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要做权臣》
第1章 引子
广西布政使司,平乐府贺县。
徐承影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告示,其中的内容他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最后的落款,大明成化十一年!
五百年前?
这是……穿越了?
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眼前这座看不到任何高层建筑的古风小县城,徐承影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自己成了大明朝的一名……黑户!
…………
紫禁城,乾清宫。
朱见深坐在龙榻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两鬓竟然已经有了白发。
他今年只有二十九岁,由于幼年时期陷入皇位之争,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压力极大,脸上暮气沉沉,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
“真是岁月不饶人,朕已经有白头发了!”
内侍太监张敏一边帮朱见深梳头,一边慢声细语地说道:“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应该注意身体啊!”
“唉!”
朱见深突然叹息一声,说道:“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朕至今还没有儿子,眼看大明后继无人,实在有愧于列祖列宗!”
张敏神色一变,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拿起一旁的乌纱翼善冠帮朱见深穿戴好,一边说道:“陛下还年轻,日后定会子嗣兴旺!”
这时候,外面晨钟敲响,表示卯时已到,则百官觐见,早朝开始。
朱见深并没有注意到张敏的异常,穿戴整齐后,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的陪同下前往奉天殿。
张敏得了空闲,从乾清宫出来,却没有回到尚衣监,而是转了个弯,来到文渊阁内藏库。
“纪姑娘!”
掌管内藏库的是尚仪局司中女史纪茹,此时正在整理书籍,看到张敏到来,起身问道:“张公公,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张敏小心地看了看身后,然后掩上房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今日突发感慨,说自己尚无子嗣,老奴以为,是时候把皇子的事告诉陛下了。”
纪茹面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自打他出生那天起,六年来,每日东躲西藏,不敢见人。现如今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只希望他能做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度过一生,我便知足了。”
张敏却心有不甘,说道:“储君乃国之根本,陛下可不糊涂,总不能任由那人胡作非为吧?”
纪茹苦笑道:“陛下对她千依百顺,连皇后娘娘亦是说废就废,更何况我这个无名无分的宫女?”
“老奴还是觉得,此事应当早些告诉陛下,国本未定,可谓朝之大忌……”
“嘘!”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纪茹耳朵尖,赶忙示意张敏噤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抬眼一看,走进来一名年轻宦官,身上穿着四品武职虎补服。这人他俩都认识,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
“哟,张公公也在啊!”
汪直倒是不客气,打了声招呼便往里走。
张敏赶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汪公公,咱家有礼了!”
论资历,张敏是成化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可是人家汪直年纪轻轻就已经升任御马监掌印太监,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张敏自然是不敢怠慢。
“张公公不必多礼!”汪直虽位高权重,却没有丝毫的官架子,脸上挂着微笑说道:“不知张公公这么早来文渊阁有何贵干?”
张敏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当下说道:“陛下最近念叨着想要看看史书,咱家今日闲来无事,就过来拿一下。”
汪直笑了笑,说道:“是吗?陛下要看哪些史书?”
“这个……具体的倒是没说,咱家想着,先拿几本过去,若是陛下不想看,再送回来就是了。怎么,汪公公也是来借书的?”
“张公公说笑了,我们御马监的都是粗人,哪里会读书认字!”汪直哈哈一笑,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说道,“纪家姐姐,这是广西布政使司镇守太监托人给我捎来的腊肉,也算是咱们老家的一大特产,专程给你送些来尝尝!”
纪茹赶忙推辞道:“汪公公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汪直将腊肉放在桌上,说道,“你我本是同乡同族,又一同进宫服侍皇上,这是多大的缘分啊?如此有缘,更应该互相照应,张公公,您说对不对?”
看到汪直是来送东西的,张敏顿时放松了警惕,笑着说道:“汪公公说得对,这深宫大院可不比寻常人家,两位既然是同乡同族,自然要互相照应才是!”
纪茹推辞不过,只好将腊肉收下,说道:“那就多谢汪公公了。”
“那好,你们继续说正事,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汪直起身离开,纪茹赶忙送出门外,说道:“汪公公慢走!”
“别送了,去忙正事吧!”
出了文渊阁,汪直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转而来到昭德宫。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万贞儿今年已经四十六岁,每日新增的皱纹和白发使得她愈发焦虑,因为在她心中始终有个疑团没有解开。
“事情打探得如何了?”
“启禀贵妃娘娘,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纪氏果然育有一子!”
“什么?”万贵妃面若寒霜,冷冷道,“本宫寻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莫非手底下的人干活都不尽力?”
关于纪氏怀孕生子的流言,万贞儿早就听到过了,只是多次搜寻未果,以为只是流言罢了,此时突然得到证实,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寒意!
难道说,那些太监宫女合起伙来欺骗我?
“并非如此,”汪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找不到也很正常,因为那个孩子现在不在宫中!”
万贞儿面露疑惑,问道:“不在宫中?”
“不错,纪氏已经将孩子送出宫去。”
“送去了哪里?”
“这倒是没听她提起,不过,奴婢已经派人打探过,大约三个月前,纪氏曾和宫外一名女子取得联系,此人正是她的妹妹,所以奴婢推测,那个孩子应该已经由她的妹妹带走,至于去处,最大的可能便是她们的老家贺县。”
万贞儿双眉紧锁,许久之后,这才说道:“你现在去一趟锦衣卫北镇府司,将这些信息告诉指挥使万通,他知道该怎么做!”
汪直立刻会意,行礼道:“谨遵贵妃娘娘懿旨!”
第2章 落魄书生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贺县的风景也不遑多让,可是,如此秀丽的景色却没有什么人欣赏,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书摊。
徐承影坐在书摊后,百无聊赖地望着夕阳余晖,心中默默叹气。
看来,今天又要挨饿了。
这时候,一名老妇人拿着一封书信,缓缓向书摊走来。
见状,徐承影顿时打起精神,起身问道:“老人家,可是要代写书信?”
老妇人似乎腿脚有些不便,好不容易走到书摊近前,递过手中的书信,说道:“这封家书是我儿子寄来的,劳烦先生给念一念。”
徐承影将书信拆开,看了一眼,然后读道:“母亲大人安启。吾在外平安,勿念。今托赵兄捎银二两,以补贴家用……”
老妇人打断道:“先生,念慢一些。”
徐承影将书信放在一旁,说道:“您儿子是说,他托一位姓赵的兄台给您捎回来二两银子,给您拿着花的。”
“哦,二两银子是吧?收到了,收到了!”
老妇人含笑回答,似乎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徐承影继续说道:“您儿子还说,平时想吃什么就去买,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他在外面做生意很忙,近期抽不出时间回来,过年的时候一定回来看您!”
“好的,好的!”老妇人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说道,“劳烦先生给我儿子回一封书信,就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挂念。”
“请稍等!”
徐承影铺开一张纸,稍加思索后提笔刷刷写了起来,只一盏茶的工夫便成了。
“信写好了,您拿好!”
“多谢先生!”老妇人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地揣在身上,然后问道,“多少钱啊?”
“纸墨一文,润笔一文,总共是两文钱。”
老妇人从身上摸出两文钱,又问道:“念书信不要钱啊?”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老人家说笑了,念一念书信要什么钱?”
老妇人将钱放下,说道:“先生是个好人!”
“诚惠,您慢走!”
老妇人走后,徐承影收起书摊,去一旁的铺子买了两个蒸饼,看着热气腾腾的蒸饼,心中不禁莞尔,今天终于不用再挨饿了。
他本是一名军校的学生,趁着五一小长假出来旅游,谁成想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一处水潭,等醒来时,离奇地发现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山水还是原来的山水,这里的人也说着汉话,可是装扮却大不相同,直至看到县衙旁张贴的一张告示方才得知,现在竟然是大明朝成化十一年。
这……来之前好好的,回不去了!
大明朝有严格的户籍制度,若是被官府发现自己没有户贴,也没有保甲证明,定会被当作流寇抓起来。
而且,眼下还有个更要紧问题,吃饭怎么办?
为了能填饱肚子,徐承影可谓是费尽力气,终于,在城外一间破庙找来一张破旧的书桌,还有一只瘸腿的凳子,就靠着这一桌一凳,在街上支了个小摊,给人代写书信,勉强能混个温饱。
本以为考进了军校是去摸枪杆子的,谁成想最后还要靠笔杆子吃饭,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这时候,天空中飘来几滴雨点,徐承影收起思绪,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来今晚又要下雨了,必须赶快回到破庙去,那里至少还能遮风挡雨。
想到这里,他将蒸饼揣进怀里,出城向南一路小跑,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回到破庙,刚要迈步走进,突然,一道黑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谁?”
徐承影顿时紧张起来,这座破庙本是无主之地,自己能来,别人也能来,可是,来这种地方的能是什么人?
除了自己这种悲催的穿越者,只能是无家可归的乞丐,或者是被官府通缉的山匪强盗!
“谁啊?出来!”
徐承影又喊了一声,这一次他刻意提高了音量,意在警示对方,同时也是给自己壮胆。
还是没人答话,但是,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徐承影心中一凉,不会是什么野兽吧!
刚才那个黑影个头可不小,如果是老虎豹子那种大型动物……
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亮起,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徐承影看到破庙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既然不是猛兽,那就没必要害怕了。
军校每天都有格斗训练,自己的实战水平一直名列前茅,普通成年男子便是三五个一起上都不是对手,一个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为了保险起见,徐承影还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然后慢慢走到那个人面前。
“出来吧,看见你了!”
那个人仍旧蹲在角落,不发出一丝声音。
徐承影伸手用手里的棍子抵住那人,说道:“说你呢,还装没听见?”
终于,对方知道躲不过去,发出一阵……哭声!
而且,声音非常稚嫩,似乎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这下子轮到徐承影傻眼了,谁家的孩子跑到破庙来了?
眼前一片黑暗,他扔下木棍,掏出火石来生火,这里没有油灯,不过满地的桌椅板凳早已破败不堪,随便拆些就能生火。
随着火光燃起,终于看到角落里那个人影,原来真的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此时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看样子是被自己吓的。
“你是谁家的娃?跑这里来做什么?”
那小孩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一直哭,徐承影耐着性子又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依旧没有回答,依旧只有哭声。
大晚上的,徐承影被哭的心烦,没好气地说道:“别哭了,再哭我揍你了!”
接下来,哭声终于慢慢停住了,不过那个孩子依旧埋着头不说话。
“不说算了!”
徐承影来到火堆旁,一边烤火,从身上拿出蒸饼,正要往嘴里送,却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好像……这个声音不是自己的。
他回过头一看,那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蒸饼,不住地舔舐着嘴唇。
“你也没吃饭?”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吧!”
徐承影实在不忍心,便拿出一张蒸饼递过去,那个孩子似乎是饿得急了,接过来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小孩吃完之后,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徐承影看着手里的蒸饼,郁闷地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自己还没吃呢!”
小孩又埋下头来,却仍是时不时地偷看几眼,似乎眼里只有蒸饼。
徐承影心里纠结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饼子掰下半个,递了过去。
“谢谢!”
这一次,小孩终于说话了。
徐承影笑着说道:“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小孩一边嚼着蒸饼,说道:“有坏人追我,我和姨娘走散了。”
这番话让徐承影很是奇怪,因为这个孩子说是跟姨娘走散了,却没提他的爹娘。
“你姨娘是谁?”
“姨娘就是姨娘。”
“你爹娘呢?”
小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徐承影又问道:“你叫什么?”
“妞妞!”
徐承影一边吃着饼子,抬眼打量一番,这小孩衣衫褴褛,也看不出是男是女,于是问道:“妞妞还是牛牛?”
“妞妞!”
听这个名字,原来是个女孩,徐承影吃完手里的饼子,说道:“今晚就在这凑合一下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姨娘!”
第3章 雨夜倩影
夜里,徐承影正在做梦娶媳妇,突然被一阵啼哭声惊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睁开惺忪睡眼四下看了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多了个小伙伴,于是问道:“你怎么了啊?”
妞妞带着哭腔说道:“我想我娘!”
徐承影感觉自己两个眼皮在打架,便又躺了回去,稀里糊涂地说道:“别哭了啊,明天带你去找你娘!”
“我娘说,不让我回去……”
徐承影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有坏人……”
“坏人?那你爹呢?”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徐承影很是不解,又问道:“你不知道你爹是谁?”
“娘说,我现在还不能去见爹爹。”
“这么大都没见过你爹?为什么啊?”
“不知道。”
徐承影困意上涌,也懒得多问,翻了个身说道:“行了,睡吧!”
“我想尿尿!”
“那就去尿啊!”
“我……我害怕!”
徐承影真的是无奈,只得挣扎着爬起来,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声,说道:“外面下雨了,你就去前面的墙角尿吧,有我在这里呢,不用怕。”
妞妞犹豫了一会儿,弱弱地说道:“那里很黑。”
“好吧!”
此时徐承影已经被扰的睡意全无,于是带着妞妞走到墙角处,然后自己背过身去。
毕竟是个小女孩,非礼勿视。
不多时,身后传来妞妞的声音:“尿完了。”
“尿完了就继续睡!”
妞妞很快再次进入梦乡,可是,徐承影却睡不着了,他心中很疑惑,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会一个人跑到破庙当中?
外面雨点声还在继续,隐约之间,似乎听到有个脚步声正在靠近。
徐承影再度警觉起来,他翻身坐起,侧耳聆听,雨滴中夹杂的脚步声愈发真切,是真的有人来了。
这三更半夜的,会是谁呢?
难道是妞妞的姨娘?
这种环境下还是谨慎些好,徐承影俯身在地上摸索一番,摸到半截桌腿捏在手中,悄悄躲在暗处。
庙门早已破旧不堪,被人推开后发出一阵吱呀呀的响声,紧接着,一个人走进来,小声喊道:“妞妞,妞妞,你在吗?”
听声音,来人是名女子,徐承影放下心来,看样子此人应该就是妞妞的姨娘,正好,省的明天去寻了。
“妞妞……”
女子还在寻找,周围的环境实在太暗,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随着火光燃起,看到面前……有一根木棍。
“那个,这位姑娘……”
“啊!”
女子突然大叫起来,同时身体向后退去,火折子掉在地上,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徐承影刚要解释,只听到呛啷一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不好,这人有刀!
徐承影赶忙说道:“别激动,别激动,是我!”
“你是谁?”
“我……我叫徐承影。”
“谁派你来的?”
“我住在这里啊!”
这时候,一道闪电掠过,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徐承影看到自己身前有一张面色冷峻的俏脸,两人之间还有一把刀,透着寒光。
此时,那把刀距离他的咽喉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女子也看到徐承影,衣衫褴褛,头发零碎,好像是个……乞丐。
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徐承影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说,妞妞在哪?”
“妞妞在那边睡着呢!”
一点火光出现在黑暗中,那女子重新点燃火折子,先是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侧身看到一旁熟睡的妞妞。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徐承影放下手中的木棍,问道:“你是妞妞的姨娘吧?”
女子再度警觉起来,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妞妞跟我说的啊,我说你怎的如此大意,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乱跑,这要是跑丢了可怎么办?”
听到徐承影所说,女子渐渐放松警惕,四下看了看,只见地上有一堆烧了一半的柴火,便用火折子再度点燃。
火堆又升起来,女子收刀入鞘,俯身去照看妞妞。
徐承影这才发现那女子身上衣服有些奇怪,并不似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而是有些花花绿绿的衬饰,和当地瑶族的服饰有些相似。
他来到这里也有十几天了,对当地民俗风情还算有些了解,此地向南三十里便是断藤峡,那边瑶民较多,而且,动不动就和朝廷对着干,自己还是不要和她们沾上关系的好。
“姑娘,现在外面还下着雨,等雨停了,你就把妞妞接走吧。”
女子没有答话,而是将外衣脱下来烘烤,里面只穿着贴身小袄,身材曼妙,隐约可现。
徐承影反倒显得有些尴尬,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咱俩都不认识的,你就当着我的面就把衣服脱了,瑶族姑娘还真是……洒脱啊!
罢了罢了,你爱咋咋地吧,萍水相逢,何必相识?
想到这里,徐承影也不再纠结,自己找了个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继续睡,恍惚间,一股烤肉的香味飘进鼻孔,他猛地张开眼,天色已然大亮。
“姨娘,他醒了!”
一阵稚嫩的声音传来,徐承影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一翻身爬起来,只见一大一小两人正在盯着自己。
妞妞似乎很开心,举着一只兔腿上前说道:“大哥哥,这是姨娘烤的野兔,给你吃!”
徐承影这几天温饱都成问题,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看到烤熟的兔肉,忍不住直流哈喇子,可是他还是克制住自己,说道:“妞妞真乖,大哥哥不饿,你先吃。”
一旁的女子不悦道:“你是嫌弃我烤的肉不好吃?还是担心我下了毒?”
徐承影赶忙解释道:“姑娘多心了,我真的不饿。”
与此同时,肚子里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场面一度很尴尬。
妞妞还举着兔腿,一脸期盼地看着这位奇怪的大哥哥。
“那好吧,谢谢妞妞!”徐承影接过兔腿,又对女子说道,“多谢姑娘!”
女子又扯下两只兔腿,一只递给妞妞,然后自己拿起一只大嚼起来,颇有种绿林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形象。
相对而言,徐承影的吃相最保守,反而和当下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请问姑娘……”
“什么都不要问!”女子打断徐承影的问话,边吃边说道,“今日一别,就当从未相见!”
徐承影也正有此意,便说道:“好吧!”
女子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为你好,他日若有人问你我和妞妞的事,切记切记,一个字都不能提起,否则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徐承影虽有诸多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女子身上有刀,却又不像是官府中人,那么问题来了……
呼!
一阵风声传来,破庙仅剩的半个门板突然倒塌。
“好狡猾的贼子,带着我们在山林里兜兜转转绕了半宿,竟然藏在这里!”
第4章 惹祸上身
随着声音传来,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女子顿时如临大敌,伸手抽出刀来准备应战。
妞妞赶忙躲在女子身后,似乎对来人很是害怕。
徐承影正举着一只烤兔腿往嘴里送,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女子,两军对垒,将自己夹在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身穿黑色长衣,里衬软甲,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刀,看装扮应该是朝廷的军士。
刀未出鞘,空气中已经弥漫着寒冷的杀意。
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徐承影率先开口说道:“那个……请问你找谁?”
黑衣男子疑惑地看了看徐承影,问道:“你是何人?”
徐承影放下手中的兔腿,抱拳行礼道:“在下徐承影,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只听黑衣男子冷冷道:“锦衣卫,田青!”
此言一出,徐承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锦衣卫!
在大明朝,锦衣卫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人闻风丧胆,这支神秘的队伍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办案时可以越过任何职能部门。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就没有人家不敢办的!
难道……她是朝廷钦犯?
徐承影偷偷向身后看了看,此女子眉清目秀,眼神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恶人啊,怎会被锦衣卫追杀?
“两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依在下建议,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
根本没人理会,场面安静的可怕。
徐承影又试着问道:“要不……我先出去,给你们俩腾个地方?”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空气仿佛已经静止。
徐承影把心一横,不理我是吧?
那我走!
“站住!”
他刚要迈步,只见田青已经抽出刀来,横在自己身前。
“你还不能走!”
徐承影自然不敢再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刀动枪的!”
田青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看他衣衫褴褛的模样,应该是住在破庙的乞丐,但是他不敢大意,万一此人是那女子的同党呢?
“把孩子交出来!”
妞妞神色惊恐,嘴巴紧闭着,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不哭出来。
徐承影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你们锦衣卫怎么还抢孩子啊?”
“滚一边儿去!”田青侧过身去,呵斥道,“这里没你的事!”
就在田青的视线转移的一瞬间,那女子突然动了,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手中长刀刺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田青的反应也不慢,立刻横刀招架,就在两柄刀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女子突然变招,长刀换了个方向,如灵蛇一般,从侧面刺向对手的肋间。
“哇!”
两人一交上手便是以命相搏,妞妞心中害怕,直接哭了起来,女子听到哭声有些分神,手上的动作慢了半分,一招凌厉的杀招被田青躲了过去。
徐承影赶忙来到妞妞面前,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妞妞乖,不哭,不哭!”
田青看到徐承影的举动,眼中杀意更盛,他担心夜长梦多,心中打定主意,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向对方拦腰斩去!
那女子本胜在身法灵巧,见对方这一刀力大势沉,不敢正面迎接,便闪身躲避,却万万没有想到,田青突然从后腰掏出火铳,对准了妞妞,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锦衣卫配备的火铳很先进,是燧石击发式的,预先填装好弹药之后,不需要点火,直接扣动扳机就能击发。
原来那一刀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手锏是火铳!
女子面色绝望,几乎当场晕过去,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她预料的并不相同。
任凭田青如何用力扣扳机,火铳就是不响!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雨夜跑了一宿,恐怕是火药受潮了!
情急之下,田青将手里的火铳往旁边一扔,双手持刀向着妞妞砍去,女子立刻冲上来挥刀拦截,喊道:“快,带妞妞走!”
徐承影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自己莫名其妙被牵连进来,留在这里怕是也活不成,便抱起妞妞向门口走去。
田青哪里肯放过他们,全力逼退身前女子,回身一刀斩过来!
徐承影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反应极快,听到身后风声凌厉,立即抱着妞妞向前扑去,堪堪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女子立刻从后面追过来,两人再次交上手,徐承影才得以脱身。
只是,情急之下这一扑直接扎进了火堆里,一时之间火星四散,徐默用力拍打身上的火星,正要起身时,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一摸,发现是一柄发烫的火铳。
原来刚才田青顺手一扔,却把火铳扔到了火堆旁,枪管里潮湿的火药被火一烤,顿时冒起了白烟。
此时,女子已经被逼到墙角,田青再次挥刀斩下,女子举刀相迎,但是田青手里拿的是绣春刀,锻造工艺和钢材质地均为上乘,两刀相交,女子手中的钢刀竟被斩断,田青趁势再次出刀斜掠,这一次,女子躲闪不及,大腿上中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田青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立刻回身转向妞妞,手中的绣春刀挟着风声呼啸而至!
这一刀旨在斩草除根,丝毫没有任何的余地。
至于一旁那个不明来路的男人,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性命攸关之际,徐承影再也无暇思考,右手端起火铳,左手托着右手,用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对准前方,扣下扳机。
砰!
刹那间,破庙中火药味弥漫开来,火星漫天飞舞。
这一枪正中田青胸口,顿时鲜血四溅,他手里还握着刀,却再也挥不出去,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瞬间就没了气息。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有一天然会死在自己的枪口之下。
徐承影还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此时他心中亦是惊骇不已,这次可是闯了弥天大祸。
我来到明朝,什么都没干,先杀死了一名锦衣卫!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女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徐承影,脸上满是意外。
“哇!”
妞妞已经被吓傻了,此时才哭出声来。
女子将妞妞揽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妞妞不怕,有姨娘在呢!”
徐承影再也忍不住,起身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被锦衣卫追杀?”
“哼!”女子却冷笑道,“锦衣卫作恶多端,被他们追杀的人还少吗?”
“可是……”徐承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好吧,你们赶紧走,现在出了人命,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走不掉了!”女子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枪声一响,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什么?”徐承影大惊失色,忙问道,“他还有同伙?”
“昨天夜里追我的可不止他一个,我在山林中将他们引开,估计现在是在分开搜寻,这边枪声一响,其他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说话间,女子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缠在大腿上,勉强将血止住,然后抬头盯着徐承影看了许久,说道:“今日多亏公子仗义出手,此番恩情小女子铭记在心!”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严重了,我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谈不上什么恩情。”
那女子突然死死地盯着徐承影,心中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徐承影很是不解,刚要发问,却见那女子突然跪在自己面前,他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说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小女子纪芸,恳请公子救命!”
第5章 临危受命
徐承影面露难色,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连温饱都成问题,如何能救姑娘的命?”
“并非救我的命!”纪芸把妞妞拉过来,说道:“恳请公子带这孩子去京师寻他的父亲!”
“京师?”
徐承影很诧异,桂林离京师十万八千里,你让我去京师,还要带上这个孩子?
这个时代又没有火车飞机,靠两条腿走到京师,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下不来!
这时候,远处的山林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风声,纪芸神色愈发苍白,匆匆说道:“贼人已经寻来,我去引开他们,恳请公子速速带妞妞下山!”
妞妞赶忙说道:“姨娘,我要跟你在一起!”
“妞妞乖!”纪芸摸了摸妞妞的头,柔声说道,“姨娘去对付坏人,你先跟着大哥哥离开,等姨娘打跑了坏人再去寻你,好不好?”
说完之后,便将妞妞推进徐承影怀中,说道:“公子,妞妞就交给你了!”
“哎,你先等会儿……”
徐承影还有很多疑问,正要拦住纪芸问个究竟,只感觉面前人影一闪,然后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在那里,抓住她!”
他赶忙带着妞妞躲在破庙的矮墙下,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又渐渐消失,等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破庙外一片冷清,只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
妞妞脸色惊恐未定,拉着徐承影的手说道:“大哥哥,姨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徐承影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带着笑容,说道:“你姨娘打跑了坏人就回来了!”
“那……姨娘什么时候能打跑坏人啊?”
“这个……”徐承影想了想,说道,“你姨娘说了,我们先去京师找你爹,等她打跑了坏人,就来和我们会合。”
妞妞虽然心中害怕,却也知道面前这人值得信赖,于是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坏人走了没有。”
徐承影将妞妞留下,自己来到外面,四下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破庙,犹豫片刻,最终心下一横,转身向山下走去。
莫怪在下无情,实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带着这个小女孩去京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路途遥远还在其次,最严重的问题是如何躲避锦衣卫的追杀?
也不知道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出来旅个游,结果穿越了,好不容易混口饭吃,又莫名卷入这场祸事!
事到如今,还是先离开此处,把自己命保住要紧,至于其他人……算了,管不了这么多!
“大哥哥,大哥哥……”
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徐承影猛地停下脚步,眼前突然出现妞妞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蛋,现在她一定很害怕……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脚下犹如灌了铅,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开。
“大哥哥,你在哪啊?”
妞妞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徐承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还是个孩子,如此弃之不顾,良心何安?
可是,自己又如何能护得了她的安全?
想起匆匆离去的纪芸,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她将妞妞托付给自己,定是无奈之举,若是自己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她的信任?
“大哥哥,大哥哥,呜呜呜……”
妞妞似乎担心引来坏人,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声音,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徐承影感觉到自己的决心已经在慢慢崩溃,可是……
可是……
“大哥哥,啊,救命啊……”
突然之间,妞妞的呼喊声变成求救声,徐承影犹如触电一般,立刻发疯似的向着破庙冲过去,这一刻,他再也无暇顾及可能出现的后果,心中所想的只有那个无辜的孩子!
迅速跑回破庙,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刚才被自己打死的田青浑身是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这番情形甚是恐怖,别说妞妞一个六岁的小孩,自己看到怕是也要夜里做噩梦!
妞妞看到徐承影去而复返,心中顿时有了依靠,赶忙躲到他身后,将头埋的低低的。
徐默然也害怕,可是,他身后还有妞妞,于是抄起一根断掉的凳子腿,说道:“别怕,大哥哥在呢!”
“嗯!”
仅仅一个嗯字,徐承影却听出来到她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或许是自己的缘故吧。
田青挣扎着爬起来,他的脸色煞白,抬手伸向徐承影,口中呵呵喘着粗气,说道:“谁……谁派你……”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再次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徐承影担心对方假死,不敢冒然上前,等了许久不见任何反应,这才试探性用手里的凳子腿捅了捅,仍是没有反应。
他乍着胆子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指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早已没了气息,这次是真的死了。
“没事,没事,别怕!”
妞妞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徐承影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徐承影非常后悔,但凡田青还有一丝余力,妞妞肯定已经惨遭毒手。
冷静下来后,他又想到即将面临的局面,可是……
可是……去他娘的可是!
去他娘的锦衣卫!
“妞妞别怕,大哥哥陪你去京师,带你去见爹娘!”
“嗯!”
妞妞眼中还闪着泪花,听到这番话,用力地点着头!
徐承影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从火堆抽出几根柴火扔在四周围,破庙中本就有很多徐年朽木,极易被引燃。
这时候,他发现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火铳,心念一动,便来到田青的尸体旁边,伸手在他腰间摸了摸,果然发现一个装弹药的牛皮包,还有一块黄铜令牌。
拿起一看,正面写着“锦衣卫”三个大字,背面写着“千户田青”四个小字,应该是田青的腰牌。
徐承影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又顺手在他胸口摸出一沓宝钞,心说一把火烧了太可惜,也揣进自己口袋。
火势渐渐升起,迅速将破庙吞没,同时,也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燃烧殆尽。
看着陪伴自己数日的破庙即将化为灰烬,徐承影心中竟感觉到几分消沉,但他很清楚,现在没有时间感慨,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他默默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妞妞点了点头,紧紧抓着徐承影的衣角,跟他一起离开。
第6章 路引何在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下山的路上,徐承影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嗯?”
徐承影很是诧异,又问道:“你连你爹叫什么也不知道?”
妞妞怯生生地摇了摇头,再次说道:“不知道。”
“姓什么总知道吧?”
“不知道!”
“你爷爷姓什么?”
“不知道!”
“那你娘呢?你娘叫什么名字?”
“娘就是娘……”
徐承影很是无语,又问道:“你住在哪里,总知道吧?”
“在一个大院子里。”
“都有谁?”
“有娘亲,吴阿娘,张伯伯,还有好几位大姐姐和大哥哥。”
徐承影越听下去越是不解,深宅大院,有很多人陪着,却唯独没有他爹,这是什么道理?
“那你为什么会和你姨娘在一起?”
“娘亲说,有人要害我,所以让姨娘把我接出来。”
“谁要害你?”
“不知道!”
徐承影感到很无奈,又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
“六岁都没见过你爹?”徐承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又问道,“你娘有没有说过,你爹爹是谁啊?”
妞妞再次摇摇头,说道:“娘亲只是说过,我现在还不能去见爹爹,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是谁。”
最开始的时候,徐承影以为妞妞只是当地瑶族某位首领的女儿,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
他仔细分析刚才这一番话,打小住在一处深宅大院,六岁没见过自己亲爹,还被人追杀,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能出动锦衣卫,绝对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难道是某位王公贵族内部的血脉之争?
可她只是个女孩,按理说不会涉及到家族利益啊!
究竟是多大的仇,竟让人不远万里从京师一路追杀到贺县!
那个纪芸也真是的,让人帮忙什么都不说清楚,就算到了京师,我去找谁啊?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路向北,到时候再去打听吧。
可是,此去京师实在太远了,走路过去耗时耗力不说,主要是担心半路上被人追杀,到时候跑都来不及。
不如趁着事情还没败露,先去县城租辆马车。
从后山下来没多远便来到城门口,此时天光大亮,城门已经打开,一队官兵正在门口站岗,盘查过往的人群。
徐承影看到官兵,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便要离开,可是他刚转过身去,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站住!”
淡定,一定要淡定!
徐承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转过身,并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几位军爷……”
却见守城的官兵拦住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问道:“干什么的?”
那名妇人被人拦住,显得有些拘谨,她身边的男人站出来说道:“官爷,俺家娃儿病了,进城看郎中的!”
其中一名官兵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从哪来?”
“哦,从西岭。”
“西岭离此处有二十多里,你们可有路引?”
“有的,有的!”男子赶忙从身上拿出两张纸,说道,“这张是小人的户贴,这张是路引,上头有保长画的押。”
户贴相当于户口本,路引则相当于村委会开的外出证明,上面写着某某人由于什么原因,去哪里办什么事。
由于明朝最低级别的官府机构是县,县以下则采用乡族治政,实行保甲制,十家人立一个牌头,十牌立一甲头,十甲立一保长,平时负责各种基层管理工作,诸如户籍登记、治安防范等。
像他这种情况只是进城看个病,保长签字就有效,若是出远门,保长会上报至县衙典吏,审核后签发路引,若是跨省,则需要上报至州府一级的官员。
在大明朝,对百姓的出行管理非常严苛,没有路引就不能出门,否则便会成为流民,甚至在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去百里之外而无官府发放的路引者,均可擒拿送官,告发、擒拿者有赏,纵容者问罪。
都说人离乡贱,可是在这个时代,一旦离乡就不再是人了。
守城的官兵验过路引和户贴,见没什么问题,便挥挥手说道:“行了,去吧!”
“多谢官爷!”
“你,站住!”
“啊?”
男子刚要离开,只得又停住,却见那名官兵一把将他推开,说道:“没说你!那个带孩子的,站住!”
原来是徐承影打算趁乱混进去,很显然,他没有成功。
徐承影感觉到心口提到了嗓子眼,以往自己进城几乎没遇到过盘查,今日却如此严格,难道是昨夜的事……
守城的官兵来到近前,看了看妞妞,然后问道:“做什么的?”
徐承影见对方盯着妞妞,心中更加不安,情急之下,他想到身上的锦衣卫令牌,这块令牌或许可以解决眼前的麻烦,可是,一旦令牌拿出手,事情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哎,这不是徐先生吗?”
这时候,另一名官兵走上前来,徐承影立刻认出,此人姓张,好像是叫小六子,两天前在自己的书摊上写过信。
“原来是张兄弟,幸会幸会!”
前面那名官兵向张小六问道:“你认识?”
“徐先生经常在东街巷子口那边摆摊,帮人代写书信,我也找先生帮过忙。”
这时候,张小六看到跟在徐承影身后的妞妞,不解地问道:“徐先生,这是你闺女?”
“张兄弟说笑了,在下尚未婚配,哪来的闺女?”
徐承影早就盘算过,自己今年才十八岁,妞妞差不多六岁,如果对外说是父女关系,岂不是十二岁就当爹了,这也太不合理了。
“这是我小妹,叫妞妞,今天非要跟着我出来。”
“哦,这样啊!”张毅并没有多想,说道,“进去吧!”
徐承影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下,抱拳对几位官兵各行一礼,然后带着妞妞离开。
“等一下!”
徐承影心里一哆嗦,慢慢回过身来,只见张小六向妞妞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妞妞立刻露出胆怯的神色,闪身躲在徐承影身后。
徐承影感觉到后背冷汗直流,心中还在思考,到底那哪句话把自己暴露了?
第7章 通缉告示
张小六上前两步,伸手从兜里摸出一颗糖,说道:“给!”
徐承影愣了一下,赶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张小六已经把糖塞到徐承影手中,说道:“昨天隔壁家娶媳妇发的糖,拿给妞妞吃吧!”
徐承影只得顺势接过,对妞妞说道:“快谢谢张大哥!”
妞妞怯生生地说道:“谢谢!”
张小六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去吧!”
徐承影带着妞妞进了城,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几人议论道:“这人的底细你清楚吗?”
“……不是说年轻女子吗,一个卖字的穷酸先生你拦他做什么……”
“……带着个孩子……还是谨慎些好……”
年轻女子,岂不就是纪芸!
徐承影立刻明白了,为何今日城门口盘查变得严格起来,肯定是纪芸的行踪暴露了,幸好这个张小六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否则的话,仅凭自己拿不出户贴这一条就够定罪!
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离开,否则,自己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他记得县城有一家车马行,和自己摆摊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便循着路找过来,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喧杂声,只见一队官兵急匆匆向城外方向跑去,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看样子,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说是出了命案!”
“在哪啊?”
“城南的破庙,死了一名官兵!”
“我听说不是普通的官兵,是一位大官!”
“那座破庙早就荒废了,官老爷去庙里做什么?”
“谁知道呢!”
听到百姓的议论,徐承影心中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故作镇定,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紧接着,两名差吏走过来,在墙上刷了些糨糊,拿出一张告示贴上,然后匆匆离去。
徐承影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告示上通缉的两个人,正是纪芸和妞妞!
“都注意一下,这两人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们若是谁发现到这两个人的行踪,立即报官,有重赏!”
两人说完,拿着通缉告示直奔徐承影而来!
徐承影心里一惊,以为他们认出了妞妞,当下转身便走,可是,前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堵住了回去的路,情急之下,看到身旁有一家店铺,转身便走了进去。
“客官看成衣,还是布料?”
原来这是一间服饰店,同时也做布料生意,店里的伙计看到徐承影进来,以为来了生意,赶忙过来招呼。
“掌柜的!”
紧接着,门口传来喊声,正是刚才张贴告示的差役。
店伙计一看有官差进来,也顾不得招呼客人,赶忙迎了上去,问道:“两位差爷光临小店,不知有何贵干?”
趁着这个空档,徐承影带着妞妞向里面走去,拿起一件衣服挡在身前。
“你们掌柜的呢?”
“来了,来了!”一名身穿锦缎长衫的中年人从柜台后走出来,满脸堆笑,说道,“您二位有何吩咐?”
“看到这张告示了没?”差役拿出一张告示放在柜台上,说道,“如果看到这上面的女子和小孩,立即向县衙报告!”
掌柜的连连点头,说道:“一定,一定!”
“走了!”
“您二位喝杯茶再走!”
“公务在身,不喝了!”
两人走后,伙计拿起柜台上的告示看了看,嘴里念叨着:“什么世道啊,女人和孩子也成了通缉犯?”
“别乱讲!”掌柜的瞪了他一眼,不满道,“须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最忌讳得罪官府中人!”
“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伙计一转身,看到徐承影拿着一件长衫,赶忙上前说道,“哟,客官,实在抱歉,把您怠慢了,您想要什么,随便看!”
徐承影进店本来只是为了躲避官差,见官差只是送个告示就走了,当下也跟着离开,店伙计一看这人不打算买东西,顿时没了好脸色,嘟囔了一句:“原来是个要饭的!”
当伙计的势利眼,掌柜的却是个心细之人,他看到跟在徐承影身边的妞妞,再看了看手中的告示,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陪着笑说道:“伙计不懂事,公子莫要见怪。”
徐承影只想着赶快租辆马车离开此地,哪有心情跟他聊衣服,于是说道:“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掌柜的又说道:“公子若是没有中意的款式,小店有自己的裁缝,需要什么样式都可以定制。”
徐承影正要说话,突然之间,他察觉到掌柜的眼神异样,虽然是在跟自己说话,却有意无意的瞄向身边的妞妞。
情况不对,莫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店里只有一名掌柜和一名伙计,想要强行离开并不难,就怕自己前脚刚走,后面就引来官差,到时候问题就严重了。
想到这里,徐承影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先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这里的衣服款式也太老了吧,这都是京师几年前流行过的,现在早就没人穿了,你们的裁缝没出过门吗?”
这便是他的对策,反客为主,移花接木!
“这……”掌柜的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不瞒公子,本县地势偏僻,比不得京师繁华,衣服款式虽是旧了些,价格却也实惠,您是想给自己买,还是帮别人看?”
果然,一聊到生意,掌柜的心思立即从妞妞身上移开。
徐承影看到一旁有张椅子,便直接坐上去,说道:“看来你这家店不止是衣衫的款式老旧,待客之道也有待商榷。”
“哎呦,你瞧我这……”掌柜的一拍脑门,赶忙对伙计说道,“还不给公子看茶?”
伙计心中有些不情愿,看这人穿的破破烂烂,有钱买衣服吗?
不过,既然掌柜的吩咐了,却也只得照做。
“公子,您请喝茶!”
徐承影也不客气,拿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知道你这里拿不出像样的款式,本公子也不难为你,把你这店里最上等的长衫拿一套出来,若是看着顺眼,价钱不是问题。”
“您稍等!”掌柜转头对伙计吩咐道,“去甲号柜,把咱们店里那套青丝蓝给公子拿来!”
“掌柜的,”伙计小声说道,“那套衣服可贵……”
言外之意,面前这个家伙买得起吗?
掌柜的顿时皱起眉头,不满道:“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伙计再也不敢多言,乖乖去拿衣服。
“掌柜的!”
“公子有何吩咐?”
徐承影话锋一转,问道:“我刚才看到有官差进来,是出了什么事?”
第8章 出手阔气
掌柜的将柜台上的通缉告示拿出来,说道:“说是有两名朝廷要犯到了此处,要求我等严加防范。”
“是吗?”徐承影伸手接过,只看了几眼,便摇头说道,“女人和孩子,这是哪门子的要犯?”
“公子慎言!”掌柜的赶忙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等草民怎可妄议公门之事!”
“没事,这里又没外人!”
“老朽奉劝公子,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的好!”
徐承影却不以为然,又说道:“再说了,这个孩子的画像也太粗糙了,小孩不都长这样吗?”
掌柜的看了看妞妞,陪笑道:“公子说的是,老朽也觉得这张小孩的画像很是敷衍,大街上的孩子差不多都是这般容貌。”
徐承影心中稍稍踏实下来,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自打掌柜的注意到妞妞,他就一直在想,怎样消除他的疑心?
于是乎,先是通过谈生意转移注意力,然后轻描淡写地来上一句都差不多,何况这张画像的容貌确实很粗糙,掌柜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不再去想这些。
一切还算顺利,只是……
突然之间,徐承影眼中瞳孔骤然缩小,他紧紧地盯着告示上的一段话:“女子年约十八,身高五尺,身上有刀;男孩约五六岁,身高约三尺六寸……”
男孩!
看到这里,他突然愣住,嘴里喃喃道:“男孩?”
本来,他非常确信通缉告示上这两人就是纪芸和妞妞,可是,妞妞分明是女孩啊!
会不会是官府的人搞错了?
按理说,官府的人不会这么粗心,这就奇怪了。
难道跟纪芸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孩子?
“公子,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徐承影意识到自己失态,将告示放在一旁,说道,“对了,你这里有没有小孩的衣服?”
掌柜的再次看向妞妞,问道:“您是给……”
“不错,这是我家幺妹,给她找一套合适的!”
“没问题!”
此时掌柜的早已打消了对妞妞的怀疑,因为告示上分明写的是男孩,面前这个却是个小姑娘。
想来确实是画像的问题,这要是胡乱去报官,冤枉了好人不说,自己少不得要挨官差大老爷的骂。
小孩的衣服款式比较单一,没什么好挑的,掌柜的从一旁的货架上拿出一套红色棉布衣裙,在妞妞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正合适。
与此同时,伙计捧着一套天青蓝的锦缎儒衫过来,掌柜的赶忙接过,说道:“公子,看看这套怎么样?”
徐承影摸了摸料子,平滑柔软,是上好的蚕丝,又看了看样式,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公子是读书人?”
在明朝,只有读书人才能穿儒衫,其特点是宽袖、皂色或黑色缘边,青圆领、皂绦软巾垂带。
有钱人虽然可以买最上乘的绸缎,却不能穿儒衫。
比如说这位店掌柜,虽然有钱,却是商贾出身,因此,他的衣服是圆领的。
朱元璋在时,是最歧视商贾的,甚至言明,商贾不得坐轿子,也不得穿丝绸,不过,官府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如今,早就没有人严守这规矩了。
只是这儒衫和方巾,就算是再有钱的商贾也不敢穿戴。
掌柜的能拿出儒衫,说明他认准了面前这位是读书人。
“公子说笑了,在下经营商铺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
“行,还不错,多少钱?”
“诚惠,纹银二十两!”
二十两可不便宜,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一年能有二两收入就算不错了,只不过这套衣服的用料和做工真的非常讲究,这个价位还算合理,若是在京师,估计能卖到五十两以上。
徐承影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说道:“本公子出门没带现银,身上只有宝钞。”
自从永乐以来,朝廷一直明令禁止民间以金银做交易,须用宝钞,违者重罚。如今宝钞贬值得厉害,大家都愿意用金银交易,慢慢的,官府干脆也不管了,民间便出现了宝钞和金银并存的现象。
徐承影用宝钞结账本是理所应当,可问题在于宝钞和现银不是等价的,二十贯的宝钞的购买力远低于二十两纹银。
掌柜的心中大致算了算,说道:“宝钞的话,至少要六十贯。”
徐承影又指着那套红棉衣裙说道:“还有那一套!”
“那套衣服不值钱,公子若是喜欢,便赠予公子好了!”
徐承影从一沓自宝钞中翻出两张五十贯面额的,往柜台上一拍,说道:“两套衣服,一百贯,够了吗?”
有钱就是任性,从店里出来,徐承影已经换上了一套青丝儒衫,头戴天蓝色方巾,刚好遮住他那半长不短的头发。
妞妞也换上了新衣,一身红色看起来很是喜庆。
徐承影刚才看过告示,上面写的是男孩,现在妞妞穿着新衣,一看便是女孩,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来到车马行,掌柜的一听要去京师,顿时连连摇头,说道:“去不了!”
“为何?”
“公子你没开玩笑吧?此处距离京师几千里,我们这个车马行是小本生意,这么远的路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就算安全抵达京师,我们的伙计和马车还要跑几千里回来,这得冒多大的风险啊!”
徐承影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问道:“你们的马车最远能去哪里?”
“我们通常就是跑相邻的几个县,最远也就到平乐府。”
“这里到平乐府需要几天?”
“天晴的话,两日可达。若是下雨阴天,道路泥泞,三天五天都有可能。”
“那好,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到平乐府,现在出发!”
掌柜的点点头,说道:“您得先付银子。”
徐承影又摸出一张五十贯宝钞出来,问道:“够吗?”
“用不了这么多……”
“无妨,路上吃住都算我的!”
“那就多谢了!”掌柜的接过宝钞,又说道,“请您出示一下户贴和路引,小店要做个登记。”
这下可把徐承影难住了,户贴和路引,自己是一个没有啊!
“不瞒掌柜的,我这次是从京师专程回乡祭祖,路上遇到山贼劫道,随身的行李都被抢走了,这户贴和路引也在其中。”
第9章 世通镖局
掌柜的一听,顿时犯了难,没有户贴和路引,就相当于拉了个黑户,这要是被官府查到,自己这小小的车马行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公子还是趁早去县衙补办一个吧,要不然出城时官差也会查验,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
徐承影心念一动,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县衙已经去过了,那户房典吏说是要核实身份,短时间内怕是办不下来,我又急着回去,掌柜的,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银子不是问题!”
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莫怪,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等在下办好了户贴路引再过来吧!”
徐承影担心自己再纠缠下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不如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掌柜的看着手里的宝钞,难得遇到如此阔绰的主顾,生意却没谈成,实在惋惜。
“公子的宝钞。”
“不必了!”徐承影摆摆手,说道,“钱你拿好,马车我预定了,到时候我直接过来便是!”
掌柜的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说道:“随时恭候公子大驾!”
离开车马行,徐承影再次陷入困境,没有户贴和路引,就算出了城,恐怕也走不远。
一上午兜兜转转,天色已近晌午,徐承影看向妞妞,问道:“饿了吗?”
“嗯!”
“走,我们去吃饭!”
这时候,徐承影看到面前有一间客栈,便带着妞妞走了进去,先是要了一间客房,然后点了一桌饭菜,现在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宝钞,至少不需要为了食宿发愁。
只是对于户贴和路引一直没有好的办法,这个麻烦不解决,宝钞再多也是寸步难行,想去京师简直是做梦。
傍晚时分,客栈外突然喧闹起来,徐承影顿时警惕起来,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观瞧,只见一队车马停在客栈后院,最前面那辆车上还有一杆旗子,上面写着“世通镖局”几个大字。
原来是个镖队,随行人员有十几人,还是趟大活。
徐承影脑子里迅速冒出一个想法,转身对妞妞说道:“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出门,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妞妞一听,赶忙说道:“我跟你一起。”
徐承影蹲下身来,拉着妞妞的手说道:“妞妞乖,在房间里等着,大哥哥出去一下就回来,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看着妞妞怯生生的眼神,徐承影知道,现在自己是这个孩子唯一的依靠,她太害怕失去了。
“不用担心,大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那好吧!”妞妞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可要早些回来,我自己害怕。”
“放心吧,对了,你想吃什么,大哥哥给你带回来。”
“嗯……我想吃蒸饼。”
“那好,等大哥哥回来给你带蒸饼。”
出了房间,来到大堂,镖局的人正在吃饭,他们人多,坐了四张大桌子,很是热闹。
徐承影四下看了看,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到那些人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伙计,五张蒸饼,半斤卤肉,二两花雕。”
“客官稍等!”
不多时,蒸饼和卤肉端上来,徐承影拿起来吃了两口,暗暗留神周围的动静。
这时候,一名伙计端着一大盆烩菜过来,看样子是隔壁桌的,徐承影找准时机,向后一仰,撞在伙计身上,那伙计躲闪不及,一盆烩菜直接扣在人家桌子上。
“做什么呢?”
“不长眼睛啊?”
伙计赶忙道歉,将肩上的抹布拿下来擦拭桌子上的菜汤,可是走镖的都不是好脾气,一人抓起伙计的衣领,怒道:“瞎了你的狗眼!”
“诸位,息怒,息怒!”徐承影顺势站起身来,说道,“方才是在下不小心,碰到了伙计,在下给诸位赔不是了!”
这时候,只听一人说道:“老五,把人放开,我们走镖的讲究和气生财,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那个叫老五的壮汉将伙计松开,没好气地说道:“看着点!”
徐承影知道说话那人是领头的,却没有接茬,而是对伙计说道:“伙计,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给诸位兄弟上几个,记在我账上!”
伙计见有人帮自己解围,赶忙千恩万谢地离开,徐承影冲众镖师抱了抱拳,然后坐下来继续吃自己的蒸饼。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徐承影一回头,见是那个领头的,便起身道:“在下徐承影,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钱世通。”
钱世通,世通镖局?
徐承影顿时反应过来,看来这位不是寻常的镖头,而是当家的!
“原来是钱总镖头,幸会,幸会!”
钱世通盯着徐承影看了看,说道:“徐公子一人吃酒多冷清,若是不嫌弃,一起过来坐坐?”
徐承影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诸位兄弟赶路辛苦,不便叨扰!”
钱世通多年在外走镖,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一流,他见此人年纪不大,却沉着稳重,而且出手十分阔绰,便有了结交的意图。
“出门在外,相见便是缘分,老五你坐过去些,给徐公子让个位子!”
如此一来,徐承影便不好再推辞,不过,他本就没打算推辞,当下顺势走了过去,举起酒杯说道:“今日之事是在下的过失,给诸位兄弟赔个不是!”
“哎,徐公子太客气了!”钱世通也端起酒杯,说道,“钱某敬徐公子一杯!”
“多谢钱总镖头,在下先干为敬!”
走镖的都是江湖中人,看到徐承影喝酒干净利落,顿时多了几分好感,老五等人也纷纷过来敬酒,徐承影则来者不拒,谁敬的酒都喝。
这个时代的酒水大多是黄酒或是果酒,通常来说,就是酒精度数比较低,能有七八度就算不错了,所以古人才经常说什么大碗喝酒。
徐承影对于这个度数的酒水,感觉就是……喝着还挺爽口的!
甚至可以当作是酒精饮料……
钱世通见他一口气连喝数杯,面不改色,不由得举手称赞,对他的好感度也不断上涨。
“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不知来此地是访友,还是公干?”
第10章 取道南昌
徐承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钱总镖头的看我像哪里人?”
“听公子的口音是北方人,若钱某猜的没错,应该在京畿一带。”
徐承影心中暗暗点头,自己说的是普通话,可不就是京畿一带的口音吗,看来这人确实是见过世面的。
“不错,在下来自京师,此次前来是回乡祭祖。”
接下来,徐承影编造了一番说辞,自己祖上是贺县人,后来参加科举中了进士,便举家迁往京师,但是留下一条规矩,后世子孙每逢清明将至,必须回乡祭祖。
“如此说来,公子是准备回京师?”
徐承影点了点头,说道:“这边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明日便动身出发。”
“此去京师几千里的路程,公子这一路跋山涉水可不容易啊!”
“祖训如此,自当勉力为之。”
钱世通拍着徐承影的肩膀说道:“富贵不忘本,来,再敬你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此时已酒过三巡,钱世通说话明显开始大舌头,徐承影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说道:“钱总镖头……”
“哎!”钱世通摆了摆手,说道,“别总镖头总镖头的,让人听着生分!”
徐承影淡淡一笑,说道:“钱大哥这是去哪啊?”
“兄弟我跟你说,这趟镖可重要!”钱世通脸上立刻露出神秘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次我们世通镖局全员出动,等这笔买卖做下来,够整个镖局吃一年的!”
“哦,哦,”徐承影连连点头,又问道,“是去哪啊?”
“这趟……重要,十分重要!”
“对,对,重要!”徐承影一边答应,又问道,“到底是去哪啊?”
“去……南昌府。”
“是吗?”徐承影赶忙说道,“这可巧了,在下也准备取道南昌。”
其实,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至于是去平乐府还是南昌府,并没有什么区别。
钱世通此时喝的醉醺醺的,一拍徐承影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有缘,兄弟明日何不与某家的车队一同出发,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徐承影假装面露难色,说道:“不瞒钱大哥,在下身边还有一位同族表妹,怕是不大方便。”
“什么……表妹?”
“我这个表妹只有六岁,这次回乡,得知她的父母都已病逝,孤身一人,无人照料,我便想带她回京师去,放在身边抚养。”
“兄弟……仁义!”钱世通伸出大拇指,说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明日咱们一起出发,你们兄妹二人只管安心坐车,保你平安到达南昌!”
徐承影赶忙敬酒:“如此就多谢钱大哥了!”
翌日一早,世通镖局再次启程,十几人押着五辆大车缓缓上路,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官兵立即上前查验。
走在最前的旗手早有准备,悄悄摸出一把碎银子塞到对方手中。
“几位军爷辛苦!”
镖局的人对这样的盘查早已经轻车熟路,虽说走镖是正经营生,路上却少不得上下打点,否则的话,万一人家刻意刁难你,造成的损失可远远不止这几锭银子。
上前的是一名小旗官,他先是将银子揣进怀里,又拿出一张通缉告示,说道:“近期本县出现了两名朝廷要犯,你们多留意些!”
“您放心,若是路上遇见,一定及时报官!”
“行了,去吧!”
镖车缓缓前行,驶离贺县,小旗官摸出几块碎银子扔给手底下的人,众人不禁喜笑颜开。
“头儿,他们这趟镖押的肯定是好东西!”
“是吗?”那小旗官看了一眼远去的镖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平时走镖也就三五个人,这一次他们镖局十几个人全出来了,这批货肯定十分贵重!”
小旗官撇了撇嘴,说道:“你小子倒是早点说啊,老子让他多出点血!”
这时候,有个人所有所思地说道:“你们说,这镖局里怎么还有孩子呢?”
“想来是镖局里所有人都出动了,把小孩留在家里在外没人照料,便跟着上路了吧。”
“嗯,有可能!”
那人似乎想到什么,又说道:“头儿,那通缉告示上可是有个孩子!”
小旗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瞎啊,告示上写的是个男孩,还有个女子,你是看到男孩了,还是看到女子了?”
“额……都没有!”
“别疑神疑鬼的了,那边又有人过来,赶紧去看看!”
镖车出了城,徐承影终于放下心来,第一步算是迈出来了,接下来的路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不知道纪芸现在怎么了,是否躲开了锦衣卫的追杀。
如果她不再出现,妞妞怎么办?
唉,愁啊……
“徐老弟,发什么呆呢?想媳妇了?”
徐承影转头一看,钱世通骑着马走在自己身旁。
“钱大哥说笑了,在下尚未婚配,只是离家已久,思乡心切而已。”
钱世通哈哈一笑,说道:“男人在世,本就该行走天下,”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确实是这个道理。”
“徐老弟是书香世家,定然也是自幼读书,现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徐承影摇摇头,说道:“在下对科举不感兴趣。”
钱世通问道:“既然读过书,为何不去考个功名?”
在大明朝,一旦有功名在身,马上便跻身士绅阶层,所以读书人争破了头都要参加科举,只为能够一飞冲天,进入上流社会。
“这个嘛,因为在下读的是一些杂书,对于四书五经没什么研究,八股写作更是一窍不通。”
钱世通十分不理解,只得说道:“老弟真有个性!”
要知道,在这个文盲率超过九成的时代,读书可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有时候一个家族都不一定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何不读四书五经考科举,而是去读一些杂书?
中午的时候,众人吃了些随身带的干粮,稍事休息便继续赶路。傍晚时分,车队来到桂岭镇,镇子的规模并不算大,只有一家客栈,虽然简陋了些,至少能遮风挡雨,不至于露宿山林。
钱世通特意给徐承影和妞妞单独要了一间房,说道:“徐老弟,你们兄妹也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徐承影赶忙连声道谢:“多谢钱大哥!”
第11章 不好,有贼!
贺县衙门上上下下已经乱作一团,知县张静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自己的地盘上死了一名锦衣卫千户,这还得了?
摊上这么个事,落个失察渎职的名头还算是好的,若是人家不高兴,说你这里有乱党,治你扣个窝藏乱党的罪名,上哪说理去?
“王副千户,下官真的不知道……”
副千户王宗朝不耐打地摆了摆手,说道:“此案牵涉朝廷机密,这才没有提前告知张知县,事到如今,追究谁的过错已经没有意义,必须尽快将疑犯捉拿归案,否则,你我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静端赶忙说道:“下官谨遵王副千户吩咐!”
“那好,即刻将县衙里所有能喘气的都派出去,一家一家去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下官这就去办!”
张静端前脚刚走,一名校尉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道:“大人,守城的把总孙英全前来拜见,他说有重要线索……”
王宗朝立即警觉起来,问道:“什么线索?”
“他说,今天早上出城的有一个镖队……”
“哪家镖局?领头的是谁?随行人员可查清楚了?”
“说是……有个孩子……”
“孩子?”王宗朝神色骤变,腾一下站起来,急忙说道,“赶紧把人叫过来!”
不多时,一名身穿军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抱拳道:“下官孙英全,负责贺县城防事宜,见过王副千户!”
王宗朝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将军不须多礼,听说你们的人发现了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英全回道:“自王副千户吩咐后,下官连夜彻查,并没有发现告示里的女人和男孩,不过,今天一大早倒是有个镖队出城,据守城的弟兄说,当中有个小女孩。”
“小女孩?”
王宗朝眼珠转了转,又问道:“多大年纪?”
“约五六岁的模样。”
“容貌看清了吗?和告示中的孩子是否相似?”
“当时,守城的弟兄并没有太多留意,至于其相貌……不清楚……”
“废物!”王宗朝气得一拍桌子,怒道,“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没有留意?”
“大人息怒!”孙英全赶忙解释道,“弟兄们一直在寻找告示中的女人和男孩,据说,镖队随行人员中并无女子,因此对那个孩子没有太多留意。”
王宗朝气得直摇头,说道:“孙将军啊,你让我说什么好!难道嫌犯不会易容吗?若是女子换了男装,又或是给那个男孩换成女装,你们仅凭穿衣打扮如何认得出?”
孙英全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立即单膝跪在地上,低头说道:“下官该死!”
王宗朝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镖局,底细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是来自广州的世通镖局,据说这趟镖是去南昌府。”
“广州来的,去南昌?”王宗朝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问道,“为何不走韶关,而是绕道贺县?”
“这个,这个……”
王宗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究竟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据说……”孙英全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据说世通镖局这趟货是送去宁王府的。”
“宁王府?这和绕道有什么关系?”
“大人有所不知,广州府商贸较为发达,朝廷为了控制民间贸易,杜绝走私,专门在清远、韶关、河源等地设立关卡,对来往的货物都会逐一盘查,因此,若是有些货物不便公之于众,就会专门绕道,为的就是避开这些关卡。”
王宗朝大致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宁王爷的这批货有问题?”
孙英全额头上冷汗直流,赶忙说道:“下官不敢断言!”
王宗朝心中暗暗琢磨,既然选择绕路,说明这批货肯定不是寻常的货物,抓嫌犯怎么还把宁王爷走私的事给查出来了?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只为天子负责,有明一朝,锦衣卫在皇帝的旨意下查处王爷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可是,眼下自己是在办案,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宁王绝非明智之举。
话说回来,万一疑犯真的混迹在车队里呢?
思来想去,最后也顾不得许多,大不了只查人,不管货就是了!
“你去把早上守城的人都叫上,随我连夜去追赶镖队,当场指认!”
…………
世通镖局之所以选择绕道贺县,确实是因为这里较为偏僻,沿途的盘查没那么严格,当然,这样做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不仅路程远,路况也十分坎坷。
整整一天,从贺县到桂岭,不过才走了六十里路。
众人赶路辛苦,草草吃了些米粉便各自回房,徐承影带着妞妞来到房间,妞妞早已经累的不行,此时放松下来,很快就进入梦乡。
徐承影帮她盖好被子,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来,几滴雨点飘进屋里。
眼下正是清明时节,夜里下点雨很常见,徐承影也没多想,来到窗户前正准备关窗,突然之间,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黑影,此人身轻如燕,在从院子里的镖车前转了一圈,然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好,有贼!
徐承影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打这趟镖的主意,钱世通安排的两名值夜人员正在一旁躲雨,视角被马车挡住,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人出现。
怎么办?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刚才那个黑影已经从窗户里一跃而入,来到自己身前!
徐承影一愣,刚要开口喊叫,却被对方伸手将嘴巴捂住,他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扭,使出在军校里练的小擒拿,按住对方肩膀。
“咦?”
对方似乎很是诧异,身子顺势一拧,如同鱼儿一般挣脱开来,徐承影哪里肯让他走掉,手中加了几分力气,两人顿时纠缠在一起,失去平衡,一起摔倒。
“啊!”
对方再次轻呼一声,突然,徐承影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是纪芸!
电光火石之间,他搂住纪芸的腰,将她向上一托,与此同时,自己的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更何况两个人的重量都被他一人承受,顿时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耳畔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徐公子,你怎么样?”
第12章 一路向西
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纪芸,她没想到徐承影竟然会武功,而且身手还不错,更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冒着受伤的危险充当肉垫,不由得心头一暖。
“我没事,”徐承影站起来,揉了揉肩膀,说道,“纪姑娘,你……没受伤吧?”
纪芸眼见徐承影没什么大碍,便转身去看床上熟睡的妞妞,说道:“我也没事,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
“走?”徐承影很疑惑,问道,“去哪啊?”
“来不及解释了,马上离开此地!”
徐承影说道:“这里很安全,有世通镖局做掩护,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我和妞妞。”
“锦衣卫抓不到人,定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细节,镖局这条线索他们早晚会查到,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话,纪芸将床上的妞妞抱起来,妞妞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说道:“大哥哥,姨娘……”
听到妞妞睡梦中还在喊姨娘,纪芸声音顿时变得哽咽起来,说道:“妞妞乖,姨娘在这里呢!”
自从把妞妞从京师接出来,这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着实受了不少苦,可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本打算让他远离庙堂纷争,跟着自己平凡度过一生,却遭到锦衣卫一路追杀,自己再也无法保护他的安全,只能送回京师,跟他那个混账爹爹摊牌了!
“纪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
“请讲!”
徐承影终于问出内心中的疑问:“你们为何会被锦衣卫追杀?而且,我看到通缉告示,上面明明说的是你和一个男孩,难道你身边除了妞妞还带了另一个孩子?”
纪芸点点头,说道:“没错,妞妞就是通缉告示上那个孩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妞妞就是男孩!”
“什么?”
徐承影很是吃惊,妞妞不是女孩吗?
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男孩?
“我知道你心中疑惑,现在没时间给你过多解释。妞妞的身世非比寻常,他自出生那一刻便遭人迫害,他的娘亲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将他当作女孩来抚养,可还是被人识破。与其整日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倒不如回京师面对这一切,若是他那个混账爹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大不了我陪着他们娘俩一起赴死就是了。”
徐承影越听下去越是糊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纪姑娘,妞妞的身世先放下不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身上没有路引,你又被朝廷通缉,根本是寸步难行啊!”
“再难也要走,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先等一下!”徐承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就算要走也不能回京!”
纪芸皱着眉头问道:“不回京,去哪?”
徐承影说出心中打算:“锦衣卫如此大张旗鼓追杀你们,定会在回京的路上拦截,此地向北向东都是交通要道,必然会关卡重重,我们不如往西走,他们应当不会料到我们反其道而行,只要能躲过眼下的追捕,回京一事可以从长计议。”
纪芸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往西走!”
“可是,可是……”
纪芸不耐烦地说道:“徐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离开!”
“我……”徐承影很是纠结,最终把心一横,说道,“我是想说,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现在把妞妞还给你,我们……我们就此别过吧!”
纪芸愣了一下,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当初自己向此人求助实属无奈之举,现在人家已经成功带着妞妞离开贺县,不错,是时候分开了。
不得不说,这人还挺聪明的,在全城戒严的状态下,竟然会想到利用镖局为掩护躲开沿途的盘查。
更何况自己现在顶着个通缉犯的名头,就不要再拉人下水了。
这时候,妞妞终于清醒过来,看到身前的纪芸,顿时兴奋起来,说道:“姨娘,你打跑坏人了啊!”
纪芸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紧紧把妞妞搂在怀里。
妞妞有些奇怪,问道:“姨娘,你怎么了?”
纪芸声音有些颤抖,轻声说道:“姨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妞妞转头看向徐承影,说道:“大哥哥,姨娘回来了。”
徐承影笑笑,说道:“是啊,大哥哥说过,姨娘肯定会回来接你的。”
纪芸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滴,抱起妞妞,说道:“徐公子,大恩不言谢,待我处理完这件事,必会前来报答你的恩情!”
妞妞听出来不对劲,赶忙问道:“姨娘,我们去哪啊?大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吗?”
纪芸柔声说道:“妞妞乖,我们要和大哥哥说再见了!”
说完,她抱着妞妞向门外走去,妞妞急忙赶忙喊道:“大哥哥,大哥哥!”
妞妞自幼缺少父爱,短短几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位大哥哥有了一种心灵上的寄托,此时突然要分别,竟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徐承影心里顿感不是滋味,脑门一热,说道:“妞妞别哭,大哥哥跟你一起!”
在这个瞬间,纪芸眼中充满感激之色,这个陌生人给妞妞带来的安全感甚至超越自己这个姨娘,不知为何,刚才道别之时,自己心里也有些舍不得。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趁着夜色,两人带着妞妞离开客栈,街道上空荡荡的,又下起濛濛细雨,连打更人都回家睡觉去了,一个人都没有。
徐承影担心妞妞淋雨着凉,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裹在妞妞身上,纪芸看了他一眼,心中的暖意更是多了几分。
来到镇子外面,找到藏在林中的马儿,只见纪芸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马背上,徐承影不由得愣住,自己好像……不会骑马啊!
而且,只有一匹马,怎么骑?
“上来啊,愣着做什么?”
“只有一匹马?”
“这两日被锦衣卫盯着很紧,能找到一匹马就不错了,别磨蹭了,快上来!”
徐承影先是把妞妞举起来,送到马背上,然后一手扶着马鞍,伸脚找到马镫,但是他毫无经验,脚下一发力却踩了个空,险些摔倒。
见状,纪芸疑惑地问道:“你不会骑马?”
徐承影只好如实回道:“不瞒姑娘,确实没骑过。”
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纪芸不由得摇了摇头,略带不屑地说道:“看你身手不错,怎么连骑马都不会?”
徐承影真的很想解释一下,学校里只教散打和自由搏击,没教过骑马射箭啊!
纪芸等的不耐烦,便抓住他手臂将向上一拉,徐承影顺势翻身骑上马背。
但是问题又来了,这种交通工具没有安全带,也没有扶手,总要抓着些什么东西才稳妥吧!
现在自己面前只有一个纤瘦的背影……
纪芸把妞妞抱过来,说道:“你抱紧妞妞!”
“好,没问题!”
“坐稳了!”
说完之后,她双手抓住缰绳,脚下轻轻踢了踢马腹,马儿接到命令,立即向前跃起。
徐承影终究还是低估了骑马的难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紧紧搂住纪芸的腰,这才没有掉下去。
纪芸不由得轻哼一声,饶是她性格洒脱,此时双颊也泛起了红晕,只不过夜色下谁也看不到谁,三人一骑冒着细雨向西奔去。
第13章 摊上事了
向西是上山路,本就崎岖不平,又逢阴雨天气,更是泥泞不堪,徐承影一路上紧紧地搂着纪芸,幸好中间隔着妞妞,场面才不至于那么尴尬。
走了没多久,只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
“纪姑娘,看来这场雨还不小,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赶路?”
纪芸突然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徐承影说道:“打雷的声音啊!”
“不对!”
纪芸察觉到异常,赶忙指挥马儿停下,回身观瞧。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势较高,整个桂岭镇都在视线范围之内,只见远处出现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正朝着镇子的方向靠近。
“咦?”徐承影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纪芸冷冷回道:“他们不是东西,是锦衣卫!”
“你说什么?”
徐承影将手遮在额前,挡住下落的雨水,这才看清楚,那些火光原来是有人举着火把,看这情形有几十人之多。
“这种天气下还能打火把?”
“他们用的是西域火龙油,遇水不灭,只要不是极端的暴风雨天气,都可以正常使用。”
“西域火龙油?”
徐承影一下子就联想到,这玩意不会就是石油吧?
难不成大明朝还有化工产业?
纪芸说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这种油是西域藩国的贡品,威力极大,在民间严禁流通,若是发现有人私藏,一经查处则当谋逆处置。”
“你刚才说,这些人是锦衣卫?”
纪芸点了点头,说道:“我猜到他们肯定会追上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徐承影心中不禁后怕,若非纪芸来得及时,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向冷清的小镇突然热闹起来,锦衣卫副千户王宗朝下令将客栈团团围住,钱世通等人起初还以为是有人劫镖,顿时如临大敌,所有镖师都从睡梦中爬起来,抄起刀剑准备迎敌。
王宗朝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客栈,看着面前一众镖师,冷冷问道:“谁是钱世通?”
钱世通一看,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便走上前来,抱拳道:“在下钱世通,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王宗朝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个孩子呢?”
钱世通有些懵,问道:“什么……孩子?”
“昨日跟你从贺县带出来的那个孩子!”
“贺县……”钱世通突然反应过来,说道,“你是说徐兄弟的族妹?”
“徐兄弟?”王宗朝面色疑惑,问道:“你是说,跟那个孩子在一起的人?”
“是啊,他们兄妹二人要回京师,我便让他跟我们一路,出门在外,也好有个照应。”
王宗朝神色骤变,问道:“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他们兄妹二人……”
“你刚才是说,他们要去京师?”
“对,”钱世通点了点头,如实说道,“徐兄弟说他从京师回贺县祭祖……”
王宗朝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说下去,将手一挥,下令道:“拿人!”
“且慢!”
钱世通赶忙出手阻拦,此时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倒不是担心徐承影,而是自己的货。
“你们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王宗朝冷冷说道:“锦衣卫办案!”
此言一出,钱世通感觉到脑瓜子嗡的一声,自己只不过走趟镖,赚点银子养家糊口,怎会惹到了这群杀神?
“你可知道,那两人是朝廷要犯!”
钱世通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突然想起,昨日离开贺县时,守城的官兵给自己拿了一张通缉告示,上面画着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孩,当时他也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莫非徐承影是女扮男装的通缉犯?
完了完了,这回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大人,我……小的真的不知情啊,我们世通镖局是正经营生,这……这趟货……”
“废话少说,那两人现在何处?”
“在,在……最里面那间房子。”
钱世通已经彻底懵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在路上随便捎两个人竟然会是朝廷要犯!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希望这俩人不要牵连到镖局吧!
众人来到房门口,王宗朝使了个眼色,手底下直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很快,人就出来了。
“启禀千户大人,里面没人!”
王宗朝眉头一皱,伸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抵在钱世通脖子上,冷冷道:“人呢?”
“在……在的啊!”
钱世通哆哆嗦嗦地走进去,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俩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大胆!你可知窝藏钦犯的下场?”
钱世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小的冤枉啊,他们兄妹二人就是住进了这间房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店里的伙计,他们都可以作证。”
这时候,一人过来禀报:“大人,被子里尚有余温,嫌犯应该是匆忙离去,依属下来看,至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启禀大人,客栈所有房间都已检查完毕,没有发现人犯!”
“大人,院子里没有发现!”
“大人,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检查了镖车,所有马匹都在。”
整个客栈都被控制起来,锦衣卫迅速清查了所有住店的客人,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孩子。
王宗朝眼中杀意透出,手中加了几分力气,刀刃划破钱世通脖子上的皮肤,血液顺着刀刃流下来,他却丝毫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你把人藏哪了?”
钱世通脸色苍白,目光中透着绝望:“冤枉啊,大人,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朝廷钦犯啊!”
王宗朝看他那副要死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在说谎,毕竟镖局为的是求财,就算借给他俩胆,也不敢和朝廷作对啊!
只是事情太过蹊跷,他们自己也承认,疑犯确实和他们在一起,为何会突然离去?
突然,王宗朝想到一种可能,问道:“镖车检查了吗?”
“这……属下只检查了马匹,镖车上的货柜还没有打开过!”
“开箱查验!”
“大人!”钱世通赶忙说道,“这些货柜都有封条,就没必要打开了吧……”
王宗朝紧紧地盯着他,慢慢说道:“难不成,你将钦犯藏在货柜当中?”
第14章 净土圣教
钱世通吓得双膝发软,立刻跪地求饶,口中说道:“小的经营镖局只是混口饭吃,哪里来的胆量和朝廷作对?还请大人明察!”
“既然如此,为何不敢让本官开箱查验?”
“这个,这个……”钱世通看了看四周,神色有些古怪。
王宗朝察觉到对方的异样,问道:“莫非,你这批货有问题?”
钱世通凑上前来,轻声说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宗朝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先退出去。
“多谢大人体谅!”钱世通一看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赶忙从衣服里拿出一沓宝钞,放在王宗朝身边的桌子上,说道,“大人明鉴,这批货是送去宁王府的,若是动了封条,小的担待不起啊!”
王宗朝看了一眼宝钞,沉着脸说道:“宁王府的货又能如何?难不成宁王殿下还能走私违禁货物?一个小小的镖局,竟敢诬陷当朝藩王,钱世通,你胆子可不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钱世通吓得脸色惨白,赶忙解释道,“小的没说货有问题,只是……王府的人交代过,这批货若是动了封条,就要拿小的问罪,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说话间,又拿出一沓宝钞放在桌上。
王宗朝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毕竟货是宁王府的,我们锦衣卫也不便过问。可是,你放走了朝廷钦犯,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钱世通都快哭了,他狠了狠心,将身上所有的宝钞都拿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小的也是受人蒙骗,还请大人见谅!”
…………
“纪姑娘,你说我们突然离开,锦衣卫会不会为难镖局的人啊?”
“肯定会啊,你也不想想,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在地上抓把泥都要攥出水来的人!我估计镖局那个大掌柜这次要出点血了!”
徐承影于心不忍,摇头叹道:“如此说来,是我害了钱掌柜!”
“你也不要自责,那些镖局经常打着走镖的名义暗中干些走私的营生,他们应对这样的局面早就轻车熟路了。”
“这件事毕竟是由我而起,希望锦衣卫不要太为难钱掌柜,否则的话,我心中难安。”
纪芸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幽怨说道:“我说徐公子,你现在是自身难保,就不要去操心别人的事了!”
“可是……”
“别可是了,前面山路难行,抓紧了!”
徐承影双手紧紧地抱着纪芸的腰,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神恍惚。
若不是身边还有个小累赘,这样的旅程也算挺浪漫的……
一路来到钟山县,沿途的盘查果然松懈了许多,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两人没有进城,而是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镇子。
镇子虽然不大,却是五脏俱全,客栈、酒肆、茶楼一应尽有,甚至还看到一座名为绣花坊的阁楼,门口站着两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绣花的。
“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纪芸鄙夷地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随便看到流口水?”
徐承影反应过来,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略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纪姑娘,你看那边是啥情况,好热闹啊!”
纪芸抬头看了看,突然面色激动起来,说道:“是净土圣教!”
徐承影没听清楚,问道:“什么玩意?”
“难道你没听说过圣教之名?”
纪芸来不及解释,立刻跟着人群追过去,徐承影赶忙跟上,心里暗暗琢磨,这个名字……听起来可不像好人啊!
两人走上前去,此处原本是一处戏台,上面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女子,身穿黑色长衫,胸前绣着一团火焰花纹。
纪芸拉着徐承影说道:“你看她胸前的火焰纹,说明此人在教中地位颇高,莫非是传闻中的女护法?”
徐承影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黑衣女子走到台前,先是将两手大拇指交叉握在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个不知名的礼,然后说道:“净土圣教柳文钰见过各位乡亲父老。”
底下人群顿时一片喧哗……
“柳文钰,是圣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柳文钰!”
