务进行跟踪与回收的。 “好了，既然你的事解决了，那就轮到我了吧。”伊森转过头，跟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修表匠说道，“教授，学院说博物馆的监测仪器出了些问题，需要您去看看。” “外出要按工时算钱。” 海曼可不跟伊森客气，他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工具箱，然后开始讨价还价。 “教授，你知道的，炼金院最近的资金……” “这可没得商量。” “好吧，教授，接您的车在那边。” 伊森认命地回道。 看着平日里骄傲放纵的伊森如此吃瘪，江辰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当然，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这个修表匠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炼金院教授？ 江辰川没有多说什么。 伊森带着海曼离开，坐上汽车，海曼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江辰川： “伊森，到时候你帮他一下，我记得当初我好像发明了一种……根据遗物残留力量追溯源头的装置，应该有用。” “那套装置已经借给博物馆了，不过……”伊森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上次课题做了一个便携式的，说不定可以试试。” 汽车启动，逐渐远去。 出事的监测站点离这儿有点距离，车子开出了好远，路上也能聊上两句，伊森趁此机会找海曼探讨了好几个他想不通的点，海曼教授也一一给出答案。 “对了，还有一件事，教授，关于刚刚那个找你的顾客，伊维尔……” 伊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海曼教授说道。 “怎么了？” 海曼教授直起身体，认真地听着。 “还记得前段时间，治安厅让我们回收的异乡人尸体吗？那具尸体的状态很奇怪，到现在还没有腐烂，而且，听埃尔温教授说，最近那尸体还具有缓慢地自我修复的功能，我就使用了探魂的炼金术，炼金罗盘指引的……就是刚刚那人。” “灵魂？” 海曼教授浑浊的眼瞳亮了一下，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能证明灵魂的存在，就算是有，也没有出现过离体重生的情况。 当然，伊森迟迟没有动手写论文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怕公开灵魂后，又是对神明与信仰文化的一次冲击。 “我有些不太一样的猜想，教授，既然我证明了灵魂离体，还能活下去的事实，那么世界树的……” 浓密的黑烟在前方冒起，打断了伊森接下来要说的话，急忙踩下刹车，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停留，遥望着黑烟冒起的方向。 “怎么回事？” 伊森从车窗探出脑袋查看，前方的道路基本上被堵死了，能看见还有骑警从远处赶来，哨声传遍街头巷尾，连空气中弥散着那股烧焦的烟味。 “教授，你等我一下。” 伊森推开车门，往冒烟的地方走去，挤过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看到了治安厅的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人只能呆在线外。 就算踮起脚向里看，也只能隐约看到个黑漆漆的电车轮廓，还在冒着火焰。 “不好意思，这里什么情况？” 伊森逮着个人就直接问道。 “不知道，我就在那儿买东西，不太清楚什么情况，就听见很吵很吵的声音，然后‘嘣’地一声，什么东西就爆炸了。” “明明我是看到是电车先烧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上面的人在叫，我跟你说，明明都不会死的，太奇怪了，司机居然没把门打开，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炸了。” “差不多吧，我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情况，不过时间间隔太短了，又没到站，就算开门，他们跑不了多远一样会被炸到。” “哎呀，真是，太可怕了，我刚看到医生把他们从电车里抬出去，人全都焦了……”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路人们开始讨论了起来，伊森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就找了个缝隙挤了出来。 坐上了汽车。 “好像是发生爆炸了，这边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得换个路走。” 伊森准备启动车子离开，却被海曼教授抬手阻止了： “我们等一会儿，看看治安厅会不会叫博物馆的人过来。” “教授，你是怀疑……遗物？” 伊森明白他的意思，可遗物又不是商品，随时随地就能诞生出现。 看着不断冒出的滚滚黑烟，大火还有愈演愈烈的事态，海曼教授从车窗伸出手，接住了飘荡的灰烬，轻轻一捏，只剩一抹浅灰和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微弱紫光。 “大概率是了，你去探下博物馆最近的监测站点在哪儿，去通知一下他们，等治安厅那帮家伙估计要到明天博物馆才能介入。” 海曼教授交代着。 伊森立刻准备行动。 “对了，叫他们把医疗部的人也带上，尽量别让首都医院那些普通人接触尸体。” 伊森点点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火所吸引，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小道，用破碎的石块在地上画出各种图案，若是有炼金师在场，便能看出这是一个常见的炼金法阵。 从口袋掏出罗盘，放在图案上面，过了一会儿，有蓝绿色的光芒交错泛起，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 最后，在某个方向停下。 这就是人造遗物的好处，不管有没有觉醒，或者是序列不对，都可以使用。 只是功能在各种意义上相比真品，都差上许多。 “有了。” 伊森抓起罗盘，用脚蹭花了地上的图案，赶紧朝着罗盘指引的方向跑去。 …… 江辰川提着他的小铁盒准备回家了。 想了想， 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先把沃耶河之心交给博物馆再说。 来到站台等待着，等了好久，也不见有电车到来，正奇怪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向他走来。 “不好意思先生，前方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我们也刚接到通知，今天的电车停止运行。” “事故？” 江辰川抬眼看向远方，似乎有无数的灰烬在天空飘舞。 第六十一章 陌生侵入 由于电车停运，江辰川只能步行回家，回到布拉德街121号时，天色都已经暗了许多，抬头从阳台往里看去，从屋内一片黑暗，洛克伦还没有回来。 街道的人不多，前几天下雨导致路面堆积着污水与一些生活垃圾无人清理，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穿着灰色或深色衣服的人们从他川的身边路过。 “叮铃——” 有人拉开了街边商店的门，门上的风铃传出清脆的碰撞声，从自家阳台下走过，楼上昏暗的屋子里，有一道不起眼的黑影闪过。 等江辰川有上楼时，隔壁已有人回到屋内，温暖的黄色灯光透过门缝泄出，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这位神出鬼没的室友，在波尔尼亚工作的夏境人不多，所以每个夏境人都很容易受到关注。 就是托重生的福，江辰川用着伊维尔的身份，才能在波尔尼亚生活得这么如鱼得水，周围的人对他也大多友好。 推开门，打开墙上的灯，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房间，只是简单地扫过一圈，江辰川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轻轻地把门关上，将靠墙放好的骷髅手杖重新抓到手里，将桌上的餐布挪正了方向，再将书架上的本子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一直摆在他办公桌背后的仪器被移动过，因为太久没动，早就积累一层薄薄的灰，明显跟痕迹对不上了。 虽然整个房间被努力还原过，但基本上能看得出来，有一个人陌生人进来翻过。 “偷窃？还是……想找些什么呢？” 江辰川喃喃自语道。 他打开抽屉，里面有特殊力量的本子并没有被拿走，而遗物怀表也一直被他带在身上，除了一些书，这个房子里也没什么值得偷的。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发现家里并没有少掉什么，窗外的天色慢慢暗淡下来，江辰川这才坐回到他的椅子上，这个位置的光线正好分成两部分，脖子以上都没入黑暗之中，只能看见他的白色衬衫和皱起的领口。 休息了一会儿，打开面前的台灯，翻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家里是否有陌生人来过？】 等待一会儿，字迹会慢慢消失，随后，显现出笔记本给予的答案： 【是】 江辰川猜得没错，果然，有人趁着他们都出门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 想明白了这点，便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记录着： 【任务：找回遗失的遗物。】 【任务：找到尼卡。】 将两段话连成线，中间加上一句：【被烧毁的虫卵（人造遗物）】 下面还写着： 【重要：查出关于“原罪”的线索。】——【调查：德卡沃一家污染事件】 【调查：找出入室侵入者并搞清他的目的。】 羽毛笔悬在纸上，静止了好一会儿，才补充了一行： 【洛克伦：蕾娜的跟踪委托。】 写完后放下羽毛笔，这次要处理的信息量有些大，本子估计没那么快给出答案。 一想到这里，江辰川便收拾收拾衣服，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没想到才洗到一半就停水了，看着热气腾腾的镜面，江辰川也感到很无奈，不过停水停电也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按照那帮贵族的话讲，在英兰北尔，只有世界树能源不会断供，其余一切都是垃圾，什么蒸汽，什么电气，什么煤油都是泡沫，随时可能消失。 掌握能源就是掌握命脉。 这就是能源派的主张。 打开浴室门，屋内一片漆黑，洛克伦还没有回来，只能摸黑找到开关，按个一两下，屋子又重新亮了起来。 等把自己收拾好，江辰川回到桌边，拿起笔记本看了一眼。 可令他惊讶，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本子上的那些字迹并没有消失，他也没有收到预想中的答案。 笔记本上多出了一道线条，将洛克伦的委托和上面两行任务连在了一起，而在关于“原罪”那条任务的上面，多出了一个倒三角，里面还画着一只眼睛的图案。 隐隐有种诱导的感觉，江辰川伸手触碰那只眼睛。 眼前忽然黑了下来，这时他才看到，黑暗中，那双眼睛正缓缓张开，在很远地方，有光芒亮起，那是每个波尔尼亚人都最熟悉的——世界树，而在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存在着…… 世界树泛着光，想要再往前探查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产生了异样的疼痛，内脏像是一下子给绞在一起，急忙松开手，他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流下，抬手一摸，是自己的鼻子都流出了鲜血。 他能感觉到，刚刚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更深更高纬的东西，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甚至，都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感受。 就像是他以前那个世界都不存在的意识形态，仿佛可以无视一切规则，具有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那是……什么？” 江辰川有些难以置信，当他再看向笔记本时，上面已经什么字迹都没有了，空白一片，并且，暂时不能使用了。 自从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人造遗物的存在，江辰川都开始怀疑，伊维尔是不是也在使用人造遗物探案，现在看来，这本笔记本一定是件真品。 不过根据刚刚的提醒，他现在最该优先处理的，应该是蕾娜的委托，跟她跟遗物还有寻找尼卡，这三者之间都有关系的话，那所有问题的指向，便是…… 跟踪？ 如果跟踪蕾娜的…… 就是尼卡呢？ 江辰川突然想到，洛克伦现跟在蕾娜身边保护他，可如果他的敌人是尼卡的话，而尼卡的身上又有【犯罪】遗物，这两人如果起了冲突的话…… “糟糕！” 江辰川心里一惊，他赶紧将笔记本原位放好，在随意衣橱找了一件衬衫穿着，抓起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和手杖，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伊维尔先生……” 楼梯下到一半，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没有感情起伏的女声。 回过头，看见是他那许久不见的室友，正站在楼梯道上，向下俯视着他。 第六十二章 目睹 蕾娜现居住在黑帽子旅社里，也是波尔尼亚为数不多的秘密地下交易场所之一，说是地下黑市也不为过，该组织认为世界毁灭都与之无关，旅社成员只想保证自己的利益。 在多数觉醒者与炼金术师之间，甚至都流传着这么一句谚语： 在这连死亡都不是终结的世界里，不要轻易招惹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 江辰川离开后，蕾娜回住处整理了一下东西，这可比不上布里特奇庄园，也没有女佣帮她收拾，就只能自己动手。 