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朕是大唐的忠臣》 第一章 五十里外长安城 李长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原本英俊不凡的脸颊上,布满了泥泞污渍。 往日里似有群星闪烁的双眼,此时已经被一缕缕的血丝盘踞。 发白、开裂、起皮的嘴唇,有血水在渗出。 干渴让李长安很想将嘴唇上的血水舔进肚子里,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只会让他的情况更加的不好。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双脚早就已经变得分外沉重,如有万钧坠足。 可是李长安不敢停下来,他在奋力的向前奔跑着。 穿在他身上的圆领服,早就已经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非是正在身后不知何地追赶的敌人所致,而是李长安一路翻山越岭造成的。 穿着的鹿皮靴,原本洁白的鞋底,此时变得暗红。 脚底板上磨出水泡,然后又被磨破,这种折磨让李长安觉得,自己如果能活下去,天上那位赤脚大仙就可以换人了。 南边是茂密连绵八百里的巍峨秦岭。 北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 李长安就贴着秦岭的边缘,利用山岭的遮蔽向东而去。 他要进长安城! 尽管他本该从北边的官道上,直接由长安城西边的开远、金光、延平三门,任意一座城门进入长安城。 可李长安还是选择了绕开官道,南下秦岭。 他想借着秦岭的掩护,绕过长安城的南边,最后从长安城东进入城中。 从五千里外的安西且末城走到关中长安城外。 李长安不差眼下这最后五十余里的路要走。 他要活的走进长安城。 更要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不让跟着他一路从安西追到关中的人抓住自己,李长安一直在倔强的忍耐着。 他要活着。 活着为且末城六队的同袍们讨回一个公道。 三年前他被老队正从安西的荒漠之中救回,是老队正和六队的兄弟们,让他活了下来。 李长安也很聪明。 因为他的存在,六队从此再也没有因为喝生水而闹过肚子。 也从来没有因为一点点的皮外伤,最后造成伤口溃烂,发炎高烧带着满腔的怨恨死去。 更因为有他的存在,六队这三年里,从未在战场上折损过任何一个人。 也正是因为他足够的聪明,六队的五名火长没有一丝反对的意见,李长安成为了六队两名队副之一。 可是如今。 老队正死了,另一名队副也死了。 五名火长在带队厮杀之后,也都死了。 余下的四十多人,或死或逃,或被安西军中的某些人捕杀。 李长安不知道六队现在除了他,还有没有人活着。 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能够从五千里外的安西一路追到长安城外。 李长安觉得六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活下来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六队,让李长安发誓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去为六队讨回一个公道。 短暂的缓了一口气之后。 身后的小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长安脸色一变。 跟随他一路从安西过来的驮马,在过渭水的时候,倒在了河滩上。 留在身后的绊马索,很显然也没有让对方失去快速追赶的能力。 看着前方的山路,李长安的心底不由的生起了一股绝望。 李长安带着绝望,握紧身上仅剩的那把长刀,奋不顾身的向前逃窜着。 绕过弯曲的山脚下路。 一条河流挡在了李长安的眼前。 河流是从秦岭里流出的,山脚下的河道虽然不宽,但此时恰逢正月尾春汛之时,秦岭里的积雪早已融化,积雪变成了雪水经由秦岭里那无数的山涧小溪,汇入到河道中,让河道里的水流变得格外的急湍。 河水也变得很深。 看着奔流不息,不断撞击在河道巨石上的河水被激起大团的浪花,李长安的眼底也钻出了无助的绝望之色。 “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终于,李长安满是悲愤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呐喊。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像是老朽的风车在被暴力的拉扯着一样。 李长安转头看向北方。 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这个方向,那座巍峨屹立了上百年的长安城,就在那里。 大唐的皇帝,大唐的满朝勋贵,大唐的盛世繁华,就在那里。 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李长安突然有点想哭。 可是他还没有哭出来的时候。 河岸下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何人在此?”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李长安不由的愣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的走向前方。 只见河岸边,正坐着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钓竿的老丈。 老丈身边的鱼框里,已经装了不少的鱼,看得出来老丈今天的手气很是不错。 看到一个大活人,顿时让李长安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看了看身边的秦岭,又看看北方望不见边际的关中平原。 二话没说,李长安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就从岸上到了老丈的身边。 还没等对方开口,李长安已经满是紧张的说:“老丈,某不是坏人,某乃是安西且末城六队队副,稍后或是有人赶到,烦请老丈就说看到某往长安城南去了。” 说完,李长安就从怀里掏出半吊钱,放进了老丈的鱼筐里,再满脸期盼的向着老丈深深一礼。 做完这些,李长安再不敢多做停留,转头就沿着河岸向着南边的秦岭深处逃窜。 他想的很是明白。 等到身后的那些人追上来的时候,定然也是能发现这位老丈的。 那时候,那些人必定会亮出身份压迫老丈逼问他的去向。 如果老丈在拿到了钱后,愿意替李长安遮掩一下,追赶过来的那些人大概也不会怀疑。 因为他已经绕过了长安城西,走南边进城合情合理。 如果老丈没有帮忙掩饰,李长安也能借着秦岭的掩护,在这茫茫秦岭之中,寻找脱困的办法。 想清楚重重后果,李长安不由忍痛,再次加快步伐消失在秦岭遮掩下的河道上。 河道处。 垂钓老丈看着远去的李长安,再看向自己的鱼筐中,那半吊钱。 尽管还未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丈还是伸手轻轻的摇晃了一下鱼筐,将那本来置于上部的半吊钱被掩埋在满满的鱼获下面。 等做完这些,老丈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勒马呵斥声。 一串脚步传入老丈的耳中。 只见数名身穿安西军装的官兵出现在老丈眼前。 第二章 佛祖留的洞 为首之人,身高六尺有余,魁梧有力,面带一条从眼角至耳垂的伤疤。 这人一看便知是此行官兵领队之人。 他站在河岸上,默不作声的将手放在腰间刀柄上,看向河岸下的老丈。 “某乃安西都护府折冲都尉夏山,奉命前来追捕安西逃兵一员,你方才可有看见那人去向何处?” 老丈依旧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只是回过头缓缓的疑问着:“折冲都尉?” 岸上,站在安西折冲都尉夏山身边的官兵,已经是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老头!我家都尉面前,仔细着回答问题!” 这是要以兵势压迫老丈。 可是那老丈却是冷笑一声,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转向岸上的夏山等安西官兵。 在老丈转身之时,身上敞开的蓑衣下,露出一片深紫色,腰间更是悬挂着一个金黄色囊包一样的袋子。 只是一眼。 岸上的夏山等人当即脸色巨变。 “某……” “哼!”老丈又是一道冷哼,没有给夏山开口解释的机会,他伸出手指向长安城的方向。 还没等夏山等人反应过来,老丈便已经坐回到自己的钓位上,捡起钓竿。 一尾鱼腹饱满的鲤鱼,就被老丈从湍急的河水之中钓上。 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下,老丈轻轻的拍了一下装满鱼籽的鱼腹,然后微笑着将这尾鲤鱼重新抛回河水之中。 岸上。 夏山等人这个时候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背着身将那鲤鱼放生的老丈,夏山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做了一个完美的礼仪。 而后,夏山才带着人重新上马。 这一次,他们压制着马蹄声,没有带起多大的动静,平静无声的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秦岭中的河道旁。 李长安的脚步似乎就没有停下来的准备。 此时,他的耳边除了身边湍急的流水声,盘旋空中的林鸟声,春日里不断生长的林木声,再无旁的声音。 而那一直盘旋萦绕在他心头多日的马蹄声,已经很长时间乜有响起了。 这样的变化,让李长安终于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斥着氧离子的新鲜空气,李长安缓缓的站稳了脚跟。 从遥远的安西且末城而来,一路五千里,那时时刻刻扎根在他身体、内心的危机,终于是暂时的被隔离开来。 这让李长安能够得空好好的看一眼,此时正身处其中的茫茫秦岭。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片八百里秦岭之中,有关于此的传说和故事,李长安已经听说过了无数遍。 无能是那深藏山林之中的古道,还是那些避世其中的修道之人。 在过去,都深深的吸引着李长安。 但是现在,这里并不是李长安的最终归宿。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然后继续寻找机会,走进那座屹立于这个世界的长安城中。 “嗡……” 悠长的钟声,从前方的山间传来。 循着钟声。 李长安没有走多长时间,眼前便出现了一座修建在山谷中的寺庙。 一片寂静的山林下,那钟声便是从这处寺庙中传扬出来的。 寺庙不算特别,也未曾修建的多么奢华。 处在秦岭之中,倒是多了一份素净朴实的氛围。 寺庙前此时正停着一辆牛车。 周围无人,大概是主人带着下人们已经进了寺庙,正在进香礼佛。 李长安想了想,再次提起脚步,向着眼前的这座寺庙走去。 只是他并未走向寺庙的正门。 看了一眼寺庙门头上净业寺的名字。 李长安拐过寺庙墙角,绕到寺庙的侧面。 净业寺依山而建,除了正门位置,其他几面都被秦岭那茂密的山林所包围着。 李长安现在很想要有个能够容身休息躲藏的地方。 但这不代表着,他要进到秦岭深处,去过几天与天地同在的日子。 躲在都是僧人的寺庙之中,和被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佛祖菩萨们借一点贡品填充饥肠辘辘的自己。 李长安觉得,无论是那些慈悲为怀的僧人,还是整日里笑容满脸的佛祖菩萨,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毕竟自己是个好人。 所以李长安挑选了一个,大概是佛祖特意给他留的,就位于净业寺那高大围墙下的一个小方洞,进到了寺庙里面。 净业寺中很是僻静。 除了远处几座供奉佛祖菩萨的宝殿,不时的传来僧人们的诵经声,此处便再无其他的动静。 而在外面,也看不到有僧人出没。 李长安目光搜寻了一下,就向着净业寺的后面走去。 尽管他的身上还带着不少的伤,他的双脚不用看也知道,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填饱肚子,大口大口的喝着干净的水,对于此时的李长安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寺庙里的建筑功能很容易辨别。 至少,一座有着烟囱的厨房很容易就被李长安找到了。 厨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飘散出来淡淡的独属于馒头的香味。 里面没有人。 看着紧闭的门,李长安很肯定这一点。 于是,他小心的回头环顾四周,在确认安全之后,缓缓推开屋门。 “啊!” 刚刚走进厨房的李长安,还未来得及寻找到食物和饮水,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叫声。 只不过声音很快就被主人给生生的止住了。 她看见了突然闯入进来的人一身狼狈,手中拿着的长刀。 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长安跟着声音,目露惊愕的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身穿道袍,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微胖圆润身材的女子…… 或是道姑? 只见对方正端着一大碗的素面,手拿着筷子夹起一大串的面条,张着嘴悬在半空。 身材火爆的道姑,正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惶恐的盯着李长安。 李长安抬起手向前一步。 哐当一声。 道姑手中的面完,应声砸在地上。 “来……” 一道更加响亮的声音刚刚响起,李长安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对方身前。 他一手从道姑的腰间环抱过去,一手向着对方的嘴巴捂了过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李长安就带着道姑原地转了一个圈,将对方捂着嘴静静的扣在怀里。 “唔唔唔……” 身材异常火爆的道姑,不由惊恐的呜咽着想要呐喊叫人,一边还不停的扭动着身体。 这人俨然忘记了自己被背对着李长安。 而她那火爆的身材…… 因为李长安唯恐被寺庙里的僧人们发现,所以扣抱的很是紧贴…… 可道姑还是不停的挣扎着,想要从这个贼子手中逃脱。 于是,李长安不得不在道姑的耳边低声呵斥着。 “闭嘴!” “再说话,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你放心,我是个好人!” 第三章 某是个好人 听着李长安的解释。 道姑更是剧烈的想要挣脱开来。 试问整个大唐,哪有好人会说出不听话,明年今日就是忌日这样的话? 这难道就是上天对我今日偷吃东西的惩罚吗?身材异常火爆的年轻道姑,心中默默的想着。 她想要叫喊出来,好召唤过来净业寺中的僧人解救,可是背后的那个坏人却用那张滂臭的手紧紧的捂着她的嘴巴,让她放不出一丝声音来。 而她也不敢再继续挣扎下去了。 很明显的。 她的身后,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变化。 本就已经带伤的李长安,这个时候也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见被自己扣住的道姑挣扎的动静小了一些。 他便缓缓开口:“道长莫要害怕,某真的是个好人。只不过是旅途遭遇劫匪,逃难至此,想要寻些吃食,清理伤势。” 贫道见你才是劫匪! 道姑在李长安看不见的地方,无奈的翻翻白眼。 而李长安为了稳住对方,只得是接着说:“某叫李长安,大唐李,长安城的长安。还未知晓道长尊号?” 道姑又是一阵白眼猛翻。 她觉得自己今天不光是遇到了劫匪,还是一个胆大包天没有脑子和文化的劫匪。 你以为姓李,就能和皇室有关系了? 还取了李长安这么个名字,这一看就是个反贼的名字! 可她也有心安抚身后的劫匪,只得是唔唔了几下,示意对方自己还没捂着嘴。 李长安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着,他小心翼翼的说:“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莫要见怪。某这就放开道长,还望道长莫要叫喊。” 道姑乖乖的点头。 她的嘴被捂得实在是太紧了,对方手上难闻的气温,让她被熏得眼疼。 滂臭! 从嘴角控制不住渗出的涎液,更是在手掌和嘴唇之间来回的流窜。 眼看道姑似是没有反抗的意思,李长安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他稍稍松开道姑一直被捂着的嘴。 在看到对方确实没有想要大喊大叫的意思,李长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将环抱在道姑胸前的手臂也缓缓抽回。 “救……” 噌! 道姑刚刚摆脱束缚,身子也只转过来一般,就提着气想要大喊出来。 而李长安手中的刀,已经是应声瞬时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李长安的目光多了些玩味的意思,轻声道:“道长,没想到你一介出家人,也会打诳语啊,这可是犯戒了。” 道姑眼底布满惶恐,缓缓转过身,目光直视着李长安,却还是倔强道:“贫道太真,乃是道门中人,非是佛门。” 听到对方竟然还敢反驳,李长安不由一抖持刀的手,将刀刃贴在了对方洁白如玉的脖颈之上:“道长就不怕某杀了你?” 李长安心中很清楚,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干掉眼前这个身材火爆的道姑。 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他真要是这样做了,那他和那些致使六队覆灭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心中最后残存的一丝良知,让他生生的压住了杀人的念头。 李长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道姑,直到这个时候,这个距离,他才真正的看清对方的面容。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就算是曾经见识多了流水线生产出来的美人,李长安也不得不感慨一句。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这样一个美人怎么会出家入道?李长安心中有些不解。 她说自己道号太真? 李长安忽然响起刚刚对方的回答,心中不由一动。 这个道号有些熟悉啊! 不由的,李长安微微皱起眉头。 他的目光却是始终在对方的身上扫视着,一遍又一遍。 终于,李长安的目光一亮。 她是杨玉环! 然而只是一瞬间,李长安将这份明悟给压下,他依旧是佯装不知:“这位大……姐姐……你不喊不叫就什么事都没有,等我吃饱了肚子,清理了伤口,就会放你走。” 为了打消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杨玉环心中的质疑,李长安补充道:“某往日时常崇敬袁谶纬、李太史令二人,对道门颇为向往,某保证大……姐姐不叫喊,某就一定放了你!” 袁谶纬就是袁天罡。 李太史令便是李淳风。 都是在有唐一朝声名远传的道门中人。 见李长安如此肯定,谈吐之间也井井有条,颇有礼节,杨玉环虽然尚未完全卸下全部的警惕,但也算是默许了李长安的承诺。 只见她谨慎的微微点头,然后目光下垂看向此时还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刀。 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就不用这么见外了吧? 杨玉环眼神里的意思很是明显。 李长安当即歉意一笑,小心的收回长刀,入鞘。 而后,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示意道:“烦请道长取来几样吃食,某要稍稍果腹。” 说着,他就从一旁搬来一张椅子,架在此处厨房唯一出口的门口后面,坐于椅上。 李长安这番动作做的很是吃力,但依旧是在咬着牙坚持着。即便他的步履,已经越发的艰难,也不愿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尚未活着走进长安城,李长安不想让自己的那口气卸掉。 而眼看着门口已经被李长安挡住,杨玉环心知就算自己此时出身叫喊,即便是最后叫来了人,但在此之前自己或许也已经是消香玉陨了。 思来想后,杨玉环也只能是按照这个叫作李长安的坏人的意思,在厨房里找着吃食。 想来这个人就算是个坏人,但也不会太坏吧?杨玉环偷偷打量着狼狈不堪,身上带伤的李长安,心中默默的评价着。 少顷。 本该是准备给净业寺僧人们的白净素馒头,就已经装在了碟子里推到了李长安面前。 馒头的香气不断的钻进李长安的鼻腔之中,让他狠狠的抽了两口香气,然后就不管不顾的伸出脏手抓住馒头往嘴里塞。 而杨玉环没多久,就又送来了一杯茶水。 顺带着端来了装满清水的木盆,放在了李长安的脚前。 “贫道见你步履艰难,似是脚底有伤,若是不清洗,难免伤势加重,生脓难愈。” 杨玉环的眼底依旧带着些警惕,小心的开口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着。 她实在有些不想做这些事情,但对方却如同瘟神降临一样,让她只想早早的将此人给送走了事。 李长安看着端来一盆水,蹲在自己面前,不经意之间暴露出颈下一抹茭白起伏的杨玉环,目光之中别有深意。 他嘴角微微一扬,却显得很是冷漠的点点头。 “有劳道长。” 贵妃洗脚?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李长安忽然觉得那五千里的路,就算现在还没有走进长安城。 但已经是没有白走这一遭了。 第四章 你快走啊 看着眼前俯身低眉的杨玉环,已经开始缓缓的卷起衣袖。 李长安心中便是一阵异动。 他可不认为,是因为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帅气吸引到了杨玉环。 五千里路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杨玉环之所以要这样做,其一是为了安抚自己好尽早脱身,其二或许是她身为女子的母性所致。 可不论怎样,能让这位没几年就要成为整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为自己洗脚,李长安不由的唏嘘起来。 李长安猜的没有错。 杨玉环确实是想要早早的摆脱眼前这个坏人魔爪,而且在她的内心,这个明显比她要小上很多的年轻人,就和她的弟弟一样,正处于无助和伤痛之中。 正是因此,这才促使了她做这些事情。 杨玉环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端起李长安的双脚,就要拔出那双破烂发臭的鹿皮靴。 靴子很难拔出来,不得不让杨玉环手上多加了一份力气。 定然是脚底和靴子粘在一起了!杨玉环不期皱起眉头,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少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双脚粘在靴子里。 噗呲一声。 两只站满黑红血茧的脚就暴露在了杨玉环的眼前。 一股日积月累,一直挥发不去的腐臭味,瞬间扑鼻而来,让杨玉环一下子紧闭起双眼。 “嘶……” 从脚上传来的酸爽疼痛感,让正在啃着馒头的李长安没有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吸气呻吟声。 杨玉环偏着头,努力的眨着眼睛,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留下泪的。 不是因为她眼前的这双脚,是她见过的最饱受劫难的,而是因为那浓浓的一股一股往上窜的味道,实在是太过辣眼睛了。 不过,她的心中也是分外的震惊。 所以尽管气味难闻,但她还是洗的很认真,小心的将陷入到烂肉中的碎屑、毛球等取走,更是拿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将腐烂的肉块剪起。 脚上的味道,李长安同样闻到了。 他有些尴尬,略带着些不好意思道:“累烦道长了……” 杨玉环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明显经历了很多的少年,微微一笑:“贫道乃是出家之人,本就该慈悲为怀,救死扶伤。” 李长安无声的露出笑容。 他想到,若是那些史官们往后知晓这件事情,是否会在他们的手中卷上记下什么。 时年,妃为安浴足去伤。 想了想,李长安自嘲的笑了笑:“方才见道长的面打翻,若是日后有缘,李长安愿为道长亲手煮一碗面,以作赔礼谢罪。” 明显过了饭点,还偷偷摸摸关着门躲在厨房里吃面,再看杨玉环肉鼓鼓的脸颊,李长安就知道这是个吃货。 如果自己能一直活着,做一碗面为今日之事赔礼,也算是弥补了。 杨玉环并未作答。 她现在只觉得这个少年,大概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了,很有礼貌。 不过,想到她自己的经历。 杨玉环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吃到这个少年煮的面了。 她的心中不由生起了一丝伤感。 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无尽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李长安的双脚实在是被磨的太烂了,加上刚刚清洗、清理完,脚底再次缓缓的渗出一丝血水来。 杨玉环有些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手帕撕成两块,将他的双脚包扎起来。 这里没有新的靴子,杨玉环又只能撕下自己内衬的衣袖,垫进李长安的鹿皮靴里。 等将李长安的双脚穿进鹿皮靴里,杨玉环这才如释重负。 “虽然清理包扎过,但伤口一时却是难好的,你还要多加注意,不宜过多走动。” 说完,杨玉环这才想起,自己这样的劝说大概是没有用的。 硬生生将脚做成这样,只怕这个少年的路是走不完的。 李长安笑着站起身,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脚步。 脚底还是生疼,但却也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有劳道长,今日之恩,李长安没齿难忘,今生必有报答!” 李长安打开厨房的门,观察了一下便走了出去,他看着跟着自己走出来的杨玉环,目光坚定的承诺着。 这个可怜的女人,那看似幸福的一生,却埋藏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和背叛。 她的亲人背叛了她,她年轻的丈夫背叛了他,她年迈的丈夫背叛了她。 就连着因她而更加光芒万丈的盛世大唐,也背叛了她。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长安很想想她不再被白乐天悲切感叹着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明显,此时的杨玉环并不知道李长安的眼神之中,所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微微的笑着,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然而。 下一刻。 远处传来了一阵僧人的脚步声。 李长安抬头看天。 此时天色渐晚,到了僧人们用饭的时候了。 没做多想,李长安一把抓住杨玉环的手腕,拉着对方就往脚步声传来的相反方向逃窜。 净业寺不算太大,建筑也不多,营造的不算复杂。 没多久,李长安就带着杨玉环到了一座宝殿的后门。 因是后门,不曾知晓此殿供奉着那位菩萨。 李长安闷着头带着杨玉环窜进殿内,模糊的屏风后面却是盘坐着两道人影,一时间让他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没做多想,李长安立马压住动静,带着杨玉环就钻进了一旁垂落着一条经文纱布的夹墙之中。 夹墙很窄,仓促之下,两人相对而立,一时竟然是动弹不得。 姿势有些暧昧。 杨玉环顿时满脸绯红。 李长安同样有些难受,只因为两人贴合的实在太过密切,让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可耻了。 然而还未等他挪动身子,前面已经传来了声音。 一道稍显年迈的声音响起:“何人?” 另有一道声音发出:“应是僧众弟子们进食去了。” 年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少顷之后方才接着说:“大师,此时东渡恐怕艰难,去岁圣人改元天宝,今日南郊祭祀,更是政令频出,老夫唯恐届时有人会横加阻拦于大师。” “贫僧入佛门,立志弘扬我佛慈悲,此时不成,贫僧也该有愚公之志,一日不得东渡传法,贫僧便接着去做!” 东渡? 李长安知道,今年大唐刚刚改元天宝。