“如此年纪轻轻,还是名女子,便已位列护法之位,真是奇才啊!”
“你懂什么?这是圣教的驻颜之术,据说四大护法都已年过百岁,看起来却很年轻,甚至和普通人无异!”
徐承影看着围观的人群暗暗好笑,那女的明明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说什么已过百岁,还驻颜术,这不就是自说自话?
这时候,身旁的纪芸却是一脸期待地说道:“听说入了圣教便有净土菩萨庇护,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甚至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今日一见,果然是开了眼!”
徐承影:……
“你看台上那女子,看似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实际上至少有百岁以上,圣教真的是深不可测!”
徐承影:……
“看你一脸震惊,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圣教护法吧?其实我也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徐承影实在听不下去了,心中不住地摇头,看来大明很有必要普及一下九年义务教育……
与此同时,台上的柳文钰双手轻摇,周围的人群这才安静下来,只听她继续说道:“当下世风混浊,众生皆苦,靠自力解脱困难,是为难行道,只要大家皈依我教,我佛慈悲,自会渡众生前往净土世界。”
人群中有个身穿灰布短衫的中年男子高声问道:“敢问护法,你可去过净土世界?那里究竟是何等模样,给我们讲讲呗!”
柳文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说道:“彼佛国土,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
紧接着,灰衣男子又问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如何才能前往净土世界?”
第15章 开一间房
柳文钰神色祥和,缓缓说道:“圣教主言,念佛持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待修成正果,自会有菩萨点化,方可见往生净土。”
“护法,可否给大家展示一下神力?”
说话的还是那名灰衣男子,徐承影早就看出端倪,双方一问一答,配合默契,这不就是个托儿嘛,也太明显了吧!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该轮到那女护法变戏法了……
在百姓们的期待下,柳文钰冲招了招手,一名年约三十的瘦高男子走上前,两只三角眼向上一抬,说道:“在下何生魁,承蒙圣教主点化,修炼神功已有五十余载,如今方初窥门径,今天在此给大家展示神功,表演个油锅捞铜钱!”
果然,没什么新意……
对于这个魔术,徐承影早在初中的时候就清楚其中的原理,对此他深感失望,太低级了。
纪芸却不这么想,只见她兴致勃勃地看完了全过程,尤其是那人将手伸进滚烫的油锅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忧和震惊。
徐承影心中暗道,如果她知道此时的油锅里也就个热水澡的温度,不知道会怎么想……
“纪姑娘,我们还是走吧!”
“急什么?”纪芸不满道,“护法展露神功,平日里可不是容易见到的。”
徐默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宜久留,万一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一经提醒,纪芸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朝廷钦犯,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地从人群中离开。
“若是能加入净土圣教就好了!”
徐承影随口说道:“加入圣教,是想学习油锅捞钱术吗?”
纪芸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神功护体,就不用担心被锦衣卫追杀了。”
徐承影暗暗摇头,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
两人找到一间客栈,掌柜的一见来了生意,赶忙上前招呼:“客官是要住店?”
“不错,要两……”徐承影刚伸出两只手指,却被纪芸一把按住。
“掌柜的,一间上房!”
徐默然心中一惊,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来到房间之后,纪芸先是四周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异样,妞妞跟着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就困的不行,纪芸先将他抱到床上,然后对徐承影说道:“你说的没错,向西走果然可以避开锦衣卫的追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按照目前的局势,向北向东都不能走,只能继续向西!”
“可是,向西只会越走越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师?”
“远是远了些,只是多绕些路,还是能回去的。”
徐承影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出现一个大致的路线,然后说道:“我建议走云南,然后进四川,再然后向北,走汉中、西安、太原、大同,再转而向东,便可回到京师,这一趟的路程大致有六千里,虽然绕远,却应该会安全许多。”
纪芸越听下去神色越是诧异,不禁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些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难不成你都去过?”
徐承影心说,我当然去过,高铁,飞机,一天就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些都是书上说的。”
“你读过书?”
“当然!”
纪芸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问道:“那你能不能教妞妞识字?”
“额……”
“妞妞打小没读过书,跟了我之后,我也不识字,一直想送他去读书,却没有机会。”
“可以是可以,就是……”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定义不容辞!”
徐承影说道:“他不是男孩吗?妞妞这个名字听起来别扭的很,他没有大名吗?”
“没有!”
“他爹没给他取名吗?”
纪芸叹了口气,说道:“他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徐承影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他爹到底是谁啊?”
纪芸突然变得踌躇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了,到了现在你还要瞒着不说,其中定有隐情,我也不为难你。”
纪芸脸色非常纠结,说道:“公子请见谅,实在是,实在是……唉!”
“罢了罢了,看得出来,你有你的苦衷,我不再问便是,只是,一个男孩整日叫妞妞肯定不合适,起码要有个像样的名字吧!”
纪芸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徐公子,你读过书,要不你给妞妞起个名字?”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起名字倒不是问题,你总要告诉我他姓什么吧?”
“他……”
纪芸再次犹豫起来,似乎很难抉择。
徐承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算了,不问了,还是叫妞妞吧!”
纪芸幽幽说道:“多谢公子体谅!”
“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说着话,徐承影四下打量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我找些桌椅板凳拼个床出来啊,要不然我睡哪?”
纪芸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妞妞,说道:“徐公子,莫名将你牵连进来,我心里本就过意不去,一路奔波也辛苦了,你就别麻烦了,就在床上睡吧!”
“床上?”
徐承影看了看床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异样的色彩。
莫非,她对我有意思……
纪芸没有察觉到徐承影眼神中的异样,继续说道:“以后的路还长着,我们三个最好是扮作一家人,住店的时候只能开一间房,如此方能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别人的怀疑。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委屈你,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希望你能理解。”
徐承影心说我不委屈,我可以理解,如果那个小累赘不在床上,就更理解了。
当晚,三人和衣而眠,妞妞睡在中间,徐承影和纪芸分别睡在两旁。
睡到半夜,徐承影起床小解,迷迷糊糊地往床下爬,黑灯瞎火的,不知怎么就来到纪芸枕边,一阵淡淡的幽香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
朦胧的月色下,近距离欣赏着眼前的佳人,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突然,纪芸睁开眼,紧接着风声一响,徐承影被按在地上。
“胳膊……哎呦呦,疼,疼,疼!”
第16章 亵渎神明
徐承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脱臼了,一下子睡意全无,疼得他额头全是冷汗。
纪芸下手可不含糊,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徐承影没好气地说道:“大半夜的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撒尿啊!”
“额……抱歉!”
纪芸反应过来是个误会,先是道了声歉,然后双手交错,喀拉一声轻响,徐承影顿时感觉没那么疼了,揉着胳膊说道:“没必要这么狠吧?”
纪芸显然是心里没底气,小声嘀咕道:“大半夜的,我见你鬼鬼祟祟不睡觉,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
“我能有什么企图?”徐承影很是气愤,“想去找锦衣卫告密我在贺县就去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好意思,是我太紧张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纪芸意识到是自己太过鲁莽,只好低头认错。
见对方主动认错,徐承影也不好再去指责,但是感觉刚才那一幕很没面子,于是说道:“我跟你讲,我刚才是没睡醒,被你偷袭,否则的话,你这两招根本碰不到我!”
纪芸暗暗撇了撇嘴,转身又躺下了。
徐承影从茅房出来,看着满天星斗,宛如做梦一般,心说这是什么事啊?出来旅个游,突然就穿越了,然后就被锦衣卫一路追杀。
本以为有美女相伴,一路上也不算寂寞,结果还是个暴力分子,古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旅游有风险,出门需谨慎啊!
清晨,纪芸醒来时,先是看了看身边的妞妞,再往旁边一看,没人!
她立即警觉起来,翻身下床,却看到徐承影趴在桌子上,口水顺着胳膊淌下。
“徐公子,徐公子!”
她轻轻推了推徐承影的肩膀,徐承影慢慢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担心胳膊被你扭断!”
纪芸脸色微红,说道:“昨晚是个误会,我还以为……”
徐承影轻轻一笑,问道:“你是以为我去告密,还是以为我要对你图谋不轨?”
纪芸顿时双颊绯红,不满道:“都说了是个误会,你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
“你还急了?”徐承影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正色说道,“其实我昨晚一直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徐承影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说道:“昨天夜里我细细思考了许久,我们商量的路线应该没什么问题,锦衣卫不大可能会往西追,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身份,这一路上免不了要受到盘查,一次两次还能试着蒙混过关,次数多了肯定会露出马脚。”
纪芸也皱起眉头,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所以说,一定要想个办法将身份问题解决了!”
“你这人心中馊主意多,我听你的就好了。”
徐承影不满道:“什么叫馊主意?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呢!”
“有这么夸人的?”
“我一介乡野村姑,不会说话,就这么夸人。”
徐承影无奈,只得继续说道:“办法不是没有,我们可得事先说好了,你听我的?”
纪芸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我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
“对……”
纪芸突然迟疑起来,想起昨晚在床头的一幕,眼神中顿时露出警惕的目光。
“你别瞎想啊!”徐承影赶忙说道,“我要说的这个办法是有些冒险,需要你从中配合,所以,我们两人必须统一战线。”
纪芸沉思片刻,说道:“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昨天那个什么教……”
“净土圣教!”
“对,净土圣教!”徐承影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对他们了解多少,给我讲讲。”
“你怎么突然问起圣教的事?”
“这个你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纪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徐承影身旁,说道:“净土圣教历史悠久,自打我小时候就听说过,据说圣教主是净土菩萨转世,来到人间,旨为普渡众生,救万千百姓与水火之中。教中四大护法更是年逾百龄,由于神功护体,看起来皆与常人无异。昨日所见那位女护法柳文钰,你能看出她是一名百岁老者?”
徐承影心说,我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她压根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什么百岁高龄,什么神功护体,都是骗你的大姐!
听她半天说不到重点,只好自己问道:“这个净土圣教的势力是不是很大?”
纪芸点点头,说道:“对的。”
“有多大?”
“这个……就是很大!”
徐承影想了想,又问道:“官府对圣教是怎样的态度,是打压,还是拉拢,还是置之不理?”
“他们奉承还来不及呢,还敢打压?”纪芸面带不屑,轻笑道,“那些当官的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死后是要下地狱的,他们还以为只要孝敬菩萨就能够减轻罪孽,见了圣教中人都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如果官府中人遇到净土圣教,肯定不敢盘查,是不是?”
“那是当然!”纪芸突然反应过来,紧张地说道,“你不会是打算……”
“不错,我们就扮作圣教中人!”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纪芸顿时如临大敌,连连摆手道,“你这么做岂不是亵渎神明?绝对不行!”
“你怕什么?”对于纪芸的反应,徐承影早有准备,当下说道,“我们只是为了躲避官府的盘查,又不是借神佛之名去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也不行,圣教不容冒犯,否则菩萨怪罪下来,是要遭天谴的!”
徐承影只得说道:“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纪芸反问道:“不是你说的有办法吗?”
“办法是有啊,现在的问题是你不同意啊!”
“你就想不到别的办法吗?”
“我觉得这个办法就挺好的。”
“无论如何,这个办法我不答应!”
徐默然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答应也可以,妞妞的事我就爱莫能助了,我劝你去西南边陲找个偏远地方隐居起来,或许能躲过锦衣卫的追杀,回京一事就不要再考虑了。”
第17章 圣教使
纪芸顿时大为不满道:“你不愿帮就不帮,我自己一样带妞妞回京!”
徐默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看来在你心中,并不是真的在意乎妞妞。”
“你放……”纪芸柳眉倒竖,气愤道,“在我心中,妞妞比任何人都重要,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那你为何如此在意那些鬼神之说?难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妞妞的命运还重要吗?”
纪芸语气稍稍有些缓和,说道:“我只是担心这么做的话,菩萨会怪罪的,弄不好还会连累到妞妞……”
徐承影继续说道:“我都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又不去招摇撞骗,菩萨为何要怪罪?再说了,人家菩萨很忙的,每天要超度那么多人,还要帮着如来佛祖去镇压孙悟空,哪有时间怪罪你?”
“什么……什么孙悟空?”
“怎么,没看过西游记?”
“西游记?”
徐默然突然想起来,百回本西游记在明朝中后期完成,现在只有零零散散的民间传说,还没有完整的故事,孙悟空的名头自然也没那么响亮。
“没什么,只是一个神话故事,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有时间可以讲给你听。”
“大哥哥,你要给姨娘讲什么故事?我也要听!”
徐承影和纪芸同时转过头去,只见妞妞坐在床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二人。
“妞妞醒了啊!”
纪芸赶忙过去帮妞妞穿衣服,妞妞又问道:“姨娘,大哥哥要给你讲什么故事啊?”
徐承影说道:“讲一只猴子的故事。”
“一只猴子?”
妞妞顿时来了兴趣,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等着徐承影讲下去。
“不错,这只猴子是一只石猴,乃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
“行了,行了!”纪芸打断徐承影的,说道,“故事留到以后再讲,现在还要去办正事,你还没说需要我做什么?”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吃早饭!”
在他的计划里,纪芸并不需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只要能够配合就好。
“你不是说要假扮……他们吗?要不然……”纪芸凑到徐承影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要不然等天黑以后,我去他们住的地方偷两件衣服出来?”
徐承影连连摆手,自己身上有的是宝钞,花钱能解决的事,何必要冒险去偷?
“事情我来解决,需要你出手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店里伙计送来些粥饼,徐承影从身上摸出一张五百文的宝钞递过去,伙计赶忙说道:“早饭都算在房钱里,不用再付了!”
“赏你的!”
伙计顿时大喜过望,赶忙说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五百文是徐承影身上面额最小的宝钞,但是对于一名客栈伙计来说,这可是足足两个月的工钱。
徐承影淡淡一笑,说道:“问你个事,你们镇上可有裁缝铺子?”
“有的,西边街头第二家,张记裁缝,您别看他们家铺面不大,老掌柜的手艺也算小有名气,就连县城的贵人老爷们都来这里做衣服。”
“店里可有纸笔?”
“有,有,您稍等!”
伙计很快就送来纸笔,整个过程脸上始终堆满笑容。
纪芸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徐承影先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案,说道:“我记得他们穿的衣服上有个花纹,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纪芸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净土圣教的火焰纹。”
“你记不记得,那个女护法和其他人的服饰上有何不同?”
纪芸回忆了一下,说道:“护法身上的火焰纹在正胸前,大约有一只手掌大小,其余人身上的火焰纹在右胸,只有半个手掌大小。”
“那就对了!”
徐承影将图案收起,转身就向外走。
纪芸赶忙追上去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留在客栈陪着妞妞,等我回来!”
离开客栈,徐承影径直向伙计说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一家挂着“张记”的裁缝铺子。
大清早的,裁缝铺刚刚开门营业,掌柜的一见来了客人,赶忙招呼道:“公子想做什么样式的衣服?货柜上这几款都是当下流行的款式,您请随便看!”
徐承影四下看了看,然后来到门口,把门关上。
掌柜的很是不解,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掌柜的莫要紧张,只是在下身份特殊,不希望被人认出,徒增麻烦。”
掌柜的盯着徐承影仔细打量一番,疑惑地问道:“恕老朽眼拙,您是……”
“昨日圣教中的柳护法亲自前来传授教义,普渡众生,百姓们都去了,您不知道吗?”
掌柜的点点头,说道:“我也去了啊,只是人太多,挤不进去,只好远远地看了几眼。”
徐承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昨日在下就侍奉在护法身边,想来是人多眼杂,掌柜的没有注意到在下。”
掌柜的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如此说来,您是……圣教中人?”
“不错,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麻烦掌柜的。”
“可不敢这么说!”掌柜的赶忙摆手示意,“能为圣教出力,是老朽的福报!您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就是!”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这几日的天气你也知道,每日阴雨不断,我等虽有神功护体,不惧水火,可这身上的衣服都是世间俗物,免不得湿了脏了。昨日,我们护法的衣服就沾了雨水泥浆,我等出行在外,不方便换洗,所以找掌柜的做两身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要的,要的!”掌柜的连连点头,说道,“不知圣教护法现在何处?我好帮她量一下尺寸啊!”
“这个……护法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过来。”
掌柜的面色为难,摇着头说道:“没有尺寸,这怎么做啊……”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护法身高约五尺,身材中等偏瘦,而且我要的是袍子,穿在外面的,适当宽松些比较好。”
掌柜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又问道:“不知圣使想用哪种料子?柜台上这些都是可以选的。”
徐承影看都没看,直接说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那么讲究,寻常的黑色料子就行,你只需注意一点!”
说着话,他拿出身上的纸条递过去。
“这个花纹一定要绣上去。”
第18章 不怕鬼敲门
掌柜立刻认出这是净土圣教的火焰纹,激动地看了老半天,然后点点头说道:“从工艺上来说,这个花纹的样式并不复杂,绣起来很容易,只是不知圣使想绣在何处?”
徐承影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护法那件绣要在前胸,大概就是巴掌大小,我的这件要绣在右胸,半个巴掌大小。”
“这些都没问题,圣使请站过来,先量过尺寸。”
徐承影伸开双臂,让掌柜的量了尺寸,又问道:“掌柜的,多久能做好?”
“三日便可。”
徐承影赶忙说道:“护法还有要务在身,怕是等不了三日。”
掌柜的思索一番,说道:“老朽赶一赶,两日!”
徐承影摇摇头,说道:“不瞒掌柜的,两日也不行。”
“一日?”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好,老朽哪怕不吃不睡,明日晚饭之前必给圣使一个交代!”
“那就太感谢了!”徐承影拿出两张五十贯的宝钞,说道,“这是酬劳,请收好!”
掌柜的赶忙拒绝道:“万万使不得啊!圣使光临小店,是看得起老朽,怎么能收圣使的钱钞?”
“这是护法的吩咐,掌柜的就不要为难我了!”
说完之后,徐承影将宝钞强行塞进掌柜的手中,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当纪芸看到徐承影拿回来的黑袍,顿时大惊失色,说道:“你让我穿护法的衣服?”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是啊!”
“这怎么行?”
在纪芸心中,冒充圣教之人实属无奈之举,穿一身普通教众的衣服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护法的衣服是万万不敢穿的。
“有什么不行的,穿护法的,跟穿普通教众的,有什么区别?”
“冒充护法,菩萨会怪罪的!”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那冒充普通教众,是不是菩萨就不会怪罪了?”
“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只是冒充护法的话,罪孽更深重些,是这个意思吧?”
“嗯!”
纪芸点了点头,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徐承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人家菩萨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吗?护法也好,教众也罢,都是一样的,所以呢,无论穿哪身衣服,罪孽都是一般大小,不分孰轻孰重!”
纪芸突然问道:“谁跟你说的众生平等?”
“菩萨说的。”
“菩萨什么时候说的?”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人家啥时候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纪芸突然沉默了,过了半晌,这才说道:“若众生真的平等,为何人与人之间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徐承影突然反问道:“你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吗?”
“当然!”纪芸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若非有神明,否则万事万物由何而来?”
“你的意思是说,世间万物都是神明创造的?”
纪芸再次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那神明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嗯……这个……”
很明显,纪芸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别说她了,就算是这个时代顶级聪明人,也不可能跨越历史的沉淀,去追逐现代人的思维。
徐承影继续说道:“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若世界上真的有一位无所不能的神明,在天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为何人世间还会有这么多灾荒饥祸?”
纪芸再次陷入沉默,徐承影没有打扰她,因为他很清楚,她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动摇。
“你的意思是,世界上没有神?”
徐承影依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再问你,你现在做的事,是否伤天害理?”
纪芸皱起眉头,说道:“当然不是!”
“是否问心无愧?”
“当然问心无愧!”
“那就是了!”徐承影点点头,说道,“既非伤天害理,又是问心无愧,神明为何要降罪于你?”
此言一出,纪芸紧皱的双眉慢慢舒展开了,嘴里喃喃念道:“是啊,你说的对,既然问心无愧,何罪之有?”
徐承影心中暗暗点头,幸好古人只是笨,不是蠢,接受新鲜理念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嘛!
“我听你的,现在就换!”
“先不急!”徐承影赶忙拦下,说道,“穿成这样出去,你也不嫌招摇?”
“既然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
徐承影挠了挠头,心说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这是要用我的理论打败我?
“什么不是?”
“虽然我们现在做的事是光明正大,可这个世界不光明啊,否则的话,为何会有锦衣卫追杀你?”
纪芸彻底懵了,问道:“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的意思是,这身衣服的作用是蒙混过关,但是我们行事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能招摇。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去找辆车来,以后出门在外,你们两个就坐车里,尽量不要露面!”
“马车?你哪来的银子?”
“嗯……捡的。”
“捡的?”
“对啊!”徐默然点点头,说道,“还记得在破庙里要杀我们的锦衣千户卫田青吗?”
“记得。”
“在他身上捡的。”
纪芸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说道:“这几天你花的都是死人的钱?”
“什么死人的钱的?这叫废物利用,物尽其能,现在不是都倡导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
纪芸打断他,问道:“这身衣服也是死人钱做的?”
徐承影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都跟你讲过了,钱是钱,人是人,没关系的!”
纪芸似乎很是焦急,认真说道:“你拿了死人的钱,他会变成厉鬼缠着你,赶快送回去吧!”
徐承影并不知道,纪芸对死者的敬畏之心远超自己的理解,因为在瑶寨的传统,死者进入轮回之前会在人世间停留一段时间,此时若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就会被他缠上,轻则霉运不断,重则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徐承影突然变得惊慌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说道,“田青已经变成厉鬼,还缠着我?”
纪芸点点头,说道:“听我一句劝,还是把钱送回去吧!”
“可是,贺县已经回不去了啊,那边正在通缉我们呢!”
“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地方烧给他吧!”
“那就都烧了?”
“嗯,都烧了吧!”
“那……好吧哈哈哈……”
徐承影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纪芸皱起眉头,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跟自己闹笑呢!
“你不听劝告,是要倒大霉的!”
徐承影收起笑容,正色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那个田青来真的敢来纠缠于我们,再给他补一枪就是了!”
这一次,纪芸没有再坚持,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叹,此人行事还真的不同于常人……
第19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第二天一大早,徐承影出了客栈,来到镇上唯一的一间牙行。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来小店是想买还卖?”
“在下姓徐,想问问掌柜的,这里有没有马车?”
掌柜的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因为马车这玩意并不实用,通常来说,需要马车的要么是大户人家,要么是车马行,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
可是,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车马行,他们的马车都是找木匠铺定做的,根本不可能通过牙行,因此,牙行这边只有二手车向外出售,却很少能遇到买主。
今天却破例来了一位买家,能不高兴吗!
“您想要什么用的马车?坐人还是运货?”
“坐人的,有吗?”
“有,有!”掌柜的,“挂在小店名下的马车至少有五辆!这样吧,你说一下要求,我帮您选!”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你先说说,都有什么样的?”
掌柜的翻出来一簿册子,说道:“这里有一辆是车马行换下来的,磨损较为厉害,不过价钱便宜,只需要五两银子。我再帮公子寻一匹拉车的马,总共十两银子就已足够,这个价钱已经很实惠了。”
说着话,掌柜的将册子递过来,上面详细记载了马车的各项参数,包括车身材质,长宽高,轮子多大,年限等等……
徐承影只看了一眼就翻了过去,他一边翻看,掌柜的一边介绍,很快把五辆马车的信息都看完了,只是这些车有个通病,就是使用期限都很长,过于老旧。
看着顾客连连摇头,掌柜的心念一动,赶忙说道:“倒是有一辆好车,是两个月前新做的,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徐承影抬起头,问道:“新车?”
“对,九成新!”掌柜的继续说道,“而且是连车带马一起卖!”
徐承影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多少钱?”
“价钱嘛,肯定要贵一些。”掌柜的伸出两根手指,“马二十两,车三十两,总共五十两!”
这个价钱可不便宜,已经算是豪华级别了。
徐承影现在倒是不缺钱,只是有些疑问,便说道:“才两个月的新车,为何要出售?”
“是县城的一位公子哥欠了赌坊的银子,用作抵债的!”
“原来如此,”徐承影点点头,又问道,“马车的资料在哪?”
掌柜说道:“这辆车的资料没在小店,而是在县城的牙行,那个店是我亲戚家开的,您要是有兴趣,我派人领着您去看。”
徐承影心想去县城一趟费时费力,便说道:“大致是个什么情况,你总了解一些吧?”
“这个自然!”掌柜的想了想,说道,“这辆车是两个月前在孙记铺子定做的,哦,这孙记铺子我们县城最大的木匠铺,人家的手艺那是没的说……”
“掌柜的,你就说车,别的就算了!”
“这车啊,用的可是万宝红的料子,只说这木料,三十两都不算多,内饰就更是讲究了,窗帘门帘用的都是丝绸锦缎,里面还铺了垫子,人坐在车里根本不觉得颠。”
“还有那马,通体枣红色,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正所谓平稳如船舷碧海,轻快似燕掠浮云……”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徐承影伸手一巴掌拍在桌上。
掌柜的顿时愣住,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正不知所措之时,只见徐承影慢慢抬起手,露出手掌下的宝钞。
“我要了!”
…………
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纪芸惊讶地问道:“你从哪找来的这么豪华的马车?”
“买的呗!”徐承影拍了拍马鞍,说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圣教护法,出门在外,太寒酸了可不行!”
纪芸看了看一旁兴奋的妞妞,压低声音说道:“可我这个护法是假的啊!”
“正因为是假的,更需做的比真的还要真,要不然容易露馅!”说着话,徐承影一翻身坐在车帮上,“上车,我们出发了!”
妞妞很兴奋,率先钻进车厢里,纪芸却还是有些担忧,说道:“你就不怕那个田青半夜来找你讨债?”
“这你就不懂了!”徐承影笑了笑,说道,“我拿他的钱来做些有意义的事,这是在帮他积阴德,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纪芸现在也是看透了,别人都是敬鬼神而远之,这家伙倒好,似乎对鬼神之说毫不在意,而且,所讲的话似乎总是那么让人无法反驳。
徐承影又说道:“快上车吧,此去京师几千里,咱们要抓紧赶路了!”
纪芸心中暗暗权衡一番,眼下妞妞的安危最重要,话说回来,被锦衣卫抓到一样是个死,不管了,上车!
“驾!”
马儿扬首嘶鸣,四蹄奔起,拉着车疾驰而去。
一路上饥餐渴饮,昼行夜寐,三日之后,终于到达平乐府。
看到高耸的城门,以及满副武装的守卫,纪芸心中担忧,说道:“还是绕道吧!”
徐承影心中苦笑,自己当然想过绕道,可是大明朝的交通实在太过差劲,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官道,其余的都是田间小路,泥泞不堪,马车根本无法通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治安问题,走小路到了荒郊野外,遇到山匪强盗的可能性非常大,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若是这身衣服还骗不过他们,就真的是难逃此劫了!”
“可是,万一他们认出……”
“别慌,你用面纱将脸遮住,听我吩咐就好!”
纪芸点点头,回到车厢里坐好,徐承影扬起马鞭,驾车向着城门走去。
“站住!”
果然,守城的军士立即拦下马车。
“吁!”徐承影勒住缰绳,然后翻身跳下马车。
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士走过来,四下打量一番,然后问道:“你是做什么的?车上坐的什么人?”
徐承影一撩身上的袍子,将双手在胸前交叉,微微颔首道:“净土圣教,路过此地,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你说什么?”这时候,一名长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带着诧异的表情问道:“你……阁下是圣教中人?”
主角名的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主角名不是徐承影,在上传之前才决定用这个名字,当时做了一次统改,后来发现有些地方没改掉,细心的读者已经给我指出来了,今天认真校对了一下,已经全部改掉了。
感谢细心的读者朋友,也为自己的疏忽给大家道歉!
顺便多说几句:
纪淑妃并不姓纪,而是姓李,原名李唐妹,进宫的时候人家问她姓啥,她说姓李,可能是因为口音太重,负责记录的宦官听成了纪,误写了个纪氏。
所以,本书中纪茹、纪芸姐妹的名字是我杜撰的,大家知道其中的原因就行了。
还有就是,弘治皇帝六岁的时候才第一次从后宫走出来,也是这一年他才有了名字,至于六岁之前叫什么,我实在考证不出来,不过有野史记载,纪氏为了骗过万贞儿,长期将他当作女孩来抚养。
大概就这些,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留言,或者去群里聊,我会一一解答,再次感谢!
第20章 知府秘闻
那名年轻军士一看长官亲自上前盘问,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在一旁说道:“大人口中的圣教是何物?”
“大胆!”那名长官呵斥道,“你没听过圣教之名?”
“这个……没有啊……”
“滚一边儿去!”
“是!”
那名长官看了看徐承影胸前的火焰纹,还有那辆豪华的马车,赶忙抱拳说道:“不知圣使进城有何贵干?”
“我等只是路过,歇息一晚,明早便离开。”
“不知圣使车上坐的是……”
徐承影心里很清楚,面前这家伙也是老油条,有心要查车,却又不敢得罪净土圣教。而自己需要提防的悄悄就是这种人,别看他说话的姿态如此谦卑,只要自己稍有不慎,露出马脚,立刻会引起他的怀疑,届时则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军爷问起,当然要如实相告,车内之人乃是我教护法尊者柳文钰。”
一听到柳文钰三个字,那人竟然有些惶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此时,车厢里的纪芸也是心中一慌,她本就担心自己的假冒身份,现在徐承影直接搬出柳文钰的名头扣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徐承影来到车窗前,行礼道:“启禀护法,城门遇到例行检查,您还是下来吧!”
纪芸无奈,只好撩开车帘,迈步走了下来。
此时她脸上带着面纱,身上穿着黑袍,胸前金色的火焰纹甚是醒目。
一时之间,那名军官再也不敢有所怀疑,赶忙行礼道:“卑下不知圣护法驾到,言语间多有唐突,还望恕罪!”
纪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徐承影赶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军爷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圣护法若是有需要,还请尽管吩咐!”
“多谢军爷好意,我们在此地客栈住上一晚,明日便离开。”
“恭送圣护法!”
纪芸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看了徐承影一眼,转身回到车上。
徐承影双手交叉胸前,向着那名军官行了一礼,然后赶着马车进了城。
先前那名年轻军士看着马车走远,似乎很是不解,问道:“头儿,净土圣教是什么啊?为何要对他们如此客气?”
“你懂什么?”那名军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净土圣教在南方六省的影响力极大,而且和朝中一些官员走得很近,不是你我惹得起的。”
“额……是小的孤陋寡闻……”
“只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为何车厢内还有个孩子?”
“可能……是那个护法的孩子?”
那军官思索一番,然后说道:“你马上去一趟知府衙门,跟刘知府禀报一声,就说圣教护法柳文钰进城了!”
徐承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又要掩盖身份,又要躲避官府的追查,今天终于成功了。
这一路真的是太难了!
来到城里,先找到最繁华的地段,然后选了一家门面比较气派的客栈。这一路不停花钱,身上的宝钞还剩下大半,足够自己再挥霍一段时间。
“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房间开好,有伙计领着三人上楼来,紧接着,一张五百文宝钞的小费落在手中。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伙计连声道谢,这些钱可是自己一个多月的工钱,幸福来得太突然。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你先别忙着走,问你几句话。”
伙计赶忙说道:“公子请问,只要小的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你们的知府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这个……”伙计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只知道姓刘,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关于这位刘知府,你还知道什么?”
伙计面露难色,说道:“我就是个跑堂的伙计,就算知道一些,也是从客人们口中听来的小道消息,怕是入不得您的耳。”
“没关系,我就对这些……”徐承影凑上前去,挤眉弄眼地说道,“这些……奇闻轶事感兴趣!”
说着话,又一张五百文落在手心里。
伙计面色有些急促,说道:“刘知府……那个不行!”
“什么?”
徐承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伙计伸出一只手,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刘知府娶了五房小妾,五个啊!那个新过门五夫人曾是绣花楼的头牌!若是一个两个还罢了,这么多的妻妾,至今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大家私下里都说他……那个不行!”
“嗯……”徐承影想了想,说道,“我是想问刘知府在任期间,平乐府的一些情况,比如说旱涝灾情,大案要案,或者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有啊!”伙计显得有些激动,“说来也怪,我们这本来灾年不多,可是自从这位刘知府到任,前年大旱,饿死几百人,去年又是水患,受灾者不计其数,大家都说是因为刘知府只会敛财,不顾百姓死活,惹怒了上天,所以老天爷不让他生儿子!”
徐承影暗暗将这些信息记在心中,又问道:“还有别的吗?比如说一些诡异之事?”
“公子,您怎么知道……”
店伙计面色有些惶恐,很谨慎地看了看门外,然后小声说道:“刘知府家里最近……闹鬼!”
“哦?”
徐承影眼前一亮,赶忙问道:“快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据说半夜里经常有敲门声,但是找不到人!有一次刘老爷急了,出动全府上下,包括兵丁差役整夜搜查,一个人影子都没发现,可是,只要他老人家一躺下就传来敲门声,你说这事怪不怪?”
半夜鬼敲门?
看来,这位刘知府平日里亏心事做了不少啊!
“行了,我就是好奇,你我随便闲聊的这些话,切记不可出去与人乱讲,若是传了出去,定没有你好果子吃!”
伙计连连点头,说道:“公子请放心,也就是跟您面前,若换做别人,我才不会讲呢!”
待伙计离开,纪芸甚是不解,问道:“你问这些事做什么?”
徐承影解释道:“和那些大人们打交道,还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好。”
纪芸仍是一脸疑惑,又问道:“为何要与他们打交道?我们应该低调行事才对!”
徐承影摇摇头,说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圣教护法,想低调怕是不容易。”
“难不成,那位知府大老爷还能找上门来?”
“有备无患嘛,多些准备总没什么坏处。”
说话间,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门口处有人说道:“请问圣护法是住在这里吗?”
第21章 赴宴
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条信息:果然来了!
“请问,圣护法……”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徐承影一脸严肃地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来人赶忙说道:“卑下乃是平乐府捕头王三平。”
徐承影看了看他,说道:“护法正在打坐修禅,你有何事?”
王三平拿出一张请帖,说道:“知府大人听闻圣教护法到来,特意在百花楼为圣护法设宴。”
徐承影接过请帖,说道:“待护法做完修禅功课,我自会代为转告。”
“多谢!还请转告圣护法,卑下就在客栈外面等候!”
王三平说完便转身下楼,徐承影拿着请帖回到房子里,纪芸早已经瞪大眼睛,仿佛在说:又被你说中了!
“看到了吧,这就叫有备无患!”
“你早就料到?”
“也没那么肯定。”徐承影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猜测,既然净土圣教的影响力这么大,当地官员不可能视而不见,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要提前做些功课,以免到时候露出马脚。”
“怎的?你还要去赴约不成?”
“当然了,人家都送请帖了,怎么说不去?”
“随便找个缘由推掉就行了啊,我们是假的,你还要送上门去,不怕被人当场拆穿吗?”
“你又错了!”徐承影摇摇头,继续说道,“你以为这位知府大人只是简单的请我们吃个饭?”
“难道还有别的企图?”
“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老谋深算,你说你是圣教护法,人家就信了?”
“你的意思是……”
“人家请我们吃饭,确实有拉拢示好之意,而更重要的,则是要核验我们的身份。如果我们是真的,他必有所求。如果我们是假的,那就死定了。所以说,今晚的饭局凶险万分,说是鸿门宴也不为过!”
纪芸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既知凶险,为何还要去赴约?”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姑奶奶,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人家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这是个局,如果推辞不去,反而是不打自招!”
话已至此,纪芸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思索许久,这才说道:“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做,我听你的!”
“你留下来照看妞妞,我去赴宴。”
“那怎么行?”纪芸顿时不满道,“怎可让你独自涉险?”
徐承影淡淡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既然敢去赴宴,便有把握让他们相信,你还是留下吧,要不然妞妞怎么办?”
纪芸心中十分顾虑,可是看到徐承影脸上充满自信的微笑,却又莫名地放下心来,不知为何,这人总是那么的难以捉摸。
当初只是偶然相逢,向他求助也是无奈之举,却没想到他能在锦衣卫和满城官兵的搜捕下顺利出城,甚至还能预先料到对方的追捕方向,让锦衣卫一次次的扑空。
更有甚者,此人竟然敢冒充圣教使,更加离奇的是,自己还跟着他一起胡闹,放在以前,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明知前路凶险,他却能挺身而出,不由得心中涌出感激之意。
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现在他所做的,对自己和妞妞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
“我听你的,如果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吩咐我便是。”
徐承影摇摇头,说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人来找,你就闭门不见。”
“什么人都不见?”
“什么人都不见!若是有人强行闯入,你便直接出手,把人赶出去!”
纪芸有些犹豫,问道:“直接动手吗?”
“记住,你是圣教护法,做事不需要讲理由。下手越重越好,最好是让他们不敢靠近。”
“你是担心……”
“对!”徐承影点点头,说道,“我担心他们会派人来试探你。”
“行,我记住了!”
“还有!”徐承影看了一眼床上熟睡妞妞,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出现什么状况,你都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不能离开妞妞。”
纪芸点点头,说道:“明白!”
“那好,我去了!”
“哎!”
徐承影回过头来,等待她说下去。
“你……”纪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幽幽道,“要小心些!”
徐承影稍显有些错愕,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王三平等人在一楼大堂寻了个位子喝茶,看到徐承影下楼,立刻起身行礼道:“恭迎圣护法!”
徐承影回礼道:“护法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去赴宴,特命在下跟王捕头走一遭,亲自去答谢知府大人。”
王三平一听人家护法没空,打发了一个不知名的家伙去应付,心中大为不满,说道:“知府大人说了,务必请圣护法前去赴宴,否则卑下不好交差!”
徐承影说道:“你家大人请护法前去,无非是为了困扰他许久的那些麻烦事罢了,无妨,今晚我一并帮他解决了就是!”
“什么?”
王三平一愣,眼中的不愉快立刻变成惊叹之色。
“你说……我家大人的麻烦,你能解决?”
“若是不能,这顿饭敢随便去吃?”
王三平面色有些犹豫,思索再三,把心一横,说道:“请!”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百花楼,徐承影跟随王三平将来到楼上雅间,一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这些人看到自己到来,纷纷站起身来,为首的是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大胖子,看样子至少二百多斤。
“本官乃是平乐知府刘云山,圣护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徐承影双手交叉胸前,颔首道:“刘大人客气了,护法有要事在身,不便外出,特命在下前来答谢刘大人的款待!”
刘云山一听,护法没来,不由得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三平。
王三平赶忙附耳过去,小声说了几句。
刘云山脸色猛地一变,然后堆起笑容,说道:“既然如此,看来是本官无缘与圣护法一见,不知尊下怎么称呼?”
徐承影淡淡一笑,说道:“在下,田青。”
第22章 驱邪
刘云山面色红润,双手抱拳道:“久闻柳护法身边有位田公子是圣教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徐承影心说真正的田青早就去地府报道了,你还久闻,久闻个锤子!
“刘大人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刘云山转过身来对其他人说道:“来,来,来,大家都自报家门,和田公子喝一杯!”
在座的都是当地的官员和士绅老爷,一一站起来和徐承影敬酒,徐承影自然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很快就走了一圈。
看到徐承影喝酒爽快,刘云山顿时觉得面上有光,举杯道:“田公子好酒量,来,本官和公子喝一杯!”
徐承影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
刘云山伸手拍了几下,徐承影以为他在鼓掌,也没在意,突然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琵琶声传来。
紧接着,门开了,一名身着杏黄衣裙的女子抱着琵琶走进来。
女子来在众人身前,正身肃立,左手抱琴,右手在上,低头躬身,行了一个万福礼。
“妾身苏蛮儿,见过诸位大人!”
徐承影本以为来的是一位风尘女子,却见在场的大老爷们纷纷起身回礼,口中说道:“见过五夫人!”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客栈伙计说的,刘知府新娶的五夫人是当地绣花楼的头牌,莫非就是这位?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此时,苏蛮儿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随即都撤去目光。
只一个照面,徐承影心中已是暗暗感慨,此女子一颦一笑尽显妩媚之态,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风情,难怪这位知府大人都能沦陷,就这勾人魂的眼神,一般人谁把持得住啊!
“在下净土圣教田青,见过五夫人!”
苏蛮儿款款落座,柔声说道:“今日听闻圣教使前来,老爷特意吩咐妾身前来助兴,还望各位大人不吝指教。”
说完之后,纤手轻拨琴弦,一串滚珠般的声音自琵琶中洒出来,犹如月光一般柔和,亦如晚风一般轻盈。
有美人助兴,气氛更加活分起来,这顿饭吃了有半个时辰,酒足饭饱,众人开始告退,徐承影却没急着走,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雅间只剩下两人,刘云山脸色显得有些急切,却很是纠结。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此处并无他人,刘大人有话不妨明言。”
刘云山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尊下……”
看到对方甚是纠结,徐承影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刘大人是想问子嗣的事?还是想问宅子闹鬼的事?”
“啊!”
刘云山大惊失色,赶忙说道:“你……尊下如何得知?”
徐承影笑了笑,端起酒杯,没有说话。
刘云山意识到自己失态,拍了拍脑门,说道:“对了,尊下常伴圣护法左右,自然有通晓天地之能,是在下唐突了。”
“刘大人谬赞了!”徐承影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天底下只有圣教主有通晓天地之能,我这点本事还差着远呢,不过,一些俗事还是能说清楚的。”
事已至此,刘云山再不犹豫,当下说道:“请尊下指点迷津!”
“刘大人不必多礼,在下自会尽力而为。这样吧,先带我去府上看看,再做打算。”
“多谢尊下!”
刘云山就住在知府衙门后院,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灯火通明。
徐承影前前后后走了几圈,又问道:“鬼敲门,敲的是哪扇门?”
“其实不是门,是窗户。”
刘云山亲自带徐承影来到卧房外,指着一扇窗户说道:“就是这里,这扇窗户紧挨着床头,一到夜里就听到敲窗的声音,出去看时,却空无一人,甚是诡异。”
徐承影仔细看了看,又上前闻了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把这扇窗户卸下来,换一扇新的。”
“啊?”
刘云山心说我让你抓鬼,你换窗户有什么用?
难道换了新窗户人家就不敲了?
“就……换一扇窗就行了?”
“当然不行!”徐承影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扇旧窗户接触脏东西太久,阴气过重,我会做法化解其阴气,然后当场焚毁,新窗户上还要用朱砂画上符咒,如此方可保你平安。”
刘云山听得连连点头,赶忙按照徐承影的指示吩咐下去,下人和差役们一通忙活,拆除旧窗,换上新窗。
徐承影马上换作一副高深的模样,又是做法事,又是掐诀念咒,俨然将知府后院变成大型抓鬼现场。
折腾了半宿,刘云山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几次想要发问,可是看到对方认真做法的架势,又将问题咽了回去。
这个时节最是多雨,月色慢慢被乌云遮住,随后,一阵雨滴飘落。
徐承影可不想淋雨,便提起朱砂笔在窗格上草草画了几道,然后将笔一扔。
“成了!”
“成了?太好了!”刘云山睁开惺忪睡眼,招呼道,“来人,带尊下去客房休息。”
徐承影整理一番身上的衣衫,说道:“不必劳烦刘大人,在下回客栈就是。”
刘云山打着哈欠说道:“现在已是三更天了,城中宵禁,又下起了雨,尊下还是留宿一晚,明日再回也不迟!”
“啊,这个,怕是……不方便?”
徐承影根本没打算留宿,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推辞。
“院子里准备有客房,没什么不方便的,待尊下休息好了,明日一早,本官便安排人送尊下回客栈!”
刘云山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半夜里鬼敲门实在是把他敲怕了,今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会抓鬼的,怎会轻易放走?
万一夜里再次出现问题,将人留在此处,也好及时处置。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已经年过四十,却尚无子嗣,这才是他最大的心病。如果今夜无事发生,说明人家真有两下子,明天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下如何生儿子……
徐承影犹豫之际,刘云山却已经自顾自回房睡觉去了,无奈之下,只好随着府上的下人来到客房,心说反正已经半夜了,住一晚就住一晚,还能把我吃了是怎的?
至于所谓的鬼敲门,他根本就不在乎,当时听到客栈伙计描述,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想,今晚到现场一看,更加印证了自己猜测。
哪来的鬼敲门,那是黄鳝血!
感谢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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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宵一刻
要说有鬼,那就是府上有内鬼!
有人偷偷将黄鳝的血涂抹在窗户上,黄鳝血的腥味非常浓烈,能吸引几里之外的蝙蝠前来觅食,因为没有落脚点,便会不停的撞到窗户上,若是有人去查看,蝙蝠早就飞走了,所以才出现鬼敲门的诡异状况。
而且蝙蝠的行动极快,就算有人在院子里巡逻,也很难发现。
却不知这位知府大人与何人结了仇,竟遭如此暗算。
现在换掉了带血的窗户,理应没什么事了。
折腾了半宿,徐承影也是困的不行,客房里一应俱全,简单洗了把脸,来到床上倒头便睡。
刚闭上眼睛,却听到门外有动静,他立刻翻身坐起,莫不是那个内鬼又来使坏了?
这可不行!
就不能等上几日,等我走了你再来吗?
你们有什么仇怨我不管,可是,我这边刚给人家做完法事,你就来捣乱,岂不是明摆着砸我的场子?
想到这里,徐承影悄悄下了床,来到门口,寻思着要看看是谁在捣鬼,刚刚把门打开一道缝,外面有人一推,闪身而进。
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他搞懵了,呆呆地看着面前女子,不正是晚宴时献艺的五夫人,苏蛮儿!
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自脑海中闪过!
莫非是刘知府为了表示感谢,派了小妾前来侍寝?
听闻古代人经常会让自己的小妾去陪一些重要客人,难道说,今晚自己有幸体验一把……
“你怎的比原定早到了三日,又没提前通知,我都没做好准备!”
“啊?”
徐承影再次愣住,什么情况?
“信中不是说让何胜奎来吗?为何突然换了人?对了,你是哪个堂口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那个……”
徐承影脑子急转,事情太突然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短短两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却已经透漏出很多信息,这位五夫人竟是净土圣教中人!
而且,似乎这一切都是有所预谋,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阴差阳错进了人家的局。
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来根本不及思考,徐承影急中生智,顺着苏蛮儿的话头往下说道:“在下是临时被调遣至柳护法座前,说是有一项重要任务,由于何师兄生了一场大病,无法前来,便让在下临时接替他。只是这一切事发突然,来不及详细说明,说是到了这边,自会有人接应。”
标准的毫无意义的废话,看似说的很清楚,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的情况已经逐渐明朗,苏蛮儿就是府上的内应,所谓半夜鬼敲门便是针对刘云山布置的,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何胜奎病了?”苏蛮儿似乎很开心,说道,“莫非柳大护法良心发现,知道我厌恶此人,便换你来行事。哼!一想到要与那个丑八怪同床共枕,姑奶奶我便心生厌恶,至少你看起来还算养眼。”
同床共枕?
饶是徐承影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心中一惊。
从两人的谈话可知,她半夜偷偷来到自己房间,并非受刘云山的指示,而是另有隐情!
再联想到,坊间传闻刘云山一直没有子嗣,难道说……
那些零散的信息逐渐在脑子里拼成一幅完整的图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场准备已久的阴谋!
…………
钟山县。
何胜奎忙前忙后,累得脚不沾地,不过,一想到平乐府还有个美人在床上等着自己,一切辛苦和烦恼都一扫而空。
“护法,这里的事情都已处理妥当,明日便可启程了!”
柳文钰答应一声,说道:“平乐府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何胜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苏蛮儿传来书信,刘府上下已是人心惶惶,只待我等前去抓鬼驱邪,便会获取刘云山的信任。届时护法出面指点一二,待苏蛮儿怀胎诞子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将其除去,刘家万贯家财便会倾入护法囊中。”
这是一个极其缜密的计划!
计划早在几个月前便开始筹谋,平乐知府刘云山为官多年,政绩不咋样,敛财却是一把好手,家中财富堆积如山,可是,他没有儿子,甚至连个女儿也没有,每日甚是烦恼。
这笔财富很快就被净土圣教盯上,于是,苏蛮儿出现在平乐府,很快便成为当地头牌,几番接触之后,顺利成为刘府的第五房小妾。
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先是安排了一场半夜鬼敲门的把戏,在刘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候,圣教中人会及时出手,为其抓鬼驱邪。
当刘云山见识到圣教的本事,必定会向其求助子嗣一事。
这时候,护法柳文钰现身,为其祈福生子,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后,刘云山的某位妻妾便会被诊断出怀有身孕。
这个人便是新纳的第五房小妾,苏蛮儿。
此时,刘云山必会对圣教心生感激,柳文钰则会告诉他,这个孩子乃菩萨点化,她愿收之为徒,待孩子一出生便拜入圣教。
净土圣教在南六省的势力极大,刘云山断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并不知道,当孩子出生以后,自己便将不久于人世,可能是一场大病,或者是一次意外。到时候,刘家所有财富便会落在这个孩子身上,同时也就相当于落在圣教手中。
由于刘云山自己不能生养,所以,想要苏蛮儿真的怀孕,只能李代桃僵,这个美差最后便落在了何胜奎身上。
整个计划一环套一环,其高明之处就在于,整个过程并不需要大费周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名正言顺。
柳文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并非倾入我个人囊中,而是为圣教积蓄钱粮,以图大事。”
何胜奎赶忙说道:“是属下言语不周,总之,平乐府那边已是万事俱备,现在只欠东风!”
“那你这阵东风要有艳福了。”
何胜奎心中狂喜,脸色却不敢表现出来,当即说道:“属下为圣教效劳,此次定不辱使命!”
“苏蛮儿可是我教第一美女,当初迷倒了多少青年才俊,这一次着实便宜你了!”
柳文钰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心中却暗暗得意,此次任务之所以选择何胜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长相,一个字,丑!
此人武功很高,在教中也有些地位,但是至今没有成婚,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太丑了!
当初苏蛮儿和自己争夺护法之位大打出手,两人算是彻底结了仇,自从当上护法,一直想着如何报复,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你不是以美貌自称吗,那就让最丑的男人上你床,恶心死你!
我要你与这个男子苟合,怀孕,生子,呵呵,曾经的圣教第一美女,我要你沦为笑话!
而且,这一切你都要无条件服从,只要你敢说一个不字,就是对教主不忠,对圣教不忠!
何胜奎哪里知道这些内情,当下奉承道:“若论美貌,那苏蛮儿哪里比得上护法之万一!”
柳文钰摆摆手,说道:“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便启程。”
“是!”
何胜奎回到自己房间,同行的另外几人早已等候多时,酒菜也备好了。
“诸位,今晚一醉方休!”
“人生四大喜,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洞房花烛夜,恭喜何兄要有艳福了!”
众人虽说口中称赞,心中却暗暗怨恨,为啥这样的好事轮不到自己头上?
苏蛮儿当初可是有教中第一美女之称,虽说争护法失败后不再风光,可是人家的姿色在那摆着呢,现在却便宜了这个大丑比!
何胜奎当然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哈哈一笑,说道:“多谢诸位兄弟好意,大家都是为圣教主效力,日后要图谋大事,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立刻有人打趣说道:“那苏蛮儿可是个勾人魂的坯子,当初迷倒了多少人?不知何兄这副身体可消受得起?”
“哈哈哈!”一想到美人,何胜奎顿觉神清气爽,大笑道,“那是自然,来,喝酒!”
第24章 天机不可泄露
徐承影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美人投怀送抱,是从了呢?
还是从了呢?
还是……从了呢?
根据那些零散的信息,他已经大致推断出对方的阴谋,自己冒充圣教只为了躲避官兵的盘查,没想到撞在了人家的枪口上。
只不过,这枪不会要人命,而是销人魂。
苏蛮儿来到床边,说道:“晚宴上我见你之时,心中还诧异,为何来的不是何胜奎那个狗东西?如此看来,柳文钰还算有点良心!”
徐承影更加糊涂了,柳文钰是护法,地位很高才是,为何苏蛮儿可以直呼其名?
莫非她们二人是好闺蜜,超越上下级关系的那种?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我……这个……”
苏蛮儿轻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腼腆的!”
这下子,徐承影顿觉羞愧难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却跟个受害者一样,动都不敢动。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可以听到窗外细雨稀稀。
苏蛮儿见徐承影站在一旁发呆,真是有好气又好笑,戏谑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也不行?”
徐承影顿时感觉到一股气血冲上额头,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不能怂啊!
他两步来到床边,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两条玉臂缠上脖颈,只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再也按捺不住……
窗外的云雨渐渐散去,月光再次洒下,房间里一片朦胧。
徐承影躺在床上,感觉这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
安静了许久之后,苏蛮儿幽幽说道:“其实我知道,是那柳文钰要断我前途,我早已不愿跟她争了,她却不会放过我!”
“这个……其实呢,柳护法她……”
“你不必为她说好话,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一次是为了圣教大事,看的是教主的情面,否则,我才不会答应!”
徐承影根本停不进去,他现在脑子里只想一件事,自己这一次闯的祸可不小,明天一早要赶紧跑路!
最好是天不亮就跑!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你这人看起来还算不错,比那些阿猫阿狗强了许多。只希望能顺利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也不枉我这清白之身!”
清白?
你清白个辣子!
为了得到人家的财产,先到青楼卖唱,然后跑来做小妾,完了还给人戴绿帽子,呵呵,真的是比潘金莲还要清白!
天色已经慢慢浮现出亮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鸡鸣。
“我要回去了,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苏蛮儿款款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把身下的床单卷起来一并收走。
徐承影有些不解,问道:“你这是……”
苏蛮儿没有回答,临走时回眸一笑,说道:“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要不然,你回去跟柳文钰讲,来我手下如何?”
“这个……那个……”
“算了,跟你开玩笑的!”
刘府的鸡已经叫了八遍,天色早已大亮,徐承影还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昨天夜里……是在做梦吗?
不对,不是做梦,事情貌似有些严重啊!
自己误打误撞搅了人家的好事,接下来,怕是人家不会善罢甘休!
被锦衣卫追杀还不嫌够,现在又惹了净土教,这算什么?
双喜临门?
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跑路吧!
砰砰砰!
外面传来敲门声,徐承影一个机灵坐起来,问道:“谁啊?”
“老爷请圣使去前厅用餐!”
“劳烦转告刘大人,让他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他谈。”
“这个……要不圣使还是先去吃饭吧,有什么话可以边吃边谈。”
“事情比较紧急,还请代为通报!”
“好吧,小的这就去请示老爷。”
“等一下!”徐承影突然想到昨夜之事,赶忙补充道,“切记切记,一定要让刘大人自己过来,我要说的事比较隐秘,若是让第三个人听去,恐会泄露天机。”
“好……好的!”
不多时,刘云山推门而入,问道:“尊下昨晚休息得可好?招待不周,多有怠慢,还望尊下……”
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承影一把拉住,他先是探身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之后,转身把门关上。
刘云山有些不解,问道:“尊下这是……”
“刘大人,昨夜可听到鬼敲门?”
“没有,昨晚睡得很踏实!本官正好好好感谢,与此同时,还有一件……”
“你是不是想问子嗣之事?”
“尊下果然神通广大!”
刘云山顿时满面红光,自从娶妻以来已有二十多年,终于,生儿子有希望了!
“我这里有一封密函,可以解决大人的难题!”徐承影拿出刚写好的信,压低声音说道,“切记一点,必须等到三日之后才能开启!”
“懂的,懂的!”
刘云山激动地连连点头,伸手去接。
徐承影突然将信收回,说道:“这三日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密函一事,就连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要守口如瓶,否则就不灵了!”
“明白!”
刘云山再次伸手去接,徐承影却没有给,而是说道:“我可事先说好,若是将此事告诉他人,或者是提前看了,便是泄露天机,后果不堪设想!”
刘云山用力点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徐承影手中的密函。
“记住了吗?”
“记住了,都记住了!”
徐承影这才将信递过去,刘云山赶忙伸手接住,可是,对方还在紧紧抓着,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请尊下放心,我绝不告诉他人,也不会提前拆开!”
徐承影沉吟道:“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刘云山急得满头大汗,说道:“尊下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
“是这样的,昨日进城的时候,遇到一对远道而来的夫妻,说是给他家的孩子看病,匆忙之间丢失了户贴和路引,现在是寸步难行,柳护法见他们一家三口可怜,特意嘱咐在下……”
“不就是补个户贴和路引吗?这种小事,本官马上安排人去办!”
“只是,我当时忘了问他们的名字……”
“无妨,直接去户房拿一套空白的,盖上印,问清楚之后填上就是!”
徐承影脸上露出笑容,双手抱拳道:“如此就多谢刘大人了!”
刘云山终于将密函拿到手中,赶忙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说道:“尊下客气了,前厅准备了早饭,请!”
徐承影摆摆手道:“早饭就不吃了,护法还等着呢!”
刘云山点点头,说道:“那好,本官这就差人去拿户贴!”
第25章 跑路
纪芸等了一晚上也不见徐承影回来,有心去寻他,又不放心把妞妞一个人留在客栈,只好继续等下去。
眼看天色已经大亮,还没动静,不由得担心起来。
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不会是被人家抓起来了吧?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赶紧走!”
只见徐承影风风火火跑进来,从怀里摸出几张纸片,然后提笔写上几个字。
“这是什么?为何如此着急?你昨晚做了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徐承影将纸片收起来,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便要离开。
纪芸甚是不解,可是也没再多问,拿起焰纹黑袍穿在身上。
“这个不要了!”
“啊?”
徐承影脱下自己的袍子扔在一旁,抱起妞妞,说道:“路上再跟你解释!”
店里的伙计正端着饭菜上楼来,和徐承影走了个照面。
“公子,您的早餐!”
“不吃了!”
徐承影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抓起几个馒头塞进妞妞手里,飞也似地逃出客栈。
马车向西狂奔,纪芸几次想发问,看到徐承影如临大敌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道是身份暴露了?
看样子,昨天夜里他受了不少苦……
徐承影埋头驾车,赶到中午时分,在路边看到一处茶棚,于是勒马停下,要了一壶茶水和几个烧饼。
看到纪芸欲言又止的样子,徐承影咬着烧饼说道:“昨晚出了点意外!”
纪芸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是不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那倒没有!”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呃!”
徐承影吃得太急,噎着了,赶忙喝了口茶往下顺。
“总之,圣教的身份不能用了!”
纪芸面色担忧,问道:“那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徐承影拿出怀里的纸片,说道,“户贴、路引,一应俱全!”
纪芸看了看户贴,又看了看路引,虽然不识字,但是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怎么弄来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以后我们就是有正经身份的人了。”
纪芸更是不解,问道:“既然身份的问题都解决了,为何要逃?”
“因为……”徐承影咽下嘴里的烧饼,严肃地说道,“我将净土圣教彻底得罪了!”
“你不是说,不怕得罪圣教吗?”
“不一样!”徐承影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得罪的是一个人!”
“什么人?”
“这个……你就别问了,总之,抓紧时间吃饭,吃完继续赶路!”
…………
“启禀护法,距离平乐府只有二十里路,是继续赶路,还是歇息一晚?”
看到何胜奎满脸急切的样子,柳文钰带着嘲笑的语气说道:“怎么,等不及了?”
何胜奎赶忙解释道:“属下是担心夜长梦多,若是今晚赶一赶,三更之前可以进城。”
“放心,煮熟的鸭子,早晚是你的!”
“是!”
何胜奎心中痒痒的跟小猫挠似的,却不敢再说什么。
…………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刘云山太想知道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却不敢打开,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坐在家里数时辰。
过了今晚时间就到了,再忍一忍,忍一忍!
终于,天亮了!
刘云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无比紧张。
当初科举中了进士,也没今天这般紧张!
密函中的内容终于出现在眼前:
“不好意思,刘大人,我骗了你!”
看到第一句话,刘云山顿时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继续往下看:
“所谓的半夜鬼敲门,其实是有人偷偷在窗格上涂了黄鳝血……”
徐承影还算实在,把事情前因后果详细说明,从鬼敲门开始,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如果在下所料不错,今日便会有净土圣教之人寻上门来,刘大人若是不信,耐心等待便是!最后,多谢大人盛情款待,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混蛋!”
大清早的,一阵咆哮声传出来,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云山都快疯了,脑门气血翻涌,嗷地一声就抽过去了!
“老爷,您怎么了……”
管家刘仁正在院子里,听到不对劲,赶忙跑过来查看,只见大老爷直挺挺躺在地上,正在翻白眼。
刘仁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俯身去掐人中,不多时,刘云山悠悠转醒,一把抓住刘仁的胳膊,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啊?”
“刘仁,老爷我……苦啊……”
“老爷您别这样,不是好好的吗?发生了什么事啊?”
刘云山擦了擦眼泪,又叹了口气,说道:“老爷被人当猴耍了!”
刘仁一脸懵逼,问道:“老爷您说什么呢?”
刘云山定了定心神,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让王三平来见我!”
…………
中午时分,柳文钰的车队终于抵达平乐府。
何胜奎一马当先,看到守城的官兵,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可是,人家只是朝这边看了几眼,丝毫没有过来盘问的打算。
就这样,车队顺利通过。
柳文钰拨开马车上的窗帘,看了看身后的城门,不解道:“奇怪了,方才进城之时,为何不见官兵来盘问?”
何胜奎却很是自信,说道:“圣教威名远扬,这些军汉怎敢无礼?”
柳文钰比较谨慎,又问道:“这两天有没有苏蛮儿的消息?”
“护法请放心,若有什么变故,她定会提前通知!”
“那就好,走吧!”
一行人来到客栈,开好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说道:
“平乐府捕头王三平求见圣护法!”
来了!
何胜奎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装出一副淡然的表情。
“不知王捕头所为何事?”
王三平说道:“我家老爷得知圣护法驾到,特意备好了酒宴,为圣护法接风!”
“护法有要事在身,今日只是路过此地,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还是不叨扰了。”
“大人说了,今日实则有事相求,还望圣护法前去一会!”
“既然如此,我去和护法通报一声!”
“有劳!”
看到何胜奎回到房里,王三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多时,何胜奎返回来,说道:“护法说了,我教宗旨乃是救济世人,既然你家大人有事相求,今晚可以赴宴。”
“如此甚好,卑下在外面等候!”
第26章 瓮中捉鳖
百花楼,二楼雅间。
这一次,没有官员士绅相陪,偌大的包间只有刘云山一人。
王三平将人带过来,便站在一旁。
柳文钰似乎嗅到一丝诡异的气息,压低声音说道:“情况有些不对劲,一会儿见机行事!”
何胜奎的心思早已飞到美人枕边,哪里还管什么对不对劲,连护法说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刘云山先是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平乐知府刘云山,圣护法驾到,有失远迎,今日特备薄酒给诸位接风洗尘,请!”
“刘大人客气了!”
柳文钰坐在刘云山对面,何胜奎等人在下首分别落座。
“不知圣护法来平乐府有何贵干?”
“只是路过,休息一晚,明日便离开。”
“原来如此,来来来,都动筷子,吃菜!”
这顿饭吃的很随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云山说道:“时候不早了,圣护法明日还要赶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柳文钰有些诧异,这就走了?
真的只是吃个饭?
为何不问鬼敲门的事?
想到这里,她偷偷给何胜奎使了个眼色。
何胜奎会意,起身说道:“方才听王捕头说,刘大人有事相求,所谓何事?”
刘云山淡淡一笑,说道:“说来惭愧,本府宅子里有些不干净,这点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圣护法了!”
何胜奎看向柳文钰,见柳文钰轻轻点了点头,于是说道:“我教旨在救济世人,既然遇到了,自然要鼎力相助!”
“那真是太好了!”刘云山向身后招了招手,说道,“三平,带诸位回府!”
柳文钰一直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是这一切又都在计划当中,到底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莫非是自己多疑了?
众人来到知府衙门,前脚刚进,身后的大门已经被关上。
与此同时,院子里突然出现十几名官兵,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将众人围在当中。
何胜奎顿时大惊失色,问道:“刘大人,这是何意?”
“哼!”刘云山伸手一指,厉声喝道,“尔等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等一下!”
柳文钰面色如霜,冷冷道:“知府大人,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
刘云山哈哈大笑,说道:“那倒要看看来的是匪还是客!”
柳文钰继续说道:“这就怪了,我等明明是知府大人专程派人请来的,这个匪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刘云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声说道:“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那贱人带过来!”
柳文钰等人表面故作镇定,可他们心中很清楚,恐怕是阴谋已经败露了!
可是……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何胜奎早已慌了神,悄声问道:“护法,怎么办?”
柳文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不是你跟说一切都顺利吗?
“老爷,不好了,老爷!”
一名差役急匆匆跑过来,慌里慌张地说道:“五夫人不见了!”
“什么?”刘云山怒道,“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看着呢!”
“方才小的去传话,发现负责看守的两位弟兄晕倒在地上,看似是中了毒!”
“中毒?”刘云山看了一眼柳文钰,说道,“把这些乱臣贼子给我抓起来,打入大牢!”
嗖!
夜色下寒光一掠,一把飞刀插在刘云山胸前。
“不好了,老爷中刀了!”
“老爷遇刺了!快去请郎中……”
府衙内顿时大乱,那些官兵看到知府大人中刀,一个个没了主意,何胜奎等人趁乱打开大门,护着柳文钰冲出府衙。
“哎呦……”
刘云山悠悠转醒,感觉胸口疼得厉害,这才想起自己中刀了。
“老爷不必担心,只是皮外伤!”王三平仔细察看了伤口,然后对身后差役说道,“去拿些金创药来!”
刘云山痛苦地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道:“三平,你跟老爷说实话,真的只是皮外伤?”
“请老爷放心,这种暗器不过才两寸,伤不到心脉!”
其实王三平不好意思明说,老爷你实在太胖了,这把飞刀最多也就是刺穿破的你身上的肥肉,离心脏还离得远呢!
刘云山喘着粗气说道:“快,快去抓刺客,通知下去,全城搜捕,决不能让他们逃出城去!”
“是!”
…………
啪!
柳文钰一个巴掌甩在何胜奎脸上,怒斥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万事俱备?”
“属下……属下该死!”何胜奎吓得脸色苍白,跪下说道,“属下推测,可能是苏蛮儿那边出了问题,却没有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
柳文钰怒火中烧,如今计划落空,前面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但是,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的局面,何胜奎这个废物还是等逃出去再处理吧。
这时候,有人前来禀报:“护法,有官兵追出来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柳文钰当即吩咐道:“客栈回不去了,先去暗哨,明日想办法乔装打扮一番,化整为零,分别出城!”
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民房,何胜奎在门环上扣了三下,然后顿了顿,又扣了两下,再停一停,最后又扣了一下。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名小厮探出头来看了看,立刻将门打开,将柳文钰等人让进去。
这处宅子就是净土圣教的暗哨,柳文钰等人穿过前庭,匆匆来到客厅,却见一人早已等候多时。
苏蛮儿!
柳文钰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沉下脸来,上前质问道:“苏蛮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
苏蛮儿也不甘示弱,一张俏脸透着丝丝寒意。
“你不是三日之前就进城了吗?为何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我的身份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你说什么?”
柳文钰和何胜奎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懵逼。
“装什么蒜?”苏蛮儿指着柳文钰的鼻子骂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机会算计我,平日里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可是这一次,你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误了教主大事,我这便回去面呈教主,治你残害手足之罪!”
第27章 大乱斗
柳文钰还未说话,何胜奎早已忍不住了,呵斥道:“苏蛮儿,你胡说什么呢?”
“姓何的,你不过是柳文钰身边的一条狗,主人没说话,你乱叫什么?”
“苏蛮儿,你……”
何胜奎气得脸色如猪肝一般,回身说道:“启禀护法,定是苏蛮儿露出破绽,误了教主大事,现在还反咬一口,属下这就将她拿下,任凭护法发落!”
“下去!”
何胜奎愣住,问道:“护法……”
柳文钰冷冷道:“我让你下去!”
“是!”
何胜奎无奈,只得退到一旁,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苏蛮儿,心中欲火难耐。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原计划中的温柔梦全都泡汤了,恨得牙痒痒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苏蛮儿拿下。
只要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到时候还不是任自己摆布!
柳文钰心中早就有所怀疑,自从进城的那一刻,就感觉到有问题,可是究竟问题出在哪,却说不上来。
“苏师姐,你我平日里是有些误会,但是这一次,绝对不是我出卖的你!而且,我们今日刚刚进城,你为何说我们三日前就到了?”
“你说什么?”苏蛮儿满脸不可思议,喃喃道,“你们今日进的城?”
“不错,今日午后,大约在未时两刻。”
“不可能!”苏蛮儿双眉紧皱,摇着头说道,“三日之前你不是就到了吗?”
“三日之前?”柳文钰看向何胜奎,说道,“那时候我们刚刚从钟山县启程,是不是?”
苏蛮儿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问道:“那个田青,难道不是你派来的?”
“田青?什么田青?”
“此人三日之前进城,身穿焰纹黑袍,说是你柳大护法座下,难道不是?”
柳文钰皱着眉头思索许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怎么可能!”
苏蛮儿大惊失色,问道:“那他为何知道我们的计划?”
“你说什么?”
“他来到府衙,勘验过现场,第一句话就是换掉沾血的窗户,还装模作样的做了一场法事,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柳文钰和何胜奎对视一眼,不错,这就是原定的计划,可是,那个田青是从哪冒出来的?
为何他知道我们的计划?
何胜奎似乎想到什么,顿时神色大变,问道:“那你……是不是……”
苏蛮儿又气又恼,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身子竟然有些颤抖。
何胜奎也是气得够呛,嘶声道:“难道说,你和那个田青……”
“柳文钰,我再问你一次,那个田青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柳文钰摇摇头,说道:“苏师姐,你说的这人我真的不认识,而且,这几天我并没有单独行动过,身后的诸位兄弟都可以为我作证。我猜那个人应该是假冒的!”
“若非教中之人,为何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找到这个田青,自然就清楚了!”
苏蛮儿双眼透出杀气,咬牙切齿地说道:“田青,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
锦衣卫在前往京师的路上布设了多处哨卡,对过往车辆严加盘查,转眼十几天过去了,仍是毫无发现。
副千户王宗朝每日里愁的不行,这次千里追凶,人没抓到,还把长官给搭进去了。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长官没了反而是好事,因为自己有机会升一升。可是,这次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的,别说升了,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就不错了。
再抓不到人,怕是京城里那位要不开心了!
“大人!”
一名校尉风风火火跑进来。
王宗朝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平乐府的暗探有情报送来,说是杀害田大人的凶手和净土圣教有关系。”
王宗朝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净土圣教?”
“据说前些时日净土圣教有人在平乐府活动,这些人在追杀一个叫田青的人。”
“何时得来的消息?”
“就在几天之前,和田大人遇害的时候前后不超过五日。”
王宗朝顿时陷入沉思,难道通缉告示上那两人是净土圣教的人?
打探消息、情报传递可能会有滞后,也许在探子得到消息时候,人家已经完成了暗杀。
可是,田大人从来没说过这件事和净土圣教有关系啊!
“消息可准确?”
“现在很多江湖中人已经接到净土圣教的消息,追杀一个叫田青的男子,说的是无论死活,就算提供线索也有不菲的奖励!”
王宗朝脸上的愁容渐渐转为怒气,沉声道:“这些人竟敢明目张胆和朝廷作对?吩咐下去,全力追查净土圣教!”
…………
何胜奎急匆匆来到柳文钰房间,说道:“启禀护法,咱们的眼线传来消息,锦衣卫正在大肆抓捕我教中人!”
“什么?”柳文钰眉头皱的更紧,问道,“锦衣卫为何要对我教动手?”
“据说,是为了那个田青。”
“田青?他是锦衣卫的人?”
“不错,听说官职还不低。”
柳文钰陷入沉思,喃喃道:“锦衣卫坏我好事,又对我教动手,难道是朝廷的意思?”
“属下已经派人去京师打探消息,只是路途遥远,怕是要等些时候。”
柳文钰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又问道:“苏蛮儿呢?”
“她三日之前已经离开,临走时留了一句话,说是一定要亲手取田青那厮的狗命,方能解心头之恨!”
说到这里,何胜奎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他对苏蛮儿的身子垂涎已久,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田青,煮熟的鸭子白白便宜了别人!
柳文钰当然知道何胜奎的心思,稍加思索后说道:“你去跟大家说一声,最近这段时间低调行事,尽量避免和朝廷的人发生正面冲突。”
“是!”
“还有,苏蛮儿擅长的是下毒用药,论武功只有三流水平,还是个路痴,你带几个人跟上去,助她一臂之力。”
“是!”
“等一下!”
何胜奎转身回道:“护法还有何吩咐?”
“万一她被锦衣卫擒住,不能留下活口!”
柳文钰的语气很淡然,似乎在叙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何胜奎神色一凛,说道:“属性明白!”
第28章 没钱了
纪芸很是不解,为何徐承影这一路上跟逃命似的。
现在有了户贴和路引,身份的问题算是解决了,遇到盘查也不必像以前那般担惊受怕,至于这么紧张吗?
又想到那天早上,他回客栈的时候,那副神色慌张的样子……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但是可以猜得出,那个晚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唉,也是难为他了!
越往西走,越是偏僻,大多数地区人烟稀少。
这也说明向西走的选择是对的,锦衣卫在回京的路上设卡拦截,却想不到自己竟会反其道而行之。
不得不说,徐承影这人挺聪明的,自己绝对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夜,穿过广西,进入云南,又穿过云南,来到四川。
这一路上,除了白天赶路,到了晚上或者雨天,徐承影便抽出空来教妞妞识字,关于儿童启蒙读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三字经。
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每天认六个字,妞妞刚刚接触读书认字,却学到很认真,不知不觉,已经认了有三百字了。
每次在徐承影教学的时候,纪芸便默默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自己没读过书,却深知读书识字的重要性,特别是对妞妞而言,他的身份特殊,现在读书已经有些晚了,必须更加刻苦才行。
嘉定府,威远县。
妞妞已经睡下,徐承影将外衣脱去,也准备睡了。
“徐公子!”
“嗯?”
“你觉得妞妞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很有天分,也很努力。”
“那……你能不能……”
徐承影感觉她有些奇怪,便直截了当说道:“纪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我也说不好,就是……能不能给他教授一些高深的学问。”
“高深的?”
“对,我见你每日教授三字文,认字应该是够了,只是人们都说读书明理,你也要考虑给他教授一些高深的道理了。”
徐承影突然笑了,摇着头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三字经也是很高深的学问。”
纪芸脸色疑惑,问道:“就那些读起来三个字三个字的,跟童谣一般,有什么学问?”
“三字经虽然看起来简单,可是其中蕴含大道理,比如说,‘人之初,性本善’到‘人不学,不知义’讲述的是学习的重要性,让人知道为何要学习,‘为人子,方少时’至‘首孝悌,次见闻’是说要懂礼仪要孝敬父母、尊敬兄长……”
纪芸越听下去越是困惑,怎么如童谣一般的三字文还能解释出这么多大道理?
“……要重在礼仪孝悌,端正孩童们的思想,知识的传授则在其次,即‘首孝悌,次见闻’。训导孩童们要先从小学入手,即先识字,然后读经、子两类的典籍……你等下啊,我喝口水。”
“那个……”趁着这个空隙,纪芸赶忙说道,“你别说了!”
徐承影下床喝了口水,回头说道:“这才刚开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睡觉!”
徐承影郁闷地回到床上,嘟囔道:“奇怪,不是你让我说的嘛!”
“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说起赶路,”徐承影又坐起来,说道,“我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两千里路,现在该往北走了!”
“往北?”
“走汉中,西安,太原,大同,然后转向东就能回到京师了。”
“那……还有多远?”
“估计还要走四千里。”
“四千里?多久能到?”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顺利的话,至少也要三个月。”
“希望这三个月平安无事,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说到意外,我们现在确实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纪芸顿时紧张起来,问道,“什么问题?”
“我们没钱了!”
纪芸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想想,这一路上多亏了田青身上的宝钞,当初自己还嫌弃的不行,实际上却是这笔钱帮了大忙。
一直以来,花钱的事都是徐承影在办,以至于自己甚至都没有在意这一路的开销。
现在钱花完了,接下来还有至少三个月的路程,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还是做出决定。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徐承影问道:“你解决?有什么好办法?”