还好，蕾娜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多少贵族大小姐的脾气，再加上有钱这个特性，大家都很喜欢她。 将衣物饰品收拾好后，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换上。 桌上的一叠一叠的书籍上写满了优雅的字迹，蕾娜随意翻着看了一些，停在“创世”这个词上。 按理来说，《创世纪》在波尔尼亚代表着“初始神明”的存在，与四大被中心教团认可的正神有很大的区别，可以这么说，黎明教徒在所有信徒中，对世界树和初始神的排斥最为强烈。 一般只有学者或者是正统学院的炼金师，才对《创世纪》的神话感兴趣，并以此作为基石不断往前探索着。 或许…… 伊维尔是深藏不露的学者派？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蕾娜歪着头，自言自语道。 想到洛克伦还在外面等着她，那些旅社成员可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比商会商人都精明，生怕被洛克伦被套出什么消息，或是说错什么话，蕾娜赶紧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开门走了出去。 说起来，待会她还得去一趟勇敢者之心，那是一个群热爱探险的冒险家和海员组成的结社，最近跟黑帽子旅社来往密切。 祖母绿色的眼瞳四处寻找着，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洛克伦的身影，最后，在招待室的一角找到了他。 此时，洛克伦正被女人团团围住，蕾娜一慌，赶紧走了过去，却发现是洛克伦在中间讲着什么，旁边时不时还能看见有人鼓掌。 “哈？” 蕾娜有点懵。 近了一听，洛克伦正跟她们讲自己新研究的食谱，好像叫什么……“酸辣土豆丝”之类的，受到了旅社成员们强烈的欢迎与喜爱。 又是一阵掌声。 蕾娜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 默默绕了一圈，取回报纸和羊奶，顺便翻看最近旅社发布的情报任务，果然大多都与交易信息有关，还有一封管家偷摸寄来的家书，上面就简单地写了一些家族的情况和父亲的思念。 “父亲大人根本就不会这么说。” 蕾娜小声嘟囔着，她趴在前台台后简短地回了一封信，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再通过特殊渠道送了出去。 刚处理完这些事，洛克伦注意到了她，迅速地结束对话，赶了过来。 “蕾娜小姐。” “洛克伦先生，待会我需要出去一趟，你要跟着我吗？” “当然，大部分情况跟踪委托的委托人出门都需要保护。” 蕾娜点点头，默许了洛克伦的贴身保护，并马上就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比较远，按理来说，应该选择乘坐蒸汽电车，但大小姐并不缺钱，就包了一辆马车前往。 勇敢者之心，是波尔尼亚这座城市必不可少的结社之一，也是博物馆三大初始势力成员之一。 大部分普通会员都是在各个港口讨生活的普通人，没有特别严格的入会仪式，但根据蕾娜手中的线索，勇敢者之心的核心成员都是觉醒者。 别小看这个看起来普通平凡的结社，因其人员众多且消息灵通，暗地里也做着许多不可告人的交易。 而他们活动的地方，就是梅塞尔区十字大街上的大猪头酒吧，那里街区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市中心的国王大街。 时间不早，十字大街上的人很多，吵闹声充斥在耳边，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着的人行走在大街上，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异乡人，都会试着来这里碰碰运气。 大猪头酒吧的门紧闭着，但隐约还是能听见里面有人活动的声音，估计是会员在进行集会，蕾娜敲门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露出一道门缝。 “我代表黑帽子旅社来谈生意的。” “在附近等一会儿吧，我们老板出门了还没回来，大概晚上六点左右。” 那人露着个脑袋说着。 蕾娜爽快地应道。 洛克伦在不远处注视着酒吧的情况，在马车上等蕾娜回来，直到蕾娜重新钻进车里。 “怎么样？” “还要等一会儿，洛克伦先生，请在附近随便逛逛吧。” 华贵的双轮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缓慢行驶着，这还是蕾娜第一次踏进梅塞尔区。 这一带跟塞特维那区一样，在公爵父亲大人的眼睛里，就是肮脏落后的贫民区，若不是这次离家出走，她根本不可能靠近这里。 所以一路上，蕾娜虽然要保持面上的镇定与优雅，但灵动的双眸透过车窗四处打量着。 更加破旧矮小的建筑，和行人并没有那么得体体面的穿着，因靠近海边，连空气中都带着咸咸的海腥味，等一出梅塞尔区，这些不一样的风景才会有变化。 马车跑着跑着，离开人群，速度突然快了起来。 “怎么了？” “真的有人在跟着你，蕾娜小姐。” “有人？” 蕾娜趴在窗边往后看，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都没看见。 “是的，但他藏得很好，我找不到他。” 洛克伦专心地看着前方的道路，还一边注意附近的情况。 马车一路驶出了好远，直到后面一个人都没有，才步入一条相对人少的街道。 “甩掉了？” 蕾娜趴在车窗边观察着。 “小心些总没错……” 洛克伦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后才回答道。 电车的呼啸声盖住了洛克伦接下来的话，蕾娜趴在窗边，恰好看见蒸汽电车缓缓驶来，因为准备入站，所以速度慢了下来。 她看见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冲向驾驶室，从一个手提箱中，钻出一个小丑般的木偶抱住了电车的驾驶员，那人便趁此机会在车上按了什么，紧接着，便是火红的光影钻了出来，小丑的脸上露出了骇人的笑容，乘客拍打着车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嘀嗒—— 嘀—— ———— 砰！—— 电车在远处炸了开来，祖母绿的眼瞳里，倒映着燃烧的火光。 第六十三章 电车纵火篇（二） 波尔尼亚的夜晚是越来越冷了，太阳落于地平线，空气中就开始泛起淡淡的白雾，玻璃或者管道上，都覆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露水，因为温差的关系，感觉整个城市都是湿漉漉的。 世界树上的灯光也越发苍白，宛如垂死病人的皮肤，纵横交错的管道像血管一样，烧焦的气息蔓延在电车的周围，这里依旧有不少人在忙碌着。 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大多都穿着博物馆的工作制服，他们来来回回，能听见各种仪器的滴滴声，寒风吹过，吹起几张破旧的老报纸在飞舞，冰冷的路灯灯光打在这条弧寂的道路上。 伊森靠在一处墙边抽烟，缭绕的烟雾时不时遮住他的面容，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这与平日里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波尔尼亚，死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许每一次天黑，都会有生命逝去，可这次，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护卫队已经封锁了街区，治安厅等待着配合，可以说，这次的事件是英兰北尔成立以来，最大的公共安全事件，女王估计明天就会知晓，可能还需要你们来帮助博物馆方面解决问题，找到作恶遗物的下落。” 这次，就连处理者莫桑也来到了现场，看来，爆炸事件的影响真的很大。 “遗物序列检测出来了吗？” 伊森将烟丢在地上，随意地踩灭了。 “好像序列七……但听调查人员那边的报告是说，仪器的数值一直在变动，稳定不下来，怀疑这次的遗物有隐匿或变换的功能。” 莫桑站在伊森的身边，看着不远处的电车残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伊森自然地给他递了一根烟。 说实话，遗物的回收工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自从蒸汽与炼金技术蓬勃发展，这么多年来，处理人员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事件。 他们的谨慎给他们带来了生的机会，而遗物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也是可以被抹平的。 仅有这次，莫桑预感着不一样的危险。 “部长，关于爆炸的原因调查清楚了。” 一道身影向他们走近，皮肤白皙，穿着d级人员的工作制服，手上还拿着什么圆盘，漂浮的光影在不断变化着。 “具体原因是？” “意外。” 那名人员一脸严肃地说道。 “什么？不是遗物吗？” 莫桑感到有些惊讶。 “不是，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意外起火使得老化的电路短路，再加上温度过高导致的燃烧爆炸，所以，我们虽然检查到我遗物力量的残留，但实际上，并不是遗物才导致爆炸事件的发生。” 这样的解释让人难以接受，工作多年的直觉告诉莫桑，这一定与遗物有关。 “医疗部呢？那边尸体方面有没有爆炸的线索……” “他们才刚把所有乘客尸体从首都医院转出来，估计尸检报告没那么快出来，还得等等。” “只能试试遗物追踪了，听说上次827的回收第三小队表现得不错，自从上次受伤分散休假，他们也好久没有集结了，这次就安排他们去吧。” 莫桑望向远方，这座城市被灰雾笼罩，有时会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是，部长。”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后勤部的人也都赶到了现场，他们需要在一晚上的时间，把整节烧毁的电车原封不动地运回博物馆内，清理痕迹，还原街道。 莫桑拍拍伊森的肩膀，招呼着自己处理部的工作人员准备撤离现场。 “莫桑部长。” 伊森突然出声。 “怎么了？难道你们炼金院这次打算参与一下？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你和海曼教授，不然报告一出，治安厅肯定就把这次事件当成普通事件处理了，根本不会跟异常扯上关系。” “没事，不过……我确实想参与一下，莫桑部长，给个机会。” “当然可以。” 莫桑爽快地答应了。 正准备离开时，莫桑没走两步便回过头，朝着伊森说道： “黎明教会的事我听说了，别难过，会变好的，愿艾罗娜的信仰永远保佑你。” “赞美艾罗娜！” 伊森接得倒是快，做出祈祷的手势和悲痛的表情。 等人都离开得差不多了，伊森也准备开车回学院。 治安厅的人守在外面，看见博物馆的人出来，纷纷让路，或只是有不少巡警还好奇地往里张望。 但他们接到的消息，就是封锁一切，不允许干扰博物馆人员的工作，并要积极配合。 “真是的！我们凭什么要听这帮看馆的。”一名年轻气盛的新警实在忍不住抱怨道。 被老警察一把抓了过去，捂住了嘴巴： “小声点，那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事件了。” “我们是警察，整个波尔尼亚都是我们的管辖范围，还有什么我们处理不了的事？” 新警愤愤不满。 莫桑听见了这里的纷争，转过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闭嘴！” 老警察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新警的帽子，他这才安静下来，但还是一脸不情愿。 年轻人有不满都是正常的，莫桑看着新警骄傲的脸庞，似乎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甚至在大道上飙车，就是为了追上一位看起来行为诡异的嫌疑犯。 结果，那人却告诉自己，他是博物馆的处理人员。 还记得那时候，治安厅多少都知道，只要报告为异常的案件，都由博物馆接手，多么复杂多么离谱诡异的案子，他们最后都能侦破。 其实就是世界的正反两面，站在这一头容易看清真相，便也觉得理所应当。 而另一头的人，因为被保护得很好，倒显得愚昧无知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莫桑犹豫了几秒，走到那名新警面前问道。 “托勒，托勒·克莱斯。” 托勒本来还不愿回答，可他身边的老警察看这形势不太对，赶紧在后面拍了他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托勒·克莱斯，我记住了，你的名字。” 莫桑露出善意的微笑， 转身离去。 第六十四章 弗利之死 弗利兄弟是一对混迹在梅塞尔区上的混混兄弟，他们今年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依旧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成家，流浪在各个大街之中，通过一些不太文明的方式获取钱财和食物。 大多数的居民和商贩碰上这种人，都喜欢给一些小钱了事，出来生存并不容易，都不喜欢招惹麻烦。 他们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住宅，偶尔会跟乞丐们一起睡在阴暗的角落，偶尔又会选择住进最便宜的旅社里，至少那里还会给他们提供热水和早餐。 多年的混混生涯给他们带来了不同于普通人的非凡直觉，一眼就能看出，那人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对象，能从对方身上压榨出多少钱来，而且，他们还有些小聪明，能掌握分寸，所以以敲诈勒索破坏为生的他们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大事。 所以，他们还引以为傲。 就比如， 今天。 当那辆马车出现在十字大街上的时候，哥哥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悄悄捅了捅弟弟肋骨示意着，他们兄弟二人默契配合多年，弟弟自然清楚哥哥的意思。 确实，不管是租还是买，能用得上那种品质的马车，一定是个有钱人。 