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今年唯一想要东渡传法的只有那个鉴真和尚。 而其结果并不好,东渡之时被地方官府层层阻拦,最终未能成功。 知道了其中一人的身份,但是另外一人的身份李长安却是不得而知。 这时,只听鉴真和尚说道:“说起圣人今日颁布政令,贫僧倒是未曾恭贺相爷,于朝堂之上更进一步。” 被称作相爷的人轻笑一声:“某这相爷,不过陪衬而已,不然大师以为陛下会早早的就将某给派来这里?” “万般如来法,一切皆有定数。”鉴真和尚打了一句机锋。 那相爷却是冷笑了一声,有动静发出:“大师,想来圣人此时应当快到山下了,你我还是早早出山门恭迎吧。” “阿弥陀佛!” 稍后,李长安就听到鉴真和尚和那被称作相爷的人从此处离去。 危险离去,李长安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你……还不快走!圣人就要来了!” “你快走啊!” “莫要让旁人看见了!” 就在李长安感受着胸前的柔然时,一直低着头的杨玉环,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有些气恼的催促着。 李长安嘿嘿一笑,竟然是情不自禁的向着杨玉环挤了过去。 “嗯……” 如同猫叫一样的声音,从杨玉环的嗓子里钻了出来。 满脸绯红,娇艳欲滴。 李长安却是停下了动作,将自己的身子从夹墙和杨玉环之间扒了出来。 他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突然低头俯身,凑到了杨玉环的耳边。 “大……姐姐真香,若是能娶回家该多好……” 说完,李长安掀开挡在夹墙前的经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宝殿外。 而还停在夹墙里的杨玉环。 一张绯红的脸颊,此时已经像是胭脂一般,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愤,眼底却又一丝藏不住的骄傲。 那个傻子,难道看不出她是个道姑出家人吗? 男人不过是一群见色起意之徒! 哼! …… 新书幼苗,求推荐票~ 第五章 你们在侮辱饭桶 因为皇帝要来净业寺 李长安逃的很急。 此时的大唐明面上,还是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皇帝的出行自然是格外的森严隆重。 光是护卫天子的亲军禁卫羽林军,就能将这片山林给铺满。 出了净业寺,李长安分清了方向,便向着秦岭东边摸索着前进。 等到他翻越到一座山峰之上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山脚下的净业寺外一片灯火通明。 渣男李隆基要去找他的贵妃了! 看着那在万千灯火照耀下,缓步从銮驾上走下的身影,李长安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冷笑一声。 山下盛世烛火,如群星跃于银汉之上。 山林里黑暗无声,唯有低沉的虫鸣和隐隐约约透过枝头的月华。 李长安很想继续走下去,可是刚刚填饱肚子,让他只想好好的躺下来,好好的休息一夜。 于是,他靠在了旁边的松树下,举目看向此去五十里外肉眼不可见的长安城方向。 自从来到这煌煌盛世大唐,李长安畅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未来。 他幻想着做一纨绔子弟,喜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花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du)诗魔,梦幻半生。 闲暇无聊之时,再伸手搭救一把那即将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大唐盛世,好继续过着自己的快活日子。 然而且末城一战,五千里逃亡,让他清醒的认识到。 这是一个无处不吃人的时代。 他的身上背负着老队正的血仇,背负着六队的血海深仇。 自从亲眼看着老队正在自己的怀里满是愤怒和不解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长安就发誓,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去改变什么,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成为那些人的指引者。 他要干掉那些吃人者。 他要成为吃人者。 哪怕他不吃人。 长空清澈,群星闪耀。 疲倦的李长安,终于是缓缓的垂下了强撑许久的双眼。 …… 长安城。 周数十里,东西二市,一百一十坊。 皇城安上门东南,东市西北角之平康坊。 素有一日看尽长安花之称,这花自然不是野外生长的草木花卉,而是那妓子婢女所居之地,风流薮泽。 坊内西南角,一座依着坊墙开门的宅院,即便是夜深之时,也是灯火通明。 临街门前仪仗林立,奴仆侯门。 牌匾之上唯李府二字,却让等闲人不敢正眼观望,更莫说靠近半分。 只因为,这座李府之中住着的,乃是原中书令、晋国公、陇右河西节度使、吏部尚书李林甫,今日刚被圣人加封为右相兼尚书左仆射,加光禄大夫。 经此,这位大唐右相的权威已经到了巅峰。 然而刚刚敲开长安城门,返回家中的李林甫却并不开心。 哪怕今天圣人刚刚更改大唐官制官名,让原本身为中书令的他正式有了右相这个宰相的名头,也不能让李林甫有半分的喜悦之色。 只因为,此时李林甫的面前正跪着一员将领。 屋子里的灯光不是很明亮,宛如龙游的熏香从角落里升起,在烛光的照耀下,不断的翻涌着。 执掌大唐中枢,又手握吏部,身兼陇右河西两道节度使的李林甫,身上未曾穿上外套,只留着半袖内衬。 他的身后,两名约莫只有十三四的侍女,正在用娇嫩纤细的双手为他按压肩膀。 在边上的阴影中,是右相府上的幕僚们。 右相未曾开口,跪在地上的夏山便也不敢说话。 从在秦岭边上跟丢了那个该死的李长安之后,夏山就带着人到了长安城,进了右相府邸。 而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跪到了现在。 右相刚刚回府。 皇帝还留在城外南郊,而身负朝廷重担的右相,便是在宵禁之后敲开了长安城门进了城。 刚刚,夏山已经将从安西到长安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了。 “愚蠢!” 侍女们的按压,并没有消去李林甫心中的不满,他不由沉声开口训斥。 夏山浑身一抖,整个脑袋都磕在了地上。 李林甫的双眼,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那河边的人,定然是李昌那厮!” 李昌,便是如今的大唐左相李适之。 太宗皇帝曾孙,恒山愍王李承乾之孙。 说起来,李林甫和李适之两人之间,其实还能算得上是亲戚。 这是因为,李林甫的曾祖与高祖皇帝乃是堂兄弟。 只是很显然,这个时候李林甫并没有打算认这个亲戚。 夏山略带着些惶恐,小心的抬起头:“相爷,那人……” 李林甫眼中露出厌恶:“一介小小队副,竟然被尔等从安西追到长安来了,是不是今夜老夫的床榻边上就会出现一个手持兵刃的贼子啊?” “末将惶恐……”夏山连磕带拜的解释着:“那李长安虽然小小年纪,却颇为狡猾,末将这一路折损在他手上不下十数人……” “哼!” 李林甫冷哼一声,吓住了夏山:“老夫的钱粮便是喂到了狗肚里,也能带出些东西来。你……连饭桶都不如!” 夏山有些心急,不由开口:“右相……” “相爷。” 躲藏在李林甫身后阴影中的幕僚喊了一声,而后开口:“一介十八少年,不过三年便能毫无依靠的升到队副,可见其人确有奇才,夏都尉想必也是唯恐惹出大动静,招致有心人关注,这才压着手段未曾使上。” 李林甫哼哼了两声。 他训斥责骂夏山,却并没有就此弃了对方的心思。 如今他刚刚有了宰相的名实,而圣人这两年渐渐有懒政之意,正是他用人之时。 此时有幕僚搬出台阶。 李林甫瞪了夏山一眼:“安西就不要回去了,留在长安,过往你就是南衙的人,如今也回南衙吧,替老夫守着这长安的进进出出。” 当年,还只是南衙一员普通兵丁的夏山,正是有了李林甫的看中,这才被调到安西一路提拔。 如今能重新回到长安这等最是繁华之地,夏山心中难免有些喜悦。 哪怕按照相爷的意思,他要干起看守长安城门的活计,他也是乐意的。 长安城,那就是在相爷的眼皮子底下,他夏山难道就没有更上一层的机会了? 于是,夏山赶忙连连叩谢。 李林甫似乎是有些倦了,挥挥手:“让你看守长安城门,是要你盯着那个少年,免得扰了圣人的清净。相府不留客,你且去火狼帮,找夏水分说吧。” 相爷这是要彻底绝了那个李长安溜进长安城惹出事端来。 夏山再次叩首,沉重立誓:“相爷,末将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将那李长安给按下去,绝不叫他扰了相爷的清净!” 李林甫说圣人皇帝的清净。 夏山便说是相爷的清净。 立誓完成任务的同时,小小的拍了一击马匹。 很显然,李林甫有些受用。 他稍稍一瞪眼。 “滚!” 第六章 某一定能抓住李长安 “兄长,相爷这是不满了吗?” 夏山看向眼前多年未见的亲弟弟夏水。 自去了安西之后,他兄弟二人已经有不少年没有团聚了。 看着和当初有着天壤之别的弟弟,夏山就觉得自己当初选择远去安西的决定没有错。 相爷很守信用,自己去了安西,夏水就在相府的安排下,慢慢的成为了长安城中一方枭雄人物,执掌火狼帮,管着长安城街面上大大小小的江湖事。 看着夏水脸上的担忧,夏山摇摇头:“相爷那是何等人物,若是不满的话,何须还将某调回南衙。” 夏水张张嘴,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背靠着相府,虽然他带着火狼帮发展的不错,但也正是因为接近相府,夏水知道很多兄长不知道的事情。 相爷并非是良善之人啊! 兄长久在安西军中,想必都是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夏水想着,不由的笑了笑道:“那李长安的容貌,我已让人传下话,长安城各处城门都有咱们的人盯着。” 李长安! 那个被自己一路追杀五千里,都没有死掉的隐患! 听到李长安的名字,夏山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抓住夏水的双臂:“一旦发现李长安的踪迹,立即让人报过来!” 夏水点头道:“兄长这口恶气,定然要让你出了。” “某一定要亲手抓住李长安,将其带到相爷面前!”夏山目光坚定的发誓。 似乎是此刻只要李长安站在他面前,他就能上前将其生吞活剥了。 夏水面带微笑,反手抓住兄长的手腕:“多年未见,兄长又是刚回长安,昨夜实在仓促,今日早些时候让人置办了些酒水,何不对饮一番,且等着外面的消息。” 夏山还是有些犹豫,他实在是等不了消息,一心只想抓住李长安将安西且木城的事情给按下去。 这厢,夏水已经拉着兄长往外面走了。 夏山还是忍不住开口:“水哥儿,都安排妥当了?” 夏水苦笑道:“长安城一十二座城门,都有火狼帮的人盯着。且已经给各处城门郎带了话,近几日仔细盘查进城的人。” 夏山点点头:“水哥儿,咱兄弟两定要替相爷办好差事,替咱们自己挣一个前途,也替爹娘挣一个风光诰命!” “会有的!都会有的!” 夏水有些忍不住了,连连附和着,便将兄长接着往外拉。 …… 右相府邸。 在临街的府门前,这个时候已经停了满满当当的各色车轿。 皇帝不在城中,朝中政务都由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商议。 原本,按照规矩该是由中书令,也就是如今的右相李林甫,在宫中政事堂里主持。 但是现在很显然,右相并没有在政事堂。 而奏事的官员们,则是径直熟练的到了右相府邸汇报工作。 街面上京兆府的三班差役、不良人,巡城武侯将整个府门前都给围了上来。寻常百姓,等闲不敢靠近。 便是想要通行,也只能是绕过这边的街面。 右相之权势,此处可见一斑。 随着圣人改元天宝,民间甚至于已经有人开始私下言语,圣人开始将朝中政务逐步交由右相主持了。 李林甫的声望直攀前汉之时的丞相们! 李府内。 刚刚给京兆尹韩朝宗叮嘱要求加派巡城武侯,严加盘查入城之人。 在韩朝宗的疑惑之中,李林甫就将其给赶了出去。 韩朝宗算是个技术性能臣。 开元十八年,他与范安疏浚瀍(chan)水与洛水,并设置水门防止水患。 最近,韩朝宗准备分渭水入金光门,正在与工部、户部筹备此事,用以解决长安城用水问题。 他有点不太明白,如今圣人刚刚改元,天下承平之时,右相为何会突然下令要求他严加盘查入城之人。 难道还能有人要入城生乱? 但右相如今秉持朝政,圣人俨然有懒政之势。 韩朝宗虽为京兆尹,却也难以违抗,只能领命。 从李林甫的书房走出来,韩朝宗看了一眼院子里依旧玲琅满目的京官们,他默默的无声叹息。 天下岂有如此之朝堂乎? 想了想,韩朝宗摇摇头,背着手只管回自己的京兆府。 书房里。 赶走了韩朝宗后,李林甫没有再叫人进来。 他微微仰着身子斜靠着,目光微闭。 在他的身后,盘坐着两名侍女,正在为他揉肩开眼按穴。 国事操劳,李林甫总是不能少了这些为他按压舒缓的人。 等到脑袋里的胀痛消散,李林甫这才开口:“圣人何时回城?” 昨日皇帝带领朝臣于南郊祭天,一夜未归。 李林甫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那个女人而已。 很好! 一直在边上整理记录文书的幕僚停了笔,小声回答:“回相爷,行在那边早些来了消息,估摸着圣人还要三两日才会回城……” “很好!”一整个晌午都在处理繁杂政务的李林甫,终于是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圣人不易,且让圣人多歇息,修养身子吧。大唐离不开圣人!” “这是自然,圣人文治武功,钟鼎大唐,自是离不开的……”幕僚在一旁附和着。 至于二人言语之间的真实意思,大抵只能是见仁见智了。 心情少许的好了起来,李林甫轻松问道:“夏山现在作甚?” 幕僚回道:“火狼帮的夏水一早置办了酒水,这兄弟二人大概已经喝上了。” “如今圣人改元,朝中改制,大事不断。且等等,再将他提一提,替圣人看好了这长安城。”李林甫很是平淡的说着。 幕僚笑道:“夏山如今只怕也是一心想要抓住那个李长安,好来相爷您着交差邀功,等到那个时候,再给他点拨一番,想来他会明白的。” “那李长安届时便让夏山两兄弟处理了吧。”李林甫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说着。 在他眼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生死,并不能激起他的情绪。 “去岁,吐蕃入侵安西、陇右,廓州达化县及振武军石堡城,更是失守。此事才是要紧的,让人准备准备,上奏圣人,命户部与兵部调拨钱粮、抽调援军。” 幕僚冷笑了一声:“回相爷,去岁战事刚起的时候,已经要户部囤积粮草了,此时只等圣人定允,便可送过去。” 钱粮从户部出去了,是去陇右还是何处,那就是不可控的了。 李林甫满意的点点头:“你办事,某放心。” 随后,李林甫便示意两名侍女,加重手力继续按压。 …… 长安城外。 昨夜只在秦岭里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再次赶路的李长安,终于是站在了长安城那盘踞如龙的城墙前。 即便现在已经过了清早开城门的第一时间,但城外的官道上,百姓、行商却并不少。 作为大唐的京师之地。 长安城的繁华,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早到晚永不停歇的。 南来北往,天南海北,异域番邦。 所有人都以能亲眼观一观长安城为荣。 煌煌大唐,盛世无双。 无数的百姓、行商、官吏,怀揣着重重目标,鱼贯进入城中。 然而。 李长安站在离着城门不远的地方,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杵着一根粗木棍。 若是看得仔细的话,会发现木棍是两瓣并在一起的。 这是李长安将自己的刀给藏在了里面。 这是他如今唯一的依仗了。 身上的圆领袍和鹿皮靴,也在快到长安城的时候,被他遗弃在了野外。 此时,他的眼前是长安城东春明门。 进了城门,头先就是如今的皇帝潜邸兴庆宫。 再往里,便是长安东市。 李长安的目的地,也就是这里。 东西两市繁荣无比,无数商贾云集。 也正是因此,汇聚着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人物,对于如今的李长安来说是个少有的能够藏身的地方了。 然而现在,李长安却在为如何进到长安城里犯愁。 城门前,那名城门郎的目光,总是似有似无的扫过眼前每一个进城的人。 这很不正常。 至少若是放在寻常,城门郎不可能亲自到路边上审视入城之人。 而在城门洞后面,李长安已经不知一次看到,好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 “男扮女妆混进去?” “不不不!某阳气太甚!” “躲进拉货车了?” “……” “躲粪车里?” “这也没说,会有拉粪的往城里去啊……” 李长安有些犯难了。 很明显,他想到的都不能让他进到长安城中。 第七章 大家快去抢钱抢粮抢女人啊 “小哥儿,这是何处遭灾了。” 李长安有些恍然,站在长安城外的官道旁。 一道有些忧愁的声音,传入到他的耳中。 “恩?” 李长安的脸上浮出些疑惑。 他茫然的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位老者。 只见老者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是家乡发了灾,要来京城过活吗?” 李长安呆滞的眨了眨眼。 官道上几名走在路边的行人,这个时候捂着鼻子,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时的看向李长安。 “槽!” “这些人是将某给当成乞丐了?” 李长安恍然大悟,心中却是不由的大骂起来。 站在李长安面前的老者,这时候已经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块饼,塞到了他的手中。 临了,老者还充满鼓励的说道:“遭灾了不妨事,只要人活着就好!长安乃是天子之城,等进了城,寻到一户良善人家做活,总是能活下去的!” 说完,老者便缓缓的向着春明门走去。 李长安捏着手里的饼,看向春明门前不断进出的百姓们。 饼是凉的。 很硬。 硬邦邦的让人没有一丝的食欲。 可是李长安还是放在嘴边,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用力的咀嚼着,混合着涎液吞进肚子里。 然后,他将余下的饼小心的放在胸前贴身的位置。 做完了这些,李长安的目光显得格外的明亮。 看着近在眼前的长安城,看着那漫长深邃的春明门。 李长安已经想到了入城的办法。 未几。 春明门前的官道上。 一伙正要入城的普通百姓,被李长安拦了下来。 他的脸上充斥着喜悦,洋溢着难以自制的笑容。 “乡亲,春明门后今日有城中权贵大户放粮,为天子祈福,快些去,完了可就捞不到钱粮了!” 大唐的首善之地,朝中勋贵、宗室外戚、富商大户,时不时的都会放粮。 无论是否灾年。 些许的钱粮撒出去,却能为他们赚回来一个良善人家的名声,大家都乐此不疲。 果然。 被李长安拦下的这伙人,在听到了春明门后有人家放粮,顿时眼前一亮。 薅羊毛的机会啊! 好处不占就是亏! 血亏! 这伙人,连一声道谢的话都没说,就赶忙裹紧了行礼,向着春明门赶了过去。 开门红的一炮! 看着走的越来越快的百姓,李长安的眼角浮出一丝善意的笑容。 “诸位高台,今日城中有大户,在春明门撒钱放粮,为圣人祈福,快去,完了咱就啥都捞不到了!” “当真?” “某还能骗你们不成?骗你们,某能有好处?” “快让开,莫要在拦着我等了!” “……” 春明门南边。 延兴门外的官道上。 “诸位先生,朝中有人家,在春明门后为自家小娘子抛绣球,去晚了这媳妇儿可就要给别人娶走了!” “某观这位先生相貌堂堂,似有人中龙凤之子,此时去,定然能抱得美人归。” “那位先生,若是娶了这朝中公卿人家的小娘子,这往后啊,便是平步青云了!” “不用谢不用谢,某不过一介小民,自不比诸位先生大才。” “哎呦!谢先生的赏!” “先生们快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春明门北边。 通化门外。 “你们是不知道,城中那些人之所以悬在春明门前放粮,为的就是做给咱们大唐圣人看的。” “咱们现在去的人多了,人家放的粮也就多了。” “说不定到时候,人家还能撒些金子、银子出来,到时候咱们就可赚到了!” “某为何要说?自然是也想哄着人家撒金子、银子啊!” “诸位快去!完了就是血亏!” “今天没抢到金子、银子,咱就不能走!” “不然,这都要遭天爷爷雷轰的!” “快去!晚了错亿!” “大伙快去春明门抢钱抢粮抢女人啊!” “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看着最后一伙人,从自己的身边带着一阵风冲向春明门。 李长安不自觉的伸手揉了揉已经笑麻了的脸颊。 他已经乐此不疲的在长安城东三座城门前,来回窜动了好几遍。 为的就是将这些想要进城的人,都给拉到春明门那边去。 在听到春明门后有狗大户撒钱放粮抛绣球,所有人都闻声而动,涌向春明门。 等到消息传开,定然会有更多的人赶向春明门。 李长安就不信,等到那个时候,春明门外的城门郎以及城门后的那些人,还能看顾的过来。 等到那个时候,就算他大摇大摆的从那春明门走进长安城,也没有人能够有时间顾得上他了。 谣言的力量是巨大的。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李长安来到大唐三年之后,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当初某位导师的谆谆教导,当真是厉害的。 送走了通化门前的最后一波人。 李长安杵着暗藏长刀的木棍,也向着南边的春明门赶了过去。 他走的不是太急。 想来这个时候的春明门里,已经是被堵得严严实实了。 当谣言流传开来的时候。 就算春明门后没有人在放粮撒钱抛绣球,那些带着目的的人拥挤在一起,在群体效应下,也会无比的坚信他们听到的话是真的。 不多时。 等到李长安再次站在春明门前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果然如他所设想的一般。 城门前的城门郎和官兵,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无数的百姓,依旧从四面八方的赶过来。 在春明门里面的长安城中,人像是潮水一般的密密麻麻。 整个春明门后,喧嚣的声音像是热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隐约间,李长安能够听到官兵们竭力嘶吼解释的声音,也能听到有官吏在声嘶力竭的威胁呵斥这些突然发瘟了的百姓。 喊吧! 抢吧! 闹吧! 李长安看着城中的闹剧,一时间心情愉悦。 他依旧是杵着木棍,踱着步子从容不迫的走进春明门里。 哪里有看守城门的官兵? 哪里有鬼鬼祟祟的城门郎? 李长安如入无人之地,畅通无阻,踏足走进这大唐的天子之城。 “卧槽!这位老丈,你看着些路好不好?” “一把年纪了,难道你还想捡回绣球?” 第八章 定是那李贼 长安城东,春明门后。 彻底的乱了起来。 谁也不清楚,眨眼间的功夫,城门后面如潮水般的涌过来了多少人。 在春明门后面。 北至胜业、崇仁二坊。 南至常乐、道政、平康、宣阳四坊。 整整六坊外的街面,统统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而在六坊中间的东市,更是发生了严重的践踏事件。 长安县县令急的焦头烂额,听到春明门被堵的消息后,差点就昏厥了过去。 要知道,春明门后面就是圣人的兴庆宫。 那里可是圣人尚未登基时的潜邸,如今更是圣人常驻之地,兴庆宫里的那座花萼相辉楼就是供圣人饮酒作乐所在。 若不是这两日圣人出城南郊祭天,未曾在长安城中。 只怕这个时候,长安县令当真是要昏死过去了。 长安城出了这等大事,长安县自然是不能独力处置,县衙赶忙派了人去京兆府禀报消息。 其实也不用长安县派人禀报,兴庆宫所在的春明门出了这等大事,京兆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巡城武侯被一波波的调集过去。 刚刚从右相府回衙的韩朝宗,屁股都还没有落座,连口水也没喝,就急匆匆火急火燎的带着衙门里的差役、不良人,风火轮一般的赶向春明门。 然而,人群聚集容易,但想要将这些人分散开来,一时间却是难如上青天。 消息也像是一阵风一样,吹遍了整个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府衙门。 所有人都慌了,所有人都在庆幸。 庆幸着他们敬爱的圣人,这个时候还在城外潇洒,没有回城的意思。 若是圣人此时在城中,又恰好是在兴庆宫中。 怕是谁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某个突然冒出来的逆贼,是在制造混乱,想要伺机行大逆之事。 “这……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的!” 已经带着人赶到平康坊与崇仁坊之间街道上的韩朝宗,看着眼前拥挤的密不透风的人群,两眼直冒金星。 他的京兆尹,负责整个京畿地区的治安事务。 长安生乱,长安万年两县脱不了干系,他这个京兆尹同样有罪。 “府尹,要不……让南衙入城吧……” “愚蠢!” 有人刚刚提出建议,就被韩朝宗给怒声呵斥住。 韩朝宗眉头猛跳,怒不可止:“调南衙入城,你是要本官抬棺面圣吗?” “可若是羽林军或是龙武军入城……” “他们不会入城!”韩朝宗斩钉截铁的说着。 羽林、龙武两军乃是北衙禁军,是皇帝亲军,非有皇帝兵符诏令,断然不会开拔。 望着眼前混乱的街道,韩朝宗面上青筋直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京兆府的属官们能够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韩朝宗直接吩咐道:“让人爬到坊墙上,对着人群喊话,若是再不按序散去,朝廷便会派出南衙官兵抓捕在场之人!” 官兵的威慑,总是要比官府差役强得多。 韩朝宗定计之后,接着说:“再从武侯、不良人中挑选能手,组队进到兴庆宫外,就算是舍了命,也要给本官守住兴庆宫!” “若是放了任何一人进去,提头来见!” “喏!” …… 嘭!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 随着一声脆响,酒香四溢开来。 然而,守在门口的两名长安城火狼帮的帮众,却是赶忙低下头,小心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厅里。 已经惹得面红耳赤的夏山,此时正一手叉腰,一手压在桌面上。 他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火狼帮帮主夏水,静静的坐在一旁,脸色也有些凝重。 “李长安!” 李长安的名字,被夏山一字一句的从嗓子眼里低吼了出来。 “春明门之乱,定是这李贼所为!他要搅浑了这潭水,要浑水摸鱼进到城中!” 从安西一路追赶李长安五千里后,夏山对于李长安的秉性,大抵也算是有些了解的。 那李贼,是能够躲在发臭的浑水中,等着自己的队伍过去,然后从后面放出一支冷箭。 还能假意投降,却在身前的草地上埋好一个坑,等着自己的人跳进去,浑身被尖刺扎个两面透的恶贼! 五千里的路,夏山原本带着的一队人马,几乎折损过半。 当夏山方才听到火狼帮的人禀报春明门之乱时,他就已经笃定,这件事情就是那该死的李长安小贼惹出来的。 夏水在一旁劝说着:“阿兄,不过是生了些乱子,没有一下子抓住那李长安而已。不过,咱们也算是知道他现在就在长安城里了。” 夏水不劝说还好。 他这一劝说,夏山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滚烫滚烫的。 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亲手抓住李长安。昨日在右相府邸的时候,更是拍着胸脯承诺一定要替右相解决了这件麻烦。 可是现在,人还没有抓住。 长安城却已经生了这么大的乱子。 夏山已经不敢想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右相了。 “安西折冲都尉夏山何在?” 大厅外面,传来声音,言简意赅的直呼夏山的官职名号。 闻声,夏山眉头一挑。 他与弟弟夏水对视一眼。 是右相派的人来了! 夏山赶忙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对着笑容与夏水迎了出去。 “可是右相召见?” 夏山的姿态放的极低,哪怕他看得出来人不过是右相府上的一介普通奴仆。 可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哪怕是个普通奴仆,那也得打狗看主人,不是夏山能够招惹的。 右相府来人揣着手,挺着胸,昂着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夏家两兄弟。 “阿郎说,夏山是不是忘了他的叮嘱,要你替圣人看好长安城了?” 听着右相府来人转述右相说的。 夏山当即就愣了一下。 那话昨日右相确确实实是说了。 可他如今身上还是安西折冲都尉,朝廷也并没有将他的调令和官牌文书送过来。 要说让他现在替右相看好长安城,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可是这话夏山不敢说。 这番话,显然是右相的敲打。 右相也定然是知道,今天这春明门之乱,是那个该死的李长安惹出来的。 让人传来这番话,无非是要夏山和夏水尽快解决了惹出麻烦的源头。 只要将李长安给解决了,长安城便还是那个让人熟悉的长安城。 