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间谍良民》 第一章 一个低调的间谍 巉岩峭壁耸立,古木深林环绕,有村落隐于群山深处。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宛若世外桃源之地。 村子中央的广场,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宽敞的擂台上比武,周围观战的上百人大多是青少年,仅有的十几名成年人负责维持着秩序。 碰! 拳脚相撞,擂台上那名男青年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一片嘘声中,他艰难起身,似乎还能打,但随即吐了一大口血,身子又弓了下去。 “你赢了……”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满脸不甘。 “一号认输,二号获胜!”担任裁判的中年人宣布了考评结果。“二号武艺娴熟,舒展自如,动转清灵,进退有度,优秀非常!一号……十分抗揍,堪堪合格。” 被称作二号的女子快步走来,扶住一号,抱怨道:“就会乱来,干嘛不早点认输?” 一号倔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内心暗忖:要是认输太干脆,我苦练的演技不都白费了? 刚刚被打飞的那个姿势我可以给十分,保证没人看出破绽! 至于有人发现我在嘴里藏了血袋,吐的其实是鸡血这事,那更不可能…… 二号还当他在逞强,叹了口气,扶他走下擂台,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四号,让开。”二号秀眉微蹙。 身材瘦长的四号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着一号,从鼻翼里鼓出气来:“哼,真不知道当初潜力测试怎么回事,竟让你这样的废物拿到第一名,当了这么多年名不副实的‘一号’。” 一号低下了脑袋,似乎不愿和四号对视。 因为当时我刚穿越过来,还处在懵逼状态,没想到隐藏实力…… 十二年前,一号穿越到这个古华夏世界,连亲生父母的样子都没来得及见过,就成为一名伶仃儿,被组织捡了回来。 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庄中,他和其他孤儿们一起生活,每天苦修武术搏杀、百家知识、诸国政局,以及……间谍技术! 所有孤儿都被组织洗脑,成了能为任务豁出性命,对组织绝无二心的预备密探。 除了一号。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一号同学有着健全的三观,组织的手段对他无效。 这些年来他始终保持清醒,暗中谋划脱离组织。 靠洗脑维持手下忠心的组织,太没前途了! 只可惜刚被捡回来时,他还没搞清楚组织到底是否值得托身,在潜力测试中吊打一群六七岁小孩,拿下第一名,因此惨遭重视。 之后多年,他好不容易通过平平无奇的表现,才成功让教头们对他大失所望。 今天是这批密探“毕业”的日子,他们会被评定为不同级别,派往各国潜伏。 这意味着一号终于能离开这个困住他十二年的牢笼,开始实施逃跑计划了。 “别理这家伙,你累坏了吧,我去拿点吃的过来。”二号拽着一号走到一旁,远离了咄咄逼人的四号。 一号点了点头,眼睛看向擂台,台上又开始了比斗,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 他不禁幻想起获得自由身后,要如何像小说里的穿越者前辈们一样愉快地装逼,发明肥皂,改进火药,抄完诗词抄小说,撩完花魁撩公主…… “吃个桃子吧!”二号笑眯眯地抱来两颗水蜜桃,给一号怀里塞了一颗。 “哦……谢谢。”礼貌一号。 台上最后一场对决终于打完,裁判记录好成绩后宣布道:“武曲台考核结束,随我去文曲庙。” 众人走向广场北面的庙舍,穿过棂星门,进入殿内排队。 文曲庙正殿最深处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九块颜色各异的奇石。 这种石头被叫做鸣道石,九块奇石分别对应诸子百家中最有影响力的九家,若是能让石头发出光芒,就说明觉醒了对应的鸣道能力。 当今之世,百家争鸣,各有千秋。 鸣道,便是诸子百家所拥有的特殊力量!是与一号原来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 唯有对所修之道领悟深刻者才能觉醒鸣道,鸣道者能在一定程度上用自己的“道”去理解或影响现实。 如儒家九品鸣道“礼乐”,可以更好地掌握君子六艺中的礼乐知识,一言一行皆合礼法,动静之间蕴含乐理。 如农家九品鸣道“辩土”,能够一眼辨认出土壤种类,知道是否适合农耕,种什么作物更好,增加田地产出。 又如法家九品鸣道“知刑”,通过语言描述,让人仿佛亲身体会到触犯律法后应当遭受的刑罚,以刑名之威治理百姓…… 鸣道拥有神奇的力量,作为间谍,如果觉醒鸣道,便有望在潜伏的国家受到重任,窃居高位! “十三号,未能觉醒鸣道,武艺考核优秀,根据综合成绩,评定为丙级密探。” “九号,鸣道九品,武艺考核优秀,评定为乙级密探。” “二十七号,鸣道八品,乙级密探……” 在裁判的宣告声中,年轻的间谍们一一上台,站到鸣道石前接受检测。 他们有的成功让某块奇石亮起,意气风发;有的则什么都没有发生,叹息而归。 除了个别人抱着自己会不会突然成功鸣道的想法,大部分人其实心里都有数,失败者表现得颇为平静。 队伍迅速缩短,很快轮到了四号。 “哼!”四号看了一号一眼,骄傲地走上台。 当即就有一颗石头发出明亮的光芒,裁判满意点头:“四号,鸣道六品!武艺考核优秀,评定为甲级密探!” 周围爆发出惊叹和喝彩声。 丙级密探虽未觉醒鸣道,但身手矫健,非常能打。 乙级密探武艺出众之余,还需觉醒某种诸子百家的鸣道,文武双全。 最优秀的甲级密探,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只要不在任务中牺牲,一定能晋升组织的干部。 每年完成训练的密探中,甲级都屈指可数! “不愧是四哥,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四哥将来一定能成为金牌密谍,主管一国之谍报事务!” 台下有人发出了狗腿子的声音。 四号下台,被狗腿子们簇拥着走向一号,脸上满是得意。 一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神经病,别老盯着我啊,你一看我,别人也都看我了,我是真的想低调,不是要扮猪吃老虎…… 二号瞪着四号,将一号挡在身后。 “二号,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护着这个废物!就因为他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 “他刚开始把诸子百家的知识整理成题目时,我还是有点佩服他的,以为他找到了一种高效的学习方法。 “结果他除了看书做题,还会什么? “十二年了,做了那么多题,结果一家鸣道都没觉醒! “我看他干脆叫做题家算了!” 周围爆发出哄笑声,嗤笑着的四号在二号气愤的凝视下走开了。 二号不放心地上台接受测试,三步一回头。 随着她修长的大腿迈步登上台阶,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台之上,两道光芒交相辉映,将二号清丽的面容照耀得更加动人。 “同时觉醒两家鸣道,一家六品,一家八品!”裁判激动地破了音,“甲级!必然是甲级!” 围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惊呼不绝。 “怎么可能?哪怕在诸夏历史上,能觉醒两家鸣道的人也颇为稀少吧?” “我刚刚觉得四哥,不,四号已经很强了,现在看来,果然我们这届最厉害的还是二姐啊!” “我连一家鸣道都没觉醒,人和人的差距竟能如此之大……” 也难怪现场之人反应这么激烈,诸子百家间的理念多有矛盾,而觉醒鸣道又必须笃信自身所修之道,因此很难有人同时成为二家之信徒。 一号听着众人的议论,内心微微摇头: “你们根本没理解对于间谍来说觉醒两家鸣道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人只要愿意,可以完美扮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比如,以儒家鸣道者身份拜入儒家大儒门下,再作为墨家鸣道者去接近墨家巨子。 “由于儒家和墨家理论冲突极大,几乎不可能有人身兼两家之鸣道,谁也无法想到这两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拥有这样的能力,二号可以说是完美的间谍,能巧妙地周旋在两个势力之间,丝毫不用担心会被识破马甲!” 看到裁判如获至宝的表情,一号内心了然,二号展现出的潜力已经超越了甲级,之所以被评为甲级只是因为没有更高的等级罢了。 同时,他也暗自警惕: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底细,不然会受到比二号更多十倍百倍的重视! 什么甲级乙级的,他根本不稀罕。 等轮到一号时,他的脚步刚踩上第一级台阶,就面露犹豫之色,仿佛一番内心挣扎后,咬紧下唇,收回脚步退了回去。 “不用测试了,我没有觉醒鸣道。”他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却又能让人听出其中隐藏的不甘。 “一号,未觉醒鸣道,武术成绩合格,丁级密探。”裁判仅仅看了他一眼,就宣布道。 裁判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这个一号在刚被捡回来时,曾展现过十分惊艳的潜力,但之后渐渐泯然众人,早已不值得期待了。 像他这样武力和智力都一般的密探只能当丁级。 不算外围成员的情况下,丁级密探是组织最底层。 当然,这种“一般”只是相对于上级密探而言,毕竟是接受了十二年严格训练,就算丁级密探,单挑起来也比各国的正规军士兵要厉害不少。 在四号的带头下,周围的人都对一号指指点点地嘲笑起来。 二号撸起袖子准备揍人,被一号拉住了,他脸上带着失落的苦笑,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文曲庙。 那背影充满了萧瑟。 在走出棂星门的瞬间,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悲情,一号内心还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好耶! 成为丁级密探,意味着我不会受到重视,不会被委以重任,也无法接触核心机密。 这样一个底层的小角色,脱身后才不需要担心组织会大规模搜捕。 接下来我只需要注意在被外派之后保持低调,千万不能立功升职,等设计好逃跑方案,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 深夜,文曲庙静悄悄的,高大的棂星门被月光投下影子,仿佛在地面上敞开了一张漆黑的巨口。 一道身影快速掠过,潜入了文曲庙。 但见这道影子缓缓攀上台阶,来到了九块鸣道石前。 一瞬间,整个殿内宛如白昼。 九块鸣道石齐齐爆发出耀眼的光辉,照亮了潜入者那张英俊的脸庞。 是一号。 一号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气质与白天判若两人。 “原来近距离接触鸣道石是这种感觉,这些年为了避免被发现我把九家的鸣道全觉醒了,一次都没敢走上来过,明天就要离开这座村子,再不体验下就没机会了。” 鸣道石十分稀有,他不确定外界有多少势力能像组织这样同时凑齐九块。 略微欣赏了一会儿九石争明的奇景,他失笑摇了摇头。 “还是不够低调,万一这时有人经过,我不就暴露了嘛。该走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一号转过身去,整座文曲庙又重新回归于黑暗…… 第二章 我不做间谍了! 一个多月后,太秦国,近阳城。 午后的风儿有些喧嚣,风中混杂着某种香喷喷的味道。 “卖锅盔!卖锅盔咯!” 市井长街烟火里,褐衣小贩吆喝急。 沿街叫卖的小贩背着个硕大的箩筐,筐里堆满了饼子,每一块都金黄酥脆,个大管饱。 “良民老弟,还有这么多没卖完呵!”街边牵着骆驼的商人笑眯眯道。 “生意难做啊。”锅盔小贩秦良民露出忧愁的表情。 他其实并不忧愁。 他的真名也不叫“秦良民”。 他正是我们低调的一号同学。 用“秦良民”这个假名在近阳城生活,收集街头各种消息,不过是在执行组织的任务罢了。 “我买一块吧。”商人掏出两枚铜钱。 “多谢孟老板照顾生意。” 商人接过锅盔,用手背拍了拍秦良民肩膀,牵着骆驼离开了。 他并不打算在大街上吃,因为这位孟姓商人买锅盔并非为了食用。 在秦良民原来的世界,锅盔是关中地带的重要食物,肉夹馍的诞生据说就和锅盔有关。 它其实是一种脸盆大小的面饼,放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因为又厚又瓷实,士兵绑在身上可以充当盔甲,敌军的箭矢射过来有可能卡在锅盔的面饼里,拔下来的箭可以自用。打完仗锅盔脱下来还能吃,是商周时期军队必备的军粮。 这个世界也同样有锅盔,同样有诸夏,但纵观过去千年历史,对于秦良民来说都无比陌生。 这是一个属于百家争鸣的乱世。 上千年来,诸国各自信奉不同的诸子学说,彼此间战乱不休,纷争不止,却又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始终没有谁能够打破它。 秦良民怀疑可能是因为鸣道的存在,成为了各国实力的平衡机制,千年来都没有出现一个像前世汉唐一样强大的王朝。 秦良民觉得,等自己摆脱组织束缚获得自由身后,可以学习一下历史文穿越者们的大一统精神,把天下给统一一下。 中华必须统一,哪怕穿越到平行世界,这一点也不容退让! 不过目前,秦良民的身份还只是太秦国一个卖锅盔的小贩。 每过几天,他会制作一块空心锅盔,将写满文字的纸片塞进去,然后卖给自己上线,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情报传递。 看着大摇大摆离去的商人背影,秦良民掏出块布,在对方刚刚拍过的肩膀位置擦了擦。 那名商人正是他的上线,组织在近阳城的负责人——铜牌密谍孟鸠。 孟鸠麾下有十数名密探,除了秦良民之外,个个对组织忠心不二。 至于秦良民,他觉得组织的话术还没有蜜雪冰城主题曲来得洗脑呢! 过去十二年他在组织的秘密据点中受训,找不到逃离机会。如今在近阳城扮演了月余锅盔小贩后,秦良民终于设计好了逃跑路线! 孟鸠拿着锅盔渐渐走远。 他并不知道秦良民在背后窥视自己,看着手里的锅盔,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新来的密探,不行。 这家伙锅盔里的情报尽是些好像有用,但其实没多大用的东西,仿佛生怕写了啥重要内容会立功似的。 害他一个月下来,都只是看了些废话。 诶,终究只是最低级的丁级密探罢了。 算他运气好,在我这里还能混口饭吃,换别的铜牌密谍肯定会将他当炮灰牺牲掉…… 孟鸠这样想着,身影消失在街角。 秦良民则转过身,继续沿街叫卖。 “卖锅盔咯!卖锅盔!” 今天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免得引起怀疑,明天开始他就不再是锅盔小贩。 组织,我不做间谍了! 很快到了晚上,城里开始宵禁。 秦良民将没卖完的锅盔塞满箩筐,背上筐毫无留恋地离开组织分配的陋居。 这些都是他跑路时的储备粮,他是故意不卖完的。 只见他避开巡城卫兵,在夜色掩护下向着城东方向潜行。 看上去十分熟练的样子,显然这段时间没有少当夜行客。 他的目标是位于东城门附近的一处废弃宅院,那座院子荒了好些年,最近一个月更是频频出现闹鬼的传闻,导致寻常百姓都莫敢靠近。 那座院子其实是秦良民的安全屋之一,他将自己攒下的盘缠埋在那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整整一千贯铜钱,在这个时代算是笔巨款了。 至于这笔巨款究竟从何而来……间谍的事,能叫偷么? 反正他“申请”资金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 秦良民打算在那座荒院里过上一晚,等清晨宵禁结束后,就可以第一时间从东门出城! …… “明天一早,带着这个女娃娃从东门出城。”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名满脸刀疤的男子坐在槐树下,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将疤痕映照得惨白,显得更加阴狠。 他对面站着个横肉挤占眼眶的壮汉,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壮汉问:“大哥,俺们要回仙阳吗?俺好久没去拜帮主了。” “你怎恁般蠢!平时弄到些有姿色的平民女子卖去仙阳便罢了,我们这次拐走的是太秦国宰相的嫡女,你上赶着带她去太秦都城,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祖师爷也救不了你!”刀疤男说。 “俺确实不会写字……”壮汉被刀疤男瞪了一眼,尴尬地问道,“那俺们去哪儿呀,照大哥你说的,这太秦岂不是容不下俺们了,大哥你为啥要拐这么个麻烦的女娃呀?”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放心,我早就谋划好了,当然是先去东边的大晋国,这女娃在那儿能卖大价钱,之后我们便拿着花不完的银子,去东越国好好享受享受江南风光,再也不回太秦这苦寒之地了。” “好耶!”壮汉欢呼道。 两人畅想未来的时候,刀疤男脚边一个娇小的麻袋动了动。 “呵,别挣扎了,这里据说闹鬼,根本没人敢靠近,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刀疤男露出恶趣味的笑容,“哦对了,小娘子你嘴被塞住,根本叫不出来呢,哈哈哈哈哈!” “啊,大哥,这儿闹鬼?”壮汉倒是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他根本藏不住的身体。 “呸,傻子才信呢,有本事真给我蹦个鬼出来看看啊!”刀疤男不以为意,随手一挥。 下一个瞬间,他手指向的方向,一道身影翻过院墙落在了院子里。 秦良民看向树下愣住的刀疤男和壮汉,正了正背后箩筐,有些无奈。 那两个蠢货,竟然站在他埋铜钱的位置上…… 我都那么努力地到处散播这个宅子闹鬼的谣言了,怎么还有不怕死的? 第三章 法家九品“知刑” 在翻墙进来前,秦良民就注意到院子里面有其他人了。 听了会儿刀疤男和壮汉的对话,他发现这两人原来是人贩子,顿时起了杀心。 人贩子都该死! 正好他也舍不得埋在里面的钱,更不想推迟跑路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造成问题的人。 于是乎,秦良民翻墙而入,从背后箩筐里掏出两块锅盔问道:“买锅盔不?保熟!” “赵家门客?”刀疤男迅速恢复镇定,右手已然暗自握住背后的砍刀。 赵家的嫡长孙女儿被他们拐来,官府和赵家发现后定会想尽办法寻找,来人的打扮不似官差,刀疤男便以为他是赵氏门客。 赵家? 秦良民抬了抬眉毛。 这近阳城只有一个赵姓的世家大族,家主正是当今太秦宰相,也就是说在那边扭动身子的小麻袋可能是宰相之女? 麻烦! 这要是救下来,便和宰相搭上了关系,组织知道后定会给他升职加薪,重点培养,想再脱离组织难度就变高了! 秦良民思虑间,壮汉已提着刀扑将上来。 他比刀疤男直接得多,哪管对方是赵家还是谁家人,砍死便不是人了! 人高马大的壮汉冲到秦良民面前,裹挟着庞大的风压。 秦良民不慌不忙,举起手中那对香喷喷的锅盔。 “你还能用饼子挡俺大刀不成!”壮汉狰狞一笑,挥刀朝着脑袋劈下! “尸体在说话。”秦良民冷漠道。 只见他右手上抬锅盔迎向刀刃,在刀身卡进锅盔一半时,猛地手腕一翻,竟是令锅盔夹着砍刀,从壮汉手中脱飞出去! 紧接着,他左手锅盔狠狠抡在壮汉下巴上! 壮汉一声痛呼,秦良民已将插着刀的锅盔扔向墙角,顺势原地转身,一记后踢沉重地抽打在壮汉脖颈上! 与此同时,他左手上完好的那块锅盔如投掷铁饼般甩出,发出呼呼风声向着刀疤男砸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不经意。 光是秦良民起手那一招“锅盔夺白刃”就已经让刀疤男看呆了,仓促间,他只来得及抱头蹲下。 飞锅盔高速旋转着从他头顶擦过,砸在后面的槐树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刀疤男后怕之余,拼命扑向地上的小麻袋,将砍刀架在上面,喊道:“赵家嫡孙女在我手上,你还不束手就擒!” 他自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狞笑着抬头看向秦良民,哪知对方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正一手捏住壮汉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对其面部施以重拳。 壮汉根本没办法靠自己的双腿站直,明明他的块头比秦良民高一个头,此刻却如小鸡般被秦良民提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砰! 砰! 砰! 秦良民的拳头被染成红色,每一拳锤下都迸溅出一轮血花。 纵是刀头舔血过日子的角色,刀疤男也已看呆。 不消多时,壮汉被秦良民随手丢在地上,其面部整个凹陷下去,鼻子像个烂番茄,牙齿参差地向外刨开,不再有呼吸了。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秦良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刀疤男。 扑通一声,对方愣是从蹲姿被吓成了跪姿。 “你、你要是不想赵家小姐的漂亮脸蛋被毁容,就不要再敢靠近一步!”刀疤男将麻袋划开,抓住头发将小女孩的脑袋拉扯出来,砍刀横在白皙的脖子下。 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嘴里被塞着一团破布,堵住了她哽咽的声音,稚嫩的脸蛋梨花带雨。 秦良民冷冷地睨视刀疤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莫得感情。 他刚刚展露出暴力手段,是想通过打死壮汉吓跑刀疤男。可惜,对方贼心不死,还想利用手上的人质搏一搏。 看着小萝莉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求助之意,秦良民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十分可爱,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保护未成年人不是应有之意吗? 保护未成年人不是应有之意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一点点底牌了。 “贩卖人口是违法行为,你知道你这种人贩子该是什么下场吗?”秦良民突然开口问道。 刀疤男愣了愣,随即竟是克服了恐惧,放声大笑起来:“下场?你跟我说下场?我当年被那些老不死拐走的时候,怎么没人和他们说下场!” 秦良民看了看刀疤男脸上的疤痕,立刻明白过来。 采生折割。 所谓采生折割,是指乞丐拐走小孩后,将他们弄成残疾,或毁容破相,或盲目聋哑,或断手断脚,借以在行乞时博取同情,获得更多钱财施舍。 刀疤男脸上的疤痕大概就是小时候被老乞丐划的吧。 不过秦良民的眼神中并没有同情,自己遭遇不幸从来都不是将这种不幸再施加给无辜之人的理由。 他继续说道:“依《太秦律》,凡迷拐幼小子女者,为首者斩,为从者绞,累犯者凌迟。凡采生折割者,凌迟。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拐卖幼童,多半也行过采生折割之事,就不怕被凌迟处死吗?” “手里有刀,有甚好怕?”刀疤男冷笑道。 “那是你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感觉,我来告诉你吧。”秦良民突然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按照惯例,凌迟的第一刀是切在右胸上的,不过我手滑了一下,不小心先切到你的右手,挑断了右手手筋。” 刀疤男听到秦良民的“蠢话”,还想嗤笑,却突然觉得右手一痛,哐当一声,竟是握不住砍刀掉了下去! “接着,刀尖会插入你的右胸,轻轻一转,连带着孚乚头,割下来一块铜钱大小的肉。” 刀疤男右胸剧痛,整个人身体不由蜷缩起来,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再以同样的手法切左边胸脯,这两块带着孚乚头的肉被称作‘钱肉’,用来祭天地。然后,用盐水擦干你胸口上的血,割第三刀……” 随着秦良民的话语,刀疤男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真的被一片片地切开,明明没有流一滴血,却痛如刀绞。 更可怕的是,这种疼痛绵绵不绝,一刀接着一刀,仿佛永无止境,令人陷入无限的恐怖与绝望。 刀疤男惊骇莫名,他听说过这等手段! 太秦国是法家的大本营,法家便掌握着这种靠语言让人感受刑罚之威的能力。 法家九品鸣道,“知刑”! 可是他没听说过使用“知刑”时还能“手滑”的啊! “很痛吗?别担心,都是假的,是vr。等你被送官后,才会再体验一次真正的凌迟。” 听到秦良民恶魔般的话语,刀疤男万念俱灰,只恨自己没有像壮汉那样被打死了事…… 第四章 农家九品“辩土” 在“切”到第十九刀的时候,刀疤男痛晕了过去。 秦良民没着急补刀,仅仅是捡起对方的武器,挑断了其手筋脚筋。 这当然不是圣母,而是他说过要让对方接受真正的凌迟,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在组织里接受了十几年间谍训练,秦良民虽然没有被洗脑,但心态上多少已和前世有些不同。 用刀疤男衣服擦干净手上的血,秦良民将女孩从麻袋里解救出来。 随着嘴里的破布被扯出,赵家小孙女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得到释放,趴在秦良民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秦良民突然有点想把她塞回麻袋。 怎么是个嘤嘤怪! 他拍了拍小女孩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你已经被帅气的大哥哥从坏人手里救下来了,不要再哭了啦。” 为了救小嘤嘤怪,这还是他在离开组织的据点后,第一次在外界使用法家的鸣道能力。 当然,寻常的九品法家弟子使用“知刑”是做不到让人痛晕过去的,最多让对方觉得还挺疼,心中产生些忌惮。 秦良民能让刀疤男生不如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法家造诣足够高,另一方面,在对方确实触犯过鸣道者所描述的恶行时,“知刑”的威力会相应提升。 小萝莉的啜泣声渐渐小下去,可能是哭累了,竟在秦良民怀里睡着了。 秦良民将麻袋当成毯子,让她躺在上面,然后看向一旁的槐树。 正好趁现在把钱挖出来,然后把女孩放回赵家,自己换个安全屋等天亮出城。 类似于这家“闹鬼”荒院的地方,秦良民准备了好几处。 拿定主意后,他从破烂的宅子里找出事先藏好的铲子,在月光下开挖起来…… …… 赵氏是太秦豪门大族,在近阳城堪称土皇帝。 当代家主赵平原官拜宰相,常年于太秦都城仙阳玖玖陆,偶尔才回来一次,因而族内事务都由其父亲,也就是赵家老太爷执掌。 孙女赵真真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对其十分宠爱。 