能出现在梅塞尔区的有钱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或者是背后有势力的人。 而今天的这位冤大头，明显什么都不是，最关键的是，他们并不认识，车上的那位小姐，也不在他们不能招惹的人员范围。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几圈，显然是对梅塞尔区不熟悉，这样，给弗利兄弟动手的机会便更多了。 只是， 唯一让他们忌惮的， 是这位小姐的车夫。 光从外表看起来，像一头凶猛的黑熊，弗利兄弟甚至都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目光，仗着自己对十字大街的熟悉程度，几次躲过了那位车夫的探查。 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大猪头酒吧，那是冒险家与海员的聚集地，弗利兄弟曾经也幻想过自己驰骋海洋的情形，可才跟着那帮海员出海一天，就在船上晕得上吐下泻，最后，不得已才被送回岸上。 脚踩着大地的感觉真让人安心，弗利兄弟这才放弃了自己成为海员的梦想。 看见那位可爱的小姐被酒吧拒绝，好像还有些失落，这自然是正常的，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又怎么能跟勇敢者们相提并论，弗利兄弟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他们也就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周围知道兄弟二人的商贩看见这情景，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一口气。 “真是倒霉的姑娘。” 商贩如此感叹道。 只要勒索成功，弗利兄弟就又可以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弗利兄弟有两个最简单的计划，要不就找个机会，先把那位看起来很威猛的车夫支走，要不就创造个什么轻微的交通事故，让那有钱小姐赔钱，再趁机敲上一笔。 就在他们躲在某个不起眼的墙角，一边观察马车的动向，一边商量敲诈计划的时候…… 马车突然加速了起来。 在宽敞的街道狂奔，哥哥瞬间觉得不妙，赶紧追了出来，可人哪里跑得过马，用不了多久，车就跑没影了。 “哥，你说他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弟弟跟在后面，好一会儿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可能，我们隐藏得很好。” 哥哥笃定地说道。 虽然目标丢失有些可惜，但他们很快就锁定了新目标，一个看起来不太有钱的老倒霉蛋，正从面包店里出来。 当他们将那家伙身上仅有的十枚银西可和四枚铜纳尔拿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暗的街道行人也比白天少了许多。 反正身上有点钱，弗利兄弟准备去大猪头酒吧好好消费一顿，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走着走着，弟弟停了下来。 “哥……那不是白天……” 弟弟给哥哥使了一个眼色。 没错，白天他们跟丢的那辆马车，此刻正停在大猪头酒吧的门边，车上空荡荡的，显然，那个黑熊车夫和有钱小姐都不在。 “哥，机会来了。” “看来，今天我们的幸运日啊。” 弗利兄弟笑得很开心。 …… 谈判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跟这些冒险家们商量，跳跃的思维让蕾娜有些跟不上节奏。 当然，这本来就是黑帽子旅社留给她试炼的机会，可能对于她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蕾娜揉着僵硬的肩膀，走出门，混在一群酒鬼中的洛克伦立刻站了起来，只是酒吧人多眼杂，并不明亮的灯光再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导致洛克伦在很短的时间内，暂时丢失了蕾娜的视野。 等他赶到时，蕾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借着酒吧混乱的环境，在弟弟的掩护下，绕过洛克伦的视线，哥哥将蕾娜打晕扛了出来。 他们对梅塞尔区街区的熟悉程度，就跟逛自己家一样，天色昏暗，一旦钻进巷子，洛克伦不可能找到蕾娜，而蕾娜一个女性，不可能打得过他们两个人，只能任凭宰割。 弗利兄弟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作案的，反正他们也没想杀人，只是觉得干完这一单，至少能一个月不愁吃喝。 “别说，有钱人家的小姐长得就是好看，皮肤也白白嫩嫩的……” 愉快的交谈回响在无人的街巷之中， 同时响起的， 还有一道微不可闻的脚步， 跟在弗利兄弟的背后。 …… 洛克伦追了出来，冰冷的风灌满这条十字大街，只有背后的酒吧还热闹哄哄的，与街道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偶尔只有蹄铁踏在路面的声音响起。 大多数的店铺都关上了门，只有一两家还零星亮着灯火，洛克伦推开门便闯了进来，也不管老板看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大概是有些害怕吧， 毕竟连江辰川都没见过洛克伦愤怒的样子。 他向老板询问了有没有看到蕾娜的行踪，老板估计也是被吓坏了，只是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弗利兄弟逃跑的方向。 “弗利他们……会出事的吧？” 看到洛克伦走后，藏在后面老板的妻子探出头来弱弱地说道。 “不知道。” “要不要帮忙报个警？” “没用的，只能等他们自己解决。” 老板看着洛克伦消失在街巷里的身影，无奈地回道。 巷子里大部分的路都是黑的，看不清前方的情况，洛克伦摸索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半个人，更别说是找到蕾娜了。 “蕾娜小姐！” 洛克伦大声呼唤道。 可声音刚落，就听见一道女声的尖叫，在不远处响起，洛克伦立马行动起来，依照声音的来源，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道里。 空气中除了湿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月光从夜空洒落，照亮了这条小道的景象，蕾娜捂着嘴，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洛克伦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两个血淋淋的身影悬挂在墙壁上，面部惊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周围爬满了无数只蛾虫，几乎快要包裹起整具尸体，腹部被强行撕裂，体内似乎有什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第六十五章 果然是你 江辰川被初冬耽误了一会儿，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被江辰川打断了。 黑帽子旅社开在街道的拐弯处，似乎没有见过它关门歇业的时候，以前路过时，从未想过这样平平无奇的地方，会是地下黑市的交易之地。 走进一看，发现大厅来来往往的有很多人。 “你好，请问蕾娜小姐在吗？” “你找蕾娜？” 前台的接待抬起头来看他，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姐姐，穿着旅社工作人员的服装，白皙的脸上涂着火辣的红唇，她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睛，露出探究的目光。 “不好意思，我们旅社没有这个人。” 有脚步声响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旅社管理人员一样的女性向他走来，看起来十分和善，但显然，她的警惕心可比刚刚那位姐姐高出许多。 “请放心，我是蕾娜的朋友，就住在121号，黑河侦探社。” 江辰川递上自己的名片。 只见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用手指摩挲着名片上“伊维尔·冯·海因里希”这个名字，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蕾娜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从走进大厅起，江辰川就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每一个进出的客人，还有旅社的工作人员，包括对“蕾娜”这个名字的反应。 大概能判断出，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谎。 “她去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原定计划几点回来？” 江辰川有些担忧。 “她去了梅塞尔区那边，十字大街的大猪头酒吧，如果你有急事找她的话，可以去碰碰运气。” “谢谢。” 江辰川道谢后走出旅社，他看着沉闷的天空，逐渐黑了下来。 算了算路程，因为电车停运的关系，想要赶到梅塞尔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中途还有可能错过，就像那个女人说的，他只能去碰碰运气。 感受着越来越冷的天气，看了看还未入冬季的时间，今年的波尔尼亚大概会下一场大雪。 当他还是江辰川的时候，尤莉娅跟他说过，因为世界树的关系，波尔尼亚的雪下起来会非常漂亮，是整个英兰北尔不可多得的绝景，但由于气候的原因，波尔尼亚好久才会下一次大雪。 其实，相比于那个偷偷潜入他家的家伙，更令江辰川在意的，是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图案，他不知道那些代表着什么。 污染源头的背后，为什么会看到世界树的存在？ 世界树就这么生在大地上，看不到顶端，是这个国家最庞大的巨物。 听说，曾经有个由冒险家组成的结社，组织攀爬过世界树，想要知道那棵大树的尽头在哪里，可无一例外，无数的队伍都失败了。 只有被冠以冒险家之王的费德尔·曼施坦因，到达过最高的地方，可从那下来后，这位背负一世盛名的冒险王就疯了，精神错乱还胡言乱语。 后来，女王就下令，禁止以一切目的和手段探索世界树，净殿骑士团包围了那里，日夜守护，从此无人再敢靠近。 而那个冒险家协会，就是勇敢者之心的前身。 兜兜转转这么久，口袋里还是没有多少钱，无奈之下，江辰川只能选择乘坐公共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弯弯绕绕，天都彻底黑了下来，才进入了梅塞尔区。 梅塞尔区的公共设施明显落后许多，大部分的街道上，连路灯都没有，只能靠着窗户透出的灯光和店铺的煤油灯取亮。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蕾娜和洛克伦，这让他更加担忧蕾娜的安危。 在到达大猪头酒吧时，里面的人已经喝嗨了，互相抱在一起准备开始跳舞，像洛克伦这样的体形，不管在哪儿都会引人注目，大概扫了一圈，并没看到洛克伦在场。 难道是错过了？ 内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耳边欢闹的声音安静了许多，黑暗似乎从周围压了上来，声音不断远离，远离他的身体…… “要不要我来帮帮你？” 男人的声音在江辰川的耳边响起，带着轻松的语气和兴奋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身边，真像过去带来那挥之不去的冤魂。 “你已经可以来到现实了？” 江辰川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感觉到从所未有的不安与不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着要怎么解决这个男人。 “不不不，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只是你的意识，意识懂吗？就是你脑袋里的东西，只有你能看见。”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笑着说道，酒鬼晃着酒瓶从江辰川的面前走过，也直接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男人瘫着手： “看到了吗？就是这样。” “像幽灵一样。” 要不是在外面，江辰川真想试试能不能抽出杖剑捅死他，虽然大概率是徒劳。 “我也觉得。” 男人低下头，撩开自己的风衣，看着已经残破的身躯，那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失落。 江辰川不想理他。 既然酒吧没人，那也没有多留的必要。 可当他刚踏出大猪头酒吧的大门，就听见从附近的黑巷中传来洛克伦呼唤蕾娜的声音，江辰川的心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被无限放大。 所幸的是，江辰川对这种小巷子很熟悉，再加上那个男人带给他最准确的直觉，他居然比洛克伦还要早发现蕾娜的所在。 两个陌生人将蕾娜从肩上放下，就在他准备靠近时，两道血红的触手从旁边的伸出，缠上那兄弟二人的脖子，将他们吊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钻进了他们嘴中。 那股从黑暗中蔓延出来的恶意，还有可怕的血腥味，江辰川抽出剑就冲了过去，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江辰川的存在，急忙收回了触手。 那人在黑暗中狂奔， 却没想到，江辰川的速度比他更快。 “站住！” 有触手从四面八方朝江辰川伸来。 “尼卡！是我。” 江辰川大吼道。 那些准备发动攻击的触手瞬间停止下来。 紧接着， 他们听到了蕾娜的尖叫，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往蕾娜的方向看去。 “你果然没死。” 江辰川沉着声音说道。 