纪芸起身穿上外衣,说道:“别问了,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你不会是想……”
徐承影大致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半夜三更,一个会武功的人去搞钱,还能怎么搞?
“总之,你别管了!”
“等一下!”徐承影拦住她,说道,“钱的事还是我来想办法吧,你这么做……不合适!”
“那些大户人家平日里没少剥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现在遇到困难,找他们借点银子怎么了?”
徐承影也是大开眼界,去偷人家的钱,还能说的振振有词!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有任何冒险的举动,毕竟护送妞妞回京才是头等大事,万一出现点意外,耽误了正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纪芸皱眉道:“若非如此,如何能弄来银子?”
徐承影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说道:“现在身上所剩不多,这几天先省着点花,路上我再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趁现在……”
突然,外面穿来一阵喧哗,纪芸立刻起身,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刀,这才想起自己的刀早已断在贺县外的破庙中。
“别急,先看看情况!”
徐承影刚披上外衣,门就被撞开了,呼啦啦冲进来三名官兵。
这……难道刚才偷钱的计划泄露了?
不对啊,我们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又没有付诸于行动,这也要抓人?
妞妞从睡梦中惊醒,纪芸赶忙将他搂在怀里。
为首的一名官兵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有人状告你们冒充圣教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承影面带微笑,从容道:“几位官爷,搞错了吧?在下从来没有招摇撞骗,也没听说过什么圣教。”
“还狡辩!”那名官兵说着话,两步走上前来,说道,“如今圣教使就在县衙,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第29章 秀才遇见兵
徐承影回身去拿包袱,对方立刻紧张起来,喊道:“住手!”
“诸位别紧张,我去拿户贴!”
在三人的注视下,徐承影拿出户贴和路引,这是从平乐府忽悠来的,盖着平乐府的大印,货真价实。
“还没请教,军爷怎么称呼?”
“威远县捕头,邓三斤!”
“原来是邓捕头,请过目!”
邓三斤疑惑地接过来,看了两眼,没发现问题,便又扔了回去,说道:“有户贴又如何?你冒充圣教,跟我们走一趟!”
徐承影仍是一幅文驺驺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邓捕头说我们冒充圣教,可有凭据?若是无凭无据就要拿人,怕是不合规矩吧?”
邓三斤冷笑道:“在威远县,老子就是规矩!”
说完便要动手拿人,刚走到近前,徐承影突然出手,捏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扭,与此同时,脚尖踢在对方膝盖内侧血海穴!
邓三斤感觉到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竟然拒捕?”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情况?
纪芸也没料到徐承影出手如此果断,她还以为此人一身的书生气,要絮絮叨叨和人家讲道理呢。
另外两名官兵各自拔出刀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人大跌眼镜,只见徐承影也将邓三斤腰间佩刀抽出来,架在他脖子上。
“别动!”
“你,你可不要乱来啊,我等乃是衙门公差,你这样……是要坐牢的!”
带头的被人拿刀威胁,剩下的两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徐承影脸色波澜不惊,缓缓说道:“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们不动手,讲道理!”
“对,对,讲道理!”
邓三斤心说你倒是把我放开啊,刀架在脖子上讲个锤子道理?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讲道理,邓捕头前来抓人,至少也要拿出点证据吧?”
邓三斤赶忙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是有人状告你们冒充圣教。”
徐承影表面淡定,心里却莫名紧张起来,问道:“何人告状?是男是女?”
“是两个男的!此人现在就在县衙,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一趟县衙,与之对簿公堂!”
听到是男的,徐承影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无论那人是谁,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就要跟你们走?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怀疑指控我们的人是朝廷的通缉犯,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他抓起来审一审?”
“这……好像是这个道理!”
徐承影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说道:“那就劳烦邓捕头,回去查一查此人究竟是不是朝廷的通缉犯,待调查清楚后,我主动去县衙,配合调查所谓的假冒圣教一事,如此可好?”
“好,好!”
邓三斤连连点头,意思是我已经答应了,赶紧放了我啊!
“那今晚的事……”
“今晚是个误会,误会!”
“虽是误会,却也多有得罪,还望邓捕头不要记恨在心。”
“不会,绝对不会!”
邓三斤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刀还架在脖子上,不敢动作太大。
“那好吧!”
徐承影终于将刀收回来,可是,刚收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还有个问题。”
邓三斤都快哭了,怎么还有收一半放回来的?
“公子请讲!”
“如果我现在把你放了,转头你们后悔了,一起拿刀砍我怎么办?”
“公子请放心,我邓某说话算话!而且公子您的武功这么高,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话虽如此,可是你们人多啊!三个砍我一个,我很吃亏的。”
“那……您说,怎么办?”
徐承影稍加思索,说道:“要不这样吧,大晚上的你们三个带着刀逛来逛去的不安全,干脆都留在客栈,我帮你们看着,明天一早我跟你去衙门,如何?”
“这个……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今晚的事谁也不愿意说出去,是吧?”
“公子说得对,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就请诸位自己动手吧!”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邓三斤都快哭了,衙门当差这么多年,抓人也不知抓了多少,还是第一次被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
看此人说话的神情如此淡然,不像是疯子啊!
大哥,你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徐承影将刀向下压了压,说道:“两位还在等什么呢?”
邓三斤感觉到脖颈一凉,赶忙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按公子说的办!”
两名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不知所措。
“都把刀放下!”邓三斤怒道,“老子说话不好使是吗?”
两人无奈,只得将手里的刀丢在地上,徐承影也将刀拿开,邓三斤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刚走了一步,又跪在地上。
“头儿,你怎么了?”
两人正欲上前,却见邓三斤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就是腿麻了!”
“三位,天色已晚,就不送了!”
邓三斤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抱拳道:“告辞!”
出了客栈,其中一人说道:“邓头儿,这事就这么算了?”
另外那人跟着说道:“是啊,弟兄们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小子武功不错,现在我们没有刀,怕是打不过他!”
“不如回县衙去叫援军吧!”
“依我看,直接调遣城防,我就不信……”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邓三斤再也忍不住,呵斥道,“你们俩还不嫌丢人吗?还调城防,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两人赶忙闭嘴,可是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不是你被人拿刀架在脖子吗?
怎么成我俩丢人了?
不过,大家都是在县衙做事的,今晚的事要是说出去,以后在威远县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了。
“邓头儿,你说咋办?”
邓三斤说道:“那家伙不是说了嘛,明日一早,主动去县衙配合处理,这还不够吗?”
“可是,老爷说的是现在就把人带回去!”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大致……亥时了吧?”
“这个时辰,老爷早就睡了,就算我们现在把人带回去,也是先关押起来,明天一早才能过审。”
“万一此人半夜偷偷跑了呢?”
邓三斤想了想,然后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守在客栈,一步不可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问道:“你呢?”
“我回县衙啊,万一老爷问起来,我就说三更半夜的,怕惊扰了城中百姓,所以派你二人守在客栈,等天一亮就拿人!”
“可是……万一他不配合呢?那人武功很高,我们两个可能不是对手啊!”
“你们别担心,明天一早,我多带些人过来!”
说完之后,邓三斤径自离开,留下两人站在风中凌乱。
第30章 真香
喧哗之后,再一次陷入安静。
纪芸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况,见邓三斤离开,赶忙说道:“那个捕头走了,外面只有两人留守,而且他们没有武器,应该不难对付。”
徐承影却回到床上,问道:“对付他们做什么?”
“做什么?”纪芸不解道,“当然是逃走啊!”
“全城宵禁,人生地不熟的,你能逃去哪里?”
“不逃走,难道留在此处坐以待毙?”
“没那么严重!”徐承影除去外衣,说道,“明天去县衙看看就知道了。”
纪芸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的心有多大?还敢去衙门?”
“有何不可?”
“定是我们冒充圣教一事败露,圣教派人找我们算账来了!”
“怕什么?说我们冒充,他们有证据吗?”
徐承影早就想好了,唯一可以证明身份的衣服早就扔了,你说我冒充你们,拿什么证明?
“你……”
纪芸急得不行,却发现人家根本无动于衷。
“你怎的如此淡然?明日真要去了县衙,如何说得清楚?”
徐承影突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们冒充圣教,为何要告去官府?”
纪芸愣住了,对啊,为何要告去官府?
净土圣教怎么说也是江湖势力,江湖事,江湖了,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尽量避免和官府扯上关系,为何这一次会主动往官府跑?
方才还没意识到,现在一经提醒,确实感觉有些蹊跷!
“那你说,究竟为何?”
徐承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或者是他们有什么顾虑,以至于此事必须摆在台面上解决,这才放下江湖身份,主动去找官府!”
“那又如何?”
“若是他们私下里找我报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尚且还怕他几分,现在大家都摆到台面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先。”
“放心吧,我们就打死不认,没有证据,我看他如何定案!”
纪芸仍是满头雾水,又说道:“既然答应去衙门,为何还要和那些当差的动手?得罪了他们,等你去了衙门还会给你好果子吃吗?”
“去是要去,但是不能跟他们走!”
“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不由分说便要拿人,若当时乖乖跟他们走,就相当于默认了自己是嫌犯,那就太被动了!”
说着话,徐承影拍了拍一旁的包裹,里面有火铳和锦衣卫腰牌。
“我们走后,定会搜查我们的行李,这些东西怎么解释?”
纪芸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又问道:“你明日去了衙门,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同!明日是我主动去配合办案,并非被抓去的,至少主动权还在手上!”
“这一次,你是打算冒充锦衣卫?”
徐承影沉吟片刻,说道:“这块腰牌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拿出来。锦衣卫暗探遍布天下,若是我们启用了这块腰牌,势必会走漏风声,到时候别说回京,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纪芸仍是不解,说道:“你就不怕那个捕头是去找援兵的?”
“这个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徐承影笑了笑,说道,“今晚若换做是你,你会去叫人吗?自己丢人还不够,还要去宣传一下,搞的人尽皆知才好?”
纪芸细细琢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对……
为什么……你应对起来如此从容,对,就是从容!
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要知道,邓三斤大晚上来抓人是个突发情况,难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
如此看来,这人心机挺深的!
不过也好,若非这么个人在身边,仅凭自己这点头脑,别说去京师了,能不能走出贺县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纪芸又说道:“平日里见你谨小慎微,今日,衙门的官差你都敢用刀指着,真让人捉摸不透。”
“倒也不是!”徐承影挠了挠头,说道,“当时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心头不爽罢了!”
“总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来拿主意,我配合你就是!”
徐承影看了看熟睡的妞妞,说道:“我担心他们会从妞妞身上作些文章,路上教给他的那些说辞,应该都记住了吧!”
纪芸点点头,说道:“早就背熟了!”
“那就没什么准备的了,睡觉!”
…………
清晨,伙计先是送来热水,然后又送了些粥饼小菜。
“等一下!”
“客观,您吩咐?”
徐承影在窗户前向下看了看,说道:“帮我喊一下门口那两位。”
伙计疑惑地跑到窗前看了看,顿时大惊失色,因为那两人穿着皂服,一看就是县衙差役。
大早上的,两名官差守在大门口,啥情况?
“去啊,愣着做什么?”
“好……好的!”
不多时,两名捕快推门而入,看到徐承影正在喝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在外面又冷又饿蹲了半宿,你却躲在房子里喝粥?
“你……”
“两位,没吃饭吧?”
两人刚要说话,却被徐承影打断,顿时大为不满。
“坐吧,一起吃点。”
说着话,徐承影盛了两碗粥放在一旁。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套路?
难道,粥里有毒?
“你……到底有何企图?”
徐承影端着碗,想了想,问道:“请你们两位吃个早饭,能有什么企图?”
“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企图,你逃不掉的!”
“逃?”徐承影继续喝着粥,说道,“我若是想逃,昨天晚上你们两个能拦住我?”
“你……放肆!”
徐承影懒得跟他们解释,不耐烦地说道:“粥给你盛好了,要吃就赶快,不是还要去县衙吗?”
“你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可置信。
“你答应跟我们去县衙?”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一早就去,对了,一会把你们的刀拿上!”
看着徐承影悠闲地喝粥,两人将信将疑地坐过来,端起碗闻了闻。
这粥……真香!
第31章 对簿公堂
邓三斤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在县衙门口晃悠。
一人迎面走来,招呼道:“邓头儿,早啊!”
邓三斤一把薅住面前这人,问道:“老爷起了吗?”
此人是知县家里的杂役,只是出门买个菜而已,突然被邓三斤薅住脖领子,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老爷在……在吃早饭呢。”
邓三斤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放开手,又给他拍了拍皱起的衣领,说道:“没事,去吧!”
“邓头儿,今天怎么没佩刀?”
邓三斤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来的匆忙,刀在班房没带出来!”
“哦,走了啊!”
眼看太阳升起,距离升堂的时候越来越近,邓三斤心中更加焦虑。
看来,那俩废物是指望不上了!
怎么办?
实在不行,还是回去呼叫支援吧。
如果疑犯跑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之下,丢人什么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就是被人缴了刀吗?
对方武功高强,我打不过人家怎么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
邓三斤跺了跺脚,迈步走进大门,看到快班衙役周小山迎面走来。
“小山子,你去通知一下,所有当值的弟兄,跟我走!”
县衙有六房书吏和三班衙役,所谓三班,第一为皂班,主要是给县老爷做仪仗队或者审案之时立于两边撑场面的;第二为快班,就是捕快,负责抓人犯、破案、催租税之类的活;第三为壮班,临时召集的民工,有紧急情况时可协助守城等等。
邓三斤这个捕头的正式称呼为刑房司吏,三班衙役中,只有快班归他管,其他两班都有自己的长官,不过大家都在一个衙门办事,偶尔借用一下倒也无所谓。
周小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头儿,怎么了?”
“抓人!”
“抓谁啊?”
“还能抓谁?”邓三斤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昨晚老爷交代的那几名疑犯!”
“昨晚……”周小山想了想,说道,“您不是亲自带人去抓了吗?”
“你知道什么?那疑犯中有个高手,穷凶极恶,武功高强,我们三个拼尽全力才勉强与他打了个平手!”
“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将班房当值的都叫来。”邓三斤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你再去一趟守备营,就说咱们这边遇到麻烦,需要他们支援!”
“啊?”周小山大惊失色,赶忙摆手说道,“调动城防守备,要有知县大人的条子吧?”
“别喊!”邓三斤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此事先不要惊动知县大人,我与城防守备苗大伟有些交情,就说我找他帮个忙,回头请他喝酒!”
“这……好吧!”
周小山打心底里不愿意,但是人家顶头上司吩咐了,也没办法。
反正就是去传个话,真出了问题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县衙的三班衙役集结起来,邓三斤面色沉重,说道:“我们要面对的敌人非常强大,大家一会儿听我号令行事,只要见我挥手,所有人直接拔刀上去砍就是!”
“邓头儿,你的刀呢?”
邓三斤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我不带刀是为了迷惑对手,让他放松警惕!”
“原来如此,还是头儿想的周到!”
“出发!”
邓三斤带着十几名捕快浩浩荡荡走出县衙大门,突然停住。
面前走过来两名捕快,奇怪的是,其中一人带了两把刀。
“你们俩怎么来了?”
对方反而愣住了,问道:“带人回来调查啊!”
“带人?带谁?”
邓三斤疑惑地向两人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徐承影也在。
“邓捕头,别来无恙!”
“你……”邓三斤顿时脸色大骇,指着徐承影,语气竟然有些颤抖,“你怎么来了?”
徐承影反而有些郁闷,说道:“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今天一早就来县衙解决问题吗?”
邓三斤挠了挠头,昨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你怎么会乖乖来了?
“头儿,你的刀!”
邓三斤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接过腰刀,却听到身后有人问道:“头儿,刚才不是说,你不带刀吗?”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啊?不是要去抓贼吗?”
“抓什么贼!”邓三斤转身怒道,“人家只是配合调查,又不是嫌犯,是请,不是抓,懂不懂?”
“额……”
这时候,邓三斤突然想到什么,赶忙拽住身旁一人,急匆匆说道:“你快去趟城防守备营,把小山子叫回来,就说没事了!”
“周小山去守备营做什么……”
“别废话了,就按我说的去,快,跑着去!”
吩咐完,邓三斤转向徐承影,说道:“徐公子果然守信,请!”
徐承影点点头,跟随邓三斤走进县衙。
威远知县宁长生已经高坐堂前,不耐烦地问道:“邓三斤呢?他把人带到哪去了?”
一旁的书吏赶忙起身说道:“小的刚才还见了,带了好些个人出去了。”
宁长生皱起眉头,说道:“现在出去做什么?”
“说是去抓嫌犯。”
“今日哪有什么嫌犯?”
“这个……小的没问……”
“这样吧,你去通传一声,赶紧把被告带上堂来!”
“是!”
堂下两名男子身穿焰纹黑袍,早已等待多时,正是净土圣教的两名子弟,一个叫沈学哲,一个叫谷子定。
净土圣教总舵设在福建,主要势力都扑在南六省,在四川没有设分舵,只派了十几人分布在各州府活动。
一个月前,沈学哲接到护法柳文钰的飞鸽传书,吩咐他二人留意一名叫田青的男子,还附有一张此人的画像。
当初在平乐府,只有苏蛮儿见过此人,其体貌特征全部是苏蛮儿口述,也不知道人逃到哪里,便向广西、云南一带都传了口讯,命当地分舵全力搜寻。
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徐承影便换回了寻常的打扮,就在净土圣教大张旗鼓地寻找冒充者之时,徐承影却一路穿过广西、云南,进入四川。
柳文钰这边却惨了,不但没抓到人,还莫名其妙地惹到了锦衣卫,打又不敢打,只得暂行隐忍,避其锋芒。
经过反复查探,这一次和锦衣卫之间的冲突竟然还是那个田青引起的!
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柳文钰认真分析了现有的情报之后,再次向各分舵传了口讯,这一次特别说明,若是发现此人,不可轻举妄动,而是立即报官。
江湖矛盾却要去衙门大堂解决,这个决定看似有些蹊跷,却是经过认真考虑后得出的。
如果田青冒充锦衣卫,那么,将他送到官府,说不定就能化解和锦衣卫之间的冲突。
反之,如果田青真的是锦衣卫,官府定不敢将他如何,如此也避免了圣教和锦衣卫进一步发生冲突。
总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锦衣卫,只有经过官府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这一次,较远的地方也用了飞鸽传书,远在威远县的沈学哲和谷子定也收到一份。
他二人见是广西的消息,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有一天,突然在大街上看到一名青年男子,和画像中人十分相近!
第32章 是你让我骂的
两人偷偷跟上去,仔细比对过后,确认此人就是圣护法通缉的田青,于是连夜来到县衙,然后才有了邓三斤夜闯客栈一幕。
“两位稍安勿躁,本官估计,一会儿人就该到了。”
沈学哲说道:“宁大人有所不知,此人不仅冒充圣教招摇撞骗,还冒充过锦衣卫,到处制造矛盾,实在是罪大恶极!”
宁长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两位莫要玩笑,锦衣卫是干什么的?谁敢冒充这帮杀神?”
“大人请过目!”
说着话,沈学哲将柳文钰的信拿出来,上面大致讲述了田青如何冒充圣教,又冒充锦衣卫,引发冲突,后面还附了一张画像。
宁长生看完,心中很是疑惑,这人如果冒充圣教招摇撞骗也就罢了,为何要冒充锦衣卫?
如果真的如信上所言,这家伙胆子够大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此人能在威远县伏诛,岂不是大功一件!
“两位稍安勿躁,究竟事实如何,待本官过堂之后,自然可见分晓!”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十几名衙役分成两列站在堂下,当中则是捕头邓三斤。
“启禀大人,被告带到!”
宁长生点点头,说道:“升堂!”
“威——武——”
沈学哲和谷子定回身看了看徐承影,眼中满是不屑。
他二人始终不明白,为何柳文钰要求报官处理,按理说这种情况属于私人恩怨,把人送到官府是几个意思?
可是,人家护法明确说了,一定要报官,想来其中或许有深意,照办就是了。
宁长生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堂下何人?”
徐承影上前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学生徐承影,见过知县大人!”
宁长生顿时拉下脸来,呵斥道:“徐承影,你见本官为何不跪?”
徐承影淡淡一笑,从身上拿出户贴。
邓三斤接过来,送到宁长生面前,说道:“大人,小的查过了,此人有秀才功名。”
当初徐承影从平乐府忽悠来的户贴和路引都是空白的,考虑到这一路少不得各种盘查,填信息的时候顺手写了个秀才。
在大明朝,若是有功名在身,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盖了章的空白户贴,不写白不写!
宁长生接过户贴一看,还真是秀才!
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签章,也是真的。
自朱元璋开国以来,大明朝对读书人很优待,所谓刑不上士大夫,若是秀才犯了法,见官可不跪,还不能随便给人上刑。
不过,宁长生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说自己是京城人士,这户贴上为何是平乐府的签章?”
徐承影早有准备,说道:“学生祖籍平乐府贺县,每年要回贺县祭祖,京师到贺县路途遥远,赶路的时候不小心将户贴遗失,这是平乐府核验身份后补发的。”
宁长生又问道:“京师到贺县,怎么能走到威远县来?”
徐承影继续说道:“学生自幼学习佛法,对天下佛教圣地向往已久,这一次专门取道威远,为的是亲眼看一看弥陀寺大佛像,也算了却多年的夙愿!”
这番说辞是昨晚编的,从贺县跑到威远,总要有个理由吧?
思来想去,这地方只有晚唐时期摩崖大佛像还算有些名气,我信奉佛教,大老远跑过来看看佛像,这很合理吧?
宁长生该问的都问了,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继续审案。
“有人状告你冒充净土圣教,招摇撞骗,可有此事?”
徐承影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敢问知县大人,原告可在?”
“先回答本官的话,冒充行骗之事,是否属实?”
“说学生冒充圣教,招摇撞骗,自然是……”徐承影顿了顿,说道,“纯属放他娘的狗屁!”
“你……”
所有人都是一愣,最先忍不住的是沈学哲和谷子定二人。
“你说谁放屁?”
徐承影冷笑道:“谁在放屁,谁心里清楚!”
沈学哲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家伙,竟然如此嚣张。
本以为只是寻常宵小之徒,一旦升堂过审,必定老老实实跪地求饶,却没想到人家一上来就指着自己鼻子骂,这是什么套路?
“大人,此人冒充圣教在先,污言秽语扰乱公堂在后,恳请对其施以重刑,以正朝纲!”
“朝你妹啊!”
“你……”沈学哲大怒,回身说道,“你再给我骂一句?”
“先说好啊,是你让我骂的,大家都看着呢!”
说完之后,徐承影也不等沈学哲反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那我就再说一遍,朝你妹啊!”
“气死我也!”
沈学哲双眼血红,似乎要喷出火来,却又无处发泄,只得说道:“大老爷,此人藐视公堂,还请……”
砰!
惊堂木一响,只见宁长生黑着脸说道:“够了!都住口!”
“威——武——”
随着皂班衙役一阵威武,堂下又安静下来。
“徐承影,本官念你有功名在身,已经对你忍让多时,你却得寸进尺,是以为本官不敢用刑吗?”
徐承影依然神色淡定,说道:“回禀大人,学生不敢放肆,只是有一事不明。”
“讲!”
“既然是审案,自然要从原告开始,学生只是被告,是配合调查的,可是原告迟迟不见,却有两名不明身份的路人在这里捣乱,学生以为,这二人才是扰乱公堂,视朝廷律法于不顾,所以才出言训斥!”
“好一个巧舌如簧!”宁长生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指着堂下二人说道,“你不是要原告吗?他们便是!”
“哦?”徐承影点点头,又说道,“敢问二位,是何功名?”
沈学哲说道:“我二人乃是圣教子弟,并无功名!”
“这就奇怪了!”徐承影若有所思地说道,“既无功名,为何见官不跪?”
“我……我们乃是圣教子弟……”
“明白了!”徐承影点点头,说道,“净土圣教大过当今朝廷,可以无视朝廷律令,是这个意思吧?”
沈学哲脸色大骇,赶忙说道:“我没说过,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徐承影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向堂前,说道:“请问大人,大明律可曾规定,圣教子弟可见官不跪?”
宁长生此时脸色极其难看,缓缓道:“不曾!”
“那刚才此二人说,圣教子弟可以见官不跪,此举视大明律法何在?”
宁长生没有说话,脸色却愈发阴沉。
沈学哲和谷子定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撩襟跪拜。
“草民沈学哲,见过县尊!”
“草民谷子定,见过县尊!”
第33章 油锅捞钱
宁长生也看出些名堂,这个徐承影看起来斯斯文文,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却不是个善茬。
眼下这种局面,还是自己先问个明白的好,这里是县衙,绝不能让别人反客为主。
“你二人状告此人冒充圣教,招摇撞骗,可有证据?”
沈学哲再次拿出柳文钰的亲笔信,以及附带的人物画像,说道:“这封信是我教护法亲笔所书,请大人过目!”
邓三斤走过来,将书信转交给宁长生。
沈学哲说道:“信中详细记载了此人在平乐府行骗的经过,并且根据当事人的记忆画出此人样貌,大人若是不信,将其与画像对照便可。”
宁长生刚才已经看过,此时拿起画像和徐承影对比一番,确实是同一个人。
“徐承影,你有何话说?”
徐承影却摇了摇头,说道:“大人,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封信,一幅画像,也能当做证据?”
沈学哲立刻反驳道:“休要乱讲!这是我教护法的亲笔信!”
宁长生也说道:“不错,这封信的落款的确是净土圣教护法柳文钰。”
沈学哲赶忙说道:“大人明鉴!”
徐承影依旧不以为然,说道:“只是个签名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签名是真又如何,谁知道内容是真是假?”
沈学哲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说这封信是假的,或者说其中记载的内容是假的,如何证明?”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真是病的不轻!”
“你……”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
“岂有此理,大人……”
“大什么大?”徐承影指着沈学哲的鼻子数落道,“说你还不服气是吧?我问你,今天这场官司,是你告我,还是我告你?”
“废话,当然是我告你!”
“既然你是原告,你就要负责举证,现在拿了一封不知所谓的书信当证据,连其真实性都无法证明,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沈学哲辩不过,转身说道:“大人,此人巧舌如簧,还请大人立刻用刑!”
“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白痴啊!”徐承影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说道,“知县大人明辨是非,心中自有打算,为何要听从你的安排?难不成你们圣教还管得了朝廷命官不成?”
“大人,还请……”
“好了!”
宁长生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净土圣教的势力主要在东南一带,对四川境内影响不多,但是人家毕竟是上万人的大教,因此,平时遇到什么事都给足了面子。
可是今日不同,本来一桩简简单单的案子,走向却很是出人意料,现在原告变被告,就算自己有心帮衬一把,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现在情况还很不明朗,不如先等一等。
“你们陈述案情即可,本官自有打算!”
徐承影突然抢着说道:“启禀大人,此二人有谋逆之心,还请大人上报朝廷,诛其九族!”
沈学哲都快疯了,赶忙说道:“你放屁!”
徐承影说道:“污言秽语扰乱公堂,罪加一等,该诛十族!”
沈学哲压抑着心中怒火,说道:“你才扰乱公堂,你根本就是诬陷!”
徐承影冷笑道:“你说你没有谋逆之心,如何证明?”
“我怎么证明?为何要我证明?你说我谋逆,难道不是你拿证据吗?”
“对啊,谁主张,谁举证!”徐承影就在等他这句话,当下缓缓说道,“你拿了一封不知谁写的信就要定我的罪,还要我去证明信是假的,我倒要问问你的居心何在?”
“我……大人,那封信绝对是真的!”
徐承影没有再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宁长生沉吟一番,然后说道:“这份证据确实有待商榷,仅凭一封信,一幅画像,不足以定罪!”
“大人,那封信真的是……”
“启禀大人!”徐承影突然抢过话头,说道,“我现在怀疑这二人跟净土圣教毫无关系,而是打着圣教的名义招摇撞骗!”
“你放……”
沈学哲眉头一皱,就要爆粗口。
徐承影指着他说道:“诸位看看此人,满口的污言秽语,净土圣教乃佛门弟子,平日极其注重涵养,就培养出这样的人?”
沈学哲二人来威远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县衙中很多人都跟他们打过交道,饶是如此,大家却还是忍不住产生怀疑,是啊,这俩货张口闭口就会骂街,真的是圣教弟子?
宁长生说道:“你说他二人是骗子,可有证据?”
“这个简单!”徐承影点点头,说道,“久闻圣教弟子有神功护体,不畏寒暑,不惧水火,最著名的就是油锅捞铜钱之术,干脆让他们表演一个,若是假的,肯定不敢答应!”
一听此言,沈学哲眼睛放出光来,说道:“若是我们能从油锅里捞出铜钱来,你有何话说?”
“至少说明你们不是骗子。”
“那就说明,我们所言,句句属实!”
“可以!”
沈学哲心中暗暗冷笑,刚才这句话带了陷阱,徐承影只说他们的身份不假,他却偷换了概念,对方没有防备,竟然答应了!
“大人,您都听到了,此人刚才说了,如果我二人能够表演油锅捞铜钱之术,他便认罪!”
所有人都等着徐承影反悔,可是,他却笑吟吟的,丝毫没有懊恼的样子。
纪芸一直在后面默默等着,眼看徐承影吃了暗亏,有些急了,便上前来想要替他辩解,却被一只手臂拦住。
徐承影对她笑了笑,轻声道:“放心吧!”
宁长生亦是不解,此人聪明伶俐,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徐承影,公堂之上不可戏言,本官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答应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宁长生吩咐道,“邓捕头,你现在就去准备铁锅和菜油!”
沈学哲赶忙说道:“启禀大人,这些东西我们都有,让谷子定回去拿一下就好了!”
宁长生点点头,说道:“邓三斤,你带两个人去帮忙,速去速回!”
邓三斤领命,立刻带人随着谷子定回去拿东西。
就这么等着有些无聊,徐承影说道:“大人,这油锅捞铜钱的本事您见过吗?”
宁长生摇头道:“只有耳闻,不曾眼见!”
“是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
“您见多识广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必百姓们更是如此,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去大街上好了,让大家都开开眼。”
宁长生想了想,说道:“若是人家捞出铜钱,就要定你的罪,大庭广众之下,本官也不会留有情面,你要想清楚!”
“若是他们真的能捞出铜钱,一干罪名我都认了!”
沈学哲心中暗笑,真是好大的口气,等一下就让你死个明白!
本来他二人在此地的影响力并不算大,若是今日当着百姓的面成功表演一出,必定名气大振!
到时候就会不断有新的教众加入,只需数月时间,便可成立分舵,如此一来,自己升为分舵主指日可待!
第34章 试试就试试
天近正午,县城的百姓早已把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在所有人正中间,一口大锅底下面架着柴火,正在冒着白烟。
锅里是菜油,已经开始泛白,眼看就要沸腾。
县衙的大门口,宁长生坐在椅子上,身旁是三班衙役,升堂升到了大街上,在威远县还是头一次。
恐怕在整个大明朝也不多见吧!
沈学哲手里捏着一枚铜钱,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锅里。
“在下净土圣教沈学哲,承蒙圣教主点化,修炼神功已有五十余载,如今方初窥门径,今天在此给大家展示神功,表演个油锅捞铜钱!”
徐承影有些疑惑,这套说辞怎么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油锅已经开始冒泡,表示油温已经沸腾。
“诸位请开眼!”
“且慢!”
沈学哲刚要伸手,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
他早有准备,冷笑道:“怎么,你反悔了?”
徐承影来到铁锅面前看了看,然后说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滚烫的菜油,手下去可就废了!”
“凡夫俗子!”沈学哲面带轻蔑之色,说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圣教的神功!”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
沈学哲刚伸手出去,只得又缩回来,不满道:“你倒底要做什么?”
“我是为你好,这可不是儿戏,一定要想清楚!”
“你有完没完?”
徐承影一脸无奈,说道:“我都说了是为你好,你这人怎么不听劝?”
沈学哲以为他害怕了,脸色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说道:“你若是想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承认冒充圣教一事属实,我可以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那倒不必,请开始你的表演!”
说完之后,徐承影转身让开。
沈学哲用鼻孔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知县宁长生。
宁长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诸位瞧好了!”
说着话,沈学哲突然伸手进油锅,围观的人群惊诧不已,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已经将手拿出来,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铜钱。
“好!”
周围顿时掌声四起,大家算是开了眼,那可是滚烫的热油,人家竟然毫发无伤!
若非神功护体,谁敢如此大胆?
沈学哲得意地看向徐承影,说道:“怎么样,你可服了?”
徐承影轻轻鼓掌,说道:“厉害!”
“那是自然!”
“只是,在下有些疑问。”
“什么疑问?”
“这油温……很烫吗?”
沈学哲满脸的鄙夷,说道:“要不,你来试试?”
说完,他手指一松,铜钱掉进锅里。
“试试就试试!”
出人意料的是,徐承影撸起袖子就要伸手。
“喂!”
沈学哲顿时紧张起来,大声说道:“锅里可是滚油,休要胡闹!”
“为何你可以安然无恙?”
“我有神功护体,自然无恙!”
“若是普通人呢?”
“滚油之中,你觉得呢?”
“我觉得……”
话音未落,徐承影突然伸手!
所有人又是一惊,纪芸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捂住妞妞眼睛。
“我觉得不过如此嘛!”
却见徐承影捏着一只铜钱,笑吟吟的看着沈学哲。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纪芸更是震惊不已,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承影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邓三斤张大嘴巴,昨晚就发现这家伙不简单,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一旁的宁长生脸色阴沉,他是正儿八经的三甲进士,比寻常人多了好几个心眼,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周围的百姓都是看热闹的,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内情,只是看到又有人捞出来铜钱,一个劲的叫好!
“你……”
沈学哲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一时语塞。
“我怎么了?难道是我捞的方法不对?”
说着话,徐承影一松手,铜钱又掉回到铁锅中。
只见他再次伸手,又将铜钱捞了出来。
“这次呢?”
沈学哲气得直发抖,却无言以对。
身后的谷子定突然上前说道:“刚才是沈师兄施了神功,阻止热油伤人,现在神功未撤,让你钻了空子!”
“原来如此!”徐承影点点头,说道,“那你把神功撤了,我再试试!”
沈学哲赶忙说道:“神功岂是说撤就能撤的?”
“撤不掉?”
“撤去神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要等我运功,散功!”
“那好,趁着神功还没撤……”徐承影将铜钱扔进锅里,对谷子定说道,“你来试试!”
谷子定脸色有些疑惑,看了看沈学哲,沈学哲轻轻点了点头。
他来到铁锅前,撸起衣袖,深呼吸一口,正要伸手……
徐承影突然喊道:“等一下!”
谷子定有些气恼,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提醒你一声,锅里可是滚油!”
“我当然知道!”
徐承影走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只见谷子定突然神色大变!
沈学哲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徐承影说了什么,便再次说道:“无妨,神功还未撤去,可以动手!”
谷子定却根本不敢动,似乎很是恐惧。
徐承影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不敢?”
谷子定很是纠结,额头上汗珠慢慢滴落,却还是不敢动。
宁长生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又多了一分怀疑。
谷子定犹豫再三,突然对沈学哲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沈师兄,我方才运功探查周围的气息,感觉有些不对,你是不是已经将神功撤去了!”
看到谷子定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沈学哲心领意会,说道:“不错,我刚刚已经将神功撤了。”
谷子定赶忙说道:“既然如此,这油不能再碰了!”
徐承影说道:“你让他再运一次功不就行了?”
谷子定立刻反驳道:“你懂什么?运用神功,对元气损耗极大,沈兄已经运过一次功,需要休息数日才能恢复元气。”
徐承影又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没有神功护体,热油就会伤人了?”
“正是!”
谷子定和沈学哲同时点头!
“那好!”徐承影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这一次我还能捞出铜钱,你们两个怎么说?”
沈学哲和谷子定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刚才徐承影在谷子定耳边说了三个字:“醋没了。”
所谓的油锅捞铜钱,其实都是掺了醋,醋的密度大,油的密度小,因此都是醋在下,油在上。
而醋的沸点只有几十度,当温度上升时,锅底的醋先沸腾,气泡从底部上升,从外面看起来就好像是油沸腾一样。
其实,此时的油锅也就是个洗澡水的温度而已。
如果时间久了,醋会慢慢挥发,锅里温度便会升高,当醋挥发殆尽时,就是油的真实温度了。
本来这口锅里有多少醋,大概什么时候能挥发完,他二人是心里有数的,但是这一次,徐承影一直从中搅和,惹的人烦不胜烦,一时把时间给忘了。
因此,谷子定听到醋没了三个字,肯定不敢再去碰。
沈学哲看出了谷子定的心思,所以就说撤去了神功,是在帮他圆谎。
但是,徐承影突然说,他还能捞出来!
也就是说,锅里的醋还在?
刚才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让谷子定不敢出手,然后自己出手,他想当众打将圣教的脸!
第35章 启程,向北!
想到这里,两人再次交换了个眼色,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沈学哲心念一动,说道:“师弟,我元气尚未恢复,这一次你来运功!”
谷子定点了点头,说道:“圣教主在上,请祝我一臂之力!”
说完之后,上手抱圆,在油锅上空比划起来!
这时候,徐承影再次不合时宜地说道:“喂,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谷子定已经下定决心,任凭他说什么,压根不去理会就是了。
而且,一定要快,绝不能让他抢了去!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啊!”
只见谷子定一只手已经冒了白烟!
从手指到小臂,全都起了血泡,简直惨不忍睹!
“啊!”
谷子定额头汗珠滴落,浑身颤抖,痛苦地哀嚎着!
徐承影摇了摇头,撇着嘴说道:“你们教主可能没听清,没有给你一臂之力,而是给了你一臂的热油!”
“你……你……”
徐承影马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这是你们教主干的,可不关我的事啊!”
“我杀了你!”
谷子定气急败坏,直接冲徐承影冲过来!
徐承影可不惯他毛病,看准来势,直接一脚踹在他胸前,将他踹飞出去!
只见谷子定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砸在冒着热气的铁锅上。
锅里的滚油一下子飞出来,站在一旁的沈学哲躲闪不及,被热油淋到头上,半张脸直接冒起青烟!
“啊!”
沈学哲跪在地上伸手去抓,被烫坏的皮肤顿时血肉模糊,其状甚是可怖!
徐承影摇着头说道:“都跟你说醋没了,你还不信,唉,不听劝啊!”
现场突生变故,周围的百姓早已散去,大街上只有沈学哲和谷子定的哀嚎声,相当的凄惨。
宁长生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站起身来说道:“邓三斤,将这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押进大牢!”
邓三斤赶忙答道:“遵命!”
宁长生又看了看徐承影,说道:“你跟我过来!”
徐承影双手抱拳,说道:“是!”
纪芸跟上前来,徐承影轻声说道:“放心吧,没事了,你回客栈等我。”
这一次纪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带着妞妞先行离开。
回到大堂,宁长生撤去了三班衙役,又吩咐人搬来一张椅子,沏了茶水。
“坐吧!”
“谢大人!”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承影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大人不都看明白了吗?”
宁长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明白了这两人是骗子,可是,油锅捞铜钱的奥秘却不明白,你来讲一讲!”
“其实这也没什么,都是他们招摇撞骗的手段而已,其奥秘就在菜油之中!”
接下来,徐承影将油锅捞铜钱的原理讲了一边,宁长生连连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学生平日里喜欢四处游历,三教九流接触多了,对他们的一些手段大致了解一些。”
宁长生点点头,说道:“今日本官也算涨了见识,只是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要冒充他们?”
徐承影赶忙说道:“大人明鉴,学生是被冤枉的!”
宁长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就算有也无妨,平乐府的事本县无权过问。只是还有一点说不通,他们是江湖中人,为何一定要将你送到县衙呢?”
“这个……学生真的不知!”
这一次,徐承影没有撒谎,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宁长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这些人既然会用这种伎俩骗人,肯定不安好心,本官这就下令,若是在威远县发现这些邪教中人,一律驱赶出境!”
徐承影赶忙说道:“大人英明!”
宁长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今日多谢赐教,我们有缘再见!”
徐承影起身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言重了,学生愧不敢当!”
宁长生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我都是读书人,不要这么客气,日后你若高中,我二人同朝为官,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不需要很多废话,几句聊完,两人都已心知肚明。
向宁长生告辞之后,徐承影回了客栈,纪芸早已收拾好了行李,等待多时。
“还真是看不透你!”
徐承影嘿嘿一笑,说道:“我有什么看不透的?”
“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你计算之中!”
“过奖了!”徐承影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圣教弟子,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二人是假冒的?”
“你说下油锅那两位?”
“是啊!”
“他们俩……”徐承影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假冒的!”
纪芸很是吃惊,又问道:“若真是圣教弟子,为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失误?”
“你还真以为他们有神功护体,水火不侵?”
“你的意思……”
“那个什么圣教,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骗子!”
“怎么可能?”
这一次,纪芸更加难以置信,在她心中至高无上的净土圣教,怎么可能会是骗子?
不对,一定是这家伙在信口开河!
“你不能因为有人冒充圣教,败坏圣教名誉,就认定圣教中人都是骗子,传说圣教主乃净土菩萨转世……”
“行了,行了!”徐承影打断她,说道,“他是菩萨还是罗汉,跟我没关系,赶紧收拾收拾,咱们继续赶路!”
纪芸指了指一旁的包袱,说道:“已经收拾好了。”
两人带着妞妞出了客栈,马车转向北,再一次踏上回京之路。
这个时代没有橡胶,马车是木头做的轮子,减震效果完全就是零。
徐承影赶着车,尽量挑平缓的路走,可还是很颠簸,妞妞在车厢摇摇晃晃,很快就睡了。
纪芸却睡不着,她越想越是困惑,忍不住撩开门帘,说道:“我还有问题!”
“讲!”
“那个捕头,他不会对你怀恨在心?”
“不会!”
“为什么?”
“他不是要我去过堂吗?我去了啊,他的任务完成了,为何要恨我?”
“可是,你拿刀指着他,让他在手底下人面前难堪!”
“那都是小事!”徐承影一边赶车,解释道,“他恨不恨我要看今日的结果,如果我被定罪,下入大牢,也许他会揍我一顿出出气。可是我赢了,赢得很漂亮,知县大人都对我礼遇有加,他一个捕头,哪里还敢嚣张?”
“如此说来,万一今日官司打输了,岂不是性命难保?你却一点也不担心?”
“一群江湖骗子而已,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你我那日亲眼见过护法柳文钰的驻颜之术,百岁之人竟然和我看起来一般年纪,这又作何解释?”
徐承影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
第36章 借宿
纪芸有些不满,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承影边说话边驾车,并未察觉到异样,继续说道:“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纪芸略显迟疑,还是回道:“刚满十八!”
“那女护法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什么百岁之人,别听她瞎忽悠!”
“你说……她也是……”
“你把那些不可思议都拿出来想一想,其实都是骗你的,是不是就解释的通了?”
纪芸顿时神色大变,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么……确实很多事都说的通了。
可是,净土圣教怎会是假的?
不对不对,一定是徐承影在信口胡言,此人不敬鬼神,还是不要听信他的话!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很多话你一时无法接受,没关系,慢慢来,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纪芸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为何也会油中捞钱?”
“都跟你说是假的了,那油底下放的是醋,你在现场没闻到一股醋酸味吗?”
“好像是有一些醋味,可是,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徐承影解释道,“醋的沸点低,这个沸点就是……我这么说吧,大约有个洗澡水的温度,醋就沸腾了,你看着是一锅滚烫的菜油,其实都是底下的醋在冒泡,油温根本就不高。”
“你是说,你捞铜钱的时候,油温并不热?”
“不错!”
“那为何后来……”
“后来是真的油,我故意拿话刺激他们,他们俩担心我砸了他们的场子,便抢着去捞钱!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心思比坏人还要坏啊!”
徐承影越听越不对劲,问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
“好吧,我就当你夸我呢!”
纪芸回到车厢中,慢慢闭上双眼,此时她全身上下由内到外都感觉不可思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在动摇。
难道净土圣教真的是骗子?
为什么?
“纪姑娘?”
纪芸睁开眼,再次撩开车门帘,问道:“怎么了?”
徐承影指着前方说道:“前面有个镇子,我们要不要在此地休息一晚?”
纪芸看了看天色,说道:“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要不,再往前走走看吧。”
“我是担心,万一前面没有城镇,今晚又要睡马车了。”
两人从贺县出来这一路,错过投宿点的情况也曾有过,好在还有马车可以凑合过夜,不至于露宿山林。
纪芸也知道徐承影的担心,只是她回京心切,便说道:“你昨天说,此去京师还有四千里路,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还是多走一走吧!”
徐承影点了点头,赶着马车继续向前,可是,越往前走越是荒凉,直至日落西山,别说城镇,连个村庄都没见。
女人都是后悔型生物,此时纪芸已经开始后悔了,说道:“都怪我,要是听你的就好了!”
徐承影安慰道:“你就别自责了,出门在外,这种情况很正常。”
“我若是我自己倒也无妨,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我担心妞妞……”
妞妞抢着说道:“有姨娘和大哥哥在,我不害怕!”
徐承影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妞妞很懂事啊!”
妞妞马上说道:“大哥哥你说过,我们是男人,男人要保护女人,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保护姨娘。”
“不错,是个男子汉了!”
纪芸没有说话,心中却很是感动。
“只是,你这个名字……”
说到这里,徐承影想到纪芸一直不愿透漏妞妞的身世,定是有她的苦衷。
妞妞问道:“我的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名字的事回京师再说!”
“大哥哥,你是要给我取一个大名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到时候还得先问过你爹,如果他不管,这件事就交给我!”
妞妞似乎很开心,说道:“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一言为定……嗯?”徐承影看向远方,似乎不太确定,回身说道,“纪姑娘,你来看一下,前面那个山坳是不是有火光?”
纪芸站在车辕上定睛观瞧,点点头说道:“不错,是火光,像是有户人家!”
这荒山野岭,有户人家就安全多了。
就算不能借宿,将马车停靠在有人的地方,至少心里踏实一些。
徐承影赶着车向前走去,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点着火光的是一盏灯笼,上面写着一个“驿”字。
是驿站!
大明朝每隔十里置铺,铺有铺长,六十里设驿,驿有驿丞。
基本上,百里之内必有一处驿站,或是急递铺、递运所之类,除传递军事情报外,还负责接待出公差的官员。
只不过全国的驿站太多了,而且很多驿站所处之地都很偏僻,比如说面前这处驿站,方圆几十里内廖无人烟,也不知道在这里当差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这种边远山区的驿站除了为朝廷服务,通常对过往的行人客商也留个后门,只要你有银子,住宿吃饭都能解决,可以理解为朝廷的招待所。
徐承影下了马车,纪芸却有些紧张,说道:“驿站是朝廷的人,会不会……”
“放心吧!”徐承影很清楚她的担心,当下说道,“锦衣卫还在贺县周围忙活呢,怎么可能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可是,万一……”
“现在我们有户贴和路引,禁得起查。再说了,这么小的驿站里能有几个人?万一动起手来,你我二人联手还怕了他们?”
纪芸想了想,这倒也对,以自己的身手,寻常人三五个根本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徐承影,此人比较擅长近身短打和小擒拿手,若真动起手来,绝不在自己之下。
两人打定主意,徐承影将马车赶到驿站门前,然后下了车。
驿站大门紧闭,门口的灯笼很暗,勉强很看到门框上拴着个铃铛,伸手一拉,顿时叮铃铃响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徐承影再次拉动门铃,这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谁啊?”
“请问,有人在吗?”
不多时,大门打开,只见一名身穿皂服的驿卒提着灯笼出现在面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徐承影见对方年龄不大,便拱手说道:“这位小哥,我们一家三口赶路心切,错过了客栈,还望行个方便。”
“这里是驿站,接待朝廷官员的,你们去找别处吧!”
“等一下!”徐承影赶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将一块碎银子塞过去,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去,还望行个方便,明日一早就离开。”
这人捏着手里的碎银子犹豫了片刻,又盯着徐承影几人打量许久,然后问道:“可有路引?”
“有!”
徐承影将户贴和路引拿出来,对方伸手接过,说道:“你等一等,我去问问老朱!”
说完之后,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徐承影心中纳闷,老朱是谁?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又开了,出来的还是刚才那名年轻驿卒,说道:“你们进来吧!”
第37章 追兵
徐承影赶忙道谢,然后将马车赶进院子。
“你们跟我过来吧!”
“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叫我阿宽就行了。”
阿宽将徐承影几人带到一间客房面前,说道:“让你们进来已经是坏了规矩,要记住,客房里的东西绝对不能乱动。”
“放心,规矩我们都懂!”
阿宽将又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多谢关心,我们路上带了干粮。”
“那你们早点睡吧!”
徐承影又说道:“在下想当面去感谢一下驿丞大人。”
驿丞听起来像个官职,其实根本就不是官,而是吏,最多也就等同于官府里的杂役。
徐承影如此称呼,只是为了套近乎而已。
阿宽说道:“老朱已经睡下了,你放心,我刚才跟他讲过了,没事的。”
徐承影这才明白,原来老朱就是这里的驿丞。
“既然如此,在下明天再去拜会!”
阿宽走后,徐承影回到客房,四下看了看,感叹道:“没想到还能找到住的地方,真是幸运!”
纪芸说道:“这一次是我们运气好,以后就难说了,下次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宁可少走些路,也要提前找好住的地方。”
徐承影心中暗道,当时我问过你,不是你非要走的吗……
呵,女人!
睡到半夜时分,徐承影突然睁开眼。
却见纪芸也睁着眼,正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你也听到了?”
徐承影点点头,小声说道:“听动静,来的人不少,有十几个!”
纪芸问道:“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不能吧?”
“不管是不是,先做好准备!”
“好吧!”
徐承影伸手将装着火铳的包裹拿出来,挂在腰间。
外面隐约听到阿宽的声音:“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问你,有没有见到一男一女,还带个孩子?”
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还真是冲自己来的!
纪芸顿时紧张起来,说道:“肯定是锦衣卫,一会儿我掩护,你带妞妞离开!”
徐承影却不这么想,如果来的人是锦衣卫,直接进来抓人就好了,为何还要跟一名小小的驿卒废话?
不是锦衣卫的话,那就剩下一种可能,净土圣教!
锦衣卫是冲着纪芸和妞妞来的,跟自己没什么私人恩怨,当初在破庙里枪杀田青是性命攸关,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就算要报复,也只会以为是纪芸所为。
因此,如果是锦衣卫的话,问的肯定是女子和小孩。
而净土圣教则不同,自己这一路把人家得罪惨了。
先是无意间撞破了人家的计划,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些人肯定要恨死自己了。
现在又把人家两名弟子给送进大牢,自此以后,净土圣教四个字在威远县就算是废了,甚至在嘉定府,乃至整个四川想很难再出头了。
只听阿宽又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啊?”
“何师兄,你看,那是他们的马车!”
“别跟着小子废话了,人肯定就在里面!”
“喂,你做什么啊,这里可是驿站!”
听声音,阿宽没有拦住,这些人已经闯了进来。
纪芸说道:“你带妞妞离开,我掩护你!”
徐承影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不是锦衣卫!”
“你说什么?”
“是净土圣教的人,他们这是找我报仇来了!”
纪芸先是一愣,又问道:“你确定?”
“若是锦衣卫,怎会跟一名驿卒废话?早就冲进来了!”
“若来人是净土圣教,怕是更不会放过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荒山野岭的,往哪里走?”
“那怎么办?”
徐承影突然问道:“你能听出人数来吗?”
纪芸说道:“大约十人,最多不超过十二个!”
“你能打几个?”
纪芸很诧异,问道:“难不成,你想和他们动手?”
“与其东躲西藏,被人撵着跑,还不如跟他们干一架!”
“这里可是驿站!”
“管不了那么多了,打完就跑!”徐承影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能打赢的话!”
这时候,外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放肆!”
紧接着,听到阿宽说道:“老朱,这些不知道什么人,非要往里闯!”
“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可知,擅创驿站已经触犯大明律法?”
徐承影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这个人应该就是驿丞老朱,听声音透着几分威严,没想到一名小小的驿丞竟然会有这种气势。
“老家伙,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或者撞到墙上。
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打起来了?
两人同时向外走去,徐承影赶忙拦住纪芸,说道:“你留下保护妞妞!”
说完,自己打开门走出去,外面早已乱成一团,阿宽身旁站着一名约五旬老者,此人身材高大,头发胡子有些花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地上还有一人正在捂着肚子呻吟,看样子,应该是被老朱打趴下的。
“老东西,你可知我是何人?”
徐承影循声望去,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不过,说话这人一双三角眼竟然有些眼熟,以前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净土圣教的时候,站在那个女护法身旁的几人之一!
依稀记得自己离开之前,有人上前去表演油锅捞铜钱,就是此人!
虽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不过那双三角眼印象很深,怎么形容呢,就是丑的有些恶心,辨识度相当高。
面对威胁,老朱毫不畏惧,沉声道:“这里是朝廷的驿站,岂容尔等撒野!”
“驿站?”何胜奎满眼的不屑,“一个小小的驿丞,还把自己当成朝廷命官呢?”
“就算不入品,也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何胜奎冷笑道,“老子就撒野了,你能奈何?”
突然寒光一闪,只见老朱反手抽出刀来,说道:“大明律,持刀私闯朝廷衙门者,杀无赦!”
“你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找死!”
说着话,何胜奎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人向老朱冲过去。
老朱神色冷静,面对两人夹击,不退反进,双手握刀挥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似乎有横扫千军之力,一人匆忙逃开,另一个想要举刀去挡,却慢了半分,被砍中右臂,顿时鲜血直流!
在这个瞬间,徐承影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刀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何胜奎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吩咐道:“一起上!”
这些人立刻冲出去五六个,只见老朱不慌不忙,一刀下去又砍翻一人!
与此同时,剩下的人则向阿宽冲过去。
阿宽可没这么好的身手,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应对。
其中一人看准时机,绕到阿宽背后,举刀刺过去!
第38章 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老朱被多人包围,一时无法抽出身来帮忙,突然,一张椅子从黑暗中飞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偷袭者头上,一下子将人砸倒在地。
徐承影快步来到近前,伸手在阿宽后背上推了一把,阿宽脚下一个踉跄,堪堪躲开自上而下砍过来的一刀。
他有些后知后觉,回头看着徐承影,不满道:“你为何推我?”
“小心!”
徐承影来不及和他解释,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技巧,将方才偷袭那人手腕捏住,然后用力一扭,只听喀拉一声,这人肘关节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形状。
“啊!”
何胜奎正盯着老朱,突然听到这边传来惨叫声,紧接着便看到徐承影,问道:“你是谁?”
徐承影轻笑一声,说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何胜奎脸色涨红,双眼之中却好像要喷出火来,沉声说道:“你是田青?”
徐承影没有答话,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只见何胜奎咬牙切齿地说道:“圣教主在上,今日终于让我逮到你了!若不亲手杀你,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徐承影反而有些疑惑,当初在平乐府,阴差阳错坏了你们的好事,这笔帐算我头上我也认了,只是,没必要如此苦大仇深的吧?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睡了你媳妇呢!
想到这里,徐承影试着劝说道:“我承认,我和你们圣教之间是有些误会,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就不能坐下来聊一聊,想个解决办法吗?”
“解决?”何胜奎现在是又气又怒,“亏你说得出口!”
“怎么就不能解决了?你我之间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非要赶尽杀绝吗?”
没想到,这番话说完,何胜奎那张脸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红的发紫,就好像要……爆了!
“欺人太甚!”
何胜奎发疯似的冲过来,手中钢刀携着风声呼啸而至!
此人能长期跟随柳文钰左右,很大的原因是他武功了得,三十六路五虎断门刀,招招狠辣沉猛,单论武功的话,在圣教中能排进前十。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徐承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侧身躲避,可是何胜奎已经杀红了眼,怎么可能放过他!
当下手腕一翻,长刀由横扫变为斜掠,继续向徐承影胸前斩去!
这一招是五虎断门刀的伏象胜狮,其中暗藏的杀招就在横扫转斜掠的变化,一般人若是对这套刀法不了解,根本躲不过。
徐承影后背抵着墙,已是退无可退,眼前寒芒大盛,明晃晃的钢刀已至眼前!
砰!
一时间,火光大作,硝烟弥漫!
火药爆炸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驿站,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徐承影双手握着火铳,在他面前,一个人影已经倒飞出去。
噗通!
何胜奎重重摔在墙上,然后像一滩泥一样跌落在地。
火光转瞬即逝,乱哄哄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徐承影握着火铳四下扫视一圈,沉声喝道:“还有没有不怕死的?”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徐承影走上前去,昏暗的烛火下,看到何胜奎胸前血肉模糊,地上全是血。
按这个出血量来看,肯定是活不成了。
“我不想赶尽杀绝,滚吧!”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动。
徐承影再度举起手中火铳,冷冷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这一次,终于有人动了,是距离现场最远的人,刚才打架到时候抢不到前排,逃跑的时候倒方便了许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十几人所剩无几。
走在最后的是被徐承影折断的胳膊那位,他走到门口,刚迈出去一只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此人左手抱着右臂,一只脚悬在半空,姿势极为怪异,却吓得不敢动。
徐承影说道:“地上的尸体,你们不要了?”
门口那人赶忙招呼两名同伴回来,一起将何胜奎的尸体搬走。
驿站再次陷入宁静,老朱突然说道:“阿宽!”
“啊?”
“你去外面盯着,若是发现有什么异常,不可轻举妄动,马上回来通知我!”
“好!”
阿宽点点头,提着灯笼去了院子里,屋子里只剩下老朱和徐承影两人。
说实话,徐承影心里有些愧疚,感觉对不住人家。
大半夜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家能收留自己已经是坏了规矩,却无端招惹来一群打架的。
完了还出了人命……
“在下……”
徐承影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却被老朱打断。
“刚才听那些人说,你叫田青?”
“正是。”
徐承影本想否认,但是转念一想,现在需要再冒用一下田青的身份,要不然手里的火铳怎么解释?
毕竟这里是驿站,是官府的地盘。
老朱又问道:“锦衣卫田青?”
徐承影点点头,将腰牌拿出来,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开了枪,这个身份必须亮出来。
老朱接过来看了看,突然一扬手,把刀架在徐承影脖子上。
突生这样的变故,徐承影完全没有防备,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何意?”
老朱面色冷峻,缓缓说道:“你不是田青!”
徐承影脸色变了变,反问道:“你怎知我不是田青?”
“你倒底是谁?”老朱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地盯着他,“你可知,冒充锦衣卫乃是死罪!”
徐承影心中大骇,锦衣卫的身份何等神秘,你一名小小驿丞,凭什么就认定我是假的?
此人的身份恐怕不是一名驿丞那么简单!
怎么办?
束手就擒吗?
不行,绝对不行!
只要落在官府手里,绝对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徐承影举着火铳,说道:“至少这柄火铳不是冒充的!”
老朱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不怒反笑。
“火铳是真的,可是,弹药呢?”
徐承影心中大骇,火铳是厉害,像何胜奎这样的高手照样一枪撂倒,可是也有弊端,就是填装弹药比较麻烦。
刚才已经开过一枪,现在枪膛里是空的。
可问题就在于,其中的细节并非所有人都清楚!
大明朝严禁火器在民间流通,普通的平民百姓别说见了,怕是听都没听说过,刚才那些圣教弟子,也算是江湖人士,可是火铳一响,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如果他们知道火枪的原理,在枪响之后一拥而上,自己肯定会死的很惨!
所以说,老朱的真实身份,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驿丞!
“好吧,你赢了!”
徐承影慢慢将火铳放下,这玩意唬不住面前这人。
“说,你倒底是谁?为何会有田青的腰牌?”
“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不能!”
“好吧!”
徐承影很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脖子,以免被刀锋划到。
“其实田青已经……死了!”
“死了?”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怎么死的?”
徐承影正要说话,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杀的!”
第39章 四个问题
两人循声望去,阴影之中,纪芸慢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孩子,紧紧地抓着她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这边。
“田青是我杀的,此事和他无关,想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老朱看向纪芸,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杀田青?”
纪芸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其中的缘由我不能告诉你,你把他放了,我可以任你处置!”
老朱又看向徐承影,问道:“你们是夫妻?”
“不是!”
“不是!”
两人同时摇头,动作完全一致。
老朱满脸的不相信,说道:“若非夫妻,怎会同住一间房,还带个孩子?”
徐承影赶忙解释道:“真的不是,这孩子喊她姨娘,喊我大哥哥!”
听完这番解释,老朱的脸色更加疑惑了,心说你们这是什么辈分?
妞妞早就被枪响惊醒,此时站在纪芸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去看徐承影。
老朱看着两人和孩子,心中暗道,这两人的话不知几分真假,不过,那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应该不会撒谎!
“孩子,你叫什么?”
“妞妞。”
“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她是姨娘,他是大哥哥!”
还真如徐承影所说,看样子没啥问题,不过,这个辈分是怎么论的?
“你为什么用刀指着大哥哥?”
这时候,妞妞胆子似乎大了些,从纪芸身后走了出来。
“因为你的大哥哥……”
老朱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两眼看着妞妞,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徐承影就站在他面前,在这个瞬间,似乎在对方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这就奇怪了,他连火铳都不怕,为何会对一个孩子反应如此强烈?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老朱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回过神来,又问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送这个孩子去京城!”
徐承影也不想浪费脑细胞去编排什么理由了,事已至此,干脆有啥说啥吧!
老朱更加疑惑,问道:“这个孩子是谁?为何要去京城?”
徐承影伸手指了指纪芸,说道:“你问她,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纪芸在一旁说道,“这个孩子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说,徐公子是无辜的,你放了他,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
老朱又问道:“你为何要杀田青?”
纪芸回道:“我若不杀他,他就会杀我,还有这个孩子!”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们犯的是死罪!”
“哼!”纪芸突然冷笑道,“你若知道锦衣卫做的那些行径,就不会这么说了!”
“国有国法,若锦衣卫行为不检,自有大明律法处置,其他人无权插手!”
纪芸说道:“我一乡野民妇,不懂什么大明律法,但是我可以发誓,我们所做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徐承影心说,你发誓有啥用啊?
这个老朱表现的极为冷静,说话条理非常清晰,其身份背景绝对不简单,这么理性的一个人,能听你发誓?
果然,老朱思考半晌后说道:“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你要跟我说实话!”
看吧,人家说可以……什么?
徐承影简直无语,发誓这么好使的吗?
你早说啊,我也会发誓啊!
纪芸却说道:“抱歉,我曾发过誓,这个孩子的身份我不能说!”
徐承影:……
又发誓,你大爷啊!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办?
老朱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回答是,或者不是!”
纪芸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问吧!”
“这个孩子出生在京城?”
“是!”
“由于某些原因,他有危险,所以你将他带了出来?”
“是!”
“现在你又要把他送回去,可能是因为受到追杀,你无法保证他的安全,是不是?”
“是!”
“追杀你的人,就是田青?”
“是!”
老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慢慢将刀收起来。
徐承影听的云里雾里,这俩人说的都是什么啊?
“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啊?”
徐承影张大嘴巴,怎么突然就放过自己了?
老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打翻的桌椅板凳一件一件收拾好。
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两人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就没事了?
徐承影很想上前去说一句,大哥,我们杀了一名锦衣卫,你好歹也是朝廷的人,就这么算了?
这算不算渎职啊?
两人将信将疑地回到客房,老朱依然留在外面收拾东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徐承影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情况?”
纪芸说道:“我听到火铳声,本想出去帮你,然后就看到那些人四下逃散,紧接着,就看到他用刀指着你。”
“不是这个!”徐承影摇头说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他突然就把我放了?”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他问你四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只回答他是或者不是,至于其他的,我发过誓,不能说!”
徐承影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
都什么啊……
一个就会发誓,一个还信了!
算球,老子不管了行不行,睡觉!
他心里烦躁,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纪芸早已经收拾妥当,等他起来,说道:“他在外面等你。”
徐承影揉了揉眼睛,问道:“谁?”
“驿丞老朱!”
“老朱?”
徐承影很是意外,心说他等我干啥?
难不成……也要问我四个问题?
出了客房,发现外面都已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拭掉,似乎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老朱和阿宽正在吃饭,看到徐承影出来,招手道:“过来吃饭!”
徐承影疑惑地走过去,拉了张凳子坐下,桌上摆着一盆小米粥,几个蒸饼,两碟小菜。
阿宽帮他盛了一碗粥,徐承影接过,说了声谢谢。
纪芸和妞妞也过来,阿宽给两人也盛了粥,大家围在桌子旁吃饭,谁也没说话。
徐承影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不多时,老朱率先放下碗筷,说道:“阿宽!”
“嗯?”
“我走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第40章 驿丞朱骥
“啊?”
阿宽正在喝粥,突然停住。
老朱拿出一封公文,说道:“昨日发生之事,我已经写好文书,你即刻去一趟现成,交到县衙。”
“那你呢?”
“我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老朱的神情略显惆怅,说道:“很难说,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阿宽很是诧异,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这件事非常重要!”
“那好吧!”
阿宽也没再说什么,这么多年,他对老朱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
“那我走了!”
说完,阿宽拿起文书,向外走去。
老朱随即站起身来,将他送到门外。
“阿宽!”
“嗯。”
“路上小心些!”
“好!”
走了几步,阿宽回过头来,说道:“我听六哥说过,他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
阿宽口中的六哥是以前的驿卒,三年前患了恶疾,这里地处偏僻,医疗条件有限,最终不治身亡。
老朱点点头,说道:“对!”
阿宽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有十几年了吧?”
老朱缓缓说道:“天顺元年,至今已有十八年了!”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来驿站当差?”
“因为……唉!”
老朱突然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阿宽又说道:“老朱,你跟我说实话,你还会回来吗?”
老朱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了!”
阿宽也回了个笑容,朝着老朱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徐承影和纪芸站在老朱身后,对刚才那一幕很不理解。
其实,自从遇到老朱,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样的胆识和身手,为何会甘心做一名驿丞?
昨天晚上,他为何要放过自己?
现在他要去哪里?
为何不回来了?
老朱回头看了看,说道:“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我……们?”
徐承影惊讶地看着老朱,心说这又是什么套路?
纪芸也是一脸疑惑,问道:“去哪?”
老朱看了她一眼,说道:“京师!”
纪芸又问道:“你也去?”
老朱点点头,说道:“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可是……”
纪芸突然想到昨晚老朱问的四个问题,难道他知道了?
可是,妞妞的身世如此隐秘,他怎会知道?
“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总之,我已决定护送你们去京师!”
纪芸迟疑了,面前这人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他若想对自己不利,昨天晚上就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徐承影。
这一路都习惯了,只要有难题,交给他就好了。
徐承影也看向纪芸,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意思是你别看我,我也懵圈!
思索半晌,纪芸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老朱要害她的理由。
徐承影上前说道:“请问朱……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朱骥!”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徐承影先是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好像……不认识。
虽然历史学的一般,但是对各个朝代的名人还是有一定印象的,比如说魏忠贤之流,起码能混个耳熟。
朱骥这个名字却很生疏,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请问朱……前辈!”
徐承影突然发现,知道了人家名字也不能直接称呼,不合适。
“你是此地驿丞,若无调遣,擅离岗位是要治罪的。”
驿丞是朝廷委派的工作人员,你突然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你的上司知道吗?
如果都像你这样,想走就走,大明还不乱套了!
“无妨!”
朱骥看了看远方,说道:“无论能否成功到达京师,我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徐承影不解,问道:“为何?”
朱骥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别问那么多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徐承影也是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我去赶车。”
“我劝你们不要坐车了。”
“这又是为何?”
“太慢了!”朱骥指着马厩说道,“这里有两匹马,加上你们拉车的那匹枣红马,咱们三人骑马赶路,顺利的话,一个月可抵达京师。”
徐承影心中暗道,你果然是不准备回来了,把驿站的马都给顺走了!
纪芸却是眼前一亮,按照徐承影的说法,剩余的四千里路需要至少三个月,若是骑马赶路,一个月就够了。
她现在最要争的就是时间,妞妞在外面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徐承影却有些问难,说道:“朱……前辈!”
“你还是喊我老朱吧!”
“老朱……前辈,其实吧,我不太会骑马……”
朱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我见你身手不错,怎么不会骑马?”
“我是打小学过一些拳脚擒拿,可是家里穷,没钱买马,就没学过骑射一类的……”
朱骥眉头皱起,说道:“一个大男人,不会骑马怎么行?”
徐承影心说我开车可是老司机,骑马是真的不会!
“我来教你,便走边练!”
“好吧!”
朱骥转过头看了看纪芸,问道:“你会不会骑马?”
纪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朱骥忍不住瞟了一眼徐承影,那眼神的大致含义就是你看看人家女人都会骑马……
徐承影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鄙视。
朱骥对纪芸说道:“我给你找了一套衣服,你去里屋换了,路途遥远,还是换成男装比较稳妥!”
纪芸很听话,转头就去把衣服换了。
三人正式上路,只是徐承影骑的马经常跑着跑着就跑偏了,或者干脆停在路边吃草,朱骥只好边走边教,纪芸也偶尔凑过来指点一下。
在两位老司机的悉心教导下,徐承影很快就掌握了开车……不,是骑马的诀窍,行程渐渐提速。
自威远到汉中大约一千两百里路,原计划要走一个月,仅仅十天就到了。
行程倒还顺利,可是,新的问题出现了。
没钱了!
一路上的花费都是来自田青身上的宝钞,在威远县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终于全花光了。
徐承影摸了摸身上仅剩的几个铜钱,估计最多还能买俩烧饼。
现在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这些天赶路下来,三匹马也已呈现疲态,如果继续维持现在的强度,怕是撑不了多久。
第41章 锦衣暗探
面前就是汉中府的城门,徐承影有些犹豫,说道:“你让纪姑娘换了男装,和户贴上的身份不符,若是把守的官兵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用什么户贴?”朱骥轻笑道,“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
说完之后,一抖缰绳,座下马儿向前奔去。
“哎……”
徐承影还想一起商议个对策出来,人家已经直奔城门,不得已,只好拍马跟上。
守城的官兵一看来几个骑马的,赶忙上前拦截,按规定,寻常百姓是不得骑马入城的,到了城门口你必须下马。
而面前这些人没有穿制服,看起来不像是朝廷的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按规定,出入城门必须下马!”
朱骥坐在马背上斜了他一眼,然后摸出一块腰牌,扔了过去。
那名守军接过腰牌,只看了一眼,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机灵!
“锦,锦……见过大人!”
这是田青的腰牌,朱骥见过之后并未归还,而是一直留在身上。
守城的小卒哪见过这种阵仗,锦衣卫啊,还是个千户,赶忙毕恭毕敬将腰牌呈上!
朱骥收回腰牌,也没说话,骑着马进了城,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其余的守军看到同伴的反应,知道这几位的骑马的身份不简单,当下也不敢说话,等人进了城,这才问道:“这几位是谁啊?”
“锦衣卫,当头那个还是个千户!”
“哦,怪不得这么大的架势……”
“你们说,锦衣卫怎么来了?”
“莫非是哪位大老爷出事了?”
“嘘!可不敢乱说……”
朱骥带人进了城,徐承影忍不住问道:“锦衣卫暗探遍布天下,如此轻易便使用了这块腰牌,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
纪芸也是这个想法,如果锦衣卫闻风赶来,半路截杀,妞妞就危险了。
朱骥却毫不在乎,说道:“不用担心,待会儿带你们去见一见当地的知府老爷!”
“什么?”
徐承影顿时慌了神,赶忙问道:“见他做什么?”
“去吃饭啊!你不是说没钱了吗,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吃饭……”
徐承影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了,去蹭知府老爷的吃饭,这叫什么?
送货上门?
“我说……老朱,我们现在还是以安全为主,不能为了一顿饭去冒险!”
朱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说道:“你还是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若是你用了这块腰牌,怕是撑不过一天就要露馅!”
“什么……门道?”
“当官的最怕锦衣卫,那些大老爷经常对外声称自己和某些士绅大儒走得近,可是,你见过谁会大肆宣扬自己和锦衣卫吃过饭?”
“这倒是……不过,你就不怕被锦衣卫暗桩发现,暴露了身份?”
朱骥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我还担心遇不到呢!”
徐承影和纪芸带着一脸的问号,跟随朱骥在大街上转了许久,最后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等一下!”徐承影上前拦住他,说道,“要不换一个吧?”
“为何?”
“这家店这么大,肯定不便宜,咱没有银子了啊!”
老朱摆摆手,道:“放心,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
徐承影更是疑惑,没想到一名小小的驿丞,出手也能如此阔气。
好吧,既然你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
店里的伙计迎出来,殷切地问道:“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里边请!”
朱骥将缰绳扔给伙计,迈步走了进去。
徐承影和纪芸和学着老朱的样子,带着妞妞跟在后面。
掌柜的一脸殷勤,问道:“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
“没问题,你看房间要什么样的,我们这有上好的……”
话未说完,掌柜的突然愣住了。
徐承影眼角一扫,只见朱骥拿起记账的笔,在账簿上花了个小小的图案,却看不清楚画的是什么。
掌柜的突然喊道:“上房两间,伙计,带客官去房间!”
徐承影心中暗道,难道画了两间房子?
这又是什么套路?
马上又有伙计过来,将三人领到二楼,安顿好后,又问道:“客官,需要什么您吩咐!”
朱骥说道:“让你们掌柜的来一下。”
“额……好!”
伙计摇着头走下楼去,心中有些不满,你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找掌柜的说完,他还不是吩咐我去做!
朱骥将徐承影喊到自己房间,说道:“待掌柜的过来,你尽量不要说话。”
徐承影问道:“你倒底要做什么啊?”
“看着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紧接着,外面穿来敲门声,还有掌柜的声音:“方才听伙计说,客官喊我?”
“进!”
掌柜的推门而入,又回身把门关好,问道:“客官有何事?”
朱骥将腰牌拿出来,掌柜的只看了一眼,脸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立即单膝跪地。
“锦衣校尉陆铭见过千户大人!”
徐承影张大嘴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大腹便便一脸职业笑容的客栈掌柜竟然会是锦衣卫的探子!
更可怕的是,朱骥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的上级是谁?”
“卑下听命于百户赵四季!”
“赵四季?”朱骥皱起眉头思索一番,说道,“你说的是赵秃子?”
“啊!这个,这个……”
陆铭不敢接话,赵四季确实是秃头,人送外号赵秃子,但是人家是自己的长官,若是知道自己背后说他坏话,这个秃子挺记仇的!
看到陆铭的反应,朱骥顿时明白了,轻笑道:“赵秃子都当上百户了?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小旗官,负责的是关中一带的情报传递,什么时候调到了汉中?”
“回禀大人,赵百户现在全权负责汉中府的情报工作,是否需要卑下去请赵百户过来?”
“不必!”朱骥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这一次是路过,明日还要赶路,没有时间跟他叙旧,就别打扰他了。”
“是!”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请大人吩咐!”
朱骥点点头,问道:“此地现任知府是谁?”
第42章 钱不是问题
陆铭立即回道:“汉中知府韩有为,福建云霄县人士,天顺元年二甲进士,初观政大理寺,后任礼部主客清吏司,员外郎,三年前外放汉中,任知府一职。”
朱骥又问道:“你对此人评价如何?”
陆铭想了想,只说了四个字:“中规中矩。”
朱骥很清楚,锦衣卫口中所谓的中规中矩,就是说此人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但也没什么政绩,说白了就是个官油子,混日子,熬资历往上爬。
这种人虽然算不上奸臣,但是也绝不是什么忠臣,他的目标永远是仕途前程,而非一方百姓。
现如今大明朝百官之中,最多的就是这种人。
“府衙里安排暗桩了吗?”
“衙门口一个,后宅一个,敢问大人是公事还是私事?”
朱骥暗暗点了点头,陆铭此人心思缜密,是个搞情报的好手。
自己刚才说过,这一次只是路过,陆铭专门提及公事还是私事,也就是说,无论是公是私,他都会想办法满足。
其中还隐含着一个信号,若非公务,他是不需要向赵秃子汇报的。
不错,很懂事!
“给那位韩知府递个话,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陆铭嘴角轻轻上扬,行礼道:“卑下明白!”
徐承影早已按捺不住,陆铭前脚刚走,马上凑过来问道:“什么意思啊?”