想清楚,夏山立马叉手作揖,恭敬回答:“烦请阁下回府说与右相,卑职绝不敢忘了右相的叮嘱,誓死也要替右相看好长安城!” 来人点点头,也不多言,便要转身离去。 这时候,夏水赶忙拉住对方,然后伸手往自己怀里一掏。 一锭银灿灿的果子,便被塞进了来人的手中。 “劳烦尊驾跑这一趟。” 话不多,心意却是明显的。 那人点点头,这次脸上却是多了些笑容。 临走前,还不忘又丢下一句话。 “阿郎是看好你们两兄弟的……” 第九章 热情好客的长安人民 “是那个叫李长安的人。” 花了半天的时间,处理完朝中政务的李林甫,面前摆放着数十样各色点心。 然而,他却没有享用的心思。 相府的幕僚坐在一旁吃了一口茶:“是否要属下去京兆府走一趟,让他们发布海捕文书?” 李林甫瞬间看向自己的幕僚。 幕僚已经跟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 在当初,幕僚只不过和如今的那些年轻人一样,想要通过科举步入仕途。 可是奈何天资有限,是他好心这才收留了对方,让其成为了自己的幕僚。 幕僚的本事没有多少,但胜在忠心。 忠心,在很多时候比其他的任何条件,都要重要的多。 但李林甫这个时候,却是显得有些不满,瞪了幕僚一眼:“安西和陇右的事情,绝不能让朝廷知晓!” 李林甫表情很严肃。 幕僚这时候也醒悟了过来,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插手作揖致歉:“是属下孟浪了。” 他确实孟浪了。 自高宗以来,大唐的疆土变得空前的庞大。 但随后,似乎便到达了巅峰,就此走起了下坡路。 大唐在西域的政策,开始有了崩盘的迹象。 西域离着京师却又实在太过遥远。 遥远到,就连后来的皇帝都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而这,就给某些人,在无形之中制造了无数的机会。 大唐列祖列宗打下的疆土,后世子孙能不能将其丢掉?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如今的大唐,攻伐经营西域,更多的可以归结为一门生意。 可是,李林甫现在也有些头疼。 就在昨日,那个叫做李长安的年轻人,在他这里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好似他挥挥手就能让其灰飞烟灭的存在。 但是今日,还是那个年轻人,却制造出了春明门后那般大的混乱。 李林甫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击嘹亮的巴掌。 如果夏山此时在这里,且能听到右相心声的话。 定然是要大呼,某与右相心有灵犀一点通。 “让大理寺少卿徐峤上书圣人,长安人杂,不宜久安,奏请驱赶闲杂人等。” 李林甫心中定计,对幕僚吩咐道。 那大理寺少卿徐峤,三世为官,皆以朝中学士、舍人,清贵荣耀。 但随着这些年李林甫在朝中权威增重。 徐峤倒是时常有攀附之心,意图在朝中更进一步。 开元二十五年,这位大理寺少卿就在朝中上书,言称大理寺杀气盛重,鸟雀不敢栖,一年里仅有五十八例死刑,且有乌鹊在牢狱上筑巢。 从表面上看,这是对皇帝拍马屁,表明大唐如今社会治安良好,无人作恶。 但当时李林甫已经位列宰执。 李隆基便认为,这是李林甫这位宰相是有功劳的。 于是,李林甫如今身上那个晋国公的爵位,便是那时获封的。 幕僚听到相爷要用徐峤那人,不由微微一笑。 唱喏一声,便欠着身子从一侧的偏门离去。 房舍里,除了李林甫外,便只有那两名好似不知疲倦的侍女。 李林甫看着幕僚消失的位置,脸色却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有些不对劲! 李林甫的心里像是淤塞了一般,只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如今身居高位,把持大唐朝政的他还能遇到怎样不好的事情。 难道皇帝还能昨日刚刚加封了他,今日就将他贬谪了? 还是说,会有哪个奸佞之人,在皇帝面前夺取属于他的恩宠信任? 想了想,李林甫总觉得都不可能。 总不能是那个叫李长安的人还要惹出事吧? 想到这里,李林甫直接就摇起头来。 不过一介蚍蜉而已! …… 蚍蜉李长安觉得自己差点就被压成喷香肉饼了。 他实在是没有预估到,那些朴实的大唐百姓,会对一个谣言如此的坚信不已,致使整个春明门后的数座里坊被堵得水泄不通。 可他是能看热闹的? 他是在逃命哇! 要是被那些早有准备的人再给盯上,就是死路一条! 在拥挤的人群中,李长安好不容易摸到了东市坊墙下面。 从城隍特地给他留的小洞中钻进东市。 李长安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感谢坊市制度! 大幅度转动着双臂的李长安,在心中为长安城的营造大加赞许。 因为有里坊的存在,坊墙的隔绝。 外面那些已经发了疯的百姓,并没有涌入到东市里。 只要里坊正们下令关闭坊门,长安城中这一座座的里坊,就是一座座天然的独立堡垒。 缓了一口气,李长安这才打量起东市。 如同所有的书本上所记载的一样。 整个东市,就是一座巨大的商铺库房集合地。 如果用李长安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大唐版的商业综合体。 只不过今天的东市,显得有些萧瑟。 近在咫尺的春明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城中百姓根本就没有心思过来打酱油,纷纷都跟风跑去凑热闹,然后又发现自己抽不出身来了。 商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相互打探着各家的营生秘诀,探听着最近时兴的生意。 浑水摸鱼。 见缝插针。 对于李长安来说,这是驾轻熟路的事情了。 只是稍稍举起手,某个酒家挂在门口的旗号,就被他用来包裹住了从木棍中取出来的长刀。 走进一家成衣店。 再等到李长安走出来的时候。 就已经变成了一位行走江湖的仗剑士子摸样。 感谢热情好客的长安人民! 顺带颠颠被装满了钱袋子,李长安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在不知道那个夏山的背后站台之人是谁之前,很显然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的。 没有道理敌人在暗,自己却傻乎乎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首先要找到夏山。 或是能够找到先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些在城门里贼眉鼠眼的那些人,向他们问问对方都是什么身份。 钱袋子有些重。 一边想着事,一边颠着钱袋子的李长安,停下了脚步。 将钱袋子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李长安微微皱眉,昨夜被杨玉环清洗处理过一次的脚底,开始发痒了。 他的目光顺着东市的东西大街,跨过坊门,看向了东市对面西北角的平康坊。 平康坊之。 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 四十六岁中举的某(孟)位(郊)读(l)书(s)人(p),金榜题名之时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千古名篇。 这花,自然不是大唐牡丹。 那花,就在这平康坊中。 这些个坊花,个个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语。 这些个坊花,分别品流,衡尺人物,应对非次,良不可及。 让平康坊多了些风流薮泽的雅谈。 如今改头换面,不说鲜衣怒马,却也腰缠不菲的李长安,觉得自己应该去平康坊。 让那些善良的坊花们,抚慰自己遭受创伤的幼小心灵。 顺带着,有个暂时躲藏踪迹的屋舍床榻…… 第十章 你惹到火狼帮了 长安一百一十坊,共叙盛唐。 平康坊,又是其中风流故事最多的地方。 李长安刚从东市翻出,就被平康坊坊门下的坊丁拦了下来。 坊丁,长安城中最基层的管理者。 “路引。” 浑身带着酒气的坊丁,双眼只在李长安的身上扫了一眼,便大致看出对方是个外地读书人。 来平康坊,必定也是想要见识见识这里面的风流。 宁欺坐堂官,莫惹看门犬。 “某懂!某懂!” 对于眼前的情况,李长安很是熟悉,将手塞进怀里,小心的取出一枚碎银子,塞到坊丁的手里。 坊丁的脸上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今日城中不得安宁,公子且小心些。” “某最是安分守己了!” 李长安很是肯定的解释着。 一外地学子来平康坊,能是安分守己的? 坊丁的眼中露出些许暧昧的滋味:“去岁,扶凤阁里来了位江南的小娘子,正是当红。” 呵呵。 我怀疑你在拿回扣! 李长安哼哼着看了对方一眼,对于坊丁这样直白的替那个什么扶凤阁拉拢客人,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摆脱了看守坊门的坊丁。 李长安沿着平康坊内街往西走着。 因为离着皇城***康坊不像其他里坊那边的大,南边分明可见的是几个大户人家,连正门都未曾开在坊里。 这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儿才能有的待遇。 三品以上,可在坊墙对外开门。 而在平康坊的北边,则是一栋栋风情万种的建筑,一座座建筑别具一格,好似一位位年轻的小娘子,在万众瞩目之下争芳斗艳。 即便这个时候正值日头最盛,然而平康坊里依旧是回荡是声声丝竹。 从若隐若现的窗台缝隙瞧过去,各色分明,暧昧不已。 有人在宿醉,有人在高歌。 小娘子们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想要掏空了身边的公子哥。 “扶凤阁呢?” 李长安稍稍的伸长了脖子。 他承认,自己被那个坊丁的话给吸引了。 一边搜寻着,李长安已经从平康坊内东西内街,走到了南北内街上。 转过路口,远处一方门头下,赫赫在目挂着扶凤阁的招牌。 李长安正要上前。 他的眼前却是一暗,身边顿时就被几道人影给扎得密不透风。 “小子,道上的规矩懂不懂?” 一个脸上长满疙瘩凹凸不平的男人,挡在了李长安的身前。 这人只穿着一件开敞圆领,挽着袖子,露出大块大块的胸肌和黑黝黝的臂膀。 在周围,其他几人也几乎一般无二。 几道目光,分外凶煞。 “哦?”李长安脸上露出些好笑。 没想到,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也会有街(gai)溜子。 脸长得像是月球一样的男人,眼看着李长安一脸的平淡,不由瞪眼怒视:“小子,某家看你也是个外地来的学子,想来是不知道长安城的规矩。来这平康坊,得要经过我们火狼帮的同意。” “火狼帮?”李长安脸上露出了一抹浓郁的兴趣。 这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啊! 得亏大唐没有扫黑除恶的政令,不然这些人就是被打击的对象。 那人见李长安终于是听进去了,便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众人将李长安给逼进了旁边的小巷之中。 那长着一副月球脸的男人接着说:“对!长安城地界上,你要是想过得去,得要我们火狼帮点头。” 自从李长安走进平康坊,就已经被这些人给盯上了。 这些在城中厮混的人物,最会看的就是人。 瞧着李长安一副外地进京的学子,就知道对方身上是有不少钱的。 这种人好欺负。 然而,李长安却是任由这些人将自己逼进小巷中。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面。 没有什么人走动。 很好。 他忽然开口:“城门那边的人,也是你们火狼帮的?” 李长安问的有些突然。 他的手已经握在了被布包裹的刀柄上。 这番话,却是让对方有些恍惚,不知这学子分明已经糟了打劫,却还有功夫问这些闲事。 外地人的脑子果然是不够用的! 月球脸的男人心中轻嘲了一阵,对着身边的同伙小声咒骂着:“那帮混蛋,老大让他们盯着,他们竟然还在做收过路钱的混账事!” 一边骂着,月球脸的男人再次瞪向李长安,他已经开始挪动脚步,想要对李长安搜身了。 “看来是一伙了的,那就不是愿望你们了……” 李长安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就在对面月球脸男人满眼疑惑的时候。 一团飞尘,在众人眼前炸开。 李长安则是用手臂捂着眼鼻直接蹲下身子。 咔嚓一声。 李长安手中的长刀,直接砸在了月球脸男人的小腿上。 骨裂的声音传入耳中。 噌。 长刀出鞘。 嘭嘭嘭。 带起三团血雾,如三月飞花一般飘散开来。 原本将李长安围堵住的另外三名火狼帮帮众,一脸不可思议的捂着血流不止的裆部,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小子!” “混账!” “你惹到火狼帮了!” “……” “不要杀某……” “某放你走。” “公子,只要放了某,火狼帮绝不再找你麻烦!” 倒地的三人,是被长刀直接从裆部透体,身前身后豁着大窟窿,从里面不住的往外面冒着血。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三人已经是死的透透的。 此时,已经变成三具尸体,只不过是不时的瘫软在地上抽搐着。 画面有些怪异。 一个羸弱书生,原本应该是乖乖掏钱的。 现在,却变成了三个同伴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月球脸男人开始慌了,面对这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读书人,他只能开始求饶。 他心里已经开始不停的骂娘。 这可是长安城啊! 怎么就敢在长安城里杀人啊! 李长安冷笑了一声,杀三个地痞流氓,远比在且末城杀人要简单的多。 他挥动长刀,刀尖抵在了月球脸男人的脖子上:“说,你们火狼帮在城中有什么关系?” 刀刃上的血腥味,让月球脸男人一阵作呕,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看到对方似乎没有想杀自己的意思,月球脸男人忽然眼前一亮。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持刀书生。 “你就是李长安!” 终于,月球脸男人反应了过来。 眼前这人,定然就是帮主交代下来的,最近要盯着的那个从安西来的李长安! 李长安默默点头。 他在等着对方说出火狼帮的靠山是谁。 只有这样,他就能判断出,那个夏山在长安城中的依靠是谁。 六队的仇人是谁! 第十一章 不给钱行不行 眼看着李长安承认身份。 月球脸男人一脸的兴奋。 只要今日能够从此处逃出生天,他就能从帮主那里得到赏赐。 说不得,也能去相爷磕个响头,从此青云直上,走上人生巅峰。 于是,月球脸男人开始拿捏起来。 他抬眼看向李长安,嘴角带笑:“某若是说了,你能放某走?” 他有些有恃无恐。 只要自己能够走到外面的街面上,这个该死的李长安就再也没有办法杀掉自己了。 李长安一听,一个瞪眼,一身正气道:“某李长安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向来是说到做到。只要你说,某便不与你纠缠。” 月球脸男人好似看到了一丝活命的曙光。 他当即开口:“当真,你不是在哄骗某?” 李长安浑身一抖:“你若不说,某现在就杀了你,你若是说了,某自会考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月球脸男人深深的看了李长安一眼。 他缓缓开口:“我们帮主夏水,乃是折冲都尉夏山之弟,拜在右相门下,替圣人做事!” 月球脸男人毫不保留的将火狼帮的家底说了个干干净净。 临了,为了震慑住李长安,他还特意告诫火狼帮是在替皇帝做事的。 说完,月球脸男人开始小心的看向外面的街道。 是时候放某走了吧。 李长安嘿嘿一笑:“好!你很不错!” 噌。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道寒光闪现。 月球脸男人满目惊惧的瞪着李长安,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血涌的脖子。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李长安竟然会出尔反尔。 李长安却是缓缓的蹲下身子,抓着对方的衣裳擦拭自己的长刀。 “你看,某很讲信用。深思熟虑之后,说不与你纠缠,就只给你一刀,多干脆是不是?” “唔……唔唔……” 月球脸男人痛苦的张着嘴嚷了几声,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王八蛋给和老子玩文字游戏! 月球脸男人满脸的悲愤。 最后却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干掉了所有人,得到了答案的李长安,满脸的冷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李林甫的手会伸向安西那么远的地方。 这等奸佞之臣,不该洗干净了屁股,好好的侍奉日渐昏庸的皇帝,在朝中作威作福吗? 难道他李林甫还想着,在远离京师的地方培养势力,好来日也坐一回龙椅不成? 尽管李长安的心中有些疑惑,但现在却已经清楚了致使六队覆灭的元凶究竟是谁。 从月球脸男人等人身上搜出来不少碎银子装进怀里。 李长安从小巷中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格外的平静,淡淡的注视了一眼平康坊西南方向。 在那里,就是如今当朝右相李林甫的府邸。 老李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心中默默重申了一遍。 李长安当即换了一副面容。 只见他面沐春风,一副游学士子摸样,向着不远处的扶凤阁走去。 “公子,头次来扶凤阁?” “是要饮茶作对,还是想鱼水之欢一番?” 扶凤阁前的候门小厮,看着李长安走近,业务熟稔的征询着。 “还分荤素?”李长安一跳眉头,对大唐的文化娱乐事业多了一份看重。 李长安虽然在东市换了一身行头。 但却也不像是金主模样。 说话,更是没有一点风趣。 但扶凤阁的小厮却不敢做大,说知道这个明眼就是外地来的读书人,在京中是不是就有一个当侍郎的老师呢。 “若是公子不急,某家最近的当红玉娘子刚刚起身,稍晚些就会开嗓献艺,公子可一观之。” “若是公子想要洗去一身尘土,无论胡女、新罗女、倭女还是天南海北的,某家都能让公子满意!” 这就连国际业务都已经开展了? 李长安只能再次高看这扶凤阁一眼,连带着对大唐文化娱乐事业更多了一份喜爱。 他一跳眉头:“某若是说,没有带钱又怎样?” “想白……”小厮一愣,却还是将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只见他挤了挤笑脸:“公子若是有本事的,让玉娘子看入了眼,便是做玉娘子的头位入幕之宾也未尝不可。” 若是没本事,嫖资一概不打折! 就没有人能在平康坊欠钱不还! 小厮淡淡的看了李长安一眼。 “一壶酒,厅里坐。” 李长安淡淡的说着。 小厮刚刚伸出了手,却见对方已经是擦身而过。 呸! 赏钱都没有的抠搜玩意! 心里骂归骂,等到李长安坐在扶凤阁厅里的时候,小厮已经端来了酒水,还不忘一并送来几样吃食。 为自己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水下肚,浑身发热。 坐定的李长安,打眼看向扶凤阁里。 只见这时候时候,四周角落里三三两两的聚着不少人。 大唐如今的盛世,让他们不用去想边疆的苦寒。 长安城里的风流,在这个时候也不分昼夜,让人眼花缭乱。 扶凤阁的酒水饭菜很不错。 一路从安西且末城来到长安的李长安,就没有吃过一顿安稳饭。 为自己留意了几个容易逃生的位置后,李长安就开始专心的对付着眼前的饭菜酒水。 经过一整天的诱导和转移。 时间已经过得很快。 大概是今天的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扶凤阁里开始又越来越多的人进来。 期间,外头传来了尖叫声,然后就是一阵凌乱的嘈杂声。 灌了一口酒,李长安微微偏头看向门口。 大概是被自己干掉的那四个火狼帮的人,尸体被人发现了。 几条烂狗的性命,李长安认为不值得自己过多的在意。 他依旧在装填饥肠辘辘的肠胃,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度数不高,不然哪里容的老李那般浮夸且牛皮哄哄的声称,自己是千杯不醉。 就这样,当李长安终于给自己吃撑了之后。 外面的天色也彻底的暗了下来。 扶凤阁里也已经是灯火通明。 在一阵叫嚣起哄声中。 只见从扶凤阁的后面,走出来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 女人没有故作神秘。 只身穿一件浅薄的青衫,怀抱着一把琵琶。 然而,就是这样的装扮。 却是在女人做到扶凤阁大厅正中坐下后,引来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叫好声。 女人长得很好看。 想来,应该就是那坊丁和扶凤阁小厮口中说的,最近当红的玉娘子了。 如果让李长安来评价的话,这玉娘子在后世算是可以原地出道的了。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李长安依旧是坐定不动如山。 在淡淡的打量了那位已经开始演奏的玉娘子一眼后,便叫来了不远处的小厮,为自己继续添酒。 “公子觉得玉娘子如何?” 眼看着李长安的心思都在喝酒上面,小厮有些好奇的询问着。 他不担心这个不久之前还声称想要白嫖的家伙真的不给钱。 酒喝了,菜吃了。 就没有不给扶凤阁钱的道理。 李长安淡淡的瞟了对方一眼。 眼下他已经知道了六队覆灭的元凶是谁,现在之所以待在这里,不过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等到天黑了。 就是他下手替六队,替老队正报仇的时候了。 “这玉娘子,能让某摸一下?” 李长安撇撇嘴反问了一句。 不能摸,爷关心个屁。 第十二章 某要去杀个人 扶凤阁的小厮一脸的乌鱼子。 “公子该是知道规矩的,若是真有本事的,在扶凤阁自然是想怎么便怎样?” “那能让某摸一下吗?”酒足饭饱的李长安,不由的起了一丝玩笑的想法。 小厮脸一黑,只能是再次重申道:“玉娘子尚未出阁,全凭公子本事。” “哦~”李长安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不能摸不能亲的,还不如一块砖来的实用……” “……” 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 小厮觉得自己算是看准了,这厮就是个没本事的穷酸读书人,初入长安只能趁一时的口舌之快。 想了想,小厮便转身离去。 若是要李长安知晓,对方是觉得自己只不过在趁口舌之快。 他定然是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口舌到底是有多快的。 而在这扶凤阁里。 随着那玉娘子一首一首的曲子奏响,那喝彩叫好声,便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无数的王公贵族子弟、富商游侠士子,纷纷为玉娘子的美颜所折服。 天宝元年的长安城。 玉娘子之名声,早已传入千家万户。 舞台中央的玉娘子,切身的感受着来自周围人的追捧。 她的面色逐渐变得绯红起来。 最后一曲作罢。 玉娘子将怀抱中的琵琶放在身旁,她缓缓站起身环顾众人,落落大大的福身作揖执礼。 “好!” “玉娘子大才!” “长安有玉娘子,才显得喜庆热闹!” “……” 与往日一般无二。 随着玉娘子的曲终,扶凤阁里响起一阵吹捧声。 随之,无数自觉有些本事才气的读书人,便开始从怀里掏出早早就绞尽脑汁准备好的诗词,潇洒的向着舞台中央的玉娘子咏唱着,表达他们的爱慕之情。 而那些未曾读过两篇诗词文章的王宫贵族子弟,却也是不甘示弱的拿出早就花了重金弄来的诗词。 “听说了没有,玉娘子如今的名声已经传到宫里头去了。” “可不是,说不得啊,往后咱们就要换个称呼了……” “难不成还能成了娘娘不成?” “不然呢?” “你以为近日,玉娘子为何要求诗?人家不过是想要遇见个中意的,好委身人家,躲过那入宫的苦厄。” “那可是野鸡变凤凰的大好事啊,这玉娘子能如此硬气?” “呵呵……” “你是没听说吗?这两年,宫里头有些药材耗费的可不少啊。” “哪些药材?” “……” “神神叨叨,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陛下这般年纪要用的。” “圣人不……” “慎言!你要害死我等啊!” “那岂不是……” “莫要想了,还不如想出一首好诗,献于玉娘子,也好抱得美人归,解了玉娘子的担忧。” “……” 喝着酒的李长安,就听着耳边传来一伙人的窃窃私语。 原来李隆基已经不举了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定要证实一下。 心中想着有关于李隆基的八卦绯闻,李长安的目光投向站在舞台中央的玉娘子。 不得不说,在灯光的照耀下,玉娘子仿佛是个水晶人儿一般。 姣红的皮肤不赘一丝绒发,轻眉浅目,眼带柔情,嘴带妩媚。 想着刚刚旁边人说的,这玉娘子要求得一位才子委身。 李长安就觉得假的不行。 你都当ji了,还装什么清纯。 都是狐狸,玩什么聊斋。 不过是寻个借口,好撩拨了满城的才子权贵,为自己增长花名而已。 长安城的男人们也都是贱的,就这样被撩拨的不能自拔。 …… 舞台上。 尽管玉娘子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但她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乏味。 庸俗! 无趣! 无味! 如同往日一样,这些所谓的风流才子们,就算是绞尽了脑汁,也做不出一首真正的传世佳作来。 玉娘子现在很是头疼。 如同传言的一样,她被人给看上了。 但是对方并不是大唐的圣人。 如果真的是圣人的话,玉娘子现在立马就会飞奔入宫。 哪怕圣人不举。 自己也能让圣人无法自拔,沉沦其中。 可是,看上她的乃是一个长相丑陋,言语举止粗鄙不堪的武夫。 听说那人背后站着的是右相。 而那人也深受右相的信任。 有右相作为靠山,玉娘子觉得当对方真的传话过来,自己怎么也拒绝不了。 这才起了以诗招婿的想法。 可是玉娘子很失望。 满长安所谓的才子们,没有一个作出来的诗,是能让她中意的。 可是既然身在风尘中,玉娘子也只能强颜欢笑。 目光遍及扶凤阁。 竟无一人妾如意。 他们只是馋妾的身子而已! 玉娘子看着眼前的众生相,心中一阵悲哀。 忽的。 角落里一个独自饮酒的男人,引起了玉娘子的注意。 那人穿着有些不太合身,面色黝黑。 但却也不算难看,甚至若是再白一些,应当是很好看的才对。 只是那人却不与他人相同,没有如同孔雀一样对着自己张开冠,而是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这是故意吸引自己的注意吗? 玉娘子的眼中似有星光流动。 她翘手掐着衣衫,缓步走下舞台。 扶凤阁里,一众男人们的目光,被玉娘子牵动着。 “公子为何独坐此处独饮?在想哪家的小娘子?” 玉娘子脸上的笑容,好似春风一般让人感到温暖。 这是玉娘子多年的功力。 周围的男人们,则是面露吃味的表情。 他们累的半死不活的,脑瓜子想的嗡嗡的,却被那个混小子给拔得头筹,竟然能让玉娘子主动近身开口。 李长安无奈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弯腰低身凑到自己面前的玉娘子。 这是要上演被路人嘲讽,然后自己奋起打脸路人的戏码了吗? “某在想,你能让某摸一下,还是能一起睡个觉?” 李长安直接开口,并不打算给对方机会,想要逼走对方。 面对着李长安直白的申明,即便是久经风月场所的玉娘子,也是一下子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周围的男人们,则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纷纷开始谴责李长安的粗鄙鲁莽。 甚至有长得跟个竹竿一样的读书人,跃跃欲试的想要和李长安单挑。 这很大唐! 但这帮货是不是都脑子有泡? 李长安一时间分外无语。 自己都这样了,也能惹到这帮脑残。 那自己若是规规矩矩的说,自己只是想要静静的喝酒,是不是也会被这帮脑残说是故作姿态? “果然路人反派被打脸,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长安轻轻的念叨了一句。 “恩?”玉娘子离得很近,自是听得清楚:“公子在说什么?” 李长安一脸的无语,这个女人也是个脑残! “某只想静静的喝完酒,然后去杀个人,你能不能走开?” 李长安看向近在咫尺的玉娘子,一脸真诚的解释着。 我都要去杀人了。 你能不能放过我,去撩拨那些脑残路人党? 第十三章 公子莫要折磨妾身了 ??? 他在说什么? 他说自己喝完了酒要去杀人? 会有人在杀人之前,将自己的计划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吗?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真诚,不似伪装的解释着。 玉娘子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难道是我长得不好看? 看着李长安真诚的表情,玉娘子人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长相。 然而,李长安刚刚那番话,却已经被传开了。 扶凤阁里,轰的一下子,房顶都好似快要被掀开了。 路人党的叫嚣,并没有被李长安听到耳中。 