第六十六章 前进 凌晨两点， 波尔尼亚首都博物馆， 后勤部的同事因为深夜班上加班，脸色都不太好看，抬着两具已经不像样的尸体，穿过薄薄的雨幕。 夜里的温度突然骤降，还下起了绵绵细雨，江辰川提了提衣领，将手揣进兜里，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黑色的风衣与背景的黑暗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嗨，晚上好呀，又见面了。” 刚踏进大门，就听见伊森那熟悉的招呼声。 “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这家伙依旧活蹦乱跳，在惊叹他不同于凡人的活力时，也感到一丝惊讶。 “技术顾问。” “哦？什么大事需要你这个技术顾问深夜特地跑这儿一趟？” 要不是电车事件影响巨大，伊森也不至于刚躺下又被叫起来，再这么多来几回，他感觉自己也许就要精神衰弱了。 “今天下午，三轨的电车发生了爆炸，车上十三名乘客和一名驾驶员当场死亡，这不，在车上检查除了遗物的残留……” “新的遗物？” “是啊，若是序列号检测不出来，到时候会给回收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就是伊森的担忧之处。 虽然本身在博物馆工作就是费命的一件事，但能避免的危险，还是希望能被提前发现。 “咦？那不是蕾娜吗？” 他们正聊着，医疗部的c级人员就带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伊森一眼就认出蕾娜来。 只是，蕾娜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似乎还没从尸体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祖母绿的眼瞳也失去了灵动的高光。 路过的克里斯注意到蕾娜的情况。 “她好像受到了一些惊吓。” 江辰川解释道。 再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他似乎很在意蕾娜，不近不远地跟在她的背后。 “正好，伊森，帮我一个忙。” 注意到尼卡的伊森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压低着声音回： “说来听听。” “尼卡身体内应该有一个遗物，大概是一个跟虫卵差不多的样子，能不能取出来？” “他与遗物融合了？” “也许……我不能确定。” 江辰川沉着声音说道。 尼卡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江辰川。 他的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用手指了指自己。 “他这什么意思？” 伊森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他愿意接受实验。” 那一天， 在那双眼睛的蛊惑下，他选择了善良。 所以， 尼卡留下了自己的神志。 他回忆起山羊镇上所发生的一切，也想起了那最后一个镇民，倒在他的面前，那双带血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到他面前。 “拿着。” 他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将真正能诞生“黑山羊角”的虫卵交到了他的手中。 镇民被抓回去了。 而他，逃了出来。 可漫无目的的转悠和逃亡消磨了他的意志，那一天，在他饿极时，仿佛听到那个虫卵里有个人在跟他说： “把我吃了吧。” 尼卡盯着那个虫卵好久好久，最后，将它塞进嘴里，一口吞下，从此，便再也感觉不到饥饿。 只是皮肤开始变得越来越白，好像生病一样，人也越来越虚弱，慢慢地走不动路，回忆宛如掉了发的头顶，一根一根掉落在地。 踉跄的身影， 来到了波尔尼亚这座雾蒙蒙的都市。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伊森。” …… 重新回到地下三层， 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除了偶尔有夜班的工作人员路过外，很少能看见其他人活动，当然，依旧是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列奥尼德的身影。 “列奥尼德。” 头顶的灯光落下，看到了熟悉的老朋友，江辰川开心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列奥尼德转过身，带着热情地微笑： “哦！好久不见，老朋友！看见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他依然是那副板板正正的样子，却让人莫名看了很亲切。 “最近任务如何？” 列奥尼德关切地问道。 “还行，你的礼物也很好用，谢谢。” “那是时间的遗物，要知道，时间，可是一件很特殊的性质，似乎能改变一切，又似乎无法改变，在恒定的条件下……” 列奥尼德举着手说道，他试图跟江辰川解释，是真的想让他听懂。 关于时间，他没多少兴趣，但关于世界树，他的内心有不少疑问： “等等，先别说这个，列奥尼德，上次你说的那些，包括世界树，还有《创世纪》之类的，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请说。” 列奥尼德对江辰川这种进取学习的精神很是欣赏。 “《创世纪》的开篇，就讲述了神明是如何创造世界的，是神明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了世界，后面也都是一些常见的神话内容，可是，在这之前呢？” “什么？！” 列奥尼德有些惊讶，所有人都在会追寻创世后发生的事，却很少人会问出“之前”这样的话来。 之前…… 对啊，神明的存在与陨落肯定并非创世这般简单。 “而且，世界的一切都来自于神明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说，我们灵魂本身……就具有神性。” 列奥尼德有被江辰川的推测震到，那是他们研究了好久，寻找各种理论和现场佐证才得出的结论。 “我们研究出的最后……就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神的存在，但是，我们不清楚祂的存在方式，也不懂，祂到底会在何处……” “神明。” 这两个字，似乎只要念出口，就有特别的魔力。 “对了，上次你走得匆忙，要不要跟你解释一下，那个表其实有些不太好用，神奇，你居然修好了吗？你这是怎么做到的！我的世界树，现在居然还有这种手段了吗……” 列奥尼德看到已被海曼教授修复的手表，一脸震撼，似乎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几个认识伊维尔的d级值班人员路过走廊时，都好奇地往这里看上两眼，神色怪异，可大家都遵守着员工守则上的内容，简单地交流两句，就赶紧离开了。 在他们的眼中，江辰川一个人站在遗物前，时不时说些什么，偶尔停下来，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上次看到伊维尔，也是这样，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要不要跟护卫队汇报一下？” “算了吧，我们还是少说话，赶紧回休息室才对。” 在江辰川的身前， 空无一人。 第六十七章 蕾娜觉醒 祖母绿的眼睛睁开了， 雪白的天花板上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带着白色的光晕。 她轻声“啊”了一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感觉到手中的异样，她将手放在身前。 紧握的拳头轻轻打开，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掌心，恍惚间，蕾娜看见火焰从戒指上跳跃出来，像精灵一般，生出手脚，慢慢爬了起来，向她挥挥手，打了个可爱的招呼。 蕾娜紧张地不敢动，周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不知道为什么，从她醒来后，总能听见诡异的声音环绕耳畔，各种各样的响动回荡在走廊里。 轻踏的脚步、开门的轻响、低喃的细语、玻璃瓶口碰撞的清脆声音，在曾经忽视的听觉中，变得越发敏锐清晰起来。 就连视觉也变得有些不同，力量改变了眼睛晶体的结构，似乎能穿透眼前的人体，看到有什么在皮肤之下涌动，不同的人，还有不一样的颜色。 “我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这些异样，蕾娜的头逐渐沉重起来，意识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能感受从所未有的无形的、诡异的，不同凡响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荡。 这是一种奇怪的体验，似乎有什么想要冲破屏障，来到她的身边。 火焰燃烧着，只是想着，如果能大一点就好了。 “忽”地一下， 一束火从蕾娜的掌心燃烧起来，蕾娜吓得赶紧握紧拳头，火焰也随之而灭。 当她再次张开手掌，那团火焰又变成了原来那副精灵般的模样。 “觉醒者？” “什么？” 刚刚的火焰引起了医生的注意，他走过来热心地关心道，蕾娜懵懂地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充满了疑惑。 觉醒者？ 她听说过这个词，似乎是一群与众不同的人，有着特殊非凡的力量，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跟觉醒者扯上关系。 “刚觉醒的人都这样，有的人力量会失控，有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同体质的人，都有不同之处，所以不用担忧。” 医生还以为蕾娜在害怕，就安慰道。 “我……觉醒……了？” 蕾娜对这个消息感到震惊，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后，病房的门被打开。 两人转过头。 “克里斯队长。” 医生跟克里斯熟悉地打着招呼。 “把她交给我。” “是。” 克里斯朝蕾娜走了过来，等医生关门离开，门传来“咔嚓”一声，克里斯才跪下来，是标准的骑士礼仪，就算没穿着上班的制服，他依然向蕾娜行礼： “抱歉，蕾娜小姐，属下来迟了。” “没事，现在又不是在庄园，而且我在外面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没那么多规矩的，赶紧起来吧。” 蕾娜急忙下床将他扶了起来，大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穿好鞋子，在附近病房转悠了一圈，发现除了克里斯外，并没有其他熟人。 “洛克伦先生呢？还有……伊维尔是不是也在呢？” 在小巷子里时，她一醒来，就被那两具尸体吓得有些恍惚，然后便感觉到自己的改变，直到来到博物馆，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想起那时似乎看到了伊维尔，还有一道漆黑的身影，隐藏在他背后的阴影里。 但她不知道， 弗利之死，是尼卡所为。 “蕾娜大小姐，属下刚去问过了，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人，正在手术室，听说，亚特拉斯炼金院的炼金术师也一同参与。” 克里斯跟蕾娜解释道。 “是洛克伦先生吗？” 难道是受伤了？ 蕾娜有些急切。 “不知道，他们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克里斯摇摇头说道。 “请带我过去。” “遵命，蕾娜大小姐。” 克里斯对着蕾娜行了一个遵命的礼仪。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用这么拘束，离了庄园……我就不是大小姐了。” “遵命！” “唉……” …… 门上， 手术灯还在亮着， 江辰川已经从地下三层回来，结束了与列奥尼德的对话，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靠着墙壁，撑着手杖，静静地望着地面，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剥离遗物， 这跟普通的手术不同，带着极大的危险，而且一旦失败，面临的不仅仅是寄生者死亡的风险，还有可能造成遗物失控等意外发生。 “他们进去多久了？” 蕾娜来到江辰川的身边，轻声询问道。 “两个小时了。” 江辰川抬起头，沉重地回复道。 他曾答应过尼卡父亲，要找到尼卡，将尼卡带到他的面前。 接受遗物分离手术，也是因为伊森在检查完尼卡状态后，给出了还未彻底融合的结论，他在跟医疗部商量后，决定对尼卡进行手术，人为将尼卡与遗物进行分离。 “希望手术成功。” 蕾娜合起手掌祈祷道，克里斯默默地守护在蕾娜的身后，这是净殿骑士团的职责，也是他个人的意愿。 “嗯。” 江辰川轻声应道。 所有人都不说话，气氛变得很沉默。 蕾娜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江辰川的侧脸。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眉头紧锁着，就连他眼角的泪痣，都沾染上几分沉重，可明明没什么事发生，却感觉他的身上背负着千万斤的担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蕾娜在心里发出疑问。 她就这么好奇地盯着，盯着盯着…… 忽然， 眼前出现了重影。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也许是今天太过疲劳，又经历了惊吓，才造成的幻觉。 她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转头向江辰川看去，重影依然存在，可当她转头看向克里斯，收到的是克里斯疑惑的目光。 “咦？” 蕾娜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当她转头再度看向江辰川，她看到那个重影缓缓动了起来，扭过头，将脸朝向她，露出一个开朗又诡异的笑容。