现如今,那么大一个孙女儿不见了,赵老太爷自然急得像铁锅中的大鹅,将自家豢养的门客和护院全部派了出去,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乖孙女寻回来! 一队衙役正在城东某处小巷中踌躇不前。 “先生,前面的屋子据说闹鬼……”带头的老捕快小声提醒道。 他身旁是一名戴着草帽,背着锄头,作农民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仿佛没有听到捕快的话,低头仔细凝视地上的泥土。 赵氏门客,詹和平。 “怪人……”后面的小捕快嘀咕道。 詹和平突然指着前面荒废的院子,说道:“大小姐和拐了她的歹人可能就在那里面。” “你怎生知道?”老捕快惊疑道,“我们刚刚已经跑空好几个地方了……” “小点声,脚步轻些,不要发出声音。”詹和平并不解释,收敛声息向着院门走去。 衙役们没办法,也只能学着他的动作悄悄摸向院子。 詹和平之所以不愿意说明,是因为他做了一件有违祖师的事情。 农家九品鸣道“辩土”可以一眼辨别各种土壤,于农田耕作有很大帮助。 既然可以分辩土壤,那么根据别人鞋子和裤腿沾到的泥土,或者地面上的鞋印,推断出其行踪轨迹,也并非做不到。 在大小姐失踪的地方,詹和平发现了某种泥土的微弱痕迹,这种红黑色的土于近阳城只有少数几处地方才有。 虽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返回这几个地方,但至少也是重要的搜查方向。 于是詹和平带着人逐一排查,最后在这处荒院外发现了歹人留下的脚印! 再一听捕快说此间闹鬼,那么歹人的藏身之处便呼之欲出了。 不过这种对鸣道的用法于种田无益,若是被其他农家弟子知道,难免遭人抨击,故而不宜宣扬。 一行人好不容易蹑手蹑脚摸到院门前,却有小捕快不知是按捺不住立功的诱惑,还是因为怕鬼想给自己壮胆,竟是喘着粗气突然一脚踹开了大门! 詹和平心中大骂这个蠢货坏事,此刻也唯有赶紧率众人冲将进去。 于是乎,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清冷的月光下。 背着箩筐的褐衣男子,正挥舞铲子在树下挖坑。 他的脚边躺着一个男人,满脸刀疤,生死不明。 不远处墙角下还躺着另一个男人,血肉模糊,多半无了。 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褐衣男子是要挖坑埋尸。 而赵家大小姐就趴在他身旁一团麻袋上,双目紧闭,满脸泪痕。 不知怎么的,隐隐间还有一丝锅盔的脆香味。 “兀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老捕快爆喝一声。 “休得伤害我家小姐!”詹和平身上也爆发出沉重的杀气。 秦良民看向这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放下锄头束手就擒。 就这样,诱拐赵氏小姐的犯罪嫌疑人秦良民被押入了大牢。 同时还没收到锅盔一筐,铲子一把,埋在树下的铜钱千贯…… …… 三个时辰后。 秦良民斜倚在发霉的牢狱墙壁上,身披粗布,手戴镣铐,嘴里呢喃着狱卒听到会吓一跳的话语:“四更天了,越狱吧。” 五更天就会结束宵禁打开城门,要是太早越狱被发现,说不定官府会封城,反之则可能误了出城的时辰。 之所以乖乖被抓回来,并非是他打不过那些衙役,而是因为他秦良民有一百种方法从牢房里脱身! 既然如此,便不必节外生枝,要是打起来动静太大,引来孟鸠或其属下的注意就麻烦了。 那个戴草帽的农家人,实力还可以的,没办法秒杀。 正当他从袖子夹缝里摸出一枚改造过的铜币,准备用里面藏着的机关开锁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啧,麻烦。 秦良民撇了撇嘴,将铜币藏了回去。 守卫匆忙跑来,打开牢房大门,解开秦良民手上的镣铐。 一名华袍老者在簇拥之下步入牢房,郑重地向秦良民行拜谢之礼。 “让小友受委屈了,老夫赵太烨,多谢小友相救我家真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是这近阳城里有的,小友看上什么可以尽管提!” 第五章 家师法外狂徒 要说这近阳城有什么我想要的,那就是我想要离开近阳城…… 秦良民料想对方已从孙女口中得知真相,但此时他真的只希望赶紧跑路,并不指望什么报答。 于是,他甩了甩手手说:“换成穷苦人家的女孩被拐,我也一样会救的。” “小友可以不施恩图报,我赵家却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何况还让小友蒙受了不白之冤,若不好好补偿一番,老夫实在心中难安。”赵老太爷言辞恳切地说。 “老爷,此间鄙陋,不如先邀恩公回府上吧。”一名老管家模样的人开口道。 “善!还请小友莫要推辞,让老夫好生招待一番!”赵老太爷盛情道。 秦良民内心暗自叹气,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轻易放跑他了,人情的羁绊,可比空荡荡的牢房更能困住人。 赵老太爷定是从孙女的描述中,判断出自己法家造诣不低,心生招揽之意。 眼见无法拒绝,秦良民也只好跟着回了赵府做客。 路上,他修正了自己的目标,五更天出城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必须在孟鸠知道宰相他爹和自己同乘一车前脱身。 为此,他想好了拒绝招揽的办法——自污! 来到赵府,秦良民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完,便被赵老爷子请去共进朝食。 所谓人靠衣装,换了身衣服的秦良民出落得像古装剧里的翩翩公子一般,俊俏得很。 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秦良民大呼不妙。 糟糕,不该换衣服的,我现在太帅了! 那老头更不肯放我走了! 如果不是他家孙女才九岁,怕不是得上演赘婿文剧情。 秦良民无奈赴宴,摆满珍馐的红木桌上,只有赵老爷子与他两人,反倒是周围伺候的仆人站了一大圈。 推杯换盏一番后,秦良民终于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老先生若执意报答,不如给我一大笔钱好了,其他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我,拜金!打钱! 这样说的好处是,对方会觉得自己性格贪婪,非忠义之士,不适合招揽为门客。 同时,如果对方真的愿意打钱,也可以拿来作为之后种田、攀科技树的起始资金。 等将来一统天下时,记你赵家一个从龙之功! 赵老太爷没想到秦良民一下子这么直接,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和看轻。 “既然小友急需钱财,老夫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小友要钱有何用处,可有什么其他我赵家帮得上忙的地方?”赵老太爷热情地问道。 这老爷子贼心不死啊…… 赵老太爷特意把要钱的行为说成因为某些原因急需钱财,相当于秦良民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赵老太爷却冲过来帮他擦干净,还一个劲夸他有体香。 如此轻松便化解了秦良民的自污。 秦良民有点头大,只好继续忽悠。 “家父是市井庖厨,我承其厨艺,一心钻研易牙之术。虽然现在只能在街头卖锅盔,但将来我定要开一家名满天下的酒楼!最好是开在仙阳那等繁华之地!既然想办酒楼,自然少不了资金。” 这些当然都是编的,秦良民想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我只想当个厨子,什么法家造诣,不存在的,有也不会为了您老用,别惦记了。 古代厨师社会地位低下,孟子的“君子远庖厨”更是被曲解成读书人不可亲自下厨,秦良民这样说又是另一番自污。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友不仅法家造诣深厚,还精通厨艺!”赵老太爷佩服道。 靠,您老脸皮也太厚了吧!你明明听懂我暗示了,还故意提法家?我刚刚有提到半个法字吗? “令尊如今在何处?不如也请来府上做客吧!”赵老太爷搓了搓手。 “我也不知道家父现在的行踪,他去寻找传说中的料理,魔幻麻婆豆腐了!”秦良民口胡道。 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麻婆豆腐,说这道菜魔幻很合理。 “小友的厨艺是传自令尊,却不知法家师从何人?”赵老太爷又搓了搓手。 “家师罗翔,字张三,号法外狂徒!”秦良民再次口胡。 前世看过不少厚大法考的视频,说罗老师是自己法家授业恩师也很合理。 反正都是瞎编的,怎么说都合理。 “小友如此年轻就有这等成就,尊师定是一代法家大贤,只是为何老夫从未听过张三先生名号?”赵老爷子奇怪道。 “家师修习法家的方法与众不同,他总是亲身触犯各种法律,体验判决的过程,找出刑律的错漏,从而加深对法的理解。这样的人又怎可能费心去传播那点虚名呢?” 秦良民这时已经放弃说服赵老爷子打消招揽他的想法,而是决定找机会溜走,故而满嘴跑火车,不顾后果地享受起口嗨的快乐。 穿越十二载,前世的那些名人也好,梗也好,在这里也不过是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故事罢了。偶尔这般提及,略解思乡之情。 说实话,就赵老爷子这番死缠烂打表现出的诚意,如果秦良民的真实身份不是间谍,他或许还真的会答应给赵家打两年临时工。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作为间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获得能自由行动的身份才是他的第一要务。 “尊师果然不拘一格!”赵老爷子这次是真心觉得敬佩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是自然。”秦良民饮了口茶,微笑点头。 茶不错,多喝两杯,今晚准备跑路! …… 秦良民终究没能等到晚上,因为下午的时候就有只小嘤嘤怪黏上了他。 “良民叔叔!” “叫哥哥。” “良民哥哥!”赵真真摇晃着秦良民的手,撒娇道,“你打架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这样我就不怕再遇到坏人了!” “不行。”秦良民抬手推开赵真真的小脑袋。 好家伙,你爷爷惦记我的法家造诣,你惦记我的武学造诣,你们一家若是放在未来,都是当大资本家的人才啊! 赵真真昨晚回家后,半夜做噩梦吓醒,和爷爷讲了自己怎么被救的过程后,就又一直睡到了中午,结果发现秦良民居然被爷爷请回了家,自然很高兴地缠住了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得到允许后,赵府管家走进了秦良民的客房。 赵家嫡长孙女正在以不雅的姿势拉扯着客人,但老管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恭敬地说道:“秦先生,老爷给您的谢礼准备好了,马车已候在院子里,请随老仆一往。” 秦良民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连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为什么你们准备的谢礼我还得坐马车去接收?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六章 墨菲定律 马车离开赵府时,许多护卫跟随左右,这是因为大小姐赵真真也和秦良民一起上了车。 昨天大小姐才刚被绑架过一次,今天护卫数量加到了二位数。 同样上车的还有一名农夫打扮的年轻男子。 “农家詹和平,字止戈,幸会!”对方在秦良民对面坐下,放下锄头,拱了拱手道。 “在下秦良民,字……子信,幸会。”秦良民回礼道。 字是刚刚现编的,取自“仁义礼智信”,下次换马甲还可以叫“子仁”、“子义”…… 至少够五个马甲用的,我真聪明! 秦良民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打探道:“止戈兄可是负责管理赵府农事?” 他虽然不想当间谍,但毕竟接受了多年训练,还是染上了些许职业病。 “然,我乃赵府顾问农事之客卿,兼职护卫们的武术指导。”詹和平说。 由于尚未出现统一天下的学术派系,诸子百家的弟子们为了传播自家学说,往往需要游历诸国。 这个时代的治安可不比二十一世纪,为了防备山匪流寇,一定的武力是必须的,因此百家弟子中文武双全的人才不在少数。 文能挥笔定国策,武能策马踏山河。 “止戈兄的武艺定是极好的,有机会可要让我见识一番!”秦良民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还是他穿越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坐马车,此时颇有种在出租车上跟司机吹牛逼的怀念感觉,因此毫不吝啬地拍出彩虹屁。 “过奖了,秦先生才是深藏不露,那两个歹徒都是凶神恶煞之辈,你却能毫发无伤地救下小姐,我不如也。”詹和平钦佩道。 好家伙,看你浓眉大眼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居然还有这等马屁力,把我的彩虹屁又拍了回来…… 秦良民想了想,又问道:“昨夜詹兄领头冲入院子,想必歹人的行踪是你发现的吧,不知用了何种方法?” 詹和平犹豫片刻,想到对方是赵老太爷很看重的人才,而且修的是法家,就算说出自己的法子,也不怕被学去,便讲了讲他是如何将农家九品鸣道“辩土”运用在追踪上的。 秦良民听完,不由眼睛一亮。 通过辨别泥土来确认行踪,这不是《血字的研究》一案中,福尔摩斯施展的独家秘技吗! 大侦探福尔摩斯熟悉整个伦敦所有地方的泥土,看一眼鞋子就能推理出对方去过哪里,没想到这位詹和平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小时候肯定没少玩泥巴吧? “止戈兄真是天纵奇才,不拘一格,竟能想出这般妙法!”秦良民这次的夸奖发自真心。 你的技能不错,现在归我了! 詹和平谦虚地笑了笑,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要掌握鸣道必须对所修之道有着深刻理解,这个世界的学子会从百家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一条道路,然后终其一生去践行此道,提高自己鸣道的品级。 就算偶有中途改道之人,也很少出现大成就者。 能掌握两家鸣道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往往也鲜有高品。 当初二号之所以能觉醒两家鸣道,还是因为秦良民这位一号暗中用她做了点小小的教育学实验。 所以詹和平在了解到秦良民拥有不低的法家造诣后,才会愿意说出自己独创的农家九品鸣道运用方法,反正对方总不可能在精通法家的同时还兼修农家吧! 可惜,詹和平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是个穿越者。 而穿越者,自然会有那么一点点外挂。 秦良民有些抱歉地看着詹和平,一不小心就偷学了人家技能……罢了,给他也记个从龙之功吧! “良民哥哥,我们到啦!”一旁的赵真真突然开口道。 之前秦良民和詹和平交谈时,她都乖巧地坐在秦良民身边没有插嘴,仅仅是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窗外。 到了? 秦良民内心的警惕立刻拉满,丝毫不像是要去接收礼物。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而秦良民现在最担心的坏事,就是被孟鸠看到他和赵家大小姐同乘一辆马车,那他的功劳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迎接他的只能是升职加薪的下场! 现在的他还只是组织内最底层的丁级密探,没有接触过什么核心机密,逃脱后不用担心组织会布下天罗地网追杀他。 可万一因为救了太秦宰相的女儿,升级到丙级密探甚至乙级密探,接触到不该知道的事情,想要跑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最糟糕的情况下,若是成了甲级密探,那就唯有扮演一场假死才有希望脱身,组织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甲级密探下落不明的。 至于说再进一步成为和孟鸠一样的铜牌密谍,甚至更高层的银牌密谍、金牌密谍……不可能那么倒霉的,秦良民想都不愿意想。 感觉到马车确实停了下来,秦良民将窗帘掀开一丝缝隙,发现外面就是近阳城最热闹的平阳大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顿时警铃大作。 糟糕,孟鸠的商行在这条街的支巷! 好在暂时没有在街上看到那家伙,如果我收礼的速度够快,或许就不会被升职…… 等下?为什么赵家给我的谢礼会在平阳大街上? “真真,你爷爷到底准备送我什么?”秦良民看向赵大小姐问道。 “嘻嘻,你下车就知道了!”赵真真笑眯眯地说。 “是啊,秦先生,快下车吧。”詹和平也笑道。 秦良民总觉得他们的笑容似乎不怀好意,一个个都想害他。 他无奈地走下马车,看到管家恭候在门外。 不需要对方开口,秦良民已经知道赵家送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了。 他的面前矗立着一幢三层楼的建筑,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煞是好看。 食客把酒言欢,小二卖力吆喝,掌柜盛情迎客。 闻着空气中飘着的美食香味,秦良民不由一激灵。 卧槽是一家酒楼。 “老爷说,既然秦先生志在厨艺,正好可以将我赵家的这座酒楼赠送给您。”管家说。 淦!我为什么要嘴贱说自己想开酒楼! 秦良民欲哭无泪。 且慢,我明明说的是想在太秦国都城仙阳开酒楼…… “不过这只是附赠的添头,老爷已经去信家主,安排人帮您在仙阳物色更好的店铺了。在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前,只能委屈秦先生先在近阳城经营这处小酒楼一段时日。” 行,算你狠,我服了。 秦良民差点气笑,对方实在做得太上道了,他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好摇了摇头,无奈地将视线侧向一旁。 于是,他恰巧和人群里表情呆滞的孟鸠四目相对。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 当时间恢复流动时,秦良民看到孟鸠惊喜地笑了。 孟老板那张胖脸上,嘴巴笑得太过夸张,似乎恨不得咧到耳朵根,看上去像个裂开的大西瓜。 秦良民觉得自己也要裂开了。 第七章 孟鸠的小确幸 孟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一旬前,他的商行遭了贼,秘密金库里少掉一大笔行动资金! 作为负责近阳城情报工作的铜牌密谍,这是严重的失职。 他心里愁得不行,又不好对下属们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无事发生,暗中进行调查。 可惜,啥都没查出来,对方手法干净利落,让他不禁怀疑到底谁才是间谍组织的精英。 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这两天他经常出门散步,看看阳光下繁华热闹的街市,能让他内心稍微平静一些。 今天,孟鸠在散步过程中发现伪装小贩的那个新手下没出来卖锅盔,心中不由更加郁闷。 果然是个擅长浑水摸鱼的,这才一个月就原形毕露了? 虽说昨天刚提交过情报,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偷懒吧! 孟鸠摇头叹息,双手扣在背后,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溜达完一圈,回到了平阳大街。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一辆马车吸引住了。 十几名骑马护卫团团包围住这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从牌楼下驶过,停在了街口赵氏酒楼的门前。 赵氏是泰原郡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出了当今太秦宰相,是组织在整个近阳城最重要的目标! 孟鸠好几次试图往赵府塞人,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唯一一个混进去的探子也仅仅当上养马的家丁罢了。 匆匆一瞥下,孟鸠认出了坐在马车前的那位老人。 正是赵氏的老管家! 这位管家在近阳城可谓一家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有数不清的人想巴结他,尤其是行商坐贾之人,做生意都需看其脸色。 孟鸠也曾给他送过重礼,结果人家婉拒后反手送了份价值翻倍的见面礼回来,让孟鸠再也不敢造次。 然而,这样一个在近阳城商界只手遮天的人,此刻却只能坐在马车前车夫的位置旁,意味着车里载着的定是赵氏十分重要的人物! 孟鸠快步跑上前,挤开其他围观群众,站到了最前排。 若是能探听到重要情报,甚至和赵氏搭上关系,足以弥补他行动资金遭窃的过失! 马车中的三名贵人已经下车,正并排站在酒楼前说着些什么。 孟鸠揉了揉眼睛。 怎么站在中间的那名年轻男子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今天翘班没有出来卖锅盔的那小子。 虽然换了身好衣服气质变了很多,但那张侧脸怎么看怎么像。 不不不!一定是看错了! 那可是坐在赵氏马车中的大人物,我怎会产生对方是我手下丁级密探的错觉…… 区区丁级密探…… 孟鸠啊孟鸠,快清醒过来,不过是丢了一千贯铜钱罢了,竟让你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产生如此愚蠢的癔症! 就在这时,秦良民转过头,恰好和孟鸠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是他,就是他! 孟鸠惊喜无比,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矜持,绽放出最夸张的笑容。 这个新来的密探,很行! 秦良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内心却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 早知如此,不如昨晚被詹和平带着衙役们找到时,就杀出重围亡命江湖算了。 他不需要什么谢礼,他只想要自由! 他有的是钱,缺啥东西买便是,钱若是不够,再去组织的据点偷……咳,预支一笔行动经费不就行了? 是的,荒院埋的那一千贯钱,是他潜入孟鸠商行“支取”来的。 以他对组织的熟悉,到了其他城市,也能轻易发现组织的暗子。 组织的资金就是他的资金! 但现在的情况却逆转了,孟鸠亲眼看到赵家送他酒楼,这酒楼便等于送给了组织。 如果秦良民不愿意将收益上交,组织就会知道他没被洗脑,派人清理门户。 而若是乖乖上交,他心里又不爽。 这正是他为什么想尽快脱离组织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的他连身份都是组织给的,哪怕想学习那些穿越者前辈,弄些肥皂、玻璃、火药之类的好东西出来,最后也不过都是便宜组织罢了,没有一样能真正属于他。 唯有脱身出去,才能保护好自己的知识产权! 可惜,短期内是做不到了,至少最近一两个月孟鸠一定会特别关注自己…… “良民哥哥,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赵真真轻轻扯了扯秦良民的袖子,有些担心地抬头看着他。 秦良民笑了笑:“没有,我刚刚是太受宠若惊了,觉得礼物厚重,受之有愧。不过看到你,我又觉得收下这座酒楼也无妨,毕竟我可是救下来一位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呢!” 他心里再郁闷,也不至于拿小女孩撒气,只能自认倒霉。 赵真真立刻被哄得开心起来,笑逐颜开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提醒道:“僭越啦,我不是公主呢……” 秦良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的礼教,他是穿越者,而且现在的身份随时可以舍弃,反正早晚要脱掉“秦良民”这个马甲,乱说什么都不怕惹麻烦。 但老管家却不能任由他继续和自家小姐乱说话,出声道:“秦先生,请随老奴参观一番酒楼吧!” “也好,且让我看看掌勺的厨艺如何。”秦良民点头答应。 既然不能拒绝,那也唯有享受。 在降低孟鸠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前,先调教一批厨师,把前世那些令人怀念的菜式做出来,也是极好的。 只有故乡的美食才能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至于因此产生的些许小利润,就当给组织付这十二年的饭钱了。 总不可能我弄点吃的出来还立功升职吧? 这必不可能啊! 秦良民在老管家的带路下,认真视察完自己的新产业,甚至还思索起要给这家店取个什么新名字。 酒楼后的宅院已被收拾出来作为秦良民的住所,一应生活用品齐全,他不需要置办什么,今晚就能直接住进来。 如果他不是一名间谍,这真的是很不错的穿越者开局呢。 虽然计划有亿点点变化,但有件事倒是和他昨天预想的一样—— 从今天开始,他确实不再是锅盔小贩了。 他当上了大酒楼的老板,实现了穿越十二年后的第一次阶级跃迁。 “诶,人算不如天算。”秦良民痛定思痛,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立功了!” 第八章 秦良民升职记 老管家将地契、雇佣契约等一应文书交接给秦良民,便带着有些不舍的赵真真回府了。 赵家做事十分讲究,酒楼里的掌柜、大厨乃至伙计们虽然已经换了主子,但赵家都先给他们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 所以哪怕秦良民经商天赋为零,一枚铜板都赚不到,酒楼的生意也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让他更加头大。 赵家施以这般重礼,却又只字不提想要招揽他,越发凸显出对他的重视。 如果他现在跑路,怕是不光组织会派人追杀,赵氏也会出动门客搜寻…… 那个能辩土识踪的詹和平就挺麻烦,赵氏豢养的其他奇人异士本事也未必比他差。 秦良民独自坐在三楼的包厢里,揉着眉心,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总之,先低调一两个月,降低孟鸠和赵家对我的关注度再说。” 说孟鸠孟鸠就到,包厢外,小二敲了敲门,喊道:“东家,孟氏商行的孟老板求见!” “请他进来吧。”秦良民毫不意外,该来的总会来的。 让孟鸠目击自己被赵家礼遇的一幕,是他穿越至今最大的失策。 如果只是收了赵家谢礼,根本阻止不了秦良民半夜跑路。 酒楼而已,身外之物,不要也、也、也……也罢。 但现在孟鸠肯定盯死住他了,难有脱身的机会。 “良民老弟!恭喜啊!我早知老弟不是池中物,没想到一日不见,便已潜龙腾渊了!”只见孟鸠肚子挺进门来,连连拱手,脸上的笑容发自真心。 别潜龙腾渊了,我都快亢龙有悔了好吧…… “托孟老板的福!”秦良民一脸开心地回礼,对小二吩咐道,“快上一桌好酒好菜!” 国人谈事情,向来都是从酒桌上开始,哪怕到了平行世界也不例外。 秦良民前世不喜酒桌文化,但穿越回古代后却不再排斥,这自然是因为—— 古代的酒,度数倍儿低。 