朱骥淡淡一笑,说道:“路上不是都跟你说了,请你们吃饭,顺便把银子的问题给你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掌柜的是锦衣卫?”
“此为机密,不便告之。”
徐承影此时隐约察觉到,朱骥的身份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身边这两位,一个比一个神秘,自己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过要说神秘的话,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好像更加神秘一些……
“晚上你和我去赴宴,让那位姑娘留下照顾孩子。”
“赴宴?赴什么宴?”
“吃饭啊!”
徐承影带着一脑子问号,说道:“刚才那人是锦衣卫暗桩,你见了他,不是把我们的行踪暴露给了锦衣卫吗?”
“放心,他不会说的。”
“为何?”
“这样的人最是圆滑,没有好处的事才不会干!他的长官不过是个百户,我拿的却是千户腰牌,你说说看,他为何要得罪我?”
“这个……”
徐承影迟疑片刻,又说道:“世事难料,就怕万一!”
朱骥说道:“明日我们就走了,就算他真的泄密,赵秃子也不可能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大张旗鼓来追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承影想了想,好像就是这么个道理。
锦衣卫重点把守广西、福建、江西一带,这个时代没有全国联网,通缉令不可能跑到几千里外的四川,如此说来,确实不会出现意外。
对于当地的暗探来说,有位千户路过此地,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和千户说上几句话,办上几件事,让人家记住自己,说不定哪天想起你,到时候就发达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朱骥示意徐承影去开门。
徐承影来到门前,问道:“谁啊?”
“我家老爷听闻千户大人莅临,特意在紫东楼准备了酒菜,给千户大人接风洗尘。”
“你家老爷是哪位?”
“汉中知府韩有为。”
徐承影回头看了朱骥一眼,心说还真让你说中了!
朱骥没有说话,先是冲他摆摆手,然后又点了点头。
徐承影会意,说道:“我等有公务在身,不便相见。”
门外那人又说道:“我家老爷说了,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不会耽误大人的公事,请大人务必赏脸!”
徐承影等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好吧,你回去告诉韩知府,就说我家大人答应了。”
“多谢,小的告辞!”
听到外面那人渐渐走远,徐承影这才说道:“果然来了!”
朱骥神色平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晚上你跟在我身边,无论那个知府说什么,都不要正面回答,让他自己琢磨去!”
徐承影点点头,心中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看朱骥的言谈举止,还挺符合锦衣卫的风格,若不是自己知道那块腰牌的来历,怕是真的信了此人就是正牌的千户大人。
当晚,两人来到紫东楼,知府韩有为一脸恭敬,频频敬酒示意,话里话外充满了暗示。
徐承影想到朱骥嘱咐自己的话,酒是来者不拒,菜也没少吃,就是不说话,全程惜字如金。
朱骥却没怎么动筷,而且,脸上时不时露出莫名的笑意,看得人心里发毛。
韩有为多次试探无果,只得放弃,临走时拿出一口小箱子,朱骥看都没看就往外走,韩有为赶忙把箱子往徐承影手里塞。
徐承影伸手接过,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饱含深意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他很清楚地看到,韩有为的脸色发现了变化,吃饭时候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已经一扫而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花钱买心安?
大哥,你的钱花错了地方啊,我们就是来蹭个饭……
出门之后,将箱子打开一道缝偷瞧一眼——
靠,黄金!
有了这些金子,回京师这一路上的费用算是不愁了!
韩有为确实很懂规矩,饭吃了,钱送了,便再也没有动静,就好像从未谋面一般。
第二天一早,三人继续上路。
朱骥貌似对朝廷的体系很清楚,因为他总能知道哪里有驿站。
每到一处驿站便拿了锦衣卫的腰牌出来,驿丞当然是恭恭敬敬,在这里除了吃喝住宿,还能换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终于进入关中。
从汉中府到西安府大约六百里,因为要翻越秦岭,足足走了八天。
到了西安就好走多了,向太原方向大多是平原、丘陵地带,有山也不会很高。继续向北走了数日,到了大同府广昌县,此时距离京师只剩下最后的两百多里路。
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两天就能抵达京师。
“纪姑娘,我们离京师不远了。”
纪芸穿着男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此时正站在山顶上眺望远方,说道:“上次我来京师走的是保定府,从这边没有走过。”
徐承影向朱骥说道:“天色不早,我们抓紧时间去驿站落脚吧!”
第43章 身世之谜
朱骥说道:“这几只马儿体力还算充裕,再跑两天不成问题,今天就不去驿站了,找个客栈住下吧。”
“可是……”徐承影有些不解,说道,“驿站不要钱啊!”
朱骥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距离京师越近,厂卫的暗探越多,为了稳妥起见,这两天还是住客栈吧!”
“都快到京师了,你反倒谨慎起来!”
“就是因为快到了,才更加不能马虎,否则这一路就前功尽弃了!”
从汉中府忽悠来的钱还没花完,这一路上起码不用为食宿问题发愁。在县城找了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徐承影躺在床上,看了看窗外,夜色清冷,皎月如盘,却睡不着了。
可能是因为一路太过紧张,眼看京师在即,不由得放松下来。
回想自己的遭遇,莫名其妙穿越到大明朝,又莫名其妙卷入到锦衣卫的追杀,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要来京师?
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披了件外衣来到院子里。
“你们……也睡不着?”
令他惊奇的是,院子里已经有两个人影,正是纪芸和朱骥,大半夜的,不知这二人在交谈着什么。
朱骥只是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纪芸说道:“徐公子,这一路多亏了你。”
徐承影摆摆手说道:“你我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交情,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并非客气话!”纪芸面色沉重,说道,“只怕前路更加凶险,你已经为我和妞妞做了很多,眼下京师在即,还请尽早脱身,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徐承影很清楚,纪芸的意思是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从这一路的凶险来看,这番话确实是为了自己着想。
他突然向纪芸问道:“我们这一路同行六千里,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了,时至今日,你可以将妞妞的身世告诉我了吧?”
纪芸想了想,说道:“再等等吧,到了京师,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纪芸顿时大惊失色,赶忙问道:“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徐承影神色淡然,缓缓说道:“我自认并非聪明绝顶之人,但也不能算傻,这一路我还看不出端倪?”
纪芸紧张地说道:“那你……你说……”
徐承影转身看了看朱骥,说道:“不仅是妞妞,老朱的身世恐怕也不简单吧!”
朱骥的反应却很平淡,问道:“你都知道了?”
“当然!”徐承影轻笑道,“那日在驿站,我有火铳,有腰牌,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是锦衣卫,甚至连一丝的怀疑都没有?”
“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
徐承影顿了顿,说道:“你原本就认识田青!”
朱骥的脸色终于泛起一丝波澜,缓缓说道:“不错,我是认识田青!”
“我听到你和阿宽说,你在那个驿站待了十八年,你又认识田青,也就是说,十八年前你在京师。”
“不错,你继续说。”
“还有一点更加奇怪,你本来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就是为了逼问我身份,却突然收手,第二天就离开驿站送我们回京师,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当时也很奇怪,细细琢磨了一晚上才找到答案,你之所以要来京师,是为了妞妞!”
“何以见得?”
朱骥依然沉得住气,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
徐承影说道:“那一夜,我仔细回忆了当时的细节,好像是你看到妞妞之后,才突然改变主意的,所以我认为,你认识妞妞。”
听到这里,纪芸忍不住说道:“妞妞才六岁……”
徐承影打断她的话,说道:“确切地说,是认识他的父亲!”
纪芸和朱骥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能看到震惊的神色。
徐承影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定是妞妞和他父亲的容貌颇为接近,你才会一眼认出,随后立即决定帮助我们回京,是不是?”
朱骥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猜的都对!”
“你能认识田青,说明你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且看你的刀法,那一晚我就感觉你的刀法很熟悉,事后我想起来,当初田青便是这种路数,刚猛强劲,举手之间带着横扫千军之势。”
朱骥紧紧盯着徐承影,缓缓问道:“你倒底想说什么?”
徐承影不慌不忙,从容道:“十八年前,你本是锦衣卫一名军官,田青现在是千户,说明当时至少也是个总旗,甚至是百户!你的身份也差不多,也许是犯了什么过错,被贬到威远做了个驿丞。”
朱骥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大致都对,你还知道什么?”
“既然你的身份是锦衣卫军官,接触的人定非富即贵,由此可见,妞妞就是……”
说到这里,徐承影停顿了一下,他看向纪芸,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再看看朱骥,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眼中那份紧张是藏不住的。
“京城某位王公大臣的私生子!”
此言一出,现场再次陷入安静。
徐承影十分得意,你们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瞒得住我?
纪芸和朱骥再次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都对!”
朱骥则直接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说道:“说完了就睡觉!”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火铳在身上吗?”
“在房子里!”徐承影有些不解,问道,“大晚上的,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方才突然想起,这一路都没见你拿出来养护过,时间长了会出问题的!”
“是吗?”徐承影这才意识到,朱骥应该对火铳很精通,赶忙说道,“那你跟我说说,该如何养护?”
朱骥摆了摆手,说道:“以后有时间再教你,今晚我先帮你收着。”
他走以后,徐承影又说道:“老朱这人不错,只是他擅自从驿站跑出来,朝廷定不会轻饶,到时候还要请你身后那位出面保他。”
纪芸苦笑道:“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那位。”
“哪怕是私生子,也是骨肉血亲,所谓虎毒不食子,自己的血脉如何割舍的掉?你放心,到了京师,我陪你去找他,一定要给妞妞讨个说法!”
纪芸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徐公子,你和别人不同!”
“哦,哪里不同?”
“你是读书人,身上却毫无迂腐之气,做事毫无规矩可言,却总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一次若不是遇见你,我和妞妞怕是连贺县走不出去。”
徐承影挠了挠头,说道:“为什么每次听你夸人,都感觉怪怪的……”
纪芸不满道:“我们瑶家女子,就是这么夸人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其实你挺好的!”
“哪里好了?”
“嗯……爽朗,正直……”
“还有呢?”
“还有……温柔漂亮……”
纪芸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嘴甜,我这样的乡野女子,粗鄙野蛮,怎会和温柔漂亮沾上关系?”
“我不同意!”徐承影正色道,“大家闺秀也有心狠毒辣之人,我觉得你温柔漂亮,你就是温柔漂亮,和出身没有关系!”
纪芸刚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啧啧啧,看来公子还是个多情种子!”
徐承影回头去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脸上的表情犹如见了鬼一般!
第44章 一夫当关
“你,你……”
徐承影伸手指着那名女子,紧张地说不出话。
“公子这么快就把奴家忘了?”
这女子一双杏花眼,举手投足间透着说不出的妩媚,正是净土圣教的苏蛮儿!
纪芸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你是谁?”
苏蛮儿看了看她,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纪芸突然反应过来,说道,“为何要告诉你?”
苏蛮儿轻轻一笑,说道:“那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
纪芸本来就不擅言谈,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此时,徐承影心中早已乱作一团,这娘们儿竟然一路追到了京师!
完了完了,这可咋整啊!
面对锦衣卫也好,净土圣教也罢,自己从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面对此人,是真的心里发虚。
一阵香风飘来,徐承影感觉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太阳穴,眩晕感更重了。
纪芸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说道:“有毒!”
徐承影脑袋晕晕乎乎的,问道:“你说什么?”
纪芸意识到是面前女子下的毒,准备上前擒住她,却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流失,顿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苏蛮儿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然后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来。
“生的还算俊俏,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
纪芸感觉到意识模糊,呼吸困难,半晌说不出话。
苏蛮儿站起身来,回到徐承影身边,轻声道:“你都有相好的了,还来招惹奴家?”
“她……你……”
徐承影感觉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仰去。
苏蛮儿伸手将他扶住,苦笑道:“你这负心人,倒是让奴家找的好苦!”
说完之后,只见她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紧接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你若不死,我心中恨意难消!”
说完之后,手腕一翻,一缕寒芒向徐承影心口位置刺去!
嗖!
夜空之中,突然前方风声大作,苏蛮儿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闪身躲开!
啪!
听声音,是个茶杯砸在了墙上,顿时摔得粉碎。
“谁?”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紧接着,朱骥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手提着刀,冷冷道:“谁派你来的?”
“你没事?”苏蛮儿看了看朱骥,不由得诧异道,“我明明见你已经晕了过去。”
“区区迷香而已!”朱骥冷笑道,“这些下三滥的伎俩也就对付一下那两个新手,方才我便察觉有异,若不假装一下,你又怎会轻易现身?”
苏蛮儿笑道:“如此说来,阁下是老手?”
“废话少说,你倒底是谁的人?”
“既然阁下是老江湖,那么净土圣教的名号可曾耳闻?”
朱骥听到圣教二字,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我不想管,但是现在,你还不能动他!”
“就凭你?”
苏蛮儿突然大笑起来,紧接着,四周围火光闪烁,一群人手持火把将客栈围的水泄不通。
“我今日只想杀他一人,你若识趣,最好不要插手,如若不然,老娘不在乎多杀一个!”
朱骥四下扫了一眼,大约有十五六人,这些人身穿黑衣,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看样子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老夫多年不动刀兵,今日权当活动一下筋骨!”
说完之后,左脚后撤半步,右膝微躬,双手握紧刀柄,摆出准备应战的姿势。
苏蛮儿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你!”
“杀!”
那些黑衣人一声怒吼,一齐向着朱骥冲过去!
朱骥双眼收缩,突然向前一步,一刀向着来人斩去。
那人正要挥刀,只见一缕寒芒自眼前掠过,紧接着,便是脖颈处传来冰冷刺骨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液体从身体中淌出。
“呃……”
他扔掉手中的刀,紧紧抓着自己的咽喉,随着血液不停涌出,慢慢跪下,然后倒地。
苏蛮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一招毙命,干净利落,这个老头儿不简单啊!
“上,一起上!”
毕竟自己这边人多,几名黑衣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冲上前来!
“杀!”
朱骥举刀迎接,却感觉到背后风声大作,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突然回身横扫,一刀斩在偷袭者胸前,一时间又是血光四溅。
“这些手段对我不起作用,一起上吧!”
苏蛮儿脸色又变了变,她本以为一把迷香就能解决的局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无名老头儿,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都愣着作甚?一起上!”
众人也发现情况不对,当下一拥而上,打算依靠数量优势来解决对方,朱骥横刀立马,招式大开大合,几个回合下来,又砍伤两人。
苏蛮儿脸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这里已是京畿地带,如果被官兵发现圣教子弟在此行凶,后果将不堪设想。
必须立即解决掉这个老头儿!
想到这里,她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绣花针,这是她的独门暗器,淬了毒的,沾上便浑身奇痒难耐,立刻失去战斗力。
用拇指压住中指,然后将针捏在中指的指尖处,看准那个身影,指尖一抖,绣花针疾驰而出!
朱骥正全神贯注对抗敌人,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破空声,他心知不好,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向前一滚,然后听到身后一人大叫起来。
再一看,那人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好像身上很痒但是又挠不到的感觉,画面很是诡异。
不过,方才向前翻滚的时候完全出自本能反应,却一下子落在敌人的包围,顿时腹背受敌,处于劣势。
苏蛮儿脸上又惊又怒,此人在重重包围中还能躲避暗器,确实叫人诧异,有心再发一针,却又担心再次伤到自己人,只好收手。
好在那人已经处于劣势,几个回合之内就能结束战斗!
不出意外的话……
砰!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黑暗中火光大作,只见朱骥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铳,在他面前,有一人倒飞出去,此人胸口已经模糊一团,血光四溅,眼见是活不成了。
包围圈被打出一个缺口,朱骥趁机出手,又砍翻两个。
此时,圣教这边心态已经崩了,打架靠的是一鼓作气,十几个人打人家一个,本来是秒杀的局,结果被反杀好几个,士气一溃千里,现在火铳一响,哪里还有心恋战!
苏蛮儿眼看形势不对,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怕是会惊动官府,当即下令:“撤!”
这些人还算有组织,匆忙撤退仍不忘照顾伤者,一转眼的功夫,连地上的尸体都搬走了。
朱骥收起刀枪,先是看了看徐承影和纪芸的中毒情况,然后取来一大盆子凉水,照着两人劈头盖脸浇上去!
“啊?什么情况?”
徐承影中的是迷香,被凉水一激,立刻清醒过来。
“刚才那名女子呢?”
另一边,纪芸也缓过神来,疑惑地看着朱骥。
“来不及解释了,马上离开此地!”
第45章 皇宫阴云
紫禁城,乾清宫。
北方大地由春转夏,天气慢慢变得炎热,一片生机盎然。
可是,皇宫里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因为皇帝病了。
朱见深幼年卷于皇位之争,精神压力极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以至于他的身体素质一向不是很好。
现如今感染了风寒症,一病不起已有数日。
“王太医,陛下的病究竟怎样?”
周太后满脸担忧,躺在床上的是她的儿子,所谓母凭子贵,当初的周太后只是英宗朱祁镇的一名寻常妃子,只因诞下皇长子,立刻摇身一变成为皇贵妃。
朱见深尚无子嗣,如果真的一病不起,该由谁来克继大统?
太医王曜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说道:“启禀太后,依脉象来看,陛下患的是暑湿。”
“这暑湿不同于风寒、风热,在民间又称为热伤风,乃是人体感受了夏季暑湿时邪,又因喜欢纳凉和饮冷,使体内的暑湿为风寒所遏,疏泄受阻,因而发病。”
周太后看向太监怀恩,问道:“陛下近日可曾纳凉饮冷?”
怀恩吓得脸色苍白,跪地道:“回太后娘娘,前几日天气炎热,陛下看折子的时候一直流汗,奴婢派人去冰窖取了冰块,给陛下做了冰镇酸梅汤,想来是,想来是……”
周太后勃然大怒,骂道:“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哀家定不饶你!”
“奴婢万死!”
怀恩吓得浑身颤抖,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王曜叹了口气,说道:“此病的病位在于肌表与中焦脾胃,外则发热不扬,内则胸脘痞闷,暑热之邪,侵袭肺卫,热蒸肌表,兼以耗伤津气……”
“王太医!”周太后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焦急地说道,“您赶紧给开方子吧!”
“依东汉张公伤寒论,暑湿者可用小柴胡汤解之,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更加黄芩生姜枣,少阳万病此方宗。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
王曜一边念叨着,将药方用量写了出来,拿给周太后。
“马上去抓药!”
周太后看也没看,反正也看不懂,直接扔给怀恩。
怀恩接过药方,一路小跑去抓药,在他身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内侍太监张敏悄悄退了出来。
此时没有人会注意一名太监,还以为是跟随怀恩去抓药的。
张敏神色紧张,匆匆来到文渊阁内藏库。
纪茹早已等待多时,赶忙问道:“张公公,陛下怎么样了?”
张敏回身看了看,然后把门关好,这才说道:“陛下卧床已有数日,尚未好转。”
“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陛下暑湿犯肺,怕是……唉!”
纪茹脸色苍白,急忙说道:“赶紧去抓药啊!”
张敏叹了口气,说道:“怀恩已经亲自去了,老奴这才得空前来,目前陛下的病症情况不明,朝堂内外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储位空虚,倘若……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陛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大明江山该交到谁的手上?”
张敏顿了顿,郑重说道:“纪姑娘,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将皇子的身份公开,要么……马上离开这里!”
“为何?”
“陛下卧病在床,宫中乱作一团,万贵妃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她……都知道了?”
“万贵妃手眼通天,皇子的事怕是早已走漏风声,除非你主动公开,争取满朝文武的支持,她才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我无权无势,如何能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
“如若不成,你就要想办法离开此处,老奴会尽全力帮你脱身,等你出去寻得皇子殿下,去见一个人,他能帮你!”
“谁?”
“前任内阁首辅商辂!”
“商辂?”纪茹想了想,说道,“我在内藏库看过一些记录,此人在天顺元年被贬为平民,只是不知他何是时复起的?”
“并未复起!”张敏摇了摇头,说道,“商公为官几十载,门生故吏遍天下,赋闲之后便一直住在京师,现如今只有他有能力保你母子平安。”
纪茹很是犹豫,问道:“非走不可吗?”
张敏说道:“现如今朝堂上下暗流涌动,据说已经有人提议,要求崇王监国。等到那时,不需万贵妃动手,崇王殿下也绝不会留你!”
崇王朱见泽已年满十九岁,今年刚刚大婚,朱见深亲自为其主持的婚礼,本来的计划是明年就藩,封地早已选好,是汝宁府汝阳县,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
问题是现在还没走,这就赶巧了。
就藩在即,皇帝病重,储位空虚。
更重要的一点,朱见泽的生母也是周太后,他是朱见深的同母兄弟,大明祖训,除了嫡长子继位,还有一条就是兄终弟及。
天时,地利,人和!
简直就是因人设岗!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成化皇帝病重这件事是不是崇王在背后捣鬼……
在以前,朱见泽最大的抱负就是去自己的封国当个逍遥王爷,可是,这个节骨眼真的是赶巧了,就好像有个app告诉你,只需要点一下就给你好300块钱,白给的那种!
现在,你的账面显示是299.99,距离成功提现只差最后一毛钱。
希望近在咫尺,为何不试一试?
纪茹很清楚,如果崇王进了宫,发现成化帝还有个儿子,一定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到那时,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想到这里,纪茹突然发现,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处,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张敏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御花园有一处水道的闸门坏了,目前还未修补,若是自水道顺流而下,便可出这宫墙,不知你水性如何?”
纪茹说道:“算不上精通,至少能自保。”
张敏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这便回去安排人为你掩护,今晚就走!”
第46章 来历不明之人
张敏是成化皇帝身边的内侍太监,掌管尚衣监,这个职位捞些油水还可以,却没有多少实权。
为了帮助纪氏逃离,他也顾不上了,立刻安排几名心腹去准备。
“张敏!”
张敏一回头,赶忙行礼道:“见过怀公公!”
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内宫十二监中,司礼监最大,也就是说,在所有的太监里,怀恩最大。
“陛下病重,你不去榻前服侍,在这里做什么呢?”
“听御医说是陛下是受了风寒,奴婢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人去取几床棉被出来,您知道的,棉被许久不用,有些发潮,刚才便是吩咐人拿出去晾一晾……”
“是吗?”
怀恩紧紧地盯着张敏的眼睛,语气有些冰冷。
“怎敢欺瞒……”
说到这里,张敏突然停下了,只见一名小太监被人押着走了进来。
这人叫李莱,是他的心腹之一,刚刚交代了他去帮助纪氏逃离,不料被人抓个正着!
“怀公公!”张敏一下子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江山……”
“既然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何要瞒着陛下?”
“陛下,陛下……”
张敏不敢说下去,怀恩突然一指李莱,问道:“你可知他的身份?”
“他,他是我身边……”
“哼!”怀恩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他是汪直的人!”
“啊?什么?”
“你吩咐过后,他便要去御马监找汪直告密,半路上被咱的人拿住!”
张敏大怒,抓着李莱问道:“怀公公说都是真的?”
李莱面色惨白,不敢吱声。
啪!
张敏伸手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怀恩摆了摆手,吩咐人把李莱带下去,然后说道:“咱是老了,可没老糊涂!你以为你这些小动作可以躲得过咱这双眼?”
张敏心里一机灵,怀恩平日里掌管东厂,自己这些秘密,人家怕是早就发现了……
“怀公公救命!”
“哼!现在想起找咱救命了?”
“并非救我的命,是皇子,求公公看在陛下的份上,救救皇子殿下!”
怀恩脸色愈发阴沉,问道:“张敏,你的口风很紧啊!这么多年来,皇子的事,你可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公公恕罪,奴婢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啊!”
“你怕什么?”
张敏哭诉道:“万贵妃一手遮天,若是皇子的身份公开,必定,必定……奴婢不敢说啊!”
怀恩说道:“你以为不说就能瞒得过?若不是看在你为了保护陛下的血脉四下奔波,早就将你家法处置了!”
张敏赶忙行礼道:“公公明鉴!”
怀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以前若是皇子身份公开,难免会遭万贵妃毒手,可是现在陛下病重,京师流言四起,正是需要皇子站出来平息流言,只是不知纪氏将皇子送去何处?”
“由她的妹妹纪芸带回了老家贺县。”
“这样吧,咱这就安排人去贺县迎回皇子殿下,现在纪氏怎么办?”
“奴婢给她出了个主意,先顺着水道混出宫去,然后去投奔商公,一直等到皇子回京。”
怀恩想了想,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以商公威望应该能保她周全,这件事咱去安排,这段时间你就守在陛下榻前,否则的话,难保万贵妃不会对你下手!”
“怀公公仁义,请受奴婢一拜!”
“罢了罢了,以后行事记得跟咱通个气,咱还没老糊涂呢!”
…………
昭德宫,万贞儿面如寒霜,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小宦官。
“你说什么?人不见了?”
“启禀娘娘,奴婢不敢欺瞒,确实是不见了啊!”
“何时发现的?”
“就在今晚,奴婢找人问过,说是白天还见了的!”
“那就去找,难不成她还能飞上天?”
“是,奴婢马上吩咐人去找!”
“等一下!”
“娘娘请吩咐!”
“去御马监,请汪提督前来议事!”
“是!”
不多时,汪直匆匆而至,见了万贞儿,立刻行礼拜见。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汪提督不必多礼!”万贞儿皱着眉头,
汪直看了看四下没有外人,便开门见山说道:“听说纪氏失踪了?”
万贞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本宫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奴婢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
“最近纪氏有没有和宫外的人接触?”
汪直摇了摇头,说道:“纪氏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多年前遗落在老家贺县的妹子,并未听说她与什么人接触过。”
“宫里呢?和她相近的人多不多?”
“确实有一些,只是……”
“你有何疑虑,但说无妨,出了事本宫给你担着!”
“内侍太监张敏,他负责陛下的衣食起居,这个人不好动,还有就是……废后吴氏!”
“是她?”
一提到这个人,万贞儿突然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怒火中烧。
成化皇帝继位以后,本来是要钦点万贞儿做皇后,却引来满朝文武的反对,毕竟万贞儿是宫女出身,而且她比朱见深大了十七岁!
要知道,周太后也不过比自己的儿子大了十八岁!
按理说皇帝娶媳妇我们做臣子的可以不管,可是,你也不能娶个娘回去啊!
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朱见深也是个倔脾气,想当初,在我朝不保夕之时,只有万贞儿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我,现在我当上皇帝,给她封个皇后怎么了?
事情僵持了很久,最后由周太后出面,立羽林前卫指挥使吴俊之女为皇后,将万贞儿封了个贵妃,此事才算作罢。
可事实上,事情远没有结束!
朱见深依然与万贞儿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对年轻美貌的吴皇后则是不闻不问,吴皇后看不惯万贞儿受宠,找了个由头打了她一顿,本以为大不了被皇帝骂一顿,毕竟我是皇后,你还能废了我不成?
万万没想到,朱见深还真就敢!
尽管有太后与大臣的阻拦,朱见深还是坚持废了吴皇后,立王贵妃为皇后。
自此以后,万贞儿的地位如日中天,后来上台的王皇后干脆当个睁眼瞎,任她怎么折腾,自己做个挂名皇后,啥也不管总行了吧?
对于废后吴氏,万贞儿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几次找机会要治她于死地,可是被周太后发现端倪,出手阻拦,吴氏才幸免于难。
今日听说吴氏竟然在后宫暗中帮助纪氏,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当下说道:“你去查一下,究竟还有哪些人和纪氏混在一起,一定要他们说出纪氏的下落!”
“娘娘,奴婢认为眼下不宜大动干戈。”
“为何?”
“纪氏生子一事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若是闹起来,免不得会有风声吹到太后耳朵里,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万贞儿脸色阴沉,她心里清楚,自己在后宫一手遮天,唯一要忌惮的就是周太后,人家毕竟是朱见深的生母,地位在那摆着,无法撼动。
“那就不要闹的太大,但是,我必须知道纪氏的下落!”
说到这里,万贞儿似乎想到些什么,便问道:“腾骧卫是归你管吧?”
“回娘娘,腾骧卫指挥使邓康,现在归奴婢节制!”
“我现在担心纪氏已经逃出宫去,别的人我信不过,你派腾骧卫出去寻一寻!”
“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万贞儿又问道:“锦衣卫那边有消息了吗?”
汪直说道:“奴婢今日才和万指挥使见过面,据说他们在贺县发现了那孩子,被一名年轻女子护着,应该就是纪氏的妹子。”
万贞儿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如何了?”
汪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出师不利,人跑了。”
万贞儿一拍桌子,怒道:“跑了?”
“不仅跑了,还打死了一名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都是饭桶吗?这么多人,奈何不了一名女子?”
“据说……还有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和他们在一起。”
“哦?”
万贞儿柳眉微颦,问道:“此人什么来头?”
“据说是一名读书人,可是,行事风格又不像读书人,锦衣卫在当地县学、府学、族学等查了个遍,没有发现有关那名男子的任何底细,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或许……此人不是当地的?”
“也有可能,因为那人操着一口京畿口音,或许是从京师过去的。”
“那就从京城查起!”
“已经在查了,只是目前尚无结果。”
“那边就交给锦衣卫了,你负责联系腾骧卫,一定要将那贱人给我找出来!”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
ps:这几章不是水啊,马上要切换到皇宫的部分了,背景什么的肯定要写一写,这几位都是即将要出场的重要人物,也得铺垫一下
ps2:明朝有两个汪直,一个是西厂厂公,电影龙门飞甲里面“雨化田”的原型;还有一个是嘉靖年间的海贼王,这俩人不是一个时代的,别搞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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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摊牌了
御马监,汪直紧紧盯着面前的舆图,以及一份一份从锦衣卫那里送来的情报。
在他身后,是腾骧卫指挥使邓康,此人年约五旬,生的威猛高大,脸上尽是萧杀之色,可是,这样一个人,在年仅二十多岁的汪直面前,却如同小狗小猫一样温顺。
“邓指挥!”
“属下在!”
“锦衣卫在回京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这是为何?”
“这……或许是贼人狡猾,躲过了锦衣卫的追查?”
汪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贼人狡猾,为何当初在贺县轻而易举就被发现了踪迹?”
“或许,或许……这个……”
汪直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那些贼人杀死了一名锦衣卫千户,然后拿走了他的腰牌和火铳,这又是为何?”
邓康想了想,说道:“火铳可以防身,腰牌的话,或许可以当做通关的凭证!”
“可是,这一路上,锦衣卫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腰牌和火铳的线索。”
“莫非……贼人并未北上,而是留在贺县?”
“贺县早已搜查遍了!”汪直眉头紧皱,摇着头说道,“他们不可能继续藏在贺县!”
“并非藏在贺县,向北也没有线索,这是为何?”
“若换做你,你会怎么办?”
“属下……属下……”
汪直似乎想到些什么,突然伸手指在贺县,然后一点一点向西划过!
“贺县搜不到人,向北没有线索,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邓康突然领悟,说道:“公公的意思是,贼人向西去了?”
汪直没有说话,用手指继续向西划过,从贺县到四川,再向北到西安,再到大同,最后缓缓指到京师!
邓康赶忙说道:“属下明白了,贼人并没有直接从贺县向北走!”
汪直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看来,贼人很聪明!”
“属下这就派人沿大同、太原一带去拦截!”
“要快!”
汪直正色道:“锦衣卫的情报是两个月之前的,如果贼人这一路行程顺利,怕是现在已经离京师不远了!”
这时候,一名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汪直眉头一皱,他不喜欢手底下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刚要出言训斥,只听小太监举着一封信说道:“公公,锦衣卫密报!”
宫门早已关闭,此时还能送进来情报,必定是十万火急。
“拿来!”
汪直打开情报一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顺手递给邓康。
邓康一看,顿时激动起来,说道:“果然不出公公所料,广昌县距离京师不过两百里,属下明早便动身!”
“这伙贼人甚是狡猾,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京师脚下,若非广昌县出了些意外,怕是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
邓康赶忙说道:“公公料事如神,没拿到情报的时候就猜到了对方的路线,属下佩服至极!”
汪直说道:“别等明天了,我马上给守卫下个条子,你现在出宫,然后带着我的条子出城,连夜出发!”
“属下遵命!”
“等一下!”
邓康赶忙问道:“公公还有何吩咐?”
汪直想了想,说道:“这一次事关机密,选精锐出城,兵贵在精不在多,懂吗?”
“属下明白!”
宫门关闭便不能再开,邓康只能让守卫用吊篮把自己送下去,然后回到腾骧卫营地,连夜召集人马出城而去。
这一次带了三百人,出城之后分成十队,呈筛网状向广昌县进发。
邓康自己亲率三十名心腹,顺着大路前行,从午夜跑到正午,终于,前方的斥候回报,发现迎面而来三骑快马!
“分散开,呈合围之势,不能让贼人逃了!”
远远的,果然看到三骑快马向自己奔袭而来,邓康不禁大喜,看来,这次大功是跑不掉了!
这三人正是徐承影一行,昨夜在广昌县遭遇苏蛮儿偷袭,幸好朱骥心思缜密,又靠着武力值爆表,勉强抗下这一波,这才幸免于难。
不过,火铳声还是引来了官兵,朱骥用凉水将两人浇醒,三人连夜离去,眼看京师在望,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路向京师赶去。
邓康催马上前,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纪芸紧紧地抱着妞妞,看向徐承影。
徐承影心说我也没办法,于是看了看朱骥,问道:“跟他们拼了?”
朱骥反问道:“你们俩能打几个?”
徐承影仔细四下看了看,说道:“这些人好像是正规军?”
朱骥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应该是腾骧卫。”
徐承影摇了摇头,无奈道:“正规军的话……怕是打不了几个!”
朱骥勒马上前,冲着对面喊道:“来人可是邓千户?”
邓康一愣,仔细辨认面前这人,迟疑道:“你是……”
“邓千户,别来无恙啊!”
“你是……朱指挥使?”
邓康似乎不太相信,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打量一番。
“朱指挥使,真的是你?”
“邓千户好记性,这么多年不见,还能记得老夫!”
邓康身后有人按捺不住了,上前喊道:“来人休得无理!这是我们邓指挥使!”
朱骥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已经胜任指挥使,恭喜邓千户,不,恭喜邓指挥使!”
邓康并未在意称谓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不是……不是……”
朱骥点点头,说道:“不错,老夫早年被贬至威远,十八年来未曾离开过威远一步。”
“今日这是……为何?”
“敢问邓指挥使,腾骧卫今日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奉命捉拿贼人!”
“奉谁的命?”
“御马监汪公公!”
朱骥并不认识汪直,又问道:“既是捉贼,不知是何罪名?”
邓康说道:“杀害朝廷命官!”
朱骥心知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京师的城墙已近在咫尺,该是亮出底牌的时候了。
“邓指挥使,你过来看,这是何人?”
说着话,朱骥向身后一指。
纪芸脸色苍白,问道:“你要做什么?”
朱骥说道:“时至今日,没什么刻意隐瞒的了,若不公开他的身份,我们如何进京?”
另一边,邓康正准备上前一看究竟,身后有人提醒道:“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邓康摆摆手,说道,“我清楚朱指挥使的为人!”
说完之后,催马上前,来到朱骥身前三十步的位置,问道:“朱大人想让在下看什么?”
朱骥说道:“你过来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面熟?”
邓康将信将疑地又向前走了十步,顺着朱骥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身后又有人喊道:“大人,小心啊!”
邓康向身后摆了摆手,又往前走了十步,这个距离终于能看清妞妞的面容,确实有几分熟悉,像谁呢?
突然,他浑身一震,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第48章 拨云见日
“朱大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邓康神色极度紧张,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却不敢相信。
不可能!
也许……只是相貌相近而已,对,世上相貌接近的人多了,不可能这么巧!
可是,要说五官轮廓相似也就罢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心中那人一般无二,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邓指挥使,你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面熟吗?”
邓康尽可能抑制着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道:“朱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认识这个孩子?”
“没问你认不认识,只问你是不是面熟?”
“这个……”
“怎么,邓指挥使不会连陛下的模样也忘记了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纪芸脸色苍白,这些日子以来,她拼命守护着这个秘密,时至今日,终于要公诸于众了。
徐承影张大嘴巴,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邓康已经吓得惊慌失措,赶忙说道:“朱大人,话可不能乱讲,传了出去是要杀头的!”
“别人认不出倒也罢了,腾骧卫乃是宫中禁卫,若邓指挥使也认不出,不知陛下知道此事会做如何感想?”
“朱大人,你,你……先别说了!”
邓康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即翻身下马,踉踉跄跄来到妞妞面前,抬起头努力去辨认。
妞妞有些胆怯,转身将头埋在纪芸怀里。
纪芸说道:“妞妞别怕,有姨娘在!”
妞妞这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着面前这人。
邓康咽了口唾沫,问道:“请问姑娘,这个孩子姓什么?”
“他……”纪芸缓缓说道,“姓朱!”
邓康脸色惨白,问道:“他,他是,陛下的……”
纪芸没有说话,却已经是默认了。
噗通!
邓康一下子软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另一旁,徐承影感觉到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在这个瞬间,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疑问,顿时全都明白了!
为何锦衣卫会千里迢迢追杀一个孩子?
为何朱骥只看了一眼妞妞就会决定陪自己回京?
为何妞妞六岁还没见过他的父亲?
为何他娘给他起了个女孩名字?
现在拨云见日,妞妞竟然是成化皇帝的儿子,也就是后世的弘治皇帝,朱祐樘!
相传,朱祐樘生下来便遭万贵妃迫害,在后宫躲藏六年之久,这个孩子现在正是六岁!
还有,朱祐樘生母纪氏是大藤峡瑶族后人,纪芸也是瑶族……
本以为妞妞是京师中某位王公大臣的私生子,呵呵,格局小了啊!
历史上的朱祐樘幼年时期非常悲催,他娘是个宫女,此时万贞儿在后宫一手遮天,谁怀孕就送一副打胎药。
要么打胎,要么打死。
朱祐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的,六年来不敢露面,以至于朱见深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徐承影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没想到一路同行的妞妞竟然是大明皇子,未来的弘治皇帝!
这可不是普通的家族纠纷,里面牵涉到的是皇位之争!
放眼整个成化朝,万贵妃一手遮天,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更是她的亲弟弟,他们想杀的人,如何逃得掉?
转念一想,也不对啊!
从历史发展来说,妞妞肯定逃过了万贵妃的追杀,而且还会成为太子,要不然哪来的弘治皇帝?
如此说来,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呢?
假如没有自己,纪芸和妞妞很可能走不出贺县,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弘治皇帝。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是在创造历史,还是在改变历史?
好乱啊……
“邓指挥使!”
朱骥此时表现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之态,沉声道:“无论你受了何人指使,现在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接下来该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我……在下……”
邓康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很清楚,自己掉坑里了!
迎驾?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皇子,那么自己护驾有功,以后飞黄腾达必不可少。
如果是假的呢?
那就完犊子了!
刺驾?
正好相反,杀了假皇子,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是,若杀的是真的,保守估计……三族起步!
邓康感觉自己心态崩了,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汪直啊汪直,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坑啊!
“朱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跟在下讲一讲?”
“老夫在威远县遇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一眼认出,当时便决心放下一切护他回京,至于为何有人要向你下截杀的命令,我想你心中应该清楚。”
邓康确实清楚,万贵妃,汪直,万通,这些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宫中早有流言,说有一名宫女在几年前诞下皇子,如果真的是面前这个孩子,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可是,自己受制于汪直,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
此时此刻,他只想仰天长啸,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让我赶上?
造孽啊!
“邓指挥,我知道你绝非奸恶之徒,现在调转马头,与我等一同护送皇子回京,此乃护驾之功,日后飞黄腾达自是不必多言!”
邓康心中万分纠结,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办?
许久之后,他仍是无法做出决定,于是说道:“朱大人,兹事体大,请容在下回去议一议。”
朱骥点头道:“此事涉及皇室,知道的人不能太多。”
“在下明白!”
邓康又看了妞妞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回到自己阵营之中,几位副官早已等待多时,见指挥使神色恍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上前询问。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为何还不动手?”
“大人……”
邓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几名心腹,然后将眼前的局面和盘托出。
这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傻了!
这一次顺利拦截,本以为轻而易举大功一件,没想到,竟然出现逆天反转。
要截杀的目标竟然是大明皇子!
此事稍有不慎,不仅仅是掉脑袋,而是九族堪忧!
第49章 皇子回京
“大人,若传闻是真,我们护送皇子回宫,岂不是大功一件?”
“单凭相貌如何确认身份?若是假的呢?”立刻有人反驳道,“此番是汪公公亲自下的命令,如果那个孩子是假皇子,岂不是欺君之罪?”
“正是因为汪公公亲自下令,此事才蹊跷,谁不知道汪公公是万贵妃的人,万贵妃要除掉的,八成是真的!”
“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之后就地一埋,谁知道有这回事?”
“就是,那宫女诞子一事说到底也只是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
“天塌下来有万贵妃顶着,我们怕个甚?”
这时候,邓康说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这件事实在是干系太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所以需要诸位集思广益,一起商量个万全之策出来。”
这番话有两重意思,表面是说有事咱们商量着办,隐含之意却是,事情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大家算是同乘一条船,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这些人平时都是老奸巨猾,有好处的时候使劲往前冲,出了事又拼命往后躲,现在一听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一个个顿时变得无比谨慎。
“卑下觉得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错,眼下事态不明,不宜冒险!”
这时候,身后的指挥佥事刘全德说道:“大人,不如回去禀报汪公公,再做打算。”
画风已经出现变化,刚才提议一不做二不休的那几位也不吱声了,似乎都在说:别看我,我没说,出了事跟我没关系!
邓康心中暗暗骂娘,现在的问题是皇子身份不明,若真的回去禀报,汪直一定会让自己动手,可是谁能保证出了事他能兜着?
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推,找谁说理去?
想到这里,他看向刘全德,说道:“这个提议不错,不如这样,我带人在这里守着,你现在快马入宫请示,拿到汪公公的条子立刻返回,如何?”
刘全德脸色刷就白了,闹呢?
这种事能给你写条子?
到时候自己带回来口信,你这头把人杀了,等到算账的时候说是我传的信,汪直那阉货再说一句不知道,岂不是把我坑到姥姥家了?
“卑职以为,回京复命再回到此地耽搁时间,不如这样吧,我们把这些人带上,一起回京复命,届时任凭汪公公来做主,您看如何?”
“刘佥事这个提议甚好,我们将人带回去,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真假皇子之事如何处置,自然有陛下、有内阁诸公、有汪公公来做主。”
“不错,无论结局如何,和我等无关。”
邓康心说怎么可能和我们无关,如果自己带着这位来历不明的皇子堂而皇之地进宫,那不相当于把事情捅破了吗?
到时候万贵妃和汪直能饶得了自己?
不过,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带人回京复命,但是我事先跟你们说清楚,此事涉及皇室机密,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从此刻开始,谁要敢透露一个字出去,我让他全家陪葬!”
看到邓康一脸寒霜,众将士立刻噤若寒蝉,他们都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一个个发下毒誓,保证不会泄密。
邓康这才安排人手,将徐承影几人接到身边,然后号令部队回京复命。
队伍行进中,纪芸催马来到徐承影身边,说道:“徐公子,实在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有苦衷的!”
徐承影苦笑道:“这不怪你,若换作是我也不会轻易示人。”
“这一路的艰辛,我会铭记在心,妞妞也会……”说到这里,纪芸似乎想到些什么,“徐公子,拜托你给妞妞起个名字吧!”
“可不敢,可不敢!”
徐承影慌忙摆手推辞,开什么玩笑,他的名字是我能起的吗?
“你不是说男孩叫妞妞不合适吗?”
纪芸并没有察觉到徐承影神色中的惶恐,自顾自地说道:“要不叫小宝怎么样?朱小宝,或者跟他娘姓,叫纪小宝!”
纪小宝,我还韦小宝呢!
徐承影神色肃然,说道:“纪姑娘,你要知道一件事,他的名字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定好了的!”
“什么定好了?”
“太祖皇帝早已给后世子孙留下了起名规律,妞妞是祐字辈,第三个字要带个木字,比如说极、樘、杬这些字,所以说,他应该叫朱祐樘!”
“什么……樘?”
“总而言之,就是老朱家后人起名字规矩很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哦!”纪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也是书上写的?”
“这个……算了,你就别打听了。”
“好吧……”
遇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纪芸显得非常低调,她只知道,徐承影好像什么都懂,若不是他,自己和妞妞无法回到京师。
徐承影还没有从妞妞身世的震惊中缓过来,他现在脑子里很乱,这个未来皇帝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徐承影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我方才在想,这一路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如果大哥哥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时刻记住书中的道理,做事要据理力争,不能随便向任何人妥协,明白吗?”
历史上的朱祐樘是个好皇帝,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大开言路,驱逐奸佞,史称“弘治中兴”。
但是他也有缺点,就是他的宽厚仁慈,不管对谁,他都是宽厚对待,甚至包括他的仇人。
朱祐樘登基后,一位官员上疏要求惩办万贵妃族人,他却没有接受,他这一辈子遭了很多罪,受过无数恶毒的伤害,但最终却又选择了无私的宽恕。
除此之外,信用李广、滥用传奉官、沉迷斋醮靡费金钱,以及纵容外戚张氏一族,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的宽厚仁慈。
大明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中兴之世,那是因为皇帝对文官太好了,太容易妥协了,如此宽厚的皇帝,谁不称赞?
就算换作现代,遇到个好说话的领导,下属们肯定也是歌功颂德,至于这盛世是否如你所愿,就很难说了。
在大明朝,话语权永远控制在读书人手中,这些人得了甜头,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所谓“勤政亲贤”的表象背后隐藏的是复杂的社会矛盾,读书人的胃口与日俱增,社会危机正在潜滋暗长。
徐承影教他的第一个道理,叫做不向任何人妥协。
只是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随便教的。
现在想象一下,如果弘治皇帝没有那么宽厚仁慈,而是信念坚定,据理力争,该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他儿子朱厚照那样,被读书人追着骂……
第50章 好戏开场
回到京师,邓康先是将人安顿在营地,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到皇宫,直奔御马监。
“汪公公!”
汪直早已等待多时,赶忙问道:“如何?”
“人已经进城了,暂时安置在腾骧卫。”
“什么?”
汪直皱起眉头,问道:“不是让你……”
说到此处,用手在脖颈处轻轻比划了一下。
“公公,兹事体大,您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汪直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说道:“几个朝廷钦犯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这……卑下实在不敢做主!”
汪直顿时沉下脸来,问道:“邓康,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邓康一脸无奈,踌躇半晌,似乎下定决心,“公公,卑下斗胆问一句,几年前曾有传闻,说是有位宫女诞下一子,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汪直面色阴沉,反问道:“何处听来的谣言?”
“卑下本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只是今日见了那个孩子,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陛下一般无二,由不得卑下不信!”
“你的意思是,咱家让你截杀的钦犯,竟然是我大明皇子?”
“卑下以为,或许……这其中有些误会?”
“邓康,你好大胆!”
汪直一拍桌子,怒道:“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随便拉个孩子来就敢说是我大明皇子,这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公公息怒!”
邓康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当下说道:“卑下已经将人安置在营地,公公大可前去确认一下,该如何处置,任凭公公发落!”
腾骧卫是受御马监节制不假,可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把命送了吧?
要杀要剐也要你来开口,老子可不做这个出头鸟!
汪直冷笑道:“咱家若是不去呢?”
邓康却不急不躁,说道:“卑下也是为公公考虑,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怕是会耽误公公的前程。”
汪直也看出来了,这人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看来,只能用官威压一压了!
“邓康,你这个指挥使若是不想干了,咱家可以给你换个职位。”
“汪公公息怒,卑下不是这个意思……”
汪直打断他,冷冷道:“咱家最后再说一遍,那几个人是朝廷钦犯,你若不想动手,就把人送去北镇府司,这样总行了吧?”
邓康无奈,只好说道:“卑下遵命!”
宫门外,指挥佥事刘全德早已等候多时,看到邓康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大人,如何了?”
邓康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没卵子的阉货,想让老子给你顶缸?老子找人顶缸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刘全德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这是……”
邓康说道:“将人送到北镇府司!”
刘全德点点头,道:“这样的话,出了什么问题都是锦衣卫的,我们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哪有那么容易?”
邓康便走便说道:“那汪直越是这样的态度,就越值得怀疑!”
“大人的意思是……”
“我方才跟他说,那孩子和陛下相貌几乎无二,就算只是碰巧,他为何连看都不愿去看一眼,而是笃定此人和陛下无关?”
“大人说的有道理,去看一看也不影响什么,万一皇子是真的,如此草率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所以说,他定是知道些什么,这才坚持要……”
邓康没有继续说下去,刘全德已经明白,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难看。
“要不,我们就依汪公公所言,将人送到北镇府司?”
“不妥!”邓康双眉紧皱,说道,“送到万通手上,和送到万贵妃手上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啊?”
邓康白了他一眼,怒道:“我哪里知道!”
“大人!”刘全德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方才卑职在宫门外等候,发现一些异常。”
“什么异常?”
“貌似……宫里走丢了人!”
邓康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说什么?”
“当时有两名宦官出宫,这俩人是御马监的,曾和卑职见过几面,便闲聊了两句,无意间得知,他们出宫是去寻人的!”
“寻什么人?”
“好像是走失了一名宫女。”
邓康感觉到事情有些不正常,赶忙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卑职担心引起他们的警觉,便没有多问。”
邓康眉头又皱起来,喃喃道:“这皇宫高墙之中,还能走失?”
“卑职也觉得奇怪,据说人突然就没了,而且,此事可能和万贵妃有关。”
邓康自言自语道:“御马监,万贵妃,宫女……他娘的,事情不妙啊!”
刘全德也感觉到有些反常,便问道:“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康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东厂暗桩在哪?”
“前门大街有一处古玩店,就是东厂开的。”
“那好,你现在去一趟,把人在我们手上的消息放出去!”
“这……放给谁?”
“当然是东厂!”
“啊?”
邓康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东厂也作壁上观,那我们只好把人送到北镇府司了。”
“这……卑职明白!”
刘全德走后,邓康又把事情前前后后思索一番,愈发觉得这件事太过严重,倘若处理不当,全家都要跟着自己陪葬。
回到营地,却没急着行动,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有人上门。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万通就是万贞儿的弟弟,从一个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突然飞黄腾达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继而成为指挥使。
皇帝也是人,也要照顾一下自家亲戚,自家的子孙兄弟可以封王,老婆一家当然也不能怠慢了,因此,通常会授一些武官的官职,特别是锦衣卫,什么人都往里塞。
在锦衣卫中的高层之中,比如指挥使万通是万贵妃之弟,指挥同知邵宗是宸妃之弟,指挥佥事王敏是顺妃之弟。
还有很一些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世袭千户等等,只是挂个名,人不来当值,俸禄照发,基本上都是后宫外戚。
这些人本来大多都是平民百姓,一朝得势,颇有种暴发户的心态,再加上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平日里行事嚣张跋扈,毫无顾忌。
万通带着人来到腾骧卫,守营卫兵刚问了一句,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一名校尉眼尖,见势不好直接开溜。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万指挥使突然带人闯营,弟兄们不敢拦截,人已经进来了!”
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邓指挥使,别来无恙啊!”
邓康反倒不慌不忙,对那名校尉说道:“没看到来客人了?还傻站着作甚,去沏壶好茶!”
写在第二卷之前
啰嗦几句:
上本书《小相公》本打算好好写朱瞻基和于谦的,因为家里一些事情耽搁了,最后不了了之,很对不住大家,再次抱歉!
写新书的时候,酝酿了好几个开头,在查资料的时候觉得弘治皇帝幼年经历很值得写一写,于是,就有了《权臣》这本书。
这本书的大纲准备了七卷:
第一卷,此去京师六千里
第二卷,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卷,莫愁前路无知己
第四卷,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五卷,醉卧沙场君莫笑
第六卷,云涛雪浪蹙天浮
第七卷,大明万世开太平
现在第一卷结束,六千里路云和月,主角团终于到达京师,接下来各方势力将陆续登场,真正的斗争就要开始了。
也许中途会改大纲,不过大致上也就这样了。
新人写书不容易,大家如果觉得这本书写的勉强能看,至少看完不会把隔夜饭吐出来,还请点个收藏,投个推荐,有兴趣的也可以来q**流,群号在第一本书的简介里,这里就不重复了。
多谢大家支持!!
第51章 厂卫之争
此人四旬出头的年纪,身材削瘦,脸色蜡黄,嘴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正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万通。
汪直命令邓康将人送到北镇府司,又担心他阳奉阴违,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随即派人给万通送去消息。
万通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亲自找上门来。
邓康赶忙笑脸相迎,起身说道:“万指挥使,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客套话就免了!”
万通没有跟他套近乎的意思,黑着脸说道:“某今日为何前来,邓指挥使不会不知道吧?”
“是为了那几名钦犯?”
“不错!”
“这种小事怎劳万指挥使亲自前来?卑职正准备将人送去北镇府司……”
“不劳邓指挥使费心了!”
万通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人呢?”
邓康赶忙说道:“请万指挥使放心,人就在营房里,卑职派了专人把守,绝对不会出问题!”
万通双眼死死盯着他,问道:“邓指挥使,万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万指挥使怎么还跟卑职客气呢?有话请讲!”
“某只想问一问,汪提督是怎么吩咐的?”
“当然是将人移交北镇府司,卑职这不是正在准备呢!”
一边说着话,邓康时不时地向外看去,神色有些紧张。
“嗯?”万通看出端倪,问道,“邓指挥使在等什么人?”
“没什么,就是……移交可以,需要走个手续,卑职已经派人去条子了,等条子拿来,烦请万指挥使签个字。”
“写什么条子?”万通顿时大为不满,不耐烦道,“这些人是朝廷要犯,本来就该交给北镇府司!”
邓康陪笑道:“毕竟人在腾骧卫,程序还是要走的,您见谅!”
“邓康!”
一般情况下,两人交谈之中,出现直呼其名的时候,就表示要撕破脸了。
万通黑着脸,缓缓说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拿人,从来没听说过还需要程序的!”
“万指挥使息怒……”
邓康话说一半,突然被人打断,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气大伤身,万指挥使可要保重身体啊!”
两人同时寻声望去,一名年约四旬、面白须净之人出现在门口。
邓康一见此人,赶忙起身相迎。
“萧公公,您怎么来了?”
这一位来头也不简单,乃是司礼监佥书、东厂提督太监萧敬。
万通顿时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心中明白了,原来邓康这厮说什么要走程序,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他自己不敢和锦衣卫打擂台,便将消息泄露给了东厂,是想让东厂出头。
好你个邓康,敢跟老子玩手段,你等着!
萧敬却是一脸不慌不忙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前些时日东厂得到消息,京畿一带有白莲乱党活动,这些天来又是刺探,又是埋伏,刚刚有些眉目,准备收网之时,人却被邓指挥使拿了回来,咱家要是再不过来,恐怕这功劳全都被邓指挥使抢走了。”
邓康嘴角微微上扬,躬身道:“公公言重了,卑职哪里敢抢东厂的功劳,现在人就在营地,既然是东厂的案子,那就走个移交程序吧!”
萧敬笑道:“邓指挥使真是洒脱,等这件案子有了眉目,咱家一定不会忘了邓指挥使的功劳。”
“慢着!”
万通冷笑道:“萧公公,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更何况这是锦衣卫的案子,东厂要抓白莲乱党只管去抓,在这里到什么乱!”
厂卫厂卫,说起来东厂总是要压锦衣卫一头,因为东厂的厂公往往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例如后世的刘瑾、魏忠贤之流,这些人常伴天子左右,只要想拦权,有的是机会。
因此,纵观整个大明朝,锦衣卫都要受东厂节制,但是只有成化朝特殊,因为指挥使万通是万贞儿的亲弟弟,有万贞儿这层关系,东厂便不敢对锦衣卫指手划脚。
此时萧敬面对万通的质问,却也不恼,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万指挥使今日怎的这么大火气?”
万通冷冷道:“萧公公,某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东厂最好不要插手!”
萧敬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反问道:“若是咱家一定要插手呢?”
“你?”万通被噎了一下,怒道,“可别怪某翻脸不认人!”
“是吗?”萧敬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咱家倒要看看万指挥使打算如何翻脸?”
“好!”万通冷笑道:“今日谁都别想走!”
说完之后,向等在外面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喊道:“速速去北镇府司召集人马,来腾骧卫捉拿钦犯!”
“是!”
那名千户得令,直接出了营地,现在万通反倒不着急了,坐回到椅子上,冷冷地盯着邓康和萧敬。
大明二十四卫之中,以锦衣卫为首,更何况现在有万贵妃坐镇后台,今天无论是腾骧卫,还是东厂,人我是要定了!
邓康看了看面前这两位,自己哪个也惹不起,不由得心里发憷,但是一想到事关国运,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两位大人,吃过晚饭了吗?”
万通没有理他,萧敬说道:“邓指挥使费心了,咱家吃过饭才出来的。”
“那就喝点茶,卑职这里有上好的毛尖……”
“哎呦!”
萧敬突然眉头紧皱,捂着肚子说道:“邓指挥,咱家可能是吃坏了肚子,您这……哎呦……茅房在哪啊?”
“哦,稍等!”
邓康赶忙喊来刘全德,说道:“带萧公公去茅房!”
说完之后,又给他使了个眼色。
刘全德会意,领着萧敬出了房门,刚走了两步,萧敬便问道:“人在哪?”
“萧公公跟我来!”
说完,刘全德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营房前,门口有两名军士站岗,看到刘全德,立即行礼。
“就在里面。”
萧敬点了点头,说道:“事关重大,咱家先要确认那孩子的身份。”
“萧公公请!”
守卫将房门打开,萧敬站在门口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迈步走进。
第52章 老朱有故事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妞妞刚刚睡下,纪芸守在一旁,徐承影和朱骥两人围坐在桌前喝茶。
“老朱,你倒底是什么身份?”
朱骥端着茶杯说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徐承影却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的是锦衣卫?”
朱骥点点头,说道:“应该说十八年前是锦衣卫。”
“十八年前?那……当时你是什么官?”
“指挥使。”
“指挥使?”
徐承影差点蹦起来,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地。
“嘘!”
纪芸赶忙向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徐承影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
朱骥点头道:“不错!”
“就是……锦衣卫的老大?”
“也可以这么说。”
“为何会被贬到威远那种小地方?”徐承影更是不解,下意识地问道,“难道是……腐败了?”
朱骥刚喝了口茶,差点呛出来,幽怨地看了徐承影一眼,说道:“我岳父叫于谦。”
“于……”
徐承影差点又一次喊出声来,等他意识到纪芸那杀人般眼神的时候,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于少保?”
“对!”
徐承影顿时明白了,十八年前是天顺元年,朱祁镇的第二个年号。
那一年,皇宫之中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变故。
史书上记载,叫做夺门之变!
说得通俗点,朱祁镇趁着朱祁钰病重,重新夺回皇帝宝座。
新君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算,拥护朱祁钰的人,统统要清洗一番,职位越高,越要拿掉,在当时,无论是职业还是威望,最高的那位就是于谦。
论职位,他是大明朝唯一一位活着的一品大员。
朱元璋废掉丞相之后,对官阶的划分是很吝啬的,一品官员只有三公三孤。
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官阶正一品
三孤为少师、少傅、少保,官阶从一品。
但实际上这些都是荣誉称号,一般都是死后追谥,或者是躺床上等着咽气的时候才给一个。
总而言之,当你活蹦乱跳的时候是不可能给你的,只有于谦除外。
论威望,北京保卫战之后,于谦的威望达到顶峰。
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平时都念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是当瓦剌铁骑兵临城下的时候,无数人主张南迁的时候,是于谦站了出来,将大明朝国祚延续下去。
但是,他必须死。
因为朱祁镇多年被囚禁,之前又做过瓦剌的俘虏,对于整个大明王朝犯下巨大的过错,这些曲折的人生经历,让他对于自己的正统性缺乏信心,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建立复位的信心,重新树立帝王之威。
只有杀掉于谦,才能为他树立权威,挽回颜面,尽管这是无奈之举,可这也是帝王之术。
朱骥是于谦的女婿,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初于谦被杀,朱骥肯定是被牵连的,或许朱祁镇心中有愧,不忍再下杀手,便将朱骥贬到西南边陲的威远县。
而朱骥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必定对朱祁镇、朱见深父子的容貌十分熟悉,所以他看到的妞妞的第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对于他这样一名“罪臣”而言,这辈子或许已经没有希望了,甚至,他应该痛恨皇帝,因为是皇帝让他失去了一切。
可是,当他看到皇室血脉流落在外,第一时间想的是护他回京。
徐承影很震撼,没想到这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家伙竟然有这么深的背景,这么曲折的故事。
“老朱……”
朱骥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我在想,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吧?”
“你是说我们现在的局面?”
徐承影点头道:“对!”
“难说!”朱骥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年我虽然不在京师,可是对朝廷的事也有所了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万贵妃,如果她不想皇子出现,我们几个人性命难保。”
纪芸忍不住小声说道:“阿姐费尽千辛万苦将妞妞送出宫,就是为了躲避万贵妃的追杀,那女人如蛇蝎般狠辣,若是让我遇见,必定一剑结果了她!”
徐承影调侃道:“问题是我们现在出不去啊,你又不会隔空飞剑。”
纪芸先是一脸茫然,转而嗔怒道:“跟你说正经事呢!”
“好,好,说正经事!”徐承影说出心中打算,“刚才那位邓指挥使是不可能轻易放我们离开的,但是又没有将我们交出去,你们说说,这是何故?”
朱骥想了想,说道:“他认出了皇子殿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又不敢得罪万贵妃,只能暂时将我们扣下。”
徐承影又看向纪芸,问道:“那小家伙的事,你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说一说了?”
纪芸给妞妞盖上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来。
“成化三年,阿姐进宫,因她识字,人又聪慧,被授为女史,掌文渊阁内藏库,成化五年得皇帝宠幸,生下妞妞。”
“阿姐怀孕的消息被万贵妃知道后,先是命令一宫女为阿姐堕胎,可是她不知道,阿姐的人缘很好,派来的宫女不忍下手,回报万妃时就谎称是阿姐肚内长了瘤子而不是怀孕。”
“后来阿姐在宫中偷偷生下了妞妞,万贵妃得到消息后,又派内饰太监张敏去打探消息,张敏却冒着性命危险,帮助阿姐将妞妞藏起来,每日用米粉哺养。后宫之中,很多宫女太监,包括被万贵妃排挤废掉的吴皇后也在暗中帮忙,以至于万贵妃数次搜查,都未找到。”
“直至几个月前,阿姐派人送出书信召我进京,因为妞妞的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万贵妃恼羞成怒,欲下杀手,阿姐无奈,只得让我将他带出宫,希望他能远离庙堂,一生平平安安,也就知足了。”
徐承影甚是不解,问道:“你姐生下皇子,为何不公开他的身份?母凭子贵,只要皇子身份坐实,她至少能晋升妃嫔之列,便有了和万贵妃抗衡的资本,为何要东躲西藏?”
“你错了!”
朱骥突然说道:“即便皇子身份坐实,即便纪氏晋升为妃,若万贵妃有心加害,他们的命运仍未可知。”
徐承影感觉背后直冒冷气,诧异道:“难道万贵妃敢明目张胆谋害皇子?”
第53章 何以独断后宫
“很难说!”
朱骥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离京多年,对京城之事所知甚少,但是后宫争斗,历朝历代都有,其残酷程度,不异于战场厮杀。”
徐承影有些不理解,说道:“当今陛下尚无子嗣,皇子即是太子,是大明未来的皇帝,她胆子再大,还能上天不成?”
朱骥却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道:“我曾看过朝廷邸报,成化七年,贤妃柏氏诞下皇子朱祐极,当年被册封为皇太子,但是仅仅一年之后便夭折离世,追谥为悼恭太子。”
徐承影和纪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充满震惊之色。
“你的意思是……”
朱骥连连摇手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记起来这件事,便拿出来说一下。”
徐承影心中无比震撼,如果这位皇太子真的是万贵妃暗害的,那么,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可问题是,成化帝朱见深是否知情呢?
按理说,这种事情多多少少会有些风言风语出来,是不是至少也该怀疑一下呢?
就算你再怎么宠幸万贵妃,也不至于连儿子都不要了吧!
“老朱,你说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朱骥摇摇头,说道:“我离京的时候是天顺元年,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当初在威远的时候,我能一眼便认出皇子殿下,就是因为他和当时的陛下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十岁也不小了,起码能看出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如何。”
“陛下……”朱骥犹豫了一下,说道,“性格偏软弱一些,可能是因为幼年经历,在他成长过程中起了一个不好的作用。”
朱见的深幼年也算历经坎坷,两岁被立为太子,五岁被废,十岁再次被立为太子。
要知道,太子被废可不是单纯废掉称号那么简单,而是意味着你的生命随时会终结!
在这段时间,只有万贞儿和他相依为命,而且因为万贞儿大了他十七岁,以至于这份感情似母子,似姐弟,又似夫妻。
总而言之,朱见深的幼年大多是在阴影中度过的,若是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可能会终结,承受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徐承影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我觉得,无论一个人如何软弱,在自己血脉传承这件事情上,是不会让步的。”
纪芸反驳道:“可现在的事实就是万贵妃一手遮天,皇帝登基十一年,尚无子嗣。”
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妞妞。”
徐承影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让皇帝知道他有儿子这件事!”
“知道又如何?”纪芸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妞妞被立为太子,我们又不可能每天守在他身边,但是万贵妃可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她不死心,就意味着妞妞时时刻刻需要防着有人暗算,甚至在他周围,负责起居的宦官宫女都要防备。”
徐承影并不同意这个观点,说道:“皇帝老子还在呢,自己儿子都不管,难道他是傻子不成?”
朱骥听到徐承影说皇帝是傻子,本想纠正他一下,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因为,这个皇帝真的可能是个傻子……
纪芸说道:“他那个皇帝爹也不可能每天守着他啊!”
“也对啊!”徐承影琢磨了片刻,说道,“如今看来,想要保证他的安全,唯有让万贵妃打消害他的心思。”
“怎么可能?”纪芸使劲摇头,“阿姐骗了她这么久,她早就恨到了骨子里,是不可能放过阿姐和妞妞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徐承影突然笑了,然后说道,“在我家乡有一句至理名言,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什么意思?”
“只有永恒的利益!”
纪芸对这句话不是很理解,但是想到在威远县,徐承影和别人比试油锅捞铜钱的经历。
这一路,在徐承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事在自己眼中是不可能的,可是在他面前都迎刃而解。
“你就直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徐承影说道:“不但要公开皇子的身份,还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万贵妃如何独断后宫,如何迫害其他妃嫔、宫女,并意图加害皇子,断送大明江山。”
纪芸又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么做,岂不是将她逼急了?”
“不错!”徐承影点点头,说道,“就事要逼她!”
这时候,朱骥突然眼前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是,将这一切拿到明面上来,若万贵妃想要抵制谣言,证明自己并非是传言中那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护着妞妞母子,绝不让他们母子出事。”
徐承影说道:“这些年来她能独断后宫,并非肆无忌惮,只是没有人可以站出来,曾经的吴皇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大家以为,连当朝皇后都能说废就废,自己更不敢与之抗衡,所以,她们都选择了屈服和隐忍。”
朱骥补充道:“不错,敢站出来的下场都很惨!”
徐承影又说道:“那是因为她们没选对靠山。”
朱骥并不同意这句话,问道:“后宫嫔妃的靠山是当今陛下,难道还不够?”
“当然不够!”徐承影摇了摇头,说道,“后宫嫔妃的靠山是皇帝,可万贵妃的靠山也是皇帝,皇帝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恶,这些女人想指望皇帝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的!”
“若是陛下都办不到,这世上还有谁可以?”
徐承影缓缓说道:“天下悠悠众生之口!”
朱骥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万贵妃想要害人,用的都是阴谋诡计,你们何时听说过她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害过谁?”
“那吴皇后……”
“废后的是当今陛下,可不是她万贞儿!”
“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万贞儿只是嫔妃,有什么权力废后?她只能在皇帝面前装可怜,以博取同情,这就好比是苦肉计、激将法,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只能在背后搞些小手段的女人罢了。”
朱骥的眉头舒展开来,缓缓说道:“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
纪芸神色焦急,道:“我还不明白!”
第54章 暗流涌动
徐承影解释道:“太祖高皇帝留有遗训,宦官与后宫不得干政,虽然有一些宦官,例如王振之流也曾把持朝政,但是,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在文武百官的内心中,绝不会允许一名阉人骑在自己头上,所以,只要有机会,定会痛下杀手。”
“万贞儿也是如此,她现在权势滔天,所有人都要避之锋芒,可是我们却忘了一点,如果天下文武群臣、士绅学子们全都站出来反对她,她还能像现在一样不可一世吗?”
“论单打独斗,皇后尚且不是对手,更何况其他人?所以,想要保护皇子殿下,反而不能遮遮掩掩,唯有将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全天下的人盯着她,她才不敢出手!”
“我刚才说过,天底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她要加害妞妞母子,为的是什么?说到底,无非是利益二字,她经营后宫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权势怎么可能轻易退让?可是,当她意识到若是强行去谋害妞妞母子,反而会使自己的利益受到更大损失,到那时候,她就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纪芸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所以你说,待妞妞公开皇子身份之时,反而要造势,大肆宣传万贞儿会迫害皇子的言论,就是让所有人盯着她,让她不敢动手?”
“不错,正是此意……”
话说一半,纪芸突然伸手按在他嘴上,徐承影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身后门开了,然后进来一个人。
此时天色昏暗,屋子里点着油灯,来人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看到朱骥的时候,突然愣住。
“朱大人?”
朱骥看着来人有些疑惑,问道:“你是……”
“咱家是萧敬啊,朱大人不记得我了?”
“萧敬?”朱骥回忆了一下,似乎想起些什么,问道,“你是御用监的萧敬?”
“对,对!”萧敬点头道,“朱大人离京的时候,咱家就是在御用监当差。”
朱骥又说道:“朱某多年不曾回京,却不知萧公公现如今身居何职?”
“忝为东厂提督太监。”
朱骥立即抱拳行礼道:“见过萧督主!”
“朱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啊……”
萧敬赶忙上前搀扶,说道:“当初朱大人掌管锦衣卫时,咱家还是个小小的奉御。”
“大人二字休要再提,天顺元年,卑下已经免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
“朱……”萧敬欲言又止,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便说道,“皇子殿下在哪?”
朱骥指了指床头,萧敬赶忙走上前来,纪芸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只见萧敬的神色十分激动,双手竟然有些颤抖。
他来到床前,紧张地说道:“床上这位……这位……就是皇子殿下?”
朱骥在身后说道:“是真是假,公公一看便知。”
萧敬用力咽了口唾沫,然后慢慢探头过去,此时妞妞刚睡着不久,刚好翻了个身,一张小脸蛋摆在萧敬面前。
在那个瞬间,萧敬整个人愣住了。
紧接着,他双膝跪地,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是……是皇子殿下,没错了,没错了!”
朱骥说道:“当初在威远县的时候,我见这孩子第一眼,亦是震惊不已,他与陛下小时候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
“岂止是像!”萧敬难掩心中激动,说道,“陛下右眼角有一颗小痣,你们来瞧!”
朱骥和徐承影也凑上去看,果然,妞妞右眼角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痣。
若非刻意去看,以前还真没注意到。
萧敬突然想到什么,转向纪芸,问道:“姑娘可姓纪?”
纪芸点点头,道:“正是!”
“老奴谢过纪姑娘!”
说完之后,纳头便拜,这一下把纪芸整懵了,一时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不要这样子,我,我……”
“姑娘冒着生命危险,为陛下保住血脉,这份恩情老奴无以为报,今后姑娘但有吩咐,老奴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纪芸反而有些不满道:“才不是为了你们那个皇帝,我是为了阿姐……”
徐承影看到场面有些尴尬,便上前说道:“两位,要不然……咱们到那边去聊?”
萧敬赶忙点点头,说道:“是,是,皇子殿下奔波一天肯定累坏了,不要打扰到他!”
说完,起身回到门口,似乎又意识到什么,转身问道:“这位是……”
“在下徐承影,是纪姑娘的……朋友!”
萧敬看了看徐承影,又看了看纪芸,心中暗道,男女朋友?
纪芸看出萧敬眼中的异样,赶忙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徐公子帮忙,要不然我们都走不出贺县。”
萧敬听完,抱拳躬身道:“既然如此,老奴代陛下先行谢过徐公子!”
“萧公公客气了!”
徐承影抱拳还礼,说道:“咱们互相之间就别客气了,当务之急,是将皇子殿下送进宫中,再拖下去恐会生变。”
萧敬点点头,说道:“徐公子所言甚是,只是现在锦衣卫虎视眈眈,指挥使万通已经去调集人手,殿下想要离开此处怕是不易!”
徐承影说道:“萧公公,我们几人一路赶来,对京中的情况还不了解,烦请你将当下的局势跟我们详细说一下!”
“额,这个……”
萧敬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面前这人的底细,宫闱之事怎么可能随便跟外人讲呢?
朱骥看出他心中所虑,只是他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话也不好说。
纪芸却没这些顾虑,直接说道:“萧公公请放心,这一路上,徐公子与我们同生死、共患难,你若信得过我,便可信得过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萧敬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此事太过机密,咱家今日所言的每一个字,还请三位藏在心中,不可轻易示人!”
三人同时点头示意,萧敬便继续说道:“关于宫女纪氏,哦,就是姑娘的姐姐,宫中早有流言传出,说纪氏诞下皇子,咱家出宫之前查过陛下的起居注,纪氏受陛下临幸时间和皇子年龄吻合,再加上咱家刚刚瞧过皇子的容貌,与陛下年少时候简直一般无二,当务之急便是禀明陛下,以求圣裁。”
“只是……”
萧敬顿了顿,又说道:“非常不巧,陛下染疾,已多日卧床不起,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之中暗流涌动,有些事情就很微妙了。”
第55章 其实我是个郎中
至于如何微妙,萧敬不敢讲的太细。
大致上,将皇帝病重、储位空虚和崇王殿下仍留在京师这些信息提了一下。
徐承影和朱骥已经听出其中的问题所在,纪芸却不关心这些,而是急忙问道:“阿姐怎么样?皇帝卧病不起,万贞儿会不会对阿姐……”
“咳,咳!”
萧敬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心说万贞儿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人家可是陛下钦点的皇贵妃,你至少要尊称一声贵妃娘娘吧!
不过,看在你是皇子亲姨娘的份上,还是不跟你计较了。
“其实,现在纪氏并不在宫中。”
纪芸神色焦急,问道:“你说什么?阿姐怎么了?”
“为了防止有人暗害,纪氏在两天之前已经出宫了。”
“去了哪里?”
“商府。”
纪芸仍是不解,问道:“商府……是什么?”
朱骥突然问道:“萧公公说的可是内阁大学士商公?”
萧敬颔首道:“正是!”
纪芸又问道:“此人是谁?可护得了阿姐周全?”
萧敬摇头道:“朝堂内外暗流涌动,此时此刻,怕是只有商公才有能力护得纪氏周全。”
“我要去见一见阿姐!”
萧敬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
“为何?”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就在前院,邓指挥没把你们交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怎敢明目张胆去得罪万通?”
朱骥说道:“陛下病重在身,就算让皇子进宫,怕是也斗不过万贵妃,更何况还有个崇王在一旁在虎视眈眈。”
“朱大人所言极是,咱家此番出来,首要任务就是保护皇子殿下和诸位的周全,现在锦衣卫这关有些难缠,毕竟万通乃是万贵妃的弟弟,便是东厂也不敢得罪。”
几人议来议去,都没什么好办法,徐承影实在忍不住了,说道:“锦衣卫也好,万贵妃也罢,他们权势再大,总不可能大过当今陛下吧?”
萧敬看着他,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陛下病重,形势很不乐观。”
“你一直说陛下病重,究竟得了什么病啊?发道旨意都不行吗?”
“陛下……”萧敬再次警惕起来,说道,“陛下那边有御医照看,咱家也不清楚。”
徐承影一听到御医二字,心里不禁默默摇头,大明朝的制度坑的很,御医是世袭制。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御医,你儿子长大后就要接你的班,你孙子接你儿子的班,生生世世都是御医。
可问题是,医术这玩意靠的是兴趣爱好加后天努力,并非说老子是神医,儿子生下来就会看病。
自朱元璋时期,几代传下来,太医院的御医只剩下照方抓药,拿着古书人云亦云了。
如果能出现一两个水平还不错的,算是撞了大运。
“御医总该说过是何病症吧?”