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一瞬间，蕾娜感觉到有无尽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无数只干枯的手臂从深渊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那冰凉的触感，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一声尖叫，惊动了克里斯和江辰川。 “蕾娜，你怎么了？” 江辰川关心地上前问道，留下他的重影依旧靠在墙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了吗？ 这就是，觉醒的代价。 第六十八章 全知之眼 蕾娜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糟糕，刚觉醒时，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为了让她更好地休息，克里斯将她带回了病房，空荡荡的走廊里，又只剩江辰川一个人在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他静静地靠在墙边，思考着笔记本上的内容，等把尼卡的事件解决后，他就能着手开始德卡沃一家的调查了。 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莉娅·德卡沃又是怎么在污染下活下来的？ 谜题，终究要被揭开。 还没等到手术结束，江辰川就听到有人在叫他，时针轻轻转向七，咔嚓一声，白天上班的时间到了。 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男人，看起来有点憨，怀中捧着一叠像资料一样的本子。 “终于看到你上班了。” 那个男人热情地跟江辰川打招呼道，语气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江辰川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见那人继续说道： “好像有新任务了，过去这么长时间，我们第三小队终于可以集结了，队长。” 这样熟悉的称呼让江辰川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很多年以前，那帮傻瓜也是用这样尊敬的语气呼唤他。 “你……” 江辰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眼前的男人，他根本就不认识。 “放心吧，队长，都过去了，而且你看！我的伤都好了，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那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将那叠书本往边上一放，说着就要撩自己的衣服，露出结实精壮的身躯，只是被江辰川注意到，有一道可怕的伤疤，从左胸一直划到腹部，疤痕的表面还覆盖着什么，似乎是一种特殊的魔药在发挥作用。 “这伤……” 江辰川面露担忧。 “队长，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影响任务的！”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我是说……” 还没等江辰川说完，就听见走廊的某间办公室探出一个脑袋，朝着男人说道： “亚斯，这几年关于电车事故的资料你到底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都在这里了！” 亚斯急忙抱起资料回应道。 他转过头，委屈巴巴地跟江辰川抱怨： “队长，你看，我最近在调查组都在干这些活……” “赶紧去忙吧！” 江辰川觉得有些好笑，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过去，每次发现遗物存在，前期的调查就是如此繁琐，这才能保证处理人员能在回收中顺利生还。 这次电车的案件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丑的模样，明明画着笑脸，却并不开心的样子。 “知道啦！” 亚斯只能无奈答应，捧着那叠资料走进那间办公室。 江辰川盯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挪动。 “想到过去了？” 男人突然在身边出现，真的就像幽灵一样，跟江辰川看着一样的地方询问道。 “没想到，咱们的江大队长还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啧啧……” 江辰川没有理会他欠打的话语，直接朝资料室走了过去，这也是他看到亚斯后，得来的灵感。 一走进资料室，就正好看见蕾娜和克里斯站在测试水晶球前，似乎要验证蕾娜觉醒的事。 只见她将手慢慢放到水晶球上，水晶球缓缓亮起，等待了一会儿，才能看清那是白黄色的光芒。 【净土】 江辰川默默记下了蕾娜的觉醒序列。 他穿梭在书架间，并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眼前都是一些历史文献和机械资料，没有太多参考价值，绕了一圈，找到一些关于觉醒者和民间结社的，江辰川快速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基础常识，没有什么特别的。 资料室的管理员缩在桌子后，慢悠悠地搅拌着手中的咖啡，散发着热气与咖啡的清香，克里斯跟蕾娜离开，并没有带走什么，只要跟他打一声招呼就好。 大概在书架边挑了十分钟，找到一些关于世界树和灵魂方面的资料，带到管理员前。 管理员连看都不看，直接将借阅做了编号，便挥挥手示意可以离开。 若不是笔记本的提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罪”会跟世界树扯上关系，就算是看到了，他也说不清楚，那种异常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的思考终究有限，只能借助文献与资料，来探索他所不知道的未知。 重新回到手术室前，在等待结果的同时，翻看着借阅出来的资料。 资料里不仅记录了世界树的情况，还有目前英兰北尔这个国家，最新的研究成果，基本写的已经很完整了，很多结果都与《创世纪》的内容有所偏差。 列奥尼德与他说的内容，都是上上个世纪被学者证明的结论。 整个走廊，就只剩下枯燥无味纸张翻动的声音。 通过这些资料，江辰川知道了觉醒者也有特殊的进阶渠道，像c级不过是入门，只能使用遗物，借助遗物那非凡的力量，但很多遗物都有严格的使用规则，一旦打破规则，就容易遭到反噬。 所以，根据不同人不同的体质，可以使用遗物的程度也有所不同。 当然，再往上的b级，又有不一样的能力。 他们是一群就算不使用遗物，也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就像上次江辰川对付尼卡父亲那样，将自己的力量覆盖在剑刃表面进行砍杀，这样的人，在博物馆内，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基本都是各部门的部长。 像什么管理者菲德尔、处理者莫桑之类的，都是b级人员。 翻着翻着，江辰川突然停了下来，他停留在某页，那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段文字，写满了赞美之意： “那是从一无所有的神话幻想中，找到科学理性的理论，并基于这些理论，给后世的研究带来了无数的可能性，也正是他，证明了‘神’的存在，将‘神’注入信仰，让世人所崇拜追求，在此之后，四大正神受到了皇室的认可，成立了自己的教会，他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天才神话学者——列奥尼德，他创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也给后世，带来了光明的未来！” 而在这段文字的背面， 画着一个特殊的图案，跟他在笔记本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个倒三角，里面还画着一只眼睛。 下面写着注释： 全知之眼。 第六十九章 资料与结果 全知之眼，代表着全知全能，看透世间真理的眼睛，信奉着知识是拯救世界的唯一途径。 按照书上的描述，这双眼睛来自于遥远的新兰海域，由风暴之主海洋带来的神秘图案，而后根据此图案，创建了现在的知识学社，也是博物馆的初始成员之一。 “活动地是……国王大街的洛克菲勒大楼，大多学院的教授都是知识学社的成员。” 江辰川缓缓念出书上的内容。 “知识学社也是波尔尼亚所有结社中，唯一一个守序中立的结社，其成员必须为守序或中立序列觉醒者，并对新人有严格的入会仪式，若是这样，调查就麻烦了……” 入会需要有知识学社成员的引荐，并要由学院对此人做出担保，才有资格加入。 波尔尼亚最有名气的……就是亚特拉斯炼金院…… 伊森。 只有到这个时候，伊森的名字才能自然地浮现出来，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依然紧闭着。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半个小时，江辰川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秘密就像杂乱的线团，当他抓住一条线索向前追查，便越扯越多，最后，乱七八糟零碎的信息只能依靠自己整理。 闭目休息一会儿，再次睁开眼，湛蓝色瞳孔缓缓聚焦，将上一本书放在一边，拿起另一本继续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关于遗物和结社组织的介绍，还标注了序列和觉醒者使用的注意事项，一看就是全新的，还未有人翻看过，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一下出版社，果然是知识学社的作品。 用另一种方式来说，这本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本“遗物图鉴”，记载着博物馆目前所有可公开的藏品，包括部分邪恶遗物，也能找到，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看到风衣口袋里的怀表，也被印在书中。 【编号305，时间怀表，著名学者列奥尼德生前所佩戴的怀表，伴随了这位天才的一生，死后被发现有影响时间的能力，但由于表盘破损，无法检测怀表具体的功能，被禁止借出，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从怀中掏出表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收回口袋中。 继续阅读，也能图鉴上看到许多有意思的藏品，比如： 【编号711，海盗的黄金硬币，数量不唯一的硬币，曾经由海盗王铸造的硬币，具体数量不祥，当使用者持有这枚硬币，向上投掷后，正面能带来好运，背面则带来厄运，如果使用次数过多，就可以亲身经历海盗王临死前的恐惧，直至死亡，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又比如， 【编号712，深海人鱼鳞片，信仰邪恶邪神的人鱼，死前留下来不祥的鳞片，数量不唯一，目前只找到三片，使用鳞片佩戴在身可以获得邪神的注视，作用是驱离周围的动物，给生命附加恐惧状态，使之逃离，使用者身上会伴有死鱼的恶臭，也有几率被邪神当场吞噬，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编号713，黄金鸟笼，古代国王用黄金打造的鸟笼，历史已不可考，用于禁锢灵魂的笼子，当时机成熟时，使用者也会被关进鸟笼之中，在鸟笼的底部写着：主人也是猎物，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像这样的藏品还有许多，而博物馆之所以能承载这么多的邪恶遗物，是因为和平王冠的镇压和克里斯丁号的船锚双重守护。 【编号401，克里斯丁号的船锚，幸运的克里斯丁号是探险家格兰特的心爱之船，因体型巨大而被封存在博物馆内，无法轻易挪动与使用，也是博物馆能建立的基石之一，作用是维持空间的稳定，任何遗物进入博物馆，都会受到压制，被禁止借出，现归属博物馆收藏。】 通过遗物的故事，能隐约勾勒出历史的模样，在英兰北尔建立之前，那一个又一个覆灭的王国，还有神秘的征途。 由于江辰川的级别不够，c级人员只能查看到这些可公开资料，剩下关于博物馆更深的秘密，就只能升到b级以后才能查看。 博物馆每四年可以提交一次资格测评，只有认定成功，才能提升级别。 “看来，升级方面也要考虑了。” 江辰川低语道。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未来的道路并不会那么好走。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江辰川还在思考调查的事，就听见“滴”地一声，手术室外的灯光暗了下来。 将书一放，急忙起身站了起来。 手术室门被打开，伊森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几个小时不见，脸上的胡茬都长了出来，看见江辰川在门口等待，朝他走了过来。 “情况如何？” 江辰川询问道。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伊森的脸上带着一丝沉重。 “好消息。” “手术成功了，分离出的遗物已经在处理，编号828，黑山羊虫卵。” 伊森难得的严肃时刻，也许是一场手术下来，耗费了他太多心神，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 “那坏消息呢？” 江辰川冷静地问道，大概是什么结果，心中也猜到了一些。 “是尼卡……之前可能经历过蜕变，他的状态很糟糕，还在持续恶化下去，也许，他能活着的时间不多了。” 伊森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耳边还残留着嗡鸣，敲了敲脑袋，正常的感知和嗅觉也逐渐恢复，这就是接触邪恶遗物带来的负面影响。 江辰川转头看向手术室内，尼卡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只是脸色比之前的还要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我能去看看他吗？” “现在还不行，得等他清醒过来。” 医生将尼卡推走了，他紧闭着双眼，面容祥和，似乎睡得很安稳。 “我得回学院休息了，在这等了一晚上，你也早点回家吧。” 从前天到现在，没睡上一个好觉，再这样熬下去，他感觉自己好像要离猝死不远了。 “谢谢你，伊森。” 伊森微微一愣，随即拍了拍江辰川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与回应。 第七十章 雨夜诅咒 离开时，太阳才刚出，行人与马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波尔尼亚这四个字的发音在古语上是“希望之城”的意思，起初用这个词语命名英兰北尔的首都，就满怀着希望。 换句话说，这也是座包容的城市，能容纳世间万物，包括各种不堪。 越靠近新兰海域，越是充满暴力与动乱，与中心城区不同，魔药与奴隶交易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路边高耸尖塔的建筑以及哥特式风格的构造，营造出一种特殊的美感，低沉阴霾的乌云掩盖了太阳的光辉，发咸的海风依旧粘腻，掀乱商贩的小摊。 颓废的街道上那唯一的色彩，便是马戏团巡回表演的宣传海报，正好贴在银钩大赛结束的上面，盖住了得奖者张扬的笑脸。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波尔尼亚是狂兽马戏团巡回的最后一站，只是今年的冷空气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在家门口转了一圈，想到尤莉娅正好轮班在家，便上楼换了身衣服出门，到对面的甜品屋买了包装精致的糖果，乘坐公共马车回到熟悉的街道。 因为风吹日晒的关系，“德卡沃”一家的名字牌已经老化，逐渐掉色斑驳。 该定期更换了，江辰川这样想着，抬手敲了敲门。 尤莉娅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小姑娘，闲暇时间会呆在家里看医书，他刚来到德卡沃家时，她还是个学生，会跟他撒娇要糖吃。 门敲了三下后，估计是上次伊森留下的心理阴影，听见尤莉娅在门的另一边谨慎地问道： “是谁？” “是我。” 听见是江辰川的声音，尤莉娅才敢放心地开门。 “我刚从博物馆回来，恰好看见医疗部的排班。” 江辰川进屋解释道，接受尤莉娅的邀请，坐在沙发上。 “有什么事吗？伊维尔先生。” 转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江辰川，绕到他的对面坐下。 仔细看去，尤莉娅跟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太一样，长大长高了，也成熟了一些，但有些时候，江辰川下意识还是会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即使现在他们的年纪相仿。 口袋里的糖果竟然不好意思拿出来，只能尴尬地挠挠头，没想到，倒是尤莉娅先开的口： “上次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谢谢你的帮助。” “不用在意，伊维尔先生，这是我的职责。” 尤莉娅看着江辰川脸上的泪痣，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她就整理好自己的心思，自如回应道。 气氛有些沉闷，江辰川只能先聊些别的话题，他询问了尤莉娅的近况，面对她的一些小烦恼，也一一给出解答。 有时候，无意的话题，也能顺理成章地引导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上。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跟我说说那天雨夜的事？” “谢谢你，伊维尔先生，雨夜杀人案给波尔尼亚带来很恶劣的影响，他们都想着抓捕真凶，很少有人会关心我的想法。” 一谈及此事，尤莉娅就显得有些难过，甚至，有时睡觉都会在梦中惊醒，感觉那个男人还活在自己身边。 可她见过江辰川的尸体，也亲自确认过他的死亡状态。 “伊维尔先生是在调查吗？” “抱歉，我只是对雨夜杀人案件，有些疑惑之处。” 尤莉娅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才说道： “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 尤莉娅·德卡沃。 德卡沃一家最小的女儿，七口之家都住在一起，那个如同噩梦般的雨夜，尤莉娅像往常一样，在房内做好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楼下传来谈笑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看时间，也到了江辰川下班的时间，一想到，他昨天答应给自己买的礼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迎接。 姐姐在客厅插花，父母在厨房忙碌，快到饭点，尤莉娅把自己堆放在桌子上的医书放回书架，刚放上架子，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咦？今天川哥怎么更早回来了，姐，你去开个门。” 忙不过来的尤莉娅急忙呼唤道，可能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次无意的举动，给这小小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门被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浑身通红的人，尤莉娅的姐姐吓了一跳，还下着雨，分不清是血水还雨水，全都混在一起。 热心的德卡沃一家赶紧把那人接了进来，她似乎遭受了什么灾祸，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看起来痛苦，一直在发出沙哑的求救声。 全家只有尤莉娅学过医，她观察的一下女人的状态，掀开破损的衣物，伤口狰狞，也许因为下雨寒冷的关系，连皮肤都变成了青紫色，根根青筋暴露。 尤莉娅给她简单地做了个检查，判断出她现在需要急救止血，并立即送往医院，目光扫过，她发现女人胸口的中央处有个奇怪的烙印，被血覆盖了一半，大概是个眼睛的图案。 本想伸手去触碰，可那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尤莉娅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尤莉娅一惊，但看见女人决绝的眼神，她轻声柔和地解释自己只是想要帮她，并没有侵犯的意思，女人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 只是被她抓过的地方，明显出现一圈黑红的抓印。 顾不上那么多，女人的症状更加糟糕了，可家里缺少一些急救手术的器械和药品，尤莉娅便提出家里人先帮忙照顾女人，她出门去买，几分钟便能回来。 长蛇缠绕在一只高脚杯之上，只是没想到，距离最近的药房在那夜并没有开门，尤莉娅只好绕了路，去往更远的地方，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她捧着药箱回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下着瓢泼大雨的街上，一道孤独的身影伫立着，黑色的头发贴在脸颊，而他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红色的雨水在不断往远处流淌而去。 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那一声尖叫不断在耳畔放大，神思都恍惚起来。 她从回忆中醒来，对着现在占有伊维尔身躯的江辰川说道：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而这个……” 尤莉娅抬起手，撩开袖子，能隐约看到一个手印上裂出一道伤痕，不断沿着手臂蔓延生长的同时，也在不断愈合。 “估计是一种诅咒。” 第七十一章 看望 那道伤疤触目惊心，尤莉娅平静地放下袖子，说： “现在疤痕已经长到手肘的位置，估计等到了心脏，就是我的死期。” “会有办法的。” 江辰川沉声应道。 “只有魔女教派会对诅咒有所研究，可自从正统学派掌控主流后，魔女教派的炼金术师就从波尔尼亚消失了，找不到他们的行踪了。” 尤莉娅有些失落。 “相信我尤莉娅，我会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谢谢你，伊维尔先生。” 江辰川的关心与承诺让尤莉娅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笑了笑，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上，看到是糖果时，尤莉娅直接愣住，睁大眼睛看向他。 “我家对面新开了一家甜品屋，正好路过买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江辰川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只见尤莉娅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淡下去。 …… 两个小时后， 江辰川回到了住处，临走时，还偷偷给尤莉娅塞了一些钱，让她更好地生活，一打开门，就看到洛克伦挤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半个身子都悬空在侧，江辰川轻手轻脚地拿起备用的枕头，丢在旁边的地板上。 厨房的大锅还冒着热气，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浓汤，简直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暖了暖身子，江辰川没有吵醒洛克伦，轻手轻脚地放好手杖，坐到办公的位置上，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来。 他熟练地记录着： 【任务：解除尤莉娅的诅咒】（寻找魔药教派）—【重要：找到“原罪”】 【任务：调查入侵者】（暂无线索） 按照习惯，江辰川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在博物馆下达任务前，要想办法去一趟亚特拉斯炼金院，在知识中寻求答案，然后找机会前往洛克菲勒大楼，看看能不能深入了解全知之眼的神秘与对应的学术报告，如果有机会，还得带尼卡去见见他的父亲。 等待了一会儿，重新拿起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已经隐去，只留下一段文字： 【任务：近期，魔女教派成员已抵达波尔尼亚。】 【任务：新的委托人】 “新的委托人？” 江辰川有些意外，偷偷潜入黑河侦探社，一副鬼里鬼气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洛克伦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四周，再看看自己身下的枕头，转头跟江辰川打招呼道： “回来了，蕾娜小姐怎么样了？” “她挺好的，没有大碍，估计休息几天就能恢复正常。” 江辰川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回答道，他打算待会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下来，连觉都没怎么好好睡过。 洛克伦自然也不会反对，确认委托人情况后，也打算收拾收拾回自己的家休息，刚拉开门，就看见有某种红色的液体从隔壁的门缝下渗透出来，还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门从里面被打开，少女戴着黑色的眼罩，手里还拿着一块染红的抹布，看见洛克伦站在门边时，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是我刚刚买的魔药，不小心打破了。” 初冬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堆破碎的玻璃解释道，她平静地蹲下身清理地上的红色痕迹，似乎并不在乎洛克伦的想法。 无意间，洛克伦瞥见在初冬的锁骨的位置，似乎印着某种烙印，像是太阳一样的图案，又像是绽放的花朵。 洛克伦也没说什么，围上他厚厚的围巾，转身朝走下楼去。 这一觉，江辰川睡了很久。 等他醒来的时候，窗户上都蒙上一层白霜，刚起身一点，就被被子外的寒冷逼退回来，气温下降得厉害，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才算缓了过来。 从阳台往外看，是连绵不绝的细雨，就连世界树的光芒，都被浓雾掩盖。 本想出门去一趟亚特拉斯炼金院，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封来自博物馆的信件，刚刚送达。 从信上的内容大概描写了电车爆炸一案的经过，医疗部给出的尸检报告上说，电车上十三名乘客均死于爆炸，而驾驶员身上有【支配】序列力量残留，并也同样死于爆炸，而且由于靠近爆炸中心，导致损伤更为严重一些。 具体的情况还要去馆内了解，并有需要的话，允许以第三小队的名义向博物馆提交申请遗物的支援。 换上加厚的外套和帽子就出门了，爆炸事件已经在波尔尼亚蔓延开来，带来极度恶劣的影响，导致车行事业迎来第二春，江辰川来到站台，台上也只有零星几人，车上的位置也几乎都是空的。 江辰川在电车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托勒·克莱斯也在这辆电车上，就坐在江辰川的身边，帽子下警惕的双眼四处打量着。 爆炸事件治安厅已不允许插手，他只能私下调查，都说凶手在犯案后会回到现场，可一连几天，他在三轨的线路上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一点线索。 随手翻看报架上的《女王早报》，托勒在旁边冷得搓了搓手，哈出一口雾气来，看了一眼江辰川，伴随着蒸汽的鸣笛，一路沉默。 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顺利地到达博物馆，竖起领口，拿起手杖，走下站台。 才刚进博物馆，就收到尼卡苏醒的好消息，沿着医疗部的楼梯往上，到达住院的病房，病房的房门半掩着，不断有温暖的气流流出，缓缓推开，是一个很正常的房间，布置简单，以白色为主，没有摆放太多东西。 