在这没有高度白酒的时代,前世是酒桌菜鸡的秦良民可以像武松一样做到喝完三碗酒,再去山上打老虎。 是以酒过三巡,孟鸠脸色微熏,秦良民却还泰然自若。 菜已上齐,小二不会再进屋打扰,终于可以结束寒暄,开始谈正题了。 “快告诉我,你是如何交好赵家的?”孟鸠确认门外无人,将自己的身份从商人切换回了间谍头子。 “属下昨天卖完锅盔后,发现两名形迹可疑之人,便跟踪了他们……”秦良民也脱去伪装,开始向上线汇报工作。 他将前往东城荒院的原因说成了跟踪两名歹人,而干掉壮汉、制服刀疤男的过程则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秦良民知道孟鸠在赵家埋了个探子当家丁,这些情况他不认为能瞒住孟鸠。 反正以丁级密探的训练度,武力超过地痞流氓还是没问题的,唯一的问题是他用了鸣道。 “你竟然救了赵家大小姐!”听完秦良民的话,孟鸠喜出望外,“这是大功一件!” 不过旋即,他又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你说你是用法家九品鸣道‘知刑’解决了那个刀疤男,可你若是掌握了鸣道,怎么还会只是丁级密探?” 孟鸠自然猜不到面前这家伙从接受训练的第一年就已经开始隐藏实力,所以才会疑惑掌握鸣道的他为什么不是乙级。 像秦良民这种丁级,大多只能扮演些贩夫走卒的角色,丙级能够加入军队或者成为大户人家的护院,乙级和甲级可以去做门客,甚至当上各国官吏。 之后除非立下相应的功劳,不然无法提高密探评级。 一号同学真的是非常努力,才成功把自己的等级拉低,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丁丁的。 见孟鸠果然问了这个问题,秦良民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属下是来到孟大人麾下后才觉醒的鸣道,但掌握得还比较生疏,能奏效多半是因那刀疤男罪虐深重。本打算等熟练运用后再向大人汇报的,想来能觉醒鸣道定是托了大人的福呢!” 良民的嘴,骗人的鬼。 孟鸠抚掌大笑:“很好!很好!今天开始你就是丙级密探!如果你能和赵家加深关系,我会上报组织,将你破格提拔到乙级甚至甲级!” 孟鸠作为铜牌密谍,对于丙级密探的任命有自主权,但再往上的乙级和甲级就得向上级请示。 “多谢大人!”这是秦良民嘴巴发出的声音。 去你马的……这是秦良民内心真实的声音。 孟鸠此时心情轻松,之前遭窃的郁气一扫而空,为了拉近关系,竟主动向秦良民这个下属坦白自己的失误:“实不相瞒,前些天商行被偷掉了一千贯钱,害我这几天过得是夜不能寐啊!” 抱歉,是我干的……秦良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我为此着实心情烦闷,便每日外出散心,没想到居然见到了你从赵氏的马车下来,真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和你搭上赵氏这条线相比,些许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孟鸠十分欣慰地看着秦良民,仿佛他一直都很看好这个新人一样。 呵,烦死你才好……嗯?等下? 秦良民突然发现了华点。 也就是说,如果我偷的不是孟鸠的银子,他就不会出门散心? 而若是他不出门乱走,也就不会目击到赵家送我酒楼这一幕? 小丑竟是我自己! “大人说得太对了,这大概就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吧。”秦良民强颜欢笑。 “是啊,我们必须抓住这次好运气,让你更进一步获得赵氏信任!”孟鸠充满斗志地说。 “属下倒觉得不用那么急,太刻意的话容易被赵家怀疑。”秦良民委婉地表示反对。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思路了。”孟鸠脸对秦良民挤了挤眼睛。 秦良民忍住了戳瞎他的冲动,问道:“还请大人赐教!” “这次赵大小姐被人牙子拐走,恐怕不是意外事件,而是有人在背后预谋!只要能找出幕后黑手,赵家定会对你无比信任,你再次升级指日可待!”孟鸠两眼放光道。 秦良民还没从这次升职的悲痛中缓过来,又听到孟鸠说他马上还能连续升职的噩耗,内心万马奔腾,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 淦! 第九章 和升职赛跑 “问题是该怎么找出幕后黑手?”秦良民警惕地问道。 搞清楚孟鸠的计划,他才能设法从中作梗。 “放心吧,我执掌近阳城情报工作多年,还是有些手段的,实在不行我厚着脸皮写密信去仙阳求助金牌密谍大人,哪怕动用组织在太秦全部的力量,也一定要帮你搞清这件事的真相!”孟鸠说。 “大可不必,属下觉得顺其自然就好。”秦良民慌得一批。 孟鸠胖手一挥,正色道: “那怎么行? “你好不容易搭上赵家这根线,我作为上峰如何能不全力支持你? “只要将真相查明,由你将幕后黑手揭露给赵家,你和赵家的关系就会更为密切,甚至获得那位太秦宰相的看重,成为能够左右太秦朝堂局势的人物。 “功成之后,我助你晋升乙级密探,甚至甲级密探也不是没有希望!” 秦良民歪了歪脑袋。 你有问题吧! 你确定这是我的功劳? 破案的是你,凭什么升职的是我? “你放心,以你赵家大小姐救命恩人的身份,加上合理的运作,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小小的近阳城不可能困住你的,你早晚会去仙阳,直接效力于金牌密谍大人麾下!”孟鸠眼中满是鼓励。 好家伙,前世的公司领导都喜欢抢下属功劳,你可好,我不要升职,还上赶着给我塞业绩? 你嫉妒我啊! 你打压我啊! 秦良民蛋疼无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陷入了思维误区。 并不是他刻意低调就可以减少孟鸠对他的关注的,恰恰相反,如果他一直表现平平,毫无建树,孟鸠还得主动帮他立功。 他成为赵真真救命恩人是既成事实,只要有这个身份在,秦良民自己本身的能力已经不重要了,组织会利用这一点,帮他傍上赵家这位富萝莉,再去搞定富萝莉她爹、她爷爷…… 孟鸠就是这么打算的,他斗志满满地走了,留下秦良民疲软地坐在窗边,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一边揉搓着太阳穴,一边凝视楼下热闹的平阳大街。 行人穿梭而过,无论是着粗麻布衣的百姓,还是穿绫罗绸缎的贵人,都融入这街中的一景。 小贩的叫卖和着琵琶的旋律,被夕阳的余晖染红,仿佛这就是红尘的声色。 前世的他仅在古画的墨痕里见过如此风光。 今生的他也曾背着一筐锅盔走过长街小巷。 既已穿越来,秦良民自是想大展一番拳脚的。 抄诗,造反,文治武功! 种田,科研,工业革命! 先称霸全球,再星辰大海! 如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前辈般,建立不世功勋,留下生前身后名! 问题是—— 他没看过以间谍身份开场的古代历史小说。 穿越又不是玩游戏,也不能因为不满意就重新开一局。 这意味着没有小说剧情套路可以参考,并且自己不管弄出什么来还都会被组织摘桃子,这样的穿越谈何爽点? 唯有先从组织跳出去! 然而组织不光不让他跳槽,还要用升职加薪腐化他,让他越陷越深,成为组织的忠臣…… 脱离组织的计划暂且推迟,秦良民还需要等待机会。 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孟鸠想要帮他晋升的险恶用心! 以组织的实力,或许真的能查清赵真真诱拐案的真相,这样一来他立功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要阻止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 “我要抢在孟鸠之前,先查清真相,然后把破案的功劳栽赃在赵家其他门客身上!”秦良民的眼中爆射出精光。 他对这个破局思路非常满意,因为这并非一时之法,而是万世之法! 不光可以用来破解这一次的升职死局,如果顺利的话,以后所有功劳都可以用类似方法嫁祸掉,那便可以高枕无忧,不用担心自己哪天一觉醒来就升职了! 秦良民站起身,在包厢里来回踱步,思考如何破案。 “以赵氏对我的重视,近期一定还会有人来酒楼和我‘联络感情’,到时候可以了解下赵真真到底如何被拐走的。 “不行,那样太慢了,干脆直接问赵真真本人?小丫头片子好忽悠,肯定一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还可以去拷问一下那个刀疤男,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幸好我为了凌迟他没有下杀手,果然好人有好报……” 突然,他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对哦,都怪那个刀疤男,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人贩子,我就不会变成赵真真的救命恩人,孟鸠也不会提拔我做丙级密探,我早就离开近阳城,远走高飞了!” 决定了,先去“凌迟”掉那家伙! 秦良民没有拖延症,他现在是在和升职赛跑,立刻又赶去赵府,见到赵老太爷,提出想帮忙审问刀疤男。 老管家不在,另一个管事将他引去见老太爷。 “那家伙嘴巴牢得很,我赵氏法家八品的门客用‘知刑’审了他半夜却还是一无所获,你有把握吗?”赵太烨小口啜着茶问道。 法家九品鸣道“知刑”除了可以用来警示百姓不要犯罪,也可以当成拷问犯罪者的手段。 “可以一试。”秦良民言简意赅道。 赵太烨立刻眼睛一亮。 看来这位秦先生的法家造诣至少也有七品? 正愁没机会摸一下他的底,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好,老夫陪你一起去!”赵太烨欣然同意。 “多谢老太爷信任,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秦良民顿了顿,说道,“如果能顺利获得有用的情报,希望您能为我保密,对外就说是那位法家八品门客审出来的。总之这件事不要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没有问题。”赵太烨只当秦良民想做隐士,不愿被太多人知晓他的本事。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能够避免其他势力来抢人才,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赵老太爷的陪同下,秦良民来到县衙,老管家早就候在这里,将他们带进牢房。 “是你!”刀疤男看到秦良民,满脸怨毒。 他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牢房的昏暗光线使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凶恶,看上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你来审我?呵,我就算不要命,就算被你折磨死,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刀疤男铁骨铮铮地说。 第十章 无情的拷问机器 秦良民没有搭理刀疤男,扫视了一眼这处牢房,发现就在自己昨晚住过的房间隔壁。 嗯?这算是狱友? 既如此,就让我当一回狱霸吧! 面对刀疤男充满恶意的眼神,秦良民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就开始向他讲述《太秦律》里的各种刑罚:砍头、凌迟、绞刑、凌迟、腰斩、凌迟…… 各种极刑轮番摧残刀疤男的精神,让他一次又一次在精神世界中死去,而他每次痛晕后,又会被秦良民用冷水浇醒。 “我说!我什么都说!”第十一次醒来后,刀疤男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来。 刀疤男想过自己可能受到非人道的拷问,但因为有人承诺过万一事败会救他出去,所以他下定决心不管受到怎样残酷的对待都不开口。 然而,秦良民并不按套路出牌,什么都不问,像是一台无情的拷问机器,连续不断地发动“知刑”,将刀疤男送入仿佛永无止境的极刑体验,着实打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所以他决定交代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拖延时间、蒙混过关。 “你还记得你拐卖过多少妇孺吗?”秦良民终于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不记得了……”刀疤男眼神闪烁。 “继续。”秦良民冷漠道。 “八九十个吧!应该不超过一百个!”刀疤男慌忙喊出声。 秦良民点了点头,这让刀疤男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令他绝望的话语。 “抹掉零头算一百好了。你刚体验了十一次死刑,还有八十九次。” 话音未落,刀疤男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不!不要!我真的什么都说,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秦良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描述起第十二次死刑。 这一次他使用的不再是《太秦律》中的刑罚,而是前世法兰西宗教战争时对异教徒使用的绳刑—— 用粗糙的绳子,活生生将人锯成两半。 刀疤男连听都没听过西方教,自然属于异教徒的范畴,秦良民的“知刑”顺利对他发动。 于是,他感觉自己裂开了…… 赵太烨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位秦先生不仅精通《太秦律》,还知道番邦的奇法诡刑,甚至能将之用在“知刑”上,这令他大开眼界。 “知刑”生效的大前提是,鸣道者说出的律法和刑罚必须是在其认知中真实存在的法律。 至于效果的大小,则取决于多种因素。 比如鸣道者的境界,律法的适用范围,使用对象是否认为自己真的触犯过这一法律,等等。 秦良民刚刚说出的外邦刑罚,如果是由一个法家九品说出口,根本不可能造成太大痛感,刀疤男并非番邦之人,如何能以番邦之刑斩太秦之贼呢? 但从刀疤男痛不欲生、屎尿齐流的状态足以判断出,秦良民的法家造诣远不止七品!他在用更高品级的境界强行给对方上刑! 这令赵老太爷的招揽之心越发坚定,同时庆幸还好他只带了老管家进来,这件事不会被外人知晓。 帮刀疤男体验完绳刑后,秦良民停顿片刻,思考起下一种死刑用什么。 虽然前世也听过满清十大酷刑的厉害,但秦良民并不打算用,因为满清不配。 绳刑是他在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中看到的,于是,他决定接下来用大仲马《基督山伯爵》里的锤刑。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光一个劲凌迟,刀疤男的体验太单调,帮他中西结合一下…… “嗯?别人都是抄诗词抄小说,我怎么在抄世界名著里的酷刑,画风好像不太对啊?”秦良民突然愣了愣。 趁着这个空隙,刀疤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喊道:“是蛟爷!蛟爷上个月找到我,说赵家嫡孙女近来常从家里溜出来玩,他有办法确定其行踪,让我把她拐了卖到大晋国去!” 刀疤男说完,充满期翼地看着秦良民。 但秦良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孽畜,我还没折磨够你呢,不用急着交代。 这令刀疤男不敢再耍任何心眼,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了下去:“蛟爷在大晋安排了人接应我,只要我把赵家小姐带过秦晋边境,就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蛟爷怎么知道赵家小姐经常溜出去玩的?”秦良民终于开口问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刀疤男赶紧回答,似乎生怕秦良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补充道,“我问过他的,他只是笑了笑不肯回答。” “蛟爷为什么选你来做这事?”秦良民又问道。 “这可是赵家的嫡孙女,其他人不敢!我是整个近阳城的乞丐里最不怕死的亡命徒!”刀疤男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经过秦良民这一番折磨,他可没胆再说自己不怕死了。 “蛟爷平时都在哪?”秦良民问。 “西城通善坊的一座破庙里,不光蛟爷,近阳城的大乞丐都住在那儿。”刀疤男道。 “老太爷,劳烦您派人去抓蛟爷。”秦良民说。 赵太烨给了管家一个眼神,老管家立刻外出传令去了。 秦良民又看向刀疤男,问道:“再给我说说,这近阳城的大乞丐都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刀疤是不是也是他们划的?” 刀疤男又一次显得犹豫起来,不过显然他现在更害怕秦良民,于是咬牙说道:“我不是被他们拐的,虽然小时候的事情能记住的不多,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我家不在近阳,我是在别的地方被拐后,被丐帮卖过来的!” “丐帮?”秦良民穿越过来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前世倒是在武侠小说里经常看到丐帮,但从刀疤男的描述来看,显然这个世界的丐帮并非什么侠义之士。 接下来刀疤男详细交代了丐帮的勾当。 盘踞在城里的乞丐主要从事乞讨、偷窃、人口拐卖。 拐卖来的孩童会待价而沽,能卖高价的就悉心照顾好卖个好价钱,不能的便采生折割,用来在乞讨时博取同情获得更多施舍。 采生折割时自然不能用本地的孩子,不然万一被小孩的父母认出来报官,等待这些乞丐的就是凌迟处死的下场。 但用别的地方来的孩子就不要紧了,民不举,官不究,没人去报官的情况下,官府也不会来多管闲事,那些捕快小吏适当打点一番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不同城市的乞丐会交换被他们采生折割的小孩,而主持这种交易的,便是丐帮。 刀疤男小时候住在北边的某座城市,后来被拐走毁容,带到近阳城送给了蛟爷,长大后自己也帮着蛟爷拐卖孩童去其他地方,直到昨天不幸遇上了秦良民。 听完刀疤男的诉说,秦良民眉头深深皱起。 这所谓的丐帮听上去绝非武林帮派,更像是一个属于人贩子的地下商会,令人感到厌恶。 他非常不爽,决定等把蛟爷那帮大乞丐抓回来后,让他们每个人死刑三百遍。 就在这时,老管家一脸凝重地回到了牢房。 “蛟爷死了,破庙里的其他乞丐也全都死了。” 第十一章 软锅盔 “晚了一步,被灭口了。”听到老管家的话,秦良民摇了摇头。 一旁赵老太爷脸色也不好看,示意管家继续说。 “老仆带人赶到时,破庙里的乞丐已扑了一地,共发现尸首一十四具。 “蛟爷和他身边的两个乞丐,俱是被一刀捅穿胸膛毙命。 “余者伤口数量不一,有的正面身中数刀,有的则是从背后被砍死。 “具体死因和死亡时间还要等仵作查验,不过以老仆判断,案发时间大致是今日午前,不会有太大偏差。” 秦良民暗自点头,不愧是法家高门,一个管家都能够如此条理清晰地陈述案情。 案发时间是午前的话,那不就是老管家带我去接收酒楼,结果不巧被孟鸠目击的时间点吗…… 停,不能想这个,心痛。 “显而易见,行凶者和蛟爷相熟,且不止一人,恐怕是在近距离交谈时,暴起发难杀了蛟爷和他身边心腹,然后又将庙里其他乞丐一一斩杀,无论反抗的还是逃跑的,无一幸免。”秦良民用分析案情麻痹自己。 “可惜,若是早些请秦先生来审问的话,说不定就能赶在幕后黑手灭口前,将那蛟爷抓回来了。”赵老太爷遗憾道。 赵家作为太秦豪门,当然不会缺少强大的法家鸣道者追随。 只不过那些门客要么在都城仙阳辅佐家主赵平原,要么在其他地方为官历练,近阳城老家这边只留有一个法家八品,负责教赵真真等赵氏孩童念书。 这位法家八品昨天半夜突然被叫醒,连夜审问刀疤男,一直到今天天亮都没能问出什么,体力不支回去休息了。 秦良民看了眼老管家,对方之前不在赵府,反而是在县衙这边候着他们。 莫非管家是赵氏隐藏的法家鸣道者,在那名八品门客失败后接手了拷问工作? 秦良民自然不可能直接问出来,装作随意地请教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被杀掉的乞丐大多是什么年龄?” “蛟爷四十上下,其余乞丐俱是二十到五十不等。”老管家如实回答。 秦良民点了点头,说:“他们倒是死有余辜,只可惜我们的线索断了。” “秦先生可有办法?”赵老太爷问。 “暂时我也没有思路,且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今天的事,望老太爷记得帮我保密。” 赵老太爷满口答应,与秦良民结伴出狱,到了县衙外,好生礼送一番,才各回各家。 不过,秦良民现在要回的家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了。 一天前,他还住在组织分配给他扮演锅盔小贩的陋居;如今,他已经住进了平阳大街酒楼后的院子里。 回到酒楼时,晚市已经开始,秦良民没有打扰掌柜和大厨们工作,径自绕去了酒楼后自家院中。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秦良民步入主屋,发现了几件熟悉的东西。 一筐锅盔。 一把铲子。 一个木箱。 木箱里有一千贯铜钱,正是他埋在荒院里的那一笔。 看来是赵家把他被官府没收的东西送了回来,却特意没有和他提及这件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对他为什么会在那座院子里挖钱的原因追根究底。 秦良民再次感觉到赵家招揽自己的诚意。 他烧了壶热水,撒了把盐做简单调味,然后取来一块锅盔泡入其中,变得绵软些后掰扯着吃了起来,有点像在吃泡馍。 “软,真软,果然我的胃还是适合吃软一点的锅盔……” 秦良民坐在院子里,打量着自己的新家。 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但干净整洁,家具齐全,还紧挨着近阳城最热闹的平阳大街,相当于前世二线城市市中心的精装修一室户,对于很多人来说属于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隐忍十二年,却一朝失误晋升丙级密探这件事让他很郁闷,但富萝莉家送的房子,没有不住的道理。 可惜,也正因为身为间谍,他并不能长久且安稳地享有这种生活。 必须赶在孟鸠前破案,避免进一步沦为乙级密探! 方才在牢房中,秦良民看似随意问出的那个问题,其实非常关键。 他不确定赵老太爷有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不过无所谓,在想要破案找出幕后黑手这件事上,双方立场一致。 只要破案后,对方信守承诺,将功劳栽赃到某个门客身上,不让组织再有机会给自己记功,秦良民就没有损失! 吃饱喝足后,他多烧了一壶水,去酒楼拿了两个食盒,又将两块锅盔泡软后撕扯成细软的条状,盛入其中。 他将食盒放进箩筐,摆在剩下那堆锅盔上,看向昏暗下来的天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晚月色很美,适合潜行。 秦良民坐在院里思索案情,等到城里开始宵禁,便背上箩筐,又提了把伞,翻墙而出,开始了属于他的夜生活。 虽说他做的是夜行之事,却并没有换什么夜行衣,还是穿回小贩的衣裳,背着一筐锅盔,画风非常接地气。 他甚至没有蒙面,前世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出门都得戴口罩,好不容易穿越到一个可以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的世界,如非必要他不想戴任何东西遮住口鼻。 秦良民一路来到刀疤男口中的那座破庙,摇摇欲坠的庙门被官府贴上了封条,不过本来他也不打算走门,径直翻墙进入其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地上到处都有暗红的斑块,秦良民皱起鼻子,蹲下身仔细查探起来。 他并非在寻找凶手的痕迹,他要找的是某种旁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线索。 终于,他在墙角的狗洞旁,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脚印,一个小孩的脚印! 秦良民露出喜色,准备发动农家九品鸣道“辩土”,学詹和平根据脚印泥土判断小孩可能的藏身地。 突然,他看到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只见一个小男孩从狗洞钻了进来,抬头看到秦良民,吓得连连后退想要缩回去。 秦良民赶紧一把抓过对方右手,却发现手感不对劲。 他提着小男孩站起身,右手按住对方肩膀,将握住那只小手的左拳缓缓打开—— 这个惊恐万分看向自己的小孩,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第十二章 刺进这个世界的一束光 今晚的天色本就昏沉,月明星稀,一声惊雷过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倾洒而下。 马厩里的马儿躁动不安起来,一来是被雷声惊吓到,二来是由于空气里飘着股不祥的血腥味。 “阿衣姐,你别管我了……我没救了,你去照顾瘸儿吧……”马厩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奄奄一息地说道。 他的左眼受了伤,血糊在脸颊上,本该可爱的孩童脸庞显得狰狞可怖。 而他的右眼,眸中惨白一片,早瞎了。 “别说蠢话,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衙役已经撤了,七儿回庙里肯定能找着蛟爷藏下的银钱,再坚持一会儿,姐姐就带你们去看郎中!看城里最好的郎中!”一名小女孩握紧男孩的手,挤出鼓励的微笑。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女孩看上去也最多比他大两岁,此时却仿佛支撑对方生存下去的支柱一样,强打精神。 马厩里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一个躺在不远处,发出痛苦的呓语,另一个则站在马厩边缘,焦急地望着外面,似乎想要透过风雨看到些什么。 躺着的那个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残缺,站着的那个少了只耳朵。 他们都是遭受采生折割的孩童,被丐帮从外地运来,与蛟爷拐的几个本地孩童做了交易。 只有阿衣是例外,她是近阳城人,父亲沉迷贝者博,为了还钱抵债,把她卖给了蛟爷。 蛟爷看她模样俊俏可人,是个美人胚子,便没有将她弄成残疾,而是养育起来,准备过两年长大些卖给相好的老鸨。 她被蛟爷取了个乞丐的花名,叫“贵衣裳”,意为能卖高价的漂亮衣物。 至于其余四个男孩,乞丐们则很随意地将他们唤作“一只耳”、“瞎眼仔”、“瘸腿儿”和“七根指”。 这些孩子晚上不能住在乞丐占据的破庙里,而是要来边上的旅馆照顾马匹,赚到的工钱自然都归蛟爷。 敢不听话的,拳打脚踢都是轻的。 每天出门在路边乞讨,天黑前去破庙将讨来的铜钱全部交给蛟爷,换一碗稀薄的糊糊吃,晚上回到马厩照顾完马匹,然后饥寒交迫地躺在草料上睡去。 这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世界,一个失去希望的世界。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若干年后,阿衣会被卖去青楼,用青春貌美换回无情蹂躏和一身疾病。 