徐承影虽然不相信御医的水平,可是皇帝生病肯定是太医院的头等大事,水平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能看出个差不多才对!
“是……”萧敬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湿暑之症!”
徐承影心中暗暗吐槽,什么湿暑之症,不就是热感冒嘛!
这种病很常见啊,多喝水,多通风,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就能康复。
“这病……不是很严重啊?怎会多日卧病在床?”
萧敬突然眼前一亮,问道:“徐公子懂得岐黄之术?”
“额……略知一二。”
话已至此,如果直接说不懂会不会略显尴尬……
纪芸脸色有些疑惑,你啥时候又成郎中了?
萧敬却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继续问道:“方才咱家听徐公子说,湿暑之症不是很严重?”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夏令气候炎热,容易形成暑兼湿邪。若人体正气不足,或因天气炎热而嗜食生冷,以致水湿内停,往往容易感受暑兼湿邪而病。”
萧敬愈发感觉此人不简单,赶忙说道:“不错,公子继续说下去!”
“若是湿暑,症状一般有发热、头痛,身重体倦,肢体酸痛,胸闷,吐泻等等。”
“对,对!”萧敬连连点头,道,“前几日,陛下一直说身子乏,后来便发热、头晕,偶有吐泻。”
“御医给开药了吗?”
“开的小柴胡汤!”
“小柴胡汤……”徐承影挠了挠头,道,“治疗湿暑的话,这个药方没错啊,为何不见好转……”
萧敬眼中的神色慢慢黯淡下去,叹了口气,说道:“王太医每日翻遍古籍,尚未找到症结所在。”
徐承影下意识地说道:“人和人的体质不尽相同,古籍中记载的病症和药方,也不一定对所有人都适用。”
萧敬将信将疑地问说道:“徐公子的意思是,陛下的病您能看?”
“这个……我只是说,古人的医书、药方要灵活运用,不能保守残缺。”
萧敬有些懵,说了这么多,你倒底能不能看啊?
徐承影也看出对方的疑惑,便进一步解释道:“比方说,同样的病症,对于男子女子、高矮胖瘦、成人还是孩童,都要有不同的治疗方案,小柴胡汤能治湿暑不假,可是汤药的剂量、各味药材的比例,还有病人的饮食、环境……”
“徐公子!”
萧敬忍不住打断他,说道:“咱家一看公子就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这样吧,咱家这就安排公子进宫,若是能医好陛下的湿暑之症,皇子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啊?”
“事不宜迟,锦衣卫已经去调集人马,咱家现在守在这里,他们一时半刻不敢轻举妄动。”
徐承影还没反应过来,让我去给皇帝医病,真当我是郎中?
“这……如何出的去?”
“咱家这次带了几名手下,一会儿公子先换上他们的衣服,然后咱家找个理由安排公子进宫!”
说完之后,萧敬立刻转身离去,徐承影看了看朱骥,又看了看纪芸,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朱骥正色道:“想要保住皇子,唯有陛下醒来方可!”
“可是……”
“徐公子!”纪芸说道,“想不到你还懂医术,你放心,妞妞有我护着,你只管去便是!”
“我……”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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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神医进宫
邓康感觉今天是自己当上指挥使的日子里最难的一天。
现在自己面前,一个锦衣卫指挥,一个东厂督主,哪个也招惹不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万指挥使,萧公公,天色不早了,两位不如先行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谈也不迟啊!”
万通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等邓指挥移交了人犯,某还要回去连夜审讯!”
萧敬冷笑道:“万指挥好大的口气!”
万通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锦衣卫办事,就是这样!”
这下,萧敬也恼了,扯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
外面有两位随行的宦官正在候着,听到萧敬大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冲进来。
邓康紧张地额头直冒冷汗,心说可千万别动手啊,若是真的要打,你们出去打行不行?
萧敬似乎忍耐很久,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你们两个,现在出去找人,把东厂下属的番役、校尉、提骑……总之,只要是咱的人,都喊过来,咱家就不信了,锦衣卫还想翻天?”
此举无疑是撕破脸,万通却根本不在乎,在他心里,锦衣卫有万贵妃罩着,东厂这群阉货又能奈何?
两名宦官领命,急急忙忙想外走去,出了营地大门,其中一人说道:“徐公子,现在宫门已经关了,咱家先带你去前门大街,那里的暗桩距离午门最近,你在那里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可进宫。”
“多谢公公,只是……我不认识路啊!”
“请徐公子放心,咱家会安排人给徐公子带路。”
徐承影听出这句话的意思,赶忙问道:“公公不一起吗?”
“咱家现在要去召集人手,去腾骧卫堵着,若是慢了,不知道锦衣卫会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如此,有劳公公了!”
“徐公子莫要客气,萧公公都嘱咐过了,现在是需要大家同舟共济的时候,谁都不得怠慢。”
趁着夜色,两人来到前门大街的一家古玩店,那名宦官将徐承影安置好之后,便匆匆离开。
徐承影草草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一骨碌坐起身来。
“徐公子,您醒了,咱们出发吧!”
徐承影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此时天还没亮,路上稀稀拉拉有几顶轿子,应该是准备上早朝的大臣们。
明朝的制度虽然死板,却也有个好处,只要大部分能够正常运转,缺少一部分环节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比如说,皇帝不上朝,没关系,大家该上奏的上奏,该弹劾的弹劾,朝会可以由内阁来主持,照常可以运行。
随着马车的前行,徐承影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马车前进的方向,就是大明的权力中心,紫禁城。
这件事本来就荒唐,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郎中了?
可是,想要保护妞妞,必须要皇帝开口!
话说回来,如果治不好,是不是自己小命不保?
唉,太难了……
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下,此时天光已经浮现出鱼肚白,撩开车帘,便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午门。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平面呈“凹”字形,位于紫禁城南北轴线,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
城楼下,六名大汉将军持刀矗立,甚是威武庄严。
此时,已经有一些轿子停在两旁,四周传来窃窃私语,应该轿子里的主人们在闲聊。
看到此情此景,徐承影不禁暗自唏嘘,每天早上三四点就要上朝,这种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那不是商公的轿子吗?”
“对啊,我方才也觉得奇怪,商公致士多年,早已不理朝堂政事,今日为何进宫?”
“莫非是陛下有意起复?”
“听说,崇王殿下今日也要进宫面圣!”
“崇王殿下也来了?莫非……商公也支持崇王殿下?”
“嘘!事情尚无定论,莫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时局尚不明朗,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徐承影听到这些话,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崇王入宫,说明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
如果这位皇帝陛下再躺几天,估计金銮殿上的龙椅都要被人占了!
身边的小太监带着他一路来到午门,掏出身上的腰牌,门口的侍卫验过腰牌,便开门放行。
值得一提的是,午门从正面看有三个门洞,从背面看却是五个,在正面东西雁翅楼下方,分别还有两个掖门。
徐承影两人走的就是掖门。
进来之后,徐承影发自内心的紧张,因为他突然发现,如果这一次自己这个郎中治不好皇帝的病,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先不说有多少大汉将军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只说这所宫殿,实在是……太大了!
他已经迷路了!
此时,他的面前是皇宫里唯一的河流,金水河。
河水来自北京西北的玉泉山,山上的河水由北向南变换名字,西方属金,金生丽水,金水河因此得名。
徐承影四下看了看,如果没人带路,自己是铁定走不出去的!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是有来无回了。
一旁的宦官看到,赶忙小声说道:“徐公子,宫里行走切记不可四下张望!”
徐承影连连点头,道:“多谢公公提醒。”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乾清宫。
此时天色已经愈发亮了,眼看第一缕阳光就要出现。
徐承影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御医没有诊断失误,若只是热感冒,自己还有希望,倘若哪个庸医给诊错了,可就把自己坑了!
“徐公子请稍待便可,咱家去请示一下怀公公。”
徐承影点了点头,那名小宦官趋着小碎步走进去,几乎没发出一丝声音。
看来,宦官这个行业也不简单啊,单说这趋身的姿势,还有这两腿小碎步,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徐公子,怀公公请您进来!”
徐承影深深呼了一口气,心说来都来了,不管结果怎样,干吧!
打定主意,迈步走进乾清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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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亵渎天颜
在此之前,徐承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踏进大明皇帝的寝宫,却是用的郎中身份。
他身前站着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监,乃是成化年间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怀恩原籍为苏州府人,本来姓戴,宣德初年,其族兄兵部侍郎戴纶获罪被株,其父戴希文时为太仆卿,受株连被籍没。他以幼童入宫,被阉割为宦官,赐名怀恩。
这些年来,怀恩任事恭谨,在宦官之中威望很高,成化皇帝朱见深继位时,将其提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徐公子,久闻大名!”
徐承影赶忙回礼道:“见过……”
方才给他领路的小宦官在身后小声说道:“这位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公公!”
“哦,在下徐承影,见过怀公公!”
怀恩其实只是个名字,并不是姓怀,宫里有人喊怀恩公公,有人喊怀公公,他也不在乎,怎么喊都行。
“萧敬的奏报咱家已经看过了,徐公子不辞艰辛保护皇子,此乃大功,待陛下转醒,咱家一定帮公子请功!”
“公公言重了,皇子殿下身世坎坷,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见皇子殿下乃是天命所归。”
“好一个天命所归!”怀恩面带喜色,道,“听闻徐公子还精通医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精通谈不上,只是看过几本杂书,略知皮毛罢了。”
他可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一会儿若是治不好,可别找我的麻烦!
怀恩却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谦虚,便说道:“快请进!”
寝殿整体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雕着金龙图案,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分外壮观。
再往前走,便是一张沉香木阔床,上面悬着鲛绡宝罗帐,里面躺着一个人,正是成化皇帝朱见深。
徐承影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周围似乎太静了。
这种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奇怪啊,皇宫内院,皇帝寝殿,怎么死气沉沉,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难道当皇帝的都不食人间烟火?
“徐公子,这边请!”
怀恩引着徐承影来到龙榻之前,隔着幔布,有一只左手伸在外面,搁在柔软的腕枕之上,这腕枕似乎是常备之物,就搁在一边,看来宫中的御医常来诊治。
徐承影心中明白,这是让自己把脉,可问题是,不会啊……
在军校的时候,倒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但那都是外伤,至于头疼脑热这些常识性的病症,家里都有常备药,也没见谁感冒了去看中医啊。
徐承影此时是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皇帝朱见深的手腕上。
怀恩发现对方只用了一根手指,心中也是暗暗惊奇,传闻医术越高之人,把脉时候用的手指越少,这几天看太医王曜把脉,都是五根手指全用上,恨不得再生出几根手指来。
可实际上,徐承影根本就是在装样子,他本打算摸摸体温,看看舌苔什么的,可是若不先进行把脉这道程序,怕是自己说什么都没人信。
等了片刻,怀恩忍不住问道:“请问公子……”
“陛下脉象有些虚,但燥意十足,虚损火旺相杂,细若游丝,倒有些麻烦。”
这番话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大致意思就是这病难治,治不好可别怪我!
果然,一听这话,怀恩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无比,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有法子?”
徐承影沉吟片刻,然后说道:“需要看一看陛下的面相,体温等症状。”
“这……”
怀恩有些迟疑,毕竟这人自己不熟悉,救皇子也好,会医术也罢,都是萧敬呈报上来的,这家伙不会把自己坑了吧?
今日让他来到陛下榻前已经是在冒险,再让他去近距离检查陛下的身体,谁知道会不会出些什么意外……
徐承影看出怀恩的顾虑,转而说道:“听说御医断定陛下是暑湿之症?”
怀恩点点头,道:“是的。”
徐承影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把握,毕竟暑湿就是前世的热感冒,虽然自己穿越时没有像其他大能那样带上一个急救箱,但治病的法子总是有许多的,于是他继续问道:“陛下有没有发热、头痛、体倦、胸闷、吐泻等症状?”
怀恩赶忙答应道:“不错,大抵和公子说的一般无二。”
“御医开的小柴胡汤?”
“正是!”
“陛下现在的状态能喝得下药?”
“大致能喝下去,平日里还能进一些流食,只是神志模糊不清,甚至偶有……痉挛。”
徐承影皱起眉头,问道:“痉挛?”
“不错,曾有过几次,王御医说……”
话音未落,只见徐承影一把撩开窗前纱帐,伸手去捏朱见深的脸。
这下把怀恩吓个够呛,莫非要刺驾不成?
他正要上前制止,却见徐承影撩开朱见深眼皮,近距离察看起来。
从对方焦急的神色可以看出,起码他是真的担心。
想到这里,怀恩紧张的小心脏才稍稍放松了些,也许是每个人的医疗习惯不同吧,只要能治好病,可以不在乎这些细节。
徐承影先是观察了朱见深的瞳孔,然后用手测了测体温,又掰开嘴巴看了看舌苔,再然后,伸手去扒衣服。
“徐公子,不可……”
怀恩刚刚放下的小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干啥?
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治病还要扒衣服的!
徐承影此时已经顾不上了,先是将朱见深的衣服扒开,把耳朵贴在前胸位置上去听心跳。
怀恩心都凉了,这是亵渎天颜啊……
片刻之后,徐承影从床榻上跳下来,走到窗户边上,果然,窗户的缝隙全都用布条封住了。
“把这些布条全拆了!”
“可是,御医说……”
“别听他的,赶快拆,不然的话,陛下……性命堪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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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有偏方
徐承影自从进了大殿,就感觉到周围充斥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寝殿内不通风!
整个寝殿布置的如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门口屏风两边挡的严严实实,窗户也全封死了,寝殿中一丝风都没有,人处在这种环境下,呼吸都会不畅,自然而然地会感觉到不舒服。
此时,他来不及给怀恩等人解释空气流通的重要性,只好把话说得严重些,希望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果然,一听到陛下性命堪忧,怀恩顿时慌了,赶忙问道:“徐公子,陛下究竟是什么病啊?”
徐承影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晕厥有多久了?”
“大致……三日了。”
“方才我细细查看过,当初御医说是暑湿之症,这个,这个……”
“徐公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莫要有什么顾虑!”
徐承影心中暗道,哪里是什么热感冒,这分明就是中暑了啊!
确切地说,是急性重度中暑。
在军校的时候,训练强度很高,夏天容易引发中暑,因此,训练之前需要进行相应的安全培训,其中就有关于中暑的症状和处理方式。
通常来说,中暑多发生在炎热天气,或者是其他封闭闷热的空间里,从而引发身体出现各种不适,尤其是重度中暑症状更严重,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安全。
急性重度中暑患者会出现虚汗、心慌,胸闷、呼吸不畅等症状,及时处理慢慢可缓解,但如不及时处理,则可突然晕厥,甚至猝死。
徐承影仔细观察过后,发现朱见深属于急性重度中暑,按理说,应该马上对患者进行降温处理,保持通风环境,及时补充盐水,可是不知哪个庸医出的主意,把窗户都封上了,一丝风都没有。
闷热的环境直接导致朱见深病情加重,若是再不处理,真的有猝死的可能。
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毕竟自己要面对的这些人没有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没有任何的科学基础,说了他们也不懂。
“您是说,御医误诊?”
怀恩脸色苍白,如果真的是误诊,那就严重了!
可是,怎么证明谁对谁错呢?
徐承影却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暑湿之症并非简单的一种病,也要分很多种情况,陛下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小柴胡汤,而是通风,降温,喝水!”
“通风,降温,喝水?”
怀恩脸色的神色更加疑惑,生病不吃药,通风喝水就能治好?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萧敬啊萧敬,你要给我找个骗子来,以后这厂督就别干了,直接发配到昌平给先帝守陵去!
“怀公公,现在陛下气息微弱,心跳缓慢,面色潮红已有脱水之状,再不采取措施,性命堪忧啊!”
再一次听到性命堪忧这几个字,怀恩也没了主意。
能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现在看对方焦急的神色,确实不像是装的,如果是骗子,应该会摆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那样才显得自己手段高明。
莫非,真的是御医误诊?
看着床上人事不知的的成化皇帝,怀恩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陛下都已经这样了,还需要加害吗?
毕竟连御医都无可奈何,真要有人心怀不轨,只需默默等待便是,何须多此一举?
如此的话……怀恩暗暗下定决心,与其犹豫不决,不如赌一把!
“来人,按徐公子吩咐去做!”
马上有几名小宦官过来,去拆除窗户上的布条。
“门口的遮挡也要去掉,窗户全部打开,保持通风,还有,你去接盆凉水来,你去通知厨房煮些淡盐水……”
大殿之中顿时忙碌起来,徐承影一边指挥,一边亲自动手,将床头的纱帐打开,然后将朱见深身上的棉被也拿开。
怀恩一转身,看到皇帝赤裸着上身露躺在床上,身上连点遮盖都没有,顿时吓得嗷一嗓子差点晕过去。
“徐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啊?”
“病人需要通风,降温,我已经吩咐人去打水了,麻烦您去拿条毛巾过来!”
怀恩看的是心惊胆战,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治病的,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如果事成,什么都好说。
如果不成……罢了罢了,九族有些过了,诛三族吧!
“住手!”
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赶紧把窗户关上!”
宦官们顿时停了下来,看着来人,再看看徐承影和怀恩,一个个有些不知所措。
此人正是太医院院使王曜,只见他怒气冲冲拦住正在拆布条的小宦官,说道:“陛下乃是邪热炽盛,暑湿入体,若是受了风,暑湿之毒困阻中焦,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王院使请息怒,这是徐公子吩咐的……”
“什么徐公子?”
“就是,就是……”
小宦官一边说着话,抬眼瞧向窗前的徐承影。
王曜转头看去,顿时眼睛都直了!
床头的纱帐也撤去了,皇帝的衣服也给扒了,此时正坦胸露乳躺在床上,身上连点遮盖都没有,这……成何体统啊!
“陛下!”
王曜带着哭腔冲了过去,扯起棉被往成化皇帝身上盖去。
徐承影突然伸手拦住他,说道:“陛下需要散热!”
王曜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怀恩在一旁说道:“这位是徐公子,是萧敬从民间寻来给陛下瞧病来的。”
“江湖郎中?”
王曜满脸不屑,似乎根本没打算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怀公公,陛下龙体抱恙,老夫和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们日以继夜讨论病情,商量对策,你们找个江湖郎中来是何意?”
徐承影明白了,不管今天这个病能不能治好,自己已经把整个太医院得罪了。
同行是冤家,更何况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治得好,你这是砸场子,治不好,估计很难活着出去。
既然没有退路,我还怕你个鸟啊!
“王太医,在下并非郎中,只是听闻陛下病症,恰巧知道一味偏方,或许能治陛下的病。”
第59章 陛下醒了
“偏方?”
王曜脸上的不屑逐渐变成愤怒,厉声道:“这里是紫禁城,躺在床上的是大明天子,万金之躯,你竟然跟我说,你有劳什子的偏方?”
怀恩此时也感觉到自己太过草率了,于是上前来劝道:“徐公子也是好意,如果王太医觉得不合适,此事……不妨再考虑考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王曜是真生气,脸上的胡子都炸起来,摇着头说道:“若是偏方可以治病,还需要我们这些御医作甚?老夫自幼学习《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迄今为止,读过的医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也不敢随便夸下海口,因为一名好的郎中,出手即断人生死,此为医者父母心也……”
徐承影被他烦的不行了,不等他说完,便直接问道:“我就问你,陛下的病,你能不能治?”
王曜伸手缕了缕颌下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陛下的病乃是暑湿之症,正所谓阳虚者易受风寒,阴虚者易受风热,痰湿内盛者易受外湿。卫外不固,外邪侵犯肺卫,致营卫失调,邪正相争,肺气失宣……”
徐承影懒得听他啰嗦,再次打断道:“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能不能治!”
一连被人打断两次,如此这般不敬,把王曜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这暑湿之症属于风寒的一种,伤寒论有云,风寒乃百病之长,暑湿的成因则更为复杂,便是华佗在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也难怪王曜不敢把话说得太满,风寒就是后世所说的感冒,这种病在古代是会死人的,治愈率能在五成以上就算神医了。
“哼!”徐承影冷笑道,“若是我能治好,你怎么说?”
“就凭你?”王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若能治得好,老夫拜你为师!”
这时候,一名宦官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一时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承影走上前接过水盆,说道:“你想拜我为师,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你……”
不等众人反应,只见徐承影双手一抬,整整一盆凉水直接向成化皇帝身上浇上去!
“啊!”
王曜两眼一翻,几乎就要抽过去。
“陛下!”
怀恩亦是心惊胆寒,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盆凉水浇在成化皇帝身上。
一旁的小宦官也傻了,这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凉刺骨,正常人浇在身上都有可能大病一场,更别提重病在床的皇帝了。
怀恩气急攻心,暗道完了完了,芭比q了!
假如皇帝真的病重不治,最多砍几个御医罢了,总不至于把自己也弄死陪葬。
可是现在,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上去,这算什么?
失察之责肯定是跑不掉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发配到昌平给先帝守陵去。
“你……来人!”
门外有大汉将军站岗,一听到里面有动静,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赶忙冲进来。
“哎呀!”
一个声音从床上传来,与此同时,所有人神色大变。
成化皇帝朱见深一翻身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面前那个端着盆子的年轻人。
“什么情况?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怀恩脸上的怒容变成喜悦,赶忙上前说道:“陛下,这位是徐公子,您已经昏迷三日了,亏了徐公子的偏方啊!”
朱见深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浑身是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只见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朕这几日只觉得浑身昏昏沉沉,犹如在混沌空间之中,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口,方才被冷水一冲,顿觉神清气爽,那股昏沉之气一扫而空!”
一旁的王曜神色十分古怪,满脸的不解,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朱见深看向徐承影,问道:“你是郎中?”
徐承影将盆子放在一旁,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回陛下,在下并非郎中,只是看过一些杂书,记得一些偏方而已。”
“偏方?”朱见深看向一旁的御医王曜,别有深意地说道,“看来我大明的御医,竟还不如民间偏方?”
“陛下!”
王曜扑通跪下,带着哭腔说道:“臣万死,请陛下责罚!”
朱见深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一天天就知道万死,依朕看,太医院也该学一学民间的医术,不管是正统还是偏方,能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臣遵旨!”
朱见深又看向徐承影,问道:“朕现在还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是何故?”
“回禀陛下,方才用冷水刺激,是为了让陛下醒来,病算是好了一半,接下来还要调理。”
“如何调理。”
“用冷水擦拭身体来降温,喝一些淡盐水补充体内的盐分,保持室内通风,最多三五日,便可痊愈。”
本来,徐承影安排人去打水就是想用擦拭的方法物理降温,若不是王曜一直捣乱,也不会这么激进。
怀恩突然意识到,以往审讯犯人的时候,如果犯人昏厥过去,用冷水一泼就能醒,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想不起来这个法子呢?
可话说回来,就算想起,谁敢用啊!
“就这些?不用开药方?”
徐承影点点头,说道:“不需要。”
重度中暑需要静脉输注甘露醇和生理盐水,现在让我去哪偷这些东西?
眼见朱见深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身体也不算差,不用药物辅助应该也能扛过来。
王曜终究心有不甘,此时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请容许老臣帮陛下把一把脉。”
在他的理念里,暑湿之症乃是阴邪入体,最忌接触阴冷之物,这一盆子冷水浇上去,岂不是将体内最后一息阳火也给浇灭了?
看着陛下龙精虎猛的样子,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朱见深却没有答应,而是看向徐承影。
徐承影心说他要给你把脉,你看我干啥?
转头一看,怀恩正在给自己使眼色,只好说道:“陛下大病初愈,病邪尚未清除,还是让王太医仔细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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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万贞儿
朱见深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伸出左臂。
此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王曜小心翼翼地提了提衣袖,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按在手腕处,闭上眼去聆听脉搏跳动的规律,过了一会,只见他眉头紧锁,嘴里喃喃道:“奇怪,真是奇怪……”
怀恩见状,心情顿时又不好了,暗道今日是怎么了,陛下到底什么情况,你们给个准信啊!
想到这里,他上前小声呼喊道:“王院使,王院使!”
王曜突然睁开眼,退了两步,躬身道:“恭喜陛下!”
怀恩长出一口气,这老家伙真不让人省心,既然已经好了,你皱什么眉?
“陛下脉搏尚有些微弱,不过已经趋于正常,只需,只需……”
王曜心中很是震惊,若是回光返照,陛下体内的气息脉络必定紊乱不堪,可是现在,明明是转好的迹象啊!
他本来想说,我再给你开些调理的方子,吃几服药就好了,却又想到刚才徐承影已经开过药方了,虽然都是些通风、喝水这一类的野路子,可问题是,人家的野路子还就成功了,上哪说理去?
唉,今天这个跟头栽大了!
朱见深早已等的不耐烦,问道:“只需如何?”
“只需按徐公子的法子调理,不出五日,便可痊愈。”
朱见深看了一眼徐承影,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徐爱卿真乃神医,今日多亏了你!”
徐承影一听,自己直接成神医了,赶忙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草民只是碰巧看过这种治病的法子罢了,神医二字实在愧不敢当!”
朱见深面带微笑,说道:“年纪轻轻,却不骄不躁,不似有些人那般恃才傲物,真是难能可贵!话说回来,还有一些人,明明没有才也傲物,这就可笑至极了!”
王曜愈发感觉到无地自容,感觉再也待不下去,便起身告退。
怀恩挥了挥手,让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退下。
朱见深叹了口气,道:“朕从前觉得身体还成,直至这场大病,才明白人有旦夕祸福的道理,方才在睡梦之中,意识到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尚无子嗣,若朕真的撒手归天,列祖列宗留下的江山将该交到谁的手上?”
此番话一处,怀恩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朱见深以为他是在请罪,便说道:“方才朕已经说过,不干你的事,这是做什么?”
怀恩以头抢地,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奴婢有罪!”
朱见深见状,顿生疑惑,问道:“何罪?”
“陛下,您……有儿子啊!”
“什么?”
朱见深顿时大惊失色,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怀恩定了定心神,说道:“内饰太监张敏曾向奴婢禀报,陛下早有一子,现在已经六岁了!”
朱见深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张敏人呢?”
怀恩说道:“奴婢已经让人去传了。”
朱见深一转头,发现身边还有一人,不禁皱起眉头。
虽然这人医好了自己的病,可这里终究是皇宫禁地,不是什么事都能听的!
怀恩察言观色,发现成化帝的疑虑,赶忙解释道:“启奏陛下,徐公子不是外人,这些时日便是他一直护着皇子殿下!”
朱见深眉头皱的更紧,急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承影已准备多时,事到如今,该来的总要来。
“陛下可还记得宫女纪氏?”
“纪氏?”
看朱见深的神色就知道,他早已将曾经的一夜温柔忘在脑后。
毕竟人家三宫六院,无数的妃嫔等着宠幸,怎么可能记得一名小小的宫女。
哼,渣男!
“可是内藏库的女史纪氏?此女本是大藤峡瑶民之后,警敏聪慧,颇有才华,朕曾幸之。”
徐承影突然愣住,六七年前的事,你竟然还记得?
这么说的话,就不是渣男了,应该是……海王?
“时隔多年,陛下犹能记在心中,草民佩服至极!”
“你是说……”朱见深突然意识到,声音变得有些颤抖,“那一夜后,纪氏……”
“不错,纪氏怀了身孕,并顺利诞下一子。”
朱见深眼中尽是震惊,却又带着几分愠怒。
“纪氏怀孕产子,为何无人向朕通报?”
“只因为……”
“陛下!”
大殿外,一个声音传来,徐承影心中暗生疑惑,方才怀恩已经跟手下人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是谁敢往里闯?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醒了?”
在一众宫女宦官的簇拥下,一名女子款款走进寝殿。
此人身穿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裙子带有袍,很长,裙板上绣着银凤图案,华丽无比,走起路来显的风姿绰绰,袅袅娜娜。
徐承影抬眼偷瞄,看到此人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角处有明显的鱼尾纹,浓妆粉黛之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朱见深一看到来人,双眼顿时浮现出欣慰的神色,说道:“朕只是偶感风寒而已,让爱妃担忧了。”
徐承影听到的是爱妃,不是皇后,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么大岁数的爱妃恐怕只有一人。
万贞儿!
整个大明朝独一无二的,大了皇帝十七岁的贵妃娘娘。
万贞儿来到床榻前,满脸担忧地说道:“这几日陛下昏迷不醒,臣妾担心坏了,每日吃斋念佛,向菩萨祷告,只希望陛下平安无事。”
“朕精神的很,爱妃你看,一点事也没有!”
说着话,朱见深使劲拍了拍胸脯,似乎在想要跟万贞儿展示自己强健的体魄。只是他大病初愈,这一拍不小心乱了气息,顿时咳嗽起来。
万贞儿赶忙上前扶住,帮他轻拍后背,脸上满是关爱之色。
“陛下您刚刚转醒,要好好休养才是,怎能如此不爱惜身体?”
“朕,咳咳,朕无事,咳咳,无事……”
“怀恩,陛下需要休息,你带人下去吧!”
怀恩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该先行退去,还是硬着头皮刚一波。
“先不急!”
朱见深兴奋地说道:“方才怀恩说,朕有儿子了!”
一时之间,大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第61章 睁眼说瞎话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事实上,关于皇子的事,除了朱见深这个爹之外,其余人都是知情者。
万贞儿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说道:“是吗?这是好消息啊,臣妾恭喜陛下!”
朱见深顿时喜笑颜开,问道:“方才徐爱卿说到哪了?”
在那个瞬间,徐承影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事已至此,该怎么说?
你确实有个儿子,因为遭万贞儿迫害,人家母子二人在深宫中躲藏了六年,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宫去,又被撵着腚一路追杀,只得辗转回到京师。
以上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呵呵,我敢说吗?
万贞儿正一脸“慈祥”地看着我呢!
徐承影心乱如麻,为了妞妞,为了大明未来的弘治皇帝,他本已做好了与宫中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打算,可是事到临头,怂了。
毕竟自己现在无权无势,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滓,拿什么和人家斗?
如果朱见深这货脑子不大灵光,偏信了万贞儿,自己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偷眼瞧瞧怀恩,这个成化年间权势最大的太监,此时表现得跟小猫,不,跟老猫一样温顺,因为他深知这位皇帝陛下对万贞儿的宠爱程度,甚至不应该叫宠爱,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
徐承影心中忍不住骂娘,说好的统一战线呢?
他娘的,人们都说太监不靠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朱见深饶有兴趣地盯着徐承影,问道:“徐爱卿,你怎么不说话?”
怀恩默默地注视着徐承影,眼中流露的意思大致就是:我还没想好怎么骗陛下,你厉害,你来骗,诛九族的时候别带上我。
徐承影这时真想死啊,若是事情还有余地,定是恨不得立即赌咒发誓,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来打酱油的!
可是,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万贞儿就在自己面前,难道指望这个女人心慈手软,放自己一马?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终于,他开口说道:“内藏库女史纪氏是我姐姐,早年入宫,六年之前,得幸……承了陛下的雨露……”
见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让徐承影心里发毛,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起居注里,理应会有记录。我这姐姐福气大,那晚之后,竟有了身孕,得知这件事之后,姐姐甚是喜悦,可是,可是……”
朱见深忍不住问道:“可是如何?”
徐承影咳嗽一声,接着道:“姐姐有了身孕,并没有给陛下报喜,陛下可知这是为何?”
这是朱见深最大的疑惑,赶忙问道:“究竟为何?”
“因为姐姐想到一个问题,陛下从前也有几个儿女,可不是胎死腹中,便是早早夭折,陛下对此可谓忧心如焚,听闻万贵妃也曾诞下皇子,不足一岁便夭折,陛下对此很是伤心难过。”
万贞儿眼角落下泪滴,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臣妾的皇儿命苦啊……”
朱见深将万贞儿揽在怀中,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悲怆之情溢于言表。
“姐姐当时在想,这宫中莫不是……莫不是有什么鬼怪作祟吧?”
朱见深脸色大骇,宫里竟还有鬼怪?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那肯定是万死之罪,可是,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承影心里淡定了许多,语气也开始变得稳健起来,继续说道:“姐姐对此很是担心,可又实在没有办法,于是……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托付内侍太监张敏去外面请一名道长卜算一卦,果然,那道长说宫中不详。”
朱见深看向怀恩,怀恩赶忙说道:“回陛下,当初张敏所言和徐公子的叙述一般无二。”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路可选,只能顺着徐承影的话接下去。
徐承影心中暗道,让你临阵退缩,若是今日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也要把你们这些死太监拉下水!
朱见深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朕的皇儿早夭,还有那些胎死腹中的儿女,都是因为皇宫中的风水出了问题?”
徐承影说道:“那位道长说的话讳莫如深,很多道理我们普通人无法领会,只知道姐姐腹中的孩儿会有三处劫难。”
“三处劫难?”
“这第一劫,是在他未出生时,如果走了消息,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为了保住孩子,姐姐只好瞒下怀孕的消息,这样做虽有些不妥,可为了皇子,为了大明江山后继有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朱见深轻轻点了点头,问道:“第二劫呢?”
“第二劫,是皇子的身份,如果过早公开了身份,很可能和曾经的皇子一般,活不过一岁便会早夭。”
“这第三劫最是紧要,就算皇子能够顺利成长,可是,宫中的不祥之气常年累积,最终会让这孩子活不过六岁,所以姐姐在皇子六岁生日之前,偷偷将他送出宫去,是为了躲避这最后一劫。”
“这些也是那位道长指点的?”
“不错,姐姐把皇子送出去,我们带他去见了当初那位道长。老道长摆阵作法七天七夜,耗尽几十年的修为,将皇子身上的不详之气彻底清除,这才送他回京。”
听到此处,朱见深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那道长不在京师?”
“那名道长人称活神仙,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时听闻他在广西一带出现过,我们一路苦苦寻觅,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贺县才将人寻到。”
“你们竟然带着朕的皇儿跑了那么远?”
“为了大明江山后继有人,我等万死莫辞!”
看到徐承影说的有模有样,怀恩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心中暗道,还可以这样的?
万贞儿脸上的表情更是古怪,她今日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这些人告状,便死不承认,整个皇宫里都是自己的人,他们几个还能反了天不成?
可是,徐承影这套说辞……竟然有理有据,若不是自己知道内情,差点都信了。
更加离奇的是,自己明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不能去揭穿,这就让人很是匪夷所思了。
编瞎话能编到这般境界,是个人才啊!
第62章 崇王进宫
怀恩率先反应过来,噗通跪倒在地,声音有些颤抖:“陛下……恭喜陛下……大明后继有人啦!”
万贞儿眼中的杀机慢慢褪去,换做一副欣喜的表情,道:“臣妾恭贺陛下!”
朱见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急忙问道:“朕的皇儿现在何处?”
“回禀陛下,我等回京之时,恰逢腾骧卫邓指挥使带人巡视城防,邓指挥得知来人是皇子殿下,担心殿下安危,便派人将殿下护送回营地暂时安置起来。”
朱见深激动地说道:“立刻传召,命邓康派人护送皇儿回宫!”
怀恩赶忙答应道:“老奴这就安排人去腾骧卫迎驾!”
“等一下!”
朱见深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纪氏现在何处?召她前来见朕!”
怀恩下意识地看向徐承影,目光中传达的意思就是:赶紧的,接着编啊!
徐承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我那姐姐现在并不在宫中。”
朱见深顿生疑惑:“不在宫中?”
“当初那位老道长还说了一件事,此番逆天改命,乃是泄露天机之行为,可是,我等凡夫俗子安可知天命?自古以来,泄露天机都要受到上天惩罚,所以他才会远走广西,就是为了远离京师,躲避此劫。可是如此一来,怕是这劫难就要落在姐姐身上。”
朱见深甚是担忧,问道:“难道就没有化解之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寻一名德高望重之辈,去他家中暂避几日,借助此人的气运,或许能躲过此劫。那老道长还说,此人必须非官非爵。怀公公得知此事后,便暗中相助……”
徐承影偷偷看向怀恩,心中暗道,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这趟浑水你蹚定了!
果然,朱见深立刻问道:“怀恩,可有此事?”
怀恩心中暗暗叫苦,这把火还烧起来没完了,怎么又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回禀陛下,老奴确实安排了纪氏出宫,去寻找那位老神仙所说的德高望重之人,寻来寻去,最后寻到了商老的府上。”
“你是说……前内阁首辅商辂?”
“正是!”徐承影接过话来,“因为商老先生乃是前任内阁首辅,门生故吏遍天下,现如今又是赋闲在家,既德高望重,又非官非爵,所以怀公公认为,此人非商公莫属。”
徐承影并没有夸大其词,商辂虽然赋闲家中,在士绅之中仍有很大的影响力。
此人在整个大明朝都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他是明代自开国以来,科举考试中唯二的“大三元”。
所谓大三元,指的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的合称,一人独占三元,可以说是古代科举制度下的读书人最高成就。
放眼整个历史,在浩如烟海的古代科举中,大三元及第的文臣仅有十四人。
这十四人中,大明朝仅仅只有两个。
第一个,乃是朱元璋时期的黄观,官拜翰林院修撰、户部右侍郎,时人赞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
但是在靖难之役,黄观不肯屈服燕王朱棣,投江而死,朱棣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将他的名字从登科录中除去,直到万历年间才得还清白,追谥文贞。
也就是说,在成化年间,有记录可查的大三元,实际上只有商辂一人。
当初土木堡之变,郕王朱祁钰监国,商辂经阁臣陈循、高谷推荐,得以进入内阁,参预机要事务。
朱祁钰在位八年,商辂可谓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可问题是朱祁镇这位老兄又回来了,还重新当了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于是,北京保卫战中最大的功臣于谦被杀,朱骥受牵连远戍威远,商辂被革去官职,贬为平民。
朱见深继位之后,曾有过起复商辂的打算,却一再受阻,今日听徐承影说完,心中不禁多了一些想法。
“怀恩,传朕旨意,即刻召商辂入宫!”
“老奴这就去!”
说完之后,怀恩一溜烟跑了,丝毫没有任犹豫。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整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呢!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徐承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是真,每一个人都必须真实存在!
纪氏,商辂,邓康,张敏,老道士……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按照剧本来,否则的话,就是欺君之罪!
回到司礼监,怀恩立刻将几名心腹召集起来,关起门来说道:“咱家有几件事吩咐你们去办,先说好,无论是谁,但凡走漏一点风声,他全家都要陪葬!”
…………
午门外,文武群臣都已到齐,就等入宫上朝。
最角落处的一顶轿子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坐着一名年轻女子。
老者正是商辂,此时闭着眼说道:“等会儿到了朝堂,你只管将这些年的经历当着群臣的面讲出来,老夫不信,她万贞儿能一手遮天!”
那女子就是纪茹,苦笑道:“我曾听人说起过,内阁首辅万通和万贵妃走得很近,两人似乎是远亲。”
商辂突然睁开眼,说道:“太祖高皇帝早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万贞儿仗着陛下宠幸,手伸的太长了,若是任由她继续肆意妄为,早晚有一天,要断送了大明的前程!”
这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快看,是崇王殿下的轿子!”
人群中顿时喧哗起来,纪茹听到外面交谈声,不由得紧张起来。
“别慌!”
商辂想了想,说道:“陛下病重,崇王殿下应该是来看望陛下的。”
纪茹却有些坐立不安,说道:“我在宫中也听到很多闲话,说是……”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显。
商辂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知道是闲话,为何还要往心里去?”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担心……唉!”
商辂再次闭上眼,说道:“老夫虽早已不理政事,不过,往日那些门生故吏都还在,你放心吧,今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为皇子殿下讨个说法!”
“商老这份恩情,小女子定铭记于心!”
纪茹很是感动,当下便要拜谢,可是轿子里空间有限,没办法行大礼。
第63章 那我走?
朱见泽今年二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此时身穿大红蟒袍,更是显得器宇轩昂,路过午门之时,不忘向群臣行礼,文质彬彬地道:“见过诸位!”
群臣纷纷回礼,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谁也不知道皇宫之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面前这人是有希望做皇帝的,自然是不敢怠慢。
时辰已到,午门大开,朱见泽率先进入,群臣以内阁三位大学士万安、刘珝、刘吉为首,鱼贯而入。
不过,朱见泽是直接去了乾清宫,群臣则来到奉天殿,开始朝会。
在所有人的最后,商辂下了轿子,他现在没有官职,想要入宫,要么奉召,要么就是请示通传。
负责守卫的大汉将军接过名帖,说道:“请商老稍待片刻,卑下立即代为通传。”
这名大汉将军拿着名帖进了宫,却犹豫起来,按理说像商辂这样的前朝老臣想要进宫,应该是呈报陛下,可是听闻陛下病重,三日不曾上朝,这名帖该往哪送啊?
思来想去,最后来到奉天殿,拉住一名小宦官,让他去请示内阁首辅万安。
万安听到后,眼皮都没抬一下,道:“让他等在奉天殿外,有什么事也要等朝会结束再说。”
另一边,朱见泽已经来到乾清宫外,这些时日,皇帝朱见深重病在床,朝堂内外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声音,称颂自己为贤王。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慌,稳住!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孤只想做个逍遥王爷,心不在朝堂,可是如今陛下重病,储位空虚,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得已之下,孤只好挺身而出,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暂居此位。
孤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不错,就这么说!
“老奴见过崇王殿下!”
一个声音把朱见泽从无限的遐想中拉回现实,抬头一看,原来是司礼监怀恩。
朱见泽出生于南宫,那时候怀恩在尚膳监,经常给朱祁镇偷偷送些食物,算是老熟人了。
“怀恩公公,劳烦跟陛下通传一声,就说臣弟得知陛下病重,特意前来探望。”
“陛下早已等候多时,殿下请!”
怀恩掌管司礼监,同时也掌管东厂,这些天来,外面盛传的风言风语他岂有不知,今天早上崇王刚迈出府门,这边就得到消息了。
崇王在这个时候进宫见驾,不亚于司马昭之心,可是,自己只是个奴婢,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
甚至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新君登基,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定是要交出来,到时候表现好一些,说不定皇帝念着昔日旧情,可以让自己留在宫中养老,如果不然,只能去昌平给先帝守陵去了。
然而,茫茫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了一缕曙光!
机缘巧合之下,徐承影进宫,并医好了陛下的病,让怀恩重新看到希望,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了陛下这边。
“那好,孤这就……”
突然,朱见泽愣在当场,脸上满是诧异。
刚才……他好像说,陛下在等着自己?
陛下不是病重,已有三日昏迷不醒了吗?
难道情报有误?
他猛地抓住怀恩,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怀恩面带微笑,说道:“陛下得知殿下入宫拜见,甚是欣慰,已经恭候多时了。”
朱见泽嘴角抽动了一下,满眼的不可置信,问道:“陛下……病情如何了?”
“承蒙殿下关照,陛下现在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不出几日便可痊愈。”
朱见泽心中甚是疑惑,可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莫不是……这个老家伙故布疑阵,用这些话来吓唬自己?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是真是假,只要自己迈进这道门槛,不就真相大白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个机灵,难道说……
“殿下,您怎么了?”
看着怀恩笑的如此温馨,朱见泽心中却是冰冷无比。
该不会是在通道两侧埋伏好了刀斧手,只待自己进了这个门,一声号令,手起刀落……
朱见泽头上冷汗已经流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就好,那就好!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眷恋帘,孤早就说过,陛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怀恩依旧一脸职业笑容,道:“殿下所言极是,眼下陛下已经等候多时,殿下请吧!”
朱见泽下意识地朝看了看里面,却不知该不该进去。
怀恩反而有些迷惑,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见泽表面强颜欢笑,心中却暗暗在想,吩咐当然有了,我想带我的护卫一起进去,你同意吗?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孤多日不曾进宫,是不是应该先去给母后请安?”
紧接着,朱见泽退后两步,道:“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既然陛下已无大碍,孤还是先去拜谒母后吧!”
“至于太后娘娘……”怀恩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道,“太后娘娘也在乾清宫,皇后娘娘、皇贵妃和几位妃嫔都在。”
朱见泽看着怀恩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已经开始后悔了!
说好了陛下病重,我才来的。
现在我走还不行吗……
在这个瞬间,他脑子急转,现在的情况,无非有两种可能。
要么,陛下病入膏肓,里面埋伏了刀斧手,自己只要踏进这道门,命就没了。
要么,陛下真的好了,那我还来干啥?
无论哪种可能,对自己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回想起以往的种种,陛下还是很注重兄弟感情的,不至于走到手足相残的地步吧?
咱哥俩无冤无仇的,再说了,我又没抢你皇位,是你不行了,我才来的……
事到如今,如果陛下真打算要自己的命,怕是今天出不去紫禁城了。
无论前途是何,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想到这里,朱见泽暗暗叹息一声,然后一撩衣襟,迈步走进乾清宫。
怀恩忙活了一早上,可能是有些着凉,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
朱见泽猛地一哆嗦,差点趴在地上。
因为这个时候,他的神经是紧绷的,身后怀恩一咳嗽,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好,中计了!
吾命休矣!
第64章 为何你姐姓纪?
怀恩反而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朱见泽,关心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朱见泽茫然地看着他,此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没事,不小心……滑了一下。”
“地上刚洒过水,是有些滑,老奴扶着您。”
“不用了,没事,没事啊!”
朱见泽尴尬地笑了笑,心说你个死太监,没事你咳嗽什么啊!
不过也好,至少证明了只是虚惊一场,刀斧手什么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此时,他的小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就算陛下病好了又能怎样,他不还是没儿子吗?
谁知道哪天又出点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哎呀,这般诅咒自己的亲大哥,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
孤是个厚道人,这种事在心中想想罢了,可千万不敢说出来……
进入寝殿,果然,这里热闹的跟赶集一样,抬眼望去,太后、皇后、万贵妃和一众妃嫔都在,成化皇帝朱见深穿着睡袍坐在床边,在他身前,有个年轻的小宦官,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臣朱见泽见过太后!”
“见过陛下!”
“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宸妃娘娘,见过顺妃娘娘……”
朱见泽行了一圈礼,也不知道问候了多少人,生怕把哪位给漏了。
朱见笑呵呵说道:“见泽来了,朕这几日患了风寒,让大家担忧了。”
“陛下洪福齐天,区区风寒而已,权当是每日为国事操劳,偷闲休养几日罢了。”
“母后你看,还是咱们家见泽会说话。”
周太后笑了笑,说道:“见泽打小便聪明伶俐,先帝在时,时常对其夸赞有加。”
朱见泽赶忙说道:“母后谬赞。”
朱见深接着说道:“对了,朕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朱见泽面带微笑,问道:“陛下请讲。”
“朕有儿子了!”
刹那间,朱见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感觉心头跑过去无数只羊驼。
你怎么突然就有儿子了呢?
你有了儿子,我咋办?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只见朱见泽满脸欢喜,激动地热泪盈眶,道:“大明后继有人了!”
周太后满脸慈祥地看着兄弟二人,心中暗道,还是兄弟情深啊,你看看,听闻大哥有后,做弟弟的感动地都哭了。
“不知是哪位娘娘怀了龙种?”
朱见泽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早就有流言传出,如果后宫嫔妃宫女有了身孕,万贵妃便会赐一副打胎药,不知这些传言是真是假。
再说了,就算有了身孕,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儿子?
“贤弟有所不知,朕这个皇儿,已经六岁了!”
“啊……”
朱见泽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都tm六岁了?
怀恩看到朱见泽迷茫的样子,便把皇子一事前前后后详细说了一遍。
当然了,这番话是徐承影编的,不过,怀恩已经在第一时间和所有人串了供,这样既能保住皇子,又避免了和万贞儿发生正面冲突。
事到如今,徐承影所讲的每一个字必须是真,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朱见泽越听下去越是离奇,什么皇宫有不详之气,三处劫难,不远万里去做法驱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不是茶馆里说书先生最常用的桥段吗?
“不知……皇子殿下现在何处?”
“朕已经派人去接驾,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了。”
“臣弟,臣弟……”
“贤弟有话请讲,今日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避讳什么。”
“臣弟只是有一事不解,这位徐公子……”
朱见深一指身前那个宦官打扮的年轻人,道:“这位就是徐公子,贤弟有什么问题?”
朱见泽看着徐承影,默默记下此人的面容。
徐承影赶忙行礼:“草民徐承影,见过崇王殿下!”
朱见泽问道:“徐公子说过,纪氏是你姐姐?”
“正是!”
“那为何徐公子姓徐,而纪氏姓纪?”
“回殿下,我二人并非亲姐弟。”
怀恩在一旁说道:“方才徐公子已经解释过了,原来,纪氏家里还有个妹妹,叫纪芸,徐公子和纪芸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所以他称纪氏为姐姐。”
“原来如此!”
朱见泽不说话了,但是心中还是有太多的疑问,怎么就突然冒出个皇子来?
莫不是从外面找了个孩子,冒充的吧……
转念一想,那孩子肯定是要露面的,储君乃国家大事,这些疑问自然有朝堂上的群臣去质疑,到那时候,自己站在后方静观其变就行了。
…………
奉天殿外,商辂和纪茹还在等候。
纪茹心急如焚,道:“却不知我那皇儿现在何处了?”
商辂说道:“等朝会结束,你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老夫不信,她能一手遮天!”
张敏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看到商辂和纪茹,很是兴奋。
纪茹认得张敏,问道:“张公公,不知陛下身体如何,是否好转?”
“陛下已经好……好了!”
张敏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奴过来是通知姑娘,事情有变,万万不可……不可……正面与那万贵妃起冲突……”
“岂有此理!”
商辂怒道:“你这阉人,可是那万贵妃派来的?”
张敏愣了一下,说道:“商公,咱家没得罪你啊,为何一见面就骂人?”
“骂人?老夫还打人呢!”
商辂这个暴脾气,说着话两眼四下寻摸,似乎想找个趁手的兵器。
这下可把张敏吓到了,要知道,就在这个地方,大臣打死宦官的事是有先例的!
正统十四年,英宗被俘,郕王朱祁钰监国。
那些平日被大宦官王振欺压的大臣们,开始集体控诉,要求严惩王振。
这时候,不识时务的王振同党马顺却站出来为王振说话,仍然是以往日的姿态训斥大家,这就叫……不作不死!
结果,给事中王竑率先爆发了,冲上去揪住马顺的头发,拳脚相加。其他的大臣们见势一哄而上,一边打一边骂,转眼的工夫,马顺就口吐白沫死在了金銮殿上。
事情还没有结束,大臣们似乎打上瘾了,于是又揪出王振另外的同党,这些平时人满口斯文的大臣们,赤手空拳又把两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了。
重要的是,当年那场战斗,商辂是参与过的!
张敏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解释道:“不要打,不要打,咱家不是万贵妃派来的!”
“还狡辩!”
商辂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把目光放到一旁的大汉将军身上,确切地说,是他手上那两柄金瓜锤。
第65章 格杀勿论
奉天殿外,上演了神奇的一幕。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拎着一柄金瓜锤,追着一名老太监满大街跑。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名大汉将军,想上前去阻拦却又不敢,焦急地说道:“商公,您就把锤子还给卑下吧,出了事卑下是要担责任的!”
张敏本来就是小跑过来,现在又要逃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说道:“商公快住手啊,咱家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别看商辂今年六十多了,这些年赋闲在家,精气神好的很。
张敏眼看跑不掉,赶忙躲到纪茹身后,说道:“纪姑娘,你快去劝一劝商公,咱家真的……跑不动了!”
纪茹只得劝道:“商老,且让张公公把话说完。”
“还说什么?这些阉货不就是万贵妃的走狗吗?老夫今日就让你血溅当场!”
“是张公公安排我去投靠您的!”
商辂这才停下来,脸色有些不可置信。
“这些年来,都是张公公暗中照看,我们母子才得以逃过万贵妃的毒手。”
商辂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张敏,问道:“是这样吗?”
张敏喘着粗气说道:“回……回商公的话,咱家虽是阉人,却也是明事理的!”
咣当!
商辂将锤子扔下,说道:“早说啊,老夫还以为你是那万妃的走狗呢!”
跟在后面的大汉将军如释重负,赶忙捡起锤子,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张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阶上,说道:“纪姑娘,老奴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纪茹赶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醒了,病也好了!”
“如此便好,多亏了太医院的御医们妙手回春。”
“不是!”张敏摇头道,“是你那兄弟徐公子,这一次多亏了他!”
“谁?”
纪茹满脸问号,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兄弟?
“就你妹妹纪芸指腹为婚的男人,徐承影徐公子啊,他已经把皇子安全送回京师了!”
“什么?”
纪茹满心欢喜,却又疑问重重,徐承影是谁?
妹妹纪芸……竟然还有个指腹为婚的男人?
这么大的事,为何自己这个姐姐毫不知情?
看到纪茹一脸懵逼的样子,张敏也心生疑惑,问道:“此人和纪姑娘的妹子一起回的京师,还带着皇子殿下,难道纪姑娘不认得他?”
纪茹脑子里有些乱,虽然她感觉这个人很有问题,但是一听到儿子回来了,所有的疑惑暂时都扔在脑后。
“你继续说下去!”
“徐公子此人聪慧机敏,老奴由衷的佩服!”
紧接着,张敏把徐承影在陛下面前那套说辞叙述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如此一来,不仅扶正了皇子的地位,还巧妙地避免了和万贵妃发生正面冲突,可谓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纪茹暗暗点头,说道:“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已经派了人去召皇子进宫,老奴估计,至多一个时辰人就到了。”
纪茹更加激动,但是又有些担心,问道:“万贵妃那边……”
张敏欣慰地笑道:“徐公子此计甚妙,万贵妃虽心有不甘,却什么也没说!”
什么都没说,意思就是默认了。
真没想到,如此权势滔天的女人,竟然也有妥协的时候。
商辂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此时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徐承影不是在欺君吗?”
“商公此言差矣!”
张敏在地上歇够了,爬起来说道:“如果此时把事情挑明了,万贵妃岂会善罢甘休?届时难免要争个你死我活,我们这些老骨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无所谓,可皇子殿下怎么办?眼下最要紧的是立储,先帮皇子殿下站稳脚跟,其他的事可以慢慢来。”
商辂虽然脾气暴,却是绝顶聪明之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是看不惯万贵妃独断后宫,心中不忿罢了。
实际上,他已经暗暗佩服起这个年轻人来,瞧人家这事办的,一个字:妥!
“如此来看……倒也是个权宜之计。”
张敏赶忙说道:“商公务必要记住咱家方才这些话,一会儿到了御前,陛下肯定要问起的,千万不可出了岔子!”
商辂抬眼问道:“陛下……要召见?”
“对啊,咱家就是来传话的,陛下召见纪姑娘和商公,还请两位移步乾清宫。”
纪茹满心欢喜,道:“那太好了,商公,我们这便过去吧!”
商辂摇了摇头,又说道:“老夫始终觉得此事不妥!”
张敏问道:“哪里不妥?”
“万妃那边绝对不敢在陛下面前承认自己迫害皇子的事,她的人暂时不需要担心,老夫这边也可以跟你们保持一致,但是,这件事牵扯到的人还有很多,腾骧卫邓康,那个杜撰的老道士,特别是皇子自己,他还是个孩子,说话间难免会出现漏洞。”
“商公放心,邓指挥肯定没问题,老道士也已经在安排了,至于皇子自己,只能先叮嘱一二,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
商辂对纪茹说道:“等皇子进宫,你这个做母亲的多护着他,少让他说话,尽量不要让人产生怀疑。”
“谨遵商公吩咐!”
…………
腾骧卫营地已经是人满为患。
锦衣卫和东厂各来了上百号人,把营地大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万通等了一宿,没想到萧敬也是铁了心和自己作对,寸步不让。
眼看天光大亮,若是再等下去,恐夜长梦多!
“动手!”
“大人,东厂的人在门口堵着,弟兄们……”
“怕什么?”万通眼中透出一丝杀意,冷冷道,“吩咐下去,锦衣卫办案,但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是!”
听到外面喧哗起来,纪芸顿生警惕,刚要出去一探究竟,一名东厂番子跌跌撞撞跑进来,惊慌失措道:“不好了,锦衣卫动手了!”
纪芸赶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萧公公带人堵在外面,他们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
朱骥站起身来,说道:“给我一把刀!”
那名番子解下腰间的绣春刀递过去,说道:“萧公公说了,两位先护着皇子殿下趁乱逃出去,到了外面再做打算!”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门板直接从外面倒塌。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亲自带着几名亲卫站在门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第66章 万事俱备
猛然间,万通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来是朱大人,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朱骥淡淡一笑,道:“承蒙万指挥挂念,老夫身体还可以。”
万通不清楚为何朱骥会在此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时间细细考虑,便说道:“今日锦衣卫捉拿朝廷钦犯,朱大人若没什么事,还请退在一旁,莫要妨碍公务。”
朱骥仍然站在万通身前,问道:“锦衣卫拿人,可有驾帖?”
万通双目微阖,冷冷道:“锦衣卫拿的是疑犯,又不是朝廷大员,要什么驾帖?”
驾帖原为皇帝派人办事的凭证,而这些事并非大事,没有必要授予敕谕,相当于次一等的“敕谕”。
后来慢慢演变成决囚和拿人的凭证,就好像后世的逮捕令。
刷!
朱骥抽出刀来,横在胸前,喝道:“没有驾帖,我看谁敢!”
“说起驾帖……”万通话锋一转,冷笑道,“若是某没有记错的话,朱大人现在应该在威远当驿丞呢吧?谁允许你回京的?可有调令?可有敕谕?”
朱骥没有说话,万通顿时明白了,逼问道:“请问朱大人,不得调令,私自离守,何罪?”
朱骥缓缓说道:“死罪!”
“既知是死罪,还不束手就擒!”
朱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夫当年指掌锦衣卫之时,虽然没落下什么好名声,却不至于听从一个女人的号令。今日在此不妨也狂妄一回,万指挥想要老夫束手就擒,那就放马过来吧!”
万通眼中杀意涌现,怒道:“都给我听着,这个屋子里的人,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刷刷刷!
四下里全是钢刀出鞘的声音,纪芸将妞妞搂在怀中,此时她心中全然没了主意,下意识地想到一个人。
如果他在,肯定有办法……
万通慢慢扬起左手,所有人做好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万指挥使,这是做什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邓康突然出现在现场,笑呵呵地走到万通面前,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口。
万通紧皱眉头,不满道:“邓康,你也要和锦衣卫作对?”
“万指挥使言重了,卑职何德何能,怎敢和锦衣卫过不去?”
“那就乖乖让开,不要妨碍我等办案!”
“并非卑职有意阻拦,咳咳……”
邓康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恭迎圣谕!”
所有人愣住,万通瞳孔猛地收缩,反问道:“你说什么?”
邓康没有理他,而是单膝跪地,只见一名年轻宦官走到众人身前,高声唱道:“圣谕!”
朱骥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刀收起来,跪地迎旨。
看到邓康等人率先表态,在场的人纷纷效仿,一下子跪倒一片。
万通压抑着心中怒火,问道:“你是何人?”
“咱家司礼监李福,今日来此乃是代传陛下口谕。”
“满口胡言!”万通怒道,“陛下重病,多日昏迷不醒,哪来的口谕?莫非是矫诏?”
李福淡淡一笑,道:“万指挥有所不知,陛下已经醒了。”
万通愕然道:“陛下……醒了?”
“不错!”
李福不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再次高声唱道:“圣谕!”
现在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再不迎旨,可就说不过去了。
万通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也跟着一起跪下。
其他人见指挥使都跪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圣谕,着腾骧卫指挥使邓康,即刻护送皇子一行回宫,钦此!”
邓康心中欢喜,脸色却不敢表现出来,叩首道:“腾骧卫指挥使邓康遵旨!”
万通急了,在一旁说道:“哪来的皇子?陛下不是被人骗了吧?”
李福笑吟吟地说道:“是真是假,到了御前自然可见分晓。”
万通又指着朱骥说道:“此人亲自承认有擅离职守之罪,来人,将其拿下,带回昭狱!”
李福又说道:“陛下说了,皇子随行人等都要去见驾,至于有没有罪,依咱家看,还是等陛下圣裁为妥。”
万通实在无可奈何,只得说道:“陛下定是信了谗言,万某要进宫见驾!”
“咱家是来传旨的,万指挥想要进宫,请自便就是!”
万通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其他人一看老大走了,也纷纷离去。
人群散去,萧敬终于来到近前,李福见到萧敬,赶忙行礼。
“罢了!”
萧敬挥手示意,问道:“宫里情况如何,徐公子可见了陛下?”
“徐公子真乃神人,一出手便医好了陛下的病。”
萧敬两眼放光,徐承影可是自己安排进宫的,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也立功了?
邓康也是喜笑颜开,道:“李公公辛苦,却不知……”
“邓指挥,别客套了,赶紧动身吧,陛下等着呢!”
“就是,就是,来人,赶快备马!”
李福又问道:“皇子殿下在何处?”
邓康会意,立即摒弃左右,只留下萧敬、朱骥等人,李福见了皇子,这才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
紫云观位于京师外城西北角城门,乃是京畿一带最有名的道观。
此时,一匹快马疾驰而入,马背上是一名宦官,到了殿前,急匆匆问道:“通玄真人何在?”
通玄真人是紫云观现任观主,一听到宫里来人了,赶忙带人迎了出来。
“贫道恭迎尊使!”
那名宦官下了马,拉着通玄真人走到一旁,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很有名的得道高人?”
通玄真人愣了一下,马上回道:“最有名的高人,当属长春真人,当年长春真人自西域大雪山觐见成吉思汗,东归燕京……”
“太久远了,我要活着的!”
“额,活着的……当属贫道辈分最高了。”
“不是你这样的,是要那种,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
“这个,这个……”
通玄真人思索半晌,说道:“早年间师尊还在时,危大有前辈曾在本观住过三年,后来这位前辈游历四方,贫道也不知下落……”
“此人多大年纪?”
“如果还在世的话,现在应该有……近百岁了。”
“就他了!你仔细听我讲……”
第67章 储君之位(求首订,嘤嘤嘤~)
奉天殿上,朝议已经接近尾声。
万安招呼一名宦官到近前,小声道:“去跟商老说一声,可以进来了。”
“回万阁老,商公他……已经走了。”
“走了?”
万安脸色不悦,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耍我呢?
不过他现在心中有事,便不再去想。
“诸位,今日议程就到此,退朝吧!”
百官正要离去,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且慢!”
万安有些恼火,有事你不早说,非要等我这个内阁首辅总结发言的时候,你跳出来搞事情!
回头去看,说话之人乃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旭。
御史……怪不得!
这些御史官阶不高,看似无权无势,可无论哪一个背后都有许多的大人物,以至于……他们有时候什么规矩都不管不顾,反正,出事了有人罩着,事成了,自然有人提携。
而且,这个时候还不能跟他急眼,否则会让人觉得你这个首辅小家子气,你得大度。
在众人的注视中,杨旭慢步走上前来,说道:“诸公且慢,在下有一言!”
万安问道:“杨御史有何事?”
杨旭看了看四周,缓缓说道:“陛下病重,储位空虚,此等大事难道不该议一议吗?”
万安脸色沉下来,道:“陛下只是患了风寒,何来的病重一说?杨御史莫要危言耸听!”
杨旭似乎早有准备,道:“若只是风寒,为何不许我等探视?”
“陛下患病,自然是需要静养,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那好!”杨旭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不允许我等探视,那就将御医请来,让御医当着诸公的面说一说,陛下究竟患的什么病?”
万安这才发现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怒斥道:“杨御史,你僭越了!”
杨旭并不理会,继续说道:“老夫忝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当然以江山社稷为重,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应从天下藩王之中推举一名贤德之辈,在陛下病重期间暂代朝政,直至陛下痊愈,诸公觉得如何?”
话已至此,万安心里全都明白了,这家伙是崇王的人。
也可能崇王并不认识他,但是当下正处于敏感时期,自然而然的,有一些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比如这个杨旭,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崇王克继大统,那么他就是从龙之功,届时飞黄腾达,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每一次权力交接都是机会主义者最活跃的时期,这种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不日便可痊愈,此事休要再提,退朝!”
这时候,礼部右侍郎何正国站出来说道:“下官倒觉得,杨御史所言甚有道理,万阁老为何要避之不谈呢?”
紧接着,又有三四名清流站出来,纷纷附议。
万安心里清楚,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今日崇王进宫探视,这些人就开始发难,必定不是偶然。
既然崇王已经进宫了,恐怕陛下的病情是瞒不住了。
事到如今,难道真的要改换门庭?
说实话,这个局面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别人从龙之功可以飞黄腾达,可是,自己乃是内阁首辅,就算再飞,还能飞到哪去?
想到这里,万安看了看身后另外两位阁臣刘吉和刘翊,说道:“既然诸位有此意,那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祐之,你先来。”
祐之是刘吉的字,此人身份可不简单,乃是正统皇帝和成化皇帝的两代经史老师,入阁以来,人事不干,弹劾他奏折多如牛毛,人家却依旧我行我素,过着碌碌无为的高官生活。
“虽然储君之位空虚,不过,陛下正值盛年,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刘阁老!”
何正国立刻反驳道:“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是现如今陛下病重不起,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可是要动摇国本啊!”
这时候,站出一人,说道:“何侍郎,陛下只是偶感风寒,你如此危言耸听,安的是何居心?”
万安眼前一亮,循声望去,原来是翰林修撰刘健,此人是天顺四年的进士,庶吉士,不过据说此人进入翰林院后,便闭门读书,谢绝交游,众人都称他为木头。
这些年来,刘健从来没有登门拜会过,今日却能站在自己这边,倒教人欣慰。
“刘修撰,你接着说。”
“今日三位阁老、六部堂官都在,本没有下官说话的份,但是下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要讨论立储一事,也要等陛下病情好转,到时候我等建言献策,亦无不可,可眼下陛下尚在病中,我等却在此讨论立储,此番是要置陛下于何地?”
“刘修撰此言差矣!”
御史杨旭说道:“我等在此商议立储,也是为君分忧,听闻崇王殿下贤名在外,当今国无长君,下官建议,不如由崇王殿下暂代朝政,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附议!”
“反对!”
一时间,群臣分成两派,反对者基本上都是位高权重之辈,而同意者,大多是混的不如意,妄想借这个机会一举翻身。
偌大的朝堂,像刘健这么耿直的只占少数。
看到事情越闹越大,万安心中也开始动摇,如果此时公开反对崇王上位,等人家真的坐上龙椅,自己这个宰辅之位还能不能保得住?
做人还是……糊涂些的好!
“子朔,你也来说说吧!”
第三位阁臣刘翊站出来,面无表情道:“不妨……廷议吧!”
万安心中暗道,人家都说我是混子,我看,你比我还能混!
好歹我也说了好几句,你倒好,直接来个廷议!
现在这局面,廷不廷议的,有什么区别吗?
万安又看向身后的几位尚书,却见所有人都避开自己的目光,大致意思就是:别看我,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无奈之下,万安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关于储君一事,今日……”
“陛下驾到!”
万安感觉到自己浑身机灵了一下,这个声音很熟悉,乃是司礼监怀恩。
陛下醒了?
“关于储君一事,今日到此为止,不可再提!”
说完之后,赶忙跪身迎拜。
“吾皇万岁!”
第68章 兄弟情深(第二更)
杨旭等人脸上充满愕然,不是说好了陛下病入膏肓,危在旦夕的吗?
坏了,这下子被坑惨了!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
成化皇帝朱见深已经换上一身衮龙袍,在怀恩等人的陪同下,迈步走进大殿。
在他身后,崇王朱见泽、徐承影、朱骥等人鱼贯而入,最后是萧敬和纪氏姐妹护着皇子。
妞妞骤然看到这么多人,显得有些胆怯,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角。
萧敬蹲在妞妞身前,小声说道:“殿下莫要惊慌,这些都是我大明的臣子。”
朱见深大病初愈,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已无大碍。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朱见深坐在龙椅上,冲着下面招了招手,说道:“皇儿,过来!”
妞妞有些不知所措,仍是抓着纪茹的衣襟不放。
纪茹蹲下身,轻声说道:“爹爹喊你呢,去爹爹那里!”
方才在乾清宫,父子已经相见。
朱见深此时的心情非常激动,这些年来储位空虚,流言四起,他却无可奈何。
今天,终于可以告诉全世界,朕有儿子了!
群臣不知所谓,看到此情此景,开始窃窃私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妞妞不自觉地看向徐承影,见徐承影满是鼓励的眼神,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撒开纪茹的手,迈步走上前去,坐在朱见深身侧。
这下子,群臣顿时哗然!
那可是龙椅,谁家的孩子,如此大胆?
也有些心细的回味过来,刚才陛下喊的是不是……皇儿?
万安站在最前,细细打量,发现这个孩子和陛下还真的是像,说是父子,绝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陛下从哪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突然间,他想到那些关于后宫的流言,顿时全都明白了。
“臣恭喜陛下!”
群臣还处于莫名其妙状态,见万安突然就恭喜上了,很多人开始反应过来。
“臣等恭喜陛下!”
朱见深苍白的脸色露出满意的笑容,一手搂着妞妞,说道:“方才朕听到诸位爱卿在讨论立储一事?”
刹那间,大殿上安静了。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见深继续说道:“万爱卿,朕来问你,可曾议出结果?”
万安噗通跪下,叩首道:“陛下息怒,方才确实有人提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论,在臣的坚决反对下,此事已经作罢。”
朱见深轻哼一声,说道:“朕有些不解,这立储一事乃国之根本,何来的大逆不道?”
万安不敢再接下去,只得叩首道:“臣……万死!”
朱见深看向群臣中的杨旭,问道:“杨爱卿,你说呢?”
杨旭只觉得双脚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臣,臣……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所以,你支持崇王监国?”
杨旭还没说话,崇王朱见泽已经噗通跪下,痛哭流涕道:“请陛下明察,臣弟绝无此念啊!”
朱见深的目光在群臣脸上扫了一圈,说道:“朕听说,支持崇王监国的人还不少?”
噗通,噗通……
群臣之中,一下子跪了好几个,还有的直接晕了过去。
朱见泽吓得面无血色,说道:“臣弟请求就藩,即日启程!”
“贤弟这么急着走吗?”
“臣弟,臣弟……”
朱见泽此时心惊胆寒,方才在乾清宫还兄弟情深呢,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朕虽然舍不得贤弟,但祖训不可违,明日朕亲自为你送行!”
“臣弟……谢过陛下!”
朱见泽脑子里是懵的,明天?
大哥,你好歹让我准备准备啊,搬家也需要时间的啊!
罢了罢了,明天就明天吧,只要能就藩,总归还能当个王爷,再晚一步,怕是吾命休矣!
朱见深看向群臣,又说道:“怀恩,宣旨吧!”
在群臣的注视下,怀恩踱步来到御前,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群臣纷纷跪拜迎旨,怀恩继续念道:“朕克继大统已有十一载,在位期间,夙兴夜寐,朝夕临政,却苦于子嗣不兴,人丁不旺……”
这道圣旨其实是徐承影讲的那个故事的改版。
大致意思就是,因为宫中不详,导致人丁不旺,在真人危大有的指点下,皇帝下了密旨,暂时瞒住皇子身份,等皇子六岁之时,才当众公开身份。
如此一来,将纪茹隐瞒怀孕生子一事揽到皇帝自己身上,否则的话,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咬定纪茹有欺君之罪,可就说不清了。
皇子即将成为太子,大明未来的皇帝,对于他的身份不允许有任何的质疑。
圣旨读完,群臣心里都在后怕,对于面前这位皇帝,也有了新的评价。
以往,成化帝给人的感觉就是,做事虽不及太祖太宗那般拼命,也还算比较踏实,朝廷大事上是非分明。
唯一的缺陷就是……心理有些畸形,喜欢老女人。
可是现在,竟然跟我们玩起心眼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成化帝生不出儿子,这才导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可实际上,人家的儿子都六岁了!
这么糊弄我们这些老人家,好吗?
这样不好!
哪怕你多多少少透点风声出来,我也不会去打崇王的主意啊!
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莫不是故意为之?
花了六年时间做这个局,就是为了甄别不臣之心,然后一网打尽!
果真如此的话,此人太可怕了……
圣旨宣读完毕,朱见深拉着妞妞的手走下来,说道:“如今皇子已经化险为夷,所有人等,论功行赏,内阁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万安答道:“臣遵旨!”
朱见深又瞟了一眼那几个浑身颤抖的文臣,道:“刚才都有谁,都记下来了吗?”
万安回头看了一眼,道:“臣心里有数。”
“那就好!”
朱见深点了点头,然后领着妞妞离开大殿。
万安沉下脸,喝道:“来人,将礼部右侍郎何正国,右佥都御史杨旭……全都拿下,押到刑部大牢,等候审理!”
方才朝议之时,杨旭等人突然发难,万安已经将这些支持崇王的人记得清清楚楚,此时一个一个念出来,竟有十几人之多。
大殿上一片混乱,大汉将军过来拿人,有的喊冤枉,有的在求饶,有的直接尿了裤子。
第69章 论功行赏(第三更)
当晚,万安下了值回到家中,却看到府宅门口停着一顶轿子,不禁皱起眉头。
按理说,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不宜见客。
门房一见老爷回家,赶忙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万安摆摆手,道:“吩咐下去,老爷我要见的客人很重要,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汪直坐在前厅品茶,看到万安进来,起身行礼道:“见过万阁老!”
万安坐在汪直对面的椅子上,下人赶忙过来斟茶,他挥了挥手,摒弃左右,然后自己拿起茶杯,问道:“不知汪提督登门,所为何事?”
“当然是和万大人谈些正事。”
万安给自己斟上茶,抿了一口,问道:“是不是万贵妃有吩咐?”
“不错!”汪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现在的局面,万大人已经看到了,娘娘想要什么,万大人心里应该清楚。”
“呵!”
万安轻笑一声,说道:“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皇子,万贵妃心中不好受吧?”
“如果这个皇子是假的呢?”
“假的?”
万安轻轻摇头,道:“陛下亲口承认,怎能有假?”
“或许……陛下也被骗了呢?”
“老夫不懂这其中的玄机,还请汪提督明言。”
汪直放下茶杯,说道:“万阁老可知,这位皇子最近一段时间不在宫中。”
“哦?”
万安挑了挑眉,说道:“老夫听闻,皇子出行是为了驱除不详之气。”
“这样的话万阁老也信?”
“老夫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不信?”
汪直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流落民间几个月的时间,谁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皇子?”
“五官相貌,和陛下一般无二。”
“仅凭相似,不足以确认血脉关系,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总不能寻一个和陛下相似的孩子,就立为太子吧?这件事牵涉到大明未来的国运,仅凭一个五官相似,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孩子的母亲,后宫的宦官和宫女,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若是……这些人串通一气,合起伙来欺瞒陛下呢?”
“汪提督,话可不能乱讲,欺君之罪,可是诛九族的!”
汪直轻笑一声,道:“兹事体大,还是弄清楚的好。”
万安反问道:“汪提督为何不自己去问?”
你这阉人,想让老夫给你做出头鸟,我看你是想p吃!
“内臣不得干政,朝廷大事咱家不方便过问,再说了,这种事也不需要万阁老亲自出面。”
万安冷笑道:“老夫的门生故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言外之意就是,我手底下是有人,也不能随便就拿去送人头啊!
“万阁老误会了,咱家是想问……”
汪直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听闻今日大殿上抓起来的那些人是谋逆大罪,不知万阁老准备如何处置?”
万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些人并无谋反之实,只是不识时务罢了,何正国、杨旭两人送到南京去养老,剩下的全部下放到地方。”
大明自开国以来,讲究的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来对于读书人的处罚都是从轻原则,一方面显得皇帝大度,另一方面,士绅的利益早就绑在一起,若是今天他说错话就被砍了脑袋,明天难保自己不会丢了性命。
因此,朝堂之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尽量能帮的就帮一把。
万安做这个决定,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因为这些人背后还有大鱼没有浮出水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为官一任,混字当头。
汪直饱含深意地笑了笑,说道:“难道……这些人就不想再争一争?”
“争什么?”
“当然是争一个机会,一个留在京师的机会!”
万安细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妥,老夫身为内阁首辅,这种时候不宜出面。”
“不需要您亲自出面,这种事,自然有人愿意出头。”
“谁?”
“万阁老莫要忘了,崇王殿下还没走呢!”