病床离窗户很近，一转头就能看见外面连片的工业区和灰蒙蒙的天空，床头各种管子接着仪器，时不时还会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尼卡就半坐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神态虚弱却很平淡，连听见响动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感觉怎么样？” 江辰川缓缓走到病床边，搬了个凳子坐下。 尼卡缓缓转过头，看见江辰川也不说话，自从遗物分离后，失去力量的他开始暴瘦，现在已经到了皮包骨的地步。 “不用担心，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我打听过了，你的父亲被葬在血狩公墓，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尼卡不说话，江辰川就这样默默地等待着，直到这样度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活不了多久了。” 尼卡忽然开口，他声音沙哑，听起来没有多少力气。 “我们会给你全英兰北尔最好的治疗……” “没用的。” 尼卡打断了江辰川的话。 他说： “我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清楚，只有这几天了，趁着天还没彻底冷下来，带我去看看吧。” 第七十二章 送给亡者的祝福 电车爆炸案的线索出来了，法医在驾驶员的尸体里找到了一颗炼金玻璃珠，覆盖了扭转的炼金法阵，是干涉检测结果的重要原因，所以，其实遗物的实际序列，是【破坏】。 第九序列。 被称为最恶劣的序列，光是提起，就有种挥之不去的恶意与阴冷感。 江辰川从住院部下来时，接到了回收遗物的任务，只是还不急，还有一段等待集结的时间。 包括伊森主动协助，这次一共有三名队友，除了上次见到的亚斯，还有一位正从奴隶之城奥斯曼回来的路上，按照上次通讯回复的报告，还需一天才能抵达波尔尼亚。 “莫桑部长还交代说，这次记得让亚斯带上守护之镯，小心行事。” “多谢提醒。” 江辰川扛着从医疗部借来的轮椅，重新回到尼卡的病房，给他穿上保暖的外套后，再把他从病床上抱了下来。 难得奢侈地租借了一辆豪华马车，没有立即带着尼卡前往公墓，而是在塞特维那区转了一圈，前往终亡者教会的教堂。 天气越发寒冷，只得给尼卡加盖一层厚厚的毯子，金灿灿的阳光将城市覆上圣洁的光芒，来到终亡者教会，便能看见一个个穿着黑色牧师服的人走过，像极了书上形容死神的模样。 江辰川让尼卡在马车上等他一会儿，这是波尔尼亚的一种习俗，献给亡者黑色玫瑰代表给予祝福，然而，这份礼物只能在终亡者教会买到。 尼卡通过雾气蒙蒙的玻璃看向窗外，虚弱地咳了一声，没过多久，江辰川便捧着三大束鲜花回来，可不便宜，若是被洛克伦看到，一定会骂他乱花钱。 将花放进车内，带着淡淡地清香，隐约听见有路过的牧师在谈论黎明教会的后续，听说，今日上午在中心教团进行审判，将涉及禁忌实验的所有相关人员全部判刑处置，销毁所有培养箱，并重新整顿黎明骑士团。 江辰川回头看了一眼尼卡，他没多少反应，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到达血狩公墓还要一段时间，足够尼卡在马车里安心地睡上一觉，可他好像没多少休息的意思，而是挣扎着爬起来，换了一个位置，离江辰川更近一些。 “蕾娜小姐她……没事吧？” 犹豫许久后，尼卡开口问道。 “没事，她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一晚就好了。” 江辰川如实回答道。 “不好奇吗？我为什么要保护蕾娜小姐，又为什么同意进行手术。” 尼卡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痛，就连说话都没多少力气，但他还是想说，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江辰川并不强求什么，他驾驶着马车望向前方，通往公墓的路他并不熟悉。 “蕾娜小姐……是我在波尔尼亚，唯一一个会跟我说‘对不起’的人，会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存在的，会让我还想，再试着相信世界的善意…… 我都想起来了，我在山羊镇出生，他们一直都进行着可怕的交易，那天我之所以没回家，就是看到教堂里的神父……在跟别人交易。” “交易？” 江辰川好奇地问道。 “对，一个穿着白袍的人，似乎是更高阶的神父，他背后站着好多穿着白色盔甲的骑士，我不敢偷听，只能远远地看着。” “也就是说，山羊镇的情报，是你们神父卖出去的？” “是啊，以前父亲都很尊敬地叫他……路易斯神父。” “……” 因果就是一种特殊的命运，从哪里得到什么，一定会在另一处失去。 沉默良久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见江辰川下车的声音，放好轮椅才拉开车门，看着尼卡苍白的面庞，说道： “尼卡，我带你去见家人。” 太阳从灰暗的云层中冒出头来，温暖地照向大地，带着清冽的味道，江辰川推着轮椅走进公墓。 诺大的公墓冷冷清清，零散的花束被摆在石碑前，还有的堆积了厚厚的灰色尘土，根据伊森提供的位置，他们找到了属于亚特拉斯炼金院埋葬尸体的地方。 由于不知名的关系，只能依靠大致的编号与石碑后记载的事件相结合寻找到准确的位置，将两把花束放在墓前，尼卡自己缓缓移了过来。 “我把尼卡带来了。” 江辰川兑现了当初他许下的承诺，而另一束祝福，他放在了列奥尼德的墓前。 尼卡就这么沉默地坐在轮椅上，眼角留下一行清澈的泪水，冰冷的寒风吹不散悲伤，只能等待时间的消逝。 但因医生的交代，尼卡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等说完想说的话，江辰川便推着他离开了公墓。 刚把尼卡搬上马车，便听他缓缓开口说道： “伊维尔先生，我曾经看到在你背后……有一双眼睛，跟我对过话。” 江辰川瞬间顿住，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蛊惑之语。”尼卡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补充道。 江辰川小心翼翼地放下尼卡，然后伸直身躯，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却想起今天他出门并没有带上手杖。 “曾经我在教堂做祷告的时候，偷听到一些事，说是什么……博物馆最初的藏品，大多都来自于海洋，那神秘的新兰海域，但是我之前从未出过山谷，也没不知道什么是海洋，只是听说，那里很大很宽阔，掌控风暴的主人就住在那里。” “多谢，我们该回去了。” 出来一趟已经耗费了尼卡太多的精气神，他虚弱地点点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在诉说博物馆历史的书籍中，记载了人类对抗异常的过程，起初人类对遗物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异常事件在各地发生，死亡人数在那段时间飙升，警察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靠着少量觉醒者堆命解决，在那个黑暗肆意侵蚀的时代，无人能抵抗黑暗。 直到英兰北尔国家的建立，蒸汽、世界树能源与炼金术的发展带来生产力的进步，才逐渐完善博物馆回收的体系。 将尼卡送回温暖的病房，嘱托医疗部的同事好好照顾，返回处理部，填写回收工作需要的遗物，跟亚斯说了一声“归队”，亚斯开心地将手头的资料一丢，大声回应江辰川的召唤。 今日的午报果然刊登可黎明教会的处理结果，跟在终亡者教会听到的大差不差，江辰川这才能放下心，其余的内容，就是在说今夜将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人群熙熙攘攘地拥挤在一起，每个嘈杂的声响侵入耳中，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只有电车的鸣笛异常刺耳，伴随着蒸汽的涌动，像钢铁长蛇的呼吸。 “今晚会下雪哦，要叫你起床看雪吗？”男人俏皮的声音在江辰川脑海中响起。 “不需要。” 江辰川冷漠地回应道。 遥远地眺望世界树，即使不用靠近，也能察觉到它的庞大，伴随太阳的落下，空气也越发的寒冷起来，天快黑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最后，尼卡还是扛不住寒冷，死在那温暖洁净的病床上，他将永远葬在波尔尼亚，无人知晓他的过去，只是有人在墓前放上一个黑山羊角，代表着他的经历。 嘘，入冬那夜的雪很大，让他好好睡。 别吵醒他。 第七十三章 电车纵火篇（三） 清晨一醒来，就看见街道上堆积着白茫茫的雪，冻人的寒气从缝隙中钻入，蒸汽管道与大雪融为一体，就像给波尔尼亚穿上了一件银装。 房间里又湿又冷，因老化而翘起的地板，走起路来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换上最轻便保暖的服装，带好战斗的装备出门，前往博物馆。 今天，他要见到小队的第三位处理人员，名为安德烈，是【自由】的觉醒者。 而亚斯是【反抗】，自己在记录上则是【秩序】。 接到任务的安德烈选择不回家，在休息室短暂地睡了一觉，早早地在馆内等候。 他把自己裹在黑色的大衣里，头上还戴着最近流行的皮帽，脸上的胡子还没来得及打理，看见江辰川时，明显露出欣喜的表情。 只是不像亚斯那样激动，一见面就扑过来： “队长！我们总算有任务了。” 江辰川默默地将他推开。 而安德烈也在此时起了身，朝江辰川伸出手来： “伊维尔队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江辰川伸手回握，却感受到异样的冰冷和特殊的手感，诧异地低头去看，却发现那是一只机械手臂，闪烁着暗金属的光芒。 血肉与机械的混合，是伊森的研究方向之一，代表着残忍，也代表着希望。 “不用在意。”安德烈看似毫不在乎地说道，“不试不知道，这机械臂比我原来的还要好用，还更方便些。” 据亚斯所说，安德烈在出事前是第三小队的王牌，曾经是莫桑的搭档，也是最有可能晋升b级的处理人员，单论战斗能力，比伊维尔强上不少，但在上一次任务中，他失去了右手。 虽然经过手术可以使用机械臂替代，但身为觉醒者的进阶，却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只不过安德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下任务，又默默地离开。 亚斯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两把椅子，他们同时拿到了关于电车案件的调查报告，一起坐了下来，相比于安德烈的沉默，亚斯就显得热情许多。 “都看过了吗？” “看了，前期的调查基本就到这里了，遗物残留追踪的范围有效，只能大致锁定在这块区域。” 安德烈指了指地图上的特拉法加区，离中心城区有些距离，但由于剧院与艺术馆等都建在此处，经济发展迅速，所以并不算是下城区。 “而且，报告中还有一个细节，就是那颗炼金玻璃珠，凶手的身份极大可能是一名炼金术师，虽然电车爆炸是一次意外，但最重要的是，有纵火痕迹的残留，也就是说，这次遗物的力量或许跟火焰有关，我们得备好防护或与水相关的遗物才行，纵火……等等！” 江辰川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跟亚斯交代道： “亚斯，帮我去资料室拿一下回收716号遗物的报告。” “716？好，等我一下。” 虽然满脸问号，但亚斯还是按照江辰川的吩咐去做。 看着亚斯的离开，安德烈皱起眉头疑惑道：“716我记得是第一小队处理的，跟这次的回收有什么关系吗？” 还记得上次跟尤莉娅出任务时，就留意到关于716那场奇怪的火灾，遗物能影响心智，但真正犯下罪恶的，却是人类。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的敌人，可能是一个会遗物犯罪的炼金术师。 “不知道，但多一份线索，就离死亡远一步，毕竟……” 江辰川顿了一下，蕾娜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 “情报就是生命。”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又很快掩盖下来，等亚斯拿着报告回来，他们站起身，将两份资料摊在桌面上。 很快，他们发现了相似之处。 在被烧毁的旅社现场，发现了使用过炼金术的痕迹，但由于火灾的关系，阵法已被破坏，无法辨认。 后来，在地下发现档案室才是起火源，因此，那时的处理人员只能推断，炼金法阵的存在是一种巧合。 “能不能查到旅社起火当天到一周前的旅客名单？” “当然可以，但这事得找治安厅配合，我们需要提交申请。”亚斯在一旁说明道。 “亚斯，这事交给你去做，安德烈，你去负责收集特拉加法区所有的炼金术师名单，包括曾经被学派除名的炼金术师也要。” “不愧是开侦探社的，队长，这工作听起来真不赖。” 亚斯热情积极地回应，安德烈可就没那么高兴了。 “工作量可不少。” “总比去特拉法加区大海捞针强。” 江辰川冷静地回应道。 此刻，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依靠技术寻找目标的办法固然有用，但多数情况下，还是得靠处理人员一个一个排查，太耗费人力心力了，还容易打草惊蛇，更何况，还是一个心思相对缜密的纵火凶手。 “那就行动起来吧！” 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玩具，拧到头后，才开始颤颤巍巍地往前迈出破案的第一步。 细雪飘落在台阶、路灯，还有黑色帽沿边，江辰川抽了个时间，重新回到出事的街道，轨道的两段还依旧被治安厅封锁着，街边还堆着悼念的黑色玫瑰，封条边贴着不少标语，凑近一看，大部分是受害者的家属来讨要一个真相。 有抗议上说，出事的是她刚新婚的丈夫，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请求治安厅把她丈夫的尸体还给她。 甚至还有七岁孩子稚嫩又天真的留言，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转身走出两步，瞥见有人跪在雪地里，朝着世界树的方向祈祷，求治安厅尽快给出事故报告。 沿着轨道一直往前走，江辰川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无意识地走了多久，直到感受一阵饿意，才从电车爆炸的案件中回过神来。 