其余几个孩子也会成为真正的乞丐,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甚至帮着蛟爷诱拐更小的孩子回来,让他们也品尝采生折割的痛苦…… 不过,即使想过上这种恶劣的未来,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他们能活下去。 昨夜,瘸腿儿突然发烧,一夜未退,阿衣便和瞎眼仔去求蛟爷帮他请郎中看病。 结果不知为何,蛟爷心情极差,随手抽出后腰上的匕首,一刀戳在瞎眼仔剩下的那只好眼睛上,将他一脚踢飞。 阿衣费力将浑身染血的瞎眼仔背回马厩,想尽办法为他止血。 一只耳偷听到了乞丐的谈话,才知道蛟爷生气的原因,竟是满脸刀疤、长得最凶的那个乞丐被官府抓去了。 正当阿衣、一只耳和七根指在马厩里发愁怎么给另外两个孩子治病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破庙里隐隐传来惨叫。 他们以为蛟爷又在发狂殴打其他乞丐,不敢回去查看,一直等到晚些时候,远远地看到一群衙役将破庙封了起来。 一只耳壮着胆去打探消息,才知道蛟爷他们都死了! 终于都死了! 如果是平时,这群孩子一定会拍手称快,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为了救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身材最矮小的七根指自告奋勇,打算钻狗洞回到庙里,把蛟爷藏的银钱找出来,给他的瘸哥和瞎哥治病。 阿衣握紧瞎眼仔的手,焦急地等待七根指回来,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对方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她望向仿佛牢笼般将他们封锁在马厩里的雨幕。 突兀间,雨滴的如泣如诉中,响起了踩水的脚步声,一道身影快速掠向马厩。 “不好,有人来了,不是七儿!”站着望风的男孩压低声音道。 雨雾中,他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明显是成年人的身高。 对方速度极快,他才刚说完话,来人已经闪身冲进了马厩里。 那是一名小贩打扮的男子,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箩筐,左手打着伞,右手则抱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挥了挥自己只有四只手指的左手,招呼道:“阿衣姐,我回来了!” “七儿,他是谁?”阿衣一脸警惕。 “他说他是郎中,能救瞎哥和瘸哥,我就带他回来了!”七根指回答道。 阿衣先是一喜,但随即发现男子背后的箩筐里装着的并不是草药,而是满满的锅盔,心中不由一沉。 你管这叫郎中?哪有郎中用锅盔治病的?哪怕这些锅盔闻上去很香…… 男子不做解释,收起伞,将箩筐放下,掏出一块布铺开,又取出两个食盒,将所有锅盔统统倒在布上。 “他们俩的情况很严重,有什么话等把人救回来了再说。” 他一边讲话,一边将箩筐底部揭开,原来这箩筐底下竟然还有个夹层,里面塞满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阿衣的身高勉强超过箩筐,能看到筐里的景象,但这些物什她一样也不识得,看上去都不像是用来治病的。 “你如果能救活我两个弟弟,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虽然她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但还是诚心地向男子恳求道。 “放心,医家鸣道我也觉醒了的。”男子沉稳有力地说道。 阿衣不知道什么是鸣道,但男子充满自信的声音却安抚了她。 “把这给发烧的那孩子吃下,弄点热水给他喝,我来给这边这个治眼睛。”男子从箩筐底部摸出一枚小小的纸包递给阿衣。 打开后,阿衣发现这是包药粉,一旁的一只耳连忙喊了声“我去旅馆偷热水”便冒雨跑出了马厩。 男子则抱起一团布包,走到瞎眼仔身边坐下,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 随后,男子展开布包,露出许多莫名其妙的物件,有形状奇怪的小剪子,有手指粗的小刀,有绕成圈的布条,还有一些似乎装着药的瓶瓶罐罐。 但当男子打开一瓶罐子上的木塞时,阿衣发现自己猜错了,她分明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里面根本没有药,全都是酒! 对方竟打算把酒倒在瞎儿的伤口上! 她刚想阻止男子,但看到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像在故意糊弄他们,便又安安静静地默默观看起来。 于是,阿衣见证了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不曾想象过的光景。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医术! 原来治病不止是汤熨煮药,针石火齐? 男子施术手法娴熟而又奇妙,她一个步骤都看不懂,但还是看得入了迷,生怕错过丝毫的细节…… 雨声,点点滴滴,一任阶前。 许久之后,看到男子终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弟弟的伤口,阿衣才发现—— 天,亮了。 启明的晨辉斜刺入马厩,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束光。 第十三章 少年间谍团的雏形 雨过天晴。 秦良民沐浴在晨光里,为两个孩童做完检查,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守在一旁的阿衣见两个弟弟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痛苦,她内心的石头落下,身体里的力气也仿佛一瞬间被抽空,跌坐在地上,泪水后知后觉地滑落。 一只耳兴奋地嚷嚷道:“他们是不是都没事儿了!” “命姑且保住了。”秦良民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指向瞎眼仔,遗憾道,“可惜我没办法救回他的视力,他剩下的这只左眼以后也看不见了。” 蛟爷那个王八蛋下手实在太狠,把整个眼球都戳穿了。之后秦良民还需要给这孩子准备一颗假眼球才行。 听到这句话,刚要破涕为笑的阿衣感觉自己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凉水。 瞎儿的右眼本就被采生折割所毁,如今他的左眼也看不见了,这岂不意味着他往后的人生将只有黑暗? 但阿衣并没有像这个年龄一样的孩子一样惊慌失措,而是向着秦良民俯身跪下,郑重地叩首道:“感谢恩公救我两个弟弟性命,以后阿衣这条命都是恩公的!” 至少弟弟们都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感谢恩公!”一只耳和七根指也连忙跟着跪下。 “你的弟弟很坚强,我没有准备足够的麻药,可他接受手术时却连一声痛都没有叫。”秦良民一边收拾手术器材,一边说道。 这些藏在箩筐底部夹层里的未来道具,都是他之前在组织的培训据点里自制的。 村里有作坊和铁匠铺,他们这些“间谍练习生”可以进去练手,万一哪天任务需要他们扮演工匠时便能派上用场。 一号同学在保持低调不被教头注意的前提下,制作了许多前世的小玩意出来,其中就有手术器材,虽然比二十一的手术刀差得远了,但好歹凑合能用。 至于消毒用的酒精,也是在村子的酒窖里偷偷弄出来的,纯度不高,量也不多,得省着些用。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恩公你说的这什么‘手术’了……好在我也没有多余的眼睛可以再给你做手术。”独眼仔顶着一头绷带沙哑道。 “瞎儿,说什么蠢话呢!”阿衣被气笑了。 “阿衣姐,我没事……以后都不用看到那些丑了吧唧的老王八蛋了,挺好的。”瞎眼仔一副不在乎的语气,宽慰姐姐道。 “瞎哥,蛟爷他们都死了,你本来也看不见啦。”七根指好心提醒。 瞎眼仔:…… “七儿你闭嘴,我痛晕了,要休息。”瞎眼仔说完,赌气似地闭上了本就看不见的右眼。 秦良民安静地旁观这些孩子的互动。 尽管身体受到过残忍的对待,他们的内心仍是一片纯净。 审问刀疤男的时候,秦良民得知了本城的乞丐有从事采生折割的勾当。 然而当他询问破庙里死者的年龄时,赵氏老管家却说都是二十岁以上,秦良民便猜到,那些被拐来的小孩很可能侥幸逃生,躲在了某个地方。 只要能找到他们,或许能获得新的线索! 这便是他夜行潜入破庙的原因。 发现钻狗洞的七根指后,他很轻易地让这孩子说出一切,顺利找到了阿衣他们。 可惜瞎眼仔的伤势实在太重,哪怕动用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秘密道具,秦良民也最多只能做到保住他的性命。 倒是瘸腿儿那边的病情很简单,一剂自制退烧药就把热度压了下去,后续继续服药调理便能痊愈。 许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七根指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其他孩子的肚子也都跟着发出了饥饿的声音,仿佛大合唱似的。 七根指偷偷瞟了眼被秦良民堆在一旁的锅盔,又眼巴巴地看向锅盔的主人。 秦良民大手一挥,笑道:“吃!先吃食盒里的,软乎!” 一只耳和七根指立刻扑向锅盔,抓起来就咬,阿衣则是取来一个食盒,开始轮流给瞎眼仔和瘸腿儿喂食。 “香!好香!” “我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一只耳和七根指吃得狼吞虎咽。 秦良民轻轻叹气,锅盔昨晚被雨水淋到,又怎么可能还有香味呢? “你们吃慢些,每人最多半块,不然会坏肚子的。”秦良民提醒道,“吃剩下的我也不会带走,都给你们了,可以慢慢吃。” “恩公,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唯一没在吃锅盔的阿衣问道。 “待将来时机合适,自会让你们知晓我真正的姓名,你们先随意喊便是。”秦良民说。 不过他内心在嘀咕的却是另一句话:给我叫哥哥,不许喊叔叔! 阿衣思索片刻,说道:“那我们还是唤您恩公吧。” 秦良民不置可否。 “你们呢,都叫什么名字?” 阿衣将蛟爷给自己和弟弟们起的花名说与秦良民听,他眉头立刻皱起,连连摇头:“太难听了,我给你们重新取名字。” 什么瞎眼仔瘸腿儿的,全是些指代身体残缺的缺德称呼,这不是挖人伤口吗? “多谢恩公,不过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用阿衣这个名字,弟弟们都叫习惯了,而且这个名儿也不难听,至于弟弟们的名字,就麻烦恩公费心了。”阿衣说。 “行,你们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会回来的,到时给你们取新名字。”秦良民站起身,刚要走,又回头提醒道,“记得看着他们,千万别让哪个撑坏肚子了,饿久了吃东西是不能吃太饱的!” “阿衣省得,恩公慢走。” 一只耳和七根指见秦良民要走,也都停下干饭,和阿衣一起恭送他离开。 翻出旅馆的秦良民感觉有些不适应,天太亮了,路上甚至有了行人,没有夜行时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来到近阳城的这一个月,为了设计逃跑路线和预支行动资金,秦良民经常入夜宵禁后出去浪,反倒是白日里只会按照固定路线沿街叫卖锅盔。 白天不适合他进行隐秘行动,风儿太过喧嚣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还没询问孩子们半句和刀疤男有关的问题,就着急离开的原因。 万一被孟鸠发现他大早上不呆在酒楼摸鱼,反而跑来案发现场积极参与调查,甚至找到了重要人证,一感动又给他升职怎么办? 况且,他对这些孩子还另有打算,就更不能让孟鸠发现端倪了。 是的,秦良民准备教导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读书写字,百家知识,以及……间谍技术! 他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少年间谍团! 第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于这些孩子的遭遇,秦良民有些物伤其类。 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也是一个沦落天涯的伶仃儿,如果不是被组织捡回去,下场说不定好不到哪去。 就算脑子里有再多前世的数理化知识,儿童的羸弱身体也走不遍天下,更对抗不了穷凶极恶的丐帮恶徒。 所以他内心其实是有些感谢组织的,如果没有组织,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者,可没有机会在这个时代练武、读书、学习诸子百家的学问。 但组织洗脑麾下间谍的做法,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人都不可能接受,他无法牺牲自我向组织献上愚忠,所以离开组织,好聚好散。 等将来他自己发展出一定势力后,或许会将二号等小伙伴也带走。 方才看着这些孩子狼吞虎咽锅盔时,秦良民忽然想起了自己被组织捡回去的第一天,和二号、三号、四号他们一起抢炊饼吃的场景。 于是,嘴角微微勾起的他,内心有了大胆的想法。 他也可以学组织,培养孤儿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虽然这些孩子有人父母还在世,但他们被丐帮千里迢迢交易到近阳城,根本不记得自己老家在哪,想要找到亲生父母如同大海捞针,目前的处境比孤儿好不到哪里去。 秦良民这样做相当于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自然,他可不屑于像组织一样玩什么低级的洗脑,将来阿衣他们长大,若是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支持孩子们去自由地追求梦想,绝不加以阻挠。 秦良民要建立的少年间谍团是一个良心企业。 八小时工作制,包吃包住,一周双休,有年终奖。 五险一金,提供定期体检、免费医疗、技能培训,能让员工获得大量提升自己的机会。 想辞职更是可以随时走人,绝不是组织那样只许进不许出的黑心工厂! 反正,他也不是为了做什么大事业。 恰恰相反,阿衣他们组成的这个少年间谍团,任务是帮助他收集近阳城里的各种情报,这样他就可以掌握所有可能导致他立功的机会,然后…… 巧妙地避开它们! 比如这一次,如果秦良民拥有强大的情报网络,提前知道刀疤男要诱拐赵真真,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蛟爷和刀疤男全部提前干掉,不就不会误打误撞成为赵真真的救命恩人了吗?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后面晋升丙级密探这般腌渍事了! 这,就是秦良民想通过少年间谍团实现的目标—— 反立功情报网! 虽然孩子们还小,需要不少时间去培养,但他估计短期内自己也不会有机会离开近阳城,至少得等降低孟鸠对自己的关注度之后。 反正十二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孟鸠孟鸠又到。 秦良民刚回到酒楼,视察了一番后厨的备菜工作,小二就通传说孟老板来了。 秦良民心里骂了句太秦国脏话,然后像昨天一样请孟鸠上三楼包间,开始虚与委蛇。 “你眼圈怎么有点黑?”孟鸠在窗边坐下,奇怪道。 “属下昨夜辗转反侧,整晚苦思案情,无奈生性愚鲁,没有丝毫收获。”秦良民苦着脸说。 “良民老弟不必有这般大的压力,你已经搭上赵家这条线,破案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孟鸠宽慰道。 秦良民愣了愣,随即内心一喜。 不对劲! 以孟鸠昨天对这件事表现出的积极性,如果他调查有进展,甚至就算只是有了方向,他也应当会抚掌大笑,表示一定帮我破案,让我放宽心等他好消息。 绝不会用这种破不破案其实也不要紧的说法开导我!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觉得短期内可能无法破案? 天助我也! “大人,您不必安慰我,为了组织,属下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哪怕不要这满头乌发,也一定会破了这桩案子,让赵家更加信任属下!”秦良民一脸忠心。 孟鸠大为感动,说道:“其实,以我为组织奔走十几年的经验,这件事的大致脉络,我已然理清。” “哦?”秦良民心下一沉。 不会吧,我猜错了? “你知道组织为何如此重视赵家吗?”孟鸠问道。 “因为赵家家主赵平原是太秦国宰相?”秦良民试探道。 孟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赵平原能成为太秦宰相,皆因他乃是法家三品鸣道的大宗师。 “但太秦作为当世强国之一,大宗师的数量并不在少数,有资格取代赵平原成为宰相的也大有人在。 “赵平原真正这般重要的原因在于—— “他已经摸到晋升法家二品‘宙合’的门槛了!” 秦良民闻言,恍然大悟。 此事涉及太秦国高层的鸣道境界,是他作为丁级密探时所接触不到的重要情报,而一旦知晓,很多事情一瞬间就能想通了。 “也就是说,绑架赵真真的目的是为了干扰赵平原晋升,幕后黑手想通过这种龌龊手段,阻止太秦国宰相成为二品亚圣?”秦良民皱眉分析道。 “正是如此,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两批势力,其一是东边的大晋国,他们不希望自己的邻居强秦再出现一名亚圣;其二是赵平原在太秦朝堂上的政敌,想要避免赵平原晋升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压力。”孟鸠说。 秦良民点了点头,大晋国显然和这件事有所牵扯,根据刀疤男交代,蛟爷给他的任务便是把赵真真卖去大晋。 “所以我本来打算飞鸽传书给负责大晋国的金牌密谍大人,请求他帮忙调查大晋派到近阳城的间谍之身份,如此便能找到此人,再顺藤摸瓜挖出赵府中的内奸!” “大人认为谁有可能是内奸?” 对于孟鸠的想法,秦良民并不感到奇怪,如果没有内奸传递消息,蛟爷这种乞丐头子何德何能,可以知道赵家大小姐每天什么时候遛出府玩耍? “无非就是负责给赵家大小姐上课授业的那三名赵氏门客。法家门徒李舍,儒家门徒祝绶,农家门徒詹和平,只有他们对赵小姐的日程安排最为熟悉,同时又能自由出入赵府。”孟鸠信誓旦旦道。 一个法家,一个儒家,一个农家……三选一吗? 秦良民面露思索,不过随即感觉到有些奇怪。 “大人为何说自己是‘本来打算’去信大晋?”秦良民问道。 “诶……”孟鸠叹了口气,“因为发生了一件更重大的事情,我无暇分心助你找出绑架赵小姐的幕后黑手了。” “何事?”秦良民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孟鸠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信任自己昨天新认的心腹爱将,坦白道: “太秦国长公主,和人私奔了!” 第十五章 长公主私奔案 好耶! 堂堂一国公主与人私奔,无论组织还是太秦朝廷,重心肯定都会挪到这件事上。 难怪孟鸠先前态度暧昧,肯定是他们这些密谍都接到上级命令,全力调查长公主行踪,所以顾不上赵家这边了! 秦良民顿觉放松下来,没有了之前那种和升职赛跑的紧张感。 他甚至想给长公主加油,反封建婚姻,支持自由恋爱! 只要长公主不被找到,那么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孟鸠的精力都会受到牵扯。 而秦良民则低调做人,不再立功,抹消自身存在感,便有希望找个机会,把自己这个小小的丙级密探“失踪”掉! 当然,不管内心再欢喜,秦良民脸上还是露出微微的失望。 “大人,属下会设法向赵老太爷打探一番,看看有没有关于长公主行踪的线索……”秦良民假好心地说道。 他才不去打探呢,不如说长公主万一来了近阳城,他说不定还会出手帮她逃走。 “不用,这件事牵扯太多,你才刚和赵家搭上线,不要做会惹他们怀疑的事,况且赵家也未必能有长公主的线索。”孟鸠有些感动地说道。 他越发欣赏起秦良民来,此人立下大功却毫不倨傲,错失新的立功机会也没有半句怨言,依然为组织大局着想,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孟鸠内心下定决心,待时机合适,一定向组织高层推荐这名人才,并非作为自己食言而肥的补偿,而是真心赞赏这个年轻人! 他天生就是做间谍的料! “对了,如果你要继续调查的话,可以重点关注儒家七品的这个祝绶。”虽然没办法直接出力,孟鸠还是打算给秦良民提供一些情报,“他身上的疑点最大,因为他其实是大晋国大宗伯祝离的侄子!” “大晋大宗伯的侄子?这样的人怎么会跑来太秦国宰相家做门客?”秦良民也疑惑起来。 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乃是周制下的六卿,是一国中最有实权的六个官职。 其中春官大宗伯执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礼,佐一应祭祀事宜,若是拿秦良民前世常在历史作品里看到的六部制做比较,大约等于礼部尚书这个职位。 所以祝绶的做法,相当于礼部尚书的侄子放着自家大好前途不要,跑去给邻国宰相的幼女当私塾先生。 “此人于两年前投奔赵家,脾气急躁,且很少与他人交际,是以无从了解他的详细情况。不过赵家既然愿意收留他,想必是知道些什么的。”孟鸠回答道。 孟鸠如果真心想查,虽然需要费些功夫,也是能通过组织查明真相的。 但祝绶此前不过是一个境界不高的儒家门徒罢了,没有那么大的重要性,不值得孟鸠耗费周章。 现在虽然有了查一查他的理由,但孟鸠又被长公主私奔一事牵扯住精力,只好让秦良民自己先去查了。 秦良民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提点!属下一定尽快查明赵真真绑架案的幕后真相!” 孟鸠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秦良民欢送孟鸠后回到包间,看着街景独酌起来。 一口小酒,一口小菜,风景热闹,心情正好。 “巴适……”秦良民摇晃着手中酒杯。 升职的压力消失,他一下子进入了摸鱼状态。 调查绑架案什么的,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吧? 今天就休息休息,吃吃美食,享受下穿越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吧! 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下嘛! 顺便再教酒楼的大厨一两道新菜,满足下思乡之情……哦对了,酒楼的新名字我还没起呢。 秦良民突然想起来,掌柜昨天就把酒楼门口的旧名牌摘了下来,等待他这个新主人赐名。 “阿衣那四个弟弟也还嗷嗷待哺,等着我给取新名字……五个新名字,这不是我一个起名废应该承受的。”秦良民有些头大起来。 经过一整天的长考,期间去伙房教了会儿大厨怎么改进腊汁肉夹馍,顺手查出了掌柜做的假账,补了个觉,秦良民终于替少年间谍团的孩子们想好了名字。 至于酒楼的名字……嗯,不急,不急。 入夜之后,秦良民背上箩筐,和昨晚一样从墙壁上翻出,一路避开巡城守卫,前往了今天的目的地。 并非阿衣他们藏身的马厩,而是他自己的旧居。 秦良民来到了作为锅盔小贩时的破房子,从被当做床用的木板下拖出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 他轻轻地抚摸木箱,一脸温柔。 结束组织长达十二年的间谍训练那天,每个密探都被告知可以携带一些物品前往任务地点,比如武器、毒药什么的,而秦良民就只带了这口箱子和背后的箩筐。 箩筐夹层里有他制作的各种二十一世纪秘密道具。 而这口箱子里,则藏着他能觉醒多家鸣道的秘密! 之所以秦良民能令九块鸣道石齐放光明,原因就在这个木箱之中! 箱子里的一些东西其实组织有不少人见过,但他们都以为只是一堆没用的废纸,无法窥破其真正价值,所以秦良民前天准备跑路时也没有舍得销毁。 “可惜,这些宝贝对于提升我的鸣道境界已经没有用了,不然我才不舍得把它们留在这里。”秦良民抱起箱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用来培养少年间谍团倒是正合适,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他离开破屋,这一次没有翻墙而出,因为没有墙。 前面抱着箱子,后面背着筐子,秦良民的脚步却依然轻快如燕,不消多久就再次出现在了昨夜的马厩中。 “恩公!”阿衣第一个出声道,随即,几个孩子都激动地围了上来。 “我先看看他们情况如何。”秦良民放下箱子和箩筐,把筐里装着的食盒取出交给一只耳。 一只耳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恭敬地双手捧着盒子站在一旁。 等秦良民为瘸腿儿喂了药,又替瞎眼仔换好绷带,阿衣才期待地问道:“恩公,您替他们想好新名字了吗?” 闻言,秦良民眼中闪过一道自信的光芒。 “那是自然!”他掷地有声地说。 第十六章 名字 当秦良民想名字想到头大,又因为通宵的困意袭来,忍不住睡了个午觉的时候,他在睡梦中回忆起了前世的某个片段。 那是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学校组织去公园春游,他坐在凉亭里看着同学们嬉闹。 同桌女生则坐在一旁看他。 “阿良,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个说法?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命中所缺少的东西。”女生笑盈盈道。 “哦,我知道,比如有人命里缺水,那名字里就要取个偏旁是三点水的字。”年幼的阿良同学附和道。 “呃,有点不一样,不过也差不多吧。我其实想说的是……咱俩的名字里都有良这个字呢,好巧哦。”女生垂下脑袋,红彤彤的脸蛋上藏不住可爱的酒窝。 “也就是说我命里缺‘良’?”阿良同学挠了挠头,然后恍然大悟,欣喜道,“对哦,我考试都是一百分,作业全是优,确实缺良呢!” 女生抬起头,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阿良同学又摇了摇头:“不对,按照你的说法,你也该缺良的,可你最近考试都只有八十几分诶,作业都是良……你该努力学习啦,不然以后可没办法考上名牌大学!”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俩,名字里都有良,互相又都缺良……所以……诶……呃……”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轻,“对不起,我会好好学习的……” “加油!有不会做的题我教你!”阿良同学鼓励道。 “好、好的……”女生的眼神中似乎失去了某种光芒…… 秦良民睁开眼,从睡梦中苏醒。 “好久没梦到前世的事了,真让人怀念啊……不过,她那时候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母胎单身两辈子的秦良民还是想不明白,同桌女生当年的欲言又止意味着什么。 不过,那不重要,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多亏这个梦,他有给孩子们取名的思路了! …… “你的名字叫巧,心灵手巧的巧。”