万安笑道:“崇王已是明日黄花,他还能做什么?”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也许殿下也想争一争呢!”
万安双目微阖,良久没有说话。
汪直也不着急,慢慢喝着茶,他知道万安的脾气秉性,此人被人尊称为纸糊三阁老之首,必然不敢去得罪崇王。
哪怕崇王已经失势,他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
第二日清晨,百官上朝。
今天要议的事只有一项,皇子正名,论功行赏。
万安出列,当中宣读内阁讨论的结果:
第一条,经礼部核议,皇子正式取名为朱佑樘,其母纪氏进为淑妃;
这一条很好理解,母凭子贵,更何况皇子很大可能就是太子,以后是要做皇帝的。
第二条,朱骥官复锦衣卫指挥使,实任指挥同知,掌管南镇府司;
按理说朱骥官应该复原职,奈何人家锦衣卫现在有指挥使,你让万通去哪?所以,最后给了个指挥使的待遇,实际上干的是指挥同知的活。
第三条,关于徐承影和纪芸,考虑到纪芸是女子,便把两人的功劳加于徐承影一人身上,赐锦衣卫世袭千户;
这个世袭千户属于恩荫,并无实权,除了特殊时候需要去点卯,平日里不用当值,俸禄照发。
第四条,腾骧卫指挥使邓康迎驾有功,进都指挥佥事,仍掌管腾骧卫;
武官里做到指挥使,便很难再进一步,邓康虽然只是官升半级,可是终究迈进了“都”字系列,如果混得好,将来有希望进左右都督。
第五条,危大有加护国真人,着紫云观为其立碑记传。
这个真人和紫云观主通玄真人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个是皇帝御赐的封号,自有明以来,历代皇帝对于真人的封号都很谨慎,实际上所赐封的真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紫云观虽然没有得到封赏,但是奉旨为御赐真人立碑记传也是一种殊荣,自此以后,必然名气大增。
所有封赏中,唯一没有提的就是商辂。
一来,整个事件的经过中,商辂的贡献并不算多;
二来,如果要起复商辂,必然是入阁,万安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第70章 墙头草(第四更)
成化皇帝对于这份封赏还算比较满意,立即下诏书,命所有功臣上殿受封。
赏的事说完了,接下来,该说说罚了。
“万卿家,昨日涉事人等,认罪了吗?”
万安回道:“启奏陛下,本来已经认了的,可是不知怎的,昨天夜里全部翻了供,此时正在刑部大牢里大喊冤枉!”
至于这些人为何翻供,他心里清楚,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成化皇帝不怒反笑,问道:“莫非是朕冤枉了他们?”
“启禀陛下,臣有事奏!”
成化皇帝循声望去,乃是监察御史冯良,便问道:“冯卿家所奏何事?”
冯良站出来,说道:“臣以为,礼部右侍郎何正国、右佥都御史杨旭等人并无大错,不应降罪!”
此时的成化皇帝,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沉着声,语气平静地道:“如此来说,真的是朕冤枉他们了?”
“陛下!”
冯良继续说道:“何侍郎、杨御史等人并无谋逆之实,只是所言不合时宜,臣以为,稍加惩治即可。”
成化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位列最前的内阁首辅万安,道:“万卿家,你乃百官之首,你来说说看吧。”
万安定了定神,才道:“陛下,他们……做的不对。”
成化皇帝似乎盼望着什么,微微颔首,等待着万安继续说下去。
冯良却又侃侃而谈道:“可是杨旭乃是御史,御史的职责,就是捕风捉影,风闻奏事,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规矩,本意是为了防止御史言事,不会遭受戕害。当时陛下卧病在床,皇子之事我等亦不知情,所以杨御史虽有些不当言论,臣以为,这是他的职责,朝廷理应不予加罪。”
“好一个风闻奏事!”
成化皇帝终于显出了微怒之态:“这样说来,朕也不能奈何吗?”
“若陛下心中不忿……”
说出不忿的时候,成化皇帝的内心已经反感到了极点。
这是不忿的问题吗?是朕出于私怨吗?
你们这些人,想要堂而皇之地改换门庭,现在竟然说朕不忿!
冯良继续道:“不妨就下旨申饬如何?所有涉事人等,罚俸一年半载,如此一来,既能显示陛下的恩典,又能让诸位知道自己的失职,往后定能改过自新,岂不美哉?”
罚俸一年半载,下旨申饬?
成化皇帝冷笑道:“如果朕不同意呢?”
眼看皇帝没有让步的打算,冯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依微臣来看,杨御史等人所言,或许……有一定的道理。”
这句话出口,大殿之上所有人感觉心头一紧。
看来这位御史是没打算好了……
成化皇帝神色冰冷,道:“冯卿家的意思,是朕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冯良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道:“陛下明鉴,臣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
“臣以为,皇子,皇子……的身份,有待商榷!”
“你说什么?”
“陛下,这个孩子身上有着太多疑点,事关江山社稷,必须认真核验,不可草率!”
眼见成化皇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怀恩赶忙上前说道:“冯御史,起居录有临幸记载,纪氏身边的一些宫女宦官也能证明,你还要核验什么?”
“就算这些都能对得上,可是,这个孩子曾多日不在宫中,谁知道他去了哪里?谁有知道回宫的孩子还是不是皇子殿下!”
成化皇帝怒道:“放肆,是不是皇儿,朕还不认识吗?”
“若是寻个相貌相近之人,足可以假乱真!微臣也是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请陛下明察!”
成化皇帝再也忍不住,喝道:“来人,此人妖言惑众,带下去,杖五十!”
“陛下,皇子身上疑点甚多,不足服众啊陛下!”
徐承影忍不住皱起眉头,在他看来,似乎成化皇帝已经棋差一筹。
虽然廷杖,就是打屁股,免不得被打的皮开肉绽,但明朝的士大夫们却毫不畏惧,有些人甚至还以受杖为荣!
实际上,这是士大夫们“求名”的心态。
按照儒家的传统观念,敢于直言不讳的大臣,如唐代的魏征,必是国之忠臣,流传千古。
像冯良这样的人,其实说穿了,他的职业就是挑毛病。
而且因为他御史的身份,某种程度而言,他挑的毛病,大家还得重视。
朱元璋当初就很看中言官,曾立下祖训,皇帝临朝时,言官要轮流值日,发现不合理的就要直谏,勿有所顾避,不分军队百姓、不论制度还是官员,皆得言之。
如果皇帝受蒙蔽而不自省,则要求言官舍身以诤,不惜批逆鳞、捋虎须!
以至于后世,言官若因谏言被廷杖,会被看作是一种殊荣。
今日成化皇帝杖责了冯御史,明日便会有张御史、李御史排着队说,来打我啊笨蛋!
如此一来,皇子身份的问题将变得十分隐晦,而且,很快就会被人添油加醋,包装成宫闱秘事,然后流传到坊间,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可以杖责几名言官,却无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生之口。
这是一个天坑,稍有不慎,则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徐承认再也忍不住,说道:“陛下,我……在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刚刚得了个锦衣卫千户的官阶,一时还没习惯。
满朝文武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成化皇帝也是满脸疑惑,说道:“徐卿请讲!”
“臣以为,杨御史讲的……有一定的道理。”
群臣顿时哗然,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他不是皇子身边的人吗?为何要偏向一众言官清流?
或许……此人也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风往那边吹,人往哪边倒?
成化皇帝脸色很难看,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刚刚封赏的功勋,就开始和自己对着干。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便问道:“徐卿也认为此人讲的有道理?”
徐承影说道:“其实这事情也简单,既然这位冯御史怀疑皇子的身份,那就证明给他看就是了!”
……
晚上还有一章!
第71章 滴血验亲(第五更)
成化皇帝依然不解,问道:“如何证明?”
徐承影回头看向被大汉将军拎在手里的冯良,说道:“冯御史,陛下问你话呢!”
冯良大喊道:“御史的职责乃是风闻奏事,大明祖制向来如此……”
“没问你这个!”
徐承影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不是说皇子身份存疑吗?那今日当着百官的面,请你好好说清楚,究竟有什么疑点?”
“疑点颇多!放老夫下来!”
冯良从高大的侍卫手中挣脱,正了正衣衫,说道:“皇子在宫中这段时间,老臣以为没有问题,可是,出宫期间,没有任何记录,如何能证明这个孩子就是皇子殿下?”
成化皇帝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这不是明摆着骂自己傻b吗?
我自己儿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不是我儿子了?
正要发作,却见徐承影说道:“你就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想要怎么证明?”
冯良知道,自己的高光时刻到了。
如果今日能成功,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除非……”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说道:“滴血验亲!”
大殿之上,群臣开始窃窃私语。
徐承影却笑了,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这个法子自古有之,大致就是将两人的指尖血滴在水内,看是否溶在一起。
在古人眼里,至亲骨血是可以相溶。
所以说,按照滴血验亲的法子,如果能溶在一起就说明存在亲子或兄弟关系,如果不溶,就说明二者没有血缘关系。
听起来很神奇,可是,这种方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从现代医学角度来说,两个人的血能不能相溶,跟血缘没有任何关系。
“冯御史所说的诸多疑点,只需滴血验亲就可以解决?”
“那是自然!”
冯良确实早有准备,昨天那位神秘来者跟自己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还不信。
后来在家里亲身试验,三个儿子的血和自己都不相溶,这才感叹,原来古人也有欺我的时候!
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若陛下和皇子两血不相溶,那么崇王就还有机会,等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便是从龙首臣!
今日,便是自己一战成名的时刻!
徐承影回身对成化皇帝说道:“陛下,既然冯御史认为,滴血验亲可以解决一切疑惑,依臣只见,不妨当着百官的面试一试,免得日后再有人说三道四!”
成化皇帝心中有些犹豫,看向首辅万安。
万安说道:“皇子的身份有关江山社稷,老臣以为,当众澄清疑惑,并无什么不妥。”
成化皇帝又在群臣中扫视一圈,问道:“诸卿也是这个意思?”
翰林院修撰刘健说道:“臣以为皇子的身份并无疑点,不过,真金不怕火炼,验一验也无妨!”
同为翰林院修撰的谢迁也站出来说道:“臣附议!”
成化皇帝点了点头,道:“那就验,今日朕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在他心中,这个孩子是上天对自己的眷恋,不容任何人质疑。
…………
昭德宫。
汪直拿出一份礼单,万贞儿只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
“崇王殿下好大的手笔啊!”
“殿下即将离京,这些土地宅院又带不走,全部孝敬娘娘。”
万贞儿看着他,问道:“你给他办事,拿了多少好处?”
汪直笑笑,道:“奴婢怎敢拿什么好处,只是看到储位空虚,有伤国本,这么做也算是为君分忧。”
这时候,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跑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启禀娘娘,大殿之上,有言官要求陛下滴血验亲,陛下已经同意了。”
万贞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再探!”
“是!”
小宦官回过话,又一路跑向奉天殿。
在万贞儿身前,汪直起身行礼道:“奴婢恭喜娘娘!”
万贞儿淡淡道:“崇王还说什么了?”
“当然是希望娘娘能够关照一二。”
“他都要走了,本宫如何关照?总不能追去汝宁府关照他吧?”
“崇王殿下自然是在观望!”
汪直继续说道:“今日朝堂之上,群臣发难,假皇子被识破,储位仍然空虚,殿下还有机会。”
“滴血验亲……”万贞儿似乎有些担忧,问道,“真的如你所说那般?”
“奴婢找人验证过,书中记载都是假的,亲生父子的血也不会相溶。”
“还是谨慎些的好,崇王那边,本宫劝你暂时莫要走动太近,你是陛下的内臣,若是让外面那些言官看到,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弹劾你。”
“多谢娘娘关爱,奴婢只忠心娘娘,崇王那里……至多算是一桩交易。”
“哦?交易?”
“现在我们帮了他,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殿下定会记得这份恩情,这不就是交易吗?”
“呵呵!”万贞儿笑了笑,道,“说得好,确实是一桩交易!”
…………
按照冯良的要求,怀恩派人取来一碗清水。
妞妞……不,现在应该叫朱祐樘,已经被带到殿前。
但是当他得知,要割破自己的手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徐承影来到他身边,轻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怕什么?”
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更何况被几十双眼睛都盯着,换做是谁都会心里发虚。
群臣心中也在默默感慨,这么为难一个孩子,合适吗?
谁知,朱祐樘看到徐承影,顿时有了底气,说道:“好,我自己来!”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朱祐樘拿起匕首,在左手指尖划开一个小口,滴了一滴血进去。
这孩子……是个狠人啊!
成化皇帝不由得心头痛了一下,可是看到朱祐樘坚毅的眼神,却倍感欣慰。
紧接着,他不等怀恩上前,便已经从龙椅上走下来,接过朱祐樘手中的匕首,在自己手指尖也划了一刀,顺势将血滴进碗里。
冯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暗自得意,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万安等人站在最前端,看的真真切切,两滴血在水中扩散开,然后慢慢的……溶在了一起!
…………
第五章送上,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今天就先到这吧~
第72章 别有用心(第一更)
众目睽睽之下,两滴血完全溶在一起,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冯良脸色刷一下就黑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万安不禁皱起眉头,却看到冯良双眼通红,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兀自大喊大叫。
“冯御史,不得喧哗!”
冯良根本没理会他,只是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徐承影问道:“有什么不可能?”
冯良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溶在一起,绝不可能!”
徐承影又说道:“你就这么笃定,皇子的身份有问题?”
“不,跟皇子没关系!”
冯良激动地说道:“哪怕是亲生父子的血,也不可能溶在一起,我在家里亲身试验过的……”
突然之间,冯良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正常。
刚才我说了什么……
徐承影说道:“你试验过什么,跟大家详细说说?”
冯良这才发觉,情急之下,竟然把真话说出来了。
“不,不是……”
“若我猜的没错,你已经做过试验,发现你自己和你儿孙的血无法溶在一起,是不是?”
“没有,我不是,我……”
“明知道亲生父子的血不会溶在一起,还要求陛下滴血验亲,请问冯御史意欲何为?”
成化皇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些猫腻。
冯良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乃御史,依祖制,可风闻奏事……”
徐承影打断他,说道:“依祖制,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噗通!
冯良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陛下饶命,臣知错了!”
本来,冯良作为御史,没事找事是他的职业,就算被他恶心一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不同,他自己承认,在明知道父子骨血不能相溶的情况下,还要求滴血相认,这就是别有用心了。
成化皇帝心中的愤怒便便变成冰冷的杀意,什么风闻奏事,什么捕风捉影,不过是他们攻击别人的武器罢了。
若是其他事,还能商量,可现在事关自己的儿子,事关国本,就不能再妥协了。
“朱卿家!”
朱骥今日上殿是来领赏的,没想到还顺便办个业务。
“臣在!”
“此人就交给你了,带回昭狱好好审!”
“还有,刑部大牢那些人不是喊冤吗,一并送去昭狱,每个人都要仔细审,若审不出问题,朕拿你是问!”
“臣遵旨!”
朱骥在门外叫了两名大汉将军,架起冯良就向外走去。
冯良此时已经软的跟一摊泥一样,连喊冤枉的力气都没了。
成化皇帝又看向徐承影,他还有个疑问。
“徐卿家!”
“臣在!”
“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承影点头道:“回禀陛下,所谓的滴血验亲,不过是古人臆想出来的,并无根据,事实上别说是父子兄弟,就是自己的两滴血也不会相溶,若是将滴血验亲之法奉为圭臬,实属荒谬之极。”
万安忍不住说道:“南宋时期,提刑官宋慈所注《洗冤集录》中曾记载检滴骨亲法,莫非也是错误的?”
徐承影说道:“宋提刑将滴血认亲运用到法医勘验实践中已经很了不起,可是很遗憾,这种方法缺乏科学根据。”
“何为……科学?”
徐承影不想跟这些老学究们解释科学,于是说道:“很简单,我们现场试验一下就知道了,请问大殿之中,可有父子或者是兄弟?”
问了两遍,并没有人回应,这时候,一人站出来说道:“吾儿在翰林院当值,可否让他上殿?”
“没问题,那个……怀公公,烦请您派人去喊一下。”
怀恩看向成化皇帝,见成化皇帝点了点头,便招呼一名宦官去传话。
这时候,又站出一人,道:“家兄也在翰林院当值。”
“那好,一并喊来。怀公公,再麻烦你一下,安排人去盛几碗清水来。”
不多时,有小宦官搬来一张桌子,摆上两排青瓷碗,里面都盛满清水。
一对父子,一对兄弟,四名实验者都已经就位。
徐承影四下看了看,说道:“滴血验亲究竟能不能验出血缘关系,我们验一验就知道了!”
今天这事新鲜,所有人都围上来,成化皇帝也饶有兴趣地凑过来。
那对父子先来,用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进清水中,这一次,两滴血徘徊片刻便不动了,根本没有相溶的迹象。
众人不禁唏嘘,却又有些怀疑,这爷俩该不会是……另有隐情吧?
紧接着,那对兄弟过来,割指尖,滴血,结果和刚才一样,两滴血完全没有相溶。
这一次,大家都沉默了,难道这两位也有问题?
事情有这么巧吗?
徐承影说道:“大家先别急,来,我们再试一次!”
还是那对父子,伤口还没干,每人又挤出一滴血,滴在另一只碗里,这一次却不同,只见两滴血迅速扩散,慢慢的,溶在一起。
紧接着,那兄弟二人上前来,很快,他们的血也溶了。
这个结果太让人吃惊了,群臣之间忍不住喧哗起来,成化皇帝问道:“徐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很简单!”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这两只碗里面的水不一样。”
成化皇帝又问道:“如何不一样?”
徐承影看向怀恩,怀恩知道,这是给自己露脸的机会呢,便说道:“启禀陛下,水温不同。”
“哦?”
怀恩分别指着那两只碗说道:“相溶的,是温水。不溶的,是冷水。方才冯御史要求滴血验亲,徐成功特意吩咐,要取温水。”
成化皇帝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温水之中,就可以溶,和血缘什么的没有关系?”
徐承影回道:“正是!”
这时候,群臣中有人说道:“启禀陛下,臣想试试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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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赏赐(第二更)
成化皇帝循声望去,原来是翰林修撰刘健,此人较为耿直,看来是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刘爱卿想怎么试?”
刘健上前来,说道:“徐千户说,任何人的血在温水之中可以相溶,臣现在找一个和臣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试便知。”
成化皇帝有些拿不准,看向徐承影。
徐承影点点头,道:“这两碗水,一碗是冷水,一碗是温水,刘修撰尽管试!”
刘健接过匕首,四下看了看,看到谢迁,便说道:“谢修撰,借你两滴血。”
谢迁老大不愿意,心说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说话了!
不愿归不愿,却也只得走上前来。
两人分别往两只碗里滴了血,果然如徐承影所说,冷水之中血不相溶,温水之中溶在一起。
这一下,所有人不再质疑,只是感叹,原来古籍也有出错的时候。
万安率先反应过来,说道:“如此说来,冯御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其中的关键,却妄图利用此举欺君罔上,祸乱朝堂,着实罪大恶极!”
其实他自己后背也是冷汗直流,昨晚汪直可是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自己才答应暗中相助。
现在细细想来,真是后怕……
成化皇帝眼中满是赞许之色,道:“朕身体尚未痊愈,今日就先到这吧,徐卿家,你留一下!”
…………
“启禀娘娘,大殿之中有结果了!”
万贞儿和汪直对视一眼,然后问道:“如何了?”
“血……溶了!”
“什么?”
万贞儿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汪直也是满脸诧异,道:“你再说一遍?”
小宦官登时吓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溶了啊!”
“怎么可能?你确定没有看错?”
“奴婢看的仔细,就是溶了,那位御史大人也是震惊不已!”
“然后呢?”
“然后……那个叫徐承影的千户,正在跟大家讲解,血液何时会溶,何时不溶的道理,奴婢听不明白,又担心贵妃娘娘等的急了,就先回来禀报了。”
“徐承影?”
万贞儿喃喃道:“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要和本宫作对?”
汪直摆了摆手,示意小宦官下去,有些话还是不要被人听到的好。
“娘娘,此事蹊跷,奴婢这就去亲自查探一番!”
“等一下!”
万贞儿将那张礼单拿过来,道:“东西送回去吧!”
汪直接过来,道:“礼单上无名无姓,不如奴婢先找个稳妥之处存放起来,等娘娘需要的时候再来取!”
万贞儿轻轻点了点头,道:“就依你吧!”
汪直起身告退,刚出了昭德宫,就看到成化皇帝迎面走来,赶忙躬身行礼。
“奴婢叩见陛下!”
成化皇帝见是汪直,突然停住脚步,道:“平身!”
“谢陛下!”
“朕好像记得,你也是贺县的瑶民?”
“承蒙陛下关心,奴婢正是来自贺县。”
“那你和淑妃可曾相识?”
“进宫之前并不相识,后来也只知道有这么个同乡,但是很少走动。”
成化皇帝不禁有些感慨,道:“贺县距此万里之遥,你二人既是同乡,以后,相互之间要多关照才是。”
汪直赶忙行礼道:“奴婢遵旨!”
成化皇帝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汪直在身后看了一眼,跟在皇子身边的那个陌生面孔应该就是徐承影了,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现在还不知道此人的虚实,还是谨慎些的好。
来到乾清宫,成化皇帝对怀恩说道:“给徐爱卿看座!”
徐承影有些受宠若惊,道:“谢陛下恩典!”
“徐爱卿今日又帮了朕一次,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徐承影心说,现在我也是领工资的人了,这点小事还真不好意思找你要奖励。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帮忙二字,何从谈起?”
“看不出来,你还挺谦虚,不贪功,不错!”
“陛下谬赞,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这时候,外面有个小宦官进来,道:“启禀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宣!”
成化皇帝随后对朱佑樘说道:“皇儿,你娘亲来了!”
朱佑樘也是满脸兴奋,这个爹虽然对自己好,毕竟有些陌生,还有些严厉,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娘更亲近些。
纪茹已经换了一身长尾绣衣,款款而入,拜下:“臣妾见过陛下!”
纪芸跟在身后,也跟着拜下,却没有说话。
她内心中对这个皇帝姐夫颇为不满,若不是他独宠万贞儿,也不会害的姐姐苦等了六年之久。
“爱妃免礼,赐座!”
朱佑樘迎了上去,开心道:“娘亲!”
“樘儿乖!”
纪茹面色慈祥,摸了摸朱佑樘的头发,拉着他坐在一旁。
成化皇帝今天很开心,说道:“爱妃这些年辛苦了,从今日起,搬到坤宁宫去吧,太后年纪大了,你住在近前,平日里多陪她说说话。”
纪茹受宠若惊,道:“臣妾惶恐,去坤宁宫……不合适吧?”
坤宁宫历来都是太后或者皇后的寝宫,成化皇帝继位后,周氏晋升为太后,入住坤宁宫,皇后住在慈宁宫,万贵妃住在昭德宫。
其余的妃嫔就没有独立的寝宫了,比如宸妃和顺妃都住在永寿宫,一个在素雅轩,一个在瑞祥阁。
纪茹自幼入宫,怎会不知其中规矩,突然让自己去坤宁宫,怕是少不得遭人嫉恨。
“没什么不合适的,其实,这也是太后要求的,爱妃放心去就是。”
“臣妾谢过陛下,谢过太后!”
成化皇帝又说道:“当初朕还是太子时,先帝曾赐了三座皇庄,怀恩,你还记得那三座庄田在哪吗?”
怀恩说道:“一处在昌平县汤山,一处是三河县白塔庄,还有一处在朝阳门外。”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爱妃选一处吧!”
纪茹赶忙说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臣妾身在宫中,不需要这些庄田。”
成化皇帝笑了笑,说道:“你是有地方住,可你这妹子和妹夫初来乍到,他们总要有个落脚之地吧?”
…………
去睡一会儿,晚上继续~
第74章 锦衣卫任职(第三更)
纪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看自己的妹子,说道:“不如让芸儿来选吧!”
只见纪芸脸色通红,仓促道:“我,民女……”
成化皇帝看到她紧张的模样,便说道:“还是徐卿家来选吧!”
徐承影愣了一下,赶忙说道:“臣,臣……都可以!”
他本想说我全都要,可是又觉得这样子太嚣张了,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些的好。
成化皇帝笑了笑,说道:“那就朕来做主,昌平和三河有些远了,就把朝阳门外那处庄子赏给你吧!”
徐承影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赶忙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纪茹给妹妹使了个眼色,纪芸也款款拜下:“谢陛下!”
成化皇帝看向纪茹,道:“爱妃,你带樘儿出去走走,朕和徐爱卿说几句话。”
纪茹会意,领着纪芸和朱佑樘先行告退。
“徐爱卿,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冯御史欺君罔上,陛下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你觉得区区一名御史,有这么大胆?”
徐承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
成化皇帝却摆了摆手,道:“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臣,臣……对朝堂之事,并不熟悉,想来……”
“正因为你对他们不熟悉,朕才问你,你现在就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此事是否正常。”
徐承影心中莫名紧张起来,这么大的事,你问我?
可是转念再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也算半个外戚,对于成化皇帝来说,家里的亲戚总比外面那些大臣要可靠些。
“臣认为……不正常,很不正常!”
成化皇帝脸上露出赞许的目光,道:“好,你说下去!”
徐承影定了定心神,然后说道:“御史是言官,本身的职责就是捕风捉影,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别人,因为就算他们说错了,按祖制,也不能治他们罪。”
“祖制如此,朕也无之奈何!”
“臣想说的是,正因为言官可以肆无忌惮,反而成了别人手里的武器,就如今天的冯御史,他明明知道滴血验亲不可能有结果,还要坚持滴血验亲,只能说明一点,他是有备而来。”
成化皇帝点点头,问道:“那你觉得,他背后之人是谁?”
徐承影稍稍顿了顿,说道:“想要找出背后之人,其实并不难,只需要假想一下,如果他的阴谋得逞,谁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成化皇帝眯起眼睛,道:“你是说,崇王?”
其实,这件事已经显而易见,只是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徐承影赶忙说道:“臣只是说,最大的受益者嫌疑最大,至于事实究竟如何,要等锦衣卫那边的审讯结果。”
我可什么都没说,出了事别找我!
成化皇帝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依徐卿家所见,朕今日是该去送行,还是派锦衣卫去拿人?”
徐承影感觉自己要疯,要不……庄田我不要了,你放我走,行吗?
动不动就是送命题,我太难了……
大殿中,除了君臣二人,只剩下怀恩。
此时此刻,怀恩心里也是懵逼的。
他很不理解,为何陛下会将如此隐秘之事和一个新人倾诉。
虽然徐承影护送皇子有功,可现在对他的了解毕竟很有限,万一此人接近陛下和皇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崇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兄弟,这么大的事,竟然会征求一个外人的意见?
“依臣所见……”
徐承影纠结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根本不需要去担心崇王殿下,或者说,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人!”
“哦?”
成化皇帝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讲?”
“臣这番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
“无妨,朕赦你无罪,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
徐承影暗暗下定决心,说道:“陛下乃九五至尊,被人惦记也实属正常,毕竟人生在世都会有贪念,当一个人吃不饱饭的时候,会奢望有一张蒸饼,当他吃了饼子,又会想要个宅子,等他衣食无忧的时候,就会琢磨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获得更高的地位。等他的胃口越来越大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幻想,做皇帝是什么滋味?”
怀恩忍不住说道:“徐千户,慎言!”
成化皇帝摆摆手,道:“无妨,你继续!”
“臣说这些,并非为这些人开脱,只是想说明一点,人心永远是无法满足的,若是有人萌生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就要派锦衣卫逮人,怕是锦衣卫的人数扩增十倍、百倍,也不大够。”
“你的意思是,朕也管不了?”
“为何要管?”徐承影笑道,“杀人不如诛心!”
“诛心?”成化皇帝愣了一下,问道,“可是,如何能让这些人彻底死心?”
“很简单,只要比他们强,让他们永远只能望而生畏,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任何机会,所有的想法自己只能埋在心底。”
成化皇帝苦笑道:“朕乃天子,还不够强吗?”
“陛下试想一下,历朝历代加起来有多少天子,有些天子,如唐宗宋祖,可流芳百世,而靖康二帝则被人唏嘘至今,由此可见,仅仅靠着天子这个头衔,似乎还不够。”
“说得好!”
成化皇帝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卿家所言,甚合朕意,朕与卿家相见恨晚啊!”
“陛下谬赞,臣诚惶诚恐!”
“卿家有勇有谋,做个挂名千户实在是浪费人才,怀恩,稍后给万通下个口谕,让徐卿到锦衣卫任职!”
徐承影赶忙道:“谢陛下恩典,臣……身无长物,去锦衣卫怕是……怕是……不合适吧?”
“卿家就不要谦虚了,朕相信你!”
徐承影心都凉了,你相信我有啥用啊?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是万贵妃的亲弟弟,此时此刻,他们姐弟恨不得弄死我,我躲还来不及呢,还敢主动去送?
…………
今晚继续干,但是不确定能不能发,因为西安解封了,南山同学马上要上班了,有很多事要准备~
第75章 老爷要训话(第一更)
怀恩专门派了萧敬将徐承影、纪芸二人从皇宫里送出来,一直来到朝阳门外,大约走了五里路,眼前出现一片黄灿灿的麦田。
这块地本是英宗皇帝送给朱见深的,朱见深登基后,便由东厂代管。
“这便是四号厂官庄,咱家专门派了个档头负责看管。”
徐承影感到很意外,这地方比他预想中大得多。
他四下看了看,问道:“萧公公,这片庄田有多大?”
萧敬想了想,说道:“大约是两千亩,可能略多一些,记不太清了。”
明朝五尺为步,步二百四十为亩,两千亩可不是小数目。
这些地虽然在郊区,却也价值不菲,徐承影暗自感慨,现在自己也算是个小地主了。
“京郊的地还是紧张了些,徐千户若是选昌平县汤庄,或者三河县白塔庄的话,那两个庄子每个都有七八千亩。”
徐承影有些无语,貌似……吃亏了!
这时候,一名圆领锦衫、体形略胖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对萧敬行了一礼。
“哈,属下刘福山,见过萧提督!”
“刘福山,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徐千户!”
刘福山赶忙转身见礼:“哈,见过徐千户!”
徐承影回礼道:“刘档头客气了!”
萧敬又说道:“陛下已经将这片庄子赐给徐千户,以后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内,都要听徐千户吩咐。”
“哈,属下领命!”
“还有!”
“哈,您说!”
萧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徐千户初来乍到,有些事并不熟悉,你要多帮衬一下。”
“哈,请提督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萧敬转身说道:“徐千户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寻刘福山便是,天色不早,咱家也该回去了。”
徐承影回道:“多谢萧公公关照,日后少不得还要仰仗萧公公!”
“徐千户太客气了,咱家先走一步!”
徐承影送出去一段,再转身回来,刘福山领着两人来到庄园大门口。
“这个院子是主家住的哈,这些年来一直空闲,里面的陈设也旧了些,千户大人若是想换新的哈,属下可以帮您张罗!”
说完,刘福山向里面喊道:“老张头儿,老张头儿!”
一名老者和一名老妇人从门房里走出来,看了看徐承影等人,老者说道:“刘老爷,什么事啊?”
“别叫我老爷!”刘福山赶忙摆手道,“这位是徐千户哈,从今往后哈,便是这里的主人!”
老者和妇人赶忙拜倒:“见过老爷!”
徐承影上前扶住他们,道:“快起来,别这么客气!”
刘福山说道:“老张头儿也是这里的庄户,因为他腿上有旧伤,属下便将他安排在这里当个门房。他老婆子可以给老爷夫人洗衣做饭。”
徐承影这才发现这位老者腿脚不大利索,便问道:“老丈上过战场?”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表情,说道:“三十年前的事了,北京保卫战的时候,这条腿给鞑子砍了一刀,伤了脚筋,就一直这样了。”
徐承影不禁肃然起敬,赶忙说道:“如此说来,老丈是我大明的英雄!”
“老爷您就别说笑了,小老儿我就是一丘八,这庄子里,十有八九都是退役老兵,要么就是军属。老爷您和夫人先去歇着,我让老婆子给你们做饭去!”
徐承影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他在想另一个问题。
“刘档头!”
“哈,千户大人您吩咐!”
“你是东厂的?”
“这个哈……是,也不是!”
“怎么说?”
“属下哈,属于东厂的编外人员,平时帮提督大人看着庄田,收租算账,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哈,在东厂底下挂了个名而已!”
“你平日里是在东厂拿俸禄吗?”
“没有哈!”刘福山摇了摇头,道,“属下每个月领一百斤口粮,都是从农户的粮租里出。”
本来徐承影还纳闷呢,以前是皇庄,当然是由东厂的人看管,可现在给自己了,你东厂的人还在这干啥?
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个档头只是个临时工。
“那好,以后这边的事情还是由你负责。”
“属下谢过千户大人哈!”
徐承影又说道:“平日里就别用属下和千户来称呼了,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当差,听着别扭!”
“哈,那就谢过老爷,夫人!”
纪芸脸上突然红了,刚要说话,却被徐承影一把拉住,道:“天黑之前,将所有庄户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哈,明白,属下……小的告退!”
刘福山刚走,纪芸就嗔怒道:“谁是你夫人了?”
“小点声!”
徐承影把大门关上,然后说道:“你刚才没听到吗,这人是东厂的!”
“什么东厂的,不就是个收租的嘛……”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万一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东厂的密探,是专门来监视我们的呢?”
“我们有什么好监视的?”
“别忘了,皇子是我们送回来的,我在宫里编的那套瞎话可不能出现纰漏!”
“那你也不能说我是你夫人啊!”
“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不这么说,我怎么和你姐扯上关系?我总不能说,我是她的未婚夫吧?”
“哼!”
纪芸没话说,只好哼了一声。
“你就知足吧,我们历经生死把皇子送回来,你姐也成了淑妃娘娘,陛下又赏赐了庄田,这不挺好的吗?”
纪芸还是不满意,道:“谁让你占我便宜!”
徐承影厚着脸皮说道:“再说了,你都跟我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估计也嫁不出去了,以后跟我凑合着过吧!”
“那是睡觉,又不是,不是……”
“我说的就是睡觉啊!”
“你……哼!”纪芸又哼了一声,道,“想让我嫁你,至少也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徐承影心中欢喜,赶忙说道:“没问题啊!”
“老爷,老爷!”
徐承影一听是刘福山的声音,便站起身说道:“人来了,走吧,一起去看看!”
“去看什么?”
“看老爷我训话啊!”
“瞧你那德性!”纪芸不满道,“你自己去吧,我帮张妈做饭去。”
第76章 何为四海升平(第二更)
刘福山办事效率很快,这才没多久,就将所有的庄户召集起来。
“老爷您看,所有的庄户都在这了哈,共计是七十六户,两百三十五口人。”
徐承影抬眼望去,发现这些人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劳力占了还不到一半。
通常来说,一户人家大约是三到五口人,可是这里一户的平均只有三口,略低了些。
徐承影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刘福山马上解释道:“回老爷话,这里的庄户以军户居多,很多人哈,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是以人丁不旺。”
这样一说,徐承影更疑惑了,问道:“我大明的军户不是应该有自己的屯田吗?”
“您说的那些军户是各个卫所的哈,这里的军户是锦衣卫和东厂退下来的老弱病残,或者是他们的遗孤,朝廷没地方安置他们。当时哈,皇庄本来就要吸纳庄户,干脆用来安置这些人。”
“这是……陛下的意思?”
“据说是很久之前哈,于少保做兵部尚书的时候落实的举措。”
徐承影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此说来,也算是一桩善举了。”
他在心中暗暗算了一下,两千亩地,七十六户,两百三十五口人,也就是说,一户人家能分上二十多亩,每口人大概就是八亩。
“人均八亩地,够吃吗?”
“老爷您说的不对,咱们这哈,人均大概是十五亩。”
徐承影又默算了一遍,不对啊,就是八亩啊!
“两千亩地,两百三十五口人……”
“老爷您有所不知哈,是三千五百亩!”
徐承影愣了一下,问道:“为何萧公公说是两千亩?”
刘福山笑了笑,说道:“两千亩是皇庄的,另外有一千五百亩哈,是这些年周围的农户投献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把地契交出来哈,这块地名义上就成皇庄的了,然后再将这块地给他们租种。”
徐承影脸色有些不善,问道:“这不是……明抢吗?”
“不是抢!”刘福山连连摆手示意,“是他们自己投献的!”
徐承影大为不解,问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老爷您有所不知,这块地若是他们自己耕种,一年到头各种杂税交完,能落个两三成就算不错了,可是若把地献给老爷,他们每年只需要交五成粒银,自己能落下五成。”
“可是,皇庄也要上税的啊!”
“您都说了是皇庄,还不是想交多少就交多少?那宛平县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清查皇庄的田亩哈!”
徐承影明白了,登记造册的是两千亩,实际上是三千五百亩,这多出来的一千五百亩是不需要交税的。
明朝最大的问题,土地兼并,现在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刘福山接着说道:“这多出来一千五百亩地,留给那原先二十五户人家来种,剩下的五十一户哈,他们种的才是册上这两千亩。”
“有没有统计过,有多少壮丁,多少妇孺?”
“两百三十五口人里,从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算起哈,到五十多岁的老汉,只要能下地劳作的都算上哈,大约有百十号人,其余的都是妇孺,或者是落了伤残,不能下地。”
在这个以人力为主的社会,劳动力却连一半都不到,这是个大问题。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两百多号人,大多是衣衫褴褛,或许对于他们来讲,能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谁会在乎穿什么。
这就是真实的大民百姓,所谓的四海升平,在徐承影的眼中,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老爷,人都到齐了哈,你是不是说几句?”
徐承影本来是打算训个话什么的,但是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
“算了,不说了,让大家散了吧!”
刘福山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人群说道:“大家看好了哈,这位徐老爷以后就是大家的新主人了!”
百姓们纷纷拜倒,稀稀拉拉地说道:“见过徐老爷!”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人影,毫无征兆的倒下去。
在那人身边,有一名妇人哭喊道:“闺女,闺女啊!”
“怎么回事?”
徐承影赶忙走过去,看到一名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发蓬松,看不清脸,只看到露出来的两只手瘦的出奇,那名妇人应该是她的母亲,正在紧紧地抱着她。
刘福山跟在后面,说道:“回老爷,应该是饿的。”
“饿的?”
徐承影皱起眉头,问道:“一人十几亩地,还不够吃吗?”
“这母女二人是外来的,据说男人病死了,他们娘俩无依无靠,在这里落脚,帮别人缝缝洗洗,换点口粮糊口,有时候大家也周济一下。可是现在正值青黄不接,庄户们自己都不一定能捱得过去,他们娘俩自然就更不好过了。”
徐承影俯下身来,伸手在小姑娘鼻孔下试了试,发现还有些微弱的呼吸,赶忙将她抱起来,向院子里走去。
那名妇人见状,顿时明白了,感激地痛哭流涕,跪下磕了个头。
其余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年头,饿死人的事见的多了,这样的大老爷却没见过。
刘福山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哈!”
徐承影快步回到院子,还没进门就喊道:“饭好了吗?”
“急什么,正在……”
纪芸从屋子里走出来,突然愣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饿晕了,赶快给她煮点稀粥!”
纪芸点点头,快步走向厨房。
不多时,一碗米粥端过来,纪芸小心翼翼地给小姑娘喂下去,终于,小姑娘睁开眼,但是眼中只有茫然。
“俺……这是在哪?”
“你刚才饿晕了,先别说话,再喝点粥!”
看到小姑娘缓过来了,徐承影这才放心,这时候,老张头过来说道:“老爷,这女娃子的娘在门口跪着呢!”
徐承影赶忙出来,那妇人一见,连连磕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快起来!”
徐承影将她搀扶起来,说道:“你女儿已经醒了,去看看吧!”
…………
明天要上班,暂时保持三更吧,五更真的太难了!!
第77章 授人以渔(第三更)
母女相见,自然又是千恩万谢,那妇人说道:“小女多日未曾进食,若非老爷开恩,怕是今日就饿死在这里了。”
“如此说来,你也没吃饭呢?”
那妇人面色窘迫,无奈地说道:“平日里大家还能周济一下,这段时间新粮未收,很多人家都已经断粮了。”
徐承影点点头,道:“先吃了饭再说吧!”
妇人有些惶恐,赶忙道:“多谢老爷,民妇……不饿!”
纪芸忍不住说道:“还说不饿,孩子都快饿死了,估计你也多日未曾进食,饭已经做好了,一块吃吧!”
妇人很是感动,抹了把眼泪,说道:“多谢夫人!”
纪芸想纠正一下她的称呼,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徐承影又问道:“听说你们母女二人是流落至此?”
“回老爷,两年前,这孩子他爹患了病,没钱医治,便把家里的地卖了,后来人也走了,地也没了,民妇本打算去城里把孩子卖了,走到这里的时候,实在舍不得,就在此落脚了。”
纪芸顿时大为不满,道:“再怎么苦,也不能卖孩子啊!”
那妇人解释道:“夫人您有所不知,孩子跟着我,只能过苦日子,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若是能卖到一户好人家,给人家做个丫鬟,至少能有口饭吃。”
徐承影没有说话,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在封建社会,一旦男人没了,整个家就垮了。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给他们分一块地?
这母女二人能种吗?
实在不行,就留在家里,平日里跟张妈一起收拾一下房间,做做饭什么的,至少让母女二人有口吃的。
可是再一想,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自己的庄子里有多少,京师有多少,整个大明又有多少?
现在或许能收留一户,两户,三户,可是,如果再多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街头?
那妇人吃了一碗米粥,便不再动筷,说道:“老爷您放心,今日的恩情,民妇一定想办法报答!”
徐承影淡淡一笑,道:“一碗米粥而已,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救命之恩,一定要报答!民妇……会纺布,老爷,您家里有织机吗?”
“织机……”
猛然间,徐承影感觉脑子有一道灵光闪过,倒不是指望这妇人能织出多少布,而是织机这俩字给了自己启发。
刚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似乎有答案了。
“明日你去寻刘福山,他给你安排。”
“谢谢老爷!”
纪芸似乎有些不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临走之前,徐承影吩咐张妈给他们拿了十几斤黄米,母女二人千恩万谢的离开。
“刚才我见你有话要说?”
“这母女二人够可怜了,帮她们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要她织布还债,你于心何忍?”
徐承影笑道:“你觉得我们能帮她们多久?”
纪芸愣住,道:“这倒没想过。”
“她说会织布,假如说,我们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织布养活自己呢?如此一来,不是比施舍几顿米粥要好得多?”
纪芸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若她能织布养活自己,也不会落魄至此了。”
“是因为他没有织机,也有棉纱,空有一身织布的手艺,却无可奈何。”
“你的意思是,你来提供织机和棉纱?”
“对!”
徐承影点点头,道:“明日我要去锦衣卫北镇府司点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纪芸点点头,道:“希望能帮到她们母女。”
“不止是他们母女,我今日看过了,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能下地劳作,若是刚才那名妇人可以织布,其他人为何不可呢?”
纪芸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要买多少织机才够啊?”
“不急,先买一台,这件事要好好琢磨一下。”
…………
昭德宫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几名宦官宫女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万贞儿几乎将一切能摔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她的脸已经扭曲,眼中满是怒火。
这时候,一名宫女前来禀报:“贵妃娘娘……”
“滚出去!”
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走开了。
在她身后,一个人迈步走进。
“我让你滚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茶盏,擦着来人的脸颊飞过去,砸在一旁的柱子上。
“什么事惹得阿姐生气?”
万贞儿循声望去,原来是万通,只见她咬着牙说道:“那贱人竟然住进了坤宁宫!”
万通皱起眉头,道:“只是个妃子而已,如此不是僭越了?难道太后没说什么?”
“哼!”万贞儿冷哼一声,道,“就是太后让她搬过去的!”
万通想了想,说道:“看来,太后仍然对阿姐不放心。”
“太后那个老不死的早就防着我,她让那贱人搬到坤宁宫,就是担心我对她下手!”
虽然万贞儿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叫着,其实,周太后只比她大了半岁而已。
这也是为何当初朱见深要立她为皇后,却遭到朱祁镇、周太后和满朝官员反对的理由。
你是娶媳妇,还是娶个娘?
万通若有所思,道:“既然有太后护着,暂时不要动手,等机会吧!”
万贞儿苦笑道:“这孩子已经六岁了,很快便要长大成人,再等下去,更没有机会了。”
“或许……阿姐有没有想过,和淑妃母子走近一些?”
万贞儿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此话怎讲?”
万通说道:“皇子乃陛下长子,依目前的形势,陛下很快就要立储。阿姐何不将皇子认作自己的儿子,等这个孩子立为太子,阿姐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万贞儿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回想当初,她诞下皇长子,成化皇帝大喜,派遣使者四处祷告山川诸神,并许诺立为太子,谁偏偏天不从人愿,那孩子不到一岁便夭折了,从此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再也不能生育。
这些年来,她仗着成化皇帝宠幸,在后宫为所欲为,可是偏偏出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这条鱼将会葬送自己的一切,除非……将其收之麾下!
…………
三章送上,各位晚安~
第78章 贪污案(第一更)
万贞儿认真考虑过后,还是摇头道:“收养此子,只怕那个贱人怕是不会同意!”
万通却不以为然,说道:“阿姐是皇贵妃,她不过是个新晋的淑妃,后宫之中哪里有她说话的份?”
万贞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既然如此,可以试一试。”
“对了,阿姐!”
万通想起今日来的意图,说道:“那个徐承影,陛下给他封了个世袭千户,本来只是个虚职,却不知怎的,突然让我给他安排个职位。”
“为何?”
“这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他自己求的?”
“你怎么看?”
万通说道:“此人毕竟是皇子亲近的人,我来是想问问阿姐,该如何对待此人?”
万贞儿想了想,说道:“暂时先不要针对他,等一等再看!”
万通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
第二天清晨,徐承影匆匆吃过了早饭,新的职业生涯开始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上司,锦衣卫指挥使万通。
对于这件事,徐承影的内心是极其拒绝的,但是没办法,硬着头皮来到北镇府司。
进门之后,砍到一名值守的文书,便问道:“请问,指挥使大人在吗?”
“你是……徐千户?”
“对。”
“进去吧,大人等着你呢!”
徐承影点了点头,走到指挥使房门口,又定了定心神,然后迈步走进,口中喊道:“锦衣卫千户徐承影,参见指挥使大人!”
万通正在低头看一封密报,看的很认真,似乎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徐承影站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不过他心里早有准备,干脆,等着吧!
过了许久,只见万通头也不抬地说道:“南、北镇府司,东、西司房,十四个千户所,想去哪个堂口任职?”
徐承影心说,我也不懂啊!
“任凭指挥使大人吩咐!”
万通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东司房那边有一桩案子,已经多日没有进展,有没有兴趣试试看?”
“属下领命!”
万通将手中的密报扔到徐承影身前,说道:“这是东司房递上来的奏报,你拿着,路上熟悉一下案情!”
徐承影上前接过密报,转身告退。
离开北镇府司,这才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发生什么事。
来之前,他以为万通会肯定会想什么办法为难自己,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
说起锦衣卫,那可是天子亲军,有监察百官之责,可是并非所有的锦衣卫都有资格监察百官,大部分人的职责是维持治安,平时能抓个小毛贼就不错了。
真正负责监察百官的,是城东、城西两处司房。
东、西司房的地位比千户所高半级,掌印官是司房提督,一般由指挥同知或指挥佥事兼任,千户在这里只是副官。
在千户所里,是千户掌印,具体业务是其下辖的百户所来实施,而东西司房则不同,他们没有下派的堂口,所有人员都在司房本部,所办的案子也全部和朝廷官员有关。
徐承影打开那封密报,大致看了一遍,是一桩涉嫌贪污的案子。
工部右侍郎左良辰,天顺三年的二甲进士,朝中出了名的清流,前段时日被人弹劾,理由是疏浚运河时候,贪墨大量钱粮。
这个案子由锦衣卫东司房负责,可是这份奏报,东司房已经派人查抄数日,只抄出来几百两银子。
好歹是个右侍郎,正三品的大员,家里存银才几百两,如此看来,此人真的是个清官。
东司房位于金鱼胡同,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来到门口,却发现大门敞开,空无一人。
奇怪了,大白天的,人都哪去了?
这时候,一名校尉匆匆忙忙向外走,徐承影一把拉住,问道:“请问,提督大人在吗?”
这人看了看他,问道:“你谁啊?”
徐承影把手中的任命文书拿出来,这人一看,顿时吓得不轻,当即拜倒。
“原来是千户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见谅!”
“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卑下陈俊,是东司房的校尉。”
“我问你,这东司房的人都去哪了?”
“提督大人把人全带走了!”
“去哪了?”
“城南柳树胡同,去查工部右侍郎左良辰的案子。”
“查个案子,还需提督大人亲自带队?”
“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本来这件案子是由原来的孙千户负责,查了半个月没有进展,指挥使一怒之下,就把孙千户给撤了,提督大人只好亲自带队去办案了。”
徐承影心中奇怪,一个涉嫌贪墨的案子罢了,查不出来说明人家是清官啊,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看来,这件案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人都去现场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陈俊拿出一口小箱子,道:“卑下回来拿些东西!”
徐承影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各种工具,都是锥子榔头、钳子撬棍之类的,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走,带我去现场!”
“是!”
陈俊头前带路,两人向柳树胡同走去。
路上,徐承影问道:“这件案子你跟了多久?”
陈俊回道:“卑下从一开始就跟着孙千户办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半个月多了。”
“案情如何了?”
“难!”
陈俊摇了摇头,道:“那个左良辰是出了名的清流,为官清廉,孙千户已经把他家里掘地三尺,除了床头那几百两银子,没有任何发现。”
“朝廷正三品的大员,才攒下几百两银子?”
“谁说不是呢!”
“他老家查了吗?”
“早就查过了,他老家的宅子荒废依旧,早已破败不堪,莫说是老宅,孙千户把人家祖坟都刨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徐承影更加不明白,道:“查不出来说明人家没有贪墨,为何一定要查下去?”
“千户大人有所不知,指挥使大人下了死命令,必须查下去!”
“为何?”
陈俊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此人……得罪了万贵妃!”
徐承影大概明白了,原来所谓的贪墨,不过是朝堂之上权势斗争的借口而已。
第79章 清官(第二更)
陈俊继续絮絮叨叨:“这些清流整天吃饱了撑的,骂完这个骂那个,此人不知怎么想的,骂到了万贵妃头上,也不想想万贵妃是什么人,咱们万指挥使是人家的亲兄弟,首辅万阁老是人家的远亲,他一个小小的右侍郎,不是没事找事吗?”
徐承影大致清楚了,看来,这是一桩冤案。
两人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柳树胡同。
这里早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陈俊上前打过招呼,值守的力士得知是新来的千户,赶忙放行。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四合院,与左良辰正三品大员的显赫身份相比,这座宅子实在是寒酸的很。
陈俊引着徐承影走进宅子,这里到处都是人,四周的墙皮被刮的乱七八糟,还有人拿着铁锨在挖地,似乎想把埋藏的宝贝挖出来。
院子正当中,有一名发须花白的男子,身穿飞鱼服,正在大喊大叫:“左良辰的银子都藏匿在了哪里,赶紧说,省的再受皮肉之苦!”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小人都交代好几遍了,我们老爷的财产,全在他卧房床头那口箱子里。”
“那口箱子里只有几百两银子,你糊弄鬼呢?”
“我家老爷为官清廉,就这么点积蓄,再没有了!”
“嘴硬是吧?给我继续打!”
“大人明鉴,我家老爷是个大孝子,今年开春老太太的寿辰,也不过才买了二斤羊肉,老爷他……真的是清官啊!”
“拉下去,打到他说为止!”
陈俊小声说道:“上面那位就是提督大人。”
徐承影点了点头,走上前去,道:“大人且慢!”
此人正是司房提督常江河,他抬头看了看徐承影,皱眉道:“你是何人?”
徐承影抱拳行礼,道:“下官徐承影,奉万指挥使之命,前来协助提督大人办理此案!”
“徐承影?”
常江河面色稍稍缓和下来,道:“今日万指挥使给我递过话,说是要派个得力干将过来,就是你?”
“承蒙提督大人谬赞,下官定尽力而为!”
“你方才拦我,是何意?”
徐承影看了一眼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老仆,说道:“依下官所见,此人并不知情,打了也是白打。”
常江河黑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
“下官看过提督大人的奏报,发现这桩案子有个很大的疑点。”
“哦?”
常江河眉头一挑,道:“说来听听!”
徐承影说出自己的想法:“疏浚运河这么大的工程,若是从中贪墨钱粮,涉案人员必定不止他一人,大人为何不从其他人身上入手,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常江河心中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那封弹劾的奏疏中,只说了左良辰贪墨钱粮,也没说怎么贪的,更没说和谁一起贪的,你让我去哪查?
这件案子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左良辰这家伙好死不死的,上书骂了万贵妃,人家万指挥使怎么可能放过他?
今天就算是屈打成招,也要办成铁案!
“你分析的有道理,看来万指挥使没有看错人!”
徐承影赶忙回道:“下官只是提了一些浅薄之见,如果说的不对,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
常江河摆摆手,说道:“既然徐千户有如此眼光,那好,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必须有个结果!”
“啊?”
“所有人听着,从现在开始,这件案子由徐千户全权负责,东司房所有人等,都要听从徐千户调遣!”
徐承影:……
常江河站起身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人,下官觉得……”
“有什么想法,大胆去干就是,本官准你便宜行事之权,在脏银搜出来之前,这里所有的一切你可以自行决断!”
“不是,那个……”
“年轻人,好好干,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常江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带人离开。
徐承影惊呆了,甩锅甩的这么干脆吗?
他看着地上那个老仆,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管了……
陈俊凑上前来,说道:“恭喜大人,刚一来就接手这么重要的案子……”
徐承影:“滚!”
陈俊:……
徐承影很想说,其实我是来打酱油的,可是,在场几十号人都在盯着自己,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陈俊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承影叹了口气,道:“犯官在哪?”
“回大人,现在关在昭狱。”
“那就把犯官的家眷们带过来。”
不多时,陈俊领着人来到徐承影面前,左良辰这位正三品大员的家眷,一共就五个人。
京城其他的六部侍郎、尚书,谁家没有个几十口子丫鬟仆人?
可是左良辰家中,只有一名七十岁的老母,四十岁的妻子,十七岁的儿子,还有一名做饭的老妈子,还有就是地上这个老仆人。
这五人就是左良辰的所有家眷了。
徐承影对五个人说道:“事已至此,你们还是招了吧,脏银都藏匿在了哪里,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老仆人哭着答道:“我们老爷的财产为官清廉,除了床头那些积蓄,真的没有什么脏银啊!”
陈俊上前说道:“大人,要不要继续用刑?”
徐承影摆了摆手,道:“找一间房子,把这些人分开审讯,你带我四下看看。”
陈俊已经抄家抄了半个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烂熟于心,当下领着徐承影挨个房子转了个遍。
卧房、客厅、厨房、书房、厢房……连茅房都已经翻遍了,墙皮也刮了,地面也掘开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徐承影暗自摇头,这样一位大清官,却遭人陷害,而自己却在为虎作伥,干的什么事啊!
“让大家停手吧!”
陈俊疑惑道:“可是,大人……”
“弟兄们忙了一天,都歇一歇吧,该吃饭的吃饭,该回家的回家。”
“大人,犯官的家眷怎么办?”
“就地关押,留下两个人值守,其余人都撤了吧!”
陈俊欲言又止,道:“是!”
徐承影也累了,此时他心事重重,转头向南镇府司走去。
…………
晚上还有,码字使我快乐,奥利给!
第80章 消失的脏银(第三更)
朱骥正在处理公文,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东司房千户徐承影,拜见同知大人!”
朱骥抬起头来,笑道:“东司房千户,不错不错!”
“不错什么啊?”
徐承影摇头叹道:“第一天就任,就遇到个棘手的案子。”
朱骥放下手中的公文,说道:“不妨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工部右侍郎左良辰涉嫌贪墨治河款的案子?”
“你也知道?”
朱骥点点头,道:“这桩案子是锦衣卫的重点,若不能限期破案,怕是万指挥使那边很那交差。”
“有这么严重?”
“比你想象中的严重!”
朱骥靠在椅子背上,说道:“那些清流们纷纷上书,说锦衣卫诬陷忠良,屈打成招,内阁也下了条子,勒令锦衣卫限期破案。”
徐承影无语了,本以为是个坑,原来是个天坑!
“现场我看过了,那个左良辰不说家徒四壁,也算得上是两袖清风,堂堂正三品的大员,家里只抄出来几百两银子。我听说,上一任千户把人家祖坟都刨了,若真是贪官,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你可知,此人为何被弹劾?”
徐承影笑笑,道:“倒要请教!”
朱骥从桌上翻出一份公文递过去,说道:“你来看看这个!”
徐承影接过,大致看了两页,不由得皱起眉头。
“如此说来,工部疏浚运河的工程款,确实存在不小的出入。”
“你往下看!”
徐承影细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道:“不对啊,嫌疑最大的是那个叫洛志远的主簿,为何不从他身上查起?”
“此人已经找到了,确切地说,是洛志远的尸体找到了。”
“死了?”
“五天之前,北通州运河沿岸冲上来一具尸体,经人确认,正是工部主簿洛志远。”
“他家里查了吗?”
“掘地三尺,没有任何发现。”
“祖坟也刨了?”
“差不多吧!”
徐承影喃喃道:“那就怪了,莫非是……杀人灭口?”
“有这个可能。”
“可以审一审那个洛志远的家眷,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此人尚未娶妻,父母都不在世,全家就他一人。”
“亲朋好友呢?”
朱骥摇了摇头,道:“此人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的上司,右侍郎左良辰。”
徐承影拿着公文来回翻看,疑点越来越多。
“莫非……那个左良辰真的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要用事实说话,疏浚河道的账款已经核验过了,其中有大约三十万两的缺口,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徐承影暗自唏嘘,三十万两,大概就是后世的十吨,这么多银子,想要藏的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左良辰和洛志远的宅子都已经被翻烂了,若真是他们干的,这么一大笔银子,不可能完全没有线索。
要知道,朱元璋最开始组建锦衣卫就是为了对付当官的,那些个被抄家的官员,不仅会贪银子,更会藏银子,他们藏银子的法子层出不穷,锦衣卫寻银子的本事也越来越精湛。
这大概就是……在战斗中学习吧……
可如今三十万两白银的缺口,愣是一个银子渣也查不出来。
徐承影隐约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是现在找不到突破口,说什么也是枉然。
朱骥看到他凝神思考的样子,劝说道:“这桩案子已经在朝堂之上引发了不小的风波,你初来乍到,要学会把握分寸,不要惹祸上身。”
徐承影点点头,抱拳道:“多谢提醒,我会注意!”
告别朱骥,一路出城回到家里,纪芸早已等了许久,赶忙招呼张妈端来饭菜。
徐承影在外面忙碌一天,接触到的不是抄家就是死人,一整天神经都是紧绷的,看到热腾腾的饭菜,终于有了一丝温馨的感觉。
纪芸给他盛了一碗饭,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边吃边说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定是给你找了一份美差。”
“美差……”
徐承影脸色的微笑立刻变成苦笑,道:“今天抄了一名右侍郎的家。”
“右侍郎是什么?”
“是负责……总之,是个大官。”
“为何要抄家?莫不是这位官老爷欺压百姓了?”
徐承影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地方父母官,想欺压百姓也没机会。”
“那你们为何抄人的家?”
“有人怀疑他贪墨了三十万两脏银。”
“三十万?”
纪芸瞠目结舌,道:“三十万两,能养活多少百姓?这样的官,该抄!”
“可是,他家里只找到几百两的碎银子。”
纪芸一边嚼着饭,歪着头说道:“定是他把脏银藏起来了,你们有没有在他家里院子挖一挖?我记得小时候,镇上有一家财主,就喜欢把银子藏在地窖里。”
“房子都快给人扒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纪芸迟疑道,“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
徐承影摇了摇头:“不知道。”
纪芸小声嘟囔道:“都说厂卫是朝廷鹰犬,专门迫害忠良,我看你也跟着他们学坏了!”
“我也是今天才介入这桩案子,很多事还不明朗。”
徐承影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昨天我安排你的那件事如何了?”
纪芸说道:“我早上寻了刘福山,他邻居家里就有一架闲置的织机,今日又进城采买了一些纱线,都交给绣娘了。”
“绣娘?”
“就是昨日那妇人,她本家姓李,出阁之前的名字叫李绣娘。”
“李绣娘?”
徐承影笑道:“一听这个名字就会织布。”
“对了,我跟刘福山说了,让他给我也寻一架织机,打明日起,我也学一学。”
徐承影不解,问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在家里闲着,总要找点事做。”
“你要是没事做,就进宫陪陪你姐姐,她现在晋为淑妃,少不得遭人嫉恨,在后宫也没个人说话。”
“我也不能天天都去啊!”
徐承影没有再说什么,吃完饭早早睡下,但是他心中一直想着白天的案子,总觉得似乎有些线索被自己漏掉了。
就好像面前有一团丝线,却找不到线头。
…………
第三章奉上,感谢穆血天狂、遥远123星空的打赏!
第81章 另有隐情(第一更)
翌日清晨,徐承影进城之后,先去柳树胡同转了一圈,仍没有任何发现,便转身去了北镇府司的昭狱。
值守的校尉查看了腰牌,赶忙行礼:“见过千户大人!”
“我要见工部右侍郎左良辰。”
“大人请稍待!”
不多时,两名校尉压着一人过来,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人架着一人。
这人头发蓬乱,满脸血污,一眼望去,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他的双腿一直在颤抖,身后两人一松手,便直接软倒在地。
“你是左良辰?”
地上这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正是本官!”
徐承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人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了,可想而知,这些天他受了多少酷刑。
“我是锦衣卫东司房千户徐承影,现在全权负责你的案子。”
“呵!”
左良辰眼中露出一丝胜利的讥笑,道:“又换了一个徐千户,孙千户去哪了?”
徐承影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孙千户另有要事,你无需过问。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左良辰眼中的讥笑慢慢变成愤怒,道:“如实回答?在你们这个地方,如不如实有什么区别吗?鹰犬误国,鹰犬误国啊!”
此刻,徐承影很理解他的心情,并不打算和他计较什么。
“有人弹劾你贪墨治河款三十万两,可有此事?”
左良辰挣扎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可是,治河款确实出现了三十万两的缺口,你是主要负责人,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左良辰趴在地上,苦笑道:“徐千户,你可知弹劾老夫的人是谁?”
徐承影点点头,道:“看来,你有话要对我说。”
“本官行的端,做的正,在朝为官二十宰,经手的工程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若是贪图钱财,会窝在那个小院子里吗?”
“不错,你住的地方确实不符合你的身份,从这一点来看,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个清官。”
“徐千户,你再想一想,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来没人弹劾本官贪墨?本官已经五十岁了,常年在外奔波,这双腿愈发不中用,每逢下雨阴天便下不来地。这一次疏浚运河,应该是本官最后一次主持工作,可偏偏在这时候,有人上书弹劾?”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或许你一辈子清廉,临到退休,想给自己赚一笔养老的银子。”
“老夫不想与你呈口舌之快,你可知,这次疏浚运河的初定人选是谁?”
“如此说来,你不是第一人选?”
左良辰摇摇头,道:“起初定的,乃是工部左侍郎赵炎。”
“为何后来换成你了?”
“赵炎当时刚刚完成神道修缮的工程,不知被谁得知,他做了一笔假账,从修缮款中偷吃了三万两银子,消息一出来,顿时闹的沸沸扬扬,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陛下不放心让他出任如此大的工程,就临时换成了本官。”
神道就是从京城到帝陵的一条路,理论上,这条路只有皇帝祭祀的时候才能走,但是总有些人能打通关系,一来二去,道路损耗愈发严重,隔三差五就要修缮一番。
徐承影说道:“你是说,当时已经确定他是负责人,上任之前才临时换成了你?”
“不错,当时赵炎甚至已经把很多准备事宜做好了,比如说修筑河堤所需大量石料木料,他都已经和货商谈好了。”
“你们工部疏浚运河,为何不自己组织人手采石伐木?为何还要去外面购买?”
“你不懂,若是工部组织壮丁去采石伐木,人手根本不够用,况且时间也来不及,这些货商却有办法保证石料木料按期供应,而且,所需要的费用并不会比自己采伐高多少。”
徐承影隐约感觉这其中有故事,便问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专程来寻我,谈关于货商和原料的事情。”
“他是想让你继续和原来的货商合作?如此来看,他从中拿了好处的?”
“不错,他和货商之间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老夫一开始严词拒绝,可是后来……”
“莫不是他给你也许诺好处了?”
“老夫岂会看得上这种好处!”
左良辰突然发怒,牵动了身上的伤势,顿时累的气喘吁吁。
“只不过……后来经过调查比对,发现这些货商的报价竟然是最低的,老夫便答应了,可万万没想到……
说到这里,左良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这些奸商,竟然以次充好,所提供的石料、木料都是劣等货,成本大约是原来的一半,也就是说,原本花了六十万两购来的原料,实际上只值三十万两,你方才所说的三十万两缺口,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徐承影认真听完,却摇了摇头,问道:“说不通!”
“哪里说不通?”
“你是此次工程的负责人,这么大批原料被人偷换掉,你会毫不知情?”
“呵呵!”左良辰苦笑道,“都怪本官,错信了洛志远!”
徐承影微微眯起眼睛,果然,这里头有洛志远的事!
“钱粮主簿洛志远,负责原料采买事宜,此人平日里做事严谨,一丝不苟,本官对他很是信任,却没想到,他却与人勾结,以次充好,是本官失察,唉!”
“他一个钱粮主簿,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左良辰叹了口气,道:“本官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他,这三十万两银子又是落入了谁的口袋?”
徐承影又问道:“就算是洛志远负责采购,可是,如此巨大数量的原料和你最初定下的要求不符,你就一点也没有察觉?”
“哼!”
左良辰冷哼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最初给那些货商签发的采买文书,都是本官签了字,盖过印的,可是后来,那些货商竟然拿出一份完全不同的采买文书出来,而且,竟然也是签了字,盖过印的!”
徐承影愈发感到吃惊,问道:“你是说,有人模仿了你的签字?”
…………
别瞎猜了,我是不会让你们轻易猜到结局的~
第82章 浮出水面(第二更)
左良辰默默点了点头,道:“笔迹与本官一模一样,一般人怕是难辨真伪,就算是本官自己,也只能勉强看出些端倪。”
大明的文人一生都与笔墨纸砚打交道,模仿别人的笔迹是一项基本功,只要肯下功夫,想要仿的一模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承影沉吟片刻,继续问道:“笔迹可以模仿,可是,官印却在你手中,如果是洛志远所为,他是如何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拿到你的官印?”
左良辰挣扎着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倒要问问洛志远,你们为何不去找他?”
徐承影顿了顿,说道:“其实,洛志远此人,锦衣卫已经找到了。”
左良辰又激动起来,大喊道:“你们将人带来,本官可当面与他对峙!”
徐承影暗暗观察左良辰的反应,发现他的情绪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惜,他已经无法和你对峙了。”
“什么意思?”
“人早已溺死,尸体是五日之前,在北通州运河沿岸发现的。”
左良辰眼中透出不可思议,问道:“死了?”
徐承影缓缓说道:“如果是你杀人灭口,再将所有罪责归咎于他一人头上,也是有可能的。”
“哼!”
左良辰冷笑道:“人已经死了,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
徐承影说道:“今日我来审你,就是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想到的,尽管跟我讲,或许,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左良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事发之后,本官也曾细细想过此中关键,能让洛志远言听计从,又熟知各大货商的底细,还能伪造工部文书的,恐怕只此一人。”
“你是说……左侍郎赵炎?”
左良辰似乎没了力气,又趴回到地上,闭着眼说道:“本官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案子怎么查,那是你们的事。”
徐承影现在思绪很乱,不停地踱步,突然厉声问道:“左良辰,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何不早说?”
“哼!”
左良辰再次睁开眼,冷笑道:“你怎知我没说过?”
“既然说过,为何从来没人上报?”
“徐千户,看样子你是新来的吧?你不知道赵炎是万安的门生?万安早已攀附上了万贵妃,那赵炎便是万贵妃的人,锦衣卫怎么可能去查他?”
“如此行事,国法何在?”
“国法?”
左良辰摇了摇头,道:“当初他做假账吃掉的三万两银子,你可知最后如何了?”
“倒要请教!”
“他将银子全数送给了万贵妃,最后,那件事便不了了之,这次的三十万两白银,怕是有一半都去孝敬万贵妃了!”
徐承影沉默了,这桩案子远比他预想中要严重的多,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他所说,三十万两白银恐怕又要石沉大海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上书骂万贵妃?”
左良辰情绪又激动起来,道:“祸乱后宫,结党营私,干预政事,难道不该骂?再说了,骂她的又不止本官一人,现在拿本官开刀,还不是为了那三十万两脏银!倘若本官死了,这笔糊涂账就要记在本官头上,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奸臣误国,后宫误国,鹰犬误国啊!”
徐承影现在心里很乱,思索良久,对身后的校尉说道:“把他带下去吧,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换一身干净衣服,别再用刑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现在这桩案子由本千户全权负责,出了什么事,一概由本千户担着!”
“是!”
徐承影走出昭狱,再次回到柳树胡同。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左良辰的话,如果事情的真相确实如他所说,该怎么办?
去审赵炎吗?
可赵炎有万安和万贵妃这样的后台,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还没有和人家硬刚的本钱。
不审赵炎,如何结案?
那个左良辰也是官场老手了,如果他真的想贪墨治河银,定会想方设法去掩盖,怎会和人家白纸黑字签定购买文书?
上奏六十万,实际签发文书三十万,这已经不是贪污了,这是欺君啊!
眼看真相已经慢慢浮出水面,自己却无从下手,这种无力感让人感到焦虑。
回到柳树胡同,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四周围到处都透着陈旧的气息,看样子至少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这样的宅子,莫说是三品大员,就算是六品主簿,也不会住的如此寒酸。
不经意间抬头去看,却发现堂屋上有一间阁楼,砖瓦都比较新,在老旧的院子里格外显眼。
“陈俊!”
陈俊正在墙角刨坑,听到有人喊自己,赶忙放下手中镐头,一路小跑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徐承影指着堂屋上的阁楼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哦,是一处阁楼,用来藏书的。”
“藏书的?”
徐承影又问道:“不是有书房吗,为何还要建一处阁楼。”
“据他妻子所言,此人一生只爱读书,书房放不下了,就建了一处阁楼。”
“新建的?”
“说是去年才建起来的。”
“走,上去看看!”
堂屋之中,有四根一抱粗的大柱子,柱子连接着顶上的阁楼。
看漆色,这几根柱子也是新的。
只不过,这间屋子本来空间就不大,加了这几根柱子之后,更显得狭小。
陈俊看到徐承影驻足,便解释道:“这栋宅子太老了,上面的阁楼全靠这几根柱子撑着。”
徐承影伸手在柱子上敲了敲,似乎是砖石垒起来的。
陈俊抽出身上的佩刀,在柱子表面刮下一层漆,里面露出来青砖。
“一般官宦人家的顶梁柱,选用的都是大木好料,这左良辰定是买不起好木料,便用砖柱子顶梁,外面刷上石灰,或许能省些银子。”
徐承影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阁楼,这里空间也不大,到处都是书籍,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
陈俊在身后说道:“这里早就搜遍了,都是左良辰平日里收藏的古籍,阁楼不接地气,纸张不会发霉,倒也不奇怪。”
…………
有点感冒,头晕,先去眯会儿,有精神了再更一章~
第83章 还有谁?(第三更)
徐承影四下细细查看,这间阁楼除了比较新以外,和其他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桌椅书柜的用料都是最廉价的旱柳木。
他顺手捡起一本书,纸页很是古旧,再看看书名,算不上什么孤本,应该不值钱。
陈俊在一旁说道:“所有的书籍也都翻过了,里面没有夹宝钞银票。”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徐承影皱眉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陈俊领命下楼,不多时,匆匆跑回来,道:“启禀大人,外面来了十几名读书人,非要硬闯进来,弟兄们快拦不住了!”
“读书人?”
徐承影面色疑惑,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嚷嚷着要为左良辰请命,还说我们,我们……”
“说下去!”
陈俊小声道:“说我们……残害忠良,甘为……甘为万氏门下走狗……”
“走,下去看看!”
徐承影接手此案之后,将大量人手都撤了去,现在只剩下几名力士值守,此时,他们正努力用身体堵在左良辰宅院门口,不让外面的读书人冲进来。
“让开,让我们进去!”
“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光天化日之下,迫害朝廷忠良,视纲纪国法何在?”
“这些人尽是万氏门下走狗,大家冲进去,今天一定要为左大人讨个公道!”
别看锦衣卫平日里耀武扬威,他们遇到读书人最是头疼。
自土木堡之后,大明的文臣稳压武官一头,天知道将来这些人里哪个成了翰林庶吉士,哪个入阁拜相?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
“肃静,肃静!”
陈俊上前喊道:“锦衣卫办案,尔等是何人?为何在此喧哗?”
那些读书人稍微顿了顿,最前面一人说道:“你又是何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讲话?”
“他没有,那本官可有这个资格?”
徐承影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还是那个领头的,说道:“你又是何人?”
“大胆!”
陈俊喝道:“此乃东司房徐千户,负责左良辰的案子,尔等不可造次!”
领头那人很敷衍地抱拳行了一礼,道:“在下大理寺评事梁仲学,敢问千户大人,工部右侍郎左良辰左大人所犯何事?锦衣卫为何抄家?”
徐承影心中暗暗思量,大理寺评事,正七品,应该是个三甲进士。
此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看样子是也是最近几年才入仕,却不知是单纯的愤青,还是其背后有人指使。
“左良辰涉嫌贪墨治河款。”
梁仲学轻笑一声,道:“说左大人贪墨,可有证据?”
“此案正在审理当中,事关朝廷机密,结案之前,不宜透露。”
“那就是没证据了?既然没有真凭实据,锦衣卫凭什么敢抄三品大臣的家?尔等颠倒黑白,为虎作伥,视大明律法何在?”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上来,让你有理也要亏三分。
徐承影并不想和他争论,道:“你们若是关心案情进展,回家等消息就是了,若左良辰真是被冤枉的,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好一个秉公处理!”
梁仲学冷笑道:“屈打成招,陷害忠良,这就是千户大人的秉公处理?”
徐承影沉下脸来,道:“本官不想和你们逞口舌之争,现在只说一点,办案期间,但有妨碍公务者,别怪本官不客气!”
梁仲学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大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朝廷鹰犬,万氏门下走狗,左大人定是被他们害了,今日我们定要给左大人讨个公道!”
众学子被他煽动,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一时间奋力向前冲挤,那几名力士憋红了脸堵在门口,不知挨了多少黑拳,有的人衣服领子都扯烂了,却不敢还手,只能硬扛着。
这些人挤了半天挤不进来,不知谁动起了歪脑筋,张嘴一口浓痰吐出来,端端正正糊在一名力士的脑门上。
其余人顿时哈哈大笑,紧接着,又有人对着力士们吐唾沫。
众力士们可苦了,面对远程魔法攻击,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此情此景,徐承影再也忍不住,暴喝一声:“让开!”
紧接着,寒芒一闪,腰间绣春刀出鞘。
“全都让开,让他们进!”
守门的几名力士面面相觑,这位年轻的新任千户……这么暴躁的吗?
徐承影持刀站在门口,冷冷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岂容尔等羞辱,今日本官放出话来,敢进这道门者,杀无赦!”
众学子突然哑火,梁仲学脸色变了变,硬着头皮道:“我等乃是圣贤门下,功名在身,尔等朝廷鹰犬,竟敢如此无礼?”
徐承影也是怒了,这帮人真是给脸不要脸,既然不愿意讲道理,那就不讲了。
眼看众学子踌躇不前,梁仲学又说道:“诸位不要害怕,这些鹰犬只是虚张声势,大家随我一起冲进去!”
徐承影脸色阴冷,道:“你可以试试!”
梁仲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是这些人中唯一的进士,其他学子都唯自己马首是瞻,如果就此退缩,今后颜面何在?