此刻，他正巧站在海曼修表店的入口，抬眼环顾四周，看见前方那熟悉的站台。 那天…… 若是按时间来倒推，出事那天，他也乘坐了那班电车，若不是提前下车，也许，他也会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里。 不对！ 或许…… 有一条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七十四章 电车纵火篇（四） 连饭都来不及吃，急忙寻找距离此处最近的监测站点，悬浮的炼金法阵亮起金色的光芒，神秘的力量沿着图案的线条涌动，周围变得朦胧起来，安德烈虚幻的身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队长，你找我？” 安德烈对于江辰川的紧急通讯感到惊讶，他手上才刚刚拿到炼金术师的线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错了，我们遗漏了一点。” 按照理论推演，他们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但最重要的一部分，被忽视了。 “外来的炼金术师，并不会被登记在波尔尼亚炼金协会名单中。” “外来的？可716的回收在一个月以前，若凶手为同一人，应当居住在波尔尼亚内，或者……凶手是未被登记在册的炼金术师也有可能。” 安德烈说出自己的推断，波尔尼亚的地下交易市场活跃，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自然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自学成才。 “不，不对，若是剧院或马戏团这种需要全国巡演的演员呢？” 某个并不开心的小丑笑脸在江辰川面前浮现，而且，在十三名死者的身份调查中，并没有发现从事相关职业者，所以他才没有想到。 可若是结合记忆，那个小丑当时应该也在电车之上，尸体之中却没有类似的小丑装扮。 凶手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许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筹划着下一次犯罪，没有规矩，随心所欲地作恶，甚至还以此为乐。 “全国巡回演出……” 安德烈低声喃喃着，炼金阵的另一边，传来亚斯模糊的声音。 “正好，亚斯从治安厅回来了，等我一下，队长。” “好。” 一切都只是江辰川的猜测，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果如何，若是顺利，他们将用最少的时间，定位到凶手的职业与位置。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站点的工作人员热情地端上热腾腾的暖心咖啡，江辰川接过道了声谢，只是后来他才知道，站点的暖心咖啡都是要收费的，还昂贵地令人流泪。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左右，安德烈的身影重新在炼金阵内显现出来，相当于现代的视频通话，将咖啡放在一边，江辰川抬眼问道： “结果如何？” “我和亚斯把名单对了一遍，再加上治安厅紧急传来的文件，只有两个人能对上你说得那些。” 说话的同时，安德烈拿起资料放在自己身前，拿给江辰川看着，并同步说明道： “第一位是特拉法加区德尔菲大剧院的剧场经理、炼金术师，名叫乔治·普拉特，已婚，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亚特拉斯炼金院管理系，经常在外地出差，负责剧院的巡演活动，在火灾前一周入住的旅社，而后因为火灾的关系搬离旅社。” 安德烈翻动纸张，又将另一个人的资料呈现出来。 “第二位就是狂兽马戏团的驯兽师，名叫凯文·科斯科林，并未接受过正统的学习，却依然成功认证炼金术师资格，今年二十七岁，经常跟随马戏团进行全国巡演，也曾在火灾前入住过旅社，但在发生火灾的前一晚，就退房离开了。” “凯文·科斯科林……” 江辰川轻声低喃道。 “什么？” 安德烈没听清江辰川的话，只得再问一遍。 “你是说，凯文·科斯科林是狂兽马戏团的驯兽师？” “对，这几天应该在休假，原本狂兽马戏团巡演的最后一站就在波尔尼亚，只是今年这雪下得有点早，所以才延迟演出，估计会等温度回暖些再继续表演。” 安德烈耐心地给江辰川解释道，他知道像伊维尔这样的人，对马戏团不感兴趣。 “安德烈，这次的遗物序列……是【破坏】。” 之所以这次会安排第三小队全体成员前去回收，就是因为【破坏】序列，那是反对社会，反对人类一切美好的序列，全凭破坏的本能行恶。 旅社纵火与电车爆炸只是开胃小菜的话，那凶手将会闹出更大的动静，引起全市的关注。 狂兽马戏团。 便成了最好的舞台。 “以防万一，我先去找一趟乔治·普拉特，我们待会在狂兽马戏团碰面。” 想起什么的江辰川补充道： “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炼金术师，你去通知一下伊森，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是，伊维尔队长。” 随着法阵的停止，金色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马车在特拉法加区的街头狂奔，虽然汽车能遮挡风雪，可租用一次的价格实在过于昂贵，江辰川实在舍不得钱浪费在这上面，最重要的是，伊维尔并没有考到蒸汽汽车的驾照，一用就是非法上路。 带着满身的风霜，来到德尔菲大剧院的门前，下车时，冻得他连手杖都差点拿不稳。 本想去跟嫌疑人乔治·普拉特碰一碰，没想到刚把马车安顿好，就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那声可算得上是千娇百媚。 转头一看，一个披着毛绒大衣的女人扑进乔治·普拉特的怀里，画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特地保养的身材与皮肤，大概率是剧场的女演员。 也许是怕被路人注意到，乔治·普拉特急忙拉着女人钻进马车，将车帘一盖，就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风雪模糊了马车的身影，渐行渐远，江辰川假装从未见过乔治·普拉特，整理了自己的衣装，在信箱中随意抽了封信件就冲进剧院。 “哦，天呐，请问见过乔治·普拉特先生吗？我这有份要紧的文件需要找他。” 抓住一个看起来像是演员的青年就开始了他的演技，侦探的技能可不能丢。 “真不巧，他刚离开，估计是和梅莉约会去了吧。” 青年的眼中闪烁着嫉妒的光芒，一看就是重要的突破口。 “真是糟糕，这份文件还需要他夫人在场，请问，梅莉小姐是他夫人吗？” 做戏做全套，江辰川还顺手甩了甩手中的信封。 “才不是，他家夫人可是执政官的女儿，听说脾气不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迷上我们漂亮的梅莉小姐……” 一提到这个，青年就像打开了话茬，带着报复的心里，透露出不少信息。 “他俩三个月前就勾搭在一起了，经常换着地方住，你把信交给他夫人的时候一定要说一说，这样，我们的梅莉小姐才不会继续被骗下去……” 听到这里，江辰川心中大概已经有数，打听了一下平时乔治·普拉特的作风，得知他已经荒废的炼金术，就才放下心来。 青年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江辰川没时间听他唠叨，冒着风雪离开剧院，向着街道眺望，确认了狂兽马戏团的方向后，才朝最后的目的地走去。 第七十五章 电车纵火篇（五）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狂兽马戏团那醒目的招牌，那是波尔尼亚最火爆的马戏团，要不是因为风雪的关系，慕名而来的观众可以挤爆整个街区。 这原本是一处古代的斗兽场，属于某个没落的贵族领地，后来，为了抵押债务，将此处卖了出去，经过多年的流转，斗兽场地迎来了它新的主人，而斗兽场摇身一变，也成为了现在的狂兽马戏团。 江辰川本来计划伪装一下自己，可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蕾娜？” 听见江辰川的招呼，蕾娜也很惊讶，你说波尔尼亚这么大，也就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地碰到一起。 “伊维尔，你来看表演吗？”蕾娜东张西望，看了看门口的演出表，疑惑地说道，“可是今天不是暂停演出……” “来调查一个案子，你呢？” 江辰川不想透露博物馆的信息，只得撒了个小谎。 “我们在和勇敢者之心谈合作，结果那帮海员想看狂兽马戏团的表演……” 蕾娜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正好。” 江辰川自觉跟在蕾娜身后，看起来像她带的小跟班。 “帮个小忙，带我进去。” 蕾娜：“……” 刚踏进狂兽马戏团，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了上来，就仿佛有什么存在此处。 蕾娜愣了一下，眼前闪过一抹红色，紧接着，像是加了一层诡异的滤镜，漂浮在空气中的透明线条，宛如细纱一样朝一个方向飞去。 江辰川先是注意到蕾娜的不对劲，再是同样感受到某种说不出的怪异，凭借着直觉朝楼梯走去，还没踏上台阶，就被蕾娜拉了一下。 “这里。” 蕾娜很快从那股诡异中挣脱出来，目光中带着一丝坚毅，给江辰川指出了准确的道路。 他们目标明确，一路往上，路过的演员们都还未上妆，疑惑地盯着两个闯入后台的陌生人，但看他们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谁都不敢上前询问什么。 所以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顺利地到达凯文·科斯科林的门前，所有的线条都汇聚此处，蕾娜想要上前敲门时，被江辰川一把拦下。 “我来，你退后。” 江辰川将蕾娜护在身后，抬手敲了敲房门，马戏团的隔音不是很好，若是有什么声音，第一时间就能被听见，可是，他们等待了几秒，房内并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蕾娜往后退，转身拦住了想要上前问话的经理，江辰川退后几步蓄力，一抬脚，直接将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门锁踹飞出去。 门才开了一条缝，就有止不住的血气往外冒，等到门彻底大开时，才彻底看清屋内那可怕的景象，就连想要赶人的经理也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最先蔓延的不是恐惧，而是恶心，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画面的人，第一反应大多都是胃部痉挛，随后便是向上翻涌，蕾娜一时无法承受，抓着墙便开始干呕起来。 整个房间像是经历了腥风血雨，每一面墙壁都被用血涂画着炼金的法阵，连门背后都一样画着，若不是被江辰川强行破坏，估计过几天都没人能发现尸体。 没错，在房间最大最复杂的法阵中央，躺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整个身体从中间彻底分裂开来，姿势被人刻意摆放过，像是祭祀仪式中的祭品。 刚刚蕾娜看到那些虚幻的线条，也都汇聚在尸体处，只是，受害者的面部已被破坏，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有人跟凯文·科斯科林发生过关系吗？或者，熟悉他的身体特征也行……” 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的地方，江辰川从门内探出个头来，急切地问道。 “要快。” “怎么了，伊维尔，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只有面部苍白的蕾娜回答了他的话。 “人才刚死，我需要弄清死者的身份。” 江辰川观察过现场，他对炼金法阵不熟悉，但对人死时的状态了如指掌，在经过短暂地调查后，他怀疑死者根本不是凯文·科斯科林。 “而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房内的一切显然经过精心的不知，凶手将能带走的物品都清空，只剩下桌子上的蜡烛和墙上的时钟。 江辰川早就注意到，钟表的时间并非正常转动，而是在逆时针旋转，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那就是一个倒计时装置。 延时装置，在犯罪中随处可见，也许是为了争取逃跑的时间，也许是为了……某种仪式感。 谁都无法确定，当钟表归于零时，马戏团内会发生什么。 所有的线索快速在脑中推演着，在成为侦探之前，他就一直担任着队内指挥的角色，他是大脑，是掌控全局之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应该尽收眼底。 重新站到尸体的面前，嗅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江辰川闭上眼，演算开始。 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还有今日猛降的气温，往前推出死者精准的死亡时间，加上场景布置所耗费的时间，再结合倒计时装置…… “今晚八点，有什么事要发生吗？比如，演出之类的……或者是什么大型的活动吗？” 江辰川再度探出头问道。 马戏团经理先是脑子一片空白，经过江辰川的提醒，才磕磕绊绊地说道： “今晚？没……没什么活动，因为下雪的关系，演出已经被推迟到两天后的晚上八点。” “两天后？” 所以凶手的最终目的，是两天后的大型演出。 “让我想想，要怎么做才能满足他那【破坏】的欲望呢……” 就在江辰川思考的时候，蕾娜鼓起勇气来到放门口，看着屋内那乱七八糟却带着规律的法阵，露出诧异的神情。 “召唤地狱的烈焰……” “你说什么？” 江辰川注意到蕾娜的低语，仿佛在说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在贵族学院学习时，有接触过炼金术的学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召唤的法阵，召唤地狱之火，被焚烧到的人永远无法熄灭的火焰，只能在烈焰的灼烧中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