秦良民拍了拍七根指的脑袋,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七根指脸上失去笑容,愣在了原地。 秦良民又先后走到瘸腿儿和一只耳面前。 “你的名字叫健,健步如飞的健。” “你的名字叫聪,耳聪目明的聪。” 孩子们脸上期待的神色逐一消失不见,转而被一种委屈的色彩所取代。 尚未被起名的瞎眼仔甚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你的名字叫明,耳聪目明的明。”秦良民蹲下身,对着他说道。 听到对方果然说出了猜想中的话语,瞎眼仔没能坐稳,身子向后仰去,一旁的阿衣赶紧冲上来扶住他。 阿衣用不解的眼神看向秦良民。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你明明救了他们,却要给他们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七根指更是直接啜泣起来:“恩公,您、您是在嘲笑我们吗?” 他将自己的双手举在面前,两只手各自只有三根和四根手指。 他的右手没有无名指和小指,左手则缺少了中指,这便是他“七根指”花名的由来。 “心灵手巧?我这样的残废,这辈子也不可能手巧的啊……”硕大的泪珠划过七根指的脸颊。 完全失明的瞎眼仔也用痛苦的声音说道:“恩公,我其实很喜欢你给我的‘明’字,但是我配不上这个名字啊……” 其他孩子也都露出凄然的神色,马厩里的瘦马发出沙哑的嘶鸣声,仿佛也在叹气。 秦良民扫视了一眼孩子们,他并没有试图安慰他们,安慰只能暂时忘记痛苦,并不能改变他们人生。 他用平淡的声音说道:“阿明,阿聪,阿健,阿巧,这些是你们生命中被夺走的东西,我现在把它们变成你们的名字,还给你们,这样你们就完整了。” 阿衣和阿明似有触动,但其他三个孩子还是显得疑惑不解。 秦良民继续说道:“虽然经历了悲惨的遭遇,身体有残缺,但不代表你们就比别人差!只要你们愿意努力,我会教你们读书、写字、练武,总有一天,你们将会取得万众敬仰的成就,不用再顾及旁人目光,能够自豪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阿聪、阿健和阿巧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变得像恩公说的那样吗?”阿巧既期待又害怕地问道。 “可以的,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恩公我吧?”秦良民拍了拍阿巧的脑袋,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看着他的笑容,孩子们终于安下心来。 “恩公,你说你会教我们读书写字,是真的吗?” “我瘸腿也能练武吗?” 阿聪和阿健都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得等阿明和阿健恢复健康之后。这几天你们就好好休息下,吃得饱饱的,你们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秦良民一边说,一边从箩筐中取出食盒。 孩子们立刻凑过来看今天恩公给他们带了什么好吃的,结果发现里面是几块小号的锅盔,不过和普通的锅盔不同,里面居然夹了看起来鲜嫩多汁的肉块! “这是肉夹馍,尝尝!”秦良民把今天刚改良的新菜投喂给了孩子们。 等到阿衣细嚼慢咽地吃完,秦良民便开始询问起和赵真真诱拐案有关的线索。 “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阿衣摇头道。 “我也没有。”最擅长偷听的阿聪附和道。 秦良民本来也不指望蛟爷能让一群小孩掌握他的秘密,换了个问法:“你们想想看,蛟爷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提起过什么?” 孩子们陷入了沉思,半晌,阿聪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蛟爷半月前喝醉酒,和刀疤吹牛时说,他认识大晋国来的探子,如果惹了麻烦,随时可以去大晋国过好日子!这个消息对恩公有没有用?” “有!”秦良民眼睛一亮追问道,“他还有没有提到过其他和大晋国或者间谍有关的话?” 阿聪又苦思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妨,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情报了。”秦良民拍了拍阿聪脑袋。 孟鸠的推测没错,这件事背后果然有大晋的影子。 那么接下来,就该去查一查那三个门客,找出隐藏在赵家的内奸了! 第十七章 武德充沛 秦良民把他搬来的木箱留给了孩子们,让他们先找地方藏好,便回家睡下了。 可能因为今晚难得没有熬夜修仙的关系,他没有再做奇奇怪怪的梦,熟睡到了大天亮。 他起床打了套拳,抖擞精神,又绕去酒楼找大厨研究怎么改进肉夹馍的口味。 前世战国末期,秦国攻灭韩国*,将韩人制作腊汁肉的方法带回,与西北原有的锅盔这类面点结合,渐渐发展成了后世的陕西名点肉夹馍。 【*注:此韩国乃堂堂战国七雄,非彼窃名之国。】 这个时空早就有了肉夹馍,不过味道与二十一世纪的白吉馍和潼关馍还有不少差距,秦良民白天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先给它倒腾出来。 吃过午饭,他提着装了新款肉夹馍的食盒前往赵家。 秦良民先和赵老太爷寒暄一番,敬了老爷子一块馍,得到好评后,将自己这两天的发现有选择地告知了对方。 “还请老太爷帮忙和官府打点,将那破庙的封条撤了,之后我打算把那里改造一下,给孩子们当住所。”秦良民拜托道。 “何必住那般不吉之地?秦先生有此仁心,我赵府大可收养那些孩子,正好可以给真真当玩伴。”赵太烨说。 “不用,他们在外面还能替我向城狐社鼠打探消息。”秦良民拒绝道。 他说出孩子们的事是因为觉得瞒不过赵府,但不代表他愿意自家少年间谍团和这种大世家扯上太多关系。 “那便依秦先生的,回头老夫把那块地的地契弄来赠予先生。”赵太烨说。 又送房子……这我可就不拒绝了啊。 秦良民默默点了点头,一副为了孩子们我就勉强收下吧的样子。 “真真呢?我有事想问她。”秦良民又说道。 “真真应该吃过饭去上下午的课了,让阿福给你带路。” 赵太烨说完,老管家便走到门边候着:“秦先生,请。” 秦良民看了眼管家,原来您叫赵阿福吗…… 他拱手告辞,跟着管家离开,留下赵老太爷一个人坐在大堂里。 老人家舔了舔手指上的卤肉汁,喃喃道:“老夫还以为他说要研究厨道是拒绝招揽的托词,没想到还真有一手易牙之术,怪好吃的……” …… 赵家很大,这是自然的,否则怎可能频繁地拿地契拍秦良民脸上呢。 跟着老管家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秦良民来到一处学堂模样的屋子外。 “秦先生请在此等候,老仆去请小姐。”老管家恭敬道。 秦良民点了点头,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向学堂。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屋子里传出稚童的朗诵声,秦良民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诗经》中的秦风民歌《无衣》,抒发的是千年前秦国开疆扩土的壮志。 让小孩子们背《无衣》,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学校里军训唱军歌。 不愧是曾多次差点统一天下的太秦,真是武德充沛。 他还没听完整首诗,赵真真就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背大剑的壮汉,看上去像是护卫。 “良民哥哥!”赵真真欢欢喜喜地喊道,“你怎么来找我了呀?” “弄了点好吃的给你尝尝。”秦良民领着赵真真在一旁石桌边坐下,打开食盒,开始投喂肉夹馍。 在他两世的人生中,领悟最深刻的道理就是“吃人嘴软”,所以和人相处时,二话不说先给对方好吃的,总是不会有错。 “两位也尝尝吧!”秦良民又随手拉拢了一下老管家和那个护卫模样的壮汉。 “多谢秦先生!”刚刚在大堂的时候,赵老太爷在,老管家是没资格吃东西的,不过换成陪大小姐见客人的时候,便不用那么拘束了。 壮汉也不客气,接过肉夹馍,大口咬了下去。 “真香!”他发出由衷赞叹,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赵真真的吃相就看起来文雅很多,樱桃小嘴慢慢地着蠕动着,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真真,你每天都要在这里上课吗?”等赵真真吃完,秦良民才开口问道。 “一个月有三天休沐,平时都要在这里跟着几位先生学习。”赵真真乖巧地回答道,像个好学生一样。 “你之前遛出家那天,上的是哪位先生的课?” “是祝绶先生的课。”赵真真微微低下头,吐了吐小舌头。 “你经常溜出去吗?” “嘤嘤嘤,没有啦,偶尔!”赵真真急忙狡辩道。 “那几位先生里,有谁知道你经常溜出去的事吗?” “怎么可能?我机灵着呢,他们要是知道,还能眼睁睁让我课后溜出去?”赵真真小手叉腰道。 “确实!”一旁的壮汉突然插嘴,他似乎十分喜欢肉夹馍,吃完后又向秦良民讨了两块,正在左右手同时开弓。 秦良民带着礼貌的微笑,对着壮汉点了点头,又看向赵真真说道:“我想拜会下你那位儒家的祝绶先生,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赵真真歪了歪小脑袋,奇怪地看着秦良民,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老管家连忙准备开口,却是壮汉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了他。 这一拦,秦良民直接看不见老管家的整张脸了。 壮汉将另一只巨手上没有吃完的肉夹馍全部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然后把手上卤汁刷拉拉一舔,面容一肃,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拱了拱干干净净的手,作揖道: “秦先生,失礼了,没有及时报上名号。洒家便是你要寻的祝绶!儒家七品门徒!” 秦良民愣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移动视线,看了看壮汉的脖子,斜方肌从背后溢出,饱满厚实。 他看了看壮汉的手臂,虽然不至于能跑马,但肯定能够轻松把马举起来。 他看了看壮汉的双腿,如同两根擎天巨柱,深深地扎进大地,下盘功夫稳得一批。 更不用说壮汉背后的那柄大剑,绝非普通人能够挥动的武器。 他往山头一站,都不用喊此路是我开,商队就会乖乖献上钱财。 秦良民怔怔地看着祝绶。 你刚刚说,你是哪家的门徒来着? 他也不禁歪起脑袋,头上冒出无数小问号,和赵真真歪着的小脑袋相映成趣。 第十八章 儒家三大学派 秦良民稍微恍惚片刻,便回过了神来。 他明白这个祝绶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时空的儒家经过千年发展,不提那些尝试和其他家理论融合的分支,纯粹只修儒学的儒者们被分为三大学派。 其中势力最强的是提倡“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派,大晋国和齐鲁国朝堂上有大量的理学派儒者,可谓当世显学。 虽然时空环境不同,但理学的诞生似乎是注定之事,哪怕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大宋,也照样有人提出了相同的理论。 其次,是信奉孟圣重民学说的重民派,为百姓疾苦奔走,向朝堂贵胄谏言,在各国都十分活跃。 最后就是效仿当年孔圣故事的一批人,他们不谋官位,不求煊赫,一心周游列国,为孔圣传播学说。 这些人被叫做——孔武派。 试想当年,孔圣七十多岁,还敢四处游历传道,难道就不怕碰到一两个强盗吗? 真不怕,强盗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与秦良民印象里前世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明清腐儒不同,孔圣崇尚君子六艺,而六艺里面是有骑马和射箭这两项的! 孔圣武力值其实很高哒! 孔武派便是继承了至圣先师的武德,各个孔武有力,仗剑天下,以礼服人。 只不过孔武派很少能在朝堂立足,作风更像是民间游侠,组织在培训间谍时,倾向于学习理学派和重民派,这样才能混入诸国上层。 是以,秦良民对孔武派只是有所了解,从未亲眼见过,加之祝绶在他和赵真真坐着谈话时,只是站在一旁捧着肉夹馍专心干饭,才让他误以为是个护卫。 “原来是祝兄当面,久仰!”秦良民调整好心态,还礼道。 祝绶并没有在意秦良民刚刚的走神,豪爽大笑道:“哈哈哈,客气客气!洒家才是久仰秦先生大名,多亏你救回大小姐,不然洒家恐怕再无颜面留下来当赵氏门客。你来寻洒家,可是怀疑洒家便是泄露大小姐行踪的内奸?” “正……啊?”秦良民又一次懵了。 这人豪爽是挺豪爽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正是在怀疑你,但你直接这么问出来,合适吗? 喵的,这还是出山之后,第一次遇到能短时间内让我懵逼两次的人,是个劲敌。 秦良民内心提高了对祝绶的警惕。 乍一看是条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粗汉,实则粗中有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并且直接点破,彻底打乱了对话的节奏! 这人如果不是真的生性率直,那必是大奸大恶之徒! 秦良民沉吟片刻,回答道:“事到如今我若否认,反而显得不够坦荡。没错,你和另外两位教授真真课业的先生现在都有嫌疑,我怀疑是你们中的一人,向大晋间谍泄露了真真下课后会溜出去玩这件事,才导致她被人绑架。” 赵真真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怎、怎么可能,先生们都对我很好哒,良民哥哥你一定搞错了……”她委屈巴巴地扯了扯秦良民的衣角。 “秦先生确实说得不对。”祝绶点头道,肩膀上的肌肉有力地抖动了一下。 秦良民挑了挑眉毛,想听听对方有何高见,结果祝绶接下来说的话又让他差点闪了腰。 “洒家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李舍是土生土长的太秦寒门子弟,詹和平来自遥远的东越,满脑子种田,而洒家的伯父是大晋高官,如果三人中有谁勾结大晋间谍,正常人都会觉得一定是洒家,而不是他们俩!” 赵真真呆呆地看向祝绶,一旁的老管家则低眉垂首,丝毫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良民迅速摆脱惊讶,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么,是你吗?” “不是洒家!” 祝绶掷地有声地说完,随后便不再解释,只是目光灼灼地和秦良民四目相对。 半晌,秦良民才又开口道:“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没有。”祝绶摇了摇头,“所以洒家特地跟着大小姐出来,就是想和秦先生说一声,你调查真相时无论有任何需求,只要能证明洒家清白,洒家都愿意配合。” 见秦良民点了点头,祝绶拱手道谢:“那就多谢秦先生了,洒家先回去给娃娃们开蒙了。” 他转身走回学堂,秦良民则凝视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此人到底是忠是奸着实难以判断,看似豪爽直率,但也有可能是大奸若忠。 秦良民决定无视祝绶说的所有话,免得被第一印象左右判断,还是靠证据来查明真相吧。 “良民哥哥,为什么大晋间谍要盯上我呀,是不是还会有坏人来抓我……”赵真真可怜道。 “你放心,我一定把敢靠近真真的坏人都收拾掉。”秦良民安慰道。 “嗯!”赵真真开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脸不爽,气呼呼地说,“大晋间谍真讨厌,不光把长公主殿下给骗走了,还想抓我,良民哥哥你一定要把他们都打死!” 小孩子真好哄……秦良民刚想微笑着点头,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了眼眼角抽搐的老管家,重复道:“长公主殿下被大晋间谍骗走了?” 老管家面色纠结,似乎想要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但又觉得为时已晚,索性闭口不言。 “是啊,爹爹给爷爷传信,说长公主殿下和人私奔了,但事后又查出来,她私奔的那个情郎根本不是本人,早已被易容的大晋间谍替换掉,陛下为此大发雷霆,杖毙好几个太监宫女呢!” 秦良民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好家伙,原来孟鸠昨天说的长公主私奔一事还有这么大的内幕,私奔对象竟然被间谍换了,那岂不是说太秦国长公主已然落入大晋之手? 这消息要是告诉孟鸠,怕不又是一桩功劳……绝对不能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的?”秦良民疑惑道。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给小孩子说吧,你没看你家阿福脸上福字都快倒过来了吗? 赵真真小心地瞄了眼老管家,然后向秦良民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借着给爷爷撒娇,偷看了那封信。” 秦良民点了点头,担心地看向老管家。 不知道阿福现在血压多少…… “对了,我爹还说,他觉得间谍必定带着长公主殿下回大晋国,所以他们很可能经过近阳城,让爷爷通知官府想尽办法加以拦截。”赵真真又给秦良民爆料道。 “嗯?来这儿?”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秦良民内心的不安咕咚咕咚地涌了出来。 第十九章 功劳和危机都会自己飞过来 听赵真真讲完后,秦良民没有再去见另外那俩门客,神情凝重地离开了赵家。 回酒楼的路上,他的眼前反复播放着一幕幕ppt般的画面—— 第一页,标题《功劳会自己飞过来》; 第二页,长公主被间谍掠来了近阳城; 第三页,秦良民巧合撞破大晋国间谍; 第四页,长公主被秦良民给救了下来; 第五页,孟鸠路过现场目击了这一切; 第六页,秦良民立下大功受万众敬仰; 第七页,被组织破格提拔为甲级密探。 最后一页,“谢谢观看”…… 这不就是他之前从人贩子手里救下赵真真的完美复刻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晋国间谍,你个贱皮子,非要千里迢迢带长公主来近阳城给我送功劳做什么? 不要靠近我啊! 秦良民脸上带着怨念的神情回到酒楼,正在招待客人的掌柜看到他一脸凶相,后背上的肥肉不由一紧。 何掌柜是酒楼的老人了,先前为赵家工作时,兢兢业业,偶尔贪点小钱。 他有着二十年的做账经验,可以说什么样的假账没有做过?可是这个新东家昨天随手就点破了账本中的问题,让他心惊不已! 然而,对方却没有加以任何责骂和处罚,仿佛无事发生,这份城府令何掌柜内心又敬又畏,再也不敢班门弄斧做假账捞好处了。 至少短期内不敢。 秦良民看到努力缩在墙边的何掌柜,露出亲切的笑容,招了招手:“老何,你来。” “是,东家!”掌柜连忙一路小跑,肚子上的肉肉一阵乱抖。 “跟我上楼,我教教你该怎么做假账。”秦良民拍了拍何掌柜的肩膀,说出的话语吓得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敢啊,东家,小的再也不敢做假账了!”何掌柜发自真心地哭喊道。 一楼大堂的客人听到他的喊声,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安静,跟我上来!”秦良民不再废话,拖着何掌柜上了三楼包厢。 何掌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新东家力气好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被弄进包厢后,新东家竟然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教他怎么做假账! 尽是他从没听说过的假账技巧! 何掌柜立刻专心致志地学了起来…… 二十一世纪的记账方式太过复杂,很多人考会计师资格证都要花上好几年,秦良民也只是略懂,不可能全教会掌柜,所以只是在这个时代的账本基础上做了点改良。 但也足够超前了。 “记住,以后账本都按照我说的方式做两本,一本放在外面,另外一本每天藏到柜台的暗格里,暗格我今晚会给你做好。”秦良民终于完成了何掌柜的入职培训,向他叮嘱道。 “是,东家!”何掌柜毫不犹豫地答应,也没有问秦良民为什么要让他做假账。 在何掌柜看来,这栋酒楼是赵家送给秦良民的,理论上赚来的所有钱都归他所有,根本没有必要弄什么阴阳账本。 这非常蹊跷! 所以,这一定不是他该打听的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秦良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下课了。 待何掌柜圆润的身体离开包厢,秦良民透过窗户,看向了平阳大街支巷的方向。 孟鸠的商铺。 他让何掌柜做两本相册,就是为了应付孟鸠。 虽然目前组织还没有让他上交酒楼的收益,但秦良民需要早做准备。 万一哪天孟鸠缺钱,突然要查他的账本,让他把赚到的钱全部贡献给组织的事业呢? 你说他是鲨了孟鸠好呢?还是鲨了孟鸠好呢? 反正把钱全给组织是不可能的! 所以,假账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留在外面的是用来给孟鸠看的账本,这样就算需要上交收益,也是按照何掌柜在秦良民授意下修饰过的金额,自己能藏下大部分的利润。 不管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脱离组织,先给自己弄一个小金库都是很有必要的。 安排完这件事,秦良民开始思索如何应对长公主的投功送劳。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孟鸠这个家伙又来了。 秦良民感到身心俱疲,但还是被迫营业,挤出笑容接待不速之客。 两人相互寒暄,待一桌好酒好菜备上,孟鸠才开始说正事。 只见他一脸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良民老弟,我得到了新的情报,你猜怎么着,长公主的私奔对象,竟然是大晋间谍假扮的!” 我早知道了…… 我怀疑你是来蹭饭的…… 秦良民脸上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什么?竟有这种事?” 啧,演技浮夸了,七分。 孟鸠并不知道秦良民还有心情给自己打分,继续说道:“可不是嘛,我刚收到密信的时候,也同你一般惊讶。” “属下不明白这大晋到底想做什么,绑架一国之公主,就不怕太秦发兵攻打吗?”秦良民提递了个话茬,主动给孟鸠指点自己的机会。 “如果长公主真的被带到了大晋,恐怕会被迫和贵族子弟成婚,到时候大晋宣布是明媒正娶,太秦难道还会主动说长公主是私奔的吗?那其他国家就都有笑话看了,丢不起那个脸啊,太秦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孟鸠说。 “这也没好处啊?”秦良民继续不耻下问。 孟鸠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两国毗邻,少不了各种明争暗斗,而太秦素有开疆扩土之雄心,如若被大晋成功夺走长公主,将来太秦想对大晋发兵时,难免会有所顾虑。 “一旦大晋在关键时刻公布长公主是主动私奔,必会影响太秦兵卒士气。沙场争锋,命悬一线,有时哪怕只是士气差了一筹,也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秦良民点了点头,觉得孟鸠应该分析得差不多了,再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眼神放光,用崇拜的语气说:“不愧是大人,您这么一说,属下就全懂了!” 孟鸠抚掌大笑:“良民老弟只是经验尚浅,将来一定能在组织里获得比我更高的成就!” 您可闭嘴吧…… “那要不还是让属下通过赵家打探下长公主的消息吧?”秦良民又问道。 “不用,长公主我会想办法,你保全自己最重要,免得暴露身份在之后的大清洗中遭殃。”孟鸠摆了摆手。 “属下明白!”秦良民刚想举杯敬酒,突然发现刚刚的话似乎有问题,“嗯?什么大清洗?” “长公主被大晋间谍骗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太秦皇帝当然震怒,下令要严查国内,将他国间谍一网打尽!哎,风雨欲来啊,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咯!”孟鸠叹气道。 秦良民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我好像、姑且、大概、可能、暂时也算是个间谍? 所以,我也在大清洗的目标范围内? 淦! 第二十章 野生的大晋间谍出现了 秦良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般的局面。 拐骗了长公主的大晋间谍很可能会途径近阳城。 如果放任长公主被带走,那么不久后就会迎来太秦对国内间谍的肃清。 虽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破绽,但万一孟鸠这货暴露被抓,严刑拷问下把自己供出来了呢? 哪怕孟鸠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就凭这傻货天天往酒楼这边跑,秦良民也摆脱不了嫌疑! 而若是出手救下长公主,万一被孟鸠知道,立马又是一笔功劳到手。 他太难了…… 秦良民叹了口气,不过眼神中很快又洋溢起自信的光芒。 不用担心,没有问题! 少年间谍团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刻准备的吗? 只要让阿衣他们找到长公主,传消息给赵家,由赵家和官府出面救人,便能同时化解功劳和危机。 太秦皇帝找回了长公主,也许就不会再发动大清洗,且整件事都没出现秦良民的身影,孟鸠找不到机会提拔他。 这就是做幕后之人的好处! 秦良民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 少年间谍团的预备成员们还没来得及接受间谍培训。 他们可能没办法找到长公主。 秦良民叹了口气,难道只能临时开个速成班,赶鸭子上架了吗? 今晚开始让他们感受学习的快乐吧! …… “阿嚏!”阿巧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道,“今天好像有点冷啊。” “你该不会也染上风寒了吧?”阿衣担心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只是突然想打喷嚏而已。”阿巧连连摆手,“再说现在就算染风寒也不怕了,有恩公在呢。” “阿巧,你可别老想着给恩公添麻烦,我们还要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呢!”阿衣教训弟弟道。 “阿衣姐,你说恩公到底是什么人啊?医术那么厉害,却又打扮得像一个普通的街头小贩,难道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阿聪抓挠着自己仅剩的那只耳朵,好奇道。 “不该问的事儿别乱琢磨,该我们知道的时候,恩公自会告诉我们的。”