可是,为何那人眼中透着杀气……
这时候,在他身后有一人说道:“梁年兄,不如我们一起冲进去,谅他也不敢动手!”
梁仲学点点头,心中暗道,此人定是虚张声势,今日若敢动手,明日那些言官清流非要弹劾死你不可!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心神,抬腿迈步……
刷!
一道白光闪过,只见梁仲学痛苦地倒在地上,大腿处血流不止。
“啊!你们这些鹰犬,岂敢,岂敢……”
徐承影面不改色,似乎刚才砍人的事跟他没关系。
“抬下去,找个郎中医治!”
“是!”
众力士也是震惊了,从来没见过锦衣卫敢如此对待读书人,真的是说砍就砍,眼都不眨一下。
徐承影抬眼看去,那些读书人纷纷后退,连目光都不敢与之接触。
“还有谁?”
第84章 请驾帖
趾高气扬的学子们好像突然变得懂事了,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名力士抬起地上的梁仲学向外走去,立刻有学子上前关切问候:“梁兄,你感觉怎样?伤的重不重?”
“我们送你去就医!”
“小心,小心,我来帮你扶着。”
“那边也搭把手,莫要碰到伤口……”
十几人拥着受伤的梁仲学,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陈俊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咽了口唾沫,双眼之中尽是敬佩之色。
“大人,您真的是……威武!”
众力士们立刻跟着喊起来: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行了,行了!”
徐承影摆摆手,道:“陈俊跟我回一趟东司房,其余人继续值守,再有人闹事,无论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是!”
陈俊突然感觉现在做事情有动力了,以前跟过的百户、千户也不少,别看这些大老爷们平日里耀武扬威,哪个敢对读书人动刀子?
可这位千户大人不一样,管你是不是读书人,管你有没有功名,一言不合就砍过去了。
嚣张,跋扈!
这才是锦衣卫该有的样子!
徐承影看到陈俊一路笑个不停,忍不住问道:“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
陈俊神色得意,道:“就是感觉大人您太厉害了!”
徐承影头也不回地说道:“遇到不懂事的,当然要惩戒一番,这有什么厉害的?”
陈俊跟在后面说道:“咱们东司房的提督大人,见到读书人都要客客气气,甚至被人骂了都不能还口,就是……事过之后找我们底下人出气。”
徐承影摇了摇头,道:“既然是天子亲军,就要拿出天子亲军的威严来,读书人又怎样?读书人就可以颠倒黑白、目无法纪吗?”
“大人说的对,这些读书人就是欠收拾!”
“对了!”
徐承影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大人,二十二岁。”
徐承影点点头,又问道:“在锦衣卫任职多久了?”
“有五年多了。”
“五年多,还只是个校尉?”
徐承影有些意外,此人看起来聪明伶俐,办事也利索,就算熬资历,至少也该混个小旗才对啊!
陈俊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大人见笑了,小的一来没有后台,二来也没有银子上下打点,升官的事这辈子是别想了。”
“没有后台,没有银子,那也无妨,努力干出点成绩来,立了功就能升官了。”
“大人您又说笑,就算有了功劳也全是上面大老爷们的,跟我们底下这些当差的有什么关系?”
徐承影不禁皱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要么去适应它,要么……去改变它!
锦衣卫东司房,常江河最近很烦躁。
左良辰的案子陷入僵局,上面意见很大,已经撤了一名千户,如果再不破案,自己这个提督怕是也要受牵连。
虽然冒出来个愣头青能临时顶一阵,可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结案。
若是以前,还能玩玩屈打成招的把戏,再不济,随便编造个口供,按着他画押也就行了,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三十万两脏银在哪?
这家伙全家上下就搜出来几百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银子找不到,案子就要一直拖下去,唉……
正当他唉声叹气的时候,一名校尉上前禀报:“启禀大人,徐千户到了!”
“徐千户?”
常江河一脸茫然,问道:“哪个徐千户?”
“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徐千户啊!”
“哦!”
常江河又问道:“他不去搜查脏银,跑回来做什么?案子有进展了吗?”
“这个……属下不知。”
常江河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卑下徐承影,见过提督大人!”
“徐千户辛苦了!”
常江河挤出一丝笑容,关切地问道:“不知案情如何了?”
“经过探查,卑下认为此案背后另有隐情,特来向提督大人禀报!”
说完,徐承影拿出一份口供,正是提审左良辰的供词。
常江河接过来看了两眼,便放在一旁。
“徐千户,你还年轻,还不知道犯官的狡猾,这些言辞定是他编造出来为自己开脱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徐承影心里已经清楚了,左良辰没有说谎,他早早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交代过了,只是没人信而已。
确切来说,是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因为左侍郎赵炎是万贵妃的人。
“卑下以为,这个赵炎应该查一查。”
常江河笑着摇了摇头,道:“只凭犯官的一面之词,就要去查三品大员,未免太草率些了吧?”
徐承影心中暗道,人家左良辰也是三品大员,你们还不是仅凭一面之词就把人家给抄家了?
更何况,当初弹劾左良辰的奏折说的亦是不清不楚,现在左良辰所交代的,反而条理清晰,相较之下更为可信。
“卑下查过左良辰的档案,此人为官二十载,向来没有劣迹,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贪墨银款,也不至于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其中的关键……”
“看来,徐千户有所不知!”
常江河打断他,说道:“左良辰这种人最是善于伪装,你可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蒙骗,指挥使大人对此人已经失去耐心,希望我们这边尽快结案,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快想办法搜查脏银要紧。”
徐承影心中暗暗做出决定,坚持道:“卑下准备给工部左侍郎赵炎下驾帖,请大人批示!”
“徐千户!”
常江河脸色沉下来,不满道:“我们锦衣卫办事也要讲证据的,若无凭无据,怎可胡乱给三品大员下驾帖?此事休要再提!”
徐承影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抱拳行礼,转身告退。
常江河看着徐承影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赵炎岂是你想查就能查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疫情刚过去,南山同学就感冒了,太悬了,要是早几天,说不定就要被隔离起来了~
第85章 破茧
从东司房出来,陈俊看到徐承影面带怒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还查不查?”
“查!”
徐承影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定道:“为何不查?”
“可是,提督大人那边……”
“你怕了?”
“不是,那个……”
徐承影叹了口气,道:“你若怕了,可以就此离开,我不怨你!”
陈俊摇了摇头,苦笑道:“说句实话,属下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在东司房,人家提督大老爷就是天,我们这些丘八连怕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为何还要跟着我?”
“属下,属下……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愿意跟随大人!”
徐承影正色道:“这件案子不但要查,还要查个天翻地覆,水落石出,你可要想好了,跟着我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陈俊抱拳行礼,道:“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属下定当竭力!”
“那好,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请大人吩咐!”
“今天来闹事的那些读书人,我要他们每个人的底细。”
“领命!”
…………
下值回家,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徐承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坐在桌子上发呆。
纪芸见他情绪不对,便问道:“今日是怎么了?自打回到家就见你闷闷不乐的。”
徐承影脸上只有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芸又问道:“是不是查案遇到困难了?”
徐承影点头道:“算是吧!”
纪芸轻轻笑了笑,道:“没想到,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
徐承影愕然道:“我又不是神仙……”
“我还以为徐大公子无所不能呢,连油锅捞钱的把戏都骗不过你那双法眼,如今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倒不是……”
徐承影摇了摇头,道:“现如今,是明明有了线索,却无法查下去!”
“那是为何?”
“因为我要追查的这个人,后面有个大人物罩着,你明白了吧?”
纪芸总算是听明白了,嘟囔道:“又是官官相护那一套……”
“你说的没错,就是官官相护!”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通过利益捆绑在一起,动了其中一个,其他人就要受到牵连,所以,他们很团结,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让人无从下手。”
纪芸突然笑了,徐承影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我才知道,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竟然也有头疼的时候。”
徐承影顿时无语,扒了两口饭,早早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案件的经过在脑中一遍一遍闪过,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一处细节,慢慢串联起来。
当初那团找不到线头的线团,慢慢交织成一张错杂的关系网,这张网又变成一束茧,将自己紧紧束缚在里面,动弹不得。
现在要做的,就是——破茧!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床头,纪芸睁开眼,发现床头站着一个人。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上眼,又睁开,那人还在。
难道是在做梦?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
“别看了,赶紧收拾一下,出发了!”
“你……出去!”
纪芸又羞又怒,下意识地拉紧被角。
徐承影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还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纪芸满脸疑惑,什么情况?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贴身小袄,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好衣服后,怒气冲冲地走出卧房,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我房间的?”
“记不清了……”
徐承影想了想,如实答道:“反正天没亮就去等你了。”
“等我做什么?”
“进宫!”
“进宫?”
“是啊,你不去看看你姐?”
“为何今天突然要进宫?”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收拾一下,我让张妈把饭端过来!”
纪芸突然发现徐承影脸色有些不对,问道:“你昨晚是不是一宿没睡?”
徐承影摸了摸自己脸,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别问了,今天我陪你进宫去看看你姐。”
纪芸心中纳闷,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会有闲心陪自己进宫?
本想问个究竟,可是,看到徐承影那两个憔悴的黑眼圈,不由得心中一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草草吃了些粥饼,便动身启程,等到进城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一路来到午门,徐承影对值守的大汉将军说道:“在下锦衣卫东司房千户徐承影,这位是淑妃娘娘的妹子,今日特来求见淑妃娘娘,劳烦通传一声。”
那名侍卫进宫通报,不多时,内侍太监张敏匆匆走出来,看到徐承影二人,脸色立刻露出笑容。
“徐千户,纪姑娘,淑妃娘娘有请!”
张敏带着二人一路来到坤宁宫,纪茹早已等待多时,见到自己妹子,心中满是欢喜。
徐承影上前行礼:“卑下徐承影,见过淑妃娘娘!”
纪茹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
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纪芸忍不住脸色一红,四下张望起来,问道:“妞妞……不是,樘儿呢?”
纪茹脸上笑容洋溢,道:“樘儿去文华殿读书了。”
徐承影问道:“不知陛下给皇子殿下安排的老师是谁?”
“今日授讲的是翰林修撰,谢迁。”
徐承影点点头,道:“谢修撰满腹经纶,皇子殿下定能受益匪浅。”
“要我说呀,樘儿能遇到徐千户才真的是受益匪浅!”
纪茹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谢修撰本打算从认字开始教起,却没想到,樘儿已经认识很多字了,还能说出很多的典故和道理来,陛下知道后很是欣喜。”
徐承影会心一笑,道:“皇子殿下天资聪慧,又很努力,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谦虚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二人先随我去拜见太后。”
坤宁宫是周太后的地盘,来到人家门口,肯定要见一见,不能缺了礼数。
徐承影点头道:“娘娘说得对,自当去拜见。”
纪芸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暗暗纳闷,你这人有什么话赶紧说啊,我不信你是专程陪我聊天来了!
第86章 锦衣卫随身带张驾帖,这很合理
周太后听闻有人来陪着自己说话解闷,自然很是欢迎。不知怎的,她在深宫呆久了,对纪芸这种心直口快之人反而觉得格外亲切。
几个女人开始唠起家常,这时候,怀恩匆匆赶到。
“启禀太后娘娘,陛下召徐千户去乾清宫议事。”
周太后略带遗憾,道:“今日徐千户是来陪哀家说话的,又不是来议事的,罢了罢了,既然陛下召见,定是有要紧事要谈,快去吧!”
徐承影起身告退,跟着怀恩向乾清宫走去。
“徐千户,这一次你可是闯了大祸!”
徐承影知道怀恩说的是什么,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今天一大早,陛下收到十几封弹劾你的奏折,现在正替你发愁呢!”
“我知道,这不是找陛下请罪来了么!”
怀恩有些不解,问道:“若是想见陛下,直接进宫求见便是了,干嘛跑到太后哪里去?”
徐承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怀公公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千户上面有提督大人,再上面还有指挥使大人,若是遇到困难就来找陛下,岂不是坏了规矩?”
怀恩想了想,似乎明白了。
“如此说来,徐千户今日进宫其实是为了见陛下?”
徐承影还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怀恩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头前带路,来到乾清宫。
“陛下,徐千户到了。”
徐承影上前行礼:“臣锦衣卫东司房千户徐承影见过陛下!”
成化皇帝抬起头来,说道:“锦衣卫东、西司房负责监察天下百官,万卿家将你安排在东司房,看来他对你很是器重。”
“臣定不负陛下的厚爱,不负万指挥使的信任,尽快将工部右侍郎左良辰一案查清楚!”
“说起查案……”
成化皇帝从面前的案牍上拿出一沓子奏折,说道:“这些都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十三封,全是弹劾你的,说你屈打成招,迫害忠良,还行凶伤人,说是把一名大理寺的官员砍成重伤,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实是臣干的。”
成化皇帝有些无语,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嚣张啊!
那些读书人朕见了都头大,你倒好,说砍就砍?
徐承影继续说道:“至于说什么屈打成招,迫害忠良,这就是子虚乌有了,臣不但没有屈打成招,甚至还在准备帮左良辰翻案。”
“翻案?你是说左良辰是被冤枉的?”
“臣接手此案之前,左良辰左大人确实受了很多酷刑,但是他并没有就此屈服,昨日臣与他聊了很多,并掌握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是吗,莫非此案另有隐情?”
徐承影当下将左良辰交代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成化皇帝越听下去,脸色越是凝重。
“如此说来,左良辰是被冤枉的?”
“臣不敢断言,但是,左侍郎赵炎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成化皇帝沉吟片刻,道:“本案在朝堂内外影响很大,左良辰此人素有清正廉洁之名,若是事实真如他所说,一定要彻查清楚,不可冤枉了忠良!”
徐承影从身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驾帖,说道:“臣请求立即给左侍郎赵炎下驾帖!”
成化皇帝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道:“你进宫看望淑妃,身上还带着驾帖?”
“臣……顺便就带上了。”
成化皇帝思索良久,说道:“已经拿了一个右侍郎,现在又要去拿左侍郎,你可要考虑清楚,别为了一个案子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也难怪成化皇帝如此担忧,三品大员你说拿就拿了,若是铁案也就罢了,可是万一抓错了,人家怎么可能放过你?
读书人最是记仇,说不定睡觉的时候都在琢磨怎么算计你。
徐承影神色坚定,道:“若是不能为君分忧,为民解难,这样的前程又有何用?”
“说得好!”
成化皇帝拍了拍桌上的奏折,道:“这些弹劾你的奏章朕先帮你压下来,可是,若审不出结果,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臣不会让陛下为难,到时候自己辞官谢罪!”
“你可要想清楚!”
“臣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成化皇帝点点头,对怀恩说道:“拿去加印!”
徐承影心中终于有了底气,道:“多谢陛下支持,明日之前,臣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必急于一时,朕可以多给你几日。”
“陛下多等一日,满朝清流就会多向陛下施一分压力,臣不想连累陛下!”
怀恩捧着驾帖回到殿上,徐承影双手接过,然后叩谢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成化皇帝忍不住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徐卿家有这份心思,朕倒是甚感欣慰!”
怀恩在一旁陪着笑说道:“徐千户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就是办事……急躁了些,手段不够成熟。”
成化皇帝不满道:“锦衣卫中可不乏成熟老练之人,也没见他们把案子破了。”
怀恩赶忙说道:“陛下说的是,有些时候,太过刻板反而不利于事情推进,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或许徐千户能从赵炎那里找到突破。”
成化皇帝面色愈发不善,道:“莫非,你也觉得我大明的左右侍郎都有问题?”
怀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只好把嘴闭上。
“为何不说话了?”
怀恩噗通跪在地上,俯首道:“奴婢万死!”
…………
万贞儿端着一杯泡了桂花的蜜糖水,在她面前,跪着一名小宦官。
“都打听到什么了?”
小宦官低着头说道:“奴婢不敢走的太近,只知道徐千户带了一份驾帖,陛下已经吩咐怀公公去加印了。”
“驾帖?准备送到哪里的?”
“和左良辰那桩案子有关,奴婢似乎听到什么左侍郎、右侍郎……”
万贞儿突然问道:“可是左侍郎赵炎?”
小宦官点点头,道:“对,好像说的就是赵大人。”
万贞儿面色凝重,道:“你即刻去一趟北镇府司,把刚才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万指挥使。”
“奴婢这就去!”
“回来!”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万贞儿眯起眼睛,道:“此事甚为机密,若是走漏风声……”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第87章 干一票大的
从皇宫出来,徐承影直接来到东司房,却发现常江河不在,一问才知道是去了北镇府司。
本以为常江河这关不好过,现在好了,省去了很多麻烦。
趁着这个机会,干一票大的!
东司房除了掌印提督和自己这个千户,最大的官就是副千户刘志,此人大约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子,自打徐承影来到东司房,就一直没有好脸色。
其实很好理解,突然来了个新领导,比自己年轻十几岁,没有任何资历,好死不死偏偏就压了你一头,让这些老人脸面上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
徐承影直接找到副千户刘志,问道:“家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刘志问道:“徐千户,这是有什么大案子吗?”
徐承影点点头,道:“左良辰一案有了新的线索。”
“这样啊,你想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
“现在能出去的……大概有五六十吧!”
“那好,烦请刘副千户吩咐下去,所有人立即集合,一刻钟后随我出发!”
刘志听到副千户三个字,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再不爽,人家也是自己的领导,有安排还是要服从的。
很快,五十多人集中起来,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胡乱猜测,一时间乱哄哄的。
“都静一静!”
刘志走在众人前面,说道:“左良辰一案有了新的线索,现在所有人听从徐千户的吩咐!”
众人安静下来,徐承影上前说道:“今天让大家集合起来,只办一件事,去搜查一件很重要的证据!”
刘志问道:“徐千户,搜什么证据?”
“经本千户探查,工部左侍郎赵炎有重大嫌疑,他家里可能藏着一枚印章,上面刻着右侍郎左良辰的名字,如果能找到这枚章,此案就算破了!”
刘志心中一惊,问道:“徐千户,可莫要开玩笑,那左侍郎赵炎可是三品……”
“怎么,左良辰也是三品,为何左良辰抓得,赵炎就抓不得?”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提督大人两日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此案全权交由本千户负责,出了事也是本千户担着!”
“徐千户,按照规定,抓捕三品大员必须有驾帖,现在提督大人不在,不如等一等……”
话没说完,只见徐承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自己跟前。
刘志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落款,顿时吓得一哆嗦。
皇帝之宝!
这是陛下亲自签发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
刘志赶忙将驾帖归还,说道:“卑职人等遵从徐千户吩咐!”
徐承影目光扫视一圈,慢慢吐出两个字:“出发!”
说完之后,一马当先,率队直奔赵炎府宅。
刘志悄悄退后两步,拉住一名校尉,小声吩咐道:“立刻去北镇府司,将这里的事禀告给常提督!”
那名校尉点点头,突然捂着肚子,喊道:“卑职肚子疼,哎呦,哎呦!”
刘志大声道:“肚子疼赶紧去茅房,完事你自己跟过来,不要耽搁了正事!”
“是,是!”
那名校尉转身跑去茅房,听到外面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出来,匆匆向北镇府司而去。
北镇府司。
常江河正在费尽心思找各种理由解释,此案的案情极其困难,左良辰死不开口,脏银找不到,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不好办!
“属下以为……”
“常佥事,常提督!”
万通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说了这么多,我只问你一句话,这桩案子到底还能不能办?”
“属下真的是……有困难……”
“我看你这个提督是不打算干了!”
常江河噗通跪下,为难道:“大人息怒,这么大笔脏银实在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到,还请大人再宽限些时日……”
“已经一个月了,还要宽限?你想要多久?”
“再给属下三个月……”
“嗯?”
“两个月……额,一个月也行啊……”
万通也是无奈了,说道:“我来问你,左良辰家里搜不到银子,他难道不会把赃款转移吗?”
“属下在他老家也搜查过了,确实没有发现。”
“他的亲戚朋友呢?门生故吏呢?难道这些人你都没查吗?”
常江河突然明白了,对啊,左良辰没钱,别人也没有吗?
亲戚朋友,门生故吏,只要沾边的,一户一户去查,一家一家去搜,不管是现银还是宅院田产,全都加在一起,还凑不出三十万两?
如果不够,那就继续扩大范围,只要和左良辰打过交道的,全都算进来,直到凑够三十万为止!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此案必须尽快结案,不然的话,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属下明白……”
“大人!”
这时候,突然有一名文吏进来,常江河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还有没有规矩了,我们这商量正事呢,你招呼不打一声你就往里闯?
老夫还跪着呢!
你让老夫这张老脸往哪搁?
万通也是脸色不善,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急事向大人禀报!”
万通立刻紧张起来,问道:“陛下有旨意?”
“不是!”那名文吏摇了摇头,说道,“是贵妃娘娘的人。”
万通这才稍稍安心,道:“让他进来!”
同时,对常江河说道:“你就别跪着了,赶快去办吧。”
“属下谢大人指点!”
常江河起身告退,走出房门的时候,正看到一名小宦官急匆匆走进来,他还客气了一下,让对方先过。
刚走出北镇府司,身后有人喊道:“提督大人,万指挥使请您回去议事。”
“议事?不是刚议完吗?”
“是关于左良辰一案,有新的消息,您快去吧!”
常江河一头雾水,转身回去,刚才来的那名小宦官正在跟万通汇报。
“……事情就是这样,咱家不能离宫太久,先行告退!”
万通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公公提醒,来人,给小公公拿些茶水钱!”
“万指挥使客气了,咱家有幸在昭德宫当差,若有需要,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小宦官走后,万通盯着常江河,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无比,缓缓说道:“徐承影进宫了!”
第88章 动真格的
“徐承影……进宫了?他去做什么了?”
常江河很是不解,这家伙不好好去搜查脏银,进宫做什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他何时盯上了赵炎?你这个做上官的,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啊?”
常江河脸色茫然,道:“徐千户昨日确实提及过,说此案可能和赵炎有关,还要求下驾帖拿人,属下知道赵炎和大人您的关系,已经将他驳回了。”
“他刚刚进宫去见陛下了,还拿到了陛下亲自签发的驾帖!”
“什么?他……要对赵炎动手?”
万通黑着脸说道:“还愣着做什么,马上去阻止他,要快!”
“属下这就去!”
常江河急匆匆从北镇府司出来,迎面一人也是神色匆忙,两人躲避不及,重重撞在一起。
“他娘的,没长眼睛啊!”
常江河张口就开骂,突然发现这个人有些熟悉,好像是东司房的。
此人也看清是常江河,赶忙说道:“提督大人,卑下有急事禀报!”
“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回去说!”
常江河现在哪有心情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大人,徐千户他……”
常江河突然站住,问道:“你说谁?”
“徐千户。”
常江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问道:“他怎么了?”
“徐千户拿了一份陛下亲自签发的驾帖,召集了东司房所有人马,大概五十多人,去抄工部左侍郎赵炎的家了!”
“他大爷啊!”
常江河怒吼一声,再度转身,回到北镇府司。
万通端着茶杯,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应对,突然门帘一挑,只见常江河去而复返。
“你怎么又回来了?”
常江河不敢隐瞒,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方才东司房传来消息,那个徐承影已经动手了,此时再去阻止,怕是已经……晚了……”
啪!
万通将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到常江河脸上,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属下知错,属下不该让徐承影介入此案,属下……”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万通虽然恼火,却不失理智,道:“看来,本指挥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徐承影了!”
…………
钟鼓楼外,一处占地面积极大的宅邸。
此时,徐承影正骑着马,带着几十号人匆匆地赶到。
刘志在身后说道:“徐千户,这里就是赵家的宅子。”
徐承影点了点头,翻身下马,道:“动手吧!”
刘志招呼一声,身后便有缇骑去拍门。
咚咚咚……
没拍几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汉子面色不善地探出脑袋来:“是谁……”
话音未落,一柄绣春刀便毫不客气地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汉子顿时心惊丧胆,期期艾艾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门房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此时竟然还没意识到危险,仍在出言不逊。
徐承影最是看不惯这种狗仗人势的家奴,扬手便给他一个耳光,紧跟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那汉子痛的哇哇大叫道:“反了你们,我家老爷乃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们竟敢……”
一旁的刘志已经看明白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千户绝对不是寻常人,至少,自己现在不应该和他对着干。
于是他上前来,手持刀鞘顺着那汉子嘴上拍过去,啪地一声,只见几颗带着血的牙齿飞出来。
“锦衣卫办事,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此聒噪!”
那汉子终于知道怕了,双手捂着嘴巴,疼得他眼泪直流,却再也不敢发出声。
徐承影向身后看了一眼,沉声道:“传令下去,谁敢抵抗,立即格杀勿论。宅中家眷,胆敢逃亡的,也立即拿下,前后门必须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不得出入!”
“属下领命!”
刘志率先进门,后头的缇骑、校尉、力士们一窝蜂地随着他涌入。
一进入这第一道门,便有几名护院迎面而来,面带嚣张之色,手指着刘志大呼小叫:“锦衣卫的人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我老爷是什么人吗?”
刘志疾步上前,手已经按在腰间。
铿锵一声,绣春刀出鞘,迅雷一般刺入迎面而来的护卫腰间,这护卫身躯抽搐,似乎没想到对方当真动刀子,闷哼一声,面上带着不甘,向后倒下去。
与此同时,几十名缇骑和校尉纷纷拔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对方动起真格的,这些护院顿时吓得几乎要瘫下去,哪里还敢上前。
刘志面若寒霜,持着刀一步步上前,看也不看这些护院,只是道:“趴下,抱头,噤声!”
话音未落,所有人已忙不迭地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了。
刘志带人火速涌入宅邸的深处,沿途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片刻之后,在大堂里,一名校尉揪着一人出来。
这人年约四旬,此时神色慌张,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口里大骂着:“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宅子吗?”
那名校尉拿着两本账簿说道:“启禀千户大人,卑下发现此人正在焚烧账簿,已经拿下,请大人吩咐!”
徐承影接过账簿,其中一本已经被烧掉一个角,他翻开后扫了几眼,不由得心头一震,又翻开另一本。
“千户?”
那人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来造次?我家老爷乃是当朝工部左侍郎,你们指挥使都要敬上三分,识相的赶快收手,如若不然,定让你家破人亡!”
徐承影看着此人,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
“就凭你……”
啪!
徐承影一巴掌甩过去,怒道:“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你是何人?”
“我,我……”
啪!
又是一巴掌过去,那人嘴角淌血,神色开始有些慌张,说道:“我是……是这里的大管家。”
徐承影举着手中账簿说道:“这里面记录的所有收受及行贿礼金,都是你经办的?”
第89章 一枚印章
赵府管家拼命摇头否认:“这都是我家老爷吩咐的,跟我没关系!”
徐承影也不跟他废话,对一旁的校尉说道:“带回昭狱,严加审问!”
“是!”
“冤枉,冤枉!”
赵府管家一听要去昭狱,顿时吓得尿了裤子,大喊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于这样的人,徐承影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拉到昭狱,不怕他不说。
另一边,刘志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赵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被控制住,然后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查。
无数的金银珠宝被集中起来,堆放在院子,又从书房抄出大量古董字画,其价值一时难以估计。
终于,一名校尉欣喜若狂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
“副千户,您看!”
刘志顿时有些激动,接过一看,果然是一枚印章,他急不可耐地拿到手背上用力一按,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左良辰!
没错了,这就是徐千户曾吩咐过的,此次重点要找的东西。
有了这玩意,就能破案了!
这案子可是连提督大人都无可奈何,如果今日能顺利结案,上面还不知道会怎样嘉奖,说不定把自己放到外面千户所去当个掌印千户,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带着无尽的遐想,刘志拿着印章来到徐承影面前。
“徐千户,找到了!”
徐承影接过印章看了看,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现,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淡淡说道:“继续搜,每一处细节都不能放过!”
刘志被徐承影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震惊了,眼看案子就要告破,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此人还真是冷静地可怕。
不断有金银财物从各个房子里搬出来,在院子里堆成一座小山,初步估算,只这些金银已经超过三十万两了,这还不算古董字画和房产地契。
徐承影看看天色,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抽出十个人跟我去工部拿人,其余的继续搜查,清点财物,登记造册!”
末了,他又对刘志说道:“你留在这里盯住了,这些可都是脏银,如果有谁手脚不干净,无论官阶高低,一律家法处置!”
此时正值夏秋交际,天气依旧炎热,刘志不知怎的,竟然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寒意。
“卑下遵命!”
徐承影带人出来,直奔午门而去。
有陛下亲自签发的驾帖,值守的禁卫自然不敢阻拦,直接放行。
徐承影领着人从午门进宫,再过承天门,往前是通往大明门的石板路,道路两侧是连檐通脊的千步廊,千步廊之外便是六部衙门。
东墙外边是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宗人府、钦天监等文职官署,西墙外为五军都督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
赵炎此时正在和工部尚书江渊喝茶。
江渊乃是宣德五年的进士,历宣德、正统、景泰、天顺、成化五朝,是名副其实的五朝元老。
不过,现在他已经六十五岁,眼看就要告老还乡,这个尚书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赵炎身为左侍郎,理论上来说,是最有希望出任尚书的,这两年来,他一直和江渊走的很***日里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冰敬炭敬,就差把自己的小妾送给人家暖床了。
“江公要保重身体啊,工部的大大小小事务,还要仰仗江公呢!”
江渊喝了口茶,说道:“老夫身体吃不消啦,正打算明年就向陛下告老请辞,这把老骨头也该歇一歇了。”
赵炎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懂声色,道:“工部若没有江公主持,那怎么能行?依下官看,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老夫不在,不是还有赵侍郎你呢,到时候陛下必定会向老夫问询下一任尚书人选,老夫人微言轻,也只能帮赵侍郎你美言几句,至于圣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下官先谢过江公!”赵炎赶忙上前斟茶,假装为难道,“只是下官能力有限,怕是担不起这副担子啊。”
江渊淡淡一笑,道:“人嘛,放到什么位置上,就能干什么样的活,你不试试,怎知不行?”
赵炎眼神一转,道:“对了,前些时日下官收集了一幅山水画,说是龙眠居士的真迹,下官眼拙,看不出真伪,不知江公今晚是否有空,帮下官掌掌眼?”
龙眠居士乃是北宋李公麟,此人的白描绘画为当世第一,江渊一双昏花的老眼突然透出精光,身子一震,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又变成一副淡然的样子。
“龙眠居士的作品集百家之长,其山水气韵清秀,得王维正传,着色之道又是参照李思训的心法,很是难得,老夫倒想见识见识。”
“下关就担心是赝品,到时候坏了江公的雅兴。”
“无妨,就算是赝品,看一看也是无妨的。”
两人正先聊着,突然听到外面穿来一阵喧哗声,赵炎不由得皱起眉头,此乃皇宫内院,平日里走路说话都要谨小慎微,是谁敢如此大胆?
正准备出去看看,门帘一挑,只见一名年轻的锦衣卫军官直接走进来。
“大胆!”
赵炎不满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这人正是徐承影,他扫了一眼里面的两个人,直接问道:“哪个是赵炎?”
赵炎差点气死,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是吗?
更过分的是,上来就直呼其名,连你们指挥使见了我都要尊称一声赵侍郎,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官便是赵炎,却不知锦衣卫为何越来越没规矩,看来本官需要和你们指挥使好好聊一聊了!”
文人嘛,就算心里生气也不能直接骂街,要斯文,要有风度,你不是无礼吗,那好,我找你上官告状去!
让你知道,得罪了老夫就是得罪了你们的指挥使,看你还不乖乖赔罪!
徐承影却不为所动,直接说道:“在下锦衣卫东司房千户徐承影,赵炎,你涉嫌贪墨治河款三十万两,现在请你随我回北镇府司,接受调查!”
第90章 泥塑六尚书
“什么?”
赵炎差点蹦起来,我贪污治河款?
不是在查左良辰呢,怎么查到我头上来了?
“你放……治河一事明明是右侍郎左良辰负责的,老夫沾都没沾,如何会扯到老夫身上?”
徐承影不想和他废话,道:“多说无益,请吧!”
“徐千户!”
一旁的工部尚书江渊看不下去了,沉着脸说道:“治河一事确实是左良辰负责,老夫可以证明!”
三日之前,江渊和徐承影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徐承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穿御史冯良的阴谋,那时候还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有前途,没想到,今日就亲身领教到了。
徐承影问道:“阁下可是江尚书?”
“正是!”
“此案错综复杂,下官需要带赵侍郎回北镇府司接受调查,还请江尚书行个方便。”
“哼!”
江渊脸色出现怒意,锦衣卫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退一步说,就算是赵炎真的有什么问题,也该由指挥使亲自登门,再不济,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总要来个吧?
现在可倒好,来了个千户,还是个愣头小子,你们锦衣卫拿工部衙门当什么了?
今日若是教你把人带走,以后工部的脸往哪搁!
“若是老夫不愿行这个方便呢?徐千户还要强行拿人不成?”
“正是!”
徐承影根本不为所动,一挥手,身后的缇骑校尉纷纷上前。
“拿下!”
“是!”
“我看谁敢!”江渊一拍桌子,怒道,“此乃皇宫内院,工部大堂,锦衣卫是要造反吗?”
江渊是真的生气了,现如今,老夫堂堂工部尚书的话都不好使了?
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上去,看你还敢不敢动手?
大明的武官对造反二字最是敏感,只要你跟这俩字沾上了边,不管你如何解释,如何澄清,陛下始终会对你怀着不信任的态度,甚至对整个锦衣卫都有影响。
特别是像徐承影这种武官,完全是靠了陛下的蒽荫才有今日,若是失去陛下信任,马上就会一落千丈。
可是,徐承影依然不动声色,从身上摸出驾帖,递了过去。
江渊疑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顿时眼睛直了。
陛下亲自签发的!
难怪此人如此嚣张,原来是陛下的意思。
可是,赵炎确实和左良辰一案无关啊,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呢?
“江公,江公!”
赵炎看到江渊变了脸色,不由得心里发慌,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渊嘴角抽动了一下,道:“赵侍郎,你就和徐千户去一趟北镇府司,配合调查嘛,查清楚就回来。”
赵炎心都凉了,去了锦衣卫,是想回就能回来的吗?
“江公莫要玩笑,下官跟此案真的没关系啊!”
徐承影对身后一挥手,道:“带走!”
立刻有两名缇骑上前,不由分说,架着赵炎就向外走。
“江公,江公,你说话啊江公,龙眠居士的画……”
徐承影抱拳道:“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
江渊呆呆地举着茶杯,下意识地喝了一口,茶水早已凉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老夫的龙眠居士……哎!”
锦衣卫直接跑到工部拿人的事瞬间就传开了,没多久,吏部天官尹旻就跑过来了,看到江渊还在喝茶,不由得摇了摇头。
“江公,听闻锦衣卫带走了左侍郎赵炎?”
江渊苦笑道:“尹公来了,来,喝茶!”
尹旻脸都黑了,大哥,你们工部的左侍郎都被人抓走了,还搁这喝茶呢?
咱哥几个泥塑六尚书的美名已经传开了,现在就连锦衣卫那群丘八都敢骑在你头上拉稀,你还在喝茶,还真是淡定啊!
“锦衣卫为何拿人?”
“说是赵炎和左良辰贪墨治河款一案有关,需要配合调查。”
“这不是胡闹吗?”尹旻摇头说道,“赵炎又没参与治河一事,他还能从左良辰手底下偷来银子不成?”
两人刚说了没几句,礼部尚书周洪谟也到了,看到尹旻,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江公,听闻锦衣卫带走了左侍郎赵炎?”
江渊神色苦恼,道:“这件事……”
话音未落,只听到外面有人急匆匆地喊道:
“江公,听闻锦衣卫带走了左侍郎赵炎?”
门帘一撩,这一次来的是户部尚书殷谦,他看到其他两位尚书也在,便草草行了一礼。
“原来两位也在!”
江渊说道:“诸位,诸位,此事甚为……”
“江公!”
所有人看向门口,这一次来的是两个人,原来是刑部尚书张蓥和兵部尚书张鹏,刑部衙门和兵部衙门离得近,两位尚书一出门就碰到了,便结伴而来。
“听闻锦衣卫带走了左侍郎赵炎……咦?诸位都在啊!”
转眼间,六部尚书都凑齐了,江渊尴尬地笑了笑,道:“老夫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徐承影直接就把人拿走了。”
吏部尹旻问道:“徐承影,哪个徐承影?”
“就是三日之前,护送皇子回宫的那个年轻人,现在是锦衣卫东司房千户。”
“锦衣卫也不能随便拿人,这里可是六部衙门,被拿的又是堂堂三品左侍郎,简直是胡闹嘛!”
兵部尚书张鹏也跟着说道:“江公,方才你为何不阻止?”
“老夫阻止了,可是,那个徐承影带了陛下签发的驾帖,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陛下签发的驾帖?”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情况就严重了。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尹旻觉得自己此时有必要站出来做些什么。
“看来陛下是被奸臣蒙蔽了,诸位不如与我一同面见圣上,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来。如果听之任之,锦衣卫的手段诸位都有所耳闻吧,把人关在昭狱折磨一番,再胡乱编造个罪名安上,到时候我们堂堂六部脸面何在?”
“不错,同去同去!”
这些人并非对赵炎有什么感情,只是同朝为官,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毕竟现如今的大明朝是文官压武官一头,决不能让这些丘八们翻了身!
第91章 三司会审
六部尚书并非小题大做,因为对于文官集团来说,陛下签发这份驾帖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自有明以来,文官地位最低的是洪武朝,当初赫赫有名的洪武年间四大案,涉事大小官吏不下十万,特别是影响最大的胡惟庸案,仅被诛杀的官员就有三万余。
当时可是官员的噩梦,最黑暗的那段时期,据说官员在上朝之前,都要先写好遗书,因为谁也不知道今日去了还能不能回得来。
自土木堡之后,大批功勋殒命,武官集团瞬间瓦解,文官集团趁势而起,历经景泰、天顺、成化三朝,已经稳稳把持住朝政,如果陛下开了这个头,恐怕那些丘八们又要蠢蠢欲动了。
这些人虽然也会分成多个派别,相互之间攻讦不断,可是从大的方面来说,俨然已经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所以说,无论如何,赵炎必须保下来!
眼看众人都在蠢蠢欲动,只有江渊还在淡定喝茶。
“诸位,莫急,莫慌!”
尹旻不知道自己该哭该是该笑,人家锦衣卫来你地盘上抓人,你这个尚书还莫急莫慌,还真把自己当成泥塑的啊?
“江公,大家可都是为了你们工部出头,你怎的反而如此淡定?”
江渊淡然一笑,道:“老夫为官几十载,历经五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时候,我们这些部堂之首反而要沉得住气,哪有一开战就亮底牌的道理?”
尹旻明白了,问道:“江公的意思是……”
江渊想了想,说道:“通政使司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左通政刘昭是老夫的门生,不如先由刘昭上书陈情,陛下定会召见我等,诸位以为如何?”
尹旻点点头,道:“江公所言有理,干脆也别上书了,直接让刘昭面见陛下吧,言辞一定要强硬。”
“既然如此,诸位稍安勿躁,静待陛下传唤即可。”
六位尚书商议完毕,各自散去,江渊派人将刘昭叫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刘昭连连点头称是,转而直奔乾清宫。
怀恩匆匆上殿,行礼道:“陛下,左通政刘昭殿外求见!”
成化皇帝面带疑惑,问道:“他来做什么?”
怀恩说道:“奴婢听闻,徐千户刚刚把工部左侍郎赵炎带走了,估计和这件事有关……”
成化皇帝点了点头,道:“朕答应帮他拖一天,你去找个理由回绝了。”
怀恩苦笑道:“方才奴婢说陛下公务繁忙,今日就不见了,结果刘大人张口就骂。”
“哦?”成化皇帝来了兴致,问道,“怎么骂的?”
怀恩都快哭了,一脸委屈地说道:“说什么厂卫蛇鼠一窝,互相包庇,还说奴婢妄图干政,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行了行了,让他进来吧!”
刘昭来到殿上,先行拜礼,然后说道:“启禀陛下,臣弹劾锦衣卫东司房千户徐承影!”
成化皇帝问道:“卿家要弹劾徐千户什么啊?”
“此人嚣张跋扈,仗着陛下恩宠肆意妄为,自从当上锦衣卫千户,短短几日便有持刀砍伤大理寺评事的劣迹,今日又目无王法,带人直接冲进工部大堂,抓捕三品大员,置朝廷颜面何在?臣请求陛下降旨,削其职位,用不录用!”
“抓捕赵炎是朕签的驾帖,此案错综复杂,结果尚未可知,调查审问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卿家说徐千户目无王法,不大合适吧?”
其实,成化皇帝心里很清楚,堂下之人只是给人当枪使的。
刘昭突然拜倒在地,道:“陛下,臣听说了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坊间传言,锦衣卫根本不会用心审案,将人抓进昭狱直接酷刑加身,若是捱不住,最后只能落个屈打成招的下场。”
“卿家也说了,只是传言而已,做不得真。赵炎只要配合调查即可,若是此案和他无关,朕定会为他做主。”
“陛下……”刘昭继续道:“臣并非包庇赵炎,事实上,臣和赵炎平日里交往甚少,今日上殿陈情,只是秉公直言,既然有罪,为何不让有司审问?”
成化皇帝笑着看刘昭:“有司?”
所谓有司,指的是有关部门,确切来说,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对于朝廷的重大案件,需要经过三司联合会审。
三司会审制度创设于明初洪武年间,当时,朱元璋出于为强化专制皇权、减少冤狱数量的目的,因而下旨由三法司共同处理重大案件。
“正是。”
刘昭一脸肃然道:“此等大罪,若是不能经三司审问,如何能够服众呢?”
成化皇帝若有所思,随即道:“这样说来,卿家是认为锦衣卫处置得不公平了?”
“厂卫擅长侦缉,却不擅明断,这样的大案,怎么可以如此的草率呢?正所谓名正才能言顺,臣斗胆问一句,难道现在大明是以厂卫治天下了吗?臣近日听闻了许多的传言,有为数不少的人,都在妄议朝廷,其根本就在于人心浮动,军民百姓们惶恐,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严刑峻法固然可以让天下的风气改善,可即便是严刑峻法,朝廷也需让有司对相关的案件进行公正审理,如若不然,这天下就要乱套了啊,国家自有法度,若是连这些都不能遵从,那就难怪人人自危了。”
刘昭说罢,已是泣不成声,拜伏在地,口里继续道:“历来治罪,都是明正典刑,恳请陛下将赵炎交三司审定。”
成化皇帝转头看了一眼怀恩,怀恩脸色很纠结,心说你看我干啥?他们弹劾的是锦衣卫,又不是东厂,跟我有啥关系?
可是,现在硬着头皮也要说两句,毕竟自己不是摆设。
“依奴婢所见,陛下不如召见内阁诸公和六部尚书,听一听诸位大人们对此事的看法。”
成化皇帝也是无奈,他很清楚,刘昭不过是马前卒而已,他说的话,其实是代表了身后百官的心意,这时候,该是幕后那些大人物们出场了。
“既然如此,传召内阁三位大学士、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上殿议事!”
第92章 消失的账簿
金鱼胡同,锦衣卫东司房。
徐承影远远地看到一行人站在大门口,看这架势,似乎是在专门等着自己。
走得近了,才发现当头的竟然是指挥使万通,在他身后,则是自己的长官,东司房提督常江河。
“下官徐承影,见过指挥使大人,见过提督大人!”
万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千户,左良辰一案查的如何了?”
“回指挥使大人,下官已经发现新的线索,工部左侍郎赵炎有重大嫌疑,现已经人押解回东司房,即刻着手审理。”
“简直是一派胡言!”
万通怒道:“治河工程乃是左良辰负责,赵炎完全没有参与,如何去贪墨银款?你不经请示便逮捕三品大员,意欲何为?”
这个结果是徐承影意料之中的,因为今天上午查抄的那两本账簿中,最大的一笔就是送给万通的。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对错,有的只是利益。
徐承影依然不卑不亢,语气平静地说道:“下官有最新证据,可以证明左侍郎赵炎确实有贪墨、行贿、受贿等不法之事,此案……”
“够了!”
万通根本不想让他说下去,直接下令:“从现在开始,左良辰一案移交北镇府司,限东司房在今日天黑之前将人犯、供词、证据……及所有掌握的线索,一并移交北镇府司!”
常江河赶忙道:“卑下这就去安排。”
万通又说道:“东司房千户徐承影,不服从上级安排,擅自行动,擅自逮捕朝廷命官,目无上官,目无法纪,自今日起,停职反省!”
徐承影欲言又止,道:“下官领命!”
万通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赵炎,道:“将人带回北司!”
说完之后,转身扬长而去。
常江河这才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对徐承影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惹了大祸!”
徐承影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说道:“下官秉公执法,不知惹了什么祸事?”
“你呀,你呀……”
常江河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你是一窍不通啊!”
“还请提督大人指教。”
“行了,行了!”常江河连连摆手道,“老夫可不敢指教你,现在指挥使大人有令,你已经被停职了,执行吧!”
徐承影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到了北镇府司,赵炎终于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出大事呢,现在好了,原来是虚惊一场。
“多谢万指挥使出手相助,此番恩情赵某定铭记在心。”
万通摆摆手,道:“这一次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个徐承影竟然直接进宫找陛下签发驾帖,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此人实在胆大妄为,万指挥使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我已将他停职,接下来会找个机会将他调离,毕竟此人和陛下走得很近,不能做的太过了。”
赵炎心中不忿,道:“此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这时候,一名文吏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供状说道:“启禀指挥使大人,东司房已经将左良辰一案的资料全部移交,属下刚才查看过接收清单,发现其中有一份供词比较重要,特来呈交大人。”
万通心中还暗暗纳闷,什么供词这么重要?
接过后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问道:“这里面所说的……那份东西呢?”
“属下查过,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
“确实……没有找到。”
“再去找!”
“是!”
赵炎面带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东西?”
万通黑着脸,将手中的供词递过去。
赵炎接过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双手开始哆嗦起来。
万通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炎噗通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我只是怕有所遗漏,就,就……”
原来,这份供词是赵府管家招认,上面详细说了这些年来赵炎收受礼金的清单,收了谁的,收了多少,又是送给谁的,送了多少,全都在两本账簿上记得清清楚楚。
账簿中记录的最大一笔支出,就是送给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的。
因为万通收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一份,还有万贵妃的。
万贞儿久居深宫,收钱这种事不太方便,自然都是由万通代劳。
仅凭一份供词也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这两本账簿真的存在,那问题就严重了。
万通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吩咐道:“来人,立刻去传徐承影到北司听命!”
赵炎脸色十分惊恐,说道:“万大人,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万通眼中都要冒出火来,吩咐道:“将犯官赵炎押下去,等候审理!”
“万大人,下官知道错了,还请高抬贵手!”
万通怒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牵涉到了多少人?你觉得现在还仅仅是你我之间的事吗?”
赵炎赶忙说道:“只需拿到账簿即可,下官马上销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记录。”
“你说的轻巧,若是拿不到怎么办?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下官,下官……”
万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带走!”
“万大人,救命啊万大人……”
另一边,徐承影刚走到城门口就被人骑着快马追了回来,他却并不吃惊,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指挥使大人,徐千户求见。”
万通正焦急地踱来踱去,一听人来了,赶忙道:“让他进来!”
徐承影迈步走进,行礼道:“东司房千户徐承影,见过指挥使大人。”
万通阴沉着脸,问道:“今天上午抄家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两本账簿?”
徐承影点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万通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方才命你移交全部证据,账簿呢?为何不交?”
“大人明鉴,账簿不在下官手中。”
“在哪?”
“下官以为,这本账簿……”徐承影笑了笑,说道,“定是伪造的!”
万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何出此言?”
第93章 翻案
徐承影暗暗注意着万通的反应,突然问道:“指挥使大人可曾收受过赵炎送的银子?”
万通一张老脸顿时憋的黑里透红,怒道:“本官何时收受过别人的银子?徐千户,这种话岂可乱说!”
“那就是了!”
徐承影点点头,继续说道:“下官看过那两本账簿,根据上面的记录,竟然有五万两纹银是送给了指挥使大人,这怎么可能呢?由此可见,那两本账簿定是伪造的!”
万通脸色有些尴尬,只好点头道:“不错,本官从未收受他人贿赂,那账簿定是假的!”
“因而,下官进宫的时候,将账簿呈给陛下了。”
“什么?”万通嘴角抽搐了一下,惊怒道,“你把账簿交给了陛下?”
“正是!”徐承影点头道,“下官当时就跟陛下说了,指挥使大人不可能收他的银子,这本账簿定是假造的,其目的就是用来诬陷指挥使大人您这样的忠良,可见赵炎此人险恶用心,因此,必须好好审一审。”
万通脸色很难看,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徐承影继续说道:“大人您也知道,驾帖是陛下亲自签发的,下官这边有了些许成果,当然要先给陛下报个信,让陛下心里踏实些,您说对不对?”
万通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说的没错,此人……居心叵测,是该好好审一审。”
…………
乾清宫,内阁三位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都聚齐了。
这个临时会议的主题很明确,左良辰一案是否需要三司会审?
事实上,历来朝廷遇到了大案,也确实是三司会审的机制。
刑部尚书张蓥早已准备充裕,他朝成化皇帝行了个礼,道:“陛下,自秦汉以来,三法司会审,便形成了定制,于是历朝历代凡遇钦案,便由主管刑狱机关会同监察机关、司法机关共同审理。譬如隋朝的时候由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实行三法司会审。唐代则实行“三司推事”制度,遇有呈报朝廷的申冤案,由门下省给事中、中书省中书舍人、御史台御史等小三司审理。若是重大的案件,则由刑部、大理寺、御史中丞共同审判。到了我大明,哪怕是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也都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来决定案情……”
张蓥引经据典,说了一些前朝的制度之后,又道:“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让案件得到公正的审理,也免得引发巨大的争议。锦衣卫在刑侦方面,确实有其专长,可毕竟还是不熟悉案件的审理,臣忝为刑部尚书,愿意承担这样的大事,亲审此案,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侃侃而谈过后,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表现出恳请恩准的谦卑态度。
张蓥刚说完,后头又有人道:“臣也愿意主审此案。”
众人看去,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臣也愿意!”
随后又站出一人,则是大理寺卿。
成化皇帝微笑着,这三个人,代表了整个大明至高的司法机构的主官,在任何案件上,都有着巨大的话语权。
现如今一个鼻孔出气,就连皇帝也无法回避。
于是成化皇帝含笑着,随即目光一转,视线落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道:“万卿,你又如何看呢?”
万安作为内阁首辅,此时肯定是避不开的,只好上前道:“臣以为还是审一审吧,这并非是坏事,否则……要将国家的法度置之何地呢?”
在他身后,刘珝和刘吉也已站了出来:“臣也以为应当审一审。”
成化皇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道:“既如此,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
…………
三法司得了圣旨,随即发出文书,责令锦衣卫移交案卷。
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这三个天底下掌管着刑法的最重要人物,如今直接下令,全权接手左良辰一案,与此同时,三法司各自抽调了精干的人员,协助准备审理此案。
紧接着,三位大佬开始碰头,大家彼此落座。
虽然平日里,大家并不对付。
可现如今,态度却都显得缓和,大家彼此落座,喝过了茶。
这三人之中,刑部尚书掌管天下的刑狱,理论上而言,权力最大。
可大理寺负责的却是监督刑部的案子,说穿了,它相当于增设在刑部之外的一个法律监督机构,而且主审的都是官员大案,因此地位也是不轻。
至于左都御史,那就更不同了,表面上他只能管着各科道的御史,但实际上,它拥有弹劾大权,非同凡响。
刑部尚书张蓥先起了个头:“左良辰、赵炎等人马上要移交至刑部,这桩案子涉及丢失治河银三十万两,兹事体大,所以不能轻慢,只是……二公以为,此案,该从哪里开审为好?”
大理寺卿戴翔跟着说道:“案卷老夫还未看到,不过一些情况,也已掌握了,这桩案子分明就是左良辰所为,却不知锦衣卫抽了什么风,把赵炎抓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文龙也点了点头,道:“眼下这钦案,涉案脏银之巨,令人咋舌,既然由我等会审,不仅要推翻锦衣卫的论断,还要找到脏银所在,关于这笔脏银的去处,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张蓥若有所思,颔首道:“这倒是个难处。”
现在三人一起,想要翻案简直轻而易举,可是,脏银在哪呢?
既然要接手这个案子,最终目的还是找出脏银,那个左良辰平日里一贫如洗,从没给别人送过钱,据说别人送的钱他也不收,从他身上怎么可能找出三十万两出来?
戴翔想了想,说道:“脏银可以慢慢查起,当务之急是翻了锦衣卫的案,我等现在是深负众望,这满朝清流都在看着,若是不能推翻锦衣卫的结果,我等便是罪人啊。”
“我等也素知赵炎是个高洁之人,十有八九,他是屈打成招,锦衣卫的手段,老夫也有所闻,那么……就让天下人看看,这锦衣卫是如何屈打成招,如何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阶下之囚!”
三人议定,便各自起身,现在要好好做一下准备。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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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说不能翻!
成化皇帝自然也关注三法司的事。
怀恩来奉茶的时候,成化皇帝突发奇想,问道:“怀恩,你来说说看,三司会审,是什么结果?”
怀恩心里暗暗盘算一番,然后说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奴婢以为,结果只会有一个。”
“说。”
“那便是……推翻锦衣卫的结果,为赵炎平反。”
成化皇帝似乎不太相信,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这已经不是一桩贪污案这么简单了,里面涉及到文臣与武官之间的纠纷,锦衣卫敢直接从工部拿人,这才是那些清流们不愿意看到的,奴婢以为,这样的案子,锦衣卫真要做到铁证如山,哪里有这样容易,只要三法司寻到了其中一个漏洞,而后不断的对这个漏洞大加挞伐,想为赵炎翻案,轻而易举。”
成化皇帝道:“也就是说,他们关心的根本不是案情,只是不愿意看到锦衣卫起势?”
怀恩点头:“奴婢不敢断言,只是……一些猜想而已,陛下,徐千户此番太过莽撞了,才入仕短短三日便遭到满朝清流抵触,怕是日后很难站稳脚跟。”
成化皇帝若有所思,道:“朕认为徐卿是个可造之材,今日的局面就算是对他进入朝堂的一次考验吧,朕很想看看,他能否通过考验!”
怀恩脸上陪着笑容,道:“徐千户有抱负,有才华,也有胆识,只是涉世不深,对朝堂中很多规矩不清楚,如今深陷泥潭,很难全身而退,不过陛下放心,若是徐千户在锦衣卫待不下去,臣可以在东厂给他谋个职位。”
东厂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等官职,这些人负责在宫外活动,通常是从锦衣卫千户、百户中抽调,并非都是宦官。
像徐承影这种,完全可以平调到东厂任职。
“如此也好,徐卿还年轻,需要加强磨练,朕相信他日后定有作为!”
顿了顿,成化皇帝又说道:“朕还有一事不明,为何锦衣卫抓捕左良辰的时候,这些官员一个个视若不见,到了赵炎这里,就嚷嚷着要三司会审,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同样是三品大员,为何差别这么大?”
怀恩心中暗道,还不是因为赵炎送钱了!
左良辰那个穷逼,平日里一毛不拔,谁吃饱了撑的帮他说话?
可是,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毕竟他自己也收过赵炎的银子,每年的冰敬炭敬不断,至少也有几千两了。
“或许是因为锦衣卫做的有些过了,毕竟是左良辰负责的工程,出了事查他也是应该的,可是赵炎跟此事毫无关系,竟然也被牵连进去,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此案处处透着蹊跷,朕还是静待三司会审的结果吧!”
怀恩脸上带着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事到如今,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说赵炎贪墨银两,肯定是有的,不然那些冰敬炭敬从哪来?
可是,赵炎是个极聪明的人,如果他想要从工程里捞银子,定会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真是见鬼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到底去哪了呢……
…………
夜色下,内阁首辅万安的宅子里响起了敲门声。
门房带着一脸起床气出来,打开门,没好气地说道:“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让开!”
只见来人一把将他推开,迈步就往里走。
“哎,你们干什么……”
门房又气又恼,好家伙,宰相门前七品官,平日里就算那些尚书侍郎来了也要客客气气的,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恁娘哩,知道这是哪吗?”
紧接着,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门房顿时清醒了,额头上汗珠滴落,哆哆嗦嗦地说道:“好汉,大爷……饶命啊!”
“滚一边去!”
门房只感觉到胸前被踹了一脚,顿时跌出去老远。
这些人似乎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拥着一人急匆匆向前厅走去。
听到外面喧闹,万安已经起来了,脸色很难看,内阁首辅的宅子也敢乱闯,这些人是活够了吗?
这时候,外面穿来一名家丁的声音:“老爷,老爷!”
“是万福吗?外面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万指挥使在前厅等候,说找老爷有要事相商。”
万安一脸疑惑,问道:“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小的没敢多问,好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万安也感觉到了,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万通不会大半夜亲自登门。
“先去奉茶,让客人稍待片刻,老爷我这就来。”
“是!”
万福匆匆回话去了,万安身边的小妾起身帮老爷穿好衣服,柔声道:“妾身等着老爷回来。”
万安心中有事,说道:“你自己先睡吧,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来到前厅,看到一脸焦急的万通,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万通也不客气,直奔主题:“左良辰一案,为何要三司会审?”
“还不是你手底下那个千户,带人跑到工部直接就把人家三品侍郎给拿了,老夫历经四朝,这种事情别说见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那些清流们怎么可能坐得住?”
万通黑着脸,问道:“三法司的意思是要推翻锦衣卫的案子,帮赵炎开脱?”
“这不是挺好的吗?”万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赵炎不能出事,三法司将这个案子争取过去,首先要做的就是帮赵炎翻案。”
“不行!”
万通摇着头,说道:“赵炎的案子不能翻!”
万安不解道:“万指挥,你糊涂了吧?若是赵炎出了事,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你!”
“万阁老有所不知……”
万通苦笑道:“赵炎那厮平日里有两本账簿,记录了他平日收受、送出礼金的详细数目,今日徐千户抄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账簿给搜出来了。”
万安急忙道:“赶紧让他把账簿交出来啊,还等什么呢?”
万通叹了口气,满脸郁闷,道:“拿不回来了!”
第95章 朕的银子在哪?
万安不解,只听万通继续说道:“他竟然把账簿交给陛下了!”
“什么?”
万安脸色变得铁青,赵炎这个家伙平时没少给自己送礼,如果这本账簿交到了陛下手里,那就麻烦了!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
万通连连叹气,道:“现在我们明明知道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却是无可奈何,赵炎……就算了吧!”
万安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怎么个算了?账簿到了陛下眼前,是你说算就算的?”
万通抬起头来,脸上寒意涌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
万安急忙问道:“怎么说?”
“账簿必须是假的,赵炎伪造账簿,陷害忠良,居心叵测,罪可当诛!”
万安又坐回到椅子上,思考了许久,这才说道:“万贵妃那边可有懿旨?”
万通摇头道:“时间仓促,来不及通知宫里,今夜我二人必须做出决定!”
万安又问道:“脏银怎么办?”
万通点头道:“一客不烦二主,那三十万两脏银,也只能安在他头上了!”
万安再次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弃车保帅,就依你吧,记得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下破绽。”
“万阁老放心,要办就办成铁案,就算三司会审,也不可能翻案!”
…………
翌日一早,刑部大堂。
赵炎一身镣铐,短短一日,人已憔悴了许多,早没了从前的倜傥。
刑部尚书张蓥大喝一声:“堂下何人?”
“罪官赵炎。”
“赵炎,你可知罪?”
“知道。”
“何罪?”
“贪,贪污治河款……三十万两!”
张蓥感觉到画风有些不对,心说你怎么还认罪了?
别说脏银和你无关,就算真是你贪的,今天也要当堂翻案!
想到这里,他加重语气,厉声道:“你可知道,贪污三十万两是什么罪?”
赵炎颤抖着,他几乎眩晕,而后颤颤惊惊的道:“罪官……罪官……”
张蓥冷声道:“如此巨大数额,定株连蔓引,诛灭满门!”
赵炎一听,已是无力的瘫下去,他道:“不,不是的,万……他们说,祸不及家人……”
张蓥道:“是什么?你要知道,这里是刑部,坐在本官一旁的,乃是左都御史与大理寺卿,我等遵禀律令判决,想来,你是清楚的吧!”
赵炎听到这里,只觉得一阵眩晕,他对这几人,也算是比较熟悉。
只可惜,如今再见时,彼此已是身份转换,自己早已成了阶下之囚。
他打了个寒颤,突然道:“不,不,说好了,我坦白了……只抄家……抄家流放……”
张蓥愈发诧异,便慢悠悠的道:“你的案情,我已看过了,有不少含糊不清的地方,今日本官提你来此,便是想知道,这案情……可是确实无误吗?你可要想清楚,若真是你所为,满门尽诛!”
赵炎已经彻底绝望了,昨晚不是说好了,只抄家流放的吗?
要怪只管自己大意了,那么重要的账簿,竟然随随便便就放在书房。
可是,谁又会料到,锦衣卫会突然冲进去!
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有任何的选择,于是哀嚎道:“冤枉,冤枉啊……”
他这一嚎,张蓥心中才有了底气。
“赵炎,你有何冤屈,如实说来!”
赵炎听到这里,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治河工程乃是左良辰负责,与我何干?我……我……冤枉啊!”
“那好,今日当着三法司的面,有何冤屈,尽数道来!”
…………
当天下午,一份三法司的奏疏,送到了成化皇帝面前。
“陛下……”
刑部尚书张蓥躬身道:“这是三法司的进展,恳请陛下过目。”
成化皇帝微微颔首,笑着道:“怎么,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吗?
怀恩将奏疏接过来,成化皇帝低头一看,随即说道:“如此看来。确实是锦衣卫抓错人了?”
张蓥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这是三法司的结果,所有的案情,都梳理了一遍,赵炎贪污治河款,查无实据。”
成化皇帝又问道:“那么三法司打算如何处置?”
张蓥回道:“既是无罪,当然要释放。”
成化皇帝将奏疏放在一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三十万两脏银有下落了吗?”
张蓥便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还在……审理之中……”
成化皇帝一看张蓥的态度,便明白了。
“三司会审,审的是左良辰一案,重点是查找脏银,如今脏银下落不明,爱卿这道奏折上的早了些吧?”
“臣知错!”张蓥额头上冷汗流出,他趁势作揖,用衣袖擦了一下汗滴,说道,“臣等定全力查找脏银下落,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那好,朕就给你们一个月,如何?”
“一个月,可能……少了些……”
“你想要多久?”
“至少……三个月……”
成化皇帝笑了笑,说道:“锦衣卫也不过才查了一个月,你们三法司说人家不懂办案,现在自己接手,反而还不如人家?”
“这……其实锦衣卫也没有找到脏银下落,臣等,臣等……”
“好了,朕宽限一些,给你们两个月,抓紧查案吧!”
“臣……遵旨!”
张蓥走后,成化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这些人只想着帮赵炎翻案,心思根本不在查找脏银上。”
怀恩赔笑道:“奴婢只是胡乱猜的。”
“你再猜猜看,他们能找到脏银吗?”
“这……奴婢不知。”
“整整三十万两,足够堆满几个房间了,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或许,或许……脏银早已转移了?”
成化皇帝不悦道:“就算转移,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做到的,现在倒好,同党查不到,线索查不到,唯一有嫌疑的一个主簿还溺水而死,难不成满朝官员都是吃干饭的?”
“奴婢……有罪!”
怀恩赶忙说道:“奴婢掌管东厂,这么大的案子却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查不到,奴婢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成化皇帝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究竟结果如何,还是等三法司继续查下去吧!”
第96章 收网
徐承影看着纪芸摆弄织机,纪芸初学不久,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
“看你织布啊。”
“你不去当值,在家里看我织布做什么?案子都查完了?”
“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被停职了,现在案子由北镇府司接手,跟我没关系了。”
“真搞不懂你们!”
纪芸不再理会他,继续摆弄织机,用她独特而笨拙的手法去缠梭子。
“我觉得,你应该这样……”
徐承影实在看不下去了,帮她比划了两下。
“……梭子从这里走,这样的话,是不是就顺畅多了?”
纪芸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道:“你连织布都懂?”
徐承影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难的?”
纪芸继续说道:“这是女人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研究这个做什么?”
徐承影:……
“行了,行了,你别跟着添乱了!”
纪芸刚才说话,漏缠了一圈,然后就卡住了,气得她一巴掌拍在织机上。
还好她知道织机是无辜的,控制着力度,否则这一掌下去可定是要散架了。
徐承影想上去帮忙,又不敢吱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纪芸沉着脸,道:“你就在这里看我笑话?”
徐承影赶忙逃离:“我走,行了吧?”
“大人,大人!”
这时候,迎面来了一个人,正是前两天跟在徐承影身边的陈俊。
徐承影看了一眼身后处于暴走边缘的纪芸,挥了挥手让他去院子里,然后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大人,您可真神了!”
陈俊满脸兴奋之色,说道:“卑职按照您的吩咐一路查下去,果然……”
说着,他将一沓自卷宗递过来,说道:“这些是从南镇府司朱大人那里借来的,这份是卑职整理的这两天的最新发现,现在案情已经很明朗了,跟您所料几乎无二!”
徐承影大致翻了翻卷宗,点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不留下点蛛丝马迹!”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去抓人吗?”
徐承影不解道:“抓什么人?人不是在北镇府司吗?”
陈俊一拍脑门,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左良辰一案已经由三法司接手,所有涉案人员和卷宗档案全部移交到刑部了。”
“三法司?”
徐承影心中暗暗琢磨,再想到那两本账簿,大致明白了。
“他们审出结果来了吗?”
“卑职打听了一下,说是给赵炎翻案了,但是对于脏银的去向,那几位大老爷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放心吧,三法司不可能为赵炎翻案,要翻也是我去翻!”
陈俊不解地挠了挠头,却没再问下去,因为这两天调查的结果,使得他对这位千户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自己很难理解,不过他相信,千户大人是不会错的。
“您就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三法司接手了,那就等他们先审出个结果来。”
“可是,他们那边根本就是一团糟……”
徐承影摆摆手,道:“人家如何审案,我们不要管,静观其变吧!”
“那我们做什么?”
徐承影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没有问题了,毅然道:“收网!”
…………
张蓥从乾清宫回到刑部,戴翔和方文龙已等候多时。
“陛下怎么说?”
“对赵炎……倒是没说什么,陛下更关心的是那三十万两脏银。”
方文龙摇着头道:“脏银的事,不如还是交给锦衣卫去查。”
张蓥撇着嘴看了他一眼,不满道:“方大人,我们把案子从锦衣卫手里要过来,刚给人家翻了案,你又要送回去?你当锦衣卫都是吃素的?”
“那还能怎么办?我们去哪找那三十万两脏银?”
“陛下给了两个月,无论如何,要尽快出结果!”
“两个月?”方文龙不满道,“你怎么不争取一下,多一个月也好啊!”
“我肯定是争取了啊,陛下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陛下也是,我们现在一头雾水,两个月能查出什么来?”
一直没说话的戴翔突然说道:“两位大人,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很难。”
“哦?”张蓥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讲?”
“老夫看过卷宗,三十万两的缺口主要在石材、木料的采买的过程之中,左良辰以次充好,上报六十万两,实际支出三十万两,从中吞掉了三十万两。”
张蓥点点头,道:“问题是,他将银子藏在哪了?锦衣卫昭狱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左良辰硬是捱下来了!”
“我们可以先不管他。”
“不管他,那脏银找谁要去?”
戴翔眼皮抬了一下,道:“不是……还有那些石材木料的货商呢吗?”
张蓥和方文龙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明白了戴翔的意思,那些货商再怎么说也只是百姓而已,想从他们身上榨出些油水,应该不是很难。
就算将这些人榨干,只要三十万两的缺口能填上,案子就可以结了,结案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张蓥面无表情地说道:“最好有左良辰的供词,便可以名正言顺去拿人!”
“这个好办,可以先拟一份……”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张蓥立刻警惕起来,问道:“谁啊?”
“张大人,万阁老有请!”
张蓥一听是万安,又问道:“何事?”
“是关于左良辰一案,万阁老说了,他手中有关于脏银的重要线索,请三位大人去文渊阁一叙。”
张蓥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欣喜之色,说道:“看来是天助我也,结案有希望了!”
三人立刻来到文渊阁,却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
万安对三人说道:“三位莫要吃惊,关于左良辰一案,万指挥使有重要线索。”
万通拿出一份供词,递了过去,张蓥先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差点跳起来,叫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方文龙不解,问道:“张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张蓥涨红了脸,愤愤道:“赵炎此人,简直卑劣至极!”
赵文龙和戴翔凑过来,看完之后,立刻脸色大变,骂道:“彼其娘之!”
第97章 结案
成化皇帝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天,三法司又呈上来一份奏疏。
这一次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三人一起来的。
“怎么,脏银有下落了?”
张蓥面色沉稳,道:“回禀陛下,已经找到了!”
成化皇帝大喜,赶忙打开奏折,看了几眼,却皱起眉头。
“昨日不是还说,此案和赵炎无关吗?”
张蓥等人立刻跪拜在地,说道:“昨日所上奏疏,乃是权宜之计,臣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成化皇帝更懵了,问道:“张卿家……此话怎讲?”
张蓥说道:“臣等昨日就查出,此案乃就是工部右侍郎赵炎所为,但是此人狡猾异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留了后手。”
成化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卿家说说看,是什么后手?”
“赵炎伪造了一本账簿,明面上是记录收受及行贿的金银数目,其实,这是他的阴谋,里面的账目全都是捏造的,为的就是东窗事发之时,将账簿拿出来混淆视听,趁机替他自己开罪!”
“有意思,真有意思!”成化皇帝笑了笑,说道,“这本账簿现在何处?朕倒想看一看。”
张蓥心中暗暗一惊,他身后的戴翔和方文龙也是惊诧不已,难道陛下不知道账簿的事?
可是,万通信誓旦旦地说,账簿在陛下手中!
或者……是了,陛下并不想把账簿的事公之于众,算是给我们这些大臣们留个面子,既然如此,更要一口咬定账簿是假的!
“臣只是听闻,至于账簿的去向,臣也不知。”
成化皇帝面色有些遗憾,说道:“伪造一本账簿,就能为自己开罪,朕还是不明白?”
“赵炎此人平日里行为不检,朝中有很多清流曾劝诫过他,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将这些人看作对手,若他获罪,名单上那些人定会受到牵连。在这个紧要关头,谁也不希望引火烧身。再或者就是,就算账簿上的记录查无实据,也难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对自己前程不利之事,当然是躲的远远的。”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三位爱卿定然不是这样的人了。”
张蓥等人赶忙叩首道:“臣等忠心日月可鉴,请陛下明察!”
成化皇帝说道:“朕没让你们表忠心,张卿家,你继续说案情!”
张蓥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昨日,臣等查出此案乃是赵炎所为,同时查到账簿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炎定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有所行动,为了稳住赵炎,便先向陛下递了一道折子,并对外放出风去,说赵炎与此案无关,等他麻痹大意之时,戴、方两位大人以及锦衣卫全力搜查脏银和其他证据,仅仅一天时间,整个案件便已水落石出!”
“经查,治河款一案,乃是赵炎勾结钱粮主簿洛志远,伪造采购文书,左良辰以为花出去六十万两白银买的上等石材木料,偷偷变成了三十万两的劣等材料,这三十万两的缺口就落入了赵炎的口袋,事后,赵炎担心东窗事发,杀了洛志远灭口,他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他忽略了最关键的证据。”
成化皇帝愈发来了兴致,问道:“什么证据?”
“一枚印章!”
张蓥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怀恩上前来,转呈殿上。
成化皇帝拿在手中看了看,道:“这不是左良辰的印吗?”
“正是!”
张蓥继续说道:“这便是赵炎勾结钱粮主簿洛志远伪造采购文书的时候用的印章,因为洛志远本就是左良辰的下属,对左良辰印章的模样最是清楚,因此,他们做了这个假印,一来贪墨治河银三十万两,二来,就是借机除掉左良辰!”
成化皇帝问道:“赵炎和左良辰之间有矛盾?”
“左良辰为官二十载,两袖清风,而赵炎则一直在背地里行着龌龊之事,这些事左良辰最是清楚,另有传言,说是左良辰准备在致士之前弹劾赵炎,而且他手里有很多证据,赵炎得知后担惊受怕,才设计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只有让左良辰万劫不复,他才能平安无事。”
“如此说来,倒是委屈了左卿家,这些天他在锦衣卫那边,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陛下明鉴,左大人确实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但是他却不计前嫌,为此案查明真相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线索,臣以为,朝廷应该给左大人适当的补偿才是。”
成化皇帝感慨道:“朕记得左卿家一直说他那双腿到了冬天就站不稳,多次请求致士,却因为工部一直有事情走不开,这一次又让他受了不少委屈,朕决定了,给左卿家加太子少保衔,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陛下圣明!”
张蓥觉得心头酸酸的,让左良辰这个穷逼捡了个太子少保,便宜他了!
“朕只是没想到,赵炎竟然胆子这么大,当着朕的面贪污三十万两,三位卿家觉得该如何处置?”
张蓥说道:“经查,赵炎府宅共搜缴白银三十五万两,房产地契、古玩字画估值约十五万两,总计五十万两,全部上缴国库,主犯赵炎斩立决,其家眷四十二人全部发配戍边,永不得回籍!”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怀恩,这道折子拿去司礼监加印。”
三人从乾清宫出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一起向文渊阁走去。
万安和万通早已等待多时,一见三人,赶忙问道:“如何了?”
张蓥说道:“已经结案,陛下同意了!”
万通赶忙问道:“账簿的事……”
“这一点很奇怪,方才在陛下面前,我故意提了一下账簿的事,但是陛下什么都没说,似乎……并没见过账簿一般。”
所有人都看着万通,因为账簿的消息是他带来的。
万通也是一头雾水,道:“莫非……徐承影并没有把账簿交出去,他在说谎?”
“也不一定!”万安老成持重,摇摇头说道,“或许,陛下只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毕竟涉及的人员太多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怕是很难收场。”
张蓥点头道:“不管陛下是真心还是假意,账簿系伪造一事已成定论,只要赵炎一死,就没人说得清了。”
第98章 陛下,您也来啦
三司会审已经结束,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左良辰嫉恶如仇,宁死不屈,最终柳暗花明,沉冤得雪,还被陛下授了个太子少保的衔,一时间成为清流界的美谈。
今日,柳树胡同一间小小的院子里,已经是人满为患。
以至于很多马车轿子都停到胡同口外面去了。
又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离着胡同口老远,便再也无法前进了。
车上之人正在闭目小憩,感觉到马车停下来,便睁开眼问道:“到了吗?”
怀恩下去看了看情况,回来禀报:“陛下,前面堵住了,马车无法前行。”
马车上的人正是成化皇帝,今日微服出巡,专程来慰问一下左良辰。
此人为官清廉,威武不屈,给当下的官员们做了个很好的表率。
若满朝臣子都如左良辰一般,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今日微服登门,也是给满朝臣子表个态,只要你们好好干,朕不吝封赏,天天去你家串门都没问题。
左良辰刚刚从刑部回来,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呢,便有宾客登门,而且越来越多,他转念一想,既然大家如此赏脸,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大家吃个饭。
只是他手头实在拮据,全部积蓄不过才几百两,去酒楼定是消费不起,便在院子里支起了几张桌子,让家里的老仆去外面请来跑大棚的师傅来掌勺,做了几桌饭菜。
场面虽然寒酸了些,到场的宾朋却个个都是赫赫有名。
内阁首辅万安,工部尚书江渊,三法司几位大佬……朝廷的清流有头有脸的来了大半,简直堪比国宴级别。
江渊作为左良辰的老上司,平日里是极看不上他的,因为这个副手实在太穷了,过手的钱粮动不动几十上百万,他也不刮些油水,拿什么孝敬自己?
相对而言,赵炎则懂事多了,每次想方设法黑下来的银子,总会给自己留一份。
可现如今,如日中天的赵炎突然就没了,人见人烦的左良辰却晋太子少保,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事无常啊!
“良辰啊,平日里工部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你在操心,老夫最是器重于你,对你也最是放心,这次治河款去向不明,当时老夫就和陛下提起过,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而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
左良辰笑着说道:“多谢江公厚爱!”