他很是肯定的看着眼前忘了走开的玉娘,之后能是无奈的重申。 “要是想一起睡觉,就快些,我赶时间。” “若是连觉都不能一起睡,烦请姑娘让开。” 这人怎的如此粗鄙不堪? 玉娘子被李长安一连串的粗俗言语,给弄得愣在了当场。 看着傻在眼前的玉娘子。 李长安多少有些不乐意了。 虽然现在他兜里确实有钱,但那是留给自己杀了李林甫,替六队报仇后跑路用的钱。 之所以来这扶凤阁,也确确实实是想着正正经经的喝酒吃肉的。 李长安想的很清楚。 扶凤阁这样的地方,最能躲过那个火狼帮的关注,而等他吃饱喝足了,也就有了气力去杀李林甫,替六队报仇。 眼下,却被这个脑子有泡的女人给弄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就算她玉娘子长得有些像丫丫。 但她就认为全长安城的男人,都要围着她转悠了? 想屁吃呢! 老子是要做大事的! 然而,粗鄙不堪的李长安,以及似乎被他吸引了所有的关注而愣在当场的玉娘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扶凤阁里,无数的男女老少们,除了愤愤不平之外,更多了一些疑惑不解。 这人到底是谁啊? 这么目空一切的? 身为目前长安城中文化娱乐事业的当红人物。 玉娘子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暴走的冲动,她努力的挤出笑容:“奴……奴观公子气定神闲,想来是有大才的。不知……公子能否不吝赐教一二?” “赐……教?” 被个小娘皮子怼到了墙角,李长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玩味的表情。 他目光纯净的看向对方,嘲讽道:“姑娘这是想要与某私下里深入浅出的交流一番了?” 李长安的目光很干净。 纯洁的让玉娘子一下子就清楚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蹭的一下子,玉娘子那张像是丫丫一样的脸,就红的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一样。 这人不但粗鄙不堪,还如此的轻佻无礼。 玉娘子已经在想自己该如何找个台阶下了。 “不学无术!” “荒唐之极!” “长安城里就不该有这等人出现!” “……” 随着李长安的无礼之举,扶凤阁里的男人们,纷纷出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起他来。 更有甚者,开始直言不讳的鄙夷。 “某还另有几首小诗,还要玉娘子赐教指点一二。至于……这厮?他若是能做出一手押韵的,某此生不入平康坊!” 有人起了头,便会有无数的人跟风起哄。 “某今日也放下话,这……这谁谁谁来着,若是能做个一首。不!哪怕是半句诗,某就此回岭南老家不入长安!” “某此生再不作诗,专心科举!” “某回老家钻研圣贤典籍!” “某结了平康坊里欠下的所有银钱!” “某请了今日在座诸位所有人的酒钱!” “……” 扶凤阁里一时间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无数人都在嘲讽的笑看着李长安的丑态,等待着对方灰溜溜的从这里狼狈的逃走。 而借着这个机会,先前也被置于难看处境的玉娘子,已经是重新站直了身子。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静静的看着李长安。 原本她还以为,今日会遇到一位合心意的意中人,却没有想到竟是个连在场那些浪荡子还不如的粗人。 李长安这个时候却是站了起来。 目光在眼前的人群中搜寻了一会。 然后放在了一个明显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人被李长安看得有些心慌,不禁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只因为,这个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身份姓名的人,那眼神实在太过吓人,盯着他竟然是带着一丝丝的杀气。 李长安则是定定的看着对方,认认真真的询问着:“你刚刚说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某做出一首半首的,你请了这里所有人的酒钱?” 被问到的那人,愣了一下,本想挤出笑容,但这李长安的眼神实在是太有压迫力了。 他只能是呆呆的点头,然后一挺胸:“某家说到做到!从无虚假!” 李长安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那我的酒钱?” 这一下,那人真的是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直指李长安,一脸不屑道:“你若当真能作出来,莫要说今日,便是往后你在这扶凤阁吃酒,那酒钱某一力承担!” “好!” 李长安满脸的笑容。 便宜不占白不占。 银子能省一两是一两。 他扭了扭脖子,站在原地环视了一遍,这扶凤阁里所谓的长安风流才子们。 李长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之色。 论作诗。 在座的诸位,能比得上他李长安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吗? 而且,李长安本就打算做了李林甫替六队报仇之前,就远遁他方,等到日后风声小了,再另做打算。 此时即便在这扶凤阁里闹出再大的动静。 等到今夜干完了活,谁还能找得出他? 李长安转身带风,抱起酒壶,纵身于扶凤阁中央。 一道清泉飞流直下。 空荡荡了的酒壶被重重的砸在地上,发生一片脆响。 李长安目光如炬,双目有神。 他抬手环扫清点,姿态好不嚣张跋扈。 “尔等且听着!” 放声而起,李长安浑身抖擞。 他已经近到了玉娘子的身前,目光逼视对方。 扶凤阁里众人瞩目,静静的等待着这厮究竟会作出怎样的荒唐语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 满堂惊愕,诸目晃荡。 这厮竟然也会舔? 然而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李长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长安对于在场之人的震动,视若无睹,直接将半首诗读完。 然后。 他就停了下来。 李长安鄙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玉娘子已经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是个人都知道,那人只说出了半首诗。 她不知道后面半首到底会写什么,但是前面却已经将她给吹捧到了天上。 她就是天上那云朵一般美! 此时的玉娘子,早就忘却了先前心中对于李长安的看法。 她在等着后半首诗。 可是,李长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 李长安竟然是潇洒无比的抬起腿,迈动脚步向着扶凤阁外走去。 临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 玉娘子双眼一亮,以为李长安是要作完这首诗。 她不由期盼着开口:“公子,莫要在折磨妾身了,还望公子全了这首诗。” 也全了我玉娘子在这长安城中的名气吧! 可是李长安却连头都没有回。 他冷笑一声,甩甩衣袖。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长安豪迈爽朗的笑声,伴随着老李几个月后才会作出的诗,渐渐远去。 作诗? 就凭你们? 拿什么和老李比! …… 感谢麦哥万赏支持! EDG永远的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四章 你怎么还没死 扶凤阁里。 众人的目光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李长安的背影,早就从这里消失。 然而。 余者皆寂寥。 此前喧嚣不已的扶凤阁,现在寂静无声。 玉娘子偷偷的用指甲扎了一下手心。 很疼。 刚刚发生的事情,并非是梦境。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那个看似其貌不扬,言语举止粗鄙不堪的年轻人,竟然能做出那两首诗来。 诗文很好。 玉娘子从未听到过这般好的诗。 这大概就是自己在等着的人了吧?玉娘子心中稍稍的念及,脸上悄无声息的红了一片。 而后,她又露出些许的懊恼。 那人是真真会折磨人。 两首诗,竟然都只做了半首,便扬长而去了。 独留人家在此,心痒难耐。 而扶凤阁里的男人们,眼下的心情也是各有不同,但却也大致相仿。 他们也未曾想到,今天本该是凑热闹看戏的场面,最后却演变成了被人家给打脸了。 而对方挥出来的巴掌,他们还只能甘之若饴的生生收下。 有人满脸悲愤的甩着衣袖,开始从扶凤阁里拂袖而去。 他们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也有些方才没有参与打赌的人,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两首诗,可曾在别处听说过?” “你是觉得,那人盗诗?” “……” “某觉得不像,若是盗诗,也该全数盗了才是。近些年某也一直在各地游玩,从未曾听过这两首诗。” “是啊!若是真有人早已作出了这两首诗,早就该传播四方了。” “这人真是个混不吝的!竟然丢下两个半首就走了!这等人怎地就能作出这等意境的诗来?” “……” “话说,在座诸位有谁知晓这人身份的。” “……” “谁知道?” “某不知……” “今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这脸算是彻底没了!” 随着李长安丢下两个半首诗离去。 众人开始发现,就连本该再起歌舞的玉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众人只觉得索然无趣,纷纷都没有寻欢作乐的打算。 于是。 今天扶凤阁的老鸨,开始躲在墙角流泪了。 …… 正在被人羡慕、推崇、鄙夷、不满的李长安。 此时已经身处黑暗之中。 今天酒喝了不少,让他的血滚烫滚烫的。 菜也吃了不少,体内充斥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气力。 老李的诗,断无可能被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比下去的道理。 两首诗,李长安都只背出了半首,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对老李的尊重。 至少…… 他是这样认为的。 至于今年秋天,老李从家来长安的时候,还能不能大笑着走出家门,嚣张的喊上一句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文来。 李长安觉得,对于老李来说,定然还是能的。 于是,心中的负罪感便又小了一些。 此时平康坊中,除了北面的一座座楼阁庭院灯火通明,人声不歇。 余处,皆归于黑夜下的寂静之中。 其中,尤以南边最为平静。 穿过平康坊内部东西街面,李长安贴身在了南边的屋舍院墙下。 他的目光直视着平康坊西南边,那座占地极大的宅院。 这里就是大唐右相李林甫的老巢了! 走到现在,李长安已经是钻进了李府与边上一嘴宅院之间的巷道里。 李长安不由的抬头看看夜色。 今夜月华黯淡,天空有乌云散布。 风声不大,却也带动着高出院墙的枝头,发出一阵阵的婆娑声来,很好的掩饰了路上行人的脚步声。 里坊中,街面上,往日里本该出现的巡城武侯和不良人们,在今日也未曾看到踪迹。 李长安贴在墙角,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白日里惹出的动静,让这些人都被官府给抽调了过去镇压骚乱。 以至于现在,这些人指不定躲在哪里偷懒呢。 看着只需要一蹬脚,便能翻过去的李府院墙,李长安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 从安西且末城一路陪伴他走进这座长安城的刀,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上。 翻过院墙。 借助李府中的建筑,暗中找到李林甫所在的位置。 只需要一刀。 从其脖颈之上划过。 六队的仇便就报了大半! 没有太多的阴谋,李长安的计划就是如此的直白。 他不相信单单一个折冲都尉夏山,就敢、就能有力量,葬送整个六队。 六队的覆灭,其后必定是有李林甫参与的。 至于原因。 李长安现在不知道,他也没有时间去想。 不过,一个原本就是奸佞之臣的人,难道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深吸了一口气,李长安的手已经按在了李府院墙壁上。 他压着视线,习惯性的向着巷道的两侧探望过去。 “谁!” 这一看,李长安忽然压着声音,向着前方的巷道低喝了一声。 “难道被火狼帮寻过来了?” “还是李林甫提前做好了准备?” 李长安的目光在一瞬间暗布杀气,警觉的盯着眼前的巷道。 嗡…… 一连串低沉发闷的声音,在巷道中响起。 李长安已经将手中的长刀抽出。 长刀被李长安斜举在身前。 这是防御的姿态,同样也能最快的砍向敌人。 六队老队正,交给他的第一个活命的本领。 一片阴影,从前方的墙角处飘出来。 随后,一道身披蓑衣,脚蹬草鞋的男人,头戴着一方斗笠,低着头出现在李长安眼前。 “你是谁?” 李长安两只手都握在了刀柄上。 墙角处的那人,却是向着李长安迈出了脚步。 他的身形有些凌乱。 一瘸一瘸的向着李长安走来。 竟然这人的腿坏了,但是他走的很是坚定,脚步很稳。 “安哥儿?” “真是你?” 瘸子的身子一晃一晃的,离着李长安越来越近。 而瘸子那沙哑的声音,也钻进了李长安的耳中。 闻声的第一刻。 李长安的目光有些晃动。 瘸子接着说:“安哥儿!真是你!” 同样的六个字,只不过这一次,瘸子那沙哑的声音,变得有些动容,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长安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咣当一声。 长刀砸在了地上。 “狗子?” “是你?” “你怎么还没死?” …… 感谢主神小组的打赏! 第十五章 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巷道中。 只间隔三五步的两人,都显得有些激动。 瘸子在听到李长安终于开口说话后。 却是浑身一震。 娘的! 有这么说话的? 什么叫老子还没死? 被李长安称呼为狗子的瘸子,心中不由的就是一阵骂骂咧咧。 李长安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巧当的地方。 他拔腿迈步向前,一把就抓住站在原地,心中骂骂咧咧的狗子,一把将对方抱在怀里,双手在对方的后背上重重的敲了几下。 被敲得砰砰作响的狗子,无奈的翻着白眼。 “安哥儿,再敲真就要死了…… 听着狗子那熟悉而又变得有些陌生的声音。 李长安愣了一下。 他缓缓的松开对方,在抽手的时候,衣袖隐蔽的从自己的脸上扫过,带走了刚刚控制不住崩出来的几滴眼泪。 李长安这时候显得格外的激动,呼吸声清澈可闻。 他有些不确定的哆哆嗦嗦的盯着站在眼前的狗子。 再三确认之后,李长安声音哽咽,难以自制道:“狗子!真是你!你还没有死!你还没死!” 狗子也很激动,却要比李长安稳重了不少。 他赶忙拉住李长安,伸手捂住对方的嘴。 “安哥儿,小声些,莫要被李贼府上的人听见了!” 李长安重重的点着头,双眼里却是不住的泛着亮光。 狗子。 同样是安西且末城六队的人。 狗子比李长安要大上几岁,二十出头。在六队待得时间,也要比李长安多上好几年。 之所以叫他狗子,是因为他是整个六队跑的最快的人。 也正是因为,狗子是六队乃至于整个且末城最好的斥候。 以至于到现在,李长安都不知道狗子的真正名字是什么。 李长安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整个戍堡快要被敌人包围起来的时候,是队正让狗子跑出戍堡,前去且末城求援的。 在李长安的推算下,狗子要不就是被游荡在外的敌人杀死,就是被夏山那些人给悄无声息的灭口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到长安城的第一天,会是见到狗子。 “你是怎么来的长安城?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的……” 李长安压着声音,却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的目光稍稍低下,看向了狗子那条瘸了的腿,终究是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瘸了腿的狗子,还是狗子吗?还是六队最好的斥候吗? 即便是两条腿都没了,狗子依旧是六队所有人心中最好的斥候! 永远都是! 李长安有些悲哀,却无比的坚定。 狗子却一脸的洒脱,耸耸肩无所谓道:“没了一条腿,还能活着,还能……值了!” 一边说着,狗子还不忘拍拍自己那条瘸了的腿。 他的脸上,笑容很是灿烂。 李长安无声点头,收拾压制住心情,低声问道:“当时要你去求援兵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来的长安?” 狗子啐了一口,脸上露出浓厚的嘲讽和鄙视:“某当时根本就没有进到且末城里,那帮孬货,一听吐蕃人来了,立马就关了城门。” “某在城下叫门,那些狗贼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吐蕃人冲了过来,某眼见不妙,只能是仓皇而逃了。” “这腿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那些该死的吐蕃人给射中了一箭。” “不过,某却不是孬种,当场就射死了两条吐蕃狗!然后便只顾着逃命了。” 狗子说的很是轻松,脸上甚至流露着少杀了几个敌人的表情。 李长安却是重重的叹息一声,伸手拍拍狗子的肩膀。 “最后,你就偷偷进了这长安城?” 狗子点点头,他抬起头环顾一圈,撇撇嘴:“是啊,咱们拼死护着的长安城啊,爷们回来的时候,却只能是躲在粪车里进来……” 直到这个时候,狗子的脸上方才显露出一丝怆然和落寞。 李长安想到了自己。 一路被追杀了五千里,无数次险些命丧黄泉,如此万难之下还要挑动整个春明门暴动,这才悄无声息的溜进长安城。 他实在无法想象,瘸了一条腿的狗子,当时面对这座森严的大唐圣天子之城时,却不得入门是何等的绝望。 再一次拍着狗子的肩膀,李长安郑重道:“如今某回来了,往后咱们再也不用躲进粪车里了!这长安城再也不是咱们需要去护着的了!” 狗子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这个远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当初却已经走到队副位子上的年轻人。 听着对方的话,狗子有些意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队副,你是要去杀李林甫?” 狗子目光紧紧的盯着李长安的双眼,好似不像放过半分的波动。 李长安却是坚定点头:“当初便是夏山坐镇且末城,而夏山的后台正是李林甫。不杀李林甫,六队的仇何以为报?”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啊…… 狗子苦笑着摇摇头:“今日听闻春明门出了事,心中一直不安,觉得会再出什么事。当时思来想去,总是不得法,想来想去还是来这里看一看,果然是等到安哥儿你了。” 李长安同样是苦笑了一声。 狗子不光是跑的快,同样那只鼻子也灵光的很,不然也不可能成为整个且末城最好的斥候。 他还没有开口,狗子已经再次说道:“安哥儿,不满你说,当初初入长安城,某也在打听夏山的靠山,同样知道了李贼的存在。” 原来狗子也想为六队报仇! 李长安有些没有料到,瘸了一条腿,对于一个斥候来说,便是比战场上丢掉了武器的士卒还要无力。 但狗子刚到长安城,便想要为六队报仇。 他连忙开口:“然后呢?” 话音刚落,李长安就觉得自己真的很是愚蠢。 如今李林甫活的好好的,狗子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很显然,狗子并没有报仇,或者是没有真正报仇。 狗子则是凄惨的苦笑了一声:“安哥儿,你是斗不过他们的……” “李贼出入府邸、宫廷,周围皆有皇帝赏赐的北衙禁军护卫。府上更有两队兵马,日夜不停的巡视各处,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当真报不了仇了吗?” 李长安有些绝望。 狗子是最好的斥候。 斥候的敏觉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狗子说找不到下手报仇的机会,便真的是找不到机会的。 狗子点点头:“至少就凭咱们两,替六队报不了仇……” 狗子同样是有些绝望。 但是他的心中更是对自己有着无尽的愤恨。 哪怕是他一个人,但只要他的那条腿没有瘸,便是拼着身死道消,也能进到着李林甫家中,了解了对方的狗命,为六队报仇。 可是瘸了一条腿的他,就是连身边这座院墙也难以翻过去。 李长安从狗子的脸上看出了很多。 很显然,狗子在自己没有来到长安城的时候,必定已经尝试了无数次。 他有些失神。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第十六章 打不过就加入他们 狗子的脸上有些凝重。 对于李长安的这个问题,自从来到长安城之后,他就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狗子摇摇头,脸上浮出一片死气。 “李林甫绝不会一个人出现的。” 当朝右相,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着周密的护卫。 他的声音里,有些绝望,又有些期盼。 期盼着李林甫突然有一天,能够脑袋发昏,然后就一个人抛开那些整日跟着他的北衙禁军护卫。 等到那个时候,即便他瘸了一条腿,杀李林甫却依旧如杀鸡一般。 李长安有些不太认同。 机会是人创造的。 困难总…… 不对! 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狗子,你甘心就这样一直默默的等下去吗?去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机会?”李长安看向狗子,默默的问了一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其实要不了多少年,李林甫就会在无尽的政治斗争中死去。 接任他的,会是那个美丽而又可怜的女人的兄弟。 没有等狗子回答问题。 李长安已经自问自答道:“某是不愿等的。六队也不愿等,老队正,弟兄们都不愿意等!” “世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世而斩。” “某不是君子,某只想报仇!” 说到最后,李长安的声音冰冷的如同极北之地万古黑夜下的玄冰一般。 狗子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和善爱笑,总是跟在大伙身边学习的队副吗? “队副,你究竟想怎么做?” 狗子有些拿不准了,他很担心队副就这样赤条条的冲进去,然后连李林甫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死在了乱刀之下。 李长安冷笑了一声,双眼微微眯起,脸上流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再次抓住狗子的双臂,珍重说道:“狗子,你要相信某,绝不会做背叛六队的事情!” 队副没来由的一句话。 狗子却很认真的点点头。 有一年冬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六队的人都倒了下来,整日里不停的呕吐,几乎是连肝胆都要被吐出来了。 当时刚刚加入六队的队副,就拿着一把破刀,因为还不会骑马,便独自一人只身走进那茫茫的雪原里。 等到队副带着自己看不懂的草药回来的时候,队副整个人几乎是在深渊里走了一遭。 当时强撑着负责接应的狗子,亲眼看到从地平线上走过来的队副身后,跟着一条浑身染血的狼王。 那是孤狼! 狼是不可能落单的。 从那时起,狗子就深刻的明白,队副是值得自己无条件无理由交托身家性命的人。 看到狗子认真点头。 李长安的脸上露出一抹有些凄惨的笑容。 无言的拍拍狗子的肩膀,李长安收回双手。 他再一次迈动了脚步。 这一次,是巷道外面,大唐右相李林甫宅院后门走去。 等到了巷口的时候。 李长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狗子,不要跟过来,等某!” 刚准备要跟过去的狗子,立马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茫然。 队副到底要做什么? 为何自己突然很想哭泣? 而李长安这边,他已经走到了李府后门前。 说是后门,但对于帝国宰相的府邸来说,这个后门也非是寻常人家所能比的。 漆黑的木门紧闭着,门前悬挂着两个灯笼,在这个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在光影的映衬下,这座木门就好似是一口深渊巨口,随时都能将敢于靠近的人给吞进那无尽炼狱之中。 李长安就站在门前,提神正气。 “安西且末城六队队副李长安,叩拜求见右相,请右相治罪!” 洪亮的声音,在这个黑夜里响起。 说是叩拜,李长安也只是插手弯腰作揖。 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如果狗子都说,只凭着他们两个人没有办法为六队报仇。 那么加入李林甫的政治集团,可能是最快报仇的手段。 既然斗不过他们,那就加入他们,从他们的内部打败他们。 眼前的漆黑木门没有丝毫的动静。 李长安却也不急。 他再次沉声开口,声音依旧是哪样的洪亮,好似要将整座长安城给震醒。 “安西且末城六队队副李长安,叩拜求见右相,请右相治罪!” “……” 如此三次叫门之后,李长安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他的头微微的抬起,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漆黑木门。 他相信,当李林甫听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竟然就站在他家后门外时,一定会召见自己的。 远处。 平康坊北边的楼阁庭院,已经有人被李长安的叫嚣声吸引。 不少人好奇的探头张目看了过来,想要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到对着当朝右相家叫门。 扶凤阁那边。 同样有人赶了过来,离着远远的打探着消息。 等到他们看清了站在右相家后门前的李长安时,纷纷惊愕不已。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今日不久之前在扶凤阁里大出风头的那个少年人,竟然就是此时站在那里的人。 原来他叫李长安。 所有人,都默默的下意识将李长安的名字和长相记在了心里。 而有关于李长安的消息,也在短时间内传遍整个平康坊。 站在黑夜阴影下的李长安,丝毫不为所动。 他能感受到,此时自己正在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然不能躲藏在暗处为六队报仇,何不如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严格来说,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逃兵而已。 而且,这个逃兵的罪名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解释开脱。 想了想,李长安忽然轻笑出声来。 他想到了,这个时候李林甫定然是知道了他家后门这里发生的事情。 也定然已经派人在查探自己是怎么进到长安城,进来之后又做了什么。 如果让李林甫知道,自己竟然在扶凤阁里作了两首诗,不知道李林甫会作何感想。 一介丘八会作诗? “你就是李长安?” 就在李长安不坏好意编排着李林甫的时候,李府后门缓缓的打开,露出一道缝隙,从里面钻出来一人,双手环插在衣袖中,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他。 这人看着李长安的眼神,就好似在盯着一只蚂蚁一般。 表面虽然平静,但内里却是傲慢不已。 李长安心中一个警醒,赶忙作揖:“败将之人李长安,特来长安向右相请罪,并请援兵重振大唐国威。烦请先生代为转达。” 第十七章 入相府 平康坊里。 当着右相李林甫家的后门前。 李长安不卑不亢,沉着冷静,目光平静。 他刚刚的那番话,很有意思。 一开始就直接明了的,将自己给定性为败将之人,而非是从安西逃到长安城的逃兵。 虽败犹荣,败将亦荣。 再次,李长安则是含蓄的表达了对李林甫的追捧和意欲效忠的心思。 试问,又有谁会万里迢迢的跑到长安城来,向当朝右相请罪的? 这是什么? 这是对右相无尽的忠诚呐! 再其次,李长安还不忘请求李林甫发出援兵,回到安西为大唐重振国威。 看看! 这叫什么? 多么忠心耿耿的大唐悍将啊! 到最后,则是李长安对站在门下的那人的警告。 他是要求见右相的,而非随随便便一个人。 