阿明闭着眼睛躺在草料上,懒洋洋地说道。 虽然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但他很久没有像这两天一般吃饱肚子过了,反而意外地觉得安逸。 “那你们猜恩公留下的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阿聪还是小孩心性,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心。 “虽然知道恩公不会害我们,但我看着那个箱子,总觉得有点害怕,心里毛毛的,里面该不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吧……”阿巧心悸道。 “阿巧太胆小了!恩公给我们的锅盔和肉夹馍都好好吃,说不定箱子里也都是好吃的!”阿健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回马厩,说完还擦了擦嘴角。 “你风寒还没好透,怎么又偷偷溜出去了?”阿衣兴师问罪道。 弟弟多了难管得很,她突然觉得还是他们生病的时候比较听话。 “嘿嘿,阿衣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偏偏就喜欢到处乱走。”阿健挠了挠头,憨笑道。 “我看阿健走得比阿巧快多了。”阿聪还在拨弄剩下那只耳朵。 “阿巧太矮了,腿短。”阿健咧嘴笑着说。 “阿衣姐,他们又欺负我!”阿巧哭丧着脸道。 阿衣看着弟弟们吵闹起来,刚想出手劝阻,又慢慢把手放下,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还能像这样一家人都在一起,真好。 马厩的角落,秦良民留下的木箱默默见证着这一幕。 阿巧的预感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在不久后的将来,会让他怀疑人生…… …… 近阳城某处。 明亮的书房里,充满了墨香味。 墙壁上挂满了精湛的书法作品,桌案后站着一人,手持狼毫,正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肆意挥洒。 他,便是大晋安插在太秦国近阳城的密谍头目,狐墨! 其人面容冷肃,气质淡漠,衣着无华,写出的字也透着股凛冽的寒气。 克己。 这两个大字如凛冬的风雪般横扫过宣纸,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似乎降低了些。 狐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微微点头,正欲盖上印章,一名商铺管事模样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江林还是没有消息!”来人满面愁容,十分焦急。 狐墨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就没有再理会,不急不缓加盖好篆印,又换了一张宣纸,写下了四个字: 宠辱不惊。 狐墨这才重新看向自己麾下的密探,仿佛对方刚刚进屋一般,说道:“不是吩咐过,练书法时不要打扰我吗?” “属下知错,可这事毕竟牵扯到太秦长公主,如果出了差错……” “不就是个公主么,瞧你这点出息。”狐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虽然我不修道家,但《道德经》里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夫唯不争,故无尤。’只要不去刻意争夺,也就不用担心会失去。功劳这种东西,够用就行。” “请大人恕属下愚钝,我们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密探一头雾水问道。 狐墨将毛笔放回笔筒,转过身去,背对着密探说:“江林成功诱骗太秦长公主和他私奔,这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如今却断了音讯,最大的可能当是遭遇了太秦派出的追兵,这种情况下我们急也没有用,只能寄希望于江林可以脱出重围。”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是!虽然现在失去了江林和太秦长公主的行踪,但其他人也同样不知道他们下落,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做一些文章,达成另一个重要的目的。这样万一没能把太秦长公主送回大晋,也足以将功抵过。”狐墨用运筹帷幄的语气地说道。 密探苦着脸,还是没听懂狐墨这个谜语人在说什么。 只见狐墨缓步走向大堂后面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份书信。 “这是江林事前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太秦长公主写给他的情书。”狐墨嘲笑般地摇了摇头,“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为情所困,真是愚蠢至极。不过,这一手娟秀的字迹倒是漂亮得很!” 他将那封书信展开,心无旁骛地观赏起来,仿佛没有什么比公主的墨宝更值得他在意的事情了。 第二十一章 长公主? 虽是破庙,却有郎朗读书声。 只不过在这熹微晨光中进行的早读,并不是什么蒙学授业,而是某种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音韵。 “阿,哦,厄,衣,乌,于……” 阿衣一字一顿地念完这段拗口的话语,秦良民立刻鼓起掌来:“很好,阿衣学得很快,已经把这六个韵母的发音都掌握熟练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小红花,贴在一旁木板上阿衣的名字下。 除了阿明外的孩子们羡慕地看着这朵小红花,也铆足了劲开始阿哦厄衣起来。 秦良民给少年间谍团上的第一课,是拼音。 他认真思索后,决定还是把间谍技术放一边,先给孩子们打好基础,从拼音、写字、算数开始学习,不能为了解决长公主私奔案而拔苗助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放弃找到长公主了。 他可以自己找啊! 亲自找到长公主的行踪,留下关键线索,再让阿衣去附近搜索,在诱导下捡走线索,送去赵府。 如此一来,秦良民既不用担心功劳落到自己头上,还可以培养阿衣的自信心!一举两得! 昨晚想通这点后,他开心得夜行到马厩,来回翻了几次墙,把孩子们和他的大木箱都搬进了破庙里。 官府已经撤销门口的封条,以后这里就是少年间谍团的据点了。 秦良民叮嘱孩子们,如果又有成年乞丐或盲流想来占地盘,找地方躲起来便是,他晚上自会过来收拾垃圾。 之后他就安全注意事项进行了一番说教,便潜行回自己小院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鸡都没叫,再次翻墙而出赶往破庙,叫醒孩子们开始了拼音知识的授业传道。 太秦的口音和前世普通话还是有不少差异的,秦良民针对声母和韵母的发音做了调整,并且废弃了英文字母,改用发音相近的偏旁部首来代替。 在古华夏推广以番邦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怕不是会被砍了祭天。 况且,既然他已经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未来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里,英语定然不会再是必修课了,那还学什么字母呢? “阿衣你之后多教教弟弟们。吃完早饭,除了阿明和阿健需要休息,其他人都去街上帮我收集情报,重点注意寻找看上去像是被绑架的年轻女子。”秦良民上完课,吩咐道。 “我也可以去的!”阿健举手道。 “不行,你给我留在家里养病。”阿衣瞪大眼睛道。 “我病早好了……”阿健缩了缩脖子说。 “阿衣姐你放心,我看着他!”阿聪在一旁嬉皮笑脸道。 秦良民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吵闹,只说了三句话,就让他们统统闭上了嘴。 “不用在街上找太久,等太阳快下山了就回家做作业。 “每个人把刚刚教的韵母用木棍在地上抄一百遍。 “晚上给你们默写,写错一个再抄一百遍。” 破庙里突然鸦雀无声,且久久地保持着沉默,仿佛许久没有过人烟了。 连最好学的阿衣都有点呆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放心吧,恩公,我会看着他们抄的!” “很好,今天开始阿衣就是班长!”秦良民说完这句话,满意地翻墙走了。 翻过墙壁时飘飞的衣襟,显得那般帅气。 啪嗒一声,秦良民落回地面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爽。 布置作业的感觉,真爽啊。 孩子们,不要怨我,老师布置这么多作业,都是为了你们好! 不信的话,问问你们二号学姐,若不是在我暗中调教下乖乖做作业,刷了无数套题,她又怎么可能觉醒两家鸣道,被组织那般看重呢? 所以啊,好好学习吧,在成才的道路上,还有无数试卷在向你们招手。 秦良民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用知识温暖了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心情愉快地哼着歌,一路回到酒楼。 他和大厨又探讨了一会儿厨艺,然后给箩筐里装满了热乎的锅盔,准备再次打扮成锅盔小贩的样子,去街上寻找与长公主行踪有关的线索。 近阳城位于太秦东部,靠近与大晋接壤的位置。 按照长公主私奔的时间,以及赵真真父亲来信中的推测,大晋间谍如果打算走最快路线把长公主掠回国,经过近阳城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然而,秦良民刚走出酒楼,就看见阿衣躲在平阳大街牌楼下,悄悄向自己招手。 秦良民好奇地和她走进一处偏僻的小巷,阿衣打开紧握着的小拳头,露出一张破纸给他看。 泛黄的纸张上,是两个鲜红的血字: 救我! “哪来的?”秦良民立刻问道。 阿衣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楚地解释起来: “就是破庙附近,我们照顾马匹的那处旅店。 “我按照恩公命令出门收集情报,结果经过那家店时,看到店门外有个男人在打女人,还把哭哭啼啼的女人拖进了店里。 “我跟了上去,假装要和旅店掌柜结工钱,结果那个女人在我走到她身边时,突然摔倒。我想扶她的时候,她把这张纸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就被男人拽走了!” 秦良民听完,又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难道阿衣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长公主?这也太巧了吧,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看来,阿衣或许还挺适合做间谍的,不光运气好,还懂得临机应变,能把握住立功的机会。 秦良民想着想着,竟是松了口气。 还是我机智啊!想到了建立少年间谍团,没想到竟然挖掘出了这样一块良才美玉!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你看清没?”以防万一,秦良民又确认道。 听说太秦长公主是个大美人,是上一届月旦评选出的四大美女之一。 “没有,她纱巾遮着脸呢。”阿衣摇头说。 秦良民有些犹豫,总觉得事情好像太过顺利,可惜他没见过长公主的笔迹,不然就能比对一番。 不过,接下来就不该是他要操心的事了,赶紧把皮球踢出去才对。 “你去趟官府,把这个交给衙役,然后赶紧回庙里,不要再出门了。”秦良民叮嘱道。 直接交给赵家的话,这件事里他秦良民的痕迹就太重了。 长公主私奔这么大的事儿,想来县令应该交代过衙役们不要错过任何线索,衙役拿到血书后玩忽职守不上交的概率比较小。 “好,我送完这个就回家看着弟弟们做作业!”阿衣认真点头,非常自觉。 秦良民也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有出息,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的985211! 第二十二章 儒家九品“礼乐” 赵氏宅邸,大堂内。 赵老太爷居于主座之上,客位上是一名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另有三个年轻人陪座,没有多余的仆人,只有老管家侍立一旁。 这三人正是赵氏的三名门客,农家门徒詹和平,儒家门徒祝绶,法家门徒李舍。 所谓门徒,指百家门下九品至七品的鸣道者,未觉醒鸣道的只能被称为弟子,尚未入门。 祝绶手上拿着张泛黄的破纸,印着暗红色的不祥字迹。 他面前桌案上则铺开着前年赵太烨大寿时长公主所赐墨宝。 祝融的视线不断在血书和桌案来回辨认。 其他人的目光则都集中在祝融身上。 “确实是长公主殿下所书。”终于,祝绶放下血书说道。 祝融是觉醒了儒家七品鸣道“书数”的七品儒者,论书法一道,目前整个赵府中只有一人在他之上。 方才祝绶就是在利用自己书法方面的能力,鉴定血书上“救我”二字究竟是否为长公主笔迹。 听到祝绶的判断,中年男子面容严肃地站起身,向赵老太爷拱手道:“本官立刻派人去救出殿下,为防万一,还请老大人不吝相助!” “县令大人尽可将我赵府精锐护卫悉数带去,以长公主安危为先!”赵太烨点头答应。 “那大晋贼子,竟敢如此欺辱我太秦,是可忍孰不可忍!”法家门徒李舍用力拍了下桌子,义愤填膺道,“我定要活捉了他,每天用‘知刑’折磨方解心头之恨!” “也算上洒家一个!”祝绶同样主动求战,这是他洗清身上嫌疑的好机会。 詹和平则表现得最为平静,用眼神向赵老太爷请示了一下,见对方微微点头,才站起身道:“我这去点齐人手。” 说罢,他转身走出大堂,祝绶和李舍二人追了上去,县令也告辞离开,回县衙点兵。 屋子里只剩下了赵太烨和老管家。 老管家给赵老太爷倒了杯茶,老爷子轻轻抿了口,抬头看向房梁。 一道身影从房梁跃下,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多谢老太爷了。” 这位梁上君子,正是现在赵府里唯一书法造诣比祝绶强的那个人——秦良民。 秦良民总觉得这事太过顺利,所以不放心来看看。 他可不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 考虑到孟鸠在赵家有眼线,秦良民怕自己在关键时刻跑过来导致孟鸠误解,最后救出长公主的功劳又莫名其妙落回他头上,所以和赵老太爷打好招呼,躲在暗处观察。 “祝绶的判断应该没错,虽然长公主赠您的墨宝上并无‘救’、‘我’二字,但笔画细节上的处理完全一致,确实出于同一人之手。”秦良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儒家七品鸣道“书数”,他早就会了。 只不过他之前都是正常用这个鸣道能力来写一手好字,倒是没想到还可以用在笔迹鉴定上! 虽说是第一次尝试,但境界摆在那里,祝绶看了半天才敢确认两张纸上笔迹一样,秦良民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了。 “多谢秦先生,老夫知道先生大隐隐于市,不爱出风头,亦从不居功,却还为了营救长公主如此奔走,甘做无名英雄,一番拳拳爱国之心令老夫无比钦佩!”赵老太爷郑重其事地说。 秦良民微笑着向老爷子拱了拱手,逃也似地告辞了。 老狐狸,又拍我彩虹屁,以为我这么容易中计,赶紧远离是非之地,躲回酒楼好好做生意。 秦良民避开护卫视线,翻墙离开,这样除了赵老太爷和管家就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来过。 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真的参与这件事,只要没有组织的人知道他参与了,他就没有参与! 这就是间谍! 如此一来,救回长公主的功劳会被县令和赵氏认领走,这次总不能再升职升到他头上了吧? 这必不可能! 秦良民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回到酒楼,睡了个午觉,睡醒后去伙房找大厨讨论了一会儿该怎么做出他前世的美食,聊着聊着兴致来了,竟是一把抢过锅铲,打算亲自下厨炒两个小菜。 就在秦良民在厨房炫技的时候,在酒楼大堂招呼客人的何掌柜如同突遭雷击,呆愣愣地看向酒店大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见一道曼妙的身姿俏立在门外,那少女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气质清逸出尘,举手投足皆惹人青睐,想必那朦胧遮掩下的脸庞定是极美的。 她搀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莲步轻移,走进店里。 “掌柜的,请问我和我爹爹能在这里奏曲子吗?”少女开口,宛如春风拂面,百花绽放。 “可以!当然可以!”何掌柜连连答应。 酒楼里有人来卖艺献唱是很常见的事情,同不同意,是否抽成,全凭掌柜的心情。 “你们不是近阳城人士吧?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们。”何掌柜凑上前问道。 如果他曾见过这般美人,是绝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我和爹爹返乡的路上,财货被贼人窃走,只好奏曲子换些盘缠。”少女解释道。 她背后背着个长长的木盒,和她拂柳般纤细的身子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形状里面应当是装了张琴。 少女说完,便寻了角落的空座椅,放下背后的琴盒,取出一张七弦琴,仔细地调音起来。 老人站在她身边,捧着个破碗,一副求打赏的样子。 不多时,乐声响起。 铮! 玉琴之音,如同一声凤鸣! 酒楼大堂里的客人突然都停止了用餐,齐齐看向声音的源头。 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还在吃饭,沉浸在了音律的世界中。 音乐穿透了人心,甚至凿开了墙壁,也弥漫向酒楼后厨。 “听好了,先加醋,再加白糖,最后加老抽,大火颠翻均匀,烧至沸腾!这样做出来的锅包肉才形美色艳,诱人无比!” 秦良民正在教大厨新菜式,突然感觉远处传来了天籁之音。 身旁的大厨变成一脸“阿巴阿巴”的痴迷样,而秦良民只沉迷了一瞬间,就立刻清醒过来。 “是谁在用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力量弹奏琴声进行催眠?”秦良民惊疑道。 他顾不上继续做菜,手里提着锅铲,便冲向了传来乐声的酒楼大堂。 第二十三章 一曲琴 秦良民冲进酒楼大堂,发现所有客人都在看着角落里那名弹琴的少女。 就连他自己也一时被吸引住,眼眸里映照的只有其身影,大脑中回响的唯有其琴音。 五音六律,潺潺流水。 满楼客旅,如痴如醉。 绕梁雅音,侧耳听之。 伊人抚琴,凡心慕之。 见之不得,轻纱掩面。 惜哉惜哉,悱恻缠绵。 凤唱鸾吟,素手拨之。 伊人抚琴,诚心悦之。 天上仙音,谪尘奏之。 伊人抚琴,倾心笑之。 随着少女弹奏的乐曲流淌,一桌桌的珍馐美味,尽是无人动嘴,所有客人都陶醉于琴弦中,一脸痴笑,仿佛忘记了忧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秦良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好在他立刻把手指甲扣进手心肉里,刺痛自己惊醒过来。 他假装也露出痴痴的笑容,内心却是十分警惕地看向抚琴少女。 这个小姐姐不简单! 她竟然在演奏乐曲时,引动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力量,强化了琴声的渲染力,使得在场之人悉数沉迷其中。 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听她奏完一曲,恐怕短时间内会成为音乐的俘虏,对演奏者崇拜不已,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将身上钱财统统打赏出去。 寻常门徒使用“礼乐”只能增强自己在音乐和礼教方面的天赋,提高学习效率,绝对无法发挥出类似这名少女的洗脑效果。 可见对方在儒家一道上,有着高深的造诣,至少也是六品以上。 她看上去却只有十五六岁模样。 所以,这么位儒家天才少女,特地跑来我家酒楼弹琴,难道真就为了换点赏钱? 闹哪样啊! 秦良民想不通,于是将视线转向少女身旁,那个捧着破碗求打赏的老头,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暴露了他自己。 老头竟然察觉到了秦良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双方的脑海里一瞬间窜起火花带闪电。 老头发现在场竟然有人没被少女的琴声吸引住,还有余暇看自己! 秦良民瞧见老头那苍老的面容上,亮着一对炯炯有神的清澈眼眸! 那个拿锅铲的不是普通人! 那个老头是年轻人假扮的! 拿下他! 赶紧跑! 秦良民刚想转身,“老头”已丢下破碗,双手如弓弦般将袖中两枚飞镖射出,直取他首级! 叮叮当当声响起,秦良民挥舞手中锅铲,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带偏了“老头”那对飞镖! 但他也不得不放弃了逃跑,因为那“老头”竟然纵身一跃,脚蹬桌子和客人们的脑袋,以最短路线径直冲向了秦良民! 被踩了一脚的客人们还沉浸在少女的琴声中,满脸痴迷傻笑,但愿长醉不愿醒。 少女并未抬头,手指拨弄琴弦的速度陡然加快,一时间声如裂帛。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飞奔中的“老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映出森森寒光。 秦良民也主动冲向对方,锅铲横在面前,曲面熠熠生辉。 两人彼此间距离迅速拉近,终于只剩下两步半距离! “老头”踩在桌上,以居高临下之势,将匕首猛地向下刺出,扎向秦良民脖颈要害! 秦良民埋下脑袋避开了这一击,手中锅铲根本没有挥向老头,而是诡异地递向桌子。 只见他手腕一抖,桌上一枚小盘子被他用锅铲挑飞,砸向“老头”的脑袋。 “老头”轻蔑一笑,雕虫小技耳! 秦良民猛地张嘴吸气,双颊鼓起。 “老头”匕首轻易劈开那枚盘子,正准备顺势把秦良民也给劈了,突然发现,从盘子里怎生飞溅出许多小刺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被他踩着的这桌客人,点了一道鱼羊鲜。 传说,孔圣周游列国时,常常吃不上饭,其弟子讨到些鱼肉和羊肉,便混在一起煮,结果发现其味道竟鲜美无比,于是鱼羊鲜这道菜便流传了开来。 既是吃鱼,便须吐刺。 秦良民挑飞向老头的盘子不是别的,正是用来吐刺的骨碟! 骨碟的碎片和许多小鱼刺盘桓在“老头”和秦良民之间,如天女散花。 说时迟,那时快,秦良民“噗”地一声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 迸射的气机打在鱼刺上,裹挟着数枚小刺飞向“老头”的眼球! 这一刻,普普通通的鱼刺显得无比狰狞,“老头”可不想自己被区区鱼刺夺走视力,只能强行收住劈向秦良民的匕首,以扭曲的体态转头避开。 他确实躲开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易容出的老脸。 脸盘显得特别大,大概是因为倒映在了曲面上。 这曲面,正是秦良民的锅铲。 碰! 秦良民手中锅铲狠狠拍在了“老头”的脸上,将他整个人从桌子上砸落在地! 这之后就简单了,取得一招优势的秦良民乘胜追击,一记干脆利落的锁喉,卡住“老头”脖子,将他给弄晕了过去。 秦良民转身看向抚琴少女。 她的手速慢了下来,乐曲声音听上去凄婉了许多。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秦良民走到傻站着听琴的小二身旁,一把抓过小二挂在肩头的抹布,缓缓走向少女。 他一边走,一边把一路上被“老头”踩过的桌子和客人的脑袋仔细擦干净。 少女毫无反抗之意,反而似乎在配合他一般继续弹琴,让客人们对此一无所觉。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终于,秦良民走到了少女面前,随手将抹布甩飞回了小二肩膀上。 少女没有抬头,琴声再次显得可怜起来。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你到底是谁?”秦良民举起锅铲,指向少女。 锅铲的柄已经弯曲,但秦良民对此毫不在意,在他的武道里,任何东西都是武器。 少女拨下最后一个音节,终于停止了演奏。 她轻抬素手,缓缓摘下了蒙住脸庞的薄纱。 这一瞬间,秦良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用纱巾遮住面容。 太美了。 比她的琴声更美。 颜狗震惊。 一对委屈中带着些狡黠的眼眸仰视着秦良民,仿佛在责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十四章 长公主!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店里的客人们,歪头看向秦良民,似乎在用眼神询问: 你确定要在这儿说? “行,换个地方。”秦良民转身走向“老头”,把他抗在肩上,示意少女跟着自己走。 少女不紧不慢地将七弦琴收回琴盒,背在身上,和秦良民一起离开了酒楼大堂。 十几息后。 “真好听,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天籁之音……” “刚刚弹琴的美女哪儿去了,我难道在做梦?” “咦?我盘子怎么碎了?” 客人们终于一一恢复正常,发出迷茫的声音。 秦良民带着两人回了酒楼后的小院,倒了盆凉水将“老头”弄醒过来。 “老头”一睁开眼,就看见秦良民,立刻想动手,但被少女一句话阻止了。 “江林,回来,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被称作江林的男人看向少女。 你确定?我可是刚被他打过。 不过江林还是收敛起战意,警惕地凝视秦良民,缓缓起身退到了少女身边。 “请相信我们对店里的客人们没有恶意,确实是盘缠不够了,只好到贵酒楼赚些路费。”少女用轻柔的声音解释道。 “就你那张琴都够把我酒楼买下来了,更别提你还有这么高的儒家造诣。”秦良民半个字都没信。 “我舍不得把‘酒赋’当掉嘛。”少女沮丧地说道,随即眼眸一亮,“对了,既然你能看出‘酒赋’的价值,不如你借我点钱,我把它押在你这儿吧!等我将来回太秦,再找你赎回来。” “我拒绝,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秦良民不吃这套转移话题,“你们是对客人们没恶意,但对我有恶意,一发现我没被催眠,就直接飞镖招呼过来了,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俩在逃避强敌的追捕,江林见你能抵御得了我的琴音,便以为你可能是对方派来的追兵。现在看来是我们搞错了,我愿意赔罪。”少女语气诚挚地低头道歉。 “下次对人出手记得擦亮眼睛,幸好我比你们强太多了,不然可能会控制不住力量把你们都宰了,没办法游刃有余地活捉呢。”秦良民不客气地怼道。 见秦良民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少女犹豫片刻,说道:“我确实有难言之隐,不能暴露身份,还请你相信我……” “我不信。”