江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正准备向陛下建议,将你迁左侍郎,从此之后,工部就由你来挑这个大梁了。”
左良辰赶忙说道:“江公莫要说这些,工部上上下下还要指望江公才是!”
江渊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老夫真的是老了啊,本打算干完今年就向陛下请辞……”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万安,继续说道:“万公,以后良辰这边有什么事,内阁还需多多照应才是啊!”
万安呵呵一笑,道:“良辰为人严谨,这些年来始终一丝不苟,他做事我们内阁是放心的,江公你就安心休养吧!”
在座的一个个都听明白了,左良辰此番蒙了圣恩,定是飞黄腾达,先迁左侍郎,再任尚书,甚至有可能直接入阁。
不管以前再怎么讨厌他,今后都要巴结着。
看来,今日前来拜访,是来对了!
成化皇帝也不知道来了这么多人,现在马车过不去,只能步行了。
“怀恩,把车停在一旁,我们自己走过去。”
怀恩有些不放心,道:“左侍郎家中来了不少人,鱼龙混杂,奴婢担心……”
成化皇帝却不以为然,道:“来的都是我大明的臣子,而且都是朝廷清流,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奴婢遵旨!”
成化皇帝还没下车,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是有人骑着马过来。
一旁的侍卫顿时紧张起来,这次出行是便装,带的人有限,可不敢出什么意外!
只见骑马的人从身边掠过,然后到了胡同口,实在进不去了,便下马步行,看衣装打扮,竟然是锦衣卫。
怀恩在后面看了一眼,便对成化皇帝说道:“启禀陛下,来的是万指挥使。”
“哦?”成化皇帝笑了,问道,“他把人家害得那么惨,现在来做什么?”
“或许是……赔礼道歉来了?”
毕竟左良辰现在今非昔比,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要敬着三分。
成化皇帝点点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让开,让开!”
胡同里全是官员们的马夫仆人,这些人平日里也算是比较嚣张的,被锦衣卫一吼,顿时心情很不爽,可是,一看人家带着刀呢,马上自动让开一条路。
趁着这个空隙,成化皇帝闪身跟了进去。
他身后的侍卫不敢怠慢,纷纷护在周围,让本就狭窄的胡同里更加拥堵,一时间怨声四起。
左良辰正陪着几位大人闲聊,却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紧接着门帘一撩,便看到万通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
“左大人沉冤得雪,可喜可贺!”
“万指挥使?”
左良辰眼皮抬了一下,说道:“天下人闻昭狱而色变,本官此生能亲身尝一尝昭狱的滋味,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毕竟是锦衣卫把人抓去的,酷刑也用过了,人家怀恨在心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万安在一旁打起了圆场:“锦衣卫的手段确实不妥,不过,都是为了查案子,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总算是不负圣恩,我等做臣子的,应当互相理解才是。”
内阁首辅都发话了,左良辰虽不情愿,却也不好在说什么。
万通随后跟着说道:“首辅大人教训的是,此番让左大人蒙冤,是某这个指挥使的失职,日后定会严加管教,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起开,起开,锦衣卫办案,别挡路!”
很不合时宜地,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喧哗声,所有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的时候,纷纷看向万通。
万通也是一头雾水,心说这他娘的是谁啊?
我刚说了要严加管教,好家伙,你们这是做什么?
现场打脸?
他对身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道:“陛下,您也来啦!”
第99章 今天必须要死一个
听到陛下二字,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陛下也来了?
如若不然,天底下有谁敢拿这两个字开玩笑……
所有人纷纷起身,拥着向外走去,果然,成化皇帝就站在院子里,在他身边有两个人,正是当初护送皇子回京的两大功臣,朱骥和徐承影。
万通满脸疑惑,徐承影怎么来了?他不是停职了吗?
为什么会和陛下一起……突然跑到这个地方来?
成化皇帝也十分不解,因为朱骥和徐承影身后还带了十几名锦衣卫校尉,让本就不宽裕的院子更显拥挤。
上门赔礼道歉……需要这么多人吗?
众官员纷纷跪拜行礼,成化皇帝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朕今日微服出巡,就是来看望一下左爱卿,倒是朱爱卿和徐爱卿,你们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是何故啊?”
徐承影神色淡然,躬身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今日来此是为了查案子。”
“哦?”成化皇帝更加疑惑了,他看了看徐承影身后的校尉,不禁问道,“查什么案子?”
徐承影抬头看了一眼左良辰,缓缓说道:“当然是丢失的三十万两治河款一案!”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案子已然了结,左良辰刚刚无罪释放,你又要作甚?
左良辰还没说什么,刑部尚书张蓥已经按捺不住,上前质问道:“徐千户,三十万两治河银是赵炎所为,现已全数找回,锦衣卫为何还要盯着左侍郎不放?莫非,徐千户和左侍郎之间有什么恩怨不成?”
清流杀人是不需要刀的,一顶挟私报复的帽子直接扣上来,比刀子好使多了。
今天当着陛下的面,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就是在滥用职权,是公报私仇!
而且,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代表的是整个锦衣卫。
万通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骤感压力,便上前说道:“简直是胡闹!案子由三法司会审,已经水落石出,你们是要做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徐承影神色淡然,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说道:“启禀指挥使大人,属下并不知道左大人家中有这么多贵客登门,只是案情紧要,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什么案子非要今天查?”万通黑着脸说道,“左大人这些时日配合三法司查案,心劳意穰,你们就不要来添乱了!”
徐承影说道:“指挥使大人莫急,我们抓个人就走!”
万通瞪大眼睛,问道:“抓谁?”
徐承影伸手向左良辰一指,说道:“他!”
万通感觉自己要疯,刚放回来你又要抓走,你这是要打我的脸?
还是打三法司的脸?
还是要打陛下的脸!
徐承影却跟个没事人一般,直接下令:“来人,抓起来!”
在他身后,陈俊答应一声,便带人上前拿人。
“够了!”
万通突然怒吼一声,所有人顿时都不敢动了。
“徐千户,你在停职期间,是谁准你出来办案的?”
这时候,朱骥站出来说道:“指挥使大人息怒,今日这桩案子,本是南镇府司负责,经查,此案和治河银丢失一案联系密切,因此,属下便邀请了徐千户一同前来。”
万通压抑着心中怒火,沉声道:“左大人的案子已经由三法司会审结案,你们现在是在质疑三法司吗?”
“指挥使大人,你搞错了!”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我们这次前来,不是来抓左大人,是来抓他!”
说着,他指了指左良辰身后一名年轻人。
那人本来站在左良辰身后看戏,突然发现情况不对,不由得变了脸色。
万通不解,问道:“他是谁?”
徐承影指着那人说道:“此人名叫韩文清,乃是左大人的门生,也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
万通大为恼火,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今日左大人高朋满座,你们就不能等一等吗?”
“命案!”
徐承影眼神坚毅,道:“人命关天,等不得!”
此言一出,左良辰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走上前来,说道:“韩文清是本官门生不假,若是他真的犯了案子,本官绝不姑息,可是,若有人想借机挟私报复,行欲加之罪,本官也绝不会与之善罢甘休!”
这番话已经是撕破脸了,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没有必要给你留情面了,大家真刀真枪比划比划,看谁能笑到最后。
徐承影面对左良辰,丝毫没有退缩,说道:“左大人深明大义,下官佩服至极,来人,拿下!”
这一下子,算是彻底惹恼了在场的诸位清流,这些人本来就极其瞧不上武官,你们锦衣卫不过是朝廷鹰犬罢了,平日没少在背后搞阴谋诡计残害忠良,现在好了,竟敢公然和满朝清流作对,这个气谁受得了?
左良辰突然上前两步,噗通跪在成化皇帝面前,声泪俱下:“陛下啊!请陛下为臣做主啊,锦衣卫欺人太甚,治河银的案子刚刚有了定论,徐千户就来找麻烦,看来朝廷是容不下臣了,臣年纪大了,请求陛下恩准……臣,臣请求……”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也是惊呆了,这是要告老请辞的节奏啊!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不同,刚刚官加太子太保,下一任工部尚书的不二人选,一只脚已经迈进内阁,现在竟然提出请辞,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也就是说,今天在左良辰和锦衣卫当中,必须要死一个!
这一下子,现场再一次演变成文臣武官之间的斗争,今天来的都是清流,肯定是要帮帮场子了。
工部尚书江渊率先表态:“陛下,锦衣卫实在欺人太甚,三法司已经将案子结了,这位徐千户却依然抓着左侍郎不放,却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刑部尚书张蓥、大理寺卿戴翔和左都御史方文龙也在场,纷纷表示附议,一时间,所有清流的矛头直至锦衣卫。
万通急了,赶忙对成化皇帝说道:“陛下,今日之事是臣的失职,臣回去之后,定严加管教,请陛下责罚!”
第100章 其心可诛
成化皇帝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眼看徐承影已经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不禁感到心灰意冷。
原本以为,此人胸怀大志,有勇有谋,是个可造之材,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此人行事鲁莽不说,还特别爱记仇,做事不顾大局,终究还是看走眼了。
念在他护送皇子回京有功的份上,就按怀恩说的,调任至东厂,挂个闲职算了。
“徐爱卿,你先带人回去吧!”
这句话说出口,在场的清流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陛下还是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
徐承影也不好驳了成化皇帝的面子,便行礼道:“臣告退!”
万通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还好局面并没有失控,这个徐承影实在是胆大妄为,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等一下!”
左良辰突然叫住徐承影,面色极为不善,道:“徐千户,如此就走了,是不是要留下个说法?”
徐承影笑着问道:“左大人想要什么说法?”
左良辰是根正苗红的清流,而且属于那种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开骂的主,他连权势滔天的万贵妃都敢骂,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
“请问徐千户今日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我们是来调查命案的。”
“哦?”左良辰上前一步,逼问道,“既然是命案,为何突然就算了?”
“我说左大人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徐承影很不客气地说道:“陛下已经发话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您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哈哈哈!”
左良辰仰天大笑,道:“陛下在此,你们才稍稍收敛一些,待陛下离去,你们岂不是又要来找本官的麻烦?现在当着陛下的面,当着诸位大人,还有你们指挥使的面,希望徐千户能给个说法,今日之事,到底怎么算?”
这番话无疑将徐承影后路全部堵死,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定是走不掉了。
刑部尚书张蓥也跟着说道:“莫非徐千户认为这桩案子不应该由三司会审?或者是对三法会审的结果有异议?”
在场的都知道,三司会审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这么说就相当于给徐承影头上又扣了一顶抗旨的帽子。
万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对徐承影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现在,徐承影毕竟代表了锦衣卫,锦衣卫出了任何问题,自己这个指挥使都是首当其冲。
想到这里,他急忙说道:“徐千户,陛下让你先回去,你没听到吗?”
徐承影转头对万通说道:“不是属下不尊旨意,是左大人拦着不让走啊!”
成化皇帝本打算给徐承影找个台阶下,却没想到,人家清流们彻底怒了,压根就没打算善罢甘休。
看来,今天是不可能一团和气了。
年轻人心高气傲,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在这种场合下,还要继续死硬下去,那就不是傲,而是蠢了。
“左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认,徐爱卿,你说是不是?”
徐承影回道:“陛下说得对,做错了事,当然要认!”
“那你就给左爱卿陪个不是,朕帮你们做个和事佬,日后同朝为官,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众人听的明白,成化皇帝这么说终究还是有些偏袒,若是徐承影此时顺势低头,左良辰也不可能死咬着他不放,人家是堂堂三品侍郎,是朝廷中的清流,要面子的。
果然,左良辰躬身行礼道:“陛下教训的是,臣聆听教诲!”
直到此时,万通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稍稍放下,只要左良辰肯松口,事情就算过去了。
至于徐承影这位煞星,无论如何留不得,回去之后,立刻,马上,踢出锦衣卫!
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最好今生不要再见!
在场的人都看着,左良辰已经表态了,接下来该徐承影了。
可是,他脸上并没有致歉的意思,而是说道:“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请陛下明示!”
成化皇帝脸色开始变得不悦,道:“讲!”
在众目睽睽之下,徐承影继续说道:“陛下方才说,臣要向左大人认错,可是,臣却不明白究竟错在了哪里,认的又是什么错?”
嗡!
一下子,人群中炸开了锅,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陛下这么护着你,拼命给你找台阶下,你倒好,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左良辰一张老脸又羞又怒,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今日虽然占了上风,但是想将徐承影一棍子打死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得理不饶人,死咬着他不放,是做姿态给陛下看的。
大家快看啊,锦衣卫欺负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不讲武德!
这样一来,陛下定会站在自己这边,锦衣卫再看到自己就不敢嚣张了。
可是,这家伙却和自己硬刚起来,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那好,就让你死的更快些!
“陛下,您亲眼所见,徐千户不但对臣百般凌辱,连陛下亲口下的谕旨也视而不见,臣以为,此子……其心可诛!”
徐承影却笑道:“左大人莫非真的是老糊涂了?刚才下官已经向陛下告退,是您拦着不让走,怎么现在反倒成了下官不遵谕旨?还有就是,我们锦衣卫调查命案乃是职责所在,今日你家里有客人不方便,我们改日再来就是了,怎的你还不依不饶的?”
这番话不卑不亢,而且有理有据,就连左良辰这种能言善辩之人,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在他身后,江渊摇着头说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刑部尚书张蓥也跟着说道:“竖子无状,不足与谋!”
这下子,终于把徐承影惹恼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清流,一天天人事不干也就算了,现在可倒好,搞起人身攻击来了?
既然已经彻底闹翻,那我也不用装什么好人了!
“敢问张大人,三司会审,脏银审出来了吗?”
“简直是笑话!”张蓥轻蔑地笑道:“三十万两脏银已全部查抄,否则怎会结案?”
徐承影却摇了摇头,道:“只怕……事实并非如此吧?”
第101章 当场对峙
张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今日当着陛下和诸位大人的面,你一个小小的千户,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堂堂刑部尚书不要面子的啊!
“原来徐千户是对三法司会审结果存疑,既然如此,老夫倒想听听徐千户有何高见?”
你不给我面子,就是和三法司作对。
而三司会审是陛下亲口下的谕旨,你和三法司作对,就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
老夫今天不弄死你,这几十年的官算是白当了!
成化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想到,徐承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现在事情已经全面失控,若是自己再偏袒与他,朝堂上的清流们是要寒心的。
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你自作自受,这些尚书侍郎们混级官场多年,哪个是省油的灯?
刚才已经给过你台阶了,你不好好把握机会,非要惹他们做什么?
这时候,一直默默看戏的内阁首辅万安终于站了出来。
“徐千户初入朝堂不过才短短数日,考虑问题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张尚书,你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这番话无疑又在给徐承影找台阶下,你是小辈,可以不懂事,只要现在认个错,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
万安之所以帮徐承影出头,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成化皇帝的脸色。
很显然,成化皇帝一开始是偏袒徐承影的,此人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外戚,只是现在碍着情面,不好继续偏袒下去。
作为内阁首辅,自然要帮皇帝分忧,所以,今天权当是送个人情。
张蓥冷哼一声,道:“既然万阁老都发话了,下官也不好再说什么,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徐千户,你好自为之吧!”
口中说着到此为止,脸色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看似宽宏大量,其实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让陛下看到徐承影卑劣的一面,此人定会失了恩宠,日后再想兴风作浪就难了。
面对张蓥的“宽宏大量”,徐承影似乎并不领情,继续说道:“张尚书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请问,脏银真的找到了吗?”
张蓥登时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心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嘴硬?
万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心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只听张蓥不耐烦地说道:“徐千户,你不要得寸进尺,老夫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
徐承影神色平静,说道:“在下只想请问尚书大人,那三十万两脏银究竟找到了没有?”
“好,老夫现在就回答你!”
张蓥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道:“赵炎已经认罪伏诛,他亲口承认贪污治河银三十万两,刑部从他家里查抄脏银共计五十万两,现在已全部上缴国库,那三十万两脏银就在其中,请问徐千户,还有什么要问的?”
徐承影嘴角微微上扬,道:“若下官没记错的话,从赵侍郎宅子里搜出来白银大约三十五万两,房产地契、古玩字画的估值大约十五万两,加在一起是五十万两,对吧?”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张尚书可知,这三十五万两白银中,真正的现银有多少?”
张蓥愣住,问道:“什么意思?”
徐承摇了摇头,道:“看样子,张尚书没有去现场,也没有亲自清点过脏银。”
“查抄脏银,清点入库,自然有专门的差役和文吏去办,本官为何一定要去现场?”
“既然张尚书不清楚,就让下官来说吧,所谓的三十五万两白银中,真正的现银不超过十万两,大概就是八九万,而且全部是市银,并非库银。另外的二十多万两,是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大明宝钞折算出来的!”
这番话说完,在场诸位顿时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因为徐承影说的头头是道,似乎是有备而来。
成化皇帝也察觉出其中的问题所在,如今细细想来,奏疏中并未提及三十万两脏银是不是现银,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张蓥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承影继续说道:“国库的银子是有编号的,下官查过那笔治河银的编号,和赵炎家里的银子根本对不上,也就是说,赵炎家里查抄出来的财物,根本就不包含那三十万两治河银!”
此言一出,现场突然变得安静了。
这些人本来都在等着看徐承影嘴硬到什么时候,现在却发现,好像情况有些不对劲,难道……案子真的有问题?
张蓥想了想,说道:“赵炎贪污银子,也不一定原封不动地藏起来,或许他换成了其他的银子,亦或是购买了古玩字画、房产地契了呢?”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张尚书说话为何如此不自信?您说赵炎将脏银换做其他财物,确实有这个可能,可是,您查了吗?”
张蓥轻哼一声,道:“这些从何查起?简直是胡搅蛮缠!”
“下官查了!”
徐承影正色道:“赵家的古玩字画全都是其父赵牧之留下来的,因为赵炎本身并不喜欢这些,所以,其父赵牧之去世后,这些东西非但没有增多,反而被他送出去不少。”
张蓥神色疑惑,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赵牧之生前整理了一份清单,详细记录了每一件藏品的来历,何年何月如何得来,记的清清楚楚,而那份清单中的藏品是一百四十五件,如今查抄出来的,只有九十七件,另外四十八件已经不在了,至于赵炎作何用途,那就不得而知了。至于那份清单,锦衣卫早已移交刑部,张尚书不会没有看到吧?”
张蓥脸色变了变,又问道:“你怎知清单是真是假?或许,那份清单只是赵炎伪造的呢?”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在下倒要请教张尚书,赵炎都已经认罪了,为何还要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详单?”
“这个,这个……”张蓥顿时语塞,话题一转,又说道,“房产地契呢,你不会连房产地契也查了吧?难道赵炎就不会用脏银买房买地?”
第102章 一个人的战斗
徐承影笑了,说道:“这些就更容易查了,所有的房产地契都附有文书,上面有当地官府的大印,是真是假,只需去当地官府核实一下就知道了。经查,赵炎最近一次添置房产,是在三年之前,而治河款遗失是去年的事,也就是说,他家里的房产地契和此案没有一点关系。”
张蓥感觉到额头冷汗渗出,他用衣袖擦了擦,说道:“还有三十五万两的现银、首饰、珠宝和大明宝钞,若是他将脏银换成这些,如何去查证?”
徐承影如数家珍般地说道:“这其中现银约九万两,此外,黄金约万两,折银约十万两,珠宝首饰折银约五万两,大明宝钞面额是七十五万余两,兑成现银,大概就是十一万两左右,加起来总共是三十五万两,下官说的没错吧?”
张蓥哪里知道对不对,但是他看徐承影的样子,不像是瞎编的,便点头道:“没错,是这个数目!”
徐承影继续说道:“除去现银和黄金,珠宝首饰主要在赵炎之妻和四位妾室手中,这些东西是何时添置的,只需要找来赵家妻妾的丫鬟,一问便知。想来尚书大人从没有问过这些家眷吧?”
“若是,若是……那些人撒谎呢?”
“可是,她们为何要撒谎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这些人做了伪证,能为赵炎开罪吗?”
张蓥又语塞了,他突然发现,今天是他为官几十年来最头疼的一次。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查个案子,至于这么仔细吗?
更重要的是,陛下的脸色正在发生变化,不行,决不能让这小子抢了风头,要不然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张蓥脑子急转,说道:“现银和黄金折算下来也有将近二十万两,这笔钱很有可能是赵炎用贪墨的库银换来的,或许他还有同党,分走了一部分,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徐承影轻轻摇头,道:“既然已经结案,为何尚书大人到现在为止,仍然张口或许,闭口可能?下官很是不解,既然有如此多的不确定,三法司究竟是怎么结的案?”
张蓥顿时气得直发抖,说道:“你,你……就算案情有些地方不够明朗又如何?赵炎已经认罪伏法,有他亲笔画押的供词为证,你还要怎样?”
徐承影心里如明镜一般,若不是忌惮那两本账簿的事,你们会逼赵炎认罪?
“下官以为,只要脏银尚未找到,案子就不能算完结!”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左良辰突然问道:“徐千户口口声声说脏银并未查获,老夫倒想问一句,徐千户为何如此肯定?莫非徐千户知道那些脏银的下落?”
这一招乃是清流界撕逼的拿手绝技之一,可称之为移花接木之术,你不是说三法司查的不对吗?
那好,你来说,脏银在哪?
徐承影正要说话,却听到万安也跟着说道:“三法司接手此案的时间太过仓促,案件中有些细节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既然有疑点,当然允许质疑,可是徐千户却借着这些疑点将三法司会审结果全盘否定,而且如此信誓旦旦,今天就请徐千户当着陛下的面说个清楚,真正的脏银到底在何处?”
方才徐承影的不识时务让万安直接转变了态度,现在他毅然选择站在众清流这一边,既然你自己不识好歹,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张蓥顿时反应过来,立刻说道:“不错,如果徐千户说不出脏银的下落,便是欺君之罪!”
面对诸位当朝重臣的群起而攻之,徐承影心里清楚,自己和清流界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别看这些人平日里勾心斗角,谁也瞧不上谁,其实,他们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早已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得罪了这些人,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朝廷,从今以后,朝堂之上已经容不下自己。
可是,如果现在向这些人低头,怎么对得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从贺县到京师,历经千难万难,护送皇子回京。
本以为得了皇帝的嘉奖,可以留在京城享清福,却阴差阳错进入大明朝的权力漩涡,面对的是一群所谓的清流。
锦衣卫用刀杀人,看得见,摸得着。
清流却是用言语杀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更胜刀兵十倍、百倍!
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反击!
关于三十万两脏银的去向,通过这几天的明察暗访,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只是证据还不够充分,本打算调查清楚之后在向上呈报,看来,今天要提前公布答案了。
徐承影在心里暗暗思量,以现在所掌握的证据,至多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就够了!
眼下这个局面,就算是一成也要拼一拼!
大不了,老子这个千户不干了!
想到这里,徐承影心中已然放开一切顾虑,朗声道:“所谓的三司会审,在下官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张蓥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见他涨红着脸,噗通跪在成化皇帝面前,说道:“陛下!当初三司会审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如今徐千户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决策,此人心怀鬼胎,祸乱朝堂,还请陛下……下旨严惩!”
徐承影心中暗暗摇头,此情此景,像极了有些小伙伴打架打不过去找老师告状的样子。
成化皇帝心中也暗暗吃惊不已,能把堂堂正二品的刑部尚书逼到这份上,还是头一次见。
“徐卿家,你一直强调真正的脏银还没有找到,是不是你这边有了新的线索?”
徐承影回道:“启禀陛下,臣这边确实有一些线索,只是……尚在调查之中!”
张蓥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只是掌握了一些线索便全盘否认三法司会审结果,未免拿朝廷大事太过儿戏了吧?”
成化皇帝脸色有些犹豫,问道:“只是一些线索吗?朕要的是确切的证据,要的是结果!”
徐承影四下看了一眼,说道:“据臣猜测,那三十万两脏银,就藏在这座院子之中!”
第103章 大数据下,无所遁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想当初,锦衣卫在这座院子搜查了近一个月,直至三法司接手之时,仍是一无所获,现在却仍是一口咬定,脏银还在院子里?
若果真如此,你们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左良辰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咬着牙地说道:“竖子小儿,信口雌黄,诬陷忠良!陛下,臣请求将此人明正典刑,以正朝纲!”
万通也糊涂了,急忙问道:“徐千户,你敢肯定脏银在院子里?”
徐承影摇摇头,道:“不敢肯定,因为是我猜的!”
万通简直无语,眼下形势如此严峻,哪怕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你竟然还在玩猜谜游戏,你的心是有多大?
看到万通欲言又止的样子,徐承影继续说道:“万指挥莫急,关于脏银的去向,我现在有五成把握!”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万通更急了。
五成?
大哥……你自己作死我不管,别拉上锦衣卫给你垫背!
紧接着,刑部尚书张蓥说道:“陛下,此案已经很清楚了,若非赵炎所为,他为何要私刻左侍郎的印章?就算案情的细节上有些问题值得商榷,也不能全盘否认会审结果,可见徐千户只是借着案情中的疑点攻讦朝廷忠良,臣请陛下降旨,治其反坐之罪!”
在他身后,江渊等人一同附议,要求治徐承影的罪。
面对群臣请命,成化皇帝也很无奈,便说道:“徐卿家,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今日找不到脏银,朕要治你反坐之罪!”
自秦以来,诬告他人犯罪者,即将被诬告某罪应受的刑罚反加诸诬告者,大明律明文规定,凡人有嫌,遂相诬告者,准诬罪轻重,反坐告人。
贪墨脏银三十万两,依律当斩,如果今天查无实据,那么,你就是诬告,按反坐之罪论处,只能把你斩了!
成化皇帝说出这番话,同时也是在警告徐承影,如果你还不收手,局面失控,朕也保不了你。
徐承影早已做好准备,说道:“臣定会帮陛下找回脏银,只求陛下降一道旨,容臣把手头的案子办下去,让那些大人们不要阻碍臣查案!”
成化皇帝还是搞不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查案子?
“朕准了,今日你想查谁就查谁,任何人不得阻拦,但是,只限于这个院子!”
“臣遵旨!”
说完之后,徐承影和身后朱骥交换了一个眼神,朱骥一挥手,道:“将嫌犯韩文清拿下!”
两名锦衣卫校尉上前来拿人,韩文清顿时大惊失色,大喊大叫道:“冤枉,冤枉,恩师救我!”
左良辰闪身挡在韩文清身前,沉声道:“我看谁敢!”
徐承影毅然道:“左良辰抗旨不尊,拿下!”
在他身后是南镇府司的锦衣卫校尉,此时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朱骥,眼神中的意思是……真的要动手吗?
朱骥也有些犹豫,今日这个梁子结下,以后就是你死我活,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时候,徐承影身边一名校尉突然上前,紧接着腰间佩刀出鞘,架在左良辰脖子上。
这人正是陈俊,是唯一的徐承影带来的人。
眼见千户大人孤立无援,陈俊再也忍不住,管你什么侍郎尚书,今天豁出去了,千户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左良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道:“徐承影,你疯了吗?”
徐承影阴沉着脸,说道:“陛下刚刚下了旨,你现在阻挠办案,就是抗旨不尊,还有何话说?”
张蓥担心徐承影借这个机会定了左良辰的罪,便上前劝道:“左侍郎,今日徐千户威风的紧,我等不如束手旁观,也学一学人家是怎么办案的!”
左良辰看了一眼成化皇帝,然后说道:“那好,老夫就等着看徐千户如何将这场大戏唱下去!”
陈俊这才将刀放下,然后带人上前将韩文清从人群中拽出来。
韩文清喊叫道:“我乃举人功名,你们凭什么抓我……”
“别吵!”
徐承影瞪了他一眼,问道:“三日之前,本官在这里办案,有一群学子上前来闹事,是你搞的鬼吧?”
“哼!”韩文清冷哼一声,撇着嘴说道,“你们诬陷忠良,屈打成招,我等读圣贤书,自然要说句公道话!”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组织的?”
“在下只是个举人,何德何能,召集起这么多的学子?当初的组织者乃是新科进士、大理寺评事梁仲学!”
徐承影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梁仲学是领头的不假,但是本官已将此人的底细已经摸清楚了,整件事情,都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梁仲学最多就是个挡箭牌罢了!”
韩文清立刻反驳道:“梁学兄乃是进士及第,心怀天下,怎会如你所说的这般不堪?”
“他要真是聪明人,就不会被你利用了!”徐承影对陈俊招了招手,说道,“把调查结果拿出来!”
陈俊从身上摸出一纸卷宗,徐承影接过,道:“你与那梁仲学本没有多少交情,平日里走动很少,可是,当左良辰出事之后,你先后十一次登门拜访,最多的时候一天去了三次,这张纸上详细记录了你登门的时间,全都是根据梁仲学家中仆人和街坊邻居走访得知,请问你作何解释?”
韩文清神色变了变,又说道:“我与梁学兄乃是君子之交,平日里走动很少又能怎样?恩师被你们抓走,严刑逼供,梁学兄敬佩恩师为人,号召众学子为恩师请命,那几日我们见面频繁了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徐承影轻笑一声,道:“你说梁仲学是组织者,可是,那天来闹事的十七名学子,有十三名都是你叫来的,这些人家里我们全都走访过,你认不认?”
“只是有些走动而已,这些不足证明我就是组织者!”
徐承影继续说道:“若本官没记错的话,当日你们来这里闹事,被本官制止,那时候梁仲学明明已经萌生退意,是你在他身边煽风点火,他才以身试法,被本官砍伤,那一刀里面有你一半的功劳!”
第104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韩文清冷哼一声,道:“你们锦衣卫先是迫害忠良,继而又对读书人妄动刀兵,现在竟然反咬一口,说是在下所害,真是无耻之尤!”
徐承影见他态度强硬,继续说道:“当时,你们准备联名上书,请愿书已经写好了,虽然是梁仲学执笔,但是,文稿却是你提供的,是不是?”
韩文清脸上阴晴不定,说道:“你倒底要问什么?就算我是组织者又如何?恩师遭人陷害,我这个做门生的不应该尽一份力吗?”
“如此说来,阁下行的还是忠孝之事。”
“百善孝为先,我等熟读圣贤书,为人做事定是孝字当头!”
“那就奇怪了!”徐承影将卷宗翻到第二页,说道,“你的恩师出事之后第二天,你就去了赵炎府上做客,请问,这件事又作何解释?”
在场诸位清流们的表情开始出现了奇妙的变化,你老师出事了,你就跑到你老师死对头家里做客,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
韩文清一张脸突然变得惨白,他擦了把汗,说道:“当时,当时……我是想劝……劝一劝赵侍郎……”
“奉劝一句,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因为赵炎家里所有的仆人丫鬟,我们都存了口供!”
韩文清再也绷不住,嘶吼道:“眼见自己的恩师踉跄入狱,我没了靠山,便去投靠赵炎了,那又怎样?”
场面突然有些混乱,谁也没想到,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脸的忠义之相,竟有如此小人的一面。
左良辰脸上表情复杂,既有吃惊,又是失望,只听他苦笑道:“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罢了罢了,从今以后,你我师生之情恩断义绝,你走吧!”
韩文清神情失落,道:“恩师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说完之后,跪下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等一下!”
徐承影很不合时宜地站出来,拦住韩文清的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
韩文清面无表情地说道:“徐千户,你厉害,我这些勾当都被你揭出来了,现在恩师已经我逐出门下,你还想怎样?”
“你是忠是奸跟我没关系,今天在此,我们只说案子!”
这时候,左良辰说道:“徐千户,你让他走吧,想查案子,老夫配合你就是。”
看着左良辰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徐承影突然笑了,说道:“两位就别再演戏了,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若你这个门生只是想换个靠山,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左良辰脸色阴沉,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承影四下看了看,说道:“方才张尚书提到,本案的关键就是那枚印章,当初从赵炎家里搜出印章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么大的破绽,为何赵炎会堂而皇之地留在家里?难道他不知道,这枚印章会要了他的命吗?”
刑部尚书张蓥说道:“赵炎定没有料到锦衣卫会突然而至,没来得及销毁证物。”
徐承影却摇了摇头,说道:“张大人的说法很牵强,试想,这枚印章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伪造文书,赵炎用完之后,为何要保留下来?而且,还偏偏藏在家里。”
“或许是赵炎大意了,以为查不到他自己头上。”
“赵炎现在已经伏诛,死无对证,我们说什么都是瞎猜,既然要猜,为何不猜一条比较合理的解释呢?”
“徐千户说说看,什么解释最合理?”
“这枚印章出现的太过反常,会不会是别人用来栽赃赵炎的呢?”
徐承影看了一眼左良辰,继续说道:“这桩案子只涉及到两个人,除了赵炎就是左大人,我们最开始都以为是赵炎陷害了左大人,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赵炎伏诛,左大人安然无恙,还升了官。若是唯结果论,为什么不能是左大人陷害了赵炎呢?”
这番话说完,现场再次哗然。
左良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承影说道:“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徐千户可真敢说!”张蓥却笑了笑,说道,“左侍郎是先被拿进昭狱,受尽折磨,然后从赵炎家里搜出证据,案情才出现转机,若是左侍郎陷害赵炎,莫非是打算用命来陷害?”
“可现在事情的结果就是,左大人无罪释放,还升了官,赵炎却丢了性命。”
张蓥摇着头说道:“左侍郎无罪释放,赵炎伏诛,只能说明三法司将案情查清楚了,你却在这里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徐承影摆摆手,道:“我先不和你争,咱们继续说案情!”
“愿闻其详!”
“其实,最开始我也相信,左大人是被冤枉的,因为我搜查过左大人的宅子,就是诸位所在的这间院子,不说家徒四壁,也绝对是两袖清风,这样的人,怎会去贪污银两?所以,我一直在查找其他的线索,那一日,左大人和我谈了很久,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也正是通过这些线索,我们才从赵炎家里抄出了那枚印章!”
张蓥说道:“如此看来,左侍郎陷害赵炎的说法更是荒谬至极,因为徐千户是前几日才上任,若是那时候徐千户没有出现,或者说,没有认可左侍郎的说法,左侍郎岂不是冤死在昭狱之中了?”
徐承影点点头,道:“张大人所言有理,这个问题也困扰在下许久,当时锦衣卫为了结案,根本没人去听左大人说什么,只是一味严刑拷打,左大人也不可能会料到突然出现一个徐千户,还乖乖听了他的话,所以,想要把这桩案子查清楚,首先要将我自己从案情中摘出去,我必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去审视整个案件。”
张蓥愕然道:“摘出去?怎么摘?”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假如左大人才是幕后真凶,那么,那时候在昭狱肯定不是在等我,而是应该有后手。”
张蓥越听下去越是糊涂,追问道:“什么后手……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105章 银瓦片
徐承影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假如在下没有出现,就不会在昭狱重审左大人,同理,众学子来闹事的时候,若是换做其他人在现场,也不会动手弹压,这件事就会越闹越大,最后,势必要传到陛下的耳朵了,到那时候,只需私底下传几句流言,说在赵炎家里有一枚左大人的印章,事情的转机就出现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默默没有说话,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当时学子们大闹现场之后,我便派人去清查每一个人的底细,当查到韩文清的时候,这才发现,事情果然不简单!”
张蓥看了看神色慌张的韩文清,满脸鄙夷道:“此人一方面为恩师请命,同时又去投靠赵炎,妄为读书人!”
“也许……”徐承影笑了笑,说道,“他并不是去投诚的呢?”
张蓥疑问道:“若非投诚,那去做什么?”
“难道张大人就没有想过,赵炎家里那枚印章是从哪来的?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偷偷放进去的?这个人,又会是谁的?”
张蓥顿时反应过来,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韩文清神色大变,叫嚷道:“你这是……诬,诬陷!”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
徐承影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方才说到学子们来闹事,其实他们准备了一封请愿书,但是后来却没有拿出来,经梁仲学回忆,那封请愿书中就提到了赵炎曾私刻工部官印一事。”
张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问道:“请愿书在何处?”
徐承影说道:“本来在梁仲学手中,但是又被韩文清拿了回去,估计现在已经被销毁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文清说道:“请愿书确实已被销毁,因为恩师的案子有了转机,自然就不需要上书请愿了,但是徐千户所言,什么赵炎私刻官印,学生却毫不知情!”
徐承影似乎并不在意,说道:“证据没了,你可以不认,但是不影响我的推理。”
现场之人都屏住呼吸,等他说下去,成化皇帝感觉自己站的腰酸背疼,想要找个椅子坐一会儿,却发现怀恩正听的聚精会神,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打扰他,便继续站着。
徐承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不妨将整件事重新看一遍,首先是左大人入狱,为我提供重要线索,然后我带人抄了赵炎的家,发现印章,接下来案件移交三法司,最终赵炎定罪,左大人无罪释放。”
“假如我这个千户不存在,那事情的经过就应该是左大人入狱,提供重要线索却没人理会,但是锦衣卫又找不到脏银,案子只能拖下去,这时候众学子们联名上书请愿,无意间透漏出有关赵炎的线索,锦衣卫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然后发现印章,最后赵炎定罪,左大人无罪释放,大致是这样吧?”
众人一边听,一边在思考,好像……应该就是这样。
“两者唯一的区别是多了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徐千户,学子们的请愿刚有些苗头就被弹压了,而且,赵炎家也被抄了,请愿的计划就不需要实施了,但是并不影响事情的结局。”
张蓥脸色十分纠结,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徐承影摇头道:“不肯定,我都说了,是我猜的!”
“猜的?”
“对啊,所以我才说,只有五成把握,如果全都查清楚了,那就是十成了!”
张蓥沉吟片刻,问道:“说来说去,脏银究竟在哪?”
徐承影又看了看左良辰,说道:“当时左大人提供的线索中,有一位十分重要的人,工部钱粮主簿洛志远。”
左良辰神色冰冷,说道:“不错,可惜此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否则的话,当初从此人身上查下去,老夫早就洗脱嫌疑了。”
徐承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洛志远是死了,但是死人一样可以提供很多有用的线索,比如说,他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了哪里,如何死的?这些都可以作为线索查下去。”
张蓥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下意识地问道:“查什么?”
“查死人!”
徐承影接着说道:“在洛志远死亡时间的前后五日内,方圆十里内,查所有的死亡人员。由南镇府司朱同知出面去顺天府调出卷宗,对比之后,终于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
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等着徐承影说下去。
“就在洛志远溺水死亡的前一天,有一名叫做严老九的银匠,也是溺死在运河之中,而且,发现他的尸首的地方距离发现洛志远的地方不足一里地。”
张蓥满脸疑惑,问道:“银匠?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张大人听到此人的银匠身份,就没有联想到什么?”
“你想说……丢失的脏银?”
“不错,就是脏银!”徐承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立刻调查了严老九的家里,他的妻子早亡,没有子女,家里只有他一人,关于严老九死亡之前那些天做过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不过,我们还是从他的街坊口中得知了一条重要信息,就在严老九死前几日,韩文清曾登门。”
韩文清神色极为惶恐,哆哆嗦嗦地说道:“不,不可能,你们这是……是陷害,是……”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我又没说人是你杀的,你急什么?”
韩文清这才稍稍淡定了些,只见他咽了口唾沫,眼神迷离,似乎很想掩饰心中的慌乱。
徐承影继续说道:“今日前来,本意是带韩文清回去调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还是说一说在严老九家里的发现吧!”
说到这里,徐承影偷偷看了一眼左良辰,发现他虽然面色淡然,但是眼中的慌乱已经隐藏不住。
徐承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些铸模,经过比对,铸模之中竟然是房屋的瓦片。”
张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说道:“银匠家里铸瓦片,莫非是银瓦片?”
…………
不要催了,再忍一忍,明天就结案了~
第106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徐承影继续盯着左良辰,说道:“我们起初也这么认为,当时就在想,如果把三十万两白银全部铸成瓦片,藏在屋檐下,倒是个好办法!”
左良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徐千户可真能想象,三十万两白银,就是一万八千多斤,这么重的屋檐,老夫这座小院摆得下吗?就算摆得下,仅仅靠这四根柱子撑的起来吗?”
徐承影点点头,道:“左大人言之有理,一万八千多斤的银瓦片,若是放在赵炎家里的大宅子上还差不多,像左大人这种小院子,这几间旧房子,怎么可能呢?”
张蓥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既然知道不可能,你还说个嘚儿啊!”
徐承影似乎看穿了众人的疑问,说道:“可是,我又仔细想了想,银匠不止会铸银子,也会铸金子啊!”
话音未落,只见左良辰的神色骤变,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徐承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心中暗道,现在是十成把握了!
“如果把三十万两白银换成黄金,大致上就是一千八百斤,这样的话……”
徐承影抬头看向堂屋顶上新建的阁楼,说道:“就说的通了!”
左良辰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徐承影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次自己是赌对了。
“当初锦衣卫在这座院子里挖地三尺,墙皮都刮了,却没有任何发现,直到后来,看到这几根柱子。”
所有人的眼光顺着徐承影的指示,看向堂屋里的四根大柱子。
“一般人家的顶梁柱用的都是木料,通常来说,两根就够了,左大人家里却用了足足四根,而且是砖石砌成,使这间本就不宽裕的堂屋更加狭小。”
“当初还以为是房屋老旧,撑不起加建的阁楼,可是,后来我们专门去寻了建房的工匠,他们却说,这般大小的阁楼,有两根房柱已足够,根本没必要用四根,而且,更没必要做的这么粗。”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四根柱子撑起的并非是简简单单一间阁楼,而是……三十万两脏银!”
说到这里,徐承影面向成化皇帝,神色毅然道:“启奏陛下,臣推测,丢失的治河银就藏于阁楼的屋檐之下,还请陛下准许臣等查抄脏银!”
现场安静极了,成化皇帝也是惊诧不已,事情的经过实在太复杂了,作为一名旁听者都要很努力才能大致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下去的。
现在的问题是,脏银真的会在屋檐中吗?
他看向左良辰,却见左良辰神色木然,纹丝不动,不禁又犯起了嘀咕,徐承影这家伙是不是太过莽撞了?
“徐卿家,你所说的这些,全都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朕如何给你下旨?”
徐承影单膝跪地,说道:“臣今日就赌一把,押对了,脏银入库,押错了,臣愿认罪伏诛!”
所有人都沉默了,为了一桩案子,把命都赌上了。
这种人……真心惹不起!
成化皇帝正色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掀了左卿家的屋顶还是没有发现,朕也救不了你!”
“臣愿承担任何后果!”
成化皇帝沉吟片刻,说道:“那好,左卿家,就先委屈你一时,若卿家是清白的,徐承影此人任你处置,如何?”
左良辰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说道:“臣,臣……遵旨!”
徐承影起身,吩咐道:“动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名校尉搬来梯子,陈俊爬到阁楼的屋顶,伸手去揭瓦片,可是,这些瓦片似乎被黏住了,怎么也拿不下来。
他将腰间佩刀取下来,用刀戳几下,终于将瓦片打碎,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徐承影见他发呆,急忙问道:“可有发现?”
陈俊擦了把汗,却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定了定心神,慢慢伸出手去,摸索了起来。
徐承影急得满头大汗,喊道:“到底有没有发现,你说话啊!”
只见陈俊努力咽了口唾沫,然后慢慢举起手。
在他手中,是一块黄灿灿的瓦片,在阳光下照耀下,晃的人睁不开眼。
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只听见噗通一声,左良辰已经瘫倒在地。
徐承影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当下吩咐道:“锦衣卫清场,所有无关人等,请暂时移步到院子里!”
说完之后,又转身对成化皇帝说道:“这里地方狭小,陛下不如先行回宫,臣这边有了结果定第一时间进宫呈报!”
成化皇帝心急如焚,心说我等了这么久,马上就出结果了,你让我走?
开什么玩笑!
“无妨,你专心办你的案子,朕就在这里等!”
徐承影无奈,只好看向怀恩,道:“此处人多眼杂,辛苦怀公公了!”
怀恩赶忙说道:“这都是咱家分内之事,徐千户赶紧去忙吧,陛下这边不需要操心!”
徐承影点点头,又来到万通和朱骥身旁分别耳语几句,万、朱二人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来到成化皇帝身旁,一边站一个。
这时候,十几名校尉已经完成清场,然后开始上房揭瓦,众目睽睽之下,一片又一片的黄金瓦片被拿下来,堆放在院子正中央。
半个时辰之后,从北镇府司调来的几十名锦衣卫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其中有几名文吏拿出随身携带的戥子开始清点,登记造册。
整个柳树胡同已经被锦衣卫控制住,有外围维持秩序的,有掀房顶的,有称重记录的,还有负责封箱的,一时间,所有人忙的不亦乐乎。
在院子的角落,还有一群见证奇迹的大老爷们,此时谁也不愿意走,宁可所有人挤在墙角,瞪大眼睛看着锦衣卫忙前忙后。
相对而言,成化皇帝的待遇就好多了,徐承影找了一把椅子过来,万通、朱骥一左一右护在身旁,身后还有多名禁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
第107章 我要贪就贪大的!
锦衣卫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了结果。
徐承影拿着账簿来到成化皇帝面前,双手呈上,道:“此番查抄黄金共计一千八百斤,折银约三十万两,与丢失治河款数目完全吻合,请陛下过目!”
成化皇帝激动地直接站起来,接过账簿看了一遍,感叹道:“三十万两治河款,全在这里了?”
徐承影说道:“回陛下,臣以为可以结案了!”
这时候,三法司的大佬们还挤在墙角看戏呢,听到结案二字,一个个突然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人影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冲向地上那一堆黄金!
距离最近的几名校尉立刻将人拦住,只见左良辰脸色扭曲,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动我的金子,是我的,是我的!”
徐承影走到他面前,说道:“左大人,金子不是你的,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不,是我的!”左良辰神色十分痛苦,喃喃道,“是我的,都是我的……”
成化皇帝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对左良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卿家还要死不悔改吗?”
“哈哈哈哈……”
左良辰瘫坐在地上,先是大笑起来,继而又哭了几声,然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涕眼泪,说道:“臣三十五岁入仕,为官二十余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来没贪过一两银子,可是,到头来又如何?”
成化皇帝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卿家官拜工部右侍郎,正三品,已是位极人臣,还不满足吗?”
“堂堂三品侍郎,靠着俸禄,家里只攒下几百两银子,如赵炎之流,去外面吃顿酒都不止几百两啊陛下!每年都有人送来冰敬炭敬,臣从没有收过,试问在场的诸位大人……”
左良辰双眼通红,突然看向挤在墙角的那一坨大老爷们,露出阴森森的笑容,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敢站出来说,自己从未收过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冰敬炭敬这玩意……还真都收过。
每当冬日降临,各地官员以为京官购置取暖木炭为名,纷纷向自己的靠山孝敬钱财,此谓“炭敬”,诗曰:“瑞雪逍遥下九重,行衙吏部挂彩灯,频叩朱门献暖炉,玉做火塘熔炭红”。
夏日来到,又为京官消暑降温的名堂,再次献礼孝敬,此谓“冰敬”,又有诗曰:“赤日炎炎似火烧,京里老爷锦扇摇,欲得晴空展双翅,纳来寒玉配君腰”。
明明是行贿,却丝毫不提到“钱、财”二字,既无铜臭之气,又兼有体贴入微之意,读书人的事,还真是文雅到了骨子里!
左良辰脸色扭曲,狞笑着说道:“这些人看似冠冕堂皇,其实背后全是蝇营狗苟,见不得人的勾当,哈哈哈!”
这下子,所有人脸上都挂不住了,江渊率先说道:“老夫早就看出你这人心术不正,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巨贪,陛下,臣请求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左良辰突然站起来,指着江渊说道:“不说别人,只说那赵炎每年孝敬你的,至少也有几千两吧?他从哪来的银子?还不是贪污的各项工程款,收的各地官员的冰敬炭敬!”
江渊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噗通跪地,带着哭声说道:“陛下,左良辰血口喷人,臣冤枉啊!”
“你冤枉?”左良辰已经杀疯了,怒斥道,“赵炎过手的工程,哪个不是你签的字,盖的印?其中的问题你是真的看不到吗?为何他可以一贪再贪,却仍然官运亨通,而我一心清廉,两袖清风,却被他骑在头上,我不服,不服啊!”
徐承影突然问道:“所以,你决定也贪一次,是吗?”
“不错!”左良辰猛地回过头来,说道,“我要改变,我不但要贪,还要贪一次大的,他赵炎敢贪三万两,那我就贪三十万两!而且,我还要把罪名全部扣在他的头上,我要让他将这些年贪墨所得全都吐出来!!”
“所以,你演了这出苦肉计,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就是为了嫁祸赵炎?”
“赵炎该死!”左良辰恶狠狠地说道,“成化七年,他曾经主持过一次治河工程,可是此人只知道贪污钱粮,耽误了工期,两千多名百姓死于水患,等我赶到的时候,已是一片泽国,我本以为那次事故足以引起朝堂的重视,可是,他回京之后买通了江渊等人,两千条人命石沉大海,竟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成化皇帝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江渊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喊:“陛下,您可不能听他信口胡言,臣冤枉啊!”
左良辰继续说道:“两千条人命变成了你们手里的银子,这些钱你们拿在手里,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徐承影叹了口气,说道:“别人的错不是你犯错的理由,现如今你这样做,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说得对!”左良辰点了点头,说道,“徐千户,老夫自认也算是聪明之流,此生没有服过谁,今天算是服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左良辰正了正整衣襟,将蓬乱的头发收拢起来,说道:“希望你不要和这些人为伍,用你自己的方法改变这个世界!”
徐承影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喊道:“快拦住他!”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左良辰突然发疯似的冲向堂屋,一头撞在堂屋的大柱子上,脑浆迸裂,当场气绝。
堂堂三品侍郎,一世英名,到头来却落得此番下场,令所有人唏嘘不已。
成化皇帝站起身来,语气平淡道:“此案发回锦衣卫重审,关于左良辰提及之事,一并查下去,无论查到谁,必须严惩不贷!”
说完之后,也不等群臣回应,直接迈步离开。
三十万两脏银找到了,而且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断案经过,却丝毫没有兴奋的感觉。
朕的大明朝廷,难道真如左良辰说的那般不堪?
或许,是该做一些改变了!
第108章 三位大哥,我懂的!
徐承影继续留在现场收拾残局,一千八百斤黄金分列于六口箱子之中,每口箱子由四个人抬着,另有多名校尉持刀护送,一切忙完之后,他才长吁一口气,看着被自己拆的满目疮痍的阁楼,心中不禁感慨……
“徐千户,忙着呢?”
徐承影正感慨呢,猛地回头,就看到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正对着自己笑。
“不好意思,请离远一些,太近了,看不清!”
徐承影后退两步,这才认出来,原来是刑部尚书张蓥,在他身后,还有大理寺卿戴翔,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文龙。
“三位大人,有何吩咐?”
张蓥努力让自己笑的平易近人一些,客客气气地说道:“徐千户断案真的是精彩啊!”
戴翔跟着说道:“是啊,是啊,精彩绝伦!”
方文龙点点头,称赞道:“明察秋毫,雷霆手段,简直是包龙图在世!”
徐承影不想听他们废话,赶忙说道:“三位大人找在下有事?”
张蓥点点头,说道:“看得出来,徐千户是个爽快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正和本官口味!”
“不错,不错!”戴翔赶忙点着头说道,“老夫早就说过,徐千户这样的青年才俊,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方文龙眼看两人把好话都说完了,赶忙抢着说道:“古人有云,奸暴不诛,冤结不理,而拘泥微文,纠择细过,其于刑也,不亦远乎……”
“停!停!停!”
徐承影实在受不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整上文言了呢?
“三位大人,不要这样子,有什么话请直说就好!”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张蓥说道:“这件案子实在是……太复杂了!”
戴翔跟着说道:“对,对,太复杂!”
方文龙也说道:“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张蓥继续说道:“若非徐千户机敏过人,怕是我们都要被左良辰那个道貌岸然的奸贼给骗了。”
戴翔:“不错,左良辰假装清廉,实则巨贪,可恨,可恨!”
方文龙:“多亏了徐千户明察秋毫,才让真凶落网,此乃国之幸矣!”
徐承影看着三人,说道:“三位大人就不要铺垫了,此处没有外人,咱有话直说好吗?”
张蓥赶忙点头道:“徐千户说得对,没有外人,大家都是自己人!”
戴翔:“对,对,自己人!”
方文龙:“同朝为官,同为陛下效命,不分彼此,都是自己人!”
戴翔不满地瞪了方文龙一眼,每次我说个什么,你就紧跟着拽上几句,就显得你有才华?
你这么能,案子怎么不是你破的?
徐承影也是无奈了,说道:“我还要回去连夜审讯嫌犯,若是三位没什么事……”
“有事,有事!”
张蓥赶忙拦住他,说道:“陛下已经此案发回锦衣卫重审。”
徐承影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去寻万指挥使签发办案文书,稍后会安排人去办理交接手续。”
“徐千户这话就见外了,这种小事还去寻万指挥做什么?从今以后,到了刑部衙门,只要报徐千户的名字,老夫保证,办任何事绝对畅通无阻!”
徐承影笑了笑,说道:“张大人客气了!”
“别老是大人大人的,太见外了!”张蓥摆了摆手,说道:“老夫……我不过是虚长了你几岁,不如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这样听起来亲切一些!”
徐承影愣住,弱弱道:“张……大哥?”
“哎,徐老弟!”张蓥赶忙答应一声,又说道,“这样是不是亲切多了?”
戴翔和方文龙见状,赶忙一起说道:“我们也可以兄弟相称啊!”
徐承影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三位大哥,张蓥将近六十,戴翔和方文龙稍微年轻些,都是五十左右的样子,什么情况?
“三位大……哥……”
徐承影心中暗道,太tm的别扭了!
“究竟需要小弟我做些什么?”
张蓥努力让自己笑的灿烂些,“本案发回锦衣卫,必然还是由徐老弟负责,到时候的结案奏疏……能不能……就是……”
徐承影接着说道:“就是着重提一下,这件案子有多么离奇,多么复杂,好让陛下得知,三法司的误判其实是情有可原,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张蓥赶忙说道,“老弟深明大义,为兄佩服至极,到时候奏疏就这么写!”
左良辰一案从锦衣卫移交到三法司,再移交回锦衣卫,现如今真正的脏银找到了,同时也就说明三法司断错了案,三位负责人定是要受到责罚,可是,这其中过错如何认定,罚的是轻还是重,决定权就在徐承影即将呈送的奏疏之中。
徐承影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今天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现在这三位大佬向自己示好,也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三位大哥请放心,此事小弟心中有数!”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透,张蓥三人会视一笑,这才起身告辞。
徐承影将所有物证带回到北镇府司,万通早已等待多时,一见他便直接说道:“此案还是由你全权负责,锦衣卫上下可任你差遣,所有人,包括本指挥在内,全力配合你侦办此案,我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审出结果?”
徐承影想了想,说道:“左良辰已经畏罪自杀,韩文清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需一晚上,明天就能出结果!”
万通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难掩眼中的兴奋。
“那好,待明天出了结果,本指挥与你一同去见陛下,为你请功!”
“下官这就去提审韩文清!”
来到昭狱,只见韩文清已经面无血色,除了跪地求饶,再无二话。
徐承影不想跟他废话,坐在一旁,直接道:“你自己交代吧,我懒得问!”
韩文清嘴唇一直在颤抖,许久,这才勉强说道:“我,我……学生……韩文清,乃是,乃是……”
“别说废话,我时间有限!”
“是,是……”
韩文清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说道:“都,都是……左良辰那奸贼,学生受其蒙骗,悔不该当初啊!”
第109章 新的线索,圣教!
徐承影不耐烦道:“算了,还是我来问吧!”
“大……大人请问,学生定知无不言!”
“左良辰是怎么吃掉的治河款,他的同伙是谁?”
“同伙……是钱粮主簿洛志远,他们私下修改工部文书,吃掉治河银三十万两,当时,恩师……不,左良辰这奸贼,先是答应分给洛志远五万两,后来,他却……杀人灭口……”
“将银子换成黄金,再找银匠铸成瓦片,是谁操办的?”
“也是……洛志远!”
“这里面就没你的事吗?”
“学生,学生……也参与了一些,不过,那个银匠是洛志远杀的,当然,也是左良辰指使的。”
“洛志远呢?”
“是,是……”韩文清知道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我杀的,他将那名银匠带到河边,趁其不备推下了水,我便如法炮制,将他也推了下去……”
“左良辰先指使洛志远杀了银匠灭口,然后指使你杀了洛志远灭口,你就没想过,他也会杀了你灭口?”
“想过……”韩文清犹豫了一下,说道,“学生以为,恩师……不,左良辰身边已经没有可信任之人,他至少需要个人为他鞍前马后,毕竟有很多时候,他自己不方便出面。”
“赵炎家里的印章,也是你放进去的?”
“是!”韩文清再也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当时左良辰被抓进昭狱,我去赵炎府上登门投诚,偷偷将印章留在他客厅中花瓶里。”
“那个大理寺评事……叫什么来着?”
“梁仲学,此人乃是新科进士,但是脾气急躁,性情耿直,只需稍加煽风点火,便……中了计。”
韩文清面如死灰,说道:“其实,徐千户根本没必要再问下去,所有事情的经过和您料想的一般无二,只凭着几处蛛丝马迹就能将整个事件推演出来,学生今天彻底服了!”
徐承影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过的事,定会留下痕迹,只要用心去查,早晚会真相大白。”
韩文清苦笑道:“道理如此又如何,有谁会用心去查?锦衣卫,三法司,谁的屁股是干净的?案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排除异己的机会罢了!”
徐承影感觉再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便起身道:“给你一晚上时间,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写出来!”
“学生定不敢隐瞒!”韩文清鼓起勇气,问道,“徐千户,我……还能活命吗?”
徐承影反问道:“你觉得呢?”
韩文清眼珠急转,说道:“我要检举,我还知道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能不能留我一命?”
徐承影重新坐回去,说道:“那就要看这条线索的价值了!”
“我跟踪洛志远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直接说,别卖关子!”
“是,是!”
韩文清定了定心神,说道:“洛志远之所以答应左良辰,是为了那五万两银子!”
徐承影不满道:“你这是废话,不为银子,他为何冒这么大的险?”
“学生不是那个意思!”韩文清摇了摇头,说道,“他要这笔银子,不是他自己贪财,而是其背后另有一伙神秘人。”
“什么神秘人?”
“没有看清脸,只听到他们说话,大概的意思是事成之后,要尽快把这笔银子运到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没听清,大致听到什么总坛、圣教之类的……”
徐承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意思地问道:“净土圣教?”
韩文清点点头,道:“对,就是净土圣教!”
徐承影脸色骤变,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当时我担心被他们发现,就悄悄离开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看样子,洛志远是净土圣教的人,他拿这笔钱也是为了帮那个圣教收敛钱财,我觉得这个圣教肯定有所图谋!”
徐承影突然陷入沉默,想起从贺县回京这一路,最大的威胁不是锦衣卫,反而是净土圣教。
本以为到了京师就没事了,却没想到,净土圣教又出现了。
现在至少说明一个问题,净土圣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朝堂,如果仅仅是敛财也就罢了,可是,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企图?
目前来看,浮出水面的仅仅是一个已经死掉的洛志远,不知道水面之下,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
这些人的手段自己是见识过的,朝廷命官他们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现在是我在明,敌在暗,还是先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
“韩文清!”
“学……学生在!”
“你提供的这条线索意义不大,而且含糊不清,供词里就不要出现了,至于对你的判罚……算了,毕竟是从犯,念在你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韩文清激动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道:“谢大人开恩!”
“来人,给他纸笔,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供词!”
…………
翌日清晨,百官上朝。
这一次早朝发生了很多大事,首先是工部尚书江渊请辞。
江渊自宣德朝入仕,乃是五朝元老,本应该风风光光致士,可是现在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了一份奏折,当众承认自己这些年来收了赵炎冰敬炭敬共计三万余两,全部上缴国库。
成化皇帝面无表情,直接恩准。
毕竟是五朝元老,念在他能主动上缴脏银的份上,算是给他留下最后一丝情面吧!
接下来,刑部尚书张蓥、大理寺卿戴翔、都察院左都御史方文龙三人分别递上辞呈。
只不过,这三位大佬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最后成化皇帝下旨,每人罚俸半年,以示警醒。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偷偷看了一眼徐承影,心中纷纷暗道,这个小老弟认的不亏。
接下来,成化皇帝着重表扬了锦衣卫,并钦赐徐承影飞鱼服以示表彰,所有人看在眼里,恨在心中,因为此人乃是武官职,对于文臣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散朝之后,怀恩叫住准备离开的徐承影,说道:“淑妃娘娘请徐千户前去一叙。”
第110章 真是个实诚人
徐承影跟着怀恩出了奉天殿,却是向乾清宫方向走去。
“怀公公,走错了吧?”
“没错,徐千户跟着咱家就好。”
“这边不是去乾清宫吗?”
怀恩回过头来笑了笑,说道:“正是去乾清宫。”
徐承影问道:“淑妃娘娘也在乾清宫?”
怀恩轻轻摇头,道:“淑妃娘娘在坤宁宫。”
徐承影彻底糊涂了,只听怀恩又说道:“是陛下要见你。”
“既然是陛下召见,为何……”
“这是陛下的一番苦心,治河银的案子虽然办的很漂亮,可是有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不想你风头太盛,惹人妒忌。”
徐承影点点头,道:“陛下倒是考虑周全,是在下唐突了,公公莫怪!”
怀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徐千户初涉朝堂,还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别看那些清流们个个以君子自居,其实满肚子的鬼主意,咱家奉劝徐千户一句,平日里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他们!”
徐承影微笑道:“受教!”
来到乾清宫,成化皇帝刚刚换上常服,张敏在一旁伺候着斟茶倒水,看到徐承影进来,便自觉退了出去。
“臣参见陛下!”
成化皇帝指了指一旁的锦墩,道:“坐吧,此处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徐承影确实也没打算客气,道了声谢就坐下了。
“工部尚书江渊请辞,你怎么看?”
“江尚书……”徐承影想了想,说道,“这些年来怕是收了不少好处,臣以为……他交出来的三万多两应该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朕也这么想,可是,左良辰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些文官清流,哪一个没收过冰敬炭敬?若是追查下去,怕是没个尽头!”
徐承影理解成化皇帝的担忧,朝堂之上人人如此,已经当作常态,若是大肆追查的话,怕是惹得这些人狗急跳墙,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人家做皇帝的,首先要考虑就是一个稳字。
“陛下说的是,臣以为,此时不应该贸然有所举动,而是循序渐进更为稳妥。”
成化皇帝又说道:“三法司那边呢,只是罚俸,会不会太轻了?”
徐承影心说那三位大哥也不能白认啊,于是说道:“此案错综复杂,左良辰提前做了精心周密的设计,故意将查案人员引入歧途,三法司又急着结案,忙中出错也情有可原,臣以为,对三位大人罚俸的处置,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了。”
“可是,他们错判了赵炎。”
“其实赵炎死的不冤,他家里搜出来的银子,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来贪墨所得,落的如此结局,也算是罪有应得。”
“如此说来,三法司还办了件好事?”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就算没有臣的参与,这些人早晚也逃不掉。”
成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你倒是很谦虚,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却一直帮别人说话,对自己的功劳只字不提,你这个性子是要吃亏的!”
徐承影说道:“臣一直就这样,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好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成化皇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此案告破,朕本打算下旨褒奖,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是,你这个千户刚刚上任不足十日,现在就升官反而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这样吧,你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
徐承影却说道:“臣身为锦衣卫千户,侦办案件本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陛下已经赐下飞鱼服,对臣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
“话虽如此,可是,此案干系重大,朕现在给你机会,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就是了!”
“赏赐的话……若是臣直接要银子会不会显得太俗了?”
成化皇帝脸色的笑容渐渐凝固,郑重道:“当然,俗不可耐!”
“那这样吧……”徐承影想了想,说道,“不如……陛下赐给臣一套宅子?”
成化皇帝愣住,这跟直接要银子有什么区别吗?
朕给你赏赐是一种荣誉,你倒好,张口银子,闭口宅子,还真是实诚啊!
“前几日,朕不是刚赐给你一座庄田,还嫌不够?”
“够是够了,可是……毕竟在郊外,臣每日进城当值要走很久的路,不方便。”
成化皇帝心中十分不满,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反悔,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左良辰的宅子已经充公,干脆赐给你得了。”
徐承影脸色有些纠结,道:“他们家……屋顶都被掀了,怎么住啊……”
“还不是你自己掀的?你赖谁啊?”
徐承影无奈,只得说道:“其实臣倒没什么,只是……搬到城里的话,淑妃娘娘说不定会登门看看她的妹子,到时候……岂不是显得寒酸了?”
成化皇帝叹了口气,道:“算了,就把赵炎的宅子给你吧!”
“谢陛下!”
徐承影赶忙行礼拜谢,好像只要慢上一秒,成化皇帝就会反悔一般。
“这次答应倒挺快,怎么不推辞了?”
“臣不敢推辞!”
…………
徐承影走后,怀恩上前来,将锦墩和用过的茶碗撤下去。
成化皇帝突然问道:“怀恩,你怎么看?”
怀恩想了想,说道:“奴婢本以为徐千户不是个贪财之人……”
有些时候,话说一半就够了。
“贪财……”成化皇帝若有所思,道,“至少说明他有所图,就怕他什么都不要,那样的话,朕还真不放心用他!”
…………
昭德宫。
万通拿出两本账簿,万贞儿翻开看了两眼,顿时神色大变。
“哪里弄来的?”
“徐承影拿来的!”
“不是说,他已经呈给陛下了吗?”
万通点点头,道:“今天上午进宫,他又找陛下讨了回来,说这些是左良辰陷害赵炎的证据,需要与其他证物一并收录起来。”
万贞儿问道:“如此说来,陛下并没有对账簿起疑?”
万通摇头道:“我反倒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把账簿拿给陛下。”
“你是说,他骗了我们?”
“有这个可能!”
万贞儿沉默许久,这才说道:“此子心怀鬼胎,必须提防才是。”
万通嘴角微微上扬,道:“只要他还在锦衣卫,我就有办法让他掀不起风浪!”
第二卷结束,顺便推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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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青山先生
纪芸现在织布的水平有了稳步提升,日产量已经快赶上李绣娘的一半了,就是比较费织机,三天干碎了俩。
徐承影很是不解,问道:“你织布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卖钱,补贴家用!”
这时候,棉线卡住了,纪芸用力往外拉扯,却怎么也扯不动。
“我还以为你和织机有仇呢……”
砰!
织机再一次受到重创,散落成一地木头架子,纪芸捏着拳头,冷冷道:“你说什么?”
徐承影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可是,织机是无辜的啊,你砸它干什么!”
“要你管?”
“好吧,你慢慢织!”
说完之后,徐承影逃也似的出了门。
来到东司房,点了卯,拜见上官。
常江河满脸堆笑,关切地问道:“承影来了啊,快坐吧,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徐承影突然感觉怪怪的,咱俩……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真是年轻有为啊,老夫没有看错人,这件案子办的漂亮,给东司房,乃至整个锦衣卫都争了一口气!”
“提督大人言重了,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不骄不躁,好,好啊!”常江河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一早,万指挥使派人传了话,召你去北镇府司,可能是对你的任命有所改变,不过,无论你去了哪里,记得是从东司房出去的,什么时候想起老夫,记得回来看看!”
“下官谨记提督大人教诲!”
“万指挥使还等着呢,老夫就不废话了,赶紧去吧!”
徐承影行礼告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刚来东司房当值没几天,就要调走,调到哪去?
难道是万通看到自己有能力,给自己升个官?
他有这么好心吗……
来到北镇府司,万通早已等候多时。
“下官东司房千户徐承影,参见指挥使大人!”
“徐千户不必客气!”
万通双眼紧紧盯着徐承影,似乎想看透他心中所想。
“不知指挥使大人召下官前来……”
“我们之间有话就直说了,这次案子办的漂亮,以你的能力,在东司房做个副职有些屈才了,所以,我准备将你调任至千户所,任掌印千户。”
“多谢指挥使大人厚爱,只是下官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还想跟着常提督多锻炼些时日。”
“常江河对你也是大加赞赏,说是以你的能力,足以独掌门户,京城十四处千户所,你选一个吧!”
徐承影心说这玩意能选吗?
人家十四个千户所,每个所里都有掌印千户,我去了算怎么回事?明目张胆去抢人家饭碗,人家还不得去砸我家玻璃!
不对,好像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
“下官初来乍到,对锦衣卫各所并不熟悉,任凭指挥使大人安排就是!”
万通想了想,说道:“寻常千户所怕是无法发挥你的能力,这样吧,有一处十分重要的所在,掌印千户刚刚卸任,不如你就去那里吧!”
徐承影问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所说的,是哪一出千户所?”
万通嘴角微微上扬,道:“乃是独立于十四所之外的……驯象所!”
“啊?”
徐承影直接愣住,把我一通猛夸,说我能力强,然后让我去养大象?
你马勒戈壁的这是要给我升职吗?
这是赤裸裸的打压!
万通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徐千户可莫要小瞧了驯象所,自太祖高皇帝成立锦衣卫的那天起,驯象所就存在了,每年的祭祀大典以及重要场合都需要大象列席,因此,驯象所在锦衣卫中的地位至关重要,甚至可以和南北镇府司齐驱并驾。”
徐承影心里暗暗骂娘,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万通继续说道:“驯象所掌印千户郑荣光是个实干之人,但是年岁大了,几次递交辞呈都被我驳了回去,因为这个位置至关重要,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替,现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地交给你了。”
徐承影心里再不情愿也没办法,人家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别说让你去养大象了,就算把你派去云南抓大象,也得乖乖去!
“承蒙指挥使大人赏识,下官定尽力把大象养好,不辜负指挥使大人一番苦心!”
万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南镇府司负责各卫所人事任命,朱同知是你老相识,你直接找他办理交接手续就是了。”
“下官告辞!”
徐承影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北镇府司,出胡同口向南走去。
在北镇府司门口,一名校尉偷偷盯了许久,直至徐承影消失在巷子口,这才转身回去。
万通垂着眼皮,问道:“他说了什么?”
“回大人,什么也没说!”
“哦?”万通抬起眼,问道,“没骂街?”
“没有,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就走了。”
万通轻轻点了点头,道:“此人……还真是沉得住气。”
“是否需要属下继续盯着?”
万通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此人心思缜密,若盯得太紧,被他察觉了反而不好。”
这时候,外面门帘一挑,昭狱掌刑百户孙勇匆匆走进来,那校尉还是有眼色的,躬身道:“属下告退!”
那人走后,孙勇这才说道:“启禀指挥使大人,昭狱里那位青山先生说是想跟您见一面。”
万通说道:“昨天的事,都跟他讲过了吗?”
孙勇点了点头,说道:“卑下昨天得知事情出了结果,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青山先生。”
万通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么多银子眼睁睁从眼前溜走,可以想象的出,他肯定气得不轻!”
“没有!”孙勇摇了摇头,道,“青山先生表现的……很平淡。”
“哦?”万通脸色有些疑惑,问道,“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孙勇说道:“只是感慨了一声,说这笔银子注定与圣教无缘,卑下听他的意思,似乎……对徐千户很感兴趣。”
万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说道:“那好吧,我去见见他!”
孙勇躬身道:“卑下这就去安排!”
第112章 掌印千户
北镇府司昭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关押的是普通囚犯,有资格进入下层的,则是重刑犯。
沿着楼梯向下,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必须点灯才能照明,而且通风极差,臭气熏天,时不时地还有老鼠从脚下跑过。
任何人来此,都会在内心深处产生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在地下二层的最深处,万通来到一间看似普普通通的牢房面前,孙勇打开牢门,然后退回到通道中。
万通推开门进去,说道:“也真是难为先生了,这种地方也住的下去?”
黑暗处,一个苍老而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老朽的混级江湖这么多年,深谙稳字当头的道理。”
“昨日之事,先生已经知道了吧?”
“孙百户已经都跟老朽讲过了,仅听他描述,就知道此案办的是精彩绝妙,遗憾的是,没能在现场亲眼一睹这位徐千户的风姿!”
“你们的银子都丢了,还风姿呢?”
“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这人才嘛……倒是可遇不可求!”
万通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对徐承影此人有想法?”
里面那个人点了点头,说道:“万指挥可还记得,大约两个月前,在广西一带,鄙教中有些人和锦衣卫起了些冲突,甚至还死伤了一些。”
“记得,当时是一场误会,已经化解了。”
“那场误会,就是徐千户一手制造出来的。”
“哦?”万通眼中带着一丝轻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和他有仇?”
“何止是有仇,鄙教柳护法座下有一员猛将,一手五虎断门刀已练的炉火纯青,此人也是死于徐千户手中。”
万通点点头,道:“此人诡计多端,贵教的人着了他的道也不意外。”
“有勇有谋,可惜……是敌非友!”
“如此看来,圣教是要寻他报仇?”
“恰恰相反!”那人摇了摇头,说道,“圣教主已传下谕令,要老朽尽量将此人纳入麾下。”
万通面色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那人笑了笑,说道:“偌大的圣教岂会在乎区区几万两银子?圣教主乃是做大事之人,得知此人的种种作为,生出惜才之心,若是能招揽麾下……这么说吧,老朽这个护法之位,也需要找个接班人了。”
“哦?”万通很是意外,说道,“先生乃是圣教四大护法之首,如此重要的位置……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这也是圣教主的意思,所以才需要万指挥从中配合,先将他压一压,让他有志不能施,等他对朝廷生出厌烦心理,老朽再去招揽,便多了几分把握。”
“我已经他调任至驯象所,剩下的,就要靠先生自己了。不过,还是要奉劝一句,此人诡计多端,和他打交道,需慎之又慎!”
“多谢万指挥提醒,老朽自有打算。”
…………
另一边,徐承影来到南镇府司,先去找朱骥报道。
“驯象所?”
朱骥满脸问号,他也没想到,万通竟然如此小人,刚刚立了大功,御赐飞鱼服的功臣,竟然直接发配到了驯象所。
明初,朱元璋设立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洪武十五年,朱元璋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组建了一个新的部门,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作为明朝最重要的军政情报机构,锦衣卫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战争、牢狱、灾祸、血腥、冤屈、酷刑等浓厚的负面色彩,这也要归功于当时的文臣清流,因为这些人掌握着话语权,但凡对他们不利的,都会被写进史书,自然而然会伴随着添油加醋,大黑特黑。
锦衣卫用刀杀人,清流用笔杀人。
因为锦衣卫参与各阶层斗争的戏份太足,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其实最开始设立这个机构,只是皇帝的仪仗队,所谓锦衣卫,正是身穿华美服侍的侍卫。
只是后来随着朱元璋对群臣疑心越来越重,使得锦衣卫侦察与逮捕的功能日益壮大,洪武四大案中,锦衣卫无孔不入,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这才使得其原本的仪仗功能愈发没有了存在感。
在锦衣卫的序列之中,驯象所属于纯粹的仪仗队,完全不具备任何侦察与逮捕功能,就算逮大象,也是由广西南宁的驯象卫负责,锦衣卫驯象所只负责训练。
大致就是教大象上朝、驾辇、驮宝、跳舞等本领,特别是高等级的祭祀和礼仪,大象的出场最是频繁。
朱骥掌管锦衣卫多年,对这些机构的职能最清楚不过,万通将徐承影安排到驯象所,其本意是想将此人闲置起来。
毕竟徐承影不是他的人,风头太盛反而会容易遭猜疑。
在左良辰一案中,徐承影几乎得罪了整个文官集团,到头来,最先坐不住的却是自己的上官。
“驯象所就驯象所吧,还能落的清闲!”
朱骥摇摇头,道:“将你派到驯象所,实在是大材小用,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帮你跟陛下说一说!”
“还是别了!”徐承影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个小小的千户,总不能有点什么事都去麻烦陛下,不值当!”
“你可想好,我这边给你办了手续,你就要去上任了!”
“就这么办吧,左良辰的案子累的我心力憔悴,就当给自己个放个假,好好歇一歇。”
朱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郑荣光的辞呈还没递到南镇府司,需要等一等,还有就是,每一个掌印千户会有专门定制的腰牌,我现在安排人去办,大约三日之后,你一并过来拿。”
“那……这几天我去哪?”
“随便你,想去哪去哪!”
徐承影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到昨晚的事,于是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朱骥问道:“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当然!”朱骥点点头,道,“有一伙贼人在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