喊你一声先生,不过是看在右相面子上的。 短短数十字,却饱含无数的意思。 即便是被右相派来的幕僚,心中也微微一惊,对这个敢于暴露在府门前的李长安,不由的高看了两眼。 此子不简单啊! 幕僚心中暗自记下,平淡开口:“你如何知晓某非是右相?又如何肯定右相会召见于你?” 李长安淡淡的看了一眼对方,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鄙夷。 他亦是淡淡道:“右相岂会如此蛇鼠?” 这一句话,顿时将让幕僚气血一滞,差点就要叫来府上的北衙禁军护卫们,将这李长安给当街打杀了。 李长安这番话,无非就是在说幕僚长得和蛇鼠一样淫邪。而右相必定不是这样的,必定是光明伟岸的。 无形之中,李长安再一次的对尚未见到的李林甫,再一次送上一顿追捧,临了还不忘拿这幕僚垫脚嘲讽。 既然打不过他们,那就加入他们。 不光要加入他们,还要给李林甫这个头子舔舒服了。 忽然之间,李长安觉得,让自己被李林甫完全取信,然后在李林甫完全依靠自己的时候,背刺对方。 对于李林甫来说,可能会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情。 而对于六队的同袍们来说,也是真正一雪前耻的时候。 可那幕僚,看着李长安一脸平淡的样子,心中就是一阵气。 他一瞪眼,语气也不由的加重了几分:“竖子可恶!不过一介败将之人,安敢在此咆哮!” 李长安依旧是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春风一般的笑容。 看! 现在他们不就已经将自己归于败将的身份了嘛? 然而,李长安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从眼前的局势来看,李长安赌对了。 如果没有赌对,这个时候迎接自己的只会是无数冲出来的北衙禁军,然后真的如同狗子所说,死于乱刀之下。 眼前这个一看就没有多少真本事,不过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货色出现在这里,就表明李林甫是要见自己的。 于是,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站稳脚跟,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 李林甫的幕僚那叫一个气的。 可是右相也确实没有现在就杀了这个李长安的想法,甚至确实是要召见这个李长安。 可就是这样,幕僚恨不得当场生吞活剥了对方。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出口警告打压之时,府内又有一奴仆赶了过来,附耳道:“先生,右相等着见他了。” “哼!” 幕僚当即冷哼一声,转过身错开身子,隐入到李府之中。 而那奴仆则是笑着脸走了出来,面向李长安:“李长安,快进来吧,莫要误了相爷歇息。” 说着,奴仆将半扇木门彻底推开。 李长安挺挺胸膛,他的目光先是稍稍看向一旁不远处的巷口。 尽管那里没有人,但他知道,狗子就在那里。 他在看着自己。 某李长安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李长安心中默念,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繁华无比,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平康坊北面。 那些看热闹的人,在看到李长安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纷纷转身偏头。 现在,没人敢直视这个敢于叫门右相府,还被请进去了的人。 这就是盛世大唐? 这就是圣人之城? 李长安轻笑了一声,龙行虎步的隐入李府。 “相爷原本是要歇息了的,倒是你这个孬货挑了这个时候叫门。” “相爷是仁厚的,不愿寒了底下将士的心,这才要见一见你的。” “某是没见过有哪个败将,敢特地跑到长安城来求见右相的,你算是头一个了。” “等下见着右相,莫要说话,右相让你说话你才能说。” “长安不比安西,这里是讲规矩的地方。今日你入了这里,出去了就不一样了。” “可都知晓了?” 带路的奴仆,走在李长安的身边,小声的提醒着。 李长安却没有一点心思,他的眼睛正在不断的看向四周,想要将这右相府的内里给一一记下。 右相府很大。 层峦叠嶂,穿堂过巷。 等奴仆带着李长安走进一处种满绿植的别院后,便停了下来。 奴仆站在廊下的台阶外。 李长安也只能跟着站稳脚跟。 廊下的门前,自有两名穿的闪闪发光的北衙禁军守卫着。 看到来人,两名北衙禁军目光肆意的在李长安的身上游走着。 “刀。” 其中一名禁军淡淡开口。 李长安握着刀的手不由一紧,他的目光迎着对方审视戒备的眼神看了过去。 只是一瞬间,李长安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办法,在数招之内将这两个花架子北衙禁军敢干掉。 但现在,杀人的计划已经被暂时搁置了。 李长安抽回目光,将手中的刀拍在带路奴仆的手上。 “等某走的时候,记得还给某。” 奴仆一时间眉头大跳,他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敢在右相府这般嚣张的。 李长安叮嘱完了一句,便走上了台阶。 那边的北衙禁军,则是缓缓的将房门推开。 屋子里微弱的光线,顿时就照在了李长安的脸上。 暖暖的明黄色灯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借着进门的机会,李长安打眼稍稍扫了一边屋子。 屋子里被装点的很是古朴素净。 没有太多富丽堂皇的摆设,一切都已简朴实用为主。 一张安西堪舆,被摆在了最醒目的地方。 这倒是让李长安微微有些诧异。 正是这时,一道沉稳平和的声音,传入李长安的耳中。 “你就是李长安?” 第十八章 大家都是忠臣 “你就是李长安?” 声音传入李长安的耳中,让他微微侧目。 只见屋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被一扇侍女图屏风遮挡着。 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 在灯火的照耀下,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屏风后面并非只有一人,而是有四道身影。 李长安有些纳闷。 难道李林甫也是个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尽是废话? 现在这个时候,能走进这里的人,除了他李长安,还能有谁? 不过李长安知道,李林甫这句话,大概是在感叹和不解于他竟然敢于暴露身份叫门的事情。 他的脚步并没有动,就站在门后。 弯腰插手作揖,礼仪一气呵成。 “败将之人李长安,厚颜求见相爷,请相爷治李长安的罪。” 李长安依旧拿着先前叫门时的托词。 屋子里,短暂的陷入到寂静之中。 屏风后面几道人影都像是定住了一样。 没多久,一道出乎意料的爽朗笑声,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 只听李林甫笑着开口道:“进来。” “喏!” 李长安抬脚,踏出的每一步都格外的平稳,缓缓的就走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屏风后面。 坐在靠窗位置,乃是一位身穿半袖开敞的老者。 眉目之间显得很是硬朗,想来年轻时也是位俊俏才子。 这人必定就是如今大唐右相李林甫了。 坐在李林甫身边,已经在奉茶的则是先前开后门的那个长的蛇鼠一般的幕僚了。 余下两人,则是跪坐在李林甫身后,正在为其按压肩背的俏丽侍女。 两名侍女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竟然是对孪生子。 李长安面目不显,心中却是对李林甫开始鄙(xian)夷(mu)起来。 果然,是个人都想着攀爬权力。 就冲着这对孪生侍女,李长安觉得换成自己大抵也是想的。 李长安在观察场内的人。 李林甫也在观察着他。 皮肤有些黝黑,想来安西的风是不养人的,加之到长安这数千里,一路跋涉不易。 不过根骨底子却是不差,算得上英武之才。 注视着李长安的李林甫,心中给出了第一个印象评价。 随即,他又想到方才要人出去探查李长安今日之踪迹的事情。 不由想到,这厮溜进长安城后,竟然是跑去扶凤阁喝酒听曲去了。 竟然还做了那两首未曾作完的佳作。 李长安的胆子很大。 本事也不差。 才气更佳。 综合起来,这才让李林甫起了要见一见这人的念头。 李林甫很肯定,自己在安西的布置,不是他李长安这么一个小小队副能够知道的。 在李林甫的认识中,李长安之所以从安西逃走,从夏山的手上逃走。 皆是因为六队战败,李长安不想被安西军定罪,所以才要逃跑。 至于为何要来求见自己? 李林甫心中微微一笑。 如今的自己身份几何? 攀附上自己,便是安西都护,也不能拿他李长安做节子。 先前李林甫对李长安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想要杀他不过是为了掩饰安西的手笔,防患于未然。 李林甫有想过,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李长安,究竟是不是在忍辱负重、做卧薪尝胆之事。 最后,李林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是如今他权势日渐深重,手下需要更多的有才之人。二来是因为如果李长安当真知道他在安西的手笔,这个时候就是他报仇的最佳时刻。 想清楚后,李林甫不由的开心起来。 稳坐长安,又将要得到一位有才之人。 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矣! 于是,李林甫抬手抚须:“那两首诗,可曾作完整了?” 要想招揽人手,得要与其交心。 眼看着李长安有投身之意,必定是要大显才能的。 一时间,李林甫大有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李长安稍稍一愣,未曾想到李林甫会如此开场。 他刚刚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最后终究还是将当场杀死李林甫的心思压下。 虽然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到护卫,最近的护卫也是在已经被关上的门外。 但李长安心中一直隐隐约约,有另外几道目光正在悄无声息的盯着自己。 很显然,已经有更好的报仇办法,李长安并不打算去以死相搏。 此时见到李林甫如此询问,李长安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涩:“回禀相爷,那不过是败将之人酒后胡言而已……” 已经很对不起老李了,不能给人得罪死了。 李林甫听着这话,却是更乐了,顿时大笑了起来。 他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不骄不躁,懂得谦虚,安西确实埋没了你!往后,莫要再提自己是那什么败将之人了!” 相爷竟然如此看重这厮! 坐在一旁的幕僚心中大为不解,说不上来的憋屈。 按照剧本,不该这个时候摔杯为号,叫来暗处的护卫将这李长安乱刀做掉。 事后对外面放出消息,李长安狂妄意图求取功名权禄,被右相拒绝后悍然而起意欲行凶,最后却被右相府的护卫们乱刀杀死。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啊! 幕僚觉得右相是着了这个李长安的道,可右相此时已经明确有了招揽之意,幕僚只能无言以对。 反观李长安,在听到这句明显有抬举之意的话后,却是当即单膝着地。 “卑职无能,未能替相爷守好安西,有罪!” 也不知李长安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激动还是为何。 说的竟然是替李林甫守好安西。 要知道,这天底下,可是有着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一直存在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安西是大唐的安西,是圣人的安西,而非右相李林甫的安西。 李林甫也是愣了一下,仕途多年,他在政治上的敏锐是常人无法能比的,不然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很明显,他也听出了李长安这句话里的纰漏。 李林甫冷静了下来,目光淡淡的看着拜在自己面前的李长安。 随后,李林甫再次露出微笑,点拨道:“你我都是替圣人守好这大唐。”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李长安心中自觉,嘴上却是诚恳道:“右相忠心国事,忠心圣人,守护大唐。卑职自觉微末,忠心圣人,更忠心右相,替右相看好大唐!” 奸佞之徒! 一旁的幕僚心中鄙夷,目光淡淡的看着口出狂言的李长安。 李林甫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的心血来潮,算是捡到一个宝贝了。 “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某是忠臣,你也是忠臣,咱们大唐就没有奸佞之臣了!河清海晏,当可谓盛世煌煌!” 到现在,李林甫自觉终于是看穿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身负才气,有一些本领。 大抵原本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安西搏出一片天地。 然而却是被自己的手笔,阴差阳错的给弄成了败将之人。 战败,是要受军法的。 于是这李长安便想到了长安城里还有一位大人物,也就是他李林甫本人。 所以李长安不远万里,也要来到长安城。 就是想要在自己的面前显露忠心,要换取功名利禄。 事情的经过定然是这样的了! 李林甫越发的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于是越发的高兴起来。 “你很好!” “说吧,你想要什么。” “只要本相能办到的,不妨都允了你!” 第十九章 某要替六队报仇 “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就在李林甫开口放话,许诺应允李长安随意提要求的时候。 李长安差点就将这句中二之言说出口。 他看着李林甫也不知是伪装还是本就那样的和煦目光,心中微微一叹。 而坐在一旁的幕僚,这个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 自己伺候相爷多少年了,可谓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生怕做错了一件事。 如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子,竟然能得到相爷如此厚爱,许下如此承诺。 要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自己想要当大将军怎么办? 难道相爷还要从那南衙十二卫里,拧出来一个大将军给免了,让这小子去做? 还是说,这小子想要当个尚书,相爷明天就给六部某个尚书给免了? 某跟了你这么多年,不过是想要一个入仕的途径,都未曾如愿。 不由的,幕僚已经快要用眼神将似乎还在想着提什么要求的李长安给杀死。 李林甫却是一点也不急。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眼前这个李长安,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进退的人。 他想去南衙,自己就会给他弄到任何一卫郎将的位置上。 若是想去朝廷,六部九寺,谋一个郎中也未尝不可。 李林甫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自信。 李长安真的是在想,自己该提什么要求。 既然已经表明了,是要来当舔狗的,在给人家舔的舒舒服服之后,怎么可能不提要求呢。 不提,才会真的暴露自己。 他看向了正笑着脸对着自己的李林甫,然后目光很是自然的投向李林甫身后的那两个孪生侍女。 两女年纪不大,但除此之外,都很大~ 面容上,两女那张神似后世某祖儿的脸,让李长安看得是一阵心头热。 李长安默默摇摇头,天知道李林甫这个老禽兽,有没有对这对姐妹花做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来。 想了想,李长安还是按照一早的计划,扣手纳头沉声道:“卑职要替安西且末城六队报仇!” 报仇! 替六队报仇! 这样的誓言,第一次被李长安光明正大,毫无保留的在李林甫面前说出来。 果然。 听到李长安提到替那个且末城六队报仇的言论,李林甫的目光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幕僚瞬间察觉到,脸上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啊好啊! 你个李长安,终究是藏不住了吧! 果然不是个好人! 默默的,幕僚转头隐蔽的看向李林甫。 相爷,快做掉着个王八蛋! 一刀下去! 绝对让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李林甫心中也不由的升起一丝狐疑。 难道自己先前猜错了? 这小子就是要来干掉我自己的? 李长安却只给这两人一会会思考的时间,便再次开口:“卑职无能,枉顾朝廷厚爱,枉顾相爷于朝中呕心沥血。面对敌军,无能葬送我大唐疆土。卑职斗胆,恳请相爷调拨援兵,哪怕只让卑职做一介小兵,卑职也要回到安西,替六队报仇,替相爷收复失地!” 李长安斩钉截铁,震耳欲聋开口请求着。 声如洪钟大陆,却是惊醒了尚还在狐疑猜忌着的李林甫。 “你……”一时间,李林甫竟然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李林甫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被李长安的忠诚之举所困扰,还在暗自怀疑对方的忠诚。 这哪是什么想要干掉自己? 这分明就是一个忠心耿耿,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啊。 对多年同袍的六队,不离不弃,誓死也要为他们报仇。 更是时刻不忘,是在替本想收复失地! 这是大大的忠臣啊!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在安西有些手笔,李林甫这时候差点就要开口应允了李长安的请求。 做什么一介小兵,定然是要作为统军大将,率领着大唐的千军万马奔赴安西,去为本相收复失地! 李林甫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安西迢迢万里,既然回来了,暂时就不要回去了。你留在长安,本相才有依靠,本相另有重担要你去做。” 眼下圣人刚刚改元,昨天更是刚刚对朝廷改制,后面还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去处理。 李林甫很清楚,自己现在看似风光无比,在朝中无出其右,无人能比。 但是花团锦簇,便也是烈火浇油。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有在朝堂上,拥有更多的自己人,才能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李林甫多年来的为官之道。 圣人现在眼看着越发的懈怠政务了,交托在自己手上的朝政只会越来越多,李林甫已经感受到自己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处理事情了。 靠身边的幕僚? 如果幕僚真的是有才能的,何必委身在这里做一个小小幕僚? 靠朝中的那些附和攀附之人,靠那几个酷吏? 打压朝中异己可能需要靠他们。 但开疆拓土,牧土安民,却是要靠真正的人才的。 李林甫很清楚这一点。 再次看向眼前的李长安,对这个年轻人的安排,李林甫心中已经有了计量。 而李长安也敏锐的察觉到李林甫的心思。 从自己掌握的情况来看,李林甫在安西是有手笔的,如此必然不会放自己重回安西。 而留在长安,正好就是李长安的打算。 深吸了一口气,李长安没有丝毫埋怨道:“卑职全凭相爷安排!” 这话正中李林甫的心思,伸手点点:“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分寸。让你留在长安,是要你担大任的。这些日子,朝中诸事繁杂。你又刚回长安,且去找管事拿些银钱,安顿下来。” “卑职叩谢相爷厚爱,此生无以为报,唯有誓死效忠!” 李长安表现的忠心耿耿,不漏分毫偏差。 李林甫满意点头,挥挥手:“且去吧,若是闲闷了,便来府上说话。” 没有立马给李长安安排官职事务,最后却是给了李长安一个自有出入右相府的权力。 李长安依旧不显山不露水,脸上带着一阵惊愕和惊喜,再一次的拜谢之后,方才在李林甫的注视下缓缓退出。 …… 屋舍内。 等到李长安刚走不久。 幕僚忍不住开口埋怨道:“相爷,真就对这李长安放任不管了?” 李林甫刚刚端起茶杯,还未送到嘴边,听到这话当即手一听。 他目光不复先前的和煦善意,阴沉的瞪了幕僚一眼。 “你在教本相做事?” 第二十章 本相不是傻子 光线昏暗的屋舍内。 气氛徒然一变,变得有些阴森冰冷起来。 相爷这是发怒了。 熟悉李林甫的幕僚,心中不由一紧。 只见李林甫看了幕僚一眼:“你真当某这个大唐右相,是靠一味献媚圣人得来的恩赐?” 李林甫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怪异。 幕僚小心低头,事情确实如相爷所说,大唐右相的地位不单单是靠着献媚于上就能得来的。 幕僚很是认真的致歉道:“是属下孟浪了,还请相爷恕罪。” 哼! 李林甫冷哼一声,示意身后的那对孪生侍女加重手上的力气后,接着开口:“某今日可曾给那李长安一官半职了?” 偶遇有才之人,操控人心,今天李林甫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所以也就起了对着愚蠢多年的幕僚解释一番的想法。 幕僚摇摇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别看相爷先前对那李长安看似万分看重,更是开出了天大的承诺。 但是到最后,那李长安究竟都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去相府管事那取些财帛,日后能够随意进出相府的资格而已。 除此之外,李长安啥也没有得到! 想清楚了的幕僚,心中不由出了一口恶气,甚至是生了些幸灾乐祸的情绪。 李林甫默默的看了幕僚一眼,脸上露出微笑:“李长安有才,有能力。安西至长安,五千里路凭着一个人,就能生生的走过来,便是常人无法能比的。入城之后,更是能在那扶凤阁中留名,便是大才。” 刚刚高兴没有一盏茶功夫的幕僚,就听到李林甫再一次的夸奖起李长安来。 刚刚攀爬到云端的心情,顿时再一次坠落到深渊尘土之中。 只听李林甫接着说:“如今不给李长安做事,便是某想要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若他有异心,能进这长安城,却是不能出的。若他当真如声称一般,本相不吝赏赐,招揽有才之人!” “相爷贤明!” 这个时候,幕僚只能是虚伪的奉承着。 李林甫却已经是笑而不语。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有私心,这些年起于微末,直到前些年赶走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张九龄,现在更是把持整座大唐朝堂。 但捞取权力和稳固地位,是不一样的做法。 捞取权力,爬到朝堂巅峰,需要用尽各种手段去打压异己,去拉帮结派,无所不用其极。 但想要稳固如今的地位,却需要有更多真正的人才,真正能去做事的人。 原先的李长安可杀可不杀,就是杀了也无事。 但是现在,在见识到李长安的能力和才气之后,李林甫首先想到的就是亲手将一个有才之人提拔起来。 于是,在没有真正的掌握李长安的情况之前,李林甫便不打算胡乱的杀掉一个在往后很有可能对自己多有助力的人才。 “让人暗中盯着李长安,传话给夏山、夏水,让他们最近安分一些,不要去招惹李长安。”李林甫对幕僚叮嘱了一声。 幕僚当即表示明白。 接着,李林甫目光一沉:“那李长安最好不要将本相当成傻子,若他真有异心,本相便让他后悔踏进这长安城!” “相爷执掌乾坤,俯瞰长安,谁也不能在底下欺瞒相爷您!” “去休!莫要在这里碍眼!” 心情很好的李林甫,笑骂着赶走幕僚。 …… 平康坊东西内街。 刚刚从相府后门走出来的李长安,静静的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承认自己今夜有赌的成分。 但他赌对了。 李林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夏山是他的走狗,更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出他在安西留有手笔。 甚至于,李长安他还将自己深深的隐藏了起来,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想要求取功名利禄,有些才气有些悍勇,不畏生死的人设。 或许,没有当场给自己赏赐个一官半职,是李林甫保留的最有一点余地。 但是对李长安来说,胜利已经掌握在了手上。 下一步,就是该如何凭着今日这场赌博,真正的走进李林甫所掌握的权力核心了。 李长安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 初春里,深夜的空气有些冰凉。 却让李长安变得格外的清醒。 身后相府那漆黑的后门早就已经紧闭上了,李长安没有回头。 但他知道,就在不远处出的巷道中。 有一个可以相互托付生死的兄弟就在那里。 李长安没有回头,因为按照今日谈话后的结果来看,李林甫会让人盯着自己一段时间。 或许,等到自己真的被李林甫视为自己人之后,才能和狗子再次相聚。 他没有回头,同样是因为他知道,此刻的狗子哪怕心中有着无数的疑问,但会明白这个时候不是团聚的时候。 摇摇头。 忽然间,李长安觉得进了这长安城后,却变得远比走那五千里的路还要累。 累。 在平康坊中有很多能让人洗去劳累的地方。 颠了颠从相府管事那里取来的十数两银子,李长安的目光一紧投向了不远处的平康坊扶凤阁。 如今大唐的通用货币是开元通宝,价值很小。 而银钱虽然价值高,但同样不易携带。 若是这个时候有银票交子的话,李长安发誓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是颠着着十数两的银子,而是扬着一叠子的银票。 对大唐币制的想法一闪而过。 李长安已经走向了扶凤阁。 不是他不想去平康坊里的别家。 而是李长安心中还在惦记着,今天那位老兄说的,只要他李长安在扶凤阁里吃酒,一应酒钱都由老兄代付。 现在,李长安很想去看看,那位老兄究竟有没有老羞成怒的拂袖离去。 李长安人未走近扶凤阁。 他要过来的消息,就已经在扶凤阁里传了开来。 原本因为今夜之事,而显得有些冷清了的扶凤阁,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无数的姑娘们,从门口、窗台后面伸出一颗颗秀丽可爱的脑袋,一双双明媚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眨巴眨巴着。 那些个落了才气本事的风流才子们,则是滋味复杂的站起身来,同样是有些翘首以盼的意思。 大唐的士子们是开明的。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他们的尊敬。 哪怕一开始的时候,双方是有过交恶的。 而扶凤阁的老鸨,更是咿呀呀的就抛出了门,站在门前大街上,喘着粗气,等着那位叫做李长安的大才子,能在自家扶凤阁给今日那两首诗给补全了。 “来了!” “来啦来啦!” “李长安来啦!” 第二十一章 强人所难 人未到。 声先至。 或许,就是李长安现在所面对的场面。 整座明亮华丽的扶凤阁,似乎在他到来的这一刻,变得更加闪亮起来。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开始不停的摇摆着自己手中的丝绢手帕。 在场的男人们则是响起一声声的李兄、李大郎。 老鸨更像是恭迎着天上下来的文曲星一样,双手环抱扶着可以当他儿子的李长安,向着扶凤阁里走。 李长安看过很多人提及过,长安城重视读书人,重视才子。 但再怎么重视,李长安都不敢相信,会有人热情到让自己胸前那两团都肉变了形的地步。 微微皱眉,李长安将自己的手臂从老鸨的怀抱中抽了出来。 “不知你家可有留宿过夜之处?” 刚刚问完话,李长安就偷偷的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就是问了一个废话。 风流场所,没有让人留宿过夜的地方,难道还要那些个男男女女,赤条条的躺在大街上? 大唐开放,也不至于此。 老鸨却是觉得李长安是要自己有排面的姑娘作陪,好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才子配佳人。 二者从来都不会单独出现。 老鸨便赶忙娇笑着埋怨道:“公子这是说的甚话?妾身这扶凤阁,除却玉娘子那倔丫头,其余的任由公子挑。” 临了,老鸨大抵是自觉表现的不够真诚,又不忘补充了一句。 “便是今日公子让妾身这扶凤阁不做营生了,也不是不可……只要公子能补上今日所做的那两首诗……” 嗷嚎! 八戒进了盘丝洞。 唐僧去了女儿国。 李长安眉头一跳,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了身边的老鸨一眼。 这个娘们当真是对自己的本事看重的很啊。 不过…… 实在是不能太过得罪老李了。 李长安摇摇头,默不作声的走进扶凤阁里。 “李兄!” “李兄,您又来了啊!” “许久未见李兄,再次相见,只觉李兄之伟岸!” “李兄这边请,今日某厚脸,请李兄吃一杯酒!” “……” 原本正准备继续坐回白天位置的李长安,刚刚踏进扶凤阁里,就被一帮比见着女人还要兴奋的男人们给拦了下来。 魏晋遗风! 魏晋遗风啊! 李长安不由提肛,心中多了些许的害怕。 然而周围目光怪异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就连那些如花似玉漂亮可爱的小娘子们都插不进来。 李长安最后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被这些人给拉到了大厅正中的位置上。 还未等他开口,一旁已经有人替他开口道:“那谁谁谁还在不在,某当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谁谁谁说的,往后李兄在此花销,那谁谁谁一力承担的。” 看着发话的那人,李长安含蓄的摇着头,心中却是笑开了花。 果然,人出名了,便是不说话,都有人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感谢老李! 心中默念一句,李长安环顾周围。 一旁,早有一人已经是面红耳赤。 不是当初放言要包下李长安日后在扶凤阁一应花销的人还能有谁? 可是,这边李长安的身边,早就有一长得分外敦实的大胖富商开口:“往后某不管,今日李才子的酒钱,某担下了!诸位还请卖某一个面子!” 这商人是南边来的,很是有钱。 今日见到李长安的才能,便想着结实一番,好带着一两首诗作回南边,到时候也好在一众商贾之间显眼,他在长安城是有大才子为他作诗的。 可他这一下子,却是实打实的惹到了在场的其他人。 比有钱? 站在长安城墙头上,扔下去一块搬砖,都能砸死一个皇亲国戚,哪个不比他有钱。 一时间,扶凤阁里又吵得不可开交。 老鸨站在一旁看得是眉开眼笑,好不欢喜。 她现在就等着李长安将白日里的两首诗给补上。 等到那个时候,她这扶凤阁就算是在长安城里彻底的出名了。 便是玉娘子那倔丫头不在了,扶凤阁依旧能屹立不倒。 不光是老鸨有这个心思。 在场的,同样有人是明白事理的。 “李兄,大家玩闹,还请不要介意。我等也无恶意,不过是许久未曾见到今日那般佳作,目下只愿李兄能补全了那两首诗文,也好由我等传唱出去……” 这人说话很有风度。 余者,连忙点起头来。 李长安却是有些无奈,自己是怎么都不能对不起老李的。 自己是个有底线的人 他佯装不知,脸上露出一抹疲倦:“什么?那两首诗?不是我写的啊……” 说着,李长安的眼皮就很是自然的开始打起盹来。 该死! 竟然被他给装到了! 李长安说诗不是他写的,却更加的坚定了众人的想法,就连先前那些还在猜测那两首未曾作完的诗,是李长安从别处听来的人,也打消了心中的猜测。 于是众人更加的热切起来。 可李长安却已经是安坐现场,闭起了双眼,分明就是一副我正在假装睡觉,你们不要吵吵的模样。 就在众人无解的时候。 扶凤阁后面走出来一名小侍女。 小侍女走到了李长安面前,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道:“李公子,我家玉娘子想要与公子月下坐谈。” 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这话已经很是遮掩了。 什么月下坐谈。 月亮都出来了,还谈什么,当然是直接做了。 玉娘子要李长安做她的头位入幕之宾! 小侍女带来的话,让现场的人群再一次发出一阵喧嚣和震惊。 所有人看着李长安的眼神,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李长安还是闭着双眼。 但玉娘子送来的话,却是听得清楚。 那个长的有些像丫丫的小娘子,竟然这么快就开始馋自己的身子了! 他正要拒绝。 早就盯着这里的扶凤阁老鸨,却是一下子来了劲。 就算玉丫头从此委身李长安,她扶凤阁少了一个招揽生意的手段,但只要玉丫头还跟在李长安身边,她扶凤阁就少不了佳作诗篇! 还不等李长安反应过来,老鸨已经带着人架起了李长安,就往扶凤阁里面走去。 一边走着,老鸨还不忘一边开导:“李公子呀,您就行行好,玉丫头都这般了,您要是再不去见上一面,只怕那丫头只能是坠井了!” 带话的小侍女,则是在一旁笑吟吟的说:“李公子,我家玉娘子说了,只要李公子有意,往后她便另起一座草庐,再不见外人。” 被人架的死死的,李长安无可奈何的苦笑着。 在扶凤阁里无数男人羡慕的注视下,进到了扶凤阁深处。 这时的李长安越发哭笑不得。 就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月地。 不要钱不说,还上杆子的逼着人去要了她们家的姑娘。 当真是活久见! 第二十二章 公平的交换 在长安城中。 平康坊是小坊,几乎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小的里坊了。 因此,平康坊里的建筑,占地也都不算大。 当然这是在除去南边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个平康坊的右相府。 所以没有走多久。 李长安就被扶凤阁的老鸨几人,给带到了一座小院里。 院子同样不大。 进了院门,正前面就是正屋。 两侧修建着单间偏房。 隔着五六步,就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没有高大的林木,低矮到腰间的灌木群下面,就是好几排已经开始盛开的不明花卉。 “玉娘子平日里无事,便待在这里侍弄着这些玩意儿。” 看到李长安对玉娘子所住的院落,很有兴趣的样子,扶凤阁的老鸨赶忙在一旁小声的解释着。 李长安轻笑一声。 这样的解释很合理。 小侍女这时候已经跑到了正屋门前,小心的将屋门推开,然后将脑袋伸了进去。 “姐姐,李公子来了!” 少顷。 已经换上一身柔软棉纱长衫的玉娘子,便出现在了门前。 看到今日作出两篇可传世佳作的李长安,终于是去而复返,玉娘子双眼一亮,眉目之间露出了一丝丝的欢喜。 “李公子,妾身已经煎好了茶,还望公子指教。” 恩。 套路前戏很足。 对比曾经某个朋友吐露的,到地方直接就是一手交钱,一手脱衣相比。 大唐的风月之地,便显得很是雅了。 这厢,老鸨已经拉了伺候玉娘子的小侍女一把:“前边缺个人手,你过去搭把手帮衬着些。” 然后,老鸨又对李长安福身一礼:“初春夜寒,既然玉娘子已经煎好了茶,公子还是快些进屋暖和暖和身子吧。” 说着,老鸨再也不给李长安机会,领着扶凤阁的人出了院子。 最后还不忘很是贴心的将院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此处,便只留下依旧站在院子里的李长安,以及欠身浅目站在门后翘首以盼的玉娘子。 心中微微一叹。 尽管此时的李长安很想躺倒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的睡上个一天一夜。 但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李长安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既然如今妾有意,郎怎能无情? 迈步上前。 李长安带着一阵浓郁的雄性荷尔蒙,贴在了玉娘子的眼前。 玉娘子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身材挺拔,健壮英武的李长安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只能看到李长安的脖子。 压着心中的胡思乱想,玉娘子退后错开身子,让出位置:“公子,这边请。” 此时的房屋营造,基本都是一样的。 正屋三开间。 中间是活动的堂屋,西侧是起居,东侧或书房或茶室。 玉娘子这里的布局,同样如此。 李长安走向正屋东侧。 摆着茶桌、书架、古筝、琵琶的小茶室,生活气中又不失俗套。 红着脸的玉娘子已经坐在了主人位上,让客位前盛了一碗茶。 李长安并没有闻出来有多少茶香。 葱姜蒜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煮出来的糊糊,说是茶不如说是粥来的贴切。 他坐了下来,没有吃茶,只是静静的看向不知为何脸色越来越红的玉娘子。 “玉娘子今岁芳龄?”李长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的还是人家姑娘的年龄。 他是要合八字吗? 想来是的了,如今的读书人们,都喜好算道理命。 玉娘子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 微微低头,玉娘子轻声开口回道:“回公子,妾身已是桃李年华……” 桃李年华,便是二十岁了。 李长安点点头,又直接问道:“你在扶凤阁多久了?何处人氏?” 这番话问,让玉娘子明显的愣了一下,呆滞的看向李长安。 看到对方平静的脸色,跪坐着的玉娘子稍稍向后:“去岁年初刚入长安至此地,原是苏州嘉兴人。” “苏州嘉兴?那就是江南东道了。”李长安倒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会千里迢迢的从江南跑到长安城里了。 如今的嘉兴隶属苏州,辖于江南东道。 江南这些年日渐兴盛,逐渐有取代中原之地,成为大唐赋税重地的势头。 加之当初魏晋南北,大量北方及中原人氏南迁,就连当初那王谢之家,也纷纷南下定居于江宁城中。 如今的江南士林氏族颇多。 随之而来的,就是遗传自魏晋之时的风流之事,也在江南全面铺开。 原本还有些担心李长安为何如此提问,此时见到他面色如常,玉娘子心中则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时候,李长安却又问道:“为何要来长安?” “家乡发了大水,阿耶和阿娘都被冲走了,妾身一介弱女子,遭蒙歹人,便被卖进了这长安城里……”直到此时,玉娘子的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一丝悲切。 原来也是位可怜人啊。 李长安目露同情:“算一算,也不过刚出道……” 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玉娘子眨眨眼,原本还要幽怨一番,却被这李长安给惹得不知如何发作。 “公子,不如吃茶?” 最后,看着被放在眼前,却一直未曾动过的茶,玉娘子才算是找到了新的话题。 李长安却是摇摇头:“某一介武夫,素来不会这些。” 这话顿时惹得玉娘子低眉捂嘴轻笑了起来。 笑起来的玉娘子,一双眼睛就好似一对月牙儿弯弯。 “公子若是这般说,倒是叫外头的那些人不能活了。公子这般岁数,如此才情,便是在江南,妾身也未曾见过的。” 一想到今日那两首未曾作完的诗。 尤其是头前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玉娘子就是一阵心头发热。 这首尚未作完的诗,便已经如此的动人心弦,若是全数作出,又该是何等的扰人难眠? 李长安却是无比的认真,再一次重申道:“那两首诗真的不是某作的,是个叫李……” 玉娘子抢过了话:“妾身知晓,是李公子作的。妾身今日如此邀约公子,便也是存了想要听全了那两首诗的心思。” 玉娘子自顾自的说着,而后逐渐面红耳赤:“若是公子有意,妾身今日任凭公子……” 到了最后,玉娘子的声音已经不能用蚊蝇形容了。 一首诗的魅力竟然有这么大? 见此情形,李长安却是分外的诧异。 就算他知道老李的诗,除了那寥寥几首奉承金主爸爸所作的之外,余下便再无一首差的,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已经出道一年有余的妹子,有这般大的反应吧。 她就这么想被睡? 李长安挺起腰板,坚持道:“那两首诗,确实难以补全,不过某倒是可以另做一首赠于姑娘。” 李长安的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失落的玉娘子,顿时就猛的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自己。 被一个活生生,摸样出众的桃李年华女子这般盯着,饶是李长安也有些吃不消。 难怪老柳能成为白嫖界的开山鼻祖。 念头转动,李长安接着道:“姑娘方才说,若是某作诗,便任凭某……可属实?” 有如此才华,又能从容出入右相府的少年。 便是今日当真委身于他,也非是不可! 玉娘子当即闪动着双眼点头。 一直盯着玉娘子的李长安,嘴角一扬。 “既如此,就有劳姑娘去打盆热水,给某搓搓这双腌臜臭脚了!” “……” 很公正。 第二十三章 上了但没完全上 他在说什么? 他要我给他搓脚? 搓脚就能换首新诗? 李长安突然提出的意料之外的要求,让玉娘子一阵目眩。 老娘不过是想要被你温柔的怼一夜。 你却只想让老娘给你搓脚! 尽管玉娘子心中未曾真的这样想,但大致心思却也不差。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同样一脸认真的李长安,最后只能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站起身,玉娘子还不忘朝着李长安福身施礼。 然后便转身带着一股子的闷气,出了屋子。 去为李长安打搓脚需要用的热水! …… “慢一点……慢点……” 李长安紧紧的咬着牙,两只脚绷得紧紧的。 但他的嘴里,却是不停的叨叨着。 他挥动着脚:“这边重一点,用力!” 玉娘子无奈,只能按照李长安的提示,往李长安的左脚底用力。 而后就见李长安又道:“可以扣一扣的,不妨事……” 玉娘子看着眼前脚底几个硕大的水泡,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要按照李长安说的去做。 但是对方十分坚持,她也只能是听话的用力一扣,水泡戳破,流出青黄色带血的脓来。 却因为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弄得李长安钻心的疼,另一只脚在木盆里一窜,水珠子溅的满地都是。 李长安翻翻白眼,恹恹道:“你不要乱来啊,瞧这满地的水……” “……” “……” “公子……您这双脚,到底是走了多少的路啊?” 扶凤阁里面,如今正当红的头牌玉娘子的小院正屋里。 玉娘子带着满头的大汗,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身上穿着的长衫被掖在腰间。 双腿开张。 双袖撸起。 弯着腰低着头,双手放在一张已经满是黑水的木盆里。 而在木盆里,李长安的双脚已经被泡的、搓的通红。 在木盆的周围,一圈地上散落着一片片的水渍。 屋子里的气味,有些不大对劲。 让玉娘子不住的皱起鼻子。 李长安却有些不大乐意,调侃道:“你这手法,可不如……” 不如环环呀! 可是这话,刚到嘴边,就被李长安给生生的咽回到肚子里。 尽管如今杨玉环还未曾成为这盛世大唐的贵妃,但李隆基那厮竟然能丢下满朝的军国大事,在南郊祭天完之后,就跑去山里头找寻妹子,可见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宠爱和霸占。 不过不得不说,这玉娘子搓脚的技术,真的是没法和杨玉环比的。 天知道,杨玉环怎么就那么会搓脚来着。 他竟然在我给他搓脚的时候,想到了另一个女人! 玉娘子独属于女人的敏锐直觉,让她一瞬间就听出了李长安那没说完的话里的含义。 原本就因为搓脚闹得一肚子小闷气的玉娘子,差点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被气味熏着了,她的一双眼变得通红通红的。 撇撇嘴。 玉娘子再也不管,双手从黑黢黢的木盆里抽了出来,双手让张开的膝盖上一沓。 李长安不由笑了起来:“倒是某的错了,放着眼前这位如花似玉,名声在外的玉娘子给某搓脚,确确实是某的错了。” 搓脚似乎是个很容易促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方式。 这时候的玉娘子,已经开始对着李长安翻起了白眼。 “妾身不过风尘女子,倒是公子这双脚,若是再不加注意,唯恐日后落下顽疾。” 看着木盆里浑浊的污水,以及漂浮在水中上下起伏的腐烂血肉,玉娘子心头一震疼惜,天知道这人到底是走了多长的路,才能让脚走成这样。 李长安耸耸肩:“不过是从安西走回长安城了而已。” 从安西走回来的? 徒然听到这话,玉娘子瞪大了双眼看着李长安。 “公子原来是从安西回来的。” 李长安点点头:“不说此事,倒是答应你的事情,却是要做到的。” 答应了什么事? 自然是作新诗! 玉娘子赶忙取过来一旁的擦脚布,小心翼翼的将李长安的双脚擦拭干净,然后推着对方进了自己的床榻被褥里。 最后,玉娘子便搬着小凳子,坐在了床边,双手拖着下巴,撑在了床边上,目光如同满天星辰一般,不断的闪动着。 老白! 对不起了! 看着眼前正对着自己,露出天真烂漫笑容的玉娘子。 李长安心中默念了一声。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当第一句从李长安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玉娘子猛的吸了一口气,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等到第二句亮出之后。 玉娘子已经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地都好似倒转了一般。 李公子竟然觉得我的容貌,连圣人藏在深宫里的妃嫔都无法比拟。 他竟然这般的看重于我! 一时间,自被卖进长安城一年有余,看多了所谓风流才子的玉娘子,变得像是懵懂之年的少女一样。 玉娘子秀色可餐的脸上,活跃着浓浓的花痴表情。 眼睛里,像是有无数的小星星在不停的转动着。 然而。 她等啊等。 却怎么都没有等到李长安接着开口。 难道…… 难道? 又只有半首? 老白,某李长安还是对得起你的! 躺在玉娘子柔软的大床上,李长安心里美美的。 看着玉娘子一脸渴求的欲望。 李长安心中坚定,不能对不起老白,身子便向下一滑,彻底的躺进了温暖的被褥里。 “姑娘……夜深了……” “姑娘何不去偏房,今夜将这让于某……” 白嫖了老白的李长安。 显然分明就是一副,又要白嫖玉娘子的打算。 然而,已经熟络起来的玉娘子,哪里肯放过李长安。 呜咽一声。 玉娘子便已经趴在塌上,双手紧紧的环抱住李长安的手臂。 “公子,您就可怜可怜玉儿吧……” 玉娘子一脸的幽怨。 李长安一身正气,威武不屈。 “睡觉!睡觉!” …… 斗转星移。 日头高照。 长安城迎来了天宝元年里新的一天。 皇帝依旧没有回城。 昨日春明门那边的暴动,也已经被官府强力镇压下去,所带来的不算太大的影响,也被抹去。 天南海北的官宦、行商、百姓,排着队在明显加强防备的城门将们的注视下,缓缓的进入到长安城里。 平康坊里。 扶凤阁前。 老鸨笑得快要挤出褶子来了。 李大才子昨夜又作了一首新诗! 虽然依旧只有半首,但就是那作出来的半首,却已经让玉娘子彻底成为了长安城里最有名气的女人了! 六宫粉黛无颜色啊! 这是何等的天仙姿色,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形容? 玉丫头一早就声称,再也不愿出来献艺接客了。 但当初花了重金卖下玉娘子的老鸨,却挥挥手表示无所谓。 有这么一个能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姑娘在扶凤阁里,就是不露面也能惹得满城精力旺盛的风流才子、官宦富商前来了。 盆满钵满啊! 盆满钵满! 老鸨看着将要离去的李长安,满眼里都是金子、银子。 昨夜并没有发生任何男女之事的玉娘子,则是满脸幽怨的环抱着双臂,站在屋檐里。 那副表情,就好似李长安昨夜里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然后现在化作无情子,就要抛弃佳人远走他乡。 李长安有些尴尬。 他看到了玉娘子的神色表情,也看到了那些同样晚起的男人们意味深长的表情。 此刻,李长安心中起了无尽的懊恼。 早知这样,昨夜不如就提枪上阵得了。 现在,弄得是上了但没完全上。 却让这些人以为,自己已经与玉娘子翻云覆雨一夜。 李长安脸上堆着城墙一样厚的苦笑,双手抱拳向着众人虚抬两下。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掩面远遁。 第二十四章 家父李林甫 看着李长安远去的身影。 扶凤阁里晚起的男女老少们开始热议起来。 “长安城里,怕是又要多上一段佳话了。” “一夜之间,三首传世佳作啊!这世间,还有何人能比?” “诸位,咱们可不要忘了,人家三首诗,全都未曾作完……” “半首!半首便这般风流尽显,某羞愧不已啊!” “不知你们可还记得昨夜后来发生的事情?” “那李半首,可是在右相府叫门,还被召见了,最后更是全须全影的走了出来。” “某记得,这李半首言辞振振要求见右相。现在想来,当时必定是右相召见了他吧!” “等得右相召见,做出叫门这等事情,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看来李半首很受右相看重……” “情场肆意风流,官场平步青云。做人能做到李半首这等地步,大抵是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了!” “……” 无数人的,对已经远去的李长安,抒发着心中的羡慕。 但有人羡慕,也有人不满。 “不过是个谄媚于上的人而已!” “那李林甫,又何曾是个好人?” “李长安昨夜那般做派,不过是为了吸引李林甫的注意而已,旁门左道!” “……” 这帮人,很显然是对李林甫不满的,对去投靠李林甫的李长安同样不满。 加之,李长安又能接连作出三首可传世的佳作。 这些人便越发的不满起来。 “有本事,你也去向圣人讨个宰相当当?” “还是说你们也写出半首……不!半句,半句李半首那等诗篇来!” 冲突一下子就生了起来。 方才还在泛着酸水的几个人,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要是能和圣人讨来宰相当,他们现在会在这里? 要是能做出半句李长安那等水平的诗篇,他们会醋意大发? 一时间,双方几乎就要进化到上演全武行的地步。 …… 而已经远离扶凤阁的李长安。 却是突然有些发蒙。 他正站在平康坊东西内街的最西边。 眼前不远处,就是平康坊的西坊门。 可是,李长安突然发现,自己在这茫茫的长安城中,并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这就很尴尬了……” 李长安小声的念道着。 他悄悄的回过头,看向平康坊东北方向。 “要不要回去?” 回扶凤阁。 想了想,李长安赶忙摇头。 扶凤阁乃是是非之地。 女人只会耽误自己拔刀的速度,影响自己复仇的大业! “或许可以去崇仁坊租一间屋子住?” 想了想,李长安准备去就在平康坊北边的崇仁坊。 崇仁坊多旅舍,每年里云集长安准备科举的读书人,大多数都是聚在这里的。 加上崇仁坊里,北门东边有宝刹寺、东南隅有元真观,时常就有朝中达官贵人及女眷过来上香金百。 所以,很多时候,崇仁坊是要比平康坊更加的热闹。 怀里有昨天东市那边好客的商人给赠与的银两,又有昨夜李林甫给的钱,足够李长安在崇仁坊找一处不错的旅舍酒家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想来那个时候,李林甫也必定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的最后一丝猜忌了。 “来人!给某那匹黑将军牵过来!” “给南衙的人传话,今天某还要他们输的底朝天!” “……” “若不是实在无趣,某是不愿陪他们赌钱!” “……” 刚刚提起脚步的李长安,就被身后的一阵嘈杂如同干鸭嗓子的声音给吸引了。 目下在长安城中无事。 李长安所幸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从怀里掏出几枚开元通报,扔到街边上一个粟特人开的麻饼摊子上,自取了一块麻饼就啃了起来。 最后挑了个避阴的好位置后,李长安这才搜寻起嘈杂声发出的地方。 没多久,李长安就见到李林甫他家的后门又开了。 门外头,一名估摸和他差不多大,却是锦衣玉带,光彩照人的年轻人。 这人正手叉着腰,仰着头朝着后门里头不停的呵斥着。 李林甫的儿子? 一瞬间,有关于李林甫有二十多个儿子的事情,从李长安的脑中闪过。 然后回想起刚刚这人提及的,要让人给南衙的人传话,今天要让南衙的人输个底朝天。 李长安不由的就笑了起来。 如果这人当真是李林甫的儿子,如今南衙的那帮庸才,敢赢钱才怪。 现在就让人去传话,不过是要南衙的那些人提前准备好贿赂的赌资而已。 李林甫竟然生了这么个…… 看着那年轻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李长安一时间竟然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想了想,李长安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开始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他紧紧的盯着李林甫家后门的年轻人,开始囫囵吞枣的将一整张麻饼吃进肚子里。 而后,李长安便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袍子。 “在下李长安,见过小郎君。” 李长安目标分明,直接走到那还在叫嚣着的年轻人身边,叉手作揖,自报家门。 年轻人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惊扰,不满的皱起眉头转过脸来。 一张被声色犬马熏陶的脸庞,就暴露在了李长安眼前。 年轻人皱着眉,不解的斥责道:“哪里来的乞索儿,快滚!” 一旁年轻人的几条走狗,也已经围了过来,目光不善的盯着李长安。 这人当真是个憨货。 李长安心中轻笑,再次自述:“卑职安西李长安,今日一见小郎君,风采不凡,斗胆近前。” “都是什么玩意……”年轻人话音刚起,然后又迅速的闭上嘴,看向李长安:“你叫李长安?”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卑职便是李长安。” 年轻人脸上露出一副我知道你是谁了的表情。 大笑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上了玉娘子的李半首啊!原来昨晚上在这里不知死活叫门的人就是你呀!” “……” 这兄弟有点虎啊。 听着不知是李林甫那个儿子的年轻人,李长安心中一阵无语。 但他脸上却是堆着笑:“正是卑职。” 年轻人抬手,拍向李长安的肩膀:“你小子很有种,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人敢在我家门前叫门的!说吧,你找某有什么事?” 这人已经将李长安视作他家有一个门下走狗。 于是,态度也变得亲近了一些。 李长安苦笑一声:“回小郎君的话,卑职昨日初入长安,不知长安之大,却也忘了自己每个容身之处。相爷如今国事繁忙,卑职也不敢惊扰相爷,唯恐在这长安城中惹出事端,坏了相爷的名声……” 我没住的地方,但你爹又太忙,我不好意思打扰。 可我如今是你们家的人了,要是惹出什么事,你爹脸上也没有光彩。 话很浅显。 即便是那年轻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他顿时乐呵起来,嚣张的笑骂道:“家父是谁? 家父乃是当朝右相,深受圣人器重! 莫说是某李屿,便是你们这些门下之人,就算在这长安城中惹了什么事,也该是对方过来道歉才对!” 说着,他又想起李长安刚刚提到的,便再次拍着李长安的肩膀:“刚好今日要去南衙,扒光那帮丘八的底裤。你既然无事,便跟着某一道吧。” 很好! 你爹是李林甫。 我很喜欢你这么嚣张的样子! 李长安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如此,卑职便厚脸,随着小郎君一道了。” “小事尔,好说好说!某倒是要向你讨教讨教,如何才能哄得那些个小娘子们心甘情愿的自荐枕席。整日里强……乏了!” “小郎君抬举了,此事好说好说!” “我爹今早还提及你是个人才,往后咱兄弟两要多走动才是!” “好说好说!” “日后莫要郎君郎君的叫了,某比你大,你便唤某为兄长,你我兄弟相称!” “好说好说,兄长厚爱,小弟不敢辞!” “那行!等今日回来,你要给为兄写几首诗!” “小弟万死不辞!” 第二十五章 右相的好大儿 大唐右相李林甫是个能干的官员。 至少,在为大唐添丁方面,已经是做出了有目共睹的卓越成就。 膝下二十五子,二十五女。 仅凭一己之力,就为大唐输出了整整五十个人口。 右相在这方面的成就,是任何人都不能肆意抹灭掉的。 而李屿。 也就是此时正在李长安身边,骑着那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乌云踏雪黑将军的年轻人。 是李林甫最小的嫡子。 也是李林甫如今最为宠爱的儿子。 没有之一。 李屿从一出生下来,就享受着整个天下无人能够享有的优渥条件。 即便是宫中圣人的皇子,在成年之前也只能被豢养在深宫之中。 就算那些皇子们都成年了,也时时刻刻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自己父皇的猜忌,以及朝臣们的肆意陷害。 就连当皇帝的女婿,都随时有命丧黄泉的可能。 开元二十五年,夏四月二十一日,皇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被废为庶人。 