秦良民秒答。 少女愣了愣,不气反笑道:“你这人,怎生这般多疑呀?” “张无忌的妈妈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所以你可能是四海之内最会骗人的女人。” 秦良民并不指望对方能听懂自己说的梗,只是说给自己听,回忆一下故乡罢了。 少女听完,却是掩嘴笑了起来,道:“虽不知道那位张无忌是何许人,但他母亲年轻时大约也是位大美人吧。”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也是在骗我了?”秦良民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少女眨了眨眼睛,发现秦良民不是在开玩笑,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只能坦白交代,希望先生听完后能够怜惜小女子,不要拿我们去换赏钱了。” 一旁的江林肌肉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他失去了武器,但为了保护身旁之人,他会奋战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少女突然改变了站姿,右手抬起轻轻按在胸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高贵的气场,自我介绍道:“本宫便是太秦国长公主,嬴……” “你说你是长公主?”秦良民震惊地打断了她,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可能是长公主!” 自称长公主的少女气势一滞,古怪地看着秦良民:“本宫为什么不能是长公主?” 秦良民与她四目相对,在那乌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丝毫作伪。 “那他是谁?”秦良民指向江林问道。 “江林是大晋密谍,他易容成仙阳学宫的一名学子接近于本宫,与本宫情投意合,决定背叛大晋,带着本宫私奔。”长公主娓娓道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害怕追兵,不管是太秦朝廷,还是大晋间谍,都不会放任我们离开……” 秦良民内心翻江倒海。 也就是说,一开始大家以为是长公主和某个学子私奔了; 后来发现那个学子是大晋间谍假扮,长公主是被拐骗走; 结果长公主本人现身说法,她知道对方是间谍,对方为她放弃了任务,他们是真的要私奔,只不过私奔对象不是间谍假扮的学子,而是间谍本人? 你搁这套娃呢! 秦良民强压住内心的吐槽欲,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不对,这个“长公主”多半还是在说假话,江林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爱意,有的只是尊敬…… 但是这不重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站在我的面前这个长公主是真的,旅店里那个写求救血书的女人又是谁? “你们有没有去过通善坊的旅店入住?”秦良民迅速确认道。 “从未。”长公主摇了摇头,疑惑道,“怎么回事,你好像并未因本宫私奔之事感到惊讶,反而是对本宫出现在你面前这件事本身感到不可思议?” 秦良民没有回答长公主,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想到那个答案了。 突然,秦良民瞪大眼睛,猛地转头看向江林问道:“你有没有把带有长公主笔迹的东西交给其他间谍过?” “负责在近阳城和我接头的上线,曾经和我索要过长公主殿下的手书。”江林点头道。 “有人在模仿本宫笔迹,冒充本宫?”长公主猜出了秦良民的想法,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府今日得到一纸写着‘救命’二字的血书,笔迹和长公主两年前赠给赵老太爷的墨宝一模一样。县令带着衙役前去救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拜托赵家出动了三名门客和大部分精锐护卫前往助阵。”秦良民的语气越发阴沉,“也就是说,此刻正是赵府防卫最为空虚的时候……” 长公主和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调虎离山!“ 自从离开组织的培训据点,秦良民的瞳孔中第一次闪过着急的神色。 该死的大晋间谍,竟然贼心不死,还想对真真动手! 第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近阳城西城区,通善坊的一家旅店。 旅店背后和两面的街巷里埋伏着许多衙役和赵府的护卫,分别由县令、祝绶和詹和平三人带队。 旅店正面,李舍领着五六个护卫,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 掌柜的认出赵府服饰,立马迎上前来巴结。 “我家小姐不见了,有人目击她被一蒙面女子带到了附近,你这儿近日可有入住可疑之人?”李舍板着张脸,恶狠狠道,“若敢说假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蒙面女子……”掌柜被吓得不轻,拼命回忆起来,“有!确实有个蒙着脸的女人,早上刚入住时还被她男人打了一顿,不过小的一天都没见她走出房门过啊,更别说带回赵家的什么人……” 李舍眼睛一亮,厉声道:“她住哪间房,速速带路!” 他说话非常大声,如果长公主真的被大晋间谍囚禁在店里,那个间谍一定会被惊动到。 这倒并不是因为李舍是二五仔,故意提醒间谍,他这番举动都是赵氏三名门客与近阳县令事先计划好的。 先布置人手围住旅店三面,李舍带人从正面进入,不提长公主之事,只说有赵家要人走丢,欲搜查房间。 如此一来,大晋间谍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便不会选择将长公主当做人质负隅顽抗,更大的可能是带着公主从窗户逃离。 但那间谍不知道的是,他翻窗跳出旅店后,埋伏在周围的县令、祝绶和詹和平就会暗中跟上他,伺机而动。 只需趁其不备时将其制服,便能毫发无伤地救下长公主! 县令志得意满,觉得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天大的功劳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躲在街角处,抬头窥视着旅店背后那一排窗户,期待着有人跳出来。 突然,右数第二扇木窗嘎吱一声打开! 县令精神瞬间绷紧。 然后他陷入了迷惑。 从窗户里没有跳出大晋间谍,却是探出了李舍的脑袋,他脸上带着和县令大人同款的迷茫表情。 县令强忍住好奇,没有暴露自己位置,但看到李舍探出窗外东张西望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埋伏的街巷走出,向李舍发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是空的,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过?”李舍大声喊道。 詹和平和祝绶也都走了出来,面面相觑。 “洒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如果房里的人离开了,那也定是在被咱们包围之前!”祝绶说。 詹和平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手按草帽沉思起来。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李舍翻出二楼窗户跳下来,一边走向他们一边做出合理的推测。 县令和祝绶皆是面色难看。 “怎么可能,本官带的都是值得信赖之人……”县令嘴上不承认,内心已经开始思索到底谁最像奸细。 “县令大人,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快让带来的人手互相检举,看看是否有谁在出发前给别人说过话,传过消息,或者做出任何可疑举动!”李舍提醒道,“如果能立刻抓出内奸,或许还来得及追回长公主!” 县令点了点头,正准备按照李舍说的去亡羊补牢,詹和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怒目圆睁道:“不好,是调虎离山!立刻带人回府!” …… 詹和平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富丽堂皇的赵府内,此时一片肃杀与血腥。 二十多名灰衣蒙面刺客,趁着赵府护卫大部分被县令借走,攻了进来! “擅闯私宅者,笞四十!” 老管家的声音响彻整个府邸,令绝大多数家丁和婢女都瞬间痛晕了过去。 然而,那些闯入赵府的刺客一个个却都不受影响,仍在和留守的护卫们厮杀! 这并不是阿福的境界不行,恰恰相反,他比李舍还要高出两个品级,乃是法家六品“海王”! 只不过平时作为赵府管家,统领暗卫保护赵老太爷,阿福一直隐藏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外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罢了。 赵阿福以六品境界催动“知刑”,只要刺客中无人觉醒鸣道,理论上可以把他们都“打”晕过去,让护卫们能抓住机会解决来犯之敌。 然而,结果却是只有那些没经过训练的家丁婢女趴下了。 “他们耳朵里塞了软木!”一名和刺客交战的护卫察觉到原因,大声喊了出来。 赵阿福面色沉重,看来对方做足准备,早就防着“知刑”这一招了。 只要听不见法律,就不会怕法律的惩罚。 平时负责暗中保护老太爷的暗卫们也都悉数出动,挡在赵太烨的厢房门外。 “爷爷,又有坏人来抓真真了吗?”赵真真窝在赵老太爷怀里,强忍着眼眶里的泪花。 “放心吧真真,有爷爷在呢。”赵太烨安慰孙女道。 碰! 房门被撞破,一名胸口染血的护卫摔倒进来。 立刻有两名刺客堵在入口,挡住拼死冲杀过来的护卫,让另一个刺客得以不受妨碍地闯入厢房里。 刺客举着锋锐的弯刀,满含杀意地扑向赵真真! 他们这次的目的不再是绑架,而是要痛下杀手! “贼子,休想伤害真真!老夫年轻时也曾仗剑走天涯!”赵老太爷从床底下抽出一把长剑,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刺客随手砍飞老爷子手里的剑,肩膀一撞,将他整个人顶飞了出去。 赵老太爷重重地砸在墙壁上,滑落在地,艰难地想要爬向自己孙女。 但他终究已经是一位花甲老人了,手一软,便伏倒在地,昏死过去。 赵真真娇小的身躯贴紧墙壁,面对心狠手辣的刺客,她已无处可逃。 放眼整个房间,只有她和刺客,以及倒下的爷爷。 刺客举起手中弯刀,即将向她劈砍而来。 按理说,已经没有人能救她了。 然而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一个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人。 赵真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她不想对着坏人哭。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啊。 “良民哥哥,救我!!!!!!” 嗖地一声,刺客的太阳穴突然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死了。 第二十六章 却惹来良民 赵真真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没来得及为刺客殒命而松一口气,又有两个刺客前仆后继地冲杀进来。 然而,又是嗖嗖两声,他们就以同样的姿势扑倒在地,和之前那刺客一起构成了个“川”字。 这次赵真真看清了,有两枚飞镖射穿窗纸,刺入刺客的太阳穴,一击毙命。 “良民哥哥?”赵真真张大了圆圆的眼睛,试探着问道。 木窗被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翻墙进入了她的眼帘。 赵真真憋着小嘴,怔怔地望着他。 那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般,为了哄她特意勾起的笑容。 “真真别怕,我来了。”秦良民走到女孩面前。 赵真真一头扑向秦良民,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哇哇大哭起来:“良民哥哥,我、我好怕啊,爷爷、爷爷他……” “什么,老太爷他?”秦良民似乎这才发现倒在墙角的赵太烨,面色由难以置信转为怒发冲冠,“老——太——爷——!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那个,我觉得爷爷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赵真真抬头看向秦良民,收起哭腔说道。 “傻孩子,我知道的,逗你玩儿呢。”秦良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哦……”赵真真又把头埋回秦良民腹肌上,嘤嘤哭泣起来。 就在秦良民哄小孩这会儿,又有三个没眼色的刺客先后冲入了厢房。 赵府护卫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他们的防守还是跟筛子似的,毕竟主力都被调虎离山走,以剩下的这点防御力量,真的很难击退这么多刺客。 但既然秦良民已经站在这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赵真真了。 他左手抱起女孩,右手捡起刺客掉在地上的弯刀。 三名刺客发现抢先进来的同伴们居然全被干掉了,不由都用警惕的眼神看向秦良民。 不过他们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甚至无需商量,就配合十分默契地从三个方向围杀过来! 秦良民将手中利刃高高举起,向着正前方突刺而出,暴喝道: “卍解!神罗天征!” 仅仅一照面,就将中间那名刺客砍翻在地。 另两人丝毫不因同伴败亡而动摇,他们本就是死士。 刀光剑影左右交错而来,秦良民不管向前向后向左还是向右,都无法逃脱两人合击的笼罩! 只见他竟是单手将赵真真抛向空中,然后自己也纵身一跃,跳起足有一人高,在闪过两侧攻击的同时,身体腾空翻转,手中弯刀向下划出弦月般的圆弧! 仿佛有月光照亮了两名刺客的脖颈,刹那间化作猩红的血月。 “一刀流!狮子歌歌!” 秦良民落回地面,把刀插在地上,伸出双手接住掉下来的赵真真,嘴里说道:“举高高~” 忽视他脚边躺着六具刺客尸首这件事,秦良民抱着女孩这幕甚至看上去有点温馨。 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打搅了这副温馨的画面。 “那个……我觉得好像不需要我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依然扮作老头模样的江林站在窗外,十分迷茫地看着秦良民。 长公主让他帮忙来赵府救人,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余。 “你还是帮了大忙的,我不是问你借飞镖了吗?”秦良民微笑。 “说到这个,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在根本看不清房里情况的状态下,掷出飞镖准确地射中刺客?”江林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无论是对方先前在酒楼用鱼刺和锅铲打败自己,还是方才站在赵家院墙上,他隔着大老远在窗户关着的情况下射中房里刺客,都让江林觉得很离谱。 要知道江林可是六品武者,放到军中都有资格做裨将了,可他还是看不懂秦良民的操作! “呵呵。”秦良民发出了我就不告诉你的笑声。 开玩笑,刚刚这手隔墙射镖可是他底牌中的底牌,必须同时发动儒家八品鸣道“射御”和农家五品鸣道“应天”,并结合前世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知识才能做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解释给你一个大晋间谍听? 何况你还背叛了大晋,投奔了太秦长公主! 暴露五品等级的鸣道能力,对秦良民来说风险极大,属于是站在了被升职的悬崖边,但没办法,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真真出事。 伪造笔迹的血书是他让阿衣交给官府的,而他同样做出了血书是长公主所书的错误判断,所以赵府护卫被调虎离山,他自认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更别说真真还这么乖,每次看到他都会喊哥哥。 比前世那些只会喊叔叔的小屁孩可爱多了。 是以,为了保护赵真真,秦良民不惜以身犯险,主动投向了敌人送上门的这场功劳。 “那你刚刚喊的那什么神罗天征和狮子歌歌是什么招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林又问道。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不用在意,我乱喊的。”秦良民甩了甩手。 他喊的招式名和他的实际出招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前世动漫里的招数罢了,之所以这样喊,并不完全因为觉得很帅,还因为他想发泄。 为了哄真真,现在的秦良民虽然脸上在笑,但其实心里很生气。 这次的功劳已经无可挽回了。 事情闹这么大,赵家救命恩人的这个身份,彻底洗不掉了。 既如此,便大闹一场吧! 秦良民抬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房梁。 那里之前隐藏着一个高手,差不多能打三个江林,但在他现身救下赵真真后,对方就悄然离开了。 秦良民暂时没有兴致追究对方身份,他现在想发泄一下。 他再次单手抱住赵真真,捡起了已经染血的弯刀,看向门外和护卫交战着的刺客们。 抱歉。 对于接下来要遭遇的事情,你们要怪就怪那个冒充长公主写血书的混蛋吧。 好好的儒家七品“书数”,不苦练书法陶冶情操,居然把技能点在了伪造笔迹上了,圣人经典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整点腐儒的东西都比这好啊! 可惜,他自以为在调虎离山,却惹来了我这个普普通通的良民。 秦良民一手抱萝莉,一手持刀,一步,一步,走向了供他杀戮的战场。 第二十七章 怀中抱妹杀 秦良民走出厢房,就看见赵阿福挥剑杀退一名刺客,向他跑来。 老管家满脸泪水,哭得像个尿床的孩子,哽咽道:“秦先生,请您为老爷报仇!” 秦良民愣了愣。 你家老爷没事啊?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刚才逗赵真真时喊了句“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 咳咳。 看着赵阿福悲痛欲绝的样子,秦良民一阵心虚。 “放心,刺客都交给我收拾,另外,我觉得老太爷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要不你进去看看?” “当真?”老管家立即就想冲进房间,但又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被秦良民抱着的赵真真,“小姐她……” “我怀里才是最安全的。”秦良民说完,向仰头瞅着他的赵真真眨了眨眼睛,便闲庭信步地走向刺客。 老管家还想说什么,但听到厢房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立刻惊喜地冲进去,喊道:“老爷,你真的还活着!” 赵老太爷骂骂咧咧:“姓秦的那个臭小子,真以为老夫昏过去没听见吗……” 秦良民脚步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我这又不是真名,你骂姓秦的,关我良民什么事…… 院子里和护卫们厮杀的刺客看到有人抱着任务目标出来,早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竭力摆脱护卫的纠缠,很快就有七名刺客,先后击败或是甩开阻挠他们的对手,向着秦良民杀将过来。 秦良民看着杀气腾腾的刺客们,神色凝重地皱了皱眉头。 一下子引来这么多敌人,令他不禁觉得颇为棘手。 三个五个的还好说,七个的话,真的有些麻烦了…… 理论上他最多需要出手七次才能杀完。 也就是说,得想七个招数名才够用啊! 秦良民叹了口气,这不是他一个起名废应该承受的。 不过为了帅,他还是必须绞尽脑汁想几个名字出来。 如果出招时不能喊出帅气的招式名,那这场战斗便没有任何意义。 动漫的招式刚刚用过了,这次换换武侠风格吧! 秦良民抱妹横刀,迎向那些令他棘口的刺客们! “割鹿刀!” “神刀斩!” “圆月弯刀!” “断弦三刀!” “天涯明月刀!” 秦良民走完五步,脚边多了五具尸体。 “呼……”他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毫无停顿地喊完了。 虽说其中有些不是招数名,而是武器名或书名,但这不重要。 帅就完事。 也不知是受到秦良民的实力震慑,还是被从没听过的招式帅到,剩下那两名刺客竟然畏惧起来,脚步踟蹰,没有再继续舍命冲向秦良民。 “我给你们十秒钟逃跑。”秦良民淡淡地看了眼他们,把手里的刀抛向空中,嘴里开始了倒计时,“十……九……八……七……” 一名刺客看到秦良民手中没有了武器,有些意动,似乎想要再次冲上来。 但他的同伴却反而被秦良民主动扔掉武器的举动吓到,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诈,转身便逃! 同伴的临阵退缩仿佛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逃兵很快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甚至远处那些还在和护卫厮杀的刺客,也有人开始动摇起来。 一同闯进赵府的刺客死了一半,五个同伴被一刀一个砍死,毫无抵抗之力,他们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 真正让他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那个怀里抱着小女孩出现的男人,对方做的事情、喊的招数,都令人捉摸不透,充满了未知的恐怖。 “三……二……一……零!” 秦良民结束倒计时的瞬间,被他高高抛起的弯刀正好落回他面前。 他强劲有力的右手握住刀柄,向着两名刺客逃走的方向全力甩出! “小李飞刀!” 风声鹤唳,大刀穿越了半个内院,射中了半只脚跑出院门的那名刺客,从他背后透胸而过。 跑得更快些的另一个刺客头皮发麻,因为他听到了同伴扑倒在地的声音。 而更可怕的是,他还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背后越来越靠近自己。 他绝望地狂奔着,如同在被凶猛的野兽追赶。 “四十米大刀!” 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一阵他受不住的痛,一道他握不住的光,一段他回不去的梦,最后,全都化作一场空…… 秦良民确认两名刺客都已断气,回望了一眼内院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心里又默默验算了一番。 没错,四舍五入就是四十米! 他为了追杀这个刺客,跑出了四十米的距离,所以喊这个招式名是很合理的,一点也不显得他起名废! 闯进赵府的刺客被秦良民独自一人斩杀近半,护卫们压力大减,士气高昂,一转颓势,将剩下的刺客们杀得节节败退。 最终,以刺客们或败亡或自尽而结束了这一场防卫战。 大晋间谍的调虎离山计彻底破产。 破局者,良民也。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秦良民怀里始终都抱着赵真真,哪怕追出四十米砍杀刺客时,他也丝毫没有放松对女孩的保护。 杀敌数人,饶是秦良民,衣物上也难免染上了斑斑血迹。 但是,他怀里的赵真真却纤尘不染,漂亮的小裙子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在修罗杀场走过一遭。 她抬起白皙的小脸蛋,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仰望着秦良民专注的侧脸。 眸子里仿佛有一首诗。 秦良民则在眺望着远处的马厩。 他当然不是在看受了惊的小母马,而是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某个躺在地上的赵府家丁。 那个家丁看上去好像失去意识了,但是秦良民知道,对方不光很清醒,甚至还在偷偷观察自己。 因为他其实是和自己在同一个黑心公司打工,乃至在同一个部门、有着同一个蠢货上司的同事。 他就是孟鸠好不容易才埋伏进赵府的眼线,组织的丙级密探,李小二。 秦良民之前为了“预支”组织的行动资金,曾经跟踪过孟鸠一段时间,顺便把孟鸠大部分下线的身份也都摸清了。 很显然,这个李小二已经知晓自己力挽狂澜拯救了赵家。 明天,不,很可能今晚孟鸠就会冲过来嚷嚷给自己升职。 秦良民仿佛看到乙级密探的身份在向自己招手…… 所以,到底要不要杀人灭口呢? 他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第二十八章 一个胆小的间谍 李小二是赵府负责养马的家丁。 他做事认真小心,把马儿养得极好,各个膘肥体壮,连不苟言笑的福爷都曾微笑着夸过他。 李小二很喜欢这份工作,和马儿朝夕相处令他心灵平静,不用在意世间的纷纷扰扰,没有那许多的人心复杂,他偶尔甚至会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名间谍。 作为组织培养出的间谍,他愿意为组织献上生命。 不过,他其实很怕死的,但愿永远不要有那种必要,就这样平平安安过着养马的生活就很好。 如果不得不有那一天,最好能晚点,他照顾的小母马怀孕了,他还想看到小马驹出生呢。 有时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小,但想到是为组织献身,就觉得很合理了呢? 明明他连组织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组织的名字,但李小二至少知道自己上线的名字。 孟鸠。 孟鸠大人最近给他布置了一个新任务,让他留意一个叫“秦良民”的人,如果在赵府听到任何人提及此人,都要尽快上报。 李小二不知道这秦良民是何方神圣,得到任务后也没有再耳闻过这三个字。 他毕竟只是个家丁,除了偶尔能和福爷问声好,接触不到赵府的核心人物。 然而,平静的生活今天突然被打破了。 一群灰衣蒙面刺客闯进赵府,砍倒了好几名反应不及的护卫,杀气腾腾地冲杀向内院。 李小二当即就意识到,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如果能救下赵府要人,他在赵府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作为组织的丙级密探,论战斗力他并不输这些刺客。 于是…… 他和其他家丁丫鬟一样,尖叫着逃跑躲了起来。 作为一个家丁,不应该有太强的战斗力的。 立了功又怎样,会被赵家怀疑自己身份的。 就这样养养马挺好的。 虽然他愿意为了组织献身,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擅闯私宅者,笞四十!” 