太子妃的兄长、驸马都尉薛锈流放瀼州,刚走到蓝田驿就被赐自尽。 瞧着没有。 即便是皇亲国戚,龙子龙孙,也不确定自己哪一天眼一黑,人就这么没了。 但是对于李屿来说。 却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和忧愁。 他是帝国右相最宠爱的幺儿。 自小便是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是惹出了什么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李林甫亲自出面过问,下面自有无数的人上杆子的过来为其解决那些手尾。 “李长安,那玉娘子究竟是个怎样滋味?” 右相府的一行人,已经出了长安城门。 李屿突然再一次追问起来。 李长安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是不住的骂他爹:“小郎君,这叫某如何作答?个中滋味自是不同,便是换个时辰地点,那也是有所不同的……” 李屿听着这话,眼前突然一亮:“安哥儿,某发现你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嘴上说着,李屿心里头却是泛起了酸水。 自己这些年肯定是白活了! 祸祸了那么多的小娘子,却从来都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在遇到李长安之前,李屿一直认为,做那事就是一个冲字。 直到现在,李屿才发现这里面大有学问。 学问可大了! 李屿接着说:“安哥儿,某是与你交心的,你也莫要担心。那玉娘子既然成了你的人,某断然不会与以往一样,最后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你且说说,那事还能如何不同?” 一边说着,李屿还不忘对着李长安连连挑眉。 我靠! 这厮难道是曹贼再世? 李长安很会抓重点,一抓一个准。 他迟疑了片刻:“小郎君,你知道诗文是怎么作的嘛?” 李屿一仰头:“某自是知晓的!” 生在权贵世家,就算再怎样的纨绔,将一首打油诗作的平仄对仗还是了解的。 李长安点点头:“那小郎君能作出王子安、杨令明、卢升之、骆观光他们那样的诗文吗?” 李长安说的这四人,便是初唐四杰。 李屿知道这些人,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某自是不能与他们比的……但这作诗,和那事又有何干系?” 李长安笑了笑:“小郎君,这不是一个道理嘛。大家都是人,有的人就是能作出传世的诗文,有的人一辈子绞尽脑汁,作出的诗文却鲜为人知。男女之间的那点腌臜事,也是如此。” 这小子是在嘲讽某? 李屿没有立马开口,而是目光审视的盯着作出回答的李长安。 看着李长安脸上的坦荡和真诚,李屿无声的摇摇头。 安哥儿还是好的! 绝不会借机嘲讽与某。 这不符合安哥儿的利益啊! 于是,李屿苦笑了一声:“安哥儿,某如今是乏了。人人都觉着某是大唐右相最宠爱的幺儿,都觉着某没有一丝烦恼。但他们哪里知晓,就连那男女之事,某也从来没有真正尽兴过。每逢事毕,必定是索然无味啊……” 装! 接着装! 凡死个人! 李长安看着年纪轻轻,却故作深沉一脸忧郁的李屿,差点就忍不住给对方爆头了事。 但也坚定了他对李屿的看法。 这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事的中二少年。 对于心性未定的年轻,李长安自觉是有些掌握的。 他不由试探着开口道:“小郎君是想做些正经事?” 想做大事。 这是中二少年们的通病。 果不其然。 李长安话音刚落。 李屿眼中已经露出了你很懂我的神色,几乎是要将李长安引为知己。 他叹息一声,低声道:“世人只知某家世荣耀,却不知某亦有大抱负。安哥儿,你是懂某的人,若是你有何主意,某李屿,往后与你共富贵!” 他至少还知道画大饼! 不容易啊! 可李长安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挑眉道:“小郎君……” 话头刚起,就被李屿打断:“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某唤你安哥儿,你得喊某屿哥儿!” “峪……屿哥儿。”李长安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嘴上还是真诚的喊了出来。 听到李长安如此的言听计从。 李屿当即裂开嘴,一挑眉。 “如此才是好兄弟!”李屿嘿嘿一笑:“安哥儿,你说说,如今这长安城中,做何事才能被某阿耶看入眼?某也要让阿耶瞧见,某也是个有本事的,是他值得骄傲的幺儿!”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大儿! 李长安心生嘲讽,淡淡开口:“屿哥儿觉得,相爷如今最缺什么?” 开元二十七年,吐蕃入侵白草、安人等地。 开元二十八年,吐蕃入侵安戎城。 开元二十九年。七月洛水泛滥,九月大雪,年秋二十四州水患。 以上所举,所取举例不过十之一二。 大唐光是这三年里,就用兵无数,灾害无数。 加上现在李隆基越发的不愿理政,留恋于美人山水之间。 可以预见的到的结果就是,大唐的财政压力会越来越大。 再加上如今朝堂上各怀心思的团团伙伙。 要不了几年,泱泱大唐就要开始哭穷了。 李长安看得很清楚。 但是李屿却一时看不出来,他疑惑道:“阿耶如今贵为当朝右相,已经是升无可升。某也耐不住性子去朝堂上。” 李长安引导道:“那屿哥儿去军中?” “断无可能!”李屿直截了当的拒绝:“军中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能去!” 李长安适时皱眉,好似正在沉思着。 李屿不由下意识的开口询问:“安哥儿,可想出法子了?” 见李屿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李长安轻轻出声。 “屿哥儿,咱们开家青楼吧!” 第二十六章 南衙的未来 “开青楼?” 李屿长大的嘴巴,都能吞下一头牛来。 就在他疑惑着,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 前面的家丁走狗已经回身禀告。 “小郎君,到大营了。” 两人时间的对话被打断,李长安和李屿看向前方。 大唐南衙大营,就在眼前。 一眼望不边的营墙中间,是一座高大的辕门。 尽管如今南衙十六卫已经名存实亡,但终唐一朝,却是一直没有取消这些军队的番号。 而日渐荒废的南衙十六卫,除了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分别负责皇帝、长安之外,余者不堪入目。 李长安眼前的南衙大营辕门下,更是看不到一个官兵把守。 见此情形,李长安微微摇头。 南衙的衰落是必然的。 哪怕南衙在大唐开国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也正是因为那无数的战功,以及盛世的到来,让南衙避无可避的衰败。 从太宗时期,遴选禁军好手,组建百骑之后,先是扩充为左右屯营。 再到高宗时,将左右屯营扩充为左右羽林军,正式设立北衙禁军。 而到了如今的李隆基一朝,在左右羽林军万骑的基础上,又增设了左右龙武军。 这支由皇帝直接统帅的军队,就渐渐的将南衙的守备、征战职责取代。 李屿带来的家丁,直接畅通无阻,长驱直入南衙大营之中。 少顷,便有好几名长得肥头大脑,步伐蹒跚的武将顶着一张长黑眼圈走出辕门。 李长安稍稍的打量了一下。 从营中出来的七八位武将,最多不过折冲都尉的官职。 再往上,即便是大唐军中将军级最低的郎将,都不见一位。 如今南衙郎将以上职缺的任命,几乎已经成了名誉。 不过这几名武将倒还算是保留住了最后一丝底线,没有与李屿他们在营中开赌。 众人聚到一起,往营外不远处的一座村庄过去,便进了村庄外面的一座破庙。 破庙外面看着已经十分破旧。 但是里面的屋子,却被收拾的很是干净。 四面的门窗,皆是完好无损,墙上地上似乎每日里也都有人过来洒扫。 看得出来,这里是南衙这帮庸人常来的地方。 有跟随过来的官兵,自去外面烧水奉茶。 李长安则是跟着李屿径直坐在了屋子里面。 南衙过来的几名武将,自然是对李屿送来了一连串的奉承之言。 李长安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这些人的献媚太过直白,无非是希望能在军中多捞银子,亦或是能让李屿在身为大唐右相的李林甫面前眉眼几句,好给他们调到别处去。 李屿一一笑纳,不时的打趣着,然后随意的承诺几句。 等到赌局开场。 李屿却是看向还站在他身边的李长安一眼。 “安哥儿,坐某边上。” 说着,他还对着自己另一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那家丁立马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恭敬的放在了李长安面前的桌子上。 李长安还未说话。 周围的南衙武将们便看了过来。 有人小心的征询道:“小郎君,这位公子是……” 李屿挥挥手:“李长安,某家兄弟!今日无事,便带某这兄弟过来解解闷。” 李屿这番解释。 却是让众将对李长安再次投来目光。 只不过这一次,众将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善意。 李屿是什么人? 那可是如今大唐右相李林甫最宠爱的幼子。 右相又是何等人物? 外面或多或少的都在流传着,如今越发懒政的圣人,似乎已经有意将朝政尽数交托到右相手上了。 能成为李屿口中的兄弟。 众将无不提起心神,都想着能与李长安结交一番。 试问,能被李屿这等权臣子弟,称作兄弟的人,能有多少。 满长安城里,大概也是寥寥无几。 便是圣人家的那些龙子龙孙,大抵都不被这位放在眼中。 顿时,众将便对着李长安也送来了一阵吹捧。 无非就是年少有为,前途光明之类的好话。 李长安倒是谦虚的很,一一见面回礼。 倒是坐的稳如泰山的李屿,有些不满的敲敲桌子:“还玩不玩?不玩就散了,某与安哥儿后面还有大事要商议!” “是是是!” “末将等自不敢耽误了小郎君与李兄弟的大事。” “我等也是初见李兄弟,见其英武不凡,这才多了攀谈的心思。” “……” “小郎君莫急,我等这就开始,这就开始。” 李屿撇撇嘴,这帮人是个什么尿性,他却是清楚的,哼哼着道:“某的兄弟能是差的?便是某家阿耶,对某这兄弟,也是赞许有加。都莫再耽搁了,玩起来!” 好家伙! 连右相那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这李长安都颇为看重? 众人这次再看向李长安,目光又是一变。 看向李长安的目光里,更是多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献媚。 这几人眼神默默的交流了一下,心中都已知晓,今日这赌钱必须要多加一份了。 赌局一直进行到了午后。 中间,南衙这帮人很是贴心的弄来了一堆早就备好的从秦岭里头捕猎来的野味。 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 李屿面前的桌子上,银锭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长安面前桌子上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看得出他也赢了不少。 不是他的赌术有多厉害。 是在是南衙这帮人的赌术太厉害了。 纯粹的比点数。 三枚筛子,一二二,统共五点,就是这样都能被对方摇出个一一二来,然后还满脸油光、高兴不已的将赌钱给推过来。 也不知这些人,是真的牌运差,还是赌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要不是他后面故意乘着这些人献媚李屿的时候,悄悄的做了些手脚,只怕他眼前的赌资还要多少几倍。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原本只不过是不想抢了李屿风光的心思,却被南衙这帮人看得更重。 此人可深交。 在场的几名南衙武将,对李长安的行事风格,已经有了一个肯定。 直到李屿带着李长安,在这些人的作陪下,返回长安城。 这些人还不忘对李长安叮嘱道,往后大伙要多多来往。 李长安对这些人的殷勤,一一认真回应。 他很清楚,如果一切都不变的话,南衙只会越来越不受朝廷重视,府兵制度崩塌。 但在见识到这些人之后,他心中却有了一个模糊的方案。 虽然现在无法杀了李林甫。 但是六队的仇人却也不止李林甫一个。 想要报仇,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一个不受任何人重视的南衙,或许能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助力。 而一旁通行的李屿,带着再一次大获全胜的喜悦,看着正在沉思的李长安。 不由开口追问道:“安哥儿,你先前说的开青楼,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某是要让阿耶看到某的能力,不是开个青楼再被阿耶骂作酒色之徒的!” 李屿其实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孩子啊! 看着勤学好问的李屿,李长安笑着摇头道:“屿哥儿,你该知晓,办大事,最是忌讳心急。如今我们不是正要回城,等回了城,找个地方你我兄弟也好长叙谋划!” 李屿见李长安不似作假的样子,重重点头:“你说去哪谈,某便陪着你!还是那句话,若是事成,你我兄弟二人日后便是共享富贵的过命交情!” 李长安不好再拖延李屿这孩子的上进心。 他开口回道:“咱们去扶凤阁,将这事与你谋划清楚!” “好!扶凤阁是个好地方!” 第二十七章 同道好友 “安哥儿,你觉得某是个纨绔子弟吗?” “屿哥儿为何要这般问?” “某今日见你接连做手脚,不愿收那些南衙武夫的孝敬……” “屿哥儿你是多想了,某只身一人在长安,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钱。” 解释了一番,李长安有些好奇的看向行在边上,与自己并驾齐驱的李屿。 中二少年李屿的脸上露出一抹怅然。 “安哥儿,你要知道,阿耶是没有阻止某做这些事情的。” 李长安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李林甫归为当朝右相,会真的对自己的儿子放任不管吗? 李屿时常出城与南衙的人约赌,他当真不知? 李屿也已经再次开口:“南衙十二卫,郎将以上皆为虚职,底下的折冲都尉不知凡几,某家若要朝政上下通行,即便是南衙也是不可或缺的。” 皇帝希望天下稳定,朝堂和睦。 这个道理,李长安深刻的明白。 李屿轻笑一声:“其实安哥儿哪是不需要钱,只不过是不忍收下他们送来的钱吧。某若是猜想的没错,你甚至在想着,他们为了攀附于某家,将身家都给掏出来,自己那一大家子却无法过活是不是?” 突然那么一瞬间,李屿的中二气质却无,身上的桀骜和跋扈也荡然无存。 他很是平静。 就如同长安城中那无数的平凡士子一样。 李长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倒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屿哥儿的……” 李屿撇撇嘴:“真要是那样,你当他们愿意天天送钱?南衙那么些等着往上爬的人,便是全都轮一遍,大抵也要半年时光。再说,他们吃起空饷、克扣军粮,却是月月如此。” “某来这里,他们送上银子,这便是在某家挂上了名号。他们也就多了一个盼头。” “你真当那些家伙,是一心追随某家的?” “皆为利往而已!” 说道最后,李屿明显的有些不悦。 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来,谁都不是真的傻子! 李长安心中微微警觉,最后抬头看向李屿:“小郎君定能被相爷看重的。” 现在的李长安很小心。 自从在春明门惹出乱子,溜进长安城后,有那么一刻,李长安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李屿突然间的变化,让李长安几乎是惊起一身冷汗。 李屿正脸看向李长安。 目光很是深邃,似乎是想要将李长安给看个光光净净。 忽然,他大笑了一声。 “这可不是到了扶凤阁!安哥儿,等下你可某要急着去找小娘子们,先于兄弟将事情商议定了!” 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摸样。 李长安苦笑一声。 最后,只能是在李府家丁的伺候下,下了马,随着李屿走进了今早刚刚离开的扶凤阁。 在确定了李长安已经成为李屿兄弟之后,李府的家丁们很聪明的默默转变了态度。 而随着李屿走进扶凤阁的李长安。 在被几个天色尚早就跑过来的浪荡子发现,正要赶过来攀谈一番的时候。 就看到走在李长安前面的李屿。 那是谁? 该不会是那家的吧? 几个浪荡子眼神默默的交流着。 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震惊。 “没看错?” “断无可能错!” “虽说李半首昨夜叫门,但这会儿……” “李半首怎么就和右相家的小郎君,这般亲近了?” 有人终于将众人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们认出了李屿的身份。 对于整日在长安城中厮混的李屿,在场的浪荡子们就没有不认识的。 毕竟出来混的。 至少要知道,场子上比自己厉害的人物都有哪些。 也正是因此,随着认出李屿来,扶凤阁中的众人,也止住了想要去找寻李长安攀谈结交的心思。 插进李屿和李长安的事情里,是活腻了? 当真是想明早就能入宫去见圣人? 这厢。 李屿似乎对扶凤阁也很是熟悉。 直接带着李长安就走进扶凤阁的深处。 “往年里来的多,去岁开始倒是不远处的听雨馆去得多,往后带安哥儿过去耍耍。” 李长安在一旁笑了笑。 这时候,扶凤阁的老鸨也已经知晓了右相之子到来。 赶忙是带着一阵香风就到了近前。 福身施礼:“妾身见过小郎君,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了,姑娘们都想的难以入眠了呢!” 老鸨熟络的开场,然后就瞧见跟在李屿身边的李长安,脸上表情一晃,然后堆砌出更多的笑容来:“原是李半首也来了!今日扶凤阁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李屿在一旁调侃道:“倒是安哥儿来了,你这老货才能说出真的好话来。看来今天某倒是要粘安哥儿的光了。” 这话一出,却是让老鸨立在原地。 不过她要是见多识广的,没一会儿就赶忙开口道:“是妾身的错。您二位啊,妾身都盼着,日日盼着,夜夜盼着。妾身这就叫了家里的姑娘们都过来,好教小郎君今日真真的尽兴!” 说罢,她就真的要去叫了姑娘们。 李屿摆摆手:“你且去忙你的,某与安哥儿又是要谈,便去玉娘子的院就好。倒是还要劳烦你,遣人送些酒水过来。” 这是怎地? 老鸨的眼睛先是在李长安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一旁做出决定的李屿。 这二位该不会是好到那种程度了吧? 若非二人乃是同道好友? 李长安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稍稍作势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烂裤裆的事情!” 喝骂了一声。 老鸨再不敢乱看,赶忙的到前面去安排。 这边李屿则是一脸的好笑。 “这老货,端不是个好东西!龌龊!” 李长安陪着笑,一起骂着:“这老鸨,整日里待在这等地方,想的可不就是那些腌臜事。” 李屿摇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好奇:“安哥儿,那玉娘子的院某可是不知道方向的,倒是还要你带路了。” 没来由的。 李长安总觉得,李屿这是在对老鸨先前的眼神做出解释。 这人不光不傻。 还聪明着呢! 李长安见李屿这样说,他也就不再迟疑,带着李屿就敲开了玉娘子的院门。 第二十八章 大唐文化事业奠基人 “李公子!” 扎着头发,随意的散落着几缕。 挽着袖子,脸上带着汗水,脚底带着软泥的玉娘子,站在院门后满脸欣喜的看着去而复返的李长安。 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李半首就思念不及了? 玉娘子的心中莫名的有些娇羞和欢喜。 然而,错开身子的李长安,将跟在他身后的李屿暴露出来。 只见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位乃是右相家的小郎君,来此是为了与屿哥儿商议些事情。” 李屿嘿嘿一笑,然后却是端正了神情:“某可是要当罪人了,还望玉娘子莫要怪罪于某,耽误了姑娘和安哥儿风花雪月。” 他的态度很是谦和,丝毫没有见过玉娘子这等美人时,正常人该流露出的惊艳之色。 玉娘子看了眼李屿,然后看向李长安。 “方才与小雅在侍弄那些花草,却是不知小郎君和公子会来。” 玉娘子让开了路。 李长安回头看向李屿,然后二人步入玉娘子的小院中。 院子里来了人,玉娘子便也不再忙着自己侍弄花草的事情了。 依旧是挽着袖子。 到了一旁的偏房里,去置办茶水了。 李长安和李屿就坐在院中的石台前。 打眼扫过这间不大的院子。 昨夜里见到的那些灌木下的花花草草,枝头上确实是都带着水珠的。 平日里负责伺候玉娘子的小雅,在对两人见过礼之后,便依旧是抓着一柄小铲子,在给花丛底下松土。 “安哥儿,如今该说说,你说的建青楼是何意了吧?” 坐下之后,李屿终于是认真的向李长安询问道。 他在长安城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大善大恶大奸,形形色色的人物就没有未曾见识过得。 但是李屿回忆了很久,这些年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和自己提议开一家青楼。 难道开一家青楼,招揽买下天南海北的美人,方便自己整日里纸醉金迷? 李屿昨夜里就知道了李长安的存在,也知道了李长安的事迹。 能跋涉数千里从安西来到长安城。 更能凭借自己的智慧进到长安城里,而后在这扶凤阁里留下三首未曾作完的传世佳作,最后还在自己门前叫门。 最后,更是被自家阿耶看重。 李屿不认为李长安提出的开青楼的建议,是为了糊弄自己。 能作出我辈岂是篷篙人,仰天大笑出门去这样文章的人。 也断然不会胡言乱语。 李长安接过玉娘子送过来的煎茶:“再取些温水过来吧。” 他对那煎茶实在是有些难以评价。 李屿见李长安对煎茶一副望而生畏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他当即开口:“也烦请玉娘子为某取一杯温水过来。” 李长安笑而不语,摇摇头:“屿哥儿,想不想在某一个方面,让所有人为之称赞,甚至视你为一派宗师?” “宗师?”听到李长安终于说起正事,李屿眼前一亮,不解的询问道:“安哥儿,你可莫要诓骗兄弟。开青楼,和成为一派宗师又有何干系。” 喝了一口玉娘子送来的温水,李长安不由的长出一口气。 见李长安已经和李屿交谈起来,玉娘子很是识趣的带着还在挖土的丫头小雅,主仆二人回到了屋子里面,将院子里的地方留给了李长安二人。 “屿哥儿,某说的青楼非是寻常见到的青楼。楼里没有红倌儿,也无小倌。” “格调!” “格局!” “别处未有之色!” “这些,才是屿哥儿要做的事情。” 红倌儿乃是风尘之地卖身的女子,小倌便是卖身男子。 随着李长安的话匣子打开,李屿兴趣渐浓,不由开口提问:“格调,格局,如何做?” 李长安回想了一边曾经看到的那些养成类偶像综艺,不由的轻笑一声。 “吹、弹、奏、唱、衣、舞、香。如此七绝,只要屿哥儿做成了,便是大唐未来文化产业之奠基人,便也是那一派开山宗师了!” 李长安显得很有自信。 将后世偶像那一套搬过来,搬到古代的风尘场所,再与如今的风雅结合起来,李长安就不信还有谁能玩得过自己。 至于这件事情办成了,能对他产生多大的作用,他又能从中获取多大的收获,那就要看李屿靠不靠谱了。 甚至,李长安都想到了当时候要不要把某某荷官给搬出来。 再来一套宅舞。 我李长安也能当一回导师了? 不敢想不敢想! 李长安在畅想着未来的场景。 李屿也在幻想着,只不过他没有一个根本概念,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纠结:“安哥儿,某知道你不是做虚事的,但你说的这些,某却是从未曾听说过,也未曾见过。再者,如此做,又如何能让阿耶看重于某?” 李屿虽然想不出李长安的归化,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只想要让他爹看到他的才能和本事。 他不想当家里最受宠爱的幺儿。 他要成为比老大、老二那些兄长,还要让阿耶重视,甚至能交托李家家业的人。 他如此与李长安互为兄弟,不过是看中了李长安被阿耶重视。 若是李长安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到从这里离去之后。 李长安。 只不过是三个字组在一起的一个称谓而已。 真正考验的时候到了。 李长安同样心中清楚:“相府不能说的话,可以到屿哥儿的产业里谈。相爷不能做的事情,屿哥儿手头上人手扩张之后便能做。” “我朝不禁风流,无论皇亲国戚,亦或是权贵士绅,无不往这风流场来。” “古人常言,若成事,先成人。待到长安城中青楼一行以屿哥儿马首是瞻,那些人岂不是闻名而来。” “皆是,无论是听取到的消息,亦或是私下结交某些不常在长安之人,亦是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李长安暗暗的使了一个眼色。 李屿当即领悟。 圣人如今虽然懒政,但是自古文武相斥,京官不与边镇将领结交的潜规则,却还是要恪守的。 一个手上无兵的右相,是个好宰相。 可一旦宰相手中有了兵权。 不谈自三皇五帝以下,便是大唐也有无数的例子可以佐证。 然而,李长安却接着说:“且不说这些,便是对这……娱乐产业。某心中还另有一份考虑。” 青楼终究不是李长安想要做的。 他给了自己心中所想,做了一个界定。 “有何考虑?” “我大唐圣人被称为天可汗,四方臣服,无不仰慕我朝文化。若是屿哥儿这事办成,四方外域势必跟风效仿,如此会如何?” 李长安抛出了问题。 李屿思索了片刻后答道:“番邦异域回来求学,圣人会欢喜,某家于圣人解决此事,便是大功一件。番邦异域,亦会与某家结交……” 现在不光是结交边将了。 老李家还要结交大唐外面的番邦属国。 想想都刺激。 李屿目光闪烁不断。 第二十九章 说干就干 乘着李屿思索的间隙。 李长安又补了一句:“且再说内里的。世人皆知圣人……朝廷终就有缺钱的时候,便是屿哥儿届时拿出银两,也能让相爷从容不迫。” 有钱、有粮、有人。 老李家能干什么? 反正大家伙都是姓李的! 李屿哼哼了一声。 最后,李长安下了一记蒙药。 他凑到李屿的眼前,压低声音。 “屿哥儿,圣人厌政已成定居。可用何取代?” “杨……”李屿不假思索的就要脱口而出,却被李长安用眼神止住。 一个男人对政治权力失去了兴趣之后,大抵只会对美色感兴趣了。 很明显,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帝现在的兴趣是什么。 李长安则是接着小声道:“屿哥儿,你我同为男子,皆是知晓男子心思。圣人难道就能长久专情?等到那时,圣人难道就不会被咱们弄出来的事情吸引?” “培养出色之女!送……不!圣人必定倍感兴趣,前来索取。如此……某家岂不是在圣人身边……” 李屿已经很聪明的开始了自我推演。 往大唐皇帝的身边安插女人! 这个手段被提出之后,在李屿的眼中,前面说到的什么赚钱、赚名声等等的,都再不能比。 有什么,是比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一个整日同床共枕的女人,所带来的政治意义更大的呢? 李长安看到李屿的脸上终于是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他再下一击重药:“屿哥儿,某敬重相爷,经昨夜叫门之事,身上已被烙上了右相的印记。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便是凭安插在皇帝身边的那些女人,相爷未尝不可登上那……” “闭嘴!”李屿突然叫了一声,他怒视着李长安,双眼里几乎是要冒出火来。 然而,李长安却依旧是面色如常。 很镇定。 渐渐的,李屿收回了脸上的愤怒。 他无奈的摇摇头:“你啊!真的是不知死活!某也不知道你这个兄弟,到底是真的胆子被天大,还是有翻云覆雨经世之才。那等事情,没有成真之前,今日的言论,往后休要再提!” 李长安笑眯眯的点头应是。 看到李屿脸上也带着笑容。 李长安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着屋门,然后挑眉道:“屿哥儿,此事?” 李屿手指敲在石台上。 片刻之后开口道:“某整日里无所事事,安哥儿初来长安也无差事,你我兄弟二人兴趣相投,总不能再无所事事下去。此事,某做主,往后都要靠安哥儿去促成了!” 这是要对外面的解释。 很显然,李长安最后的解释,真正的戳中了李屿的心思。 试问这天下。 谁人不想当皇帝? 李长安想到了自己。 然后轻笑着摇摇头。 “屿哥儿……你看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此时天色也……” 说着,李长安装模作样的抬起头看看天色。 天空很亮。 万里无云,晴空碧日。 李屿却是嘿嘿一笑,眼神中一副我懂你的神色。 他站起身,挥挥手:“不用送。某回去还要先准备准备,后面可都要交给你来办了!” 李长安却还是站起身,将李屿给送到了院门口。 “如此,倒是要累烦屿哥儿了!” “呸!你快活去吧!” “不过是与玉姑娘交流一番诗词歌赋而已……” “你?必定乱流!” …… 无奈的送走了李屿之后。 李长安转身就将院门给紧紧的合上。 看着眼前正屋紧闭着的屋门。 李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从今天这短暂却又深入的接触之后,他真的是认识到了,这座长安城中就没有人是傻子。 如果真的有人这样认为。 那么,那个傻子,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李长安很庆幸,自己始终都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哪怕是推动李屿建一座青楼,也几乎是将所有可能会带来的利害关系都分析了一遍。 李屿现在是走了,想必这位大唐右相最宠爱的幺儿,回家之后必定是要再深思熟虑一遍。 甚至于,还会将这件事情,与李林甫分说一二。 李长安不确定李屿,又或者是李林甫,会不会真的点头同意了这件事情。 但他却必须要坚信自己的谋划。 若是一个人,对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没有信念,如何成真? 不过单单是回想着今天自己和李屿的接触,李长安觉得这件事情办成的几率就要远大于失败。 李屿虽然中二,中二之下又有着独属于世家子弟该有的聪明。 但是说到底,这样的年轻人,还是有着说干就干的秉性。 现在人已经走了。 自己就算是再如何复盘,也只能等着最后的结果了。 想清楚事情,李长安张扬着嘴角,挤出笑容,仰头看着大放光明的天空。 天真蓝! 嘭嘭嘭。 玉娘子的屋门被李长安敲响。 “公子与小郎君的事情谈完了?”玉娘子亲自打开了屋门,探头看向外面,却是没有看到李屿的身影。 李长安错身贴着玉娘子的身前走进屋子里:“屿哥儿回去了。” 大概是知道了李长安的秉性习惯。 伺候玉娘子的丫头小雅,很聪明的奉上了一杯热水。 玉娘子看到李长安坐定,便对小雅吩咐道:“今早备好了几样茶点,你去取来吧。” 姑娘早上何曾备好了茶点? 不过是要自己走开而已。 小雅浅浅一笑:“恩。” 然后便对李长安和玉娘子福身,随即出屋。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李长安和玉娘子两人后。 玉娘子便摇摆着那一手环抱的腰身,左一下右一下的落在了李长安脚边的软垫上。 李长安还有些疑惑,微微皱眉。 只见玉娘子已经将他脚上的靴子脱下。 他脚上那股子血腥味,虽然淡了不少,但仍然是清晰可闻。 玉娘子小声开口道:“如今开了春,若是公子不注意的话,这脚底难免会越发严重起来,到时候整日里流脓不止,整个脚底都得溃烂了。” 这时候的人们不知道发炎。 但他们却都知道,气温的升高,会让人的伤口腐烂化脓。 李长安心中有些异样,对于玉娘子这番行为一时拿不准原因。 最后只得是笑了笑道:“说起来,某还未曾知晓,姑娘到底叫什么?” 玉娘子。 大抵和人的小名、花名、带好差不多。 并不是真正的名字。 玉娘子这时候已经将李长安脚上的足衣脱下,将其双脚小心的放在自己的腿上,仔细的观察着。 听到李长安的询问。 玉娘子不由抬起绯红的脸颊。 “公子是要提亲了吗?” 第三十章 你能将衣服脱了吗 就连玉娘子都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让人羞愤的话来。 然而,话已经说出了口。 反应过来的玉娘子,只能是更加娇羞的低下头。 她早已取来了一些湿毛巾和治疗外伤的药粉。 此时只要再将李长安脚底的伤口清理一下,涂上治疗外伤的药粉,最后包扎好即可。 看得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她今天才准备的。 不然,一个风尘场所的姑娘,为何要准备这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即便是准备,也该是准备些麝香亦或是壮阳之类的药物才是。 “妾身林玉烟。” 忽然,就在李长安闭目养神的时候。 玉娘子缓缓的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林玉烟?” 李长安重复了一遍。 林玉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 “是个好名字!”李长安肯定的说着。 林玉烟的名字,让他想起了一首诗。 诗文很好。 很普通的一个回答。 但是听在林玉烟的耳中,却像是有无数多鲜花绽放开来。 于是,她更加用心的为李长安清理治疗起双脚。 危机暂无,有美人在侧。 李长安开始享受起来。 看着低眉顺眼的跪坐在自己身下的林玉烟。 李长安忽然开口道:“你有想过,从这扶凤阁里离开吗?” 离开? 蹭的一下子。 林玉烟就将脑袋抬了起来,定定的注视着眼前问出自己想不想离开这里的李长安。 他满腹经纶,他敢在相府前叫门,他受右相看重,他与右相之子互为兄弟。 这样的人,若是提出将自己从扶凤阁带走。 想来妈妈是不敢不同意的。 难道他真的要带自己离开这里吗? 林玉烟早已沉寂了一年多的心,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起来。 李长安见林玉烟不说话,却还是点头道:“想来,都是愿意离开的。赎身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某会承办起来。” 定然是的了! 他要带自己离开扶凤阁这等污秽之地! 林玉烟几乎是要流下泪来,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她当即跪倒在李长安脚下。 “妾身这辈子甘为公子做牛做马!” 李长安摇摇头,笑着说:“说的什么话,怎么能要你这样好看的人儿当牛做马? 你大概是不知晓,方才某和屿哥儿谈的事,过些日子某要与他在这平康坊里另开一家别业。 某是想着若你愿意,便可到那边去,也好帮衬某做些事情……” 在林玉烟听到李长安说不要她当牛做马的时候,两滴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低落到地上。 然而,再听到后面。 林玉烟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不是要将自己赎身吗? 不是要带着自己过上风花雪月的日子吗? 怎么就是要从这扶凤阁到另一个青楼里去? 全须全影的听完了李长安的解释后,林玉烟终于是明白了往日里,那些读书人说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脸上、眼中不由多出了幽怨的神色,林玉烟只觉得无尽的委屈包裹着自己。 原来。 即便这人才华绝伦,也是如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嘛? 这天底下的好男人究竟都在哪里? 李长安有些错愕,不知道好好的,林玉烟怎么就露出了这番表情。 她不该是兴高采烈,激动不已吗? 从姑娘飞跃到老鸨的行列。 这可不就是职业上的一次大飞跃。 他只好是苦笑连连的解释着:“你莫要多想,请你去是真的想要你帮着做些事情的。” “帮公子去结交朝中的大人物们吗?”林玉烟有些不管不顾的说着。 李长安一愣。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妹子想的是这些啊。 他当即大笑起来:“谁说要你做这些事情了? 那边青楼若是开起来,自然是少不了姑娘的。 某是想着,这男女终是有别,平日里若是有你这样的贴己人在那边看顾着,某也是放心的。” 贴己人? 李长安言语间流露出来的一两个词,让林玉烟的心思一阵的跌宕起伏。 李长安接着说:“还有点是要你知晓的,咱们这那都得是淸倌儿,卖艺不卖身。咱们要做的是大事!你从未能想到过的大事!” “若是做成,你林玉烟这等好的名字,将会青史留名!” 临了,李长安再一次的画起了大饼。 淸倌儿,就是自古以来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 她们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也正是因此,有无数的女子被千古流传,冠为名角。 林玉烟有些羞愤于自己先前的过激,此时面带羞愧的小声问道:“公子要妾身作甚?” 她对什么青史留名不敢兴趣。 那都是人死后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了。 在知道非是将自己推入另一个火坑之后,林玉烟只想按着李长安所说的,为他做些事情。 “要你做什么?” 李长安沉吟了一下,目光在林玉烟的身上肆意的游走着。 不得不说,林玉烟的身材很是火爆诱人。 除了那张有些神似丫丫的脸。 前凸后翘,媚而不俗,内敛之中又有一丝纯欲外露。 林玉烟被李长安这幅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 那眼神,哪家的姑娘能顶得住? 她不由加紧双腿,双手按在大腿上,眉眼稍稍低垂下来,嘴角咬着红唇。 葱玉般的脸上,几乎是能掐出水来。 “你要不先把衣服脱了……” “某看看再说。” 说着话,李长安还不忘往后靠在软榻的靠背上,斜仰着身子,双目看向整张脸已经红的像是桃儿一样的林玉烟。 林玉烟心中满是懊恼,她幽怨的对着李长安翻了个白眼。 这等白日里。 竟然就要做那事了? 公子好不急切啊! 竟然心中娇羞懊恼不已,但林玉烟还是怯怯的站起了身。 如玉笋一般的手指,轻轻的从自己的肩膀上滑过。 今日穿在最外面的一件青绿襦裙披肩就轻飘飘的坠落在了地上。 两片茭白的肩膀暴露在李长安的眼前。 这样的肩膀,就该不加一点多余的累赘! 而是要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 李长安的喉头不由的上下耸动了一下。 林玉烟偷偷的看了李长安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 她的双手却是未曾停下来,而是一件一件的将身上的衣裙褪下。 直到最后,只剩下贴身的渎衣。 林玉烟稍稍停顿了一下。 没有听到李长安叫停的声音。 她只以为,李长安是要好好的将她看进眼里。 又是一阵嗦嗦声。 林玉烟的手指开始有些颤动。 娇羞,让她整个人都红了起来。 放眼望去,一片粉嫩。 “你在干什么?” 突然,李长安的声音,将沉浸在对稍后要做之事幻想中的林玉烟给拽回到现实中。 林玉烟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看着李长安。 只见李长安显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支支吾吾了半响,方才开口解释道:“某没有让你一件不剩的呀……” “你怎么就这么直接呢!” 第三十一章 李长安不是人 “啊!” 屋子里。 林玉烟突然大叫了一声。 她几乎是发了疯一样的,抱起早已散落的满地都是的衣裳。 在李长安面前,带起一阵香风,就窜进了西边的里屋。 然后。 坐在外面的李长安,就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动静。 李长安张口结舌,目睹着不知怎么就跑进里屋的林玉烟,有些不知所谓。 “她不会是觉得,某要耍流氓?” “某是那样的人吗!” 李长安心中有些委屈。 他刚刚真的没有一点旁的想法。 当然,看到身上衣裳被一件件褪下的林玉烟,他也确实是有了一丝反应。 但也没有那么强硬嘛!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确定一下林玉烟的身材尺寸而已。 毕竟,若是李屿那小子真的确定要开青楼。 黑丝可能受限于工业水平做不出来,但是用纯蚕丝也未尝不可。 就算黑丝不成。 那还有洛丽塔、jk、旗袍、露背毛衣啥的,多的不胜凡举。 露背毛衣? 这样似乎要从草原上薅羊毛啊…… 难道要为了一件衣服,而发动一场战争? 李长安想了想,不由摇起头来。 再不然,什么护士、空姐之类的制服御姐系,也是未尝不可的嘛。 接受过后世优秀教育的李长安,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复仇。 完全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服装设计界的开山鼻祖。 哪怕他当初在这门学问上,研究的并不怎么深。 还很浅薄。 不过,刚刚对林玉烟的身材尺寸,也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了。 接下来,就是要在青楼真的开起来之前,将该准备的事情,都提上日程了。 “为了大唐的文化产业发展,某也是呕心沥血了啊!” 嘴里埋怨了一句,李长安也站起了身。 只不过是在刚刚站起的时候,他的小腹稍稍的向后收缩了一小会儿。 然后,李长安就踮着脚,走到了里屋外边。 “玉烟啊……” “你睡着了?” “要是没是找的话,某还有一件事情想要与你商议的……” 里屋里边并没有动静传来。 李长安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再次开口道:“也不是旁的事情,只不过你也知晓,就初入长安,尚且居无定所。若是玉烟你不嫌弃的话,某能不能就此住下……” “要不,玉烟你醒醒,到边上的偏房里去住几天?” 李长安再一次试探的询问着。 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然而,趴在床上裹着被褥的林玉烟,已经有了想要杀人的心思了。 这还是人吗? 是个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李长安,显得有些恹恹的。 他挥挥手:“既然如此,某便住到偏房去了。总不能白白毁了玉烟你的清白……” 说着,他就往外面走。 屋子里面。 林玉烟真的是差点就没有忍住。 自己还有清白可言? 刚刚是谁要她脱衣服的? 这个男人是真的狗! …… “相爷,今日小郎君刚要出门就碰上李长安了。” “随后,李长安便被小郎君叫到了身边。然后,小郎君带着李长安,如常出了城与南衙的人赌钱。” “回来后,他二人进了扶凤阁玉娘子的院子,后面小郎君与李长安说了些什么,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右相府。 被装点在青翠林木之间的书斋里面。 大唐右相李林甫刚刚从送走了今日最后一个入府禀报政事的官员。 此时正在接受着那对孪生姐妹按压,一边听取着面前家奴的禀报。 若是李长安在场的话,定然会认出着家奴,正是今日跟在李屿身边的众多家奴之一。 若是李屿在场的话。 大抵今天右相家又会多出一些血腥味来。 很显然。 这个家奴是李林甫特意安排在李屿身边的。 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幺儿,李林甫可谓是用心良苦。 此时听完家奴的禀报,李林甫微微皱起眉头:“那个李长安,是否是有意接近屿哥儿的?” 家奴跪在地上,稍稍抬头看了相爷一眼,然后摇摇头:“不似是李长安故意为之。昨夜里,李长安本就是夜宿扶凤阁,今早遇见小郎君之前,他正在街上啃饼呢。” 不是有意为之就好! 李林甫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再次询问:“屿哥儿和那李长安如何?” “小郎君都和李长安称兄道弟了,似乎……小郎君很是欢喜李长安,两人更是约着要开一家青楼……”家奴不假思索,直接将他所见到的,李屿和李长安的经过给全盘托出。 “青楼?”徒然听闻,李林甫刚刚松下的眉头,再次皱起:“这是谁的提议?是屿哥儿的?” 在李林甫的认知中。 也只有自家那个整日里胡作非为,不成器的幺儿,才会想着做这些不正经事情来。 至于李长安? 那个年轻人,如今一心想要受到自己重用。 怎么可能会想着伙同屿哥儿,去开什么青楼? 然后,家奴却是直接说:“是李长安,是他提出来的。不过从扶凤阁出来之后,小郎君似乎对这个主意很是看重。” 说着,家奴头磕在了地上:“相爷,恕小人无能,小郎君和李长安在扶凤阁中,小人无法靠近探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李林甫挥挥手:“你很好!下去吧,莫要忘了去管事那里领赏。” 家奴一阵叩谢,随后便退了出去。 这时候,李林甫看向一旁的几名幕僚。 当日,去后门传话的那名幕僚正在其中。 此时听到家奴叙述的有关于府上小郎君和李长安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个该死的李长安。 就算你能进到长安城里。 现在,就要怎么离开长安城吧! 他当即开口:“相爷,李长安不怀好意!此子是要败坏小郎君名声,从而让相爷也染上污名!” 他说的义正言辞,好似已经化身成为大唐正义使者。 李林甫没有说话,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相爷没有说话,便代表自己需要接着说下去。 幕僚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震声道:“属下请相爷,现在就将那李长安驱赶出长安城,永世不得踏入长安半步,以全相爷之名声!” 第三十二章 他凭什么比某强 边上几名同为幕僚的人,不易察觉的摇摇头。 他急了! 这个共事多年,却不得寸进的同事,他已经急了! 如此明显的,想要驱赶李长安的心思。 他当真以为相爷看不出来。 即便李长安如今是有意要带坏小郎君。 相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驱赶了他。 昨夜刚刚接见李长安,今天就要相爷驱赶了对方。 传扬出去,往后可还有人赶来相府表忠心了? 果然。 李林甫的脸色也在逐渐的阴沉下来。 “眼下已是开春,你去京兆府走一趟,看看韩朝宗筹备春耕之事如何了?” 韩朝宗那可是朝中少有的能臣。 这样的人,需要别人去过问一个当官的最基本的业务准备的如何吗? 要知道,这个时候当官的,首重的就是牧民。 何为牧民? 让老百姓好好的种地,就是其一。 只见已是心急的幕僚,心中不由一沉。 他还想说话,却见旁边的同事已经在向他使眼色。 赶忙反应过来,他这才冷静下来,赶忙告罪称是。 带着诚惶诚恐的心情,逃跑一般的离开了书斋。 “哼!” 直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幕僚消失在书斋后,李林甫方才冷哼一声。 没有功劳终究还是有这些年的苦劳。 李林甫虽然不太看得上那幕僚的本事,但对方的忠心却是不少的。 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李林甫便对在场的其余幕僚吩咐起来。 “圣人终究不可能整日待在城外,这几日要城中各处机灵些,莫要再惹出事端来。” “北衙那边,要去知会一声,不能让圣人出岔子。” “如今也确实到了春耕的时候,需要各部会同商议,然后诏令天下,要百姓们能将秧苗都种进田地里头去。” “春夏汛期亦要关注,今岁圣人刚刚改元,万万不可出现这些闹心的事情来。” “还有南边的,眼看着开春了,后头时令的果子,都要早早的选出来送入京。” “入暑的事情也可以着手准备了,到时候要备好几处地方,好供圣人挑选。” “对了,陇右安西那边,要督促他们,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他们就能不作为。如今开了春,大唐丢失的地,到了要回来的时候了!” 最后,李林甫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身为大唐右相的本分,不单单是为了伺候好圣人,还要肩负起大唐的江山。 幕僚们一一记下。 如此,李林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开始闭目养神,享受着身后孪生姐妹的按压伺候。 …… “你们说,李长安说的开青楼的主意,怎么样?” “开青楼,当真是个好办法?” “某总觉得,虽然这个主意是好的,但李长安总是让人看不透。” 同样是在右相府里。 不过是在李屿的院子里。 因为备受李林甫宠爱,李屿的院子很大。 三跨间的院子,格外的敞亮气派。 此时,李屿正抬腿垫在一名侍女的腿上,抬手撑着下巴,靠在另一名侍女的怀里,对着面前的几名走狗询问着。 想了想,李屿便摇起头来。 他有些厌烦的看向几名走狗:“你们也不要想了,若是你们能想得出来,还用得着跟在某身边?” 李屿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能让自己更舒服的自己。 双脚也钻进了一片温润柔暖地里。 如此,他方才接着说:“不过,安哥儿大抵是个厚道人。” “不然,旁人敢说要某开青楼的吗?” “便是冲着那最后一条,这件事某定要办下来。” “安哥儿若是当真不负某,某这辈子便与他共享荣华富贵!” 李屿絮絮叨叨的说着。 脚上却是动作频频。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是惹得那抱脚的侍女,满脸含春,眸中带媚,屡屡对李屿投来试探的眼神。 李屿这哪受得了。 当即喝退在场的家丁,便一手一个,将两个侍女给抗在了肩上。 未久。 一旁的厢房里。 便传来了地动山摇般的春鸣声。 …… 嘭! 哐当! 咔嚓! 嗵嗵嗵! 一连串的巨响,重物粉碎的声音,从长安城安邑坊中的一处院落发出。 安邑坊在长安城中不甚出名。 位于东市正南方向。 因为靠近东市,所以这边多的是长安城外来的人汇聚。 算得上是长安城中,少有的鱼龙混杂的地方了。 但也正是因此,倒是让这里成了长安城中团团伙伙扎点的地方。 火狼帮便在其中。 而身为长安城中,如今势力最为庞大的地面帮派。 火狼帮占据的院落,便显得格外的宽阔。 此时。 离着李长安走进长安城中,已过半月。 这半月里,李长安终于是得到了李屿的承诺和实质性的结果。 一片位于平康坊西北角的院落,被李屿交到了李长安的手上。 李长安没有问李屿,这块地盘是怎么得来的。 想来,一旦长安城中的人听到李屿这位右相之子,想要在平康坊中要一块地方。 必定会立马有数不胜数的人,恬着脸的送上门来。 前期的装修工作很繁杂。 李长安在努力的,将这片地盘打造成自己在长安城中第一个安身之处。 而在此期间,他和李屿的交往也变得越发的频繁起来。 两人几乎是做到了同食同寝的地步。 李长安觉得自己复仇的日子有盼头了。 李屿也觉得自己成才的日子有盼头了。 两个有了盼头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很容易就能结下深厚的情谊。 先前,初闻李长安要带着李屿开青楼的李林甫,在听到李屿每日里也不戏耍了,专心跟着李长安搞起青楼的事情。 那位早已过来知天命的帝国宰相,一时间有些老怀欣慰的感受。 原本对李长安的迟疑,在这段时间里,也逐渐的消散。 至少,儿子能在李长安的督促下安心下来,对李林甫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了。 他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去奖赏这位从安西来到长安城的英才了。 然而。 正是因为右相府中这般变化。 却是让在火狼帮里,已经待了足足半个月的夏山暴跳如雷。 方才。 那一阵的动静,便都是他做出来的。 只见此时火狼帮的议事大厅里,可谓是一片狼藉。 夏山几乎是将这里能打砸了的东西,全都给砸了。 火狼帮帮助,夏山的弟弟夏水就站在一旁,目光冷静却又带着一丝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手上没了可以打砸的东西。 夏山便双手叉腰,重重的喘着气。 他看向二弟,目光有些狰狞的喊着。 “那李长安,他凭什么比某强!” “凭什么比某更受相爷看重!” 第三十三章 小人物的志向 夏山满脸的不忿。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懂。 明明前一刻,该被灭口的李长安,怎么就能被相爷召见,随后更是成了小郎君的兄弟。 如今。 那座屹立在平康坊里的产业,也越发的崭新华丽起来。 昨日。 就在昨日,夏山悄无声息的去了一趟平康坊,看了一眼李长安窜动着小郎君捣鼓的那处产业。 入眼望去,竟然全是工部的匠人们,兴高采烈、满脸笑容的干着活。 这还有天理吗? 夏山觉得,或许工部的那些官员们,是为了迎奉小郎君才会派出工部的匠人。 但那些平白多出一分工的匠人们,怎么也不该那般的高兴才对啊。 一切都显得不符合道理。 而他。 如今虽然从遥远的安西重回长安城。 相爷也同样给予了他承诺。 但直到今天,兵部亦或者是吏部,未曾送来一份调任的文书。 或许是相爷操劳国事,才会暂时的忘了自己的事情吧。 直到最后,夏山也只能如此解释着。 夏水在一旁看得有些担忧。 右相身居高位,随思所想哪里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明白的。 对于夏水来说,相爷不要李长安死,便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相爷若是当真要李长安死。 他夏水现在就会带着火狼帮的人,冲进平康坊里,将那李长安给乱刀砍死。 他们只是这茫茫长安城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 “大兄,如今刚刚开春,朝中政务繁多,想必要不了多久,相爷对你的安排,就会定下了。” 夏水在一旁解释安抚着。 他实在是有些担心,自己着本就不怎么富裕火狼帮,后面还能不能置办的起这屋子里的东西了。 而他也同样认为,自家兄长之所以这般生怒,完全就是因为闲的。 夏山面带怒色,瞪了夏水一眼:“水哥儿,你要知道,阿耶阿娘生前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你我兄弟二人能够出人头地!” 父母早亡,夏家这两兄弟,便是在亲族并不怎么友好的抚养下,艰难的成长起来。 被兄长这么一说,夏水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初在那偏远的家乡,穷山恶水,无依无靠的日子。 等到他们来到长安城中,更是举目无亲,四下茫茫。 阿耶是裹着一张草席,就埋在了村子外面的山脚下面的。 风水不算好,但前面一条潺潺的溪流,缓缓绕过,也算是有了些风水。 阿娘瘦的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埋在了阿耶的边上。 那时候,夏山和夏水大了一些。 兄弟二人上山砍了两颗树,挨了族长的一顿打。 只不过最后,终究是为阿娘亲手凿出了一副棺椁。 但是明白事理后,他们才知道,刚刚砍下的树,是不成才的。 或许这些年过去了,那副他们兄弟二人亲手造出来的棺椁,也早就腐朽的和那片泥土融为一体了。 见到夏水不再说话。 夏山叹息一声:“水哥儿,你是知道的,某这一声,唯一的念想就是替阿耶阿娘挣回来一个诰命,好让官府重新为阿耶阿娘风光大葬!” 夏水重重的点着头:“小弟明白!要用最好的木材,要选最好的风水地!要办的最是风光!” “所以,你该明白,我们一刻都不能停!”夏山郑重的看向夏水,拍着对方的肩膀:“相爷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今李长安与小郎君互为兄弟,必定会引来相爷的关注。如此,在相爷面前哪里还有我等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是……”夏水迟疑了一下。 久在长安,夏水是清楚的,光是每日在相爷面前转悠的朝堂官员,就已经是数不胜数了。 人人都想出人头地。 可是到最后,究竟又能有几人真的做到了? 夏山用拳头,在夏水的胸膛上擂了一拳,然后坐在屋子里仅剩的唯一一把座椅上:“水哥儿,某在安西这些年,只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有功劳,就要靠自己去拼命!” 大兄去安西的时候,似乎也只是一个小小旅帅而已。 能升任折冲都尉。 其中有相爷的手笔,但难道就没有夏山自己的拼命吗? 夏山接着道:“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条贱命!如果我们连命都不敢拼,一切就都只能是空谈!” 夏山的话很是有些实干精神。 如果李长安站在这里的话,定然是要为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而称赞鼓掌。 一无所有,连命都不敢拼,谈何志向! 夏水似乎是有些感悟,他迟疑着询问:“大兄是要对李长安下手?” 夏山却是摇摇头:“如今李长安受小郎君重视,想必也入了相爷的眼,这个时候撩拨他,难免最后是我等受到相爷的苛责。” “那大兄要如何做?” 夏山冷笑一声,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定计。 此时听到夏水询问,他当即开释:“李长安不过安西一介队副而已,更是做出临阵脱逃之事!若是此时在长安城中传扬出去,想必右相为了顾全大局,也定然要舍弃驱逐了李长安!” 如今李长安凭着扶凤阁中的三首诗,在右相府得到了关注。 那么,夏山就打算将李长安的名声给彻底的抹黑掉,将李长安给踩进泥潭里去。 你李长安现在有个什么李半首的名声在外,又得右相府看重。 可若是传扬出去,李长安不过是个浪得虚名、贪生怕死的逃兵。 他在长安人面前,还能有何名声? 夏水只是简单的思索了一下,当即凝目开口:“好!某现在就安排此事!” 然而,刚刚就要动身操办事情的夏水,却是被夏山给叫住。 只听夏山说道:“此事,火狼帮不能出面,在右相没有恶了李长安之前,咱们兄弟二人不能冒头!你稍晚一些,乔扮一番,在城中找些浪荡子,就将这些事情给传扬出去即可!” 夏山想的很清楚。 如今李长安正身处右相府的视线里。 他现在要是主动去招惹对方,只怕李长安出事之前,他就要被右相所厌弃。 夏水一听兄长这般老成持重的主意,当即重重点头,将兄长的告诫一一记在心中。 定下计划。 夏山胸中的恶气也出了大半。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了门外。 夏山缓缓的张开双臂。 似乎是要将这偌大的长安城中揽入胸中。 “水哥儿!你我兄弟在世,必成一番事业,出人头地!”