福爷喊出的话语响彻整个赵府,李小二当即觉得自己屁股开了花,痛得他差点叫出声。 虽然他并没有擅闯赵府,但“知刑”的发动从来不是依据事实,而是建立在假设之上。 “假如诱拐了孩童,那就会被斩首。” “假如擅闯了私宅,那就要受笞刑。” 听到这些话的人,不管有没有真的做过,都会体验到对应的刑罚,于是心生敬畏,将来都不敢轻易犯法,这才是“知刑”最本来的用法。 只不过,对于实际触犯过这些罪行的人,“知刑”的效果更好,所以才会被法家鸣道者拿来当成拷问犯罪者的手段。 而若是被用在同样鸣道之人的身上,“知刑”的效果会遭到相应削弱。 赵府这些下人们,当然不会有人鸣道,因此老管家话音刚落,他们就一个个都痛晕了过去。 李小二看了看周围倒下的丫鬟家丁,赶紧也扑倒在地,假装昏迷。 这样才合理。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战况。 刺客们全部杀进了内院,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赵家人,没空给昏迷一地的下人补刀。 也就是说,李小二现在很安全,只要躺平等风波过去,再适时地和其他家丁一起“醒来”,他就又能够继续在赵府潜伏下去,看到小母马生崽了。 他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 地上有点凉,不过很安心。 突然,他看到一道身影翻过院墙,掠进内院,一边飞奔一边手里还投掷出什么东西。 “你疯了,你不怕射中赵老太爷和赵家小姐吗?”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 “别慌,你永远可以相信秦良民。”先前那人答道。 秦良民! 李小二怔了怔。 这不就是孟鸠大人让我留意的那个人吗? 他差一点就打算爬起来,追上秦良民了,不过想起自己现在还是“昏迷”着的,赶紧放松身体肌肉,继续躺平。 虽然孟鸠大人交代自己的任务很重要,但作为一个间谍,不暴露自己才是一切的大前提! 突然,他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老——太——爷!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李小二震惊。 赵家老太爷竟然被刺杀了? 这可是大消息,一定要尽快向孟鸠大人汇报! 李小二屏住呼吸,躺在那儿,竖起耳朵倾听着内院的动静。 不一会儿,又是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连续喊道: “割鹿刀!神刀斩!圆月弯刀!断弦三刀!天涯明月刀!” 李小二震惊。 居然会这么多种从未听过的刀法? 不过他还来不及疑惑太久,大约过了三四息时间,两名满脸惊骇的刺客从内院大门冲了出来。 靠后的那个刺客才刚半只脚跨出大门,就有一柄刀刃从他胸口刺出,夺走了他的生息!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小李飞刀”的昂扬战吼。 紧接着,贯穿刺客胸膛的弯刀被人抽出,一道人影三步并两步追上前面的刺客,一刀将其斩杀! 不管是那人嘴里喊出的“四十米大刀”,还是他抱着赵家大小姐这件事,都让李小二觉得难以理解。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就是孟鸠大人让他留意的秦良民! 刚才赵老太爷的死讯,以及那一长串惊世骇俗的招式名,也都是这个秦良民喊出来的! 李小二瞪大眼睛观察着秦良民,他所在的马厩与内院大门离得很远,对方不可能察觉到他其实没昏迷! 自己躺在地上啥都没做,结果收获了这么多和秦良民有关的情报,果然间谍之道就是应该小心谨慎! 等将此间发生的事情统统上报给孟鸠大人,孟鸠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李小二开心地想到。 他并不晓得,远处的秦良民正在思考是否要为了阻止孟鸠高兴,把他给杀人灭口掉。 秦良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只是想摆脱间谍身份,并没有决定和组织撕破脸。 况且,赵府留下的这些个护卫,全都目击了他奋勇杀敌的英姿,他要灭口也灭不过来。 这次的事情闹太大了,组织早晚会知道真相,他立下的大功已是覆水难收,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 “真真,我们回去吧。”秦良民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 改文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此间事了 贵族坊市的街道上,三道身影疾步狂奔,跑最前头的是名背着琴盒的壮汉,中间则是个扛着锄头的农夫,落在最后的书生则显得有些吃力,气喘吁吁地努力追赶前面两人。 而在书生后面二十步距离,护卫和衙役们混杂在一起,稀稀落落地追逐着他们。 越是靠近赵府,詹和平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握住锄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前方的祝绶更是咬紧牙关,怒目圆睁,粗壮的双腿如象鼻般快速抽打着大地。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啊!”李舍一副还没搞明白状况的样子。 “来不及解释了,跑快点!”詹和平再次提速,使出他种田的力气往前冲。 李舍满脸无奈,只好继续追着两人跑。 詹和平当然来不及多说,现在的每一息时间都珍贵无比。 他已经猜出留下求救血书的那个女人并非真正的长公主,幕后黑手的目的是通过假公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伺机对真真大小姐出手!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旅店的房间是空的,为什么对方早上才入住,却在被他们包围前就溜走了,因为那两个人只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詹和平很愤怒,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如果不能及时赶回赵府救下大小姐,他将追悔莫及! 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他相信祝绶应该也已经想通了这一切,所以才跑得比他还快。 至于李舍那个蠢货,一路聒噪问个不停,自己没有脑子吗! 马上就到了,饶过前面那个拐角,就是赵府了! 碰! 詹和平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块铁板上,捂着额头倒退两步,随即怒吼道:“祝绶,你停下来做什么!” 祝绶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那里,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祝先生,詹先生,李先生,你们跑这么快做什么呀?”一声清甜的童音响起。 只见赵府门口迎面走来两个人,却是秦良民和牵着他手的赵真真。 詹和平还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明明大小姐有性命之危,明明前面就是赵府了,你祝绶为什么要停下来挡我路,难道你真的是内奸! 听到有人提问,他没好气地咆哮道:“因为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贼人真正的目的是真真大小姐,如果不尽快赶回赵府,大小姐危矣!” 赵真真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 秦良民牵着她的小手,经过詹和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辛苦了。” 随后,两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绶转过身,嘴里能塞下一个脸盆。 詹和平也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扭过头,看了看秦良民和赵真真的背影,又看了看似乎比他更懵的李舍。 李舍身后,一大队赵府护卫和衙役也都纷纷停下脚步,目送秦良民两人经过他们身边离开。 “你们去哪里?”半晌,詹和平才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向着已经走远的两人喊道。 “府里在打扫卫生,味道太难闻了,我带真真回酒楼吃点好吃的散散心。”秦良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詹和平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喃喃道:“嗯,是挺难闻的……” 秦良民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带着赵真真回酒楼。 虽说刚遭遇过刺杀,赵老太爷对于孙女儿这时出门是有些排斥的,但秦良民给他做了套推拿,帮他睡了过去,自然就没有人提反对意见了。 这么大年纪,还被刺客一刀砍飞,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赵阿福没有尝试阻拦,按照秦良民刚刚展露出的实力,大小姐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况且,他也拦不住。 老管家吩咐护卫们把家丁和丫鬟们弄醒,把那些刺客都拖走,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线索,若是找不到就处理掉,要赶在小小姐回来前把府里收拾干净。 另外,还要治疗伤者,重新布置被打坏的家具和花花草草,可有得他忙活了! 就在这时,赵家的三名门客带着护卫们走进院子里,脸上都带着古怪的表情。 “你们回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收尸!”赵阿福面露喜色道。 詹和平、祝绶和李舍三人看着满地刺客,面面相觑。 我们费了老鼻子劲跑回来,就为了这? 突然,詹和平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头,抬眼望天,看上去和自己一样迷茫。 “您是哪位?”詹和平问道。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了这老头,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赵阿福倒是没有在意,他记得这人是和秦良民一起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林听到詹和平的问话,这才反应过来,秦良民那货已经丢下他先走了。 把他这个“拐走”太秦国长公主的大晋间谍独自扔在了太秦宰相的老家。 并且这里刚刚还被另一个大晋间谍派二十多名刺客袭击过…… 江林发挥职业素养,努力挤出笑容,向赵阿福和三名门客拱手道:“老汉是秦先生的朋友,看来此间事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了,这便告辞!” 他说完,迈着毫不心虚的脚步走向了赵府大门。 我是专业的密谍,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慌了神…… 离开赵府,江林松了口气,快步向着平阳大街的方向走去,他有点担心先一步回去的秦良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长公主也做些奇怪的事情。 这家伙太怪了! 回到秦良民小院的时候,江林发现门口停了辆马车,马车车轮上是自己熟悉的标记,总算是放下心来。 车夫坐在车上,垂着脑袋,似乎在打盹。 江林淡淡地看了车夫一眼,走进了院子。 只见秦良民和赵真真坐于石桌一侧,长公主端坐在他们对面,三人手里都捧着块肉夹馍。 “姐姐你好漂亮哦!”赵真真抹了抹小嘴,一边夸着长公主,一边把身子挪了挪,坐得离秦良民更近了些。 “妹妹长大后也一定会是个大美人的。”长公主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真真你还小,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认真学习!”秦良民一脸严父样。 江林看着小院里一派其乐融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话说他们在吃的这肉夹馍,闻起来好香啊…… 第三十章 嬴紫苏 “愣着干啥?”秦良民看到江林,热情招呼道,“快过来吃饭,吃完好上路!” 他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两个不速之客,他真的不能再承受更多功劳了! 万一孟鸠这会儿过来,看到他和太秦长公主谈笑风生,这事还能善了? 他特意抱着赵真真回来给她开小灶,本就是想提醒长公主:您这不正私奔着嘛,应该不想被赵家知道行踪吧,我要陪赵家大小姐吃饭饭,您还不快自觉离开? 谁知道,这女人竟跟着吃上了! 他只能希望对方快点吃饱走人。 “秦先生这儿的吃食甚是美味,本宫还想多品尝一些呢。”长公主吃完手上那块肉夹馍,一脸不舍地说道。 赵真真疑惑不解地看向良民哥哥。 这姐姐为什么自称“本宫”呀? “她玩cosplay呢。”秦良民揉了揉赵真真脑袋,笑得像冬天的花一样。 赵真真更懵了,考试啥? 但她明白每次良民哥哥说些听不懂的话,就说明不适合再追问了,于是继续乖巧地低头吃饭饭。 秦良民拿起食盒,往里面装满了肉夹馍,笑眯眯地塞进刚坐下的江林怀里,看着长公主说:“这些你们带路上慢慢吃,我还要陪真真,就不远送了。” 江林:??? 刚不还招呼我坐下吃么,这就下逐客令了? 人家逐客令是递茶,你怎么还递肉夹馍的? 长公主苦笑道:“看得出秦先生并不欢迎本宫,本宫也非常理解,便不继续叨扰了。” 秦良民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长公主却内疚地看了眼赵真真,继续往下说道:“今日的麻烦因本宫而起,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忍之事,本宫内心也会过意不去,幸好有秦先生在,在本宫离开之前,至少请秦先生收下本宫谢礼。” 长公主施施然起身,盈盈一拜。 “折煞我了。”秦良民嘴上说着折煞,却根本没有站起来阻止长公主。 他累了,不想站起来。 长公主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知书达理,温柔大方,什么都好。 就是长了一张嘴。 算我球球你了,别一口一个本宫了,你不嫌身份暴露得不够快,我还嫌升职太快呢…… 心里叹了吕气,秦良民又补充道:“您此次远行,若是能一路顺风,便是对我最好的谢礼了。” 翻译一下: 你! 快! 走! “托秦先生吉言。”长公主说着,将背后的琴盒解了下来。 秦良民歪了歪头。 你到底走不走了? “这‘酒赋’是本宫最喜爱的一张琴,因为舍不得所以带在了身边,但一路下来终究还是有些影响行程,不如就送给秦先生吧!”长公主浅浅地笑着说道。 秦良民愣了愣。 作为一个觉醒了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人,他是懂这个时代的音乐界的。 这张琴,看上去血贵。 如果找到愿意出钱的买家,可能不比赵家送他的酒楼和小院便宜。 突然觉得长公主的樱桃小嘴也挺好的,真甜。 秦良民必须承认,他心动了。 你说这个时代的富婆和富萝莉都怎么了,一个个又是送房子,又是送名琴的,这让他怎么把持得住啊! 不过,这毕竟是长公主的琴,留在身边会不会有隐患? 正当秦良民决定开启一下道家九品鸣道“不争”,让自己清心寡欲一下的时候,长公主似乎是看穿了秦良民的顾虑,掩嘴笑道: “秦先生可以放心,‘酒赋’是本宫秘密收藏的私人物品,哪怕本宫家里人都没几个见过,不会惹来麻烦的。先生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到底应该直接收下,还是婉拒一二再收下。” “既如此,我也不再矫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张琴的!”秦良民拱手谢道。 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我一定会把这张琴卖个好价钱的! 秦良民可没傻到相信长公主的说辞,什么叫“本宫家里人都没几个见过”,万一见过的人里就包括你那个当皇帝的弟弟呢? 你这一走,我还等着应付他发动的大清洗呢,留着你的琴在身边,是生怕他洗不到我头上来么? 秦良民又在心里叹了品气。 “秦先生能不受本宫‘礼乐’鸣道影响,说明在音乐上有着不俗的造诣,‘酒赋’赠给先生,也算是名琴配知音。还望先生不要让‘酒赋’蒙尘,我们有缘再会。”长公主温温柔柔地说完,转身向着小院门外走去。 江林立刻站起身,向秦良民拱了拱手,提上食盒跟着长公主离开。 秦良民愣了愣。 走了? 这次真走了?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差一点就兴高采烈地翻墙而出,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从正门追了出去,看着登上路边马车的长公主和江林,欢送道:“慢走啊!不送!”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了街角。 秦良民脸上的喜色收敛,沉思着走回小院。 马车里,名义上是长公主私奔对象的江林并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将‘酒赋’赠予此人?这不是殿下为了交好大晋名儒易铭而准备的吗?”江林恭敬问道。 “你心中是否还有许多疑问?一并问了吧。”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 江林点了点头,一股脑儿地说道: “殿下当初让属下把书信交给狐墨,是否就已经算到他会伪造笔迹谋算赵家? “属下原本猜测殿下会在经过近阳城时,亲自出手除掉狐墨,为何没有动手? “殿下又为何要故意去那家酒楼使用‘礼乐’弹奏,主动向秦良民暴露身份? 江林顿了顿,然后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秦良民,到底是什么人?他实在……太怪了。” “江林,你知道本宫最欣赏你哪一点吗?”长公主不答反问道。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点拨。” “不管本宫给你的任务听上去有多么离谱,你都不会有任何疑问,认认真真地将任务做完,待大功告成后,才会来向本宫问询解惑。” “因为属下知道,殿下行事必有其道理。” “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长公主点头称赞道,“本宫不收拾狐墨,是因为没必要,秦良民会替本宫解决他的。至于秦良民此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本宫也还没完全搞明白,所以暂时无法为你解惑,只能说在即将汹涌而来的天下大势中,他或许会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变数。” “属下明白了。”江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殿下果然也觉得那家伙很怪。 “我们接下来的重心,依然放在重建情报渠道这件事上,魏家出了一位奇才啊,竟然在半年内将本宫辛苦布置在大晋的精锐密谍一网打尽,害本宫不得不亲自前往。”长公主的语气和她说话的内容不符,还是显得宁静平和。 “属下愿随殿下赴汤蹈火!”江林宣誓效忠道,“早在仙阳第一次见到殿下时,属下便知晓,谁才是真正值得效忠的明主,大晋世家不过冢中枯骨而已!” 从他被长公主策反,背叛大晋后,他便没有退路了。 “这未必就是坏事。”长公主微微一笑,“此次本宫负私奔污名离开仙阳,从今往后,再无深宫墙闱能桎梏本宫,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长公主温柔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位公主,倒像是一代女帝。 【太秦国长公主,太秦皇帝直属谍报机关“余烈”最高负责人,嬴紫苏。】 第三十一章 解长公主私奔案 秦良民回到石桌边坐下,给赵真真续了块肉夹馍,双手十指交扣,用手背托住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长公主有问题。 秦良民很确定这一点。 长公主大约也知道他知道。 他带着赵真真回家时,发现门口多了辆马车,车夫看上去邋遢懒散。 是个高手,大概能打三个江林。 秦良民没猜错的话,此人正是先前蹲在赵老太爷厢房房梁上那一位。 如果他再晚一步出手干掉刺客,恐怕这个车夫就会现身救下赵真真。 只不过,以当时的情况,秦良民不敢赌对方一定是友军,必须出手。 甚至他还做好了和那个三江高手交手的准备。 回到院子里后,他没问长公主这辆车和这个高手是哪儿来的。 长公主也没解释。 但她离开时,非常自然地坐上马车,施施然离去。 显然,车夫是长公主的人。 有保镖,有马车,这哪里像私奔,根本就是出来公费旅游的吧! 秦良民内心腹诽。 早在看到车夫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许多可疑的地方。 比如,长公主为什么不选别的去处,偏偏来他的酒楼弹琴? 她口口声声弹琴是为了赚盘缠,可看她随手就能招呼来一辆马车的样子,像是缺盘缠的人吗? 况且,她出现的时机也仿佛卡过点一样,恰好在关键时刻点醒秦良民,让他察觉到大晋间谍在调虎离山,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赵真真。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了。 总不见得他秦良民真就命中注定要为组织立下大功,被一个个巧合推着,不断晋升吧? 笑死,这必不可能。 命运要是真那么会玩,有本事就让他当上组织的老大啊! 秦良民虽然看出长公主有问题,但他还不确定对方究竟为何会注意到自己。 他在脑子里将整个长公主私奔案复盘了一遍。 起初,孟鸠告诉他长公主和人私奔了,他以为这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赵真真告诉他长公主私奔对象是间谍假扮,公主是被拐骗走的。 为此,太秦皇帝震怒,打算发动大清洗,清理掉太秦国内的所有间谍。 今早,阿衣捡到了和长公主笔迹一样的求救血书,赵家和官府去救人。 然而,这纸求救血书根本不是长公主所写,是大晋间谍的调虎离山计。 最后,真正的长公主出现在他面前,表示她早就知道江林是间谍,她并不是被骗走的,而是自愿和江林私奔。 由于她的现身,自己才意识到中计,及时解救了赵府危机。 这整个事件里,有三个关键人物。 长公主。 江林。 以及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大晋间谍。 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良民看不透,但若是从大晋间谍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时,事情的脉络就明晰起来了。 为了方便起见,秦良民将这个潜伏在近阳城的大晋间谍头目称呼为“间谍甲”。 “间谍甲最初的目的,是阻挠太秦宰相赵平原晋升。 “为此他勾结蛟爷,指使刀疤男拐走了其女赵真真。 “然而刀疤男运气太背,偏偏躲进了我藏钱的据点。 “刀疤男被我解决掉,并导致了我第一次立功升职。 “间谍甲事先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计划的失败有着极大的偶然性,所以他应该不会就此放弃。 “但就在这时,身在仙阳的另一名大晋间谍——江林,带着太秦长公主私奔了! “近阳是他们去大晋很可能会经过的地方,间谍甲必然接到了接应江林的任务。 “然而,不管江林是真的爱上长公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背叛了大晋,不可能真的把长公主交给间谍甲。 “间谍甲失去了长公主的行踪,他一定会为此受到上级的惩罚,想要避免这一点,就必须将功赎过。 “于是,他又将目标放回了真真身上。 “他曾向江林要来过长公主的墨宝,所以想到了模仿长公主笔迹,制造出一个假的长公主用来吸引火力。 “不,他应该不是临时想到,连我都没能看穿那笔迹是伪造的,说明间谍甲专精此道,恐怕就是想着哪天可能派上用场,才向江林索要来的。 “就算阿衣没有把求救血书交给县衙或者赵家,假公主肯定也会继续给别人塞血书,反正间谍甲能伪造一份,就能伪造无数份。 “间谍甲知道县令和赵家关系很密切,面对长公主安危这样的大事,县令一定会向赵家求助。 “如此一来,调虎离山计便成了。 “他在赵府附近布置了眼线,只要看到赵家护卫出发,就会安排假江林和假公主逃离旅店,并且趁着赵府防卫空虚,派出精锐刺客袭杀真真! “若是能够做成这件事,导致真真父亲心境受到影响,晋升二品失败,那这份功劳就足以抵消弄丢长公主的过失。 “然而,长公主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为什么呢? “因为正是她亲自策反了江林,假装被江林骗走私奔,捏造出‘或许能把太秦长公主掠回大晋’这一份根本不存在的功劳,在‘私奔’后又隐匿行踪,将这功劳从间谍甲手上夺走,害他不得不尽快想办法将功补过。 “她料到间谍甲会利用她的墨宝模仿笔迹,又或者江林将她的墨宝交给间谍甲这件事,本就是她亲自授意,她知道间谍甲擅长伪造笔迹,所以故意诱导了对方思路。 “间谍甲以为是他自己想出的调虎离山计,然而事实上,他的一切行动都在长公主的算计之中! “那么,长公主为什么这么牛逼呢? “所谓术业有专攻,像她这样擅长对付间谍的,多半也是间谍。 “以长公主的身份和手腕,自然不会是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小间谍,她恐怕是太秦国谍报机关的高层,所以才会对间谍甲的事情了若指掌。 “太秦其实早就知道间谍甲潜伏在近阳城,一直没动他罢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长公主能收服江林,想要策反一个间谍,首先得能看出他是一个间谍。至少在谍之一道上,长公主的段位必然高于江林。 “既然长公主是太秦国的情报头子,那她盯上我也就很合理了。或许真真被诱拐那天,她也安排了其他人解救真真,结果被我捷足先登了。 “对于我这个不在她计划中的角色,她大概也感到很迷惑,所以她想要试探我,看我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如果这次我没有帮助赵家,那位拥有三江之力的车夫就会出手救下真真,然后长公主要做的就不是送琴给我,而是替她的皇帝弟弟把我给清洗一下了…… “对了,太秦皇帝!如果长公主是谍报机关的首脑,太秦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私奔这件事是在演戏,那他愤而对国内间谍发动大清洗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根本是在借题发挥嘛!” 意识到姐弟俩还在这件事上打了波